第六十章 新伙计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事实上前几天老马和陈乐道说过这事,关于被关押的阿杰,不过陈乐道转头就给忘了。
在这里被关了将近月余,没人审讯,没人理睬,除了每天按点给他送饭,没人搭理他。
阿杰精神有点绷不住了,这下场事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
一月时间不算长,但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没头没脑的待上一个月,阿杰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偶尔被看见,也被无视。
抓他的那个男人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不问,这里的巡捕同样没有要如何他的意思,阿杰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至少对阿杰而言是。因为他被提审了。看着审讯室内各种泛着冷艳幽光或是沾着斑驳血迹的刑具,阿杰竟是隐隐有些兴奋,终于有人审讯他了吗!
相比无视,刑讯逼问或许更让他好受。
成为逃兵之前,阿杰见过跟他一起扛枪的人被关禁闭,短短几天时间出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他曾对此嗤之以鼻。
关禁闭有吃有喝,什么不用干,睡了吃,吃了睡,这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种想法直到这次被关押之前都没改变。
阿杰在巡捕房关押室的生活比被关禁闭稍好,但照样不是人待的地。
吃不好睡不好,房间处处都充满异味,每天跟个被圈养的猪一般。
这种体验不是糟糕说得过去的。
看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看着他的陈乐道,阿杰知道这是一个狠人,并且对方很有耐心,就跟一条被饿成一根棍的毒蛇一般,为了猎物,他们能挨着饿受着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猎物上钩。
阿杰不想当猎物,但他别无选择。
将近一个月,没有审问,没有拷打,这不是普通人的手段。
对面这人就跟当兵时特训队训练他们的教官一样,深谙人的心理,会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陈乐道问什么,他都老实交代。只希望是死是活,陈乐道能给个准话。
这种不知所谓的生活,他受够了!
审讯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老马让人将阿杰带过来后,就将这里交给了陈乐道。
看着对面那双目露渴求的双眼,陈乐道感觉此事有点麻烦。这段时间忙这忙那,他都忘了这人,自然也就没想过如何处置对方。
此刻面对这双渴求他做点什么的眼睛,陈乐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中没有任何想法,便只能绷着脸来掩饰尴尬。
“你叫什么名字?”
“宋杰,人们都叫我阿杰。”
阿杰声音略显嘶哑,说话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
陈乐道再次沉默,这人挺另类的,这种被审讯的人不都应该表现得桀骜不驯,彰显自己一身傲骨,甚至对审讯官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吗?更何况这阿杰还有一身本事!
这人怎么回事?
陈乐道没能想出点所以然来。
审讯室内再次安静下来,陈乐道脑子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脸上古井无波,严肃的表情一成不变,眼睛直盯着阿杰,心思却不在这里。
审讯室内光影暗淡,头顶灯泡不知道用了多久,发出的光把陈乐道的脸照的模模糊糊,头上带着礼帽,帽檐阴影遮住陈乐道双眼。
阿杰看不清陈乐道眼神,只知道对面之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心中忐忑又憋屈,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这是在羞辱他吗?
他虽一代逃兵,但也是有尊严的!
就在阿杰胡思乱想之际,陈乐道再次说话了。
“为什么要刺杀陈连山?”
陈乐道没什么想问的,答案他都知道,但不问点什么又不太适合审讯室的氛围。
“冯氏商会的祥叔雇佣我去杀他。”阿杰爽快地令人诧异,竟然没有一点要撒谎的打算。
不是干杀手的都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吗??
陈乐道感觉怪怪地。
再次安静。
“哒~哒~哒~”
手表走动的声音隐隐入耳。
这种安静至极的氛围让阿杰不安,忍不住扭动了下身体。
“有兴趣跟着我干吗?”
沉默不言的陈乐道再次说话,阿杰实力不错,玩枪更是一个好手,他手下正好缺这样的人。
丁力敢打敢拼,但技术糙,只是气势吓人。
王六很猛,但不怎么会玩枪,拿把枪手里还不如拿把大刀片子。
真正会玩枪的人,陈乐道手下还一个都没有。
阿杰有点懵,他听清了,但不是很清楚陈乐道什么意思,或者说不是太相信。
见阿杰不说话,陈乐道继续道。
“你枪法很好?”
“还,还不错。”
阿杰对自己枪法一向自信,但想到自己是被陈乐道空手擒下,顿时没了太多底气。
陈乐道点了点头,道:“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他脑后方的灯光,阿杰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我手下缺个会使枪的人,来不来自己考虑,想好了跟这里人的说。”
陈乐道抛出这句话,不再停留,迈步朝门口走去。
这人要是愿意跟着他,那他手下也不缺他的位置,要是不愿,就让老马关到监狱去,免得他再去杀那些无辜之人。
陈乐道心中有了大致的应对,虽然他手下没个会玩枪的人,但现在他并不是很着急找。
“不用考虑了,我跟着你干。”
阿杰觉得自己没什么选择,自己没什么对方好图谋的,不干,多半就是个死了。
爽快的应下。
“嗒嗒,嗒。”
脚步声停下。
陈乐道回头看了眼阿杰,点了点头,“我让他们送东西进来,收拾收拾你的形象。既然要跟着我,以后就得讲究些。”
说完,拉门而出。
审讯室只剩下阿杰。
很快一个狱警走了进来,解开他的手铐镣铐,自由了。
对阿杰的选择,陈乐道觉得理所当然。
他还是不缺人格魅力的。
“怎么样,怎么处理他?”
再次回到老马办公室,老马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什么东西。见陈乐道进来,抬头问道。
见老马认真工作,陈乐道有点诧异他假正经的样子,工作时间竟然没有划水。
这不是老马的作风。
陈乐道多嘴问了句:
“看什么呢?”
不会在看薛乐道看的那些玩意吧?这老马倒是人老心不老。
不过封面有些不像。
陈乐道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户籍,你不知道?这可是你们政治部安排下来的。”老马随口说到。
“哦,”
陈乐道随口答了句,没什么兴趣继续这个话题。
难怪这家伙没划水,原来是老萨交代下来的。陈乐道恍然。
只要上面不催促,老马这些人都是习惯划水摸鱼的。
比起正经工作,巡捕房的人更擅长怎么从小摊小贩那里收例钱。比起户籍,他们更了解辖区内哪家饭馆的菜更下酒。
“放了吧,给他弄身干净衣裳。”话题回到阿杰身上。
“这段时间麻烦了。”陈乐道笑着假装客气。
“这有什么,小事。”老马摆了摆手,这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事。
“中午大三元,我请客。”陈乐道说。
阿杰这档子事在前,陈乐道有点不好意思让老马继续白干,陈翰林那点事放到饭桌上去可能更合适。
“这点小事,用不着。”老马还以为陈乐道是感谢他阿杰这事。
不过两人都是口不对心,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谁又能比谁清白一点。
中午大三元饭店还是出现了两人身影,饭桌上陈乐道说起陈翰林当巡捕一事,老马才发现原来这顿饭不是白吃的。
好在陈乐道没给他提出难题,知道陈乐道只是想安排一个最底层的巡街巡捕后,老马心中松了口气。
麻蛋,吃个饭都吃得心惊胆战。
“这事好办,到时候你直接让他来巡捕房找我就行,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咱俩兄弟,这点事算什么!”
老马举着酒杯,红着脸,一手拍着胸口应承下来。
“老马,这情我记着了,来,我敬你一杯。“
陈乐道笑着举起酒杯。
“碰,”
......
夜未央,陈乐道将阿杰带来了这里。
陈乐道两个身份,一个巡捕房翻译,一个夜未央老板。前者不适合有保镖,后者形同虚无。
目前唯一能让阿杰发挥点作用的,就只有夜未央。
丁力虽然叫他大哥,但一码归一码,夜未央的人都让丁力管着有点不合适。陈乐道决定让阿杰来分担分担丁力的压力。
“正云,阿力,老六,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宋杰,跟你们一样,都是自己兄弟。以后他就留在夜未央,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带带。”
陈乐道将宋杰介绍给三人,听到陈乐道口中“自家兄弟”那话,虽不知真假,但看着陈乐道这不似做作的模样,宋杰心中还是有点小感动。
不管真假,至少陈乐道没有瞧不起他,就算是装的,那至少也是看得起他才会装。
逃兵这身份,多少还是没他说的那么光彩。
夜未央歌舞厅虽然不大,但其中也自有一些规矩。
韦正云和丁力算是除陈乐道之外后地位最高的,王六地位特殊,算是丁力副手,但他是陈乐道带来的,没人认为他不如丁力和韦正云。虽然不管事,但谁见了都得叫声六哥。
再其后,就是丁力的两个兄弟阿彪和常贵。两人在歌舞厅位于第三级,权利不小,帮丁力管着手下的三十多号人。
夜未央的所有男性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用的丁力手下的人,当保安的,当服务员的,当清洁工的,当厨师的等等。
厨师是手艺人,丁力手下的人干不了,但韦正云也让丁力安排了几个人去当学徒,在厨房负责打杂学艺。
这一切,只因当初陈乐道说了句歌舞厅尽量都用自己人,别让手下那些人闲着,闲着就容易出去惹事。
夜未央的钱,除去女***员,当真可以说是一分钱都没让外人赚去。
韦正云在这一点上很好地理解并执行了陈乐道的意思。
三十几号人承包夜未央所有工作,就这样都还有点富余。
陈乐道在这一点上很厚道,他没拿这些人当手下马仔对待,而是当成员工,每个人都是发工资的,偶尔干得好还有奖金。
比如跟着丁力干架什么的,奖金就不少。
(看到了书友催更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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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有人催更,我挺高兴,这说明有人喜欢看我写的东西。
但是今天是七夕,一想到书友们都和自己的男友们双宿双飞,我就没了加更的欲望。
唉,造孽啊,谁让咱没有女朋友呢。
相信大家能理解七夕节单身狗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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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是愿意满足大家加更要求的,不知道有没有哪位书友愿意为大家谋福利?
女装爆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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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第一次会议
陈乐道向双方简单介绍对方,几人很快认识,陌生感依旧还在,但最初的紧张从宋杰心中被驱离。
他不擅长和人接触、交谈、相处,即使是曾经的一道接受特训的队友。
训练结束后,其他人之间或多或少都相处的不错,只有他例外。
韦正云看出宋杰的别扭,只是对他点头微笑示意。宋杰同样朝他点了点头。
丁力学着那些文化人的样朝宋杰伸出右手,看着面前长满老茧,皮肤粗糙暗黄的手,宋杰一怔。
他本以为这人跟自己差不多,没什么文化,可能会点拳脚功夫。但现在这模样,似乎有点不太像。
看着丁力大咧咧带着豪爽的笑容,笑容下透着傻气。宋杰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懂这人。
丁力虽然是个卖梨的,但在歌舞厅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有钱人这一套学得很快。
宋杰什么时候见过经历过这玩意,下意识伸出手,被丁力拉着一阵摇晃,两个只会杀人干架的糙汉子别扭地握手后,几人算是正式认识。
“阿力,你去把常贵和阿彪都叫到正云办公室,我跟你们说几个事。”见几人熟悉的差不多,陈乐道对丁力说。
丁力点头转身正要去,韦正云叫住他,对陈乐道说道:
“老板,你的办公室我已经让人装修好了,另外还装修了一个会议室。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陈乐道不常在夜未央,便没让韦正云准备他的办公室。老板不说,但下面的人得学会揣摩,韦正云很有这方面的意识,已经给陈乐道弄了出来。不仅陈乐道,就连丁力和王六都没落下,在三楼都各有一间办公室。
在夜未央,办公室,便是地位的象征。
“喔!”陈乐道没想到韦正云竟然还给他弄了这么一个惊喜。
虽然对办公室没什么需求,但这一刻,他越发觉得自己把韦正云留下来这步棋走对了。
陈乐道对自己的第一间独立办公室挺好奇,但现在不是去看的时候。
“呵呵,行,那就让他们去会议室,咱们开个小会。”
夜未央共有三层楼,一楼是舞厅,二楼则要清静一些,主要是坐着喝酒聊天的地方,不过一层和二层上下连通,清净也是相对的。
三楼是夜未央的办公层。陈乐道几人的办公室和会议室都在这里。
会议室中一张大长桌摆在中间,两侧摆放椅子,陈乐道的位置在对着门的长桌一头。
墙上挂着几幅叫不出名字的画,做装饰用。墙角有几盆绿植,都很普通,点缀着整个空间,平添几分自然气息。窗帘是拉开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采光不错。这里呈现给陈乐道的感觉就是通透,敞亮。
总体还不错。
点了点头,陈乐道对韦正云的办事能力更满意了几分。
一个正儿八经的公司,怎么能没有一个像样的会议室呢。
所有人落座,陈乐道坐主位,韦正云坐在陈乐道左边,丁力坐在右边,左膀右臂算是齐全了。
不知不觉间,陈乐道身边已经聚起了一批班底。
所有人都干巴巴地看着陈乐道,韦正云大概是猜到了陈乐道要说什么,安静地等着。
丁力见韦正云正儿八经静坐着,同样不说话,安静等待。
这方面韦正云比他有经验。
跟着学总没错。
刚开始时丁力有点瞧不上这个带着金丝眼镜满口洋墨水味的小白脸,但这段时间相处,他确定了这个人是有本事的。
丁力喜欢跟有本事的人交朋友,有本事又有文化他更喜欢。
丁力一直认为自己有能力,只是输在文化上。所以对有文化的人内心是抱着一份敬意的,只是要想享受这份敬意有前提条件。
经过刚开始的过度,两人现在处得不错。很多地方丁力对韦正云更是有样学样,比如这种正式场合。
丁力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很清楚,这时候该怎么做,他不懂。最好的方法,就是跟着韦正云学。
同样的出生,有的人能崛起,有的人平凡一辈子,都是有原因的。
宋杰坐在位置上有点别扭,他还没从巡捕房的状态中转变过来,身体想动一动,脑子却是不准。面上努力维持着平淡冷漠模样。
王六安静地坐着,神游物外,他对开会没兴趣,老板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心中想着该怎么劝说娘不再去摆馄饨摊,风吹日晒,太过辛苦,现在他的工资已经够娘享福了。
至于常贵和阿彪,则是巴巴地看着陈乐道,他俩比较单纯,现在还为自己能坐在这里高兴着。
“咚咚,”
轻敲桌面,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陈乐道环视一眼众人,笑了笑。
“夜未央开业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开会,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客套话就省了,直入主题,今天总结一下这段时间夜未央的成果和以后的安排。”陈乐道朗声说道。
“夜未央的经营我没有插手,一直都是韦经理在管着,对夜未央现在的情况,我很满意,对此韦经理称得上是头号工臣。”
“另外,丁经理也干得很好,上海滩什么情况大家都很清楚,夜未央能顺利走到今天,丁经理的功劳同样不可忽视。”
肯定了下左膀右臂的工作,陈乐道才将话题转到其他事身上。
“夜未央营业不到两个月,能有今天的成绩,大家都有一份功劳。我希望夜未央不要局限在今天的成绩上,上海滩很大,我们的目光也得放长远,我对夜未央的期望是成为上海滩第一歌舞厅,不管是谁,我希望他都以能进入夜未央为荣。咱们的兄弟,也以能在夜未央工作为荣。”
......
吧啦吧啦整了一大推,全是对未来的畅享和灌给众人的鸡汤。
陈乐道一说完,丁力立马带头一通鼓掌,脸上笑容灿烂,刘正云都慢了他一筹。
看着满面灿烂笑容的丁力,韦正云觉得这家伙真的是一点都不傻,看着有点莽,脸上更是时常带着傻笑,实则精明的很。
掌声停下,陈乐道继续。
“我先强调一点,我们夜未央正经从事经商的,而不是跟那些帮派一样。”
刘正云听到这话,眼观鼻鼻观心,嘴角使劲抿着。
服务员人手一把狗腿砍刀,还标榜着正经经商的。
他倒是愿意信,只是不知道上海滩其他人怎么看。
老板高兴就好。
“所以咱们夜未央工作人员的素质很重要,这一点丁经理得带好头。
从明天开始,咱们夜未央的工作人员都开始识字,把素质给我拉起来,别一个个穿西装打领带,出去却是大字不识一个,这会让人笑话咱们歌舞厅。
至少得能写封信,看看报什么的,这对大家自身也有好处。
咱们夜未央的伙计,必须各个都是人才。
还有,什么欺凌弱小,奸淫掳掠这些事,夜未央所有人,自我以下,有一个算一个,谁干出这种事,谁自个给我沉到黄浦江去,别给我丢人现眼。”
陈乐道今天决定给在座的所有人宣扬宣扬夜未央的企业文化,他不懂专业经营上的事,但这种动嘴皮子定规矩的事倒是不难。
“我们夜未央的刀,那是用来保护顾客的利益,保护夜未央的利益的,夜未央的利益就是大家的利益,这一点,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明白。”
几个人人都老老实实点着头,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不懂不明白没关系,记着就行。
韦正云更是干脆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本,记录着陈乐道说的话。
丁力坐在他对面,看着韦正云的动作瞪大了双眼,还能这样?!!
有心照猫画虎,但他没有本子,也不会写字。
见大哥注意到韦正云的行为,还赞许地点了点头,就这一瞬间,丁力突然就坚定了自己要学写字的想法。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学会写字。
有竞争,才有动力,此话不假。
“阿力,现在你手下有多少人?”陈乐道视线突然落到丁力身上。
丁力赶紧收回盯着韦正云的视线,韦正云瞥见丁力的小动作,嘴角不着痕迹的动了下,温柔的弧度勾勒成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嗯,现在有三十六个人,都是按照你说的要求选出来的人。”
陈乐道的要求,不沾毒,有血性,没干过禽兽不如,六亲不认的事。
至于其他的,陈乐道没敢要求,要求太高担心找不着几个人。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歌舞厅工作的,一些老实人宁愿在码头当苦力扛包,也不愿意到歌舞厅这种“不正经”的地方做事。
去歌舞厅玩和去歌舞厅工作是两回事。
陈乐道点了点头:
“你分出十个眼准手稳的人给阿杰,另外让正云支一笔钱,去弄几把手枪回来,全都给他,夜未央光有刀不行,只有握着枪杆子,我们才能在上海滩真正站稳脚跟。”
说完,陈乐道又看向宋杰。
宋杰此刻有点愣神,他没想到刚答应跟着陈乐道做事,陈乐道就会如此信任他。
丁力明显是陈乐道信重之人,手下也才不过三十几人,直接拿出十人给他,这不就是赤裸裸的信任吗!!
宋杰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能坐在这里的,都是陈乐道手下真正管事的。
能坐在这里,他已觉得不错,感受到了陈乐道对他的看重。结果没想到陈乐道还会让他管人。
这一刻,阿杰忘了自己在巡捕房被关那么久,都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
“阿杰,阿力给你的十个人,你负责教会他们用枪。用枪不是说会开枪就行,枪法也要看得过去。你枪法不错,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宋杰手足无措的站起来,这个杀人时眼都不眨一下的汉子,对陈乐道突然表现出来的看重与信任有些不太适应。
他还从没被人这么重视和信任过。
陈乐道看出了阿杰的想法,手轻轻下压示意他坐下。
“我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跟着我做事,那以后就跟在座诸位一样,都是我兄弟。对待兄弟,我向来一视同仁,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的事。”
“教下面伙计练枪的事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把这事办好。”陈乐道注视着阿杰,目光很平常,没有什么波动,但阿杰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信任。
没说话,阿杰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有点期待以后在夜未央的生活。
这事他会做好。
宋杰突然不后悔跟着陈乐道了,甚至还有点庆幸。
“夜未央现在虽然在法租界有了些名气,但这还不够,我们要做的更好。我希望你们要清楚,夜未央只是我们的开始,而不是我们的永远。要想走得稳,走得远,就得立下规矩。”
画大饼这招,只有没有和无数次的区别,陈乐道渐渐爱上了这没什么成本的招数。
简单实惠又实用。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夜未央同样如此。”
“后面我会制定一分夜未央的员工行事准则,到时候人手一份,我希望大家都能牢记上面的每一条准则。”
“对于下面的伙计,要约束好,不该做的,绝对不能做。
我很好说话,有福同享是我所信奉的处事方法,但如果谁不按夜未央的规矩办事,到时候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乐道扫视众人,几人面对陈乐道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的语气,全都摆正了脸色,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这或许才是今天的正题。
“无规矩不成方圆,今天之前,夜未央的员工是什么样的我不管,但今天之后,我希望我在这里说的话能在下面的伙计身上体现出来。”
“这一点,我同样希望大家能记清楚。”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张口称是。
常贵他们还不明白陈乐道今天在这里立下规矩意味着什么,但韦正云和几人不同,他感觉自己摸索到了陈乐道的野心。
一个公司也好,一个帮派也罢,不管什么组织,都得拥有自己成熟的规矩体系。
韦正云虽然还没见到陈乐道说的那什么员工行事准则,但他有种预感,那绝对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员工行事准则。
哪个公司的员工需要人手一把刀?哪个公司的员工需要练习枪法?又有哪个公司的老板会说什么员工不按规矩办事就自己沉到黄浦江里去?
