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工作
吕奉和周明先给陈乐道分析着巡捕房的险恶,说了一阵后,见陈乐道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说。陈乐道给他们印象一直都是做事稳妥的年轻人,陈乐道自信,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
只是眉目间依旧有些化不开的愁绪,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陈乐道在巡捕房中迷失自己。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要是让巡捕房那些人带坏就可惜了。
学好难,但学坏却很容易。陈乐道年纪轻轻,两人都有点担心他把持不住自己。
聊了一阵后,吕奉又出去了,有病人来看病。西医药贵,普通人用不起洋人看病的法子,老老实实看着中医。周明先还真就跟陈乐道说的那般,基本上是在白嫖。一天下来也没几个找周明先看病的病人。
西医在这时代是一种稀缺资源,但凡会点西医的,基本上都会自己开个诊所,医术好的就去大医院待着。相当于是贵族医生。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话用来描述西医的病人颇有妙处。让西医瞧病的,大都是些高收入人士。
社会上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一种逐富的风气,商人的地位比之古代不可想象。很多豪商的行为,在底层平民看来便是对的。
人家能赚那么多钱,见识会比不上你几个泥腿子?你看不懂人家的操作,那是你蠢,你要是看懂了,那你就是有钱人了。
在这种思想下,有钱人做的都是对的,底层人民纷纷效仿。或许这也是未来为什么中医势微、西医崛起的原因之一。
见周明先躺着就把钱赚了,陈乐道在一旁实名羡慕。一时白嫖一时爽,一直白嫖......
羡慕不来!
巡捕房的事说完,陈乐道又给周明先说了他现在新的住址,以及夜未央的事。
若说巡捕房的事走周医生还能接受,那霞飞路大别墅和歌舞厅这事就真有些超纲了。之前你还啥都没有,结果现在你不仅在巡捕房工作,还有了别墅,更是有了一家歌舞厅作为产业。
这完全相当于一个打了五十年光棍的穷光蛋,有了个富豪老爸,还有了个白富美老婆。除了穿越基本上本无他法,因此可以想象周医生心中的不可思议。
这已经不是踩小狗屎就能做到的。
周明先都听愣了,硬是拉着陈乐道连续说了三遍才敢相信。
晃了一会儿神,周明先收起那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动了动,感慨道:“这就是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啊,一夜之间,可能什么东西就都有了。”
不过话毕,周明先脸色却是立刻摆正,认真看着陈乐道:“你是个稳重的人,别的话也不用我说。但有一句话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成功而大意。这里能让你一夜之间什么都拥有,也能让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周明先瞪着双眼,一脸严肃的看着陈乐道,好像陈乐道犯事了一样。他没问陈乐道怎么有的这些东西,只是认真警醒他。
气氛让周医生搞得有点严肃,陈乐道心中虽然感觉温暖,但还是不大习惯两个大男人在这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总有一种感情在发酵的感觉。
“哈哈哈,放心放心,失去所有我也不会失去嫂子和侄女的。”一句乱入的伦理梗,让周明先皱着眉头思考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臭小子是在占他便宜。
饶是不知道杀破狼,周明先一时也有点化身西装暴徒的冲动。
“你和吕医生有时间可以去夜未央看看,顺便给我提提意见。”陈乐道笑着说道。
他也不清楚周明先和吕奉喜不喜欢去歌舞厅,但如果周医生真去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抓到一个不小的把柄。
正经医生去什么歌舞厅啊!