这不是公司,也不是商会,这分明就是要成立一个纪律严明,以陈乐道意志行事的组织!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大家自己去忙自己的吧。
阿力,你带着阿杰熟悉一下这里,另外你们自己商量一下选人练习枪法的事。”
“好。”
丁力起身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嘿嘿笑道:“大哥,那我能跟着练练枪法不?”
自己枪法怎样,丁力心中有数。
“你自己决定。”
陈乐道挥了挥手。
第六十二章 展望未来
从会议室出来,韦正云带着陈乐道去装修好的办公室。
陈乐道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是三楼最大的房间。将陈乐道带到这里后,韦正云推开门便停住脚步。
陈乐道踏进门内,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就像踏在云朵上一般,有一种不真实感。陈乐道低头看了看,感觉很奇妙。
这间办公室,不是巡捕房那间办公室能比的。
很快抬起头,陈乐道左右看看,偏西式的室内风格,这是当前最受欢迎的。
一切向西看,洋气能让人高人一等。
这里给陈乐道的第一感觉是这里不便宜。
即使已经习惯老板这个身份,但这种沉稳内敛中透露着奢华的房间依旧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是人从熟悉环境踏进陌生环境中必然会有的过程。
脸上尽量保持着淡然的模样,声音依旧平淡:“我不喜欢太过奢华,以后简单一些。”
陈乐道是侧对着韦正云的。
听到老板这话,韦正云点头答应,表示明白。不过看着老板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韦正云心中却觉得以后只怕还得加大力度。
“奢华但不能落入俗套,老板是有文化的人,需得有一些文化气息,同时还得符合老板的内敛沉稳性格才行。”
韦正云在心中给自己提了个醒,忍不住用手摸了下口袋里的小本本。
“你去忙自己的吧,我在这里看看。”
陈乐道朝韦正云挥手示意他离开。
韦正云退了出去,并十分懂事地给陈乐道将门给带上。
偌大一个办公室,只剩陈乐道一人独处。
左看看右瞧瞧,低头打量着地毯,连续踏了几下。
甚至有些想坐下去感受一下柔软。
他现在住的别墅豪华是豪华,但起只是体现在亮瞎人的眼睛上,好看,却没那么实用。
又轻踏了几下地面,地毯的温暖柔软透过冷硬鞋底传到脚上,很舒适,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走到一面墙前,墙上挂着几幅画,陈乐道不懂画的艺术所在,但能感觉出这几幅画比会议室那几幅画要好。
意境之美,即使不懂画也能欣赏其味。
再看看另一边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书,有一些难得是前身看过的。
拿出一本书翻开看了看,书的封面很精致,内页纸张也很精良。是全新的,还散发着油墨味。
不知道韦正云弄出这个是准备给他看,还是用来装饰的。
如果是装饰,那就百密一疏,没做到完美了。
把书房每一处都看了看,摸了摸,最后走到办公桌前。
暗红色的办公桌桌面很宽,上面有摆件、笔筒、台灯、电话等一些东西。陈乐道对木头没有什么研究,只知道这应该是红木。
鼻翼动了动,没有通常木制家具会有的那种特殊味道。
向前几步,办公桌后是软皮包裹的座椅。
摘掉礼帽,脱下大衣,陈乐道在椅子上坐下。
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舒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意识,这里,才是他真正立足上海滩的资本。
只有这里,才是他真正说了算的。
身体后仰,双手交叉虚握,看着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陈乐道感觉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点变化。
......
冯程程在房间精心打扮,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终于挑了套满意的。
看着镜子中美美的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有些期待陈乐道一会儿看见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脑袋里幻想了一下,嘴唇忍不住抿成一抹好看的弧度。
拿起床上的小包包,冯程程跳着欢快的小碎步下了楼。
走到大门口,充当门卫的伙计见着自家小姐打扮得精致的模样,精神顿时一禀,注意力瞬间集中。
小姐这模样,肯定是要出门,老爷和祥叔都交代过这些天不能让小姐出去。
两个伙计有些松散的身体瞬间绷直,眼神默默交流:
“不能让小姐抓到把柄用来威胁我们放她出去!”
“来福,你去开车,我要出去。”
来福是其中一人名字,听到冯程程这话,脸上瞬间露出苦笑。
“小姐,老爷交代了,这几天您不能出去。”
来福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小姐每次出去都叫自己开车,就不能叫阿威吗!
跟着这位任性的小姐出去,好处不一定有,倒是经常面临为难,若是可以,来福宁愿一直在这里站着看大门。
冯程程脸上笑容在听到这话后滞住,又来了,又来了!
笑容消隐,小脸一抻,柳眉倒竖:
“我爸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小姐,这我哪知道啊,您得去问老爷或者祥叔,他们不准,我们不敢放您出去啊。”
来福一脸难色,语带央求,只希望小姐不要为难他们。
阿威脑袋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点头,小姐要是出去了,他和来福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常威跟来福说了不算,冯程程没去为难两人,小腰一扭,拎着自己的包包,“踏踏踏”走向后花园。
冯老头和祥叔正在凉亭里坐着说事,祥叔在给他冲茶。
见冯程程拎着包包,穿得漂漂亮亮,气汹汹朝自己这边走来,冯敬尧忍不住把眼睛看向别处。
这小祖宗又来找麻烦了!
“爸,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出去。”清脆的声音中夹杂着抱怨和怒气,像是被抢了虫子的黄鹂鸟。
“程程来啦,来,坐,你好久没喝过祥叔冲的茶了,今天尝一尝。”冯敬尧试图转移话题。
“爸~!”
她又不是小女孩了,哪有这么容易被忽悠。
“先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胳膊拗不过大腿,冯程程气鼓鼓不情不愿地坐下,双眼盯着爸爸。
这都是第几次了,老是不让她出去,今天她必须得要个反驳不了的理由才行。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的安全吗!陈乐道来信说有人可能要绑架你来威胁我,建议你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待着。
现在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跑出要是遭遇危险怎么办。”
冯敬尧语重心长地劝说,自己的小祖宗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乐道建议我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出去?”
冯程程声音轻了下来,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爸爸,愤怒在渐渐消失。
“对啊,消息就是他传来的,我正在调查这事是不是真的。”冯敬尧一脸诚恳。
原来他这么关心我!
冯程程捧着自己的小包包,半坐在凳子上,想到了美好的事情。
绷着的小脸如春天的小花一般,经春风一吹,绚烂绽放。
“那行吧,这几天我就待在家里陪您。”
冯程程态度转变之快,连变脸演员都追不上。
在家陪我???
真的是在家陪我???
冯敬尧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准备了那么多说辞,结果就这?
“不出去了?”
冯敬尧试探着问。
“不出去了,您不是说有危险吗。”
那是我说的有危险吗?
以前告诉你有危险的时候你怎么不像现在这样听话!
冯敬尧嘴巴动了动,苦涩地说不话来,端起茶杯也不管里面的茶水烫不烫,一口灌了进去。
牙关紧咬,嘴里好像含了只虫子,茶水在口腔里使劲打转,不敢往下吞咽。
祥叔瞧见老爷囧样,熟稔地把目光移到茶壶上,不去多看。
...
冯程程迈着欢快地步伐离开,不再提出门的事。
麻烦没了,但冯敬尧却是没想象中高兴。
看着冯程程的背影,冯敬尧摇了摇头,小棉袄不贴心了。
发现陈乐道在女儿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重,冯敬尧觉得方艳云这件事自己做对了。
他要是对陈乐道做出点什么事,只怕这件小棉袄,就要着火了。
冯程程什么性子,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么。
听话的时候,懂事的让你心疼,真正闹起来的时候,同样让你心疼。
想着想着,冯敬尧突然又笑了起来。
祥叔在旁看得愣愣的,这是咋了?被烫坏了?
“老爷高兴什么呢?”
“想到方艳云和陈乐道的事,方艳云那女人可没那么简单,搞不好以后会是陈乐道的大麻烦。”
冯敬尧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冯程程,只要不是陈乐道干出翻天的事,冯敬尧都不打算对陈乐道做什么。
目前来看,那小子虽然有点不像话,但能力还过得去。
冯敬尧也是个男人,知道男人通病。
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别说好色,就是三妻四妾他都不在乎。
有他在,他不担心女儿跟陈乐道在一起会吃亏。
这也是他会在方艳云一事没追究下去的原因。
冯敬尧说不上大度,但在跟女儿有关的事上,他又对很多东西都看得没那么重要。
“可是这样.......小姐以后要是和陈乐道在一起了,会不会......”
祥叔想说以后冯程程会不会吃亏。
“哎,程程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会比不上别人吗!”
冯敬尧袖子一甩,脑袋快速摆了摆,否定陈乐道的担心。
他对冯程程尤其自信。
方艳云心智和容貌各方面在女人中都是拔尖的,但程程不比她差!
更何况,在身份上,两人便是天差地别,这一点是方艳云永远都比不过自己女儿的。
“别看程程在我们面前像个小女孩,但我相信,以后嫁人了,他绝对是能当好一个太太的。”
想到以后那小子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为难的样子,冯敬尧心中就畅快。
臭小子,有些东西,你把握不住!!
第六十三章 帮忙数钱
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上海滩这座大都市开始从睡梦中醒来,霞飞路别墅区的静谧在晨曦微亮时被打破。
陈乐道的小别墅内,张叔一家早早起床,小妹学习的热情没被时间冷却,每日勤学不辍。吃过刘婶做的早餐,一如往日地跨上自己的书包,带着希望与期待,带着勃发的朝气,高高兴兴地朝学校而去。
张小妹离家不久,小别墅就迎来了一位让人诧异的客人。
谁会这么早来家里?
听到大铁门外响起的门铃声,张叔带着诧异朝大门处走去。
大铁门和别墅之间隔着一小段路,路的左边是花园,连通到别墅后面,右边则是草坪。
花园是张小妹的,草坪则是张叔的,张叔以前是司机。陈乐道现在虽然有了车,但没给张叔安排司机的活。张叔不好什么都不敢,便主动承担下来别墅的一些粗活。
今天早早起来,他本打算修一修草坪的,结果刚拿起工具,他的热情就让响起的门铃声给打断了。
大门外,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冒着热气的吃食,应当是在外面外面买的。年轻人眼睛朝门内张望着,见到张叔,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
“这位先生,请问你找谁?”张叔上前客气询问。
“大叔,这是陈乐道陈先生家吧,我是他的...朋友。”陈翰林在朋友二字上顿了顿,不太确定这么说对不对。
张叔仔细打量陈翰林。
气质不错,身上有读书人那股子儒雅。
长得也挺周正,相貌是温文尔雅那种类型,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符合陈先生朋友的特征。
初步判断,张叔觉得陈翰林这话应该是真的,更何况对方说出了陈先生名字。
张叔迟疑,是因陈翰林那一下停顿,连朋友名字都不能一口说出,被怀疑是正常的。
“请进吧,陈先生工作忙碌太累了,还在补觉呢。”
打开门让陈翰林进来,张叔给陈翰林打了个预防针。
不能让陈先生在他朋友面前难堪。
陈翰林进来后只是略微打量一下四周便收回目光,跟在张叔后面朝别墅走去。
进了别墅,陈翰林嘴角抽了抽,他不想四处去看,这样不礼貌。但屋内的装修让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真像酒店大堂啊!
“请稍坐,我去叫醒陈先生。”
陈翰林坐在沙发上,刘婶给他上了杯茶后就又忙活自己的去了。
趁着没人,陈翰林赶紧上下左右让眼睛看了个够,免得一会又胡乱去看。
将买的早食放在茶几上,还有白色的热气从里面冒出。
这其实是他给陈乐道带的,事先没想到陈乐道会住别墅,家里还有佣人。
陈乐道被张叔叫醒,说下面有个叫陈翰林的年轻人找他。
这么早来串门,这不是扰人清梦吗!
忍着让张叔把陈翰林轰出去的打算,陈乐道穿着丝质睡袍下楼。
还在楼梯上就看见了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陈翰林。
听到脚步声,陈翰林也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陈翰林笑了笑。
假正经!
陈乐道在心里腹排一句后,走下楼梯走了过去。
刘婶适时端上来一杯热牛奶。
每天都准备热牛奶,今天终于是用上了。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伤好啦?”陈乐道坐在沙发上,喝了口牛奶。也没拿陈翰林当外人,举止行为随意。
见他这模样,陈翰林身体都跟着松了松。
“差多痊愈了。”陈翰林言简意赅。
“哟,油条,还有包子!给我买的?”拿起冒着热气的袋子一瞅,陈乐道瞧见了里面的东西。
虽然这么问,但他已经拿起白白胖胖,冒着热腾腾香味的包子吃了一口。
见陈乐道这毫不客气的模样,陈翰林忍着没吐槽,关系还不到位,先忍着。
“味道不错,你吃了没?要不要来一个?”
陈乐道递给陈翰林。
“不用了,吃过了。”
见陈乐道一口就是半个包子,陈翰林识趣地没有说话,先等陈乐道吃完,他不想被陈乐道溅碎渣在身上。
牛奶就着包子油条,好些天没吃过早餐的陈乐道觉得这味道很不错。
风卷残垣,很快将陈翰林买来的东西都给消灭完。
刘婶安静地来将残余物品收拾走,陈乐道吃的时候她悄悄瞥了眼吃的什么,其实她厨房里煮有粥的。
下次换成包子和油条,刘婶心中记下。
等陈乐道吃完收拾好后,陈翰林才端正身体,对陈乐道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我想现在就去巡捕房入职。”陈翰林看着陈乐道,直言道,他不怎么会拐弯抹角。
陈乐道吃完往身后一躺,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可以啊,没问题,我已经打点好了,你随时都可以入职。”陈乐道懒洋洋说道,甚至打了个哈欠。吃完有点想去补一觉。
“不过你伤好利索了么?你是去当巡捕,说不定一上任就会遇到个蟊贼啥的,伤要是没好利索,倒时可得吃苦头。”
陈乐道瞅了眼他受伤的手臂,觉得陈翰林可能把他的工作想得太简单了,难得好心地提醒一句。
“我伤没事,差不多痊愈了。在家待了这么久,再待下去人就得发霉了。”
陈翰林挥了挥手臂表示已经无事,神色认真道,他能相信自己胜任巡捕这份工作。
陈乐道又仔细看了看他。
别说,陈翰林确实胖了不止一圈,养伤期间他妈真就给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呵呵,行,老待着也不是事,正好出来工作减减肥。”
陈乐道笑了笑,打算先给陈翰林介绍介绍他接下来的工作。
“虽然在巡捕房给你找了个活,但职权可不高,你去了得从最底层干起。”陈乐道先给陈翰林敲了敲紧钟。
巡捕房底层的生活怎么样,陈乐道也不是很清楚。但像街巡组这种,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脏活累活多半都是丢给他们。
现在的巡捕房不比以前,法巡捕房刚成立的时候,巡捕都是威风凛凛的,手中权柄不小。
之前和薛良英聊天的时候,他俩说起过这个,那时候的巡捕每人都有一个牌牌,象征巡捕身份。
西捕一号和西捕二号就是巡捕房的头头,手下有十多个华捕和安南捕。
能担任华捕的人要么是在租界有影响力,吃得开,要么是能力很强,要么就是家里有关系。
华捕在当时又被称为包打听,听这名字就知道啥意思,手上没点本事,在租界吃不开的人想当巡捕是有难度的。
华捕手下还有其自己招来为其跑腿干事、侦办案件的伙计,被称为三光码子,码子这词亲切中带点狎昵的意味,是上海人专门的名词,
当时尚别说巡捕,就是在巡捕手下当个三光码子,走在大街上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三光码子不领薪,不拿饷,连巡捕房花名册上都不会有名字,属于三无员工。
但就是这样,三光码字也能顶着上面巡捕的名字,巡街拿人,但凡逮着个人,说上一句“跟我到巡捕房里去”,便能将人吓得魂灵出窍,屁滚尿流。
现在不行了,巡捕在普通平头百姓面前虽然依旧能威风八面,但要是跟帮派成员起了冲突,人家左手刀右手枪,还真就不一定怕你个臭脚巡。
陈翰林入了巡捕房,穿上巡捕制服,巡街时但凡遇到不平事,多半是要管上一管的。
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不平事,陈翰林的锐气性子在大街上磋磨段时间,想必定能把他的天真理想主义给磨掉。让他变得成熟起来。
刚从学校步入社会的人多半都是陈翰林这种愣头青,陈乐道倒是不着急,他现在挺好奇陈翰林在街巡组待上一段时间后会有怎样的改变。
陈翰林脸上带着不怎么明显的笑容,见事情这么容易就搞定,顿时自信满满。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为租界的治安贡献自己的力量。
陈乐道微微笑着,突然感觉陈翰林这种有文化的愣头青也挺不错,一番锻炼后就是个人才。比他歌舞厅那些还要教着从头识字的伙计们更有潜力。
从家里出来,陈翰林坐着陈乐道的车到了警务处。下车后紧跟着陈乐道进了警务大门。
进门时,站岗的两个巡捕笑着招呼“道哥早”“道哥来啦”的话。不仅是巡捕房的人,刑事部、政治部的人同样都是笑着跟他打招呼。陈乐道也是微笑点头示意。
这是他在警务处这段时间的成果。
见着那些人客客气气地跟主动跟陈乐道大招呼。并且言语中中充满客气。陈翰林不由诧异地看着陈乐道,这人有这么好吗?
“你在这里好像......”
“混得不错?是吧!”
陈乐道接过陈翰林的话。
“......”
文化人能说“混”这个糟糕的字眼吗!
我想说的是“人缘好”啊!混蛋!!
陈翰林不知道该说啥了,这人确实挺不错,就是太......太不拘小节了。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在以后在巡捕房的老大。”
这话说地一点也不公家。
陈翰林心中吐槽一句后,乖乖跟在后边,眼睛余光打量着警务大楼的内部,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进入巡捕房地界后,他看到的人就都变成了穿巡捕制服的。
头上带着帽子,帽檐上侧是一圈白色,然后是黑色圆顶。衣服全是黑色,衣领处贴着白色领章,腰间系着腰带。裤子也是黑色,裤脚处绑着白色绑腿,下面则是一双黑皮靴。
总体看上去有些像军服,只是颜色换了换。
一路瞧过来,陈翰林觉得这身制服还不错,能将人的精气神都给衬出来。
“哟,九叔,早啊。”
路过朱润九办公室,正巧老九匆匆从里面出来,两人差点撞着。
“哦,乐道啊,早啊!”见是陈乐道,九叔同样笑着招呼。
“九叔,上次夜未央的事,阿力给我说了,真是多亏你出手相助。”陈乐道一脸感激的笑容。
“害,大家都是自己人,这点小事就不用说了。”九叔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是想拿我当外人啊!!
“对了,听说当时你受伤了,怎么不在医院多待几天?”九叔上上下下打量陈乐道。
他更想问:你不是被捅了一刀吗,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哦,运气好,只是擦破点皮,受了点轻伤。”陈乐道笑着道,脸上适时露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九叔看了也不及多想,他现在还有其他事,刚才吉尔副总监打电话让他赶紧去见他。
“那就好,你是吉人自有天象啊!”九叔笑了笑,一副很亲切的语气。
陈乐道受没受伤现在对他来说不重要了,反正杜邦那里已经成了。若是其他时刻他或许还会多想些东西,但吉尔在上面催命,显然由不得他多耽搁时间。
“我这还有急事,就不多聊了,改天我请客,我们一起坐坐。”九叔微笑说了句,还想着怎么借着这次机会跟陈乐道关系更近一步。
“哪能九叔请客,哪天九叔有空,乐道亲自为九叔摆上一桌,九叔务必赏光。”
两个戏精你一言我一语,浓情蜜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关系多好似的。
陈翰林就是其中之一,看着陈乐道这模样,他感觉自己似乎遇见了个假的陈乐道。
九叔快步离开,朝楼上副总监办公室而去。
不知那吉尔在催什么玩意,若非如此,九叔非得借这次机会跟陈乐道好好拉拉关系。
萨尔礼那根大腿,他也想抱。
“你哪里受伤了?”陈翰林后退一步上下看了看陈乐道,没看出他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呵呵,骗他的。”陈乐道凑近陈翰林耳朵低语。
“朱老九不是什么好人,你小心着点他,刚才我们说那事,就是他自导自演的。”
陈翰林现在过于小白,未免他又走上被老九忽悠瘸的老路,陈乐道只好先提醒他一句,打个预防针。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嘴角带着弧度。老九那家伙,蹦跶不了多久了。
他和老九没太大恩怨,但老九太阴险,在巡捕房待着就会有跟他走到对立面的一天,越早凉凉越好。
陈翰林看着陈乐道背影,嘴角动了动,脸上神色很是怪异。
刚才那情真意切的样子,都是假的??
陈翰林突然打了寒颤,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会哪天陈乐道把他卖了,自己还在帮他数钱吧?
第六十四章 突发事件
“咚咚咚!”
总巡捕门外的走道很安静,走动的巡捕在经过这里都会下意识放低声音,这是隐藏在血脉里的本能。
经验证明,引起上司的注意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乐道和陈翰林站在门外,沉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声音从门外传进屋内,有着上班坚决不迟到理念的老马早已经稳稳坐在自己总巡捕的位置上。
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地说道:“进!”
“老马,早啊!”
推开门,人未进,陈乐道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
老马手上动作一停,诧异地抬头,看见站在门口含笑的陈乐道。
哟,这位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
正疑惑着,随后看到跟在陈乐道身后进来的陈翰林。
瞧着穿西装打领带,精神模样都很抻透的陈翰林,老马立马想起了前两天陈乐道在大三元跟他提过的事,嘴角一熟稔一提,笑着从位置上站起。
“来,坐,喝茶还是喝咖啡。”老马招呼两人坐下,自己走到另一边放着茶具等物品的木桌旁。
“咖啡,”
“不用麻烦,”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声音的主人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些微尴尬。
......
老马好笑地回头看了眼两人,目光落在陈翰林身上。
“你就是陈翰林吧,不用客气,进了巡捕以后就是自己人,我给你也冲一杯咖啡吧。”
陈乐道安静等着咖啡,陈翰林规规矩矩坐着,目光快速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办公室便收回不动。
“翰林,听说你是北平大学毕业的,怎么想到来巡捕房工作,这可是大财小用啊!”老马一边忙活着,一边聊天似的问道。
陈翰林在来之前对类似的问题早有腹稿,想都没想,张口就来,朗声道:
“做一名巡捕一直是我的愿望,不管是当老师还是当记者或者是当巡捕,都是为社会效力,怎会是大材小用呢。我空在大学读书,做事难免眼高手低,以后在工作上还需马总多多指点。”
陈翰林语气平稳,说到早有腹稿的事情上,紧张的情绪去了不少。到底是北平大学毕业的,说话很有水平,老马听着听着嘴角就扬了起来。
老师,尤其是大学老师,社会地位是很高的。
有水平的大学老师一个月薪水几百大洋,普通人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
想想现在的那些大学老师都是些什么人,在未来不是上历史书就是上语文课本的人。话说谁还不是个人物呢?
巡捕虽然在法租界也还可以,但被陈翰林用来跟老师做对比,老马还是止不住高兴。
有知识有文化的读书人在中国人心中地位是崇高的。
君不见丁力一个职业流氓,心里也重视文化?不见冯敬尧这个老流氓功成名就后,也开始附庸风雅?
陈乐道游离的眼神让陈翰林这番话给吸引过去,看着陈翰林的眼神稍稍瞪大了些。
这家伙是怎么睁着眼睛说出这番漂亮话的?难道有小老弟也跟着过来了?
“yyds!“
“什么?”
陈翰林疑惑地看着陈乐道,没听清陈乐道说的话,这是什么英文单词吗?
“没什么。”陈乐道摇了摇头,心有明悟,
是了,陈连山还健在,有这位在商海兜兜转转几十年的父亲指导,陈翰林能说出这番话就不奇怪了。
陈连山虽然是个倔脾气,但不代表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死脑筋。
接过老马端来的咖啡,吹了吹上面漂浮的热气,嘴巴凑近瓷杯轻轻抿了一口。
刚刚那一瞬间,他心情还挺奇妙的。
“老马,人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你看着安排吧。”
发下瓷杯,陈乐道砸吧了嘴,有些烫,都品不出什么味来。
“呵呵,放心,翰林一表人才,我肯定安排好。”
“翰林,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这位总探长含笑看着陈翰林,态度温和,像极了读书时经常对他嘘寒问暖的老师。
陈翰林觉得这位总探长似乎挺好说话,人也挺不错。
刚想说说自己的想法,但脑中随即又冒出昨晚父亲的耳提面命,妈妈苦心孤诣的唠叨。瞅了眼靠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的陈乐道,嘴角动了动。
“我初来乍到,对巡捕房还什么都不了解,马总作主吧。”陈翰林“真诚地”说道。
老马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初来乍到,骤然居上高位下面的人不会服你,我建议你先在底层历练历练,做出成绩后再升职,这样对你是最好的。
我们巡捕房难得出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对你肯定是会格外重视的。我现在已经五十多,干不了几年,以你的资质,以后我这个位置你也未尝不能坐一坐啊!”
老马含笑说道,眉眼间尽显和蔼。陈翰林嘴角扬了扬,却是谦虚道:
“马总您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再干十年,也不必上您。”
陈翰林牢牢记着妈妈说的到了巡捕房要谦虚,要给上司留下好印象。同时陈乐道和九叔之前交谈的一幕也在脑海里闪现,不由自主便是说出了这话。
刚才这些话,是父亲没有提点过他的。
老马爽朗地笑了,心头只觉陈乐道这朋友很不错,要不是陈乐道早有交代,他还真不想把陈翰林丢到街巡组去。
这么有趣的年轻人,好就没遇见过了。
“那行,你就先去街巡组吧,街巡组每天都需要上街巡逻,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也是最容易立功的地方。相信你去了街巡组,定能做出一番成绩。”老马含笑鼓励,陈翰林认真点了点头,心中充满期待。
上街巡逻,这和他想改变街道治安的愿望不正好不谋而合吗!
陈乐道看着陈翰林一脸兴奋期待,信心十足的样子,默默端起瓷杯抿了口咖啡,不置可否。
从老马办公室出来,陈翰林没再跟着陈乐道,老马让人带他去街巡组报道了。
陈乐道朝政治部所在走去,今天他或许能比老薛提前到位。
副总监办公室,吉尔.勒布雷铁青着脸,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卷毛都被气得挺直了。老九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
“吉尔总监,金大中怎么会出事?我安排人看好他的,他不可能出事!”老九沉声说道。
就在刚刚,他从吉尔.勒布雷这里得到消息:还在监狱中待着的金大中中毒身亡,发现尸体的是早晨巡查监狱的狱警。
金大中虽然是囚犯,但身份不一般,他中毒身亡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到警务总监费奥里办公桌上。
吉尔.勒布雷扫了老九一眼,若非这家伙对他还有用,他真想把这家伙直接扭送到刑事处去。
有人在算计他,居然现在都还不知道!实在不知道他这个副总探长的位置是怎么坐上去的。
“朱,刚才刑事处传来消息,你安排在狱中照看金大中的狱警被总监让刑事处带走突击审讯,他已经招供,下毒的人就是他,而指使他毒杀金大中的人是你!”吉尔.勒布雷眉眼低沉,沉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毒杀金大中!”
老九怒目而起,一向沉稳的他此刻罕见地慌了神,不仅因为被指控他是杀害金大中的凶手,更因为金大中的突然死亡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他计划中,金大中是对付冯敬尧的重要一环。有金大中在,他就不用处在明面上,和冯敬尧正面接触的事都可以交给金大中。
这样即使事情败露,隐于幕后的他仍然有转圜余地。
但金大中出事,阿昆被他演戏演全套给揍进医院,他现在根本指挥不了金大中的人!
如此,他只能让自己的人上!
虽一心想扳倒冯敬尧,取代冯敬尧的位置,但真要他站出来和冯敬尧明刀明枪的干,老九没自信,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暗中算计他行,但和冯敬尧正面作对。除去公共租界的那些位,或者是洋人,再或者是政府那边的几位大人物,除此外还有谁有本事能和冯敬尧明刀明枪的干?
不是没有,但这么做的人坟头草都已经有三米高!
一向智珠在握的九叔突然有点惶恐起来,用头发换来的算计此刻也不管用。
吉尔.勒布雷见九叔慌了神,嘴角动了动,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这人小心思太多,很不好掌控,要想为他自己所用,就得让他知道自己是他的救命稻草。
吉尔.勒布雷在巡捕房地位有些尴尬,虽然是副总监,但他真正的职权还比不上督察长罗朗.萨尔礼。
罗朗.萨尔礼掌握着完整的政治部,即使是费奥里,也干涉不了太多政治部的事。
警务处下属的巡捕房被费奥里牢牢把持着,他一直插手不了太多。刑事部本是他所掌握,但近些年已经被费奥里从他手中躲走了一部分话语权。
吉尔.勒布雷一直惦记着费奥里警务总监的位置,但照近些年的趋势,结果恐怕不是他架空费奥里,而是费奥里将他变成警务处的吉祥物。
因此在得到杜邦消息的时候,吉尔和杜邦几乎是一拍即合。
中央捕房作为巡捕房总部,地位自不比说,要想插手巡捕房,朱润九就是他的机会。
“放心,金大中一事我让刑事部压下了,你暂时不会有事。”吉尔沉声说道。
老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点头。
吉尔.勒布雷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操心什么,对方心中那些算计,他九叔岂会不明白,不过互相利用而已。
“吉尔总监,我先下去仔细调查一下此事,我得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金大中。”九叔在房内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对吉尔.勒布雷道。
见朱润九冷静下来,吉尔.勒布雷点了点头,还算可堪一用。
“嗯,金大中一事确需好好调查,我会让刑事部的人继续审讯那个狱警,希望你这边也能查到些线索。”
九叔点头退出办公室,实在没有想到,进入这里会听到这么糟糕的消息。
快步下楼匆匆回到巡捕房,途中碰到熟人跟他打招呼,九叔都没注意到。
他内心有些急迫,心中隐隐有个担忧。
难道冯敬尧知道了他的计划??
ps:后天上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大家帮帮忙,支持个首订啊!!!感谢!!!
第六十五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今天带陈翰林来报道,陈乐道比平日来早了许多。这个时间点,老薛都还没来吧!
心中这样想着,他伸手推开办公室门,这门似乎都轻了几分。
今天之后,老薛再不能说自己上班比他晚!
嘴角轻轻扬起,心情如早起的鸟儿般美妙,大步一迈,同时眼睛朝薛良英办公桌看去,这一看,却是一下愣在原地。
一口“我草”紧紧憋在喉咙,心情似有变化,鸟儿没找着早起的虫子,却是遇见起大早的老鹰。
老鹰不只吃小鸡,小鸟它也不挑剔!
只见桌后椅子上静坐着一人,蓝色衬衫上套着灰色的马甲,领带系在灰色马甲后,头发被用头油梳理得整齐板正,没有一根立在外张牙舞爪。外观上让人挑不出瑕疵。
他手中拿着报纸津津有味地看读着,桌上还有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咖啡。
这人赫然是薛良英。
听到门开的动静,薛良英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看见愣在门口的陈乐道,脸上立时浮现一抹惊异。
这......难道是看报纸看花了眼?
心里冒出斗大个疑问。
“你怎么来了?”
“不对,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薛良英棕黑色的瞳孔略带诧异地看着陈乐道,眼睫毛都在跳动,他已经习惯陈乐道每天十点左右推门走进这里的节奏。
左手抬起手表看了看,九点不到。
“你什么时候来的?”陈乐道耸塌着眼皮,蹒跚进门,化身霜打的茄子,懒洋洋将门合上,没回答薛良英,反问道。
薛良英心头有些怪异,这话怎么轮到陈乐道来问自己了?不过不要紧,他放下报纸含笑说道:
“我哪天不是来得这么早?倒是你,现在还没到你“上班”时间吧?”他右手指了指手表,九点不到。
陈乐道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摘掉礼帽放好,迈步到薛良英桌旁,大腿靠坐在办公桌上,阿Q般强打起精神,抬起左手,手腕的手表放到薛良英眼前,右手重重点了点:
“记住这个时间,以后我每天都会按时上班。”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发誓。
“没必要对自己这么恶毒。”薛良英忍俊不禁。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有经验,每当陈乐道进入这种状态时,不需要去反驳,时间会成为陈乐道最大的敌人。
拿起放到桌上的报纸,折到其中一面,笑着递给陈乐道:
“你还没看今天的报纸吧?上面有个大新闻,看看,以后你可能就要多出一个姐姐了。”
他语气中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陈乐道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接过报纸收回目光朝上看去。
首先看到一个标题:冯敬尧先生喜收义女,方艳云小姐荣拜干爹。
陈乐道眼睛咻一下瞪直,这...什么东西?什么玩意?
薛良英含笑看着他,用下巴示意他看看那篇报道。
但这报道还需要看吗?
陈乐道有点懵,不自觉放下搁在桌上的大腿,拿着报纸带着解不开的疑惑回到自己座位,细读起这篇报道。
冯敬尧怎么收方艳云当义女了,他不记得有这一出啊!
通篇看完,上面也没说清楚冯敬尧为什么收方艳云当义女,只是胡七乱八扯了通废话。
心不在焉地放下报纸,陈乐道心头尽是不解,冯老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薛良英端着咖啡晃悠到陈乐道办公桌旁边,用和陈乐道刚才一样的姿势靠坐在办公桌上,含笑说道: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以后你就要多出个姐姐了。”
薛良英语气中带着戏谑,端起咖啡用微微上扬的嘴角微抿了一口。
陈乐道放下报纸,冲他翻了个白眼,干姐姐怎么了,多个干姐姐她不香吗!
想不通冯敬尧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像古代皇室和亲一般,皇帝没合适的女儿或者不想嫁自己的女儿,就再封一个公主郡主出来,拿去和亲?
冯敬尧的人品能干出这事来只怕也不用怀疑,陈乐道暂时压下这事,打算回头问一问方艳云怎么回事。
楼上的人惊愕,楼下的人愤怒。
巡捕房副总巡捕办公室外面,滚滚乌云笼罩在巡捕们头顶,气氛犹如冬日寒山老林般幽冷寂静,连着整个巡捕房似乎都陷入了怪异的氛围。
所有人都知道千万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引起屋内之人的注意,否则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而且吃不完还得兜着走。
所有人都老实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东西要拈着手指轻拿轻放,走路都仿佛要垫着脚尖才行。
空气中飘满了压抑。
老九坐在自己位置上,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手掌摩挲着象征着实力的头顶,手皮上的老茧和头皮亲密接触,粗糙的触感能给他絮乱的思维带来些许冷静。
金大中的死不一定是冯敬尧做的,即使是,也不一定是发现他的计划。
金大中进监狱就是因为得罪了冯敬尧,或许冯敬尧只是因此杀了他!
九叔不断宽慰着自己,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但脑袋里的想法们对此不以为然。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脑袋里纷沓冒出,拥挤着,撕扯着,争先恐后,打架般想要挤进他的心里,让他相信自己。
只要在这上海滩混,就不可能没几个得罪过的人,他和金大中得罪过的人都不少。杀金大中的不一定就是冯敬尧,说不定另有其人。
九叔不愿意相信那个让人胆寒的可能,只能竭力宽慰自己。
“不行,不管是谁杀了金大中嫁祸给我,都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必须尽快动手!”
九叔眼睛眯起,眉毛下垂,手掌离开头顶,身体坐正了些。
“可惜阿昆在医院动弹不了,若是他能召集金大中手下那些人,就不用我亲自冒险了。“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又被否决。
现在让阿昆带人绑架冯敬尧女儿是最好的选项,一旦败露,大可全推到阿昆身上。
为金大中报仇,将会是阿昆最好的动手理由,即使冯敬尧也不可能不相信,可惜天不遂人愿。
九叔心中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得走他最不想走的那条路。
心中升起淡淡的悔意,但转瞬即逝,心志再次坚定下来。
现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瞻前顾后。他心中警醒自己。
“养他们这么久,是时候将他们派上用场了!”九叔心中闪过几个人的模样。
“阿飞,进来!!”九叔冲门外高声喊道。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阿飞带着些许紧张情绪从门缝里小心翼翼挤了进来。
“九叔?”
九叔招手,让他靠近一些。
阿飞立即到九叔身旁,九叔低声道:“你去私库里取几把枪,交给横三那几个手下,告诉他们,为横三报仇的时候到了。
让他们去给我把冯敬尧的女儿绑了......”
九叔细细交代着,横三那几个手下都是对横三忠心耿耿之人,横三失踪后一心为其报仇,被他以还不是时候的理由暂时收了下来。
阿昆那里指望不了,只能动这些人了。
阿飞带着九叔命令离开,九叔在办公室思来想去,始终坐卧不安,干脆带着枪走出警务大楼,驱车前往公董局。
事情太突然,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既然决定提前动手,那有必要去通知杜邦一声。一旦冯程程被绑,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杜邦那里绝对不能掉链子。但他对杜邦那个色胚不是很有信心。
......
当夜,九叔白天在吉尔.勒布雷办公室里的谈话,以及在杜邦办公室他和杜邦两人的密谋,被完完整整地整理成文字,出现在冯敬尧书桌上。
晚饭过后,冯敬尧和祥叔到了书房,在两人等待中,一辆汽车开进冯公馆。车上下来的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冯敬尧书房,将一份整理打包好的文件呈递给祥叔。
文件被祥叔拆开放到冯敬尧面前,足足几页纸,上面写满了朱润久和杜邦最近两天做过的所有事情。
祥叔给冯敬尧递上眼镜,打开台灯,双手垂在身侧立于一旁,安静地等着冯敬尧看完所有纸张上的文字。
直到最后一张看完,冯敬尧轻飘飘将其扔在桌上,取下眼境放在桌面,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着发干发酸的鼻梁眼角处。
浓厚的乌云遮盖了月亮,堆积在城市上空,隐隐有黑云压顶之势,窗外北风呼啸的嘶嘶声透过玻璃传进书房,凭空让人皮肤生出几分冷意。冯敬尧揉着眼角久久不说话,书房内静谧的氛围愈发深沉。
“老爷?”
祥叔的声音在冯敬尧身侧响起。
“阿祥啊,你说为什么总是有人跟我作对,为什么他们总是记不住教训呢?”
祥叔沉默着,虽然没看那些纸面上写的东西,但他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
今夜,或许又要忙活了。
“金大中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蹦跶出来了。陈乐道消息是真的,杜邦跟老九密谋绑架程程来威胁我。”
冯敬尧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愤怒,就像是但简单的叙述吃饭喝水一样的事一般。
“呵呵,我跟他好好做生意他不肯,非要跟老九串联在一起,实在想不清楚他那洋脑子怎么长的。”冯敬尧呵呵笑着摇了摇头,灯光下他的瞳孔显得幽暗深邃。
祥叔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老爷只是在独自感慨罢了,他不需要接言,只要安静地站在这里等着老爷接下来的吩咐便好。
冯敬尧没让祥叔等太久。
“既然事情确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把对老九的那些调查全都交给老马,毕竟是个巡捕,就让老马这个总巡捕处理吧。”
冯敬尧语气淡淡,祥叔静静听着,心中一字不差地记下。
“杜邦.....”他沉吟着,“就按照之前说的,把东西交给上海滩所有的报社,让他们明天给我刊登出来,头版头条吧。”
他其实不用强调,冯先生要登报的东西,试问谁又敢让她不是头版头条呢?