“刚才你和阿婆说的给王六找的工作就是去你们歌舞厅?”周明先问道。
“嗯,我那歌舞厅生意还不错,反正都是用人,王六人老实,那么大的个头往那一站也有威慑力。”陈乐道说。
王六那一身腱子肉以及那么高的个头,往歌舞厅一站那就是镇厅之宝。谁想捣乱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周明先听了点头,王六那一身健壮的肌肉确实适合干这种活。
“你把王六带去可得注意点,歌舞厅不是什么安生地方。王六性子直,用好了自然好,也别让他惹祸。”周明先说道,他更想说的是别让王六在歌舞厅出事。
上海滩这些歌舞厅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王六是王家的独苗,陈乐道出于好心让王六去歌舞厅工作,但要是出了事,那就是好心办坏事。
只是周医生或许忘了,上海滩的码头可是比舞厅环境更彪悍的存在。
陈乐道在诊所内坐着,直到吕奉忙完后,才跟周明先、吕奉以及伙计小刘一起出去照顾阿婆生意。
天色渐暗,四人围坐着一张小桌子,正吃得起兴时王六也来了。高大的个子隔着老远就已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即使在码头忙活了一天,王六依旧不见多少疲态。只是脸上带着颗粒大的汗水,粗布衣服上飘着浓重的汗味。隔着老远,便咧着张大嘴喊着“妈”,一路跑了过来。
见到陈乐道几人后,又高兴地笑着一一招呼。
“妈,给,这是今天的工钱。”一上来,王六就高兴地将刚发不久工钱递了过去,大手里抓着一大把钱。看着多,实际上却是连一元钱都没有。一元就是一个大洋。
码头工人工资都是遭遇了层层剥削,又给交了各种“例钱分子”后,剩下的才是工人自己的。一天挣的钱也就将将养活自己,要想存点是万万不允许的。
别看码头上都是些粗人,但数学一个个都是无师自通,怎么才能将工人苦力压榨到极致,又给他们点饱肚的生活费。这一点上没人比得上他们。
王六因为个头彪悍,干的活又是最多的,因此勉强得到“工头”的“青睐”,工资比其他工人要多那么几个子。
见王六把钱全递过来,阿婆也没去接,赶紧拿出一张帕子给王六擦着汗。
阿婆身子有些佝偻,王六长得高壮,阿婆垫着脚,也就只能擦着王六点下巴。等妈擦了几下,王六才接过帕子自己擦起汗来,脸上是憨厚的笑容。
陈乐道就在两人旁边坐着,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鼻头微微一酸,脸上却是不自觉浮现微微笑容。
“这钱你自己拿着吧,陈先生说要给你介绍工作,回头你去买套新衣裳。”阿婆将钱给推了回去。
“啊,工作?”擦着脸上大汗的王六神色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要给他介绍工作的。
不过他对陈乐道印象深刻,自陈乐道上次说他师父是民族英雄后,王六就一直觉得陈乐道是个好人。微微一愣后,脸上便露出惊喜之色。
第四十六章 老板
长这么大,三十郎当岁,说到工作,王六还从未有过一个正经工作。
在码头扛包叫工作么?那叫下苦力,那叫干活儿!
人去码头扛包都是说去干活儿,没有人说去工作的。两者意义相近,却又相差甚远。
当老师是工作,干巡捕是工作,在银行数钱是工作,进报社当编辑也是工作,唯独就是这种下苦力,耗力气的累活没人说是工作。
王六一直不缺活儿干,但真正的工作却是没有一个。
尽管还不知道陈乐道说的“工作”是怎么回事,但王六心中已经期待起来。他也期待能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可以干。扛包的苦力,在这上海滩的地位也就比乞丐好上那么一些。
纠结了一会儿,王六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很想立刻知道陈乐道说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见王六那猴急的双手无处安放的模样,陈乐道笑了笑。他并不是很理解一个工作为什么能让王六高兴成这样,但高兴是能传递的,陈乐道心情也因王六的表情更加舒畅。
“我有一家歌舞厅,生意还不错,我打算让你去那里工作,你觉得怎么样。”陈乐道问。
虽然上海滩歌舞厅很多,但还是有许多人都接受不了歌舞厅的氛围。歌舞厅在一些人眼中是不正经的地方。陈乐道不太确定王六是不是也这样想,但王六的憨厚样,让陈乐道觉得他应该不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王六拿不中主意,在码头扛包时他听其他人说过歌舞厅。那是很多苦力做梦都想去耍一耍的地方,每次听他们说那些话时,他这个三十的老光棍都会脸红。现在有机会去歌舞厅工作,王六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答应。