但几人想动他的女儿,他愤怒了,以至于忘了这点。
说完这个,冯敬尧端起桌上茶杯,拈起杯盖拨动了几下,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喉才继续道:
“安排几个人,去把横三手下那几个漏网之鱼全都处理了,就扔到黄浦江里去吧。”
说到这里,冯敬尧又想起了一个原本跟他没什么牵扯的人,刚才那几页纸上提到了那人。
稍微琢磨了下利弊,对祥叔道:
“警务处那个副总监,吉尔.....吉尔.勒布雷,”他对这很不中华的名字有些别扭。
“收集收集他的消息,他跟警务总监费奥里关系不怎么样,跟陈乐道那个朋友萨尔礼关系也不怎么样。这样的同僚关系,想必他待在那位置上也不开心,帮他挪挪窝。”
祥叔记下冯敬尧的所有安排,静立一会儿见冯敬尧不再说话,才道:
“老爷,我下去安排了。”
冯敬尧闭着眼点了点头,身体后仰,两手搭在椅子两侧扶手上,手指轻敲着。
祥叔推门出去,轻轻拉上门,书房内只剩下冯敬尧。
门外走廊上隔几米便站有一人,所有人都很安静,除去祥叔轻微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上安静下来,一如书房内的静谧。
冯敬尧脑袋枕在椅背上,微微仰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紧闭,只有他那时而微颤一下的眉毛,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本书正式在起点中文网上架,届时我会上传VIP章节,上架24小时之内的数据挺重要的,还请大家能来起点阅读app多多支持。
上架第一天,我会尽量多更新一些,现在我每章字数在3000~4000之间,偶尔四千多字,明天具体会有多少章,现在我也不能肯定,只能说不会少于四章。至于存稿,实不相瞒,我没有存稿,基本都是今天写明天的,明天写后天的。对比那些时速五六千字的触手怪,我一章三千多字基本要三个多小时,速度是真快不起来。
我正在努力改进中,希望以后我也能一个小时五六千字,进化为触手怪,赶鹰超肘(ง•_•)ง(手动狗头,不要当真!!!)
上架后每天基础章节两章,如果能三章,那就日万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我不敢立flag,当初写第一本书时,我一章两千多字,曾说过每天三章,结果很快就自己给了脸巴子一巴掌,那叫一个疼啊。
现在比起第一本书还是有进步嘛,好歹不是每天四千字了。
这是我第二本上架的书,第一本书上架时首订是多少来着记不清了,只记得上架一些天后均订有五百多。这个“多”字是我所剩不多的倔犟!但还不够人家的零头,这何止一个凄凄惨惨戚戚能形容的,╥﹏╥...
由于记不清上本书数据了,就简单定个真正的小目标吧,希望均订能上五百,在这基础上每多一百就加更一章。
实际上我连五百都没有多大的信心,收藏只有五千,均订五百或许有些难。算是给自己一个期待吧。
最后,对我的编辑田七表示诚挚的感谢,写开头时七姐给我了很多指导和建议,我看到有书友评论说后面章节的质量赶不上开头几章,这或许就是编辑大大的魔力所在吧。
最后感谢大家在上架前的打赏支持,第一位打赏的是20171108160100051书友,你对我的支持是显而易见的,有打赏便说明有人认同我写的小说,我这种萌新最需要的显然就是书友们的认同了。感谢你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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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暴风雨下的上海滩 (五千字大章节,求订阅!!)
夜色沉暗,空中浓厚的乌云如黑色幕布般笼罩着偌大的上海滩,闪电时不时推开云层跑出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但只是转瞬间就会被滚滚乌云再次笼罩,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跑出来玩被家长给拉回了家里。
冷悠悠的北风带着凉意卷过灯光昏暗的街道,带起路边枯枝梧桐掉落的深秋黄叶,不时有黄包车夫拉着车踏着沉重的脚步快速在街上一闪而过,继而再次恢复黑暗的寂寥。
一只脏兮兮,身上毛发打结的流浪狸花猫从昏暗的巷子里钻出,瘦弱的一手可握的猫脑袋怯生生地左右打量,虚弱可怜的嘶鸣一声,然后再次拖着瘦骨嶙峋的疲惫身躯消失在朦胧黑夜中。
大风卷着乌云在天上翻滚,沉闷的雷声时不时伴随着闪电从天空掉落,暴雨即将倾盆而来,今夜注定无眠。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沉寂在安静中的冯公馆,灯光所及之处,能看见穿着黑衣,双手负背的值夜人,他们脸上表情肃穆,一如此刻的冯公馆。
从冯敬尧书房出来的祥叔找来几人,将冯敬尧刚才的安排分派给几人,几人明白后纷纷点头出门离开,不一会儿,夜色下安静的冯公馆仿佛苏醒了过来。七八辆车打开车灯从大门驶出,行驶一段路各自分开,冯敬尧在书房说的话,将会被他们不折不扣的贯彻下去。
瓢泼大雨很快随着闪电倾盆而来,不一会儿,街道上便是积满了雨水,整座城市奏起一首滴滴答答的旋律,路上不见行人踪影,只有偶尔还能看见一二在暴雨中摇晃着铃铛飞奔的黄包车。
陈乐道被一声惊雷从熟睡中惊醒,听着窗外凄厉刺耳的雷声,拉动床头灯开关,掀开被子坐起,穿上刘婶刚给他换上不久的棉拖鞋,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
看着如天河倾泻般瓢泼而下的大雨,陈乐道在窗户前静站了一会儿,借着昏黄的灯光,能看见雨滴织成了连绵看不到边的雨幕,被狂风吹得飘在空中乱舞。
上海作为沿海城市,一年四季都不缺少雨水的存在,但这么大的雨倒也罕见,更别说还伴随着这种惊雷。都说冬雷震震,秋天的雷,倒是不多见。
许久没听过雷声的陈乐道站在窗前没有动作,静静看着窗外寂静的城市。
楼下传来张叔和刘婶说话的声音,两人也被刚才的惊雷从梦中惊醒,正张罗着检查门窗是否关紧。
小妹似乎也走出了房间,好像是让炸裂的雷声和时而闪烁的闪电吓着了,隐约能听见刘婶对其安慰的声音。这个平日活泼欢快的女孩,竟是害怕打雷,陈乐道嘴角不由扬了扬。
他没有动,依旧站在窗前。
“没有天气预报,果然还是不靠谱啊!”看着黑夜中重重叠叠连绵看不到边的雨幕,陈乐道喃喃自语。
“这么大的雨,城市都要内涝吧,只怕有人要倒霉了。”
轻轻摇晃着脑袋,偶尔一道亮起的闪电透过窗户照亮他的身影,这要有人正朝这里看,只怕会被吓个半死。
立在窗前静静听了会儿雨声,直到手脚感觉到冰冷,陈乐道才返回被窝,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沉闷的雷声,伸出手将棉被往上拉了拉,半个脑袋都缩进了被窝里。
夜色在雨中渐渐深沉,大雨在深层的夜色中缓缓变小,夜色渐去,雨势愈小。
天微明时,大雨已不见,只有细细朦朦的雨丝还飘洒着,轻轻落在这座城市,然而这雨丝也没能坚持多久,随着天色愈亮,便以渐渐消散。等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推开窗户,打开大门,昨晚的大雨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地面上残积的雨水表示她们存在过。
天空澄澈空明,整个城市被大雨洗去了纤尘,放眼望去,只觉街道上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因昨夜雨声作伴,陈乐道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清晨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在花园里活动了下手脚,换了换腹中浊气,吃过刘婶准备的新早餐:包子和油条,陈乐道再次换上正装,驱车朝警务处而去。
他要兑现昨天的承诺,他不是上班会迟到的人!
陈乐道走后,刘婶收拾桌子,看着被陈乐道消灭一空的餐盘,更加坚定以后做包子和油条的决心。
到警务处,站岗执勤的巡捕见到陈乐道,不敢相信地揉了揉了眼睛,却是连“道哥”都忘了喊。
“早啊,吃了没?”陈乐道停住脚步乐呵着朝两人打招呼。
“道,道哥早......吃,吃了。”两人回答出奇一致,脸上神色都是愣愣地。
陈乐道没有进去,就站着门口和两人搭着话。
“今天有多少人来了?薛良英进去没?”陈乐道看了看门内,对两人问道。
两人愣了下,想不清楚道哥问这个做什么,摇了摇头:
“太早了,还没几个人来呢。薛翻译也还没来,现在才七点多,薛翻译大都是八点左右到。”其中一人答道。
陈乐道嘴角轻微上扬,满意点头,拍了下两人肩膀:
“好好干,回头我给你们马总说说,给你们换个好位置!”
留下两个乐呵呵傻笑的巡捕,陈乐道走进大楼。
刚进去,就又碰见个熟人。
陈翰林穿着一身黑色巡捕号服,腰带上挂着警棍,背后挎着一杆步枪,正从巡捕房区域往这里走来。
“你这全副武装的是要去哪?”看着陈翰林精神抖擞兴冲冲的模样,陈乐道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问道。
“巡街啊,昨晚那么大的雨,说不定街上会有什么事。”陈翰林积极说道。
看着他这样子,陈乐道一时说不出话来,就是未来的四有青年,都不一定有你这么积极干活的觉悟。
很多人都还没来,陈翰林却是要开始正经干活了。
原来很多大企业不喜欢老油条,用几年就要换上一茬是有原因的,萌新的积极度永远是最高的。
“我妈说要感谢你帮我进入巡捕房,让我找时间带你回家吃饭,你看看哪天有时间去一趟,不然我妈得一直念叨。”陈翰林说到,经过昨天的事,他和陈乐道之间的那点隔阂消散了许多。
陈乐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不过哪天去还得另说,话说陈老头欢迎他去么?
嗯,他的意见不重要。
“行了,我先走了啊,你找个时间告诉我.....”说完,陈翰林就背着枪出了大门。
看着他兴奋积极的状态,陈乐道笑着摇了摇头,“祝你好运。”
进入办公室,习惯了雨后新鲜空气的陈乐道赶紧推开窗户,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将室内浊闷的空气换一换。
做好这一切,他为自己冲泡好咖啡,端到办公桌前坐下,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嘴角上扬,笑容逐渐明显。
想到昨天进入办公室薛良英的淡然姿势,陈乐道赶紧左右看了看,他来时竟忘了买份报纸,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哪怕已经这么久,他依旧没养成买报纸的习惯,办公室有薛良英,他几乎每天都能白嫖到新鲜报纸。
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距离八点已经不远,薛良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现在去买报可能来不及。
他想到了什么,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薛良英给他准备的日语教材静静地摆放在里面。
......
老马昨晚接到祥叔电话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都没能睡得安稳,甚至因为吵醒老婆被奚落了一顿差点给他赶到书房去。
这个电话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没有丝毫准备。祥叔竟然让他对老九开刀,这着实是他没想到的。老九那人时常笑眯眯的,有时候有点不懂事,但似乎还没到让冯先生亲自发话对付他的地步。
老九怎么得罪冯先生了?
在看过半夜冯公馆来人送来的资料后,他顿时换了想法,冯先生果然不愧是冯先生,任何时候都是有先见之明的。
朱老九竟然敢打主意妄想绑架冯小姐,更是被猪油蒙了心打他这个位置的主意,这种人不倒霉,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睡意浅淡的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天还未全亮,他就驱车到了警务大楼。
看着马总快步走进大楼的背影,门口站岗的两个小巡捕不由对视了眼,心里冒出个疑问:今天这是怎么了?道哥是这样,马总也是这样,都来得早早的!
难道昨夜家里漏雨,雨水淋进了脑子?
两个小巡捕小脑瓜里憨戳戳地冒出这危险的想法。
“咚咚咚!!!”
老马没去自己办公室,而是径直到了警务总监费奥里办公室门口。
敲门声响过,里面没有动静,老马又敲了次,情况依旧。
“总监怎么还没来!”老马手里拿着鼓鼓囊囊的纸质文件袋,在门口来回踱步,久久不见总监身影出现,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跳得有点儿快的心脏将速度放慢下来,先休息休息,还没到上班时间。
在两位各怀心思之人迫不及待地等待下,薛良英和费奥里手牵着手......咳咳,不对,是同坐一辆车到了警务大楼。昨晚薛良英在老费家里留宿了。
见着老大的老大来了,两个小巡捕瞬间提臀收腹,身体绷得又紧又直。
没有打招呼,他们是在站岗,不是歌舞厅迎宾小姐。敢跟陈乐道打招呼,纯属因为陈乐道对他们和善,没有架子,而且他们不打招呼,陈乐道就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看着费奥里和薛良英一起进入大楼,两人更加深信薛翻译和总监关系不凡的传闻。
“嗒...嗒...嗒...”
陈乐道眼睛瞟着关着的办公室门,心里正嘀咕老薛怎么还不来时,轻轻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来了!”他眸子一亮,收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日语教材,“沉溺”在语言的大海中。
“吱呀~”轻轻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
薛良英拿着报纸进了门,转身时目光不可避免地从陈乐道位置上扫过,“咔哒”,门被关上。薛良英拿着报纸朝自己位置走去。
走过陈乐道位置,继续往前,又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霍然转身,陈乐道手中拿着日语教材,正定定看着他。
“他无视了我???”陈乐道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喊,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和不甘,似乎还有点羞怒。
好像哥伦比亚发现新大陆一般,薛良英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瞪大,眉毛翘上去就没再落下来。
“你.....昨天没回去?”薛良英带着点佩服的语气。
为了兑现昨天的誓言,昨晚上竟然没回去,如今晚秋气温下降,一场秋雨一场寒,他没冻感冒吧!
“......”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士可杀不可辱!薛贼,你到底知不知道!!!陈乐道内心愤怒大吼。
抿了抿嘴,朝薛良英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听说早晨读书记忆力更好,到了有一会了。”
薛良英定定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忽然举起手中报纸,“你还没看今天的报纸吧?”
“......”
陈乐道默默看着他,眼神表达着他内心的情绪。
薛良英笑了笑,决口不提陈乐道到得比他早这事,转移话题道:
“今天的新闻很有趣,你应该看看,和你那位干姐姐也有些关系。”说完,薛良英将报纸放到陈乐道办公桌上,对陈乐道笑笑。
陈乐道怔怔看着他,心里有太多的槽不知该往哪里吐,这和他想象中的剧本根本不一样。
薛良英脱下外套摘下礼帽挂在衣架上,跑去一边给自己冲泡咖啡,眼神余光都收敛着不往陈乐道这边溢散。
见事不可为,陈乐道摇摇头放弃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将手中的教材放到一边,拿起薛良英放在桌上的报纸。
他倒是想看看薛良英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干姐姐的消息。
由于薛良英这次没像昨天那样贴心的替他折到相关报道那一页,陈乐道只好从首页看起。
几个粗大狰狞的黑字凑成头版头条的一个标题:法租界公董局董事杜邦求爱不成,对女方朋友实施报复。
“???”
看着这几个字,陈乐道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还没细看,突然又发现另一栏上刊登的几张杜邦和一些女人的**,旁边搭配着一个同样醒目的标题:法租界公董局董事杜邦先生人老心不老,外国曹孟德现身中国。
这标题不比震惊部差!
陈乐道瞅了几眼上面模糊的照片,沉默着摇了摇头,“这老货倒是真不挑.......”
没急着去看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报道,陈乐道将报纸翻到另一面,赫然,上面全都是有关杜邦的报道,并且全是丑闻,还几乎都搭配有照片为证。
这是对杜邦的专栏报道吗?
陈乐道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冯敬尧出手了。对付杜邦这外国佬冯敬尧不敢采取激烈的手段,只好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毕竟有些人表面是冯先生,背地却是老流氓。
看完这些,陈乐道才翻回报纸头版,看起这个有些熟悉的报道。
一行一行细细读完,他眉毛抖了抖,心里感觉怪怪的,冯敬尧竟然把他和杜邦在方艳云别墅里的冲突以及杜邦后续让老九报复他的事登上了报纸。
其中杜邦被笔者给丑化,说成想霸王硬上弓的色胚外国佬,各种瞧不起国人,就差将东亚病夫这四个字画其嘴巴上,而他则变成了那个英雄救美,不为强权,匡扶正义,有着热血爱国主义的勇士。至于老九,当然便是成了甘为洋人走狗的堕落者。
放下报纸,坐在椅子上,陈乐道一时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原来后世网文那些恶俗情节是来自这些前辈的经验传承吗???
不过这还未过门的老丈人倒是够意思,替他在上海滩塑造了一个这么高大正面的形象。陈乐道嘴角微微上扬。不对,格局小了,上海的报纸可不仅仅局限于上海滩这一亩三分地!!
这时代的人都没遭受过网文的轰炸,而且在这样一个时代,他这英雄似的人物只怕会被冯敬尧这操作给一下捧红吧!!
陈乐道眨了眨眼,心里臆想着,却又下意识觉得冯敬尧应该不会这般好心对他,“那老头该不会是想捧杀我吧!”
他抬手摩挲着下巴被刮过的短浅胡茬,心中对冯敬尧的目的满怀恶意地猜测着。
很多事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着,今日一早,苦逼的上班族、起早的精致老头、精力旺盛的学生、闲的没事干的豪门太太......
要么在街上叫喊卖报的报童那里买一份报纸边走边看;要么在一些小店报亭里买一份报纸坐在一旁静静阅读;要么拿着一份报纸站在课桌上被众多同学围着,声音抑扬顿挫地高声朗读;要么边坐在餐桌旁喝着牛奶,吃着面包,边看家里订阅的一早送来的报纸。
无论是申报,还是新闻报,或者是时报,甚至是小众的晶报,以及其他找得到的报纸,公董局杜邦先生的大名,都极为醒目地出现在了报纸的头版头条,甚至一些报纸,你将它翻烂,都别想找到一则跟杜邦先生没有关系的报道。
一日之间,人人尽相谈报,在今天,如果你不知道混蛋黄毛杜邦和救美英雄陈乐道,那你都不好意思说你生活在上海滩。
陈乐道曾经想过的名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无声无息的,如海啸卷起的波涛一般,朝他蜂拥而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奴家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第六十七章 意外来的如此突然 (3000字章节,求订阅)
杜邦照常从他的大床上起来,一手扶着腰子,一手张开伸了个懒腰,其实有他那需要几张猪皮叠加才赶得上的厚脂肪保护,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转身看向床上另一边躺着的他的不知名情妇,他的眯眯眼笑弯了眉毛,脸上麻子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拍了下她雪白的屁股蛋子,“亲爱的,你该回家了。”
昨夜大雨洗净漂浮在城市上空的尘埃,今日一早便是阳光明媚,窗外偷偷溜进来的几许阳光爬上他的丝绸大床,惬意地躺在那儿不动弹,霸占下属于他的位置。
顽皮!
雪白的屁股蛋子懒悠悠蠕动了下,杜邦看得心猿意马,可惜昨夜狂风骤雨为伴,现在他是真的鸟无所依。
见“美人”不动弹,杜邦不再催促,提上裤子后起码的绅士风度他杜邦先生还是有的。
穿着自己的丝绸睡袍走出房间下了楼,早起的女佣早已将早餐为他准备好,并在餐桌旁边为他放上一份今早刚送来的报纸。
杜邦没着急坐到餐桌旁,先去盥洗室洗漱了下,整个人变得精神了些,这才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
看着散发着醇厚奶香的玉白牛奶,被烤得颜色金黄的酥香柔软的面包,杜邦满意的点了点头,新的一天值得期待。
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杜邦这才拿起旁边等待着“临幸”的申报。
申报做为上海滩,乃至整个中国影响最广泛的报纸,每一期都是他必看的。这也是他锻炼自己中文的一大秘方,这些年下来,他以能看懂全是方块汉字印刷的报纸。
展开报纸看向头版,一瞅标题,原本舒展的额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松散的眉毛渐渐紧绷,本就不大的眼睛逐渐眯起,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起来。
强忍着愤怒看完头版的报道,杜邦脸色迅速变得铁青,整张脸都黑森森的,往外冒着寒气。
玉白的醇香牛奶在他眼中变成穿肠毒药,那金黄色的面包看在眼中更是恶心。
“嗙!!”装着牛奶的玻璃杯,盛着面包的白玉盘,瞬间被他摔得稀碎!
......
总监办公室,将文件中的资料放在费奥里面前后,老马就一直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着费奥里的发问,他已经想好怎么向费奥里解释这份文件的来历。
费奥里坐在自己椅子上静静看着手中的资料,一张又一张,他没有说话,看资料时脸色亦没有什么变化,老马心里甚至有些拿捏不准这位总监现在心中是喜是怒。
看着纸上写得详细如同电影记事般的各种关于中央捕房副总探长朱润九受贿、欺压租界公民、以权谋私的各种黑料,费奥里指肚轻轻摩挲着纸张,没有着急着说话。
他没去想这份详细的资料是从哪来的,而是想到了这段时间朱润九和吉尔.勒布雷之间的勾勾搭搭,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了选择,那就得付出代价。
“马总探长,”费奥里放下手中资料,心中有了决定,抬头看向静坐在沙发上的老马。
听到声音,老马立即站了起来,手上拖着自己的帽子,此刻他像极了一位正义的捕房精英。
“马总探长,朱是你的副总探长,我想知道你对他的看法,以及你认为这资料准确可信吗?”费奥里目光幽幽地看着老马。
老马目光坚定,道:“总监先生,朱润九是我同僚,我不愿在背后搬弄他的是非,但在其位谋其政,作为总巡捕,我必须对巡捕房、对警务处负责。据我了解,朱润九在巡捕房的一些行为确实不妥,对外严重损害了巡捕房的名声,以至于租界公民惧巡捕更甚于帮派流氓。您手上的这份资料,我没有一一验证,但上述部分行为,我确系为真。”
老马挺直背脊,义正言辞,像极了一个愿意为巡捕事业奋斗终生的老干部,他这五十多岁的老腰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给力过。
费奥里听完点了点头,对老马说道:“马总探长,我相信你的判断,从现在开始,朱润九暂停一切职务,直到这份资料上的事情调查确证之前,他都不得重返岗位。现在,我需要你去将这个决定传达给朱润九,并且收回他的配枪和号服,让他停职接受调查。”
费奥里言辞坚定不容拒绝,巡捕房作为保护租界公共安全,保护租界公民人身安全与财产安全的机构,他决不允许有任何害群之马存在其中。
“是!”老马坚定答道。
两人该说的话都已说完,老马得到了他要的东西,昂首阔步从办公室走出。
看着再次关上的总监办公室大门,脸上露出一丝轻笑,费奥里竟然没有问那份资料从何而来,看来老九命中合该有此劫难,与他老马无关啊!
脚步声哒哒远去,很快消失在楼梯处。
......
“合着上次你说得罪了杜邦,就是这么得罪的?”
薛良英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陈乐道跟前,拿起那份报纸又读了一遍,口中啧啧称奇,弄出这份报纸的记者和编辑着实厉害,这文字功夫,那叫一个犀利,那叫一个鞭辟入里。
“什么叫得罪杜邦,我那叫‘向这个麻木的社会伸出敢于劈开这黑暗铁幕的雷霆之手!’,陈乐道接过报纸,指着上面的一行字振振有词。报纸都认可的东西,那还能叫得罪,那还能叫鲁莽?至少也得是好市民见义勇为的英勇行为才行!!”
看着陈乐道嘚瑟的样子,薛良英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做出了与他精英身份不符合的动作。但跟陈乐道待在一个办公室,这都是早晚的事。
“那你和你那个干姐姐是什么关系?你都跑人家别墅去了,还英雄救美,这岂不得让人以身相许啊!”
薛良英近期有些沉迷于命理学,对太极八卦的研究日益深入,即使生活中,也是八卦不离三尺之外。
“你管这个干什么,你可是精通六国语言的薛翻译,整天尽打听些不该你打听的东西。”陈乐道懒得搭理薛良英,刚才我比你早到的事你绝口不提,对我爱搭不理,现在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薛良英身上各方面都是顶配,唯独那张嘴,一谈起某些事,就是伏羲文王附身,精通先天八卦。
“那九叔呢?你跟九叔怎么回事?
别看九叔平时看着笑眯眯的,暗地里可不是什么良善人物,你跟他要真跟报纸上说的那样有交集,那可得注意点。”
薛良英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提醒陈乐道,担心陈乐道被老九那张笑眯眯的脸给欺骗了,按照报纸上所说,老九最后可是还虚伪的跟陈乐道示好来着。
陈乐道回了薛良英一个白眼,笑话,除了你这种乱入上海滩剧情的家伙外,其他人哪个不是被我看得跟那小葱拌豆腐似的,一清二白!
说虽这样说,陈乐道心中却还是流过一道暖流,老薛这是真拿他当朋友。三人同在警务大楼,老九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副总探长,换个人,绝计不会对他说这种得罪人的大实话。
小伙子,紧抱我这个主角的大腿,你这配角的路走宽了啊......陈乐道以一种天命之子的自我良好视角对薛良英这种行为做出评价。
......
事情发生了很多,但刚从家中来到巡捕房的老九还什么都没有察觉,照常进入警务大楼,朝自己副总办公室而去。
路过其他房间,里面一些偶尔会看看报纸的巡捕房职员悄悄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不过这一切,老九都没有察觉。
进入他办公室区域,阿飞匆匆忙忙正要跑过来叫住他,没来得及,老九已经推门进去。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桌,空空如也的存放文件的柜子,九叔眯了眯眼,岂有此理,这是一夜之间都要造反了吗!竟然连平日他一进入办公室就能看见的放在桌面上的咖啡,今天都没有了。
“阿飞!!”九叔沉沉的声音传到外面,今早见证一切的阿飞硬着头皮推门进了办公室。
“九,九叔,”九叔不问,阿飞有点不敢说话。
按照他的猜测,九叔似乎要倒霉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凑上前去触霉头。
这是他的职场经验。
“这是怎么回事!”九叔沉着脸,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他的所有东西没了。
“九叔,你还没看报纸吧?”阿飞弱弱地问了一句,见九叔有翘眉的趋势,赶紧手忙脚乱地将手中报纸递了过去。
“九叔,你先看看报纸吧,你办公室的东西都是马总让人搬走的,说你来了后让你去他办公室去见他。”
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阿飞,九叔接过报纸,没着急去看,而是皱眉思考起老马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老马虽然是总探长,但平时很少会对他说这种“让他来办公室见我”这种话,就算是同样的意思,也会是“一会儿你们九叔来了,让他来找我一下,”意思都一样,但明显委婉许多,没那么冲。
九叔心中突然升起一点不妙的感觉,陡然回想起刚才进了警务大楼后,许多人看见他时,表情似乎都有点怪异。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九叔看向立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阿飞,搞不清楚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属下此刻怎么这么害怕自己。
阿飞他敢直言吗?他不敢,没人比他更清楚九叔生气时有多可怕。
九叔打消向阿飞询问的打算,真要是什么大事,阿飞也不可能知道太多内情。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九叔道。
阿飞抬头看了看九叔,确定了他的意思,才赶紧溜了出去,他可不想等九叔看完报纸后自己在这里承受九叔的怒火。
看着关闭的房门,九叔深深皱了下眉头,再次环视一遍空荡荡的办公室,压下心底立马去找老马的冲动,拉出椅子在桌后坐下,翻开报纸看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肯定是冯敬尧
“喂,”陈乐道拿起电话手柄,对面传来温柔细腻的女声。
“陈先生,今晚有空吗?”方艳云轻声询问,细腻的声音中似乎掩藏着说不清的心事,让闻者心摇。
“有啊,方小姐有什么事吗?”陈乐道也正想见方艳云一面,他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关于方艳云和冯敬尧的消息,给他留下了满肚子疑惑,正好需要找个当事人来给他解说解说。
方艳云听到他这话语气明显轻松了几分,“那我们今天一起去夜未央舞厅去坐坐吧,有些天没去了。”
听到手柄里传出的话音,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凑过来偷听,已经将他的绅士风度抛到一边的薛良英顿时朝陈乐道挤眉弄眼,眼神好生奇怪。
陈乐道懒得理他,将他脑袋推开,自己转到另一边,继续说道:“好啊,那晚上不见不散。”
电话很快挂断,这两天方艳云心里焦虑,或者准确点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冯敬尧之前一直把她当情人养着,但杜邦之事后,她知道冯敬尧是帮别人把她当情人养着,但那天冯公馆来了一通冷冰冰的电话,让她被配合报纸的报道后,她又有点迷茫了,冯敬尧怎么突然又要收她当干女儿?
方艳云虽然聪慧,但这事毫无根据,又事发突然,她确实有些想不通。
冯敬尧断了她在冯氏商会下属所有产业中的特权,在这之前,她在冯氏商会所有产业中都可以尽情消费,钱都是记账上,会有冯家的人按时去结账。
但她成为干女儿后,这些特权就没了,冯公馆再没跟她有过任何联系,她的房子,她的汽车,她所有的钱,全都是冯敬尧给她的。如今冯公馆却是好像忘了她这个人。她似乎自由了。
自由是她一直想要的,但突然毫无征兆的落到她手上,她又有些患得患失了。
这事情实在不合乎常理,事情变得未知,方艳云再聪慧也是个女人,心里还是不免慌慌的。本来这个电话是打给许文强的,但半途她却改了主意,鬼使神差地将电话打到了陈乐道这里。
方艳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她内心却是始终感觉在陈乐道这里她能获得她真正想知道的答案。
陈乐道坐在位置上琢磨着,手指摩挲着下巴,这两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波谲云诡,他得好好捋捋。
薛良英在一旁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陈乐道,这家伙还不承认,不仅跟人家亲女儿关系暧昧,就是干女儿似乎也不想放过。
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人,薛良英对陈乐道这种吃完了肉还要喝汤的行为尤其鄙视。
他确定自己很爱自己的未婚妻,陈乐道这种不负责的花心萝卜行为他是必须要划清界限的。未婚妻是律师,这种行为他可惹不起。
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薛良英小心翼翼提醒自己,这种错误可不敢犯,不然他敢当着未婚妻的面把全上海滩的搓衣板跪烂,让她去哪儿都买不着搓衣板让他跪。
陈乐道不知薛良英的内心活动,他想着自己的事,所有事全都凑到了一块,他这个二手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
...
另一边,
老九沉黑着脸,拿着报纸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手上青筋隐隐有要显露出来的意思,压抑的怒气使得报纸都被他捏穿。
报纸怎么会登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在乱放屁,胡乱攀咬!
他丝毫没有要承认这上面之事的想法,哪个王八蛋敢将这样的事登报!他恨不得立马带人去抄了这报社。
啪一下将报纸狠狠拍在桌面,狠狠宣泄着内心的愤怒,沉闷的声音让室外的人小心翼翼往这里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
他们并不知道马总为什么让人来将九叔的办公室搬空,他们所知道的也不过仅限于报纸上那点事,不过这个瓜已经够他们吃了。只是报纸上的事没人敢评论,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的干着自己的活。
不过不约而同的,大多数人都在心里暗暗踩了朱润九一脚:
你平时不是挺威风八面,对我们呼来喝去的吗!竟然连道哥那样的好人都算计,呸!活该你到霉!
墙倒众人推,九叔这面已经在漏风的墙虽然还没倒,但已经有不少人都想上去摸一把。推不推,就看你是不是豆腐渣工程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因愤怒而快速跳动的心脏,九叔闭了闭眼,眉毛时不时跳动,又渐渐安静下来。
气息变得平静,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已经古井无波,愤怒、不安、忧虑等等负面情绪全被他压在了心底。
他的瞳孔变得幽静深邃起来,不能着急,不能乱了阵脚,得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
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还处在懵然的状态中。
再次拿起报纸看了一眼,将刚才弄出的褶皱抚平,眉头轻起皱起,“这是有人在对付我,还是有人要对付杜邦?”
报道上虽然将他批成了国人之耻,写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但通编报道下来,其侧重点却不在他身上,而在杜邦身上。
再次拿起报纸,压着内心时而冒出来的烦躁,以冷静的状态重新读了一遍,果然发现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问题。
这报道未免将过程写得太过详细,报社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很显然,有人在幕后捣鬼!
因为金胖子意外暴毙,老九瞬间便将怀疑集中到了冯敬尧身上。有一点不用怀疑,如果冯敬尧想这么干,他绝对能做到。
想让报社那些人乖乖听话,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些脾气臭不可闻的知识分子,即使是他九叔想让对方登点东西在报纸上,那些人都不甩他。
你威胁我?
呵呵,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是他吗?”九叔忍不住揉起额头,这大清早就碰上这么糟心的事,大不吉利啊。
难道老马将我办公室搬空,是因为这上面的报道,上面有人要降我的职?
报纸上的事有太多不确定,老九将其暂时放到一边,转而想起现在正面临的麻烦。一则报道,似乎还不足以做到让老马搬空他办公室这一点,而且这报纸是今天才出来的,就算有真因此降职,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来,更别说上面还有吉尔.勒布雷保着他。
思索一番,九叔没找出什么头绪,只是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潭,头顶还笼罩着滚滚的乌云。现在这情形对他很不利。
所有让人头疼的麻烦事都挤到一堆来了。
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回踱步几圈,心中一番权衡,做好即将面临各种情况的准备,老九目光再次落到桌面上的报纸上,上前一把抓起报纸,大步推开办公室的门,朝老马办公室走去。
外面的人见九叔出来,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都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九叔,猜测着他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大发怒火。
所有人都猜错了,老九沉着脸,什么都没说,拿着报纸径直往马总那里而去。
他一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办公区瞬间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个不怕死的竟然悄悄讨论起来。若是以往,阿飞此刻立马会上前批头盖脸对其一通教训,但现在阿飞没这想法。
他是巡捕房老人了,心晓今天马总的行为有点反常。
心中小心思一转:
我虽然跟着九叔办事,但我是巡捕房的职员,领的是巡捕房的薪水,得按章程办事。
阿飞心里如此宽慰自己。
没有敲门,老九直接推门而入。
“马总,我办公室怎么回事,我还要办公呢!”他话里夹杂着适当的抱怨,却又不至于显得太过嚣张。
老马抬起头,看着这个熟悉的光头,看着这张熟悉的伪善脸,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搁下手中钢笔,双手我放在桌上交叉握在一起。
若不是冯先生提醒他,他还不清楚这朱光头竟然已经起了将他取而代之的心思。
“老九啊,有些事情心里想想还行,但不能表现出来,就是表现出来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你啊,还是回去休息几天吧。”
“马总,这区区一份不知真假的报纸,还不至于把我办公室搬空吧,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老九将报纸拍到老马面前的桌子上,眼睛死死盯着老马,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
可惜,老马虽没他那么深重的心思,但能在总巡捕位置上干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之辈。
不过这一刻,也没有了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九叔将报纸拍在老马面前,让老马那颗有点受伤的心灵受到了刺激。
好啊,还没取代我,就已经不把我放在眼中了吗!
“报纸.....”老马随意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忍不住冷笑出声,老九现在这样让他感觉真是报应不爽,他可从没干过背刺老马的事,结果这家伙却是痴心妄想着取他而待之。
“呵呵,这张报纸你还是自己拿回去裱着作纪念吧。”说完这话,老马脸色一正,束声道:
“朱润久,有人举报你涉嫌贪污,背公循私,危害租界公民合法权益,总监让我通知你,从现在开始,你停职接受调查,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副总的职位暂时空着。”
老九那副嘴脸让老马看着恶心,终究还是忍不住彻底撕破脸皮,本来他还想给双方都留点体面的。
“什么!怎么可能!!”
老马一直压着的负面情绪终究还是全爆了出来。
“呵呵,怎么不可能,你不是还想着坐我这个位置吗?你都这样想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老马冷笑声不止,老九这惊慌、不敢置信的神色让他觉得很爽。
这家伙也是蠢蛋,跟冯先生作对就算了,还去套路人家准女婿,真当谁都是傻子,看不出他朱润九的真实嘴脸吗!
老马没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中的不妥。
九叔怔怔看着老马,心中失神,以至于他忘了掩饰自己的神色。
怎么会是停职接受调查?怎么会有人敢举报他?而且还是什么背公循私,危害别人权益这种荒唐的理由。
他们巡捕房,什么时候有人在乎过这个?上到总监,下到街巡组成员,那个不是这样干的!!?
不对不对,这是故意的,这是有人故意在对付他!!
九叔很快醒悟,脑中再次想到那个永远穿着长袍马褂,见面时嘴角始终挂着笑容的老家伙。
冯敬尧,肯定是冯敬尧!!
第六十九章 救命稻草
冯敬尧的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劈开朱润久内心所有的疑惑,一直心存侥幸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冯敬尧在知晓了他的计划,并且已经在着手对付他!
金大中之死可以是巧合,跟着杜邦上头条蹭流量也可以勉强说是巧合。
但他被人举报,紧接着立马就被停职调查,这些事情一个一个加起来,不可能再是巧合!
九叔脸色有些难看,最担心的事终究是成了真。
能让费奥里和老马不顾吉尔.勒布雷的面子对他出手,只有冯敬尧能做到!老马是冯敬尧养的一条狗,这是他内心早就认定的事。
一个总巡捕,甘愿做别人的狗,这简直就是自甘堕落,这样的人合该被他取代。
心里明悟的事实让老九心里有点慌,冯敬尧既然对他动手了,就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收手,肯定还有后招。那老家伙心狠手辣,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老九深深看了老马一眼,转身就要出办公室,他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昨天安排的那几人抓住冯敬尧女儿,他就还有希望!
“等等!”
脚刚要踏出办公室,老马冷嘲的声音再次从后面传来:
“费奥里先生说了,让你离开时交出你的配枪,脱下你的号服,免得你再次出去败坏巡捕房的名声。”
听到这话,老九气急转身,再好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也没了用。他再没一点伪装,眯着眼,眼神像一条毒蛇般盯着老马。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老马这是完全撕破脸皮,一点没面子都不打算给他留下。
拿掉配枪,脱下号服,这无异于羞辱他。虽然刚才老马已经羞辱了他。
九叔深深看了一眼老马,什么都没说,从枪套中取出手枪放到桌上,又脱下身上的巡捕制服,摘下头上的帽子全都甩在了老马办公桌上。
他更想直接呼老马脸上。
等老九转身正要迈步,老马冷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等等!”
双手使劲捏成拳头,指甲都嵌进掌心,血迹隐现。
“呼~”九叔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死死压住心中怒火。再次转身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老马,千万别给他重来的机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手动狗头)
今日之辱,来日加倍偿还!!
老九这一刻将自己代入了主角的心理状态,没有主角命,得了主角病。
“你办公室的钥匙也交出来吧,你以后应该是没机会再搬回去了。”
老马冷笑地看着他,没错,他现在就是在羞辱他。反正都这样了,做绝一点又能怎样呢?这狗东西可是想着取代他的位置一脚把他踢开来着。
这事老马憋在心中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一个连头发都没有一根的区区副总,竟然也敢胆大包天的想取代他。
不可饶恕!
九叔只是冷冷看着老马,将老马此刻的可恶嘴脸深深记在心中,牢牢刻进记忆深处,还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他九叔。
一言不发,默默掏出办公室的钥匙丢在桌面,最后又看了老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老马在办公室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发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真当老祖宗的话都是用来吹牛皮的么!
九叔径直出了巡捕房,又走出警务大楼,他没有要去找费奥里申辩的想法,要想解决这事,只能解决源头冯敬尧。
阿飞看着九叔从马总办公室出来,身上衣服没了,配枪也没了,眼神顿时一禀。见九叔怒气沉沉地走出巡捕房,他没有跟上去的打算,屁股牢牢坐在位置上,生根发芽一般。
九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把办公室守好,等你回来的。阿飞眼神坚定不移。
要变天了!
巡捕房的人看着九叔走出巡捕房的身影,心中都是不约而同的闪过这样的想法。
“看下面,”陈乐道坐在位置上想着事,薛良英突然说了一声。
见薛良英指着窗户下面,陈乐道起身探头朝窗户下面看去,他们窗户外面就是大街。
“九叔!”