目光看向年迈的母亲,以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妈妈都会帮他。
不过这一次王婆并没有帮助他,而是对他笑了笑让他自己拿主意。儿子这么大了,总是不能陪着他一起到老的。王婆知道自己儿子脑子没有正常人好使,但总得学会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自己拿主意。
“那,我,我去。”王六嗫嚅,面色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陈先生是个好人,总不会坑他的。他心中的想法促使他做出“去”的决定。甚至都没有问他具体做什么。
不是他不想问,或者忘了,而是他凶悍的外表下,有一颗憨厚的心。相信了陈乐道,他便给出所有信任。
陈乐道微笑,被信任的感觉还挺不错。
“那你明天去夜未央找我,我要是不在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会有人给你安排的。”说完,又想起些什么,跳起来拍了拍王六结实的肱二头肌,满意地微笑道:“衣服就不用买了,那里有专门给员工定制的衣服,到时候不会缺衣服。”
王六听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陈乐道,脸色些许变化,嘴角无力地动了动,他感觉面前这陈先生也没那么好了。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第二轮,第一轮是他爸爸穿的。
刚才还在想可以有一件新衣服了呢!孝顺节俭和想有一件新衣服并不冲突。
说服王六的过程异常顺利,都没让陈乐道多费口舌,这是意外之喜。等他从奉先诊所回到别墅时,天色已暗,好在这里这里早就有了路灯。道上虽然昏黄不定,但依旧看得见。
翌日,陈乐道白天在警务处划水。坐得屁股疼之后,陈乐道带着好奇翻开了薛良英最近一直在看的书,打算用书打发打发时间。
哪知道却是越看越精神,看着书中动辄几万字的鞭辟入里的细节讲解,陈乐道拉动椅子,让自己往里面做了些。
他本以为薛良英看的是学术类书籍,可能又在自学什么东西,哪知道他会看这种书。不过这种书在昏昏欲睡时用来提神,效果到真是不错。
既然没干什么正事,陈乐道不打算继续让老薛这么荒废时间。薛良英精通多国语言,而陈乐道很清楚掌握一门外语在这时代对自己会有多大的帮助。
英语他会,陈乐道便跟薛良英学日语。这门语言,在接下来十多年内能给他带来很多帮助。
今天陈乐道破天荒的在警务处待到下班时间,编写组的同事在下班看到陈乐道时纷纷瞪大了眼睛。这是太阳打东边落下了?
平日“朝九晚五”的陈翻译,今天居然没提前下班!不少人都想看核对一下时间,确认一下是不是表上的时间错了。
......
想着王六的事,陈乐道准备去夜未央看看。
看王六昨天那兴奋的样子,他今天应该一大早就去夜未央了,去看看那大个儿适不适应夜未央的工作。
“老板,”
门口站着的四个人见到陈乐道,原本背在背后跨立的双手立马贴到裤缝处,微微弯腰低头,口呼老板,声音整齐洪亮。加上几人同一的着装,还真具有一点别样的气势。
这套规矩是韦正云和丁力鼓捣出来的,说是为了增加夜未央在外人眼中的神秘性。陈乐道不知道这神秘在哪里,但这种感觉让他很爽,他没有反对。
走进歌舞厅,凡是和他相遇的服务员都会驻足问好,这引来一些舞厅内的客人的好奇。
这人就是这个风格怪异的歌舞厅的老板么?不少人心中都冒出这样的想法。
没让陈乐道多等,丁力很快就寻了过来,后面跟着穿着一身黑西装的王六。丁力本就没有多高,和他站在一起,王六就像是一个小巨人。丁力身高才到王六脖子处。
“大哥!”丁力上来就叫到,他的声音让王六有点无措,他不知道该叫什么。总不能也叫大哥吧,叫陈先生好像也不合适。
“叫我老板吧。”陈乐道看出王六的窘迫,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道。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王六人高马大,穿上一身西装后给人的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若是带上个墨镜遮掩住他眼神中的憨厚,便是一个活生生的金牌保镖。
“老板!”王六当即解放似的喊道,脸上是憨憨的笑容。身体不自觉的扭着。
第一次穿西装这种衣服,他总感觉很别扭,心理上别扭,身体上也别扭。王六没有丁力骚包,却是不能立马适应西装。
“不错,看着精神。”陈乐道笑道,“阿力,你再给......就叫老六吧,你给老六多置几身衣服,以后就这么穿。”
随口定下对王六的称呼,陈乐道又对丁力说道,丁力欣然应下。通过今天和王六的相处,他知道王六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这种人只要有点本事,就很难让人讨厌。丁力很喜欢王六。