“他怎么回事?好像很愤怒的样子,”薛良英声音继续传过来。
陈乐道摇了摇头,他早上来这里后就一直在办公室待着,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心底大概有个猜测——应该是冯敬尧对老九动手了。
“该不会是看见那篇报道了吧,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薛良英不知道这件事内情,虽然隐约从报纸这件事察觉到有阴谋的存在,但这跟他没关系,用不着去操心什么。安心的幸灾乐祸的当个吃瓜群众就好。
他一直记得自己爷爷能活到九十九的原因,不是因为爷爷喜欢为别人排忧解难,而是因为他老人家从不管闲事。
杜邦别墅,那雪白的屁股蛋子已经被他赶跑,家里佣人更是不敢靠近他是十米范围。在他看完报纸,摔了杯子盘子后,很快就有电话给他打了过来。
第一个是公董局的,通知他避避风头,千万不要去公董局大楼,那里已经被一群义愤填膺的学生给包围了,一个个举着斗大的标语,说什么公董局绝对不能有杜邦这种害群之马,要求必须将他清扫出公董局,废除他的董事席位。
那些愣头青,也不知道怎么集体跑到租界来的,在租界都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闹,真的不怕死吗?
若是平时,公董局这些资本家早就不客气了,但现在一是人实在太多,二是报纸上刚刚刊登了杜邦那个蠢货的丑事,让他们租界的形象严重受损。以至于他们一时不敢采取暴力手段,
此刻在公董局的那些董事们,一个个都感觉脑袋比屁股还大。
这事怎么处理,就连坐在主位上的总董一时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董事们坐在会议室,每个人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个矮个董事出了声。
“要不,考虑暂时除去杜邦董事席位?”矮个董事试探着说。
董事们不好过,杜邦这个当事自然就更不好过。
除去公董局的,另外还有跟他在连山纱厂地皮上合作的公司代表人来的电话,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合作破裂。不玩了。
杜邦干出那些事他们并不在意,但登报就不行了,现在全上海几乎都知道有个叫杜邦的人不是个东西。没人愿意在这个关头跟杜邦牵扯上关系。
惹得一身臊不说,还没丁点好处。
“先生,公董局来电话了。”杜邦抱头坐在沙发上,本身就卷的黄毛被他薅的乱七八遭。此时一个女佣跑过来说道。
杜邦没有回应,短短几个小时,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快完蛋蛋了。哪还有什么心情接电话,那些电话都是些责问讨伐他的,没有一个是来关心他。
“先生?”另一边站着的管家比伯提醒了句,电话总是要接的,万一是什么好消息呢。
虽然这或许只有上帝下凡才能做到,而且这里貌似也不是上帝的地盘。
杜邦抬起头,眼眶发红,血丝隐现,跟几个小时前状若两人。
女佣被杜邦吓得没敢说话。
“喂,”杜邦声音嘶哑,跟刚从天鹅群里被撵出来的公鸭子一般。
“杜邦先生,很遗憾地告诉一个不幸的消息,董事会刚才举行了关于是否去除您董事席位的会议,最终决定去除您董事席位。”对面女声说的是法语,但杜邦现在没心情理会这个。
对这事他刚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董事会没有这次会议,他的董事席位也保留不了多久。失去了背后公司的支持,他的董事席位会引来很多眼冒绿光的豺狼。
他不可能守住她。
“我知道了,”杜邦声音无精打采,遭遇多重打击下,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东西能让他有情绪波动了。
对面的女人似乎在惊讶杜邦的反应,不过还是很礼貌的挂断了电话。
看着被他扔在客厅茶几上的众多报纸,杜邦长叹了一口气,一夜之间,上海滩所有报纸跟计划好了一般,全都刊登了他的事迹。
“冯,这就是你作为上海滩冯先生的能力吗?虽然手段很恶劣,但不得不说,我确实输了。”杜邦软绵绵地回到沙发上,双眼无神,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现在有些理解这句中国俗语的意思了。
“比伯,帮我订一张回国的船票,要时间最近的,这么多年,我该回归自己的祖国了。”杜邦对自己的管家道。
立在一旁的管家张了张嘴想劝慰两句,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好的,先生。”
......
“咚!”连续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什么动静,心情糟乱的九叔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间大门。
定眼一看,房间内空无一人。看着略显杂乱的房间,九叔眼睛眯了眯。
迈步正要进门,脚下却是突然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移开腿,蹲了下去,拾起被自己踩到的弹壳,看着这枚弹壳,九叔怔在原地,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仔细看了看屋内角落,弹壳不止一枚,有些地方更是有血迹。
接连拾起几枚弹壳,最终老九怔怔坐在一张椅子上。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这是他最后翻盘的希望,但本应该待在这里的人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弹壳和血迹,这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不用怀疑,必然是冯敬尧派人做的。九叔心中了然。
但也有一个疑问从他心中升起,冯敬尧既然派人来过这里,那必然是知晓他的计划,但冯敬尧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这一连串接踵而至的事情,也说明了冯敬尧早就知晓他的计划。这又怎么可能?
坐在椅子沉默一阵,他有些不想动了,感觉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
“这就是冯敬尧手里的力量吗?我已经足够高估他,却还是低估了。”
直到现在,九叔都想不通冯敬尧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计划的。他思来想去,每个环节都没出现什么问题才对。
现在翻盘希望彻底没了,九叔反倒没有那么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现在没什么好顾忌的。
“杜邦,借助杜邦的力量或许有机会。”有杜邦在,就算翻不了盘,也能保住他自己。
老九心念急转,再次想到了那个工具人。
想到杜邦,九叔从未感觉那个老黄毛这么可爱过。
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老九掏出一个大洋直接丢了过去。对面手忙脚乱的接着,甚至吹了一下放到耳边听声音,直到美妙的“嗡嗡”声传进耳朵里,才喜滋滋的将其揣到兜里。
但想象中的事情没能发生,对面根本没人接电话。
“怎么回事?”老九正疑惑,突然听到一个卖报的报童拿着张报纸在外面吆喝着。
“卖报了卖报了,公董局杜邦.....”
“小兄弟,你这都有什么报纸?”一个路人叫住报童问。
“先生,这里什么报纸都有,不过今天的报纸都是差不多,主要都是关于那个公董局杜邦的报道.......”
报童后面还在叭啦叭啦说着什么,但老九以及没心情去听。
“今天所有报纸都是关于杜邦的.....”
直接一手夺过电话对面之人刚拿起的一份报纸,老板正要骂街,想到兜里那个大洋,有选择原谅了九叔。
“呵呵.....呵呵......”看着看着,老九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自己竟然还想着依靠杜邦,他比自己还惨。
这么多丑闻,还有配套照片,只怕他自己也够喝一壶的。难怪不接电话,现在只怕也是同自己一般被弄得手忙脚乱吧。
不过救命稻草不是能轻易放弃的,说不定杜邦依靠他背后的人物,能挺过这一波。
老九心里替杜邦向他的上帝祈祷着,希望杜邦的老天爷今天没有给自己放假。
他现在不想搬倒冯敬尧的事了,他只想给自己找条活命的路。
若是不能赶快寻到一个让冯敬尧不敢妄动他的靠山,在这上海滩,他只怕活不了几天。
老九前所未有的具有自知之明起来。
第七十章 绝对不能打 (求订阅)
从打电话的地方出来,九叔步伐没了往日的稳健,头上湛蓝的天空看着美好,却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一如他往日的畅想。
看着街上行人,他眼中少了往日的高高在上。
他在上海滩拥有的一切,都源自巡捕房,他一度自命非凡,认为冯敬尧老朽,认为马总探长愚蠢,只有他九叔注定崛起。
谁知自己却是如无根浮萍一般,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将他的体面打得支离破碎,使他惶惶如丧家之犬。
没什么笑话比这更加令人可笑。
深吐一口憋在内心躁动的浮气,重新深呼吸,九叔试图将心头惶恐压下,不过这一次,效果却是没想象中那么好。
回到车上,九叔朝杜邦家的方向而去,杜邦身为法国人,更是法董,面对冯敬尧总应该有还击之力!
双手握着方向盘,脸上看不出怒色,只是平静的如一汪死水。
应该有吧?他心中飘着淡淡的疑问。
路上遇到很多吆喝着卖报的报童,每听着那些人口中“杜邦怎样怎样......”的话,九叔的车速就会略快一分。
杜邦别墅外很安静,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吱吱”声。“砰,”车门打开又被关上,九叔快步朝大门走去。
“叮铃叮铃,”大铁门门铃声响起,传进别墅,里内很快出来一人。
“我是巡捕房的朱润久,我来找杜邦先生。”九叔看着来人说道。
从别墅内走出来的正是杜邦的管家比伯,比伯静静看着九叔,在这人身上,他看到些许和自家先生一样的情绪,但相较要显得更加歇斯底里,只是他很好的将其隐藏着。
比伯轻轻摇了摇头,道:“先生,杜邦先生不见客,你请回吧。”
九叔固执地不愿放弃,开什么玩笑,作为救命稻草,这时候岂是你说不见客就能不见客的?他继续道:“我是杜邦先生的朋友,你进去告诉他一声,他一定会见我!”
九叔看着比伯,语气坚定。两个人的密谋,可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比伯继续摇头,“杜邦先生说了,任何客人他都不见,并且他将要启程回国,先生你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比伯不愿再继续站在这里,转身回了别墅,他心知只要他站在这里,面前这个中国人就不会离开。而他还要去帮先生整理这些年收藏的东西,这都是先生即将带回故乡的财产,他现在很忙。
见比伯离开,九叔在后面放肆大声叫喊着,副总探长的体面在他听到杜邦将要回国后,全都没有了,他怒声喊着杜邦的名字,最后转变成了咒骂,他的救命稻草,就这么没了!
气急的九叔狠狠踹了一脚大铁门,正如比伯心里猜测,他已经歇斯底里,情绪不受控制。
回到车上,双手抱着方向牌将脑袋埋在上面,沉默一阵又突然抬起头用手狠砸了几下。
他完了!
短短几个小时,冯敬尧便摧枯拉朽般将他所有能依靠的东西全都弄没了,就连杜邦这个法国佬,都被吓得要跑路回国。
冯敬尧,算你狠,我九叔小瞧你了!!!
九叔失魂落魄离开,偌大的上海滩,繁华的上海滩,他竟感觉不到一丝亲切。
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有的人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有的人则又一次度过了平凡无事的一天,对他们而言,今天和昨天唯一的不同,便是空气好了些,天空蓝了些。
九叔停职调查的事已经传遍警务大楼,刑事部、政治部很多人都在讨论,八卦从伏羲始传至今,早已深埋国人血脉,绝非现代人所独有。
陈乐道和薛良英自然也是知道,对陈乐道而言,这消息只是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没什么好惊讶的,对薛良英而言,这消息则是一个不小的瓜。
想到那份报纸,想到九叔和陈乐道的恩怨,想到陈乐道和冯敬尧的关系,薛良英看陈乐道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这小子对这消息毫无惊讶,该不会这些都是他暗中操控的吧?!
他心中闪过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
正如陈乐道知道薛良英不平凡,薛良英也很清楚陈乐道不简单。更别说他还亲自见过陈乐道在夜未央歌舞厅时的表现。
这小子,狠啊!
薛良英咂吧了下嘴,很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露出笑容。
再厉害又怎样,再厉害你也是我学生,跟我学日语,那就是学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一想,薛良英再看陈乐道,顿时觉得顺眼起来。
上午...
中午...
下午...
日落西山,那一抹最后的金黄尤其刺眼。
晃悠悠不知前路在何方的九叔转到了夜未央,夜未央门头上的霓虹灯已经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让这里多了丝迷幻。
看了一阵,突然下车。
“砰,”车门一摔,九叔朝大门走去。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挥手让服务生将酒拿了上来,这时候没有比酒更适合他的东西。
九叔来了!这消息被上酒的服务员通知了彪哥,这里的服务员都知道九叔不是一般客人。
阿彪上楼找到丁力,丁力正在他办公室练着字,这些天下来,他已经会写一些简单的字。
“朱老九来了?他来做什么?”丁力搁下笔疑惑问道,九叔上报纸的事他们虽然知道,但具体出了啥事还不知晓。
阿彪摇了摇头,又道:“他在下面坐着喝酒,不知道想干什么。”
阿彪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才上来找丁力的。
“力哥,我们要不要把他赶出去,免得他一会儿搞出什么事来。”
丁力闻言立马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尽出些馊主意!”
阿彪尴尬一笑,不再发言,干脆等着丁力给个不是馊主意的主意。
来回踱步走了两圈,丁力挠了挠后脑勺,眼睛一亮,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走,去找韦经理。”
动脑子的还是交给老韦好了!
“赶出去肯定不行,来者皆是客,将客人赶出去,有损夜未央的名声。”韦正云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神中透露着睿智煜疲惫。
夜未央人人配刀这种事外面本就有些流言蜚语,要是再把客人赶走,让那些黑心竞争对手抓住把柄,说不定会落下个店大欺客的名声。
韦正云这总经理当得没想的那么愉快,上面有个只会当甩手掌柜的老板,下面有一群只会动粗不会动脑子的员工,他感觉最近自己头发都稀疏了些。
“让人盯着他点,进门便是客,只要他不捣乱,就不用管它,我这就给老板打电话,看老板什么意思。”
韦正云对阿彪说道。
上次阿昆来这里闹事,其中内情他们都知道,面对九叔这个背后的始作俑者,韦正云不清楚陈乐道是什么态度,一时不敢妄自做出决定。
阿彪得到指示下去,丁力则等着韦正云给陈乐道大电话,想看看大哥是什么意思。
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大哥和朱老九肯定不会跟以前都装作不知道这事一样,只要大哥发话,他丁力现在立马就下去老九给做了。
韦正云将电话打到巡捕房,接电话的却是薛良英,得到的答案是陈乐道已经离开巡捕房,朝他们夜未央来了。
“怎么样,大哥怎么说?”丁力问韦正云。
“老板现在不在巡捕房,已经朝我们这里来了,等他来了再告诉他这事。”
说完韦正云将丁力给追了出去,丁大头一天闲的屁股疼,但他韦经理可忙得很。
因为和方艳云说好在夜未央碰头,陈乐道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已经翘班了,此刻正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朝夜未央而去。
老九坐在位置上,他没想着来这里干点啥,碰巧到了这里就进来了而已,满心愁绪绝望的他,希望能让酒精刺激一下自己的大脑。
一杯,两杯......高浓度的烈酒被他当成白开水一般,一杯一杯灌进口中。酒液滑过喉咙的火辣爽感,让他一时忘却自己的处境。
自从成为副总探长,他似乎已经好久没这么喝过酒。
方艳云的车在夜未央外面停下,旗袍外套着黑色呢子外套的方艳云推开车门朝夜未央里面走去,这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得知陈乐道还没来,方艳云便在老位置上坐下,朝服务员要了一杯红酒后,看着舞池中已经跳起舞的众多身影静静等待。
犹记得刚到上海时,因为没有任何亲人关系可以依托,她根本找不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若非还有石库门那个老房子,她甚至得流落街头。
面对灯红酒绿,处处充满诱惑的十里洋场上海滩,她不得不放下自己大学生的骄傲和体面,寻了一处歌舞厅当舞女,因为细腻柔美的声音和出色的脸蛋身段,很快从普通舞女中脱颖而出,成了歌舞厅舞女的头面。
有过羞耻,有过委屈,有过后悔,直到最后坦然接受,再然后她被邀请参加一次上海滩众多名流齐聚的舞会,在舞会中她被冯敬尧看重,接着她就成了上海滩众多人眼中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一夜间被说成是什么上海滩第一交际花,从那以后,方小姐这个称呼就和冯先生这三个字绑到了一起。
看着舞池中的莺歌燕舞,方艳云渐渐沉入回忆中。
离她不远的地方,九叔红着眼,脸也红着,桌上摆着两个空空的酒瓶,他眯着眼,歌舞厅闪烁的灯光让他不是很舒服。
离他不远处,一个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时不时看他一眼。
躺在靠背上,九叔脸上是狼狈的笑容,一直被压在心底不让其见人的负面情绪全部涌上心头,他想找人发泄一下。他九叔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不就是冯敬尧吗,区区一个糟老头子,一个码头扛包出身的苦力,他九叔凭什么怕他!
酒精的作用体现了出来,它能让人尽情的发泄心中的负面情绪,九叔现在,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方,方艳云?!”
老九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看花眼。
“呵呵,冯敬尧的女人...”心头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冯敬尧让他不好过,他也冯敬尧不好过。九叔呵呵一笑,心里邪恶滋生,端起酒杯晃晃悠悠地朝方艳云走去。
“乓,”酒杯与酒杯之间的清脆触碰声响起,老九端着酒杯在方艳云对面坐下。
酒杯相碰的清脆鸣音让方艳云回了神,看着对面浑身酒气的九叔,方艳云细眉微蹙。
“朱探长,这里已经有人了,”方艳云忍着心间对朱润九的厌恶,对这个常常阴阳怪气的光头,她很不喜欢,那色眯眯的眼神里存在着赤裸裸的欲望。
这是最让她厌恶的东西。
“呵呵,方小姐,你坐在这里是在等冯敬尧么?”
方艳云皱眉看着他,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目中带上了警惕。
这些年来,上海滩还有几个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冯敬尧这三个字?哪怕只是虚情假意,也得称呼冯先生才行。更别说她现在可是是冯敬尧干女儿,哪个不长眼的敢说她是冯敬尧的女人?
她厌恶九叔,但也知道九叔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这明显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方艳云心中思考着,但这两天她一直为自己的事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去关心其他事。就连今天白天闹的沸沸扬扬杜邦丑闻,她都不知晓。
更不会知晓她今天又上了一次头条。
“朱探长,如果你喝醉了,那你应该回去休息,而不是在这里胡言乱语。”
方艳云毫不畏惧地和九叔对视,语气冷冷地。
“休息,呵呵,那你要跟我一起去休息么?让我也见识见识冯敬尧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九叔满口污言秽语,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充满侵略性。
方艳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已经不是喝醉胡言乱语,而是在找死了。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艳云都没兴趣去管,也没兴趣知道,她自己的烦恼都一大堆,没心情跟这个醉鬼在这里打嘴仗。
九叔这话传到冯敬尧耳中,他的下场会是怎样她根本不用猜。他爱作死,就自己在这里作死好了。
方艳云这些听得污言秽语多了,这点事还不足以让她失态。
冷冷看着九叔,虽然有心给泼九叔一杯水,让他醒醒酒。但想到这是陈乐道的舞厅,他这么做可能会破坏舞厅的生意,又忍了下来,拿上自己的东西起身就要离开。
只是她想得还是简单了些,见天想走,九叔直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人呢?!”
刚转眼看了看其他地方,再回头时,九叔已经消失在座位上。服务员心里顿时急了,赶紧寻找,这要是出了事,绝对没他好果子吃。
很快,服务员在方艳云那里瞧到了九叔身影,顿时脸色一变。
尼玛,那死光头是存心给他找麻烦啊!
服务员瞪着眼,手忙脚乱。
夜未央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板和方小姐关系很好!
甚至很多人私下里都觉得方小姐是老板的女人,尤其是在冯先生收方小姐当干女儿后,更是这么认定。
这特么是未来的大嫂,未来的老板娘啊!!
要老命了!!
服务员什么都来不及想,三步并做两步赶紧冲了上去。同时,嘴上叼着烟正从楼上下来准备看看九叔在干什么的丁力也瞅见了这一幕。
见九叔拉着方艳云纠缠,丁力顿时怒火丛生。方小姐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他怎么向大哥交代!
“妈的!”别人怕九叔,怕巡捕,他丁力可不怕!
不等服务员上手,丁力冲上前一把扯着九叔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拉了出来。方艳云的手这才被放开。
“九叔,我们夜未央开门做的是正经生意,你这样,有点不够意思吧!”丁力语气生硬至极,脸色异常难看,眼中寒气都快结成了冰。
他丁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一个只会拎着把枪满大街耍威风的巡捕可吓不了他。
九叔衣领被扯着,也不挣扎,只是呵呵冷笑,“丁力,你一个卖梨的小瘪三也敢跟我这么说话!就是换了陈乐道,他也得老老实实叫我一声九叔!”
九叔嘴里喘着酒气,眯眼冷看着丁力。
他现在似乎忘了他被停职的事,往日的冷酷霸气又一次跑了回来。开什么玩笑,我再落魄也是你九叔!
这里的动静已经引来附近其他人的注意,不过丁力这时候管不了这么多,他抬手就要挥拳,两眼聚焦在九叔鼻子上。
老六跟他说过,打脸的时候,打那里最疼。
一旁的服务员见状赶紧拉住了他,说什么也不让丁力把拳头挥下去。
韦经理交代过,出了什么事,先忍着。穿着夜未央的衣服,代表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夜未央。
而且开什么玩笑,这要闹出什么大事,力哥是哥,到时候被老板骂两句可能就算了,最后不还得是他这个小透明来背锅么!
这是身为小弟该有的觉悟。
“力哥,力哥,老板来了!”
服务员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抱着丁力的手不撒开,口中高喊道。
第七十一章 夜未央陈先生 (求订阅,求票票)
老板?
服务员的话让丁力回了神,心中怒气瞬间被理智压制,转头朝背后看去。
只见大哥正朝他们这里而来,身后还跟着他安排去门口等待的阿彪。
刚才陈乐道车一到,阿彪赶紧上去打开车门,将九叔在这里的事告诉了陈乐道。
九叔跟陈乐道的事被登上报纸,他这时候来夜未央,没人觉得他是单纯来玩的。众人还不知道九叔被停职调查,连配枪号服都交了出去。因此面对九叔这个副总探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就只有丁力,真要被惹恼了,敢跟九叔硬刚一波。
两人上了二楼,注意力第一时间便被丁力跟九叔的动静吸引过去,因此有了现在这一幕。
“大哥!”见陈乐道过来,丁力瞬间放手,知道不用自己撑场面了。
刚才他要不动手,根本没人敢对九叔做什么,他的脑子虽然不像韦正云那么全面,但也不是真的就一点运动能力都没有。
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方艳云,又看了眼浑身酒气醉醺醺的九叔,陈乐道才把目光看向丁力,脸上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见周围的人都关注着这里,陈乐道顿时丢掉有事没事先将闹事者打一顿的想法,决定将自己冷静睿智,绝对讲理的正面形象立起来。
现在陈乐道这个名字在上海滩很出名,知道他的人不比知道冯敬尧的人少,但真正认识他这张脸,知道他那些英勇事迹的却是不多。
这对上海滩的市民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他决定给他们补上、
而且老丈人都帮自己蹭了次热搜,自己当然也得争气才行。
“大哥,这王八蛋骚扰方小姐。”既然翻脸了,丁力也懒得叫九叔了,手指指着老九,嘴上不留情面。
陈乐道看了惊魂未定的方艳云一眼,又转头看向九叔,九叔这家伙,死性不改啊!
“九叔,夜未央歌舞厅开门迎客,愿意上门的都是客人,但你这么做,有点不合适吧?”陈乐道皱眉看着九叔。
两人名义上是同事,九叔还是前辈,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收拾对方一顿。这是个人情社会,表面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的。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杜邦那混蛋抛弃我自己跑路,冯敬尧也设计陷害我,我玩个他们都喜欢玩的女人怎么了,你告诉我哪里不合适了?“
酒有点上头,九叔摇摇晃晃的,一张嘴,便是一口酒气朝陈乐道喷来,陈乐道忍不住皱起眉头,用手扇了扇。
听到九叔这话,方艳云目光看向陈乐道,见他没有露出异色,心中稍稍一松。
“九叔,你和冯先生的恩怨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进了我夜未央的门,就得守夜未央的规矩,谁敢动夜未央的客人,谁就是跟我整个夜未央过不去!
方小姐是夜未央的客人,夜未央以保护顾客的安全和利益为服务宗旨。你醉了,回去休息吧,你的帐算我请。”
陈乐道看着九叔,沉声说出这话,他这么做算是给九叔留足了面子。虽然对这老家伙不用客气,但他夜未央陈先生的姿态得摆出来。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李老师那句台词,他可一直记着。
这么多人看着,不能让夜未央失了名声,也不能让他失了名声。
“夜未央?夜未央算个屁!你九叔我......”
“啪!”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陈乐道眼神一变,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这老货有点得寸进尺了。
先礼后兵,这老家伙自找的,可不能怪他!
黄金荣能一巴掌扇出一个三鑫公司,扇出青帮三大亨在上海滩的地位。这个世界没有三鑫公司,没有青帮三大亨,那就让他来!
黄金荣做得,我陈乐道也做得!
他陈乐道此时的目光已然没有刚才温和,看着九叔的眼瞳中满是冰冷之色。
九叔愣愣地捂着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的脸,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别说他,就连站在陈乐道身后的丁力、阿彪、方艳云,以及刚刚走过来的韦正云和宋杰都让陈乐道这突然的一巴掌给吓着了。
前后转变实在太快。
他们都没见过陈乐道现在这种模样。
丁力见陈乐道杀过人,但那都是老远一枪,远没有现在这一巴掌来得更加震撼。
普通人之间尚且打人不打脸,更何况这一巴掌打的可不是那些小喽啰,这是巡捕房的副总探长啊!
看着九叔快速红肿起来的脸,陈乐道冷哼一声:
“九叔,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九叔左脸已经快速肿起来,陈乐道刚才那一巴掌,没有丁点手下留情的想法,使出了自己的全力。
这世界,除了不知道美国佬那边有没有乱入的美国队长和咱们国家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核武双鹰哥,能挨他一巴掌没事的,还真就没几个人。
“呜呜呜,系茶从,武干达窝......”九叔瞪着他,口中呜哇大骂,却是说不清楚个字眼来,眼中满是怒火,这小杂种竟然敢打他!
“喝酒误事,不能喝,就少喝点。同事一场,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把他‘送’出去。”
陈乐道挥了挥手,朝旁边站着的几个服务员示意。
丁力几人都还没从陈乐道那一巴掌中反应过来,直到九叔被强行架走,才是回了神。
“诸位,出了点小事故,打扰了大家雅兴,还请见谅,”说着,陈乐道拿起旁边桌上方艳云喝过的那杯红酒举起。
“我敬大家,希望大家玩得愉快。”陈乐道朝所有人微微一笑,举杯示意,随即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见陈乐道如此行为,二楼的人愣了一会儿,随即全都鼓起掌来。
他们不是为这杯酒鼓掌,而是为陈乐道之前那番话——以维护顾客的安全和利益为服务宗旨——这话讲究!
如今这上海滩正是地痞流氓横行无忌的时候,这样的良心歌舞厅,他们还真就从没见过一家。
不少人都是用或好奇或向往或冒星星的眼神看着陈乐道,能来这里玩的基本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而每天看报纸则是这时代体面人必然会做的一件事。
男人向往陈乐道刚才那冷酷霸道的控场,女人则是为他刚才那一瞬间的霸道而心折。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有个那样体面的先生丈夫呢?
方艳云看着被陈乐道再次放到桌面上的酒杯,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她隐藏的很好,谁也没能看出来。
噢不,有一个人除外,咱们的总经理韦正云先生,在工作时间,他向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目光在自家老板和方小姐脸上转了转,韦正云嘴角微翘,露出会心的笑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小本本,看到丁力也在一旁后,忍着没有拿出来。
“行了,都去干自己的事吧,”陈乐道朝身边站着的服务员小弟们挥了挥手。
刚才那一巴掌后,这些小弟看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崇敬,更别提那少数几个女服务员了,一个个眼中都冒着小星星,这就是我们的老板吗?欧耶!
陈乐道转身看向方艳云,微微一笑,“没被吓着吧?”
“没事,丁力及时阻止了他,”说这话时,方艳云朝丁力感激一笑。
丁力站在一旁,见两人都朝自己看来,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方小姐是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夜未央的朋友,这都是应该的。”
韦正云看着丁力又露出那种傻笑,嘴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
“方小姐,还得让你再坐一会儿,我得去安排一些事情。”陈乐道对方艳云道。刚才九叔那些话虽然有点混账,但也让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没事,我不着急,你去吧。”方艳云抿嘴一笑,温声细语说道。
“阿杰,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你们几个都去干自己的吧,替我照顾好方小姐。”见丁力和韦正云要跟来,陈乐道摆了摆手。
韦正云和丁力同时停下脚步,看着陈乐道带着宋杰上了楼,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坐吧,”陈乐道在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阿杰旁边的位置。
“阿力交给你的十个人怎么样,有不错的苗子吗?”陈乐道问。
宋杰摇头,言简意赅道:“普通练练还行,能到一般标准,想培养成玩枪的好手,很难。”
宋杰自己就是个玩枪的高手,不仅枪法好,还能把枪玩出朵花来,虽然仅限于手枪。但想达到他那地步,非得具备点天赋才行。
陈乐道点了点头,没有失望,神枪手苗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到的,而且他的目的也仅仅是把那些人练到有一定水准就行。
“嗯,你看着办,夜未央剩余的人,以后都要这么练。现在那十个人,只是给你练手,等你觉得差不多了,就换一批继续训练。”
“老板,练枪需要用子弹,一直这么练下去,可能得花很多钱。”阿杰不知道陈乐道枪法怎么样,觉得自己老板可能把练枪这事看得太简单了些。
哪料陈乐道听到他这话后却是直接挥了挥手,“钱的事你不用管,我会交代正云,他会保证你的子弹供给的。”
军火这玩意虽然的确很贵,但他又不是要武装军队,只是供二三十人练练枪法,这对夜未央现在的收入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陈乐道,不差钱!
在这缺乏娱乐,缺乏夜生活的年代,歌舞厅可是能日进斗金的大生意。
宋杰沉默着点了点头,有个这么财大气粗的老板,他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承受。
“练枪法的事交给你我很放心,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但现在我另外有个任务交给你。”陈乐道看着宋杰,脸色严肃起来。
见陈乐道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宋杰赶紧挺直了背脊,仿佛回到了当初被特训的时候。
“您说。”
第七十二章 不能允许的事
“放轻松些,这件事很简单,”见宋杰身体紧绷,陈乐道和颜悦色道。
听到这话,宋杰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露出笑容,但陈乐道刚才在下面那突然的一巴掌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去调查一下杜邦是不是要离开上海,不管他是要回国还是去哪里,我要知道准确的消息,另外,不能让人发现你在调查杜邦。”陈乐道双手立在桌面,交叉相握,说话时眼中带着思考的神色。
宋杰点头,轻松回答:“没问题。”
他喜欢这种简洁有效的交流。
“行,你去吧。”陈乐道轻轻点头,宋杰起身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陈乐道收手后仰,眼中思考之色更浓。
手下人还是少了些,除去宋杰这个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夜未央其他人都难以完成这种讲究技术的工作。
而且,若是能有个完整的情报系统,有些事做起来应该能轻松许多。对此陈乐道有点无奈,夜未央这点底子还是不太够。
在办公室静坐一会,想了想一时没想出太好的办法,陈乐道干脆暂时将其放到边,起身朝楼下走去。
“久等了。”在二楼找到方艳云,
“没事,正好放松放松,处理好了?”方艳云摇了摇头,温声问道。
“嗯,”陈乐道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陈乐道开门见山。
方艳云闻言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一丝愁绪。
“昨天那份报纸你看了吗?”她问。
陈乐道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正好他也想问这事,直接点了点头。
“那是怎么回事?怎么冯先生突然想起收你当义女?”
方艳云苦笑,“实际上这事我也不明白,约你出来就是想说这事。”
方艳云整理了一下思绪,又继续道:
“那天冯公馆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配合报纸上的说法,当时我还疑惑,然后第二天报纸上就出现了冯先生收我做义女的事,事实上根本没这回事。”
陈乐道点头,心中却是越发迷糊,冯敬尧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冯敬尧怎么会搞出这事,记忆中是没这回事的。
方艳云那边继续说道,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吐露心事的人,她想将心里的疑惑全都说出来。
“那天电话之后,冯公馆就再没联系我,然后我发现冯氏商会下属产业对我的态度全都变了。”
方艳云将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冯氏商会突然的态度转变让她摸不清头脑,往日里的聪慧,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后,全失了作用,心中不免恓惶。
直到到了夜未央,见到了陈乐道,她心中才安定些。
这段时间没和陈乐道见面,她一直有到夜未央来的冲动,但都按捺住了自己。
直到现在这次事情发生,直到刚才再次见到陈乐道,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或许爱上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人了。
感情这种事不可捉摸,事实上在这之前,她都一意以为自己真正爱的还是许文强,但不知什么时候,心中的那个人影突然变成了眼前之人。
听完方艳云这话,陈乐道皱着眉头思索着,没察觉到对面人心中的心理变化。
这种突然发生的不在自己掌握中的事情,他头一次发现这般让人讨厌。
本想从方艳云这里知道些内情,结果这位当事人和他一般无二,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真想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他心里再次闪过搞个情报组织出来的想法,这种睁眼一抹黑的感觉,不是他喜欢的。
“或许这是好事,”想不出个所以然,陈乐道只好先安慰面前之人,他看出方艳云精神有些不对,
“你之前的经济来源依赖冯氏商会,所有的一切都是冯氏商会给的,这样你只是冯氏商会的一个附属品。”陈乐道说着他和方艳云都明白的但又从没说过的事实。
方艳云勉强一笑,这事她心里明白,而且这也是上海滩很多人背地里都看不起她的原因。
再好看,也只是一个花瓶。
没事的时候让你摆在那里做装饰,要是被朋友看上了,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你送人。
看着方艳云嘴唇苍白无力的样子,陈乐道没后悔自己揭了她伤疤。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这话是鲁迅先生说过的,他真正说过的话。
“现在你的状态相当于是冯氏商会主动断了跟你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导致如此,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坏事。”陈乐道声音不疾不徐,冷静分析的样子感染了方艳云。
方艳云努力让自己冷静,随着陈乐道的思路思考起来。
“有些事虽然让人不愿面对,但它一直都存在,在这之前你其实没什么自由。”
这年代没有那种严谨的合同契约,但约定俗成的规矩却是人人都得遵守的。
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办好人家的事。
方艳云之前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来自冯氏商会,若是做出背弃冯氏商会的事,即使冯敬尧不在乎,上海滩的潜规则也容不得方艳云。
但现在,冯氏商会的做法相当于主动断了和方艳云之间的那种关系,相当于主动毁约了,方艳云便是自由了。
冯氏商会再干什么强迫方艳云的事,一旦被摆到明面上,冯氏商会的名声就得受损了。
“你现在相当于自由了。”陈乐道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来。
本来他是想着安慰方艳云,但这捋了捋,感觉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只是不太明白冯敬尧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是收方艳云当义女对冯敬尧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作用,见方艳云如此配合,所以投桃报李,给方艳云一点好处?还是说冯老头良心发现,不打算再祸害别人?
陈乐道摩挲着下巴,揣测冯敬尧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想了一阵,始终想不出一个真正靠谱的答案。
方艳云轻轻点了点头,她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但结果似乎的确像陈乐道说的这样。
难道,真的这么简单就获得自由了?而她付出的,仅仅是冯敬尧义女这个名义?
义女这名义能有什么用?又不是道德约束更强的义子。
道义上强迫不了她做任何事,顶了天就是当冯敬尧老无所依,她得尽尽干女儿的孝。
但这明显不可能,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跪在冯敬尧面前喊亲爹,都没有机会。
勉强一笑,虽然不靠谱,方艳云却也只能接受陈乐道这个说法。她想不出来别的可能。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陈乐道问,他又想起了方艳云曾经的本职。
不过韦正云现在将夜未央经营的很不错,不可能让韦正云将总经理的位置让出来。
盘子太小,有人才都装不下!
陈乐道又感到了烦恼。
方艳云摇摇头,目光看向一楼舞池,沉默一会儿才道:
“我也不知道,有些迷茫,先等一段时间吧,”
等什么?
自然是等她确定了事情真是像陈乐道说的这样,确定她自由了后再说。
陈乐道赞同地点了点头。
等一段时间也好,等一段时间说不定夜未央就可以去公共租界开个分店,到时候又能空出个经理的位置来。
他美美地想着。
“我送你回家吧,”陈乐道提议,想到老九,他担心方艳云自己回去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方艳云微微颔首,心中淡淡的愁乱,让她并不是很想在热闹的歌舞厅久留。
到了方艳云别墅外,方艳云下车后,陈乐道没有离开。
“朱老九今天被停职调查,这两天他有些倒霉,你最近小心些,今天的事说不定会让他报复你。”陈乐道提醒方艳云。
别墅里的小丫鬟小荷这时推开门走了出来,见此陈乐道打消进别墅检查的打算,小荷既然没事,那朱润九自然不可能在里面。
“嗯,我会注意的,”方艳云拢了拢耳间发丝,笑了笑。
“明天我派两个人来保护你吧,万事小心为上。”陈乐道想了想道。
老九那家伙行事肆无忌惮,真要让他搞出点事,就后悔莫及了。
方艳云没有拒绝,见识过上海滩冷酷一面的她,没有冯程程那么任性。虽然时时有人跟着没有一个人舒服,但总比遭遇危险要好。
“那行,我先走了。”
拒绝了方艳云让他进去坐坐的提议,陈乐道开车离开。
翌日一早,陈乐道照常前往警务处。没有直接去政治部,而是拐向了巡捕房,他打算去看看已经正式在街面跑了一天的陈翰林现在咋样。
没有九叔忽悠,那就只能让他来给陈翰林做心理辅导了。
街巡组有一间公共办公室,虽然几乎大半时间都在街面上跑,但每个人还是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位。
在一声声“道哥”或者“陈翻译”的招呼声中,陈乐道笑呵呵地容易找到了陈翰林的位置。
今天的陈翰林明显没了昨天那股精气神,趴在自己位置上,脸上的丧气隔着老远都能一眼看出来。
陈乐道见状满意地笑了笑,遭受点挫折好,玉不琢不成器。
“咚咚咚,”走到桌对面,陈乐道敲了敲桌子,陈翰林瞄了他一眼,没太大反应。
“怎么了?是钱丢了,还是汪小姐把你甩了?”
见到陈乐道过来,街巡组组长赶紧给陈乐道端了把椅子,见他找陈翰林有事,又立马招呼其他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陈乐道对他的识趣感到满意,这家伙是个人才。
陈翰林没精神跟陈乐道斗嘴,趴在桌上不作反应,他的理想信念在昨天遭受到了无情的打击,以至于让他有点怀疑自己。
陈乐道不在意地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下。
“说说,昨天遭遇了什么,让你对工作的热情变成了这样。”陈乐道好整以暇地问。
见陈乐道都坐下了,一时半会赶不走,陈翰林只好说道:
“你跟我说巡捕房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原本我还不信,但我现在觉得你说的太轻了。”陈翰林叹了口气。
“没事,说说你的感悟,”
陈翰林感觉陈乐道这态度有些轻浮,这么正经的话题,但陈乐道表现得就像在拉家常一样。
“昨天在街道上,有个斧头帮的人在跟一个摊贩收保护费,我上去阻止,那人不仅不怕,还反过来威胁我。”
陈翰林丧气着脸说着昨天的遭遇,昨天是他第一次正式巡街,结果现实跟他好好上了一课。
“虽然最后我用枪赶走了那人,但最后那个摊贩反倒埋怨我,说我给他找麻烦。”陈翰林语气有些低沉,摊贩最后说的话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听他说完,陈乐道无良地笑了笑,他想象出了昨天陈翰林的囧样。
只能说陈翰林还是太年轻,他不知道昨天陈翰林是怎么处理那事的,但他知道如果连一个摊贩都敢向一个巡捕发牢骚,那这个巡捕肯定是巡捕房的一股清流。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我之前觉得做了巡捕就能帮助一些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流氓不怕我,我想帮助别人,但他却认为我是在害他。我觉得当巡捕可能改变不了街道上的治安。”
陈翰有些气馁的说,再高的心气,再大的自信,面对赤裸裸的现实,也不得不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
“那你觉得什么能改善治安,去当流氓就能改善治安了?”陈乐道话里夹枪带棒,带着点讽刺。
“怎么这就打算放弃了,之前你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都是北平大学的学生,你比你学长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陈乐道这一通嘲讽让陈翰林抬起头颅,对他怒目而视。
“别不服,许文强,你见过,他也北平大学毕业,曾经是北平大学风云人物,带着同学搞学生运动,之后被抓进了监狱。
他来北平不到三个月,来时一无所有,但现在他已经是美华戏院和丽都歌舞厅的总经理,被冯敬尧看重,在上海滩年轻人中已经是风云人物。”
陈乐道默默搬出强哥来,给陈翰林立榜样,没人比强哥再合适不过。
“他替冯敬尧做事,就是助纣为虐,有什么好炫耀的,他根本就不配说自己是北平大学毕业的。”陈翰林虽然被昨天的事打击的体无完肤,但一跟许文强对比起来,他立马就来劲了。
虽然跟许文强接触不多,但陈翰林不知道为啥就是对许文强就提不起好感来,更别说许文强还在替冯敬尧做事。
“呵呵,替谁做事不重要。法租界是法兰西当年强行租借的,你现在当巡捕,那岂不也是在为法国人做事?照你的说法,这岂不是违背了国家大义,民族大义。”
“我这是为了改善租界治安,这跟许文强替冯敬尧做事岂能混为一谈。”陈翰林不服,陈乐道这明明是在偷换概念。
“呵呵,那许文强当初不也是帮助过你父亲吗,若非他,或许你家不会是现在这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陈翰林刚才的丧气在跟陈乐道的争论被冲散,看着陈乐道这强词夺理的样子,陈翰林气急却是毫无办法。
陈乐道这时却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摇了摇头,道:
“替谁做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做的什么事,我觉得你把目光放在这里,不如想想为什么许文强能在美华出头,而你却连个巡捕都干不好。”
虽然都姓陈,但陈乐道打击起陈翰林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如果说这一点点小小的挫折你都顶不住,那我觉得你或许确实不适合干巡捕,改善治安这种事,可不是一件随口说说就干成的事。”
虽然明知道陈乐道这话是在激将,但陈翰林还是忍不住气恼,他甚至想给面前这家伙两拳,这张嘴实在太毒了。
“好好想想啊,如果实在干不了,直接去跟老马辞职就行,你来之前我就跟老马提前说过你可能干不好巡捕,所以你不用担心丢我的面子。”
陈乐道起身冲陈翰林笑了笑,言语上又捅了他一刀,然后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对陈翰林这种心高气傲的人,还有什么比激将法更好用?即使它已经烂大街。
“呸,马总那么和蔼,怎么可能跟你一样!”陈翰林心中腹排,再次提起气来,人马总可是看好我接他班的!
也就是陈乐道不知道陈翰林这想法,不然他绝对会告诉陈翰林,你九叔之前也想接你们马总的班,所以现在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陈翰林的培养之路任重道远,可惜九叔现在肯定不会搭理他,不然陈乐道还真想跟九叔请教一下该如何调教陈翰林。
没了老九的第一天,警务处没发什么大事。
晚上陈乐道再次到了夜未央,车在夜未央前面停下,几个看大门的小弟见是老板来了,赶紧将身体绷得更紧,站的更直。
陈乐道还不知道,昨天他打了巡捕房副总探长九叔一巴掌的事,已经被当时那些吃瓜群众给传开了,源头便是夜未央。
韦正云从下面的人口中知道这事后,没有去阻止,反倒是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下,自家老板牌面越大,夜未央生意只会越好。
“阿杰在吗?”
进了歌舞厅,陈乐道找了个服务员问道。因为练枪的事,宋杰白天几乎都不在歌舞厅。但现在天都快黑了,宋杰应该差不多已经回来了。
“杰哥在呢,”被老板拉着说话,服务员非但没有紧张,竟然还有点兴奋。
直到现在,除了力哥他们,还没几个服务员跟老板亲自说过话呢。这可是英明神武的老板,敢扇副总探长九叔巴掌的老板!
我这是要崛起,跟力哥他们肩并肩了吗!服务员有点兴奋。
韦正云在观察分析过陈乐道平时的一些小细节后,就跟丁力一起对这些小弟进行洗脑,搞对陈乐道的个人崇拜。韦正云知道自家老板多半都会喜欢这调调。
一如老板喜欢那间奢华低调的办公室。
“去告诉他,让他来来办公室找我!”陈乐道拍了拍服务员的肩膀,对其鼓励一翻后说道。虽然他不知道服务员的名字,但这并不影响他鼓励他好好干。
在服务员兴奋崇拜的眼神中,陈乐道翩翩然上了楼。
“咚咚咚...”
“进来,”陈乐道声音传出办公室。
阿杰推门而进,身上穿着一声酒红色西装,极其惹眼。
陈乐道刚抬头,就让阿杰这身西装给镇住了。
“你...怎么穿这身?”陈乐道感觉阿杰应该不是个骚包的人,还是说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见到陈乐道这反应,宋杰恨不得赶紧将门给关上。这太丢脸了,这衣服根本不符合他低调的风格。
嘴角扯了扯,他怀着告状的心思说道:
“丁力和韦正云弄的,他俩说我们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特点,然后就给我和王六把衣服给换了。丁力穿黑色西装,韦正云把蓝色西装给占了,给我和老六弄了红色和屎....土黄色。”
宋杰这话中夹带着满满的怨气,他是四个人中最低调的,结果却给他弄了身最高调的酒红色。还有老六,老六不就是朴素了点吗,结果那两人就给老六弄了屎黄色西装!!
偏偏老六那猪脑子,韦正云说什么那颜色以前是皇亲国戚才能用的,把老六忽悠地团团转,立马就欢天喜地的接受了,以至于他一个人反对无效。
宋杰有些期待地看着陈乐道,多么希望陈乐道能让那俩混蛋把这个糟糕透顶的想法给换了,不,停了。
陈乐道嘴角憋着笑,不知道韦正云和丁力俩人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这不错,以后要是有人搞刺杀,他绝对不会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他的容貌不允许他在人群中低调,但有了这几身鲜艳的衣服在,别人就不会一眼看到他了。
陈乐道点了点头,装作没有听出宋杰的怨念:
“嗯,还不错,过来坐吧。”
“......”
宋杰实在没看出这几身衣服哪里不错,别别扭扭地坐在陈乐道对面。
“事情打听清楚了吗?”陈乐道收起脸上的笑容,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宋杰那身辣眼的衣服。
说起正事,宋杰总算是放下对衣服的怨念,正色道:
“查清楚了,杜邦让他的管家比伯给他定了一张船票,回法国的,后天启程。
另外我还去杜邦家查探了一下,他让人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有许多金条,还有不少的古董字画,应该是要把那些全部带回国。”
宋杰把陈乐道交给他的任务当成了他以前干活前的踩点,将目标人物的基本信息全搞清楚了。至于钱,这就是属于职业道德了,杀人不越货,那等于是在侮辱被杀的人。
“果然是要回法国。”陈乐到轻声呢喃。
他得罪了杜邦,怎么让杜邦轻易回国呢!让杜邦回国,这不就是放虎归山吗!虽然杜邦一回国,多半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中国。
“他从哪里上船知道吗,”陈乐道再问。
“十六铺码头,”宋杰依旧言简意赅。
“十六铺码头...”陈乐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思考的神色。
李望琪不就是在十六铺码头吗!
“你那十个人现在枪法怎么样?”陈乐道转而问起。
“还行,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陈乐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杜邦一个法国佬,竟然想把我们老祖宗的东西带回去,这肯定是不允许的。你带人去十六铺码头熟悉熟悉,我们得把老祖宗的宝贝留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陈乐道给自己找了个还不错的理由,这下师出有名,心里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记仇的小气鬼了。
“好。”
宋杰对陈乐道的话没感到奇怪,杀人越货,哪还需要那么多理由。
“记住不要让人认出你来,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麻烦不小。”陈乐道郑重叮嘱。
杜邦不比别人,虽然现在名声烂了,但要让法租界那群外国佬知道是自己弄死的他,到时候他只怕就只能试一试抱岳父的大腿有没有用了。
“行了,你去安排吧。”
宋杰起身开门正要出去,陈乐道见到他那身衣服,立马提醒了句。
“去的时候记得别穿西装,尤其是你。”
宋杰这身大红西装要是穿到码头去,想不让人认出来都难。
宋杰定在门口,满头黑线,闷声应了句,关门出去。
第七十三章 接班人
“老爷,杜邦定了去法国的船票,明天就走,你看...要不要?”
花园内,冯敬尧还是那一身棕黑色的长袍马褂,双手握着一根手杖,右手大拇指带着深绿色的玉扳指,坐在椅子上。祥叔站在一旁跟他汇报着消息。
听到祥叔这带着询问的话,冯敬尧笑着摇了摇头,侧头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祥叔。
“阿祥啊,事不能做绝,既然杜邦知难而退了,就让他走吧。
杜邦和横三那种人不一样,真要让他出了事,人们第一个就得怀疑到我头上。
别看现在人人都觉得陈乐道和杜邦才是恩怨最大的。但杜邦只要一出事,我那些老朋友可不会闲着。”
冯敬尧看着不如春日百花争艳的花园,摇了摇头,目中带着点历经世事的沧桑。对冯氏商会,他心中自有自己的考量。
商会现在虽然依旧是上海滩众多商会的龙头,但龙头蛇尾啊。
他只有程程一个女儿,这对冯氏商会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否则朱润九一个小小的副总巡捕,怎敢觊觎他冯敬尧的地位。
说到九叔,冯敬尧直到现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朱润九勇气和错觉,让他产生了能和自己作对的信心。
“是,阿祥明白。”祥叔轻轻点头,有了冯敬尧这话,他就不需要做其他的安排了。
“老爷,另外还有个事。老九被老马停职,将配枪和衣服都给他拔了,昨天老九去找了杜邦,但没见着人。”
“这些不用跟我说,既然交给老马办这事,那就让他按他自己的想法做,你最后把结果告诉我就行。”
冯敬尧挥了挥手,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管老九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那时间,不如跟程程一起出去逛逛,他现在都六十了。
人人都怕老,他以前以为自己不会,但现在才发现这是避不开的。
祥叔听到冯敬尧这话笑了笑,他想给冯敬尧说的不是这事。
“老爷,老九从杜邦那里离开后,最后晃悠到了夜未央歌舞厅。”不知想到了什么,祥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夜未央?”冯敬尧仰着头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
“是陈乐道开得那个歌舞厅吧?”
他想了起来。
祥叔笑着点头,“对,就是那个歌舞厅,老九进了歌舞厅喝酒,后面喝醉了在舞厅跟方艳云纠缠了起来,后面陈乐道也去了歌舞厅,当时正好撞上。”祥叔笑眯眯的,没说当时九叔说的那些话,免得刺激到冯敬尧。
“哦!”冯敬尧声调高了两分,来了几分兴趣。
他没问方艳云,而是问道:
“事情后面怎么解决的?”
冯敬尧突然竟有些期待祥叔的答案起来,他不知道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陈乐道先礼后兵,但九叔纠缠不休,后面被陈乐道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一耳光。”祥叔笑眯眯说道,似乎对陈乐道的处理方式很是满意。
“当场打了老九一耳光?他还有这魄力!”冯敬尧语气中带着少许波动,很快又平了下来。
“呵呵,看来我还小瞧了他啊!”冯敬尧突然笑了起来,刚才还在感慨商会后继无人,现在突然发现好像也不一定。
打耳光谁都会,但什么时候打,对什么人打,这就有些讲究了。
“上海滩这地面上谁还不讲个面子,陈乐道这一巴掌,有点破坏规矩,可是把老九的面子全都给扇没了,难免让一些老顽固看他不顺。”
这上海滩,现在还没轮到小辈展露头角,搅动风云的时候。
冯敬尧嘴里说着不那么认同的话,但任谁听他这语气都能知道这老货心里高兴着呢。
“年轻人嘛,谁还没个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这么做虽然有点突兀,但也不算坏事。”祥叔笑呵呵说着好话,跟着冯敬尧几十年,他对冯敬尧那些个心思,可是清楚的很。
“呵呵,还是年轻气盛啊,”冯敬尧笑着摇头,又问,“夜未央他现在经营的怎么样?”
祥叔看着冯敬尧的模样,心里有点可乐,年轻气盛,您这是在说您自己年轻的时候吧!
做为最初就跟着冯敬尧的老人儿,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冯先生”以前是什么样?
“经营的很不错,已经开始赚钱了,利润还不小。比当初的丽海歌舞厅好了很多。另外他自己收了一些人,当初我找去对付陈连山那个阿杰,现在也在他手下。”
“陈连山...”冯敬尧嘴里念叨了下这个名字,“当初连山纱厂地契那事,那小子他有参与吧?”冯敬尧突然问。
“嗯,阿杰没杀得了陈连山,就是因为当时撞上了陈乐道,结果被陈乐道给抓住送巡捕房了,后来他让老马把阿杰光了一个月,出来后就跟着他了。
听说陈乐道身手很好,好像枪法也不错。
至于地契,当初就是他劝陈连山卖的。”
祥叔把当初的事大概说了下,冯敬尧听完轻轻点头。
“还不错,他当初说他想白手起家,我当时觉得是在说大话,没想到还真让他做到了。”冯敬尧这话里难得带上了一点欣赏的语气。
听到冯敬尧这话,祥叔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他一直有点犹豫的事情。
见冯敬尧现在对陈乐道态度明显起来,他又犹豫起来了。祥叔很清楚,他们这看似在说笑的话,将来很可能就会成为影响谁会是冯氏商会接班人的因素。
想了想,祥叔还是开了口,:
“老爷,陈乐道身上各方面都是很好的,但有一点可能有些问题。”
听到祥叔变得认真起来的语气,冯敬尧侧头看了看他,见祥叔脸色认真,他也认真了起来。
“什么问题?”
“夜未央歌舞厅很干净,全上海滩这样的歌舞厅就找不出另一家来。陈乐道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可能和许文强有些像。”祥叔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许文强接手美华和丽都也有一段时间了,根据下面反应上来的情况,祥叔已经渐渐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美华原来的很多无本买卖,都被许文强停了。
祥叔一时不知该怎样形容,实在要说,就只能说是现在的美华和丽都实在太过正规。和上海滩,和冯氏商会都有些格格不入。
而从他得到的那些消息来看,陈乐道的夜未央和许文强经营的美华和丽在这方面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呵呵,你是想说陈乐道跟许文强那小子一样,太过清高?”冯敬尧直接把祥叔想说没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祥叔。
心里的话被一句话说了出来,还被这样看着,祥叔只能尬笑着点头。
说刚才那些话他内心着实矛盾,他觉得陈乐道和小姐挺配的,但又担心陈乐道的性格跟冯氏商会不能完美融合。
祥叔想得有点远了,他这是分明当着管家却操着老爷的心。
“祥叔啊,你还是没看清楚陈乐道啊!”冯敬尧突然说道,语气带着点调侃和感慨的意味。
“许文强清高,他不愿意做哪些帮派才做的生意,只愿意做正规生意。但陈乐道那小子在我看来和许文强还是有区别的。”
冯敬尧目光幽幽,他这段时间对许文强也有点头疼。
本来看着许文强将丽都和美华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还挺高兴,以为商会要出个人才,结果紧接着就传来许文强将那些灰色生意都给叫停了。
但要说陈乐道跟许文强那小子一样,他就有些不赞同了。
祥叔站在旁边没说话,等着老爷的下文。
“你说他陈乐道要真和许文强一样,他会让他夜未央的人都配刀吗?更别说他夜未央还在市面上收了一批枪和子弹。这些事可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合法商人会做的事。”
冯敬尧话中带着点莫名的意味。
祥叔轻轻点了点头,真要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陈乐道在警务处任职,把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打点的好,现在又开始武装他夜未央的那些人,我看他恐怖不是清高,而是看不上那些蝇头小利。”
说完这话冯敬尧嘴角露出了丝丝笑容,他不怕陈乐道野心大,就怕他野心太小。以后那臭小子真要成了他女婿,他可不想将冯氏商会交给一个没什么进取心的人。
“陈乐道那里不用管太多,让他折腾吧,我也想看看他靠着警务处和夜未央,到底能折腾出个什么来。”冯敬尧双手放在手杖上,嘴角勾起,目光深邃,他这话算是在对陈乐道的事上拿出了态度。
祥叔笑着点头,看来老爷对陈乐道也比较满意,这话,应该便算是想真正考验考验陈乐道的能力了吧。若是过得去,只怕这冯氏商会接班人的位置,便得定下来了。
“对了,程程在干什么呢?”冯敬尧突然问道,尽说陈乐道这个外人,他都忘了自己的女儿了。
“在房间跟汪家小姐一起呢,听丫鬟说小姐这两天一直待在房间里织着什么东西,可能是看天气转凉,要给老爷织条围脖手套什么的。”祥叔笑着道。
冯敬尧听到这话嘴角立马扬了扬,要不说女儿是父亲贴心的小棉袄呢!他心头有些得意。
可惜当年祥叔因为救他以致于现在都没娶亲,更没有个孩子,不然他就可以拿这事在祥叔跟前得意一下了。
不能刺激祥叔,冯敬尧只好一个人在心中得意。
“程程,你给你爸织颜色这么鲜艳的围脖,有些不合适吧,你爸爸那么严肃的样子,戴这个像什么样!”
汪月琪拿起织了一半的红色围脖,忍不住吃吃笑道,她实在想不出程程爸爸戴着大红色围脖会是什么样子。
冯程程抢过围脖,白了汪月琪一眼,“谁告诉这是给我爸爸织的。”
“噢!!!”汪月琪顿时嗷嗷怪叫起来,眼中满是打趣。
“你这是给陈乐道织的吧,你都还没给我织过呢,你跟她才认识多长时间啊!!”怪叫一阵,汪月琪又鼓起自己的腮帮子,眼中满是愤愤,想起她竟然被见色忘友了!
冯程程白了这个戏精朋友一眼,怎么织这些东西还是汪月琪教她的呢。
“不过你说的对,我还得给我爸爸也织一条围脖,不然他肯定会吃醋。”
冯程程突然想起了这事,要不是汪月琪在这儿捣蛋,她都差点忘了这事。
可怜的冯先生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自己的小棉袄给遗忘了,他还在想着宝贝女儿给他织的围脖会有多暖和呢。
......
“老板,你说的那个员工工作规章守则拟好了没有呢?”
夜未央,陈乐道坐在二楼喝着小酒,一直在三楼埋头苦干的韦正云突然跑下来坐在陈乐道对面催更。
陈乐道前几天说的那啥员工守则,现在都还没影,韦正云严重怀疑老板是不是搞忘了。自己兢兢业业搞业绩,老板却是各种划水摸鱼,他不得不让自己起到编辑的作用。
“守则我正在拟,这些规章制度很重要,得细细斟酌才行。”陈乐道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不是忘了,而是没想好,总不能整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吧!
他倒是记得,但不能用,用了可能自己得倒霉,而且也不合适。
韦正云小心翼翼地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瞄了两眼老板,心中暗自问了一句,这话能信吗?
“丁力呢,跑哪儿去了,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见话题好像卡住了,陈乐道主动问了句。
以往他一来,丁力几乎都会跑到他面前来晃悠两下,但今天他都坐了有一会儿了,却是连丁力的影子都没能看见。
“噢,对了,老板,这事忘了跟您说。”韦正云拍了怕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事太多,让他给忘了。
“今天中午,丁力母亲在家摔伤了,他现在在医院照顾他母亲呢。”
“摔伤了?是自己不下心摔伤的,还是人为的?”陈乐道皱了皱眉,在上海滩待久了,他正在习惯一切阴谋论,人为论。
“自己摔伤的,说是在家里闲不住,自己倒腾着洗衣裳,结果不小心给摔伤了。”韦正云道。
“严重吗?”
“不是很清楚,我打算一会儿去看看呢。”
陈乐道点了点头,丁力在夜未央这段时间揍过的那些来找事的人不在少数,他还真担心是因为这事,现在算是给他提了个醒,这事得想想办法。
想想曾经看过的那些阴谋论谍战剧,好多大人物不都因为自己手下被绑了家人之类,然后就当了叛徒么!
这事一定得提前预防!!陈乐道在心里给自己重重提了几个醒,绝对不能忘了。
“一会儿一起去看看,把阿杰和老六也叫上。”
“好。”韦正云点头。
“那我先去做事了?”
“哎,您等等,还有事没说呢!”见韦正云起身要走,陈乐道叫住了他。
韦正云刚起身,听到这话又坐了下来。
“你们这衣服,怎么回事?”
陈乐道指着他深蓝色的衣服问道。
这货倒是挺聪明,给他自己选了个最正常的深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