王六有本事,他的性格也注定他不会争丁力在夜未央的权力,加上是陈乐道让他来的,丁力就是想不喜欢都不行。
王六听到两人的对话却是露出一张苦瓜脸,“老板,我能不能不穿这衣服,穿着别扭。”王六可怜巴巴道。
他这委屈样把陈乐道给逗笑了,实在有点憨憨。止住笑,陈乐道上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西装。
“没事,多穿穿就习惯了,现在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下班后穿回去给阿婆看看,让她也高兴高兴。”
想到老妈,王六顿时就不反对了,他能想象到妈在看到现在的他后的反应,肯定会高兴哭的。
“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吧。”西装话题结束,陈乐道另问。
王六点头,其实来了这里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这一天他尽在这里坐着耗时间了。
王六来这里找到韦正云,韦正云知道是陈乐道让他来的后,很重视,但又有点费解。不知道该怎么安排王六。直到知道王六很能打后,才猜到了陈乐道的意思。
当即告诉王六平时不用做什么,只要有人来舞厅捣乱搅乱舞厅生意时,阻止那些人,不让人在舞厅捣乱就行。
这业务王六很熟,明白了韦正云的意思。就是有人来捣乱时,就把那些人打一顿,丢出去。这种事他以前在码头扛包时经常遇见。
不过码头没让他负责那些,只让他扛包。要让他负责这事,他觉得早就没人敢去码头捣乱。码头那些人揍人就跟挠痒痒一样,轻手轻脚的。
王六很憨厚,但憨厚不是傻,只是有时脑子转不过来弯。憨厚也不代表好欺负,在上海滩长这么大,很多小混混都曾想欺负王六,但最后都让王六揍怕了。
陈乐道对王六好,还救过他妈,王六是拿陈乐道当恩人的。知道可能会有人来陈先生的舞厅捣乱,王六当时就向韦正云下了保证。
有人来捣乱,他就绝对会狠狠揍那些人一顿。
现在陈乐道问起他适不适应这里,他颇觉不好意思,因为在他看来,他在这里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干。
看到那些服务员身上的别着的狗腿刀,王六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觉得应该没多人敢来这里捣乱。老板给他这份工作,应该就是故意帮助他。
想到这些,王六心中暖暖的,老板对他太好,他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第四十七章 心事
又是一天日语学习结束,放下薛良英给自己特制的日语教材,陈乐道慵懒地抻懒腰,双手大开,惬意地往椅背上一趟,长舒一口气。感觉找回了自我。
“学习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啊!”一口气出完,陈乐道忍不住感慨。以前最讨厌的是学习,现在最怀念的还是学习。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对所有老师说一句,我爱学习!”
陈乐道一副终于解放了的模样,口中却说着和其模样相违的话,怎么看不像是热爱学习的样子。薛良英忍俊不禁,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知这到底是口不对心,还是心不对口。
“你怎么突然对日语感兴趣了,还非要学,这不是损我而不利你吗!”薛林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水在喉咙打转,重新浸润干涸的喉咙。教陈乐道这种语言天赋一般的学生,实在太费口舌。
陈乐道能熟练地说汉语、法语、英语,薛良英觉得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这得耗死多少个老师,陈乐道才能做到现在这地步。
摇了摇头,陈乐道不理这个不合格的老师,若是薛良英教学水平能高一些,他也不至于学得这么辛苦。要是让薛良英去教学生,不知道多少学生得跳楼寻求解脱。
“局势如此。上次的世界大战只是第一次而已,我想第二次世界大战不会远了,多学点东西,技多不压身嘛。”陈乐道倚躺在椅子上,双手揉着脑仁说道。
“第二次世界大战?”薛良英听到他这话神色不由一愣,陈乐道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他大概能理解,但怎么还会有第二次世界大战?
牵连整个世界的战争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发生。薛良英轻轻摇头,不是很赞同陈乐道这话。
“美国爆发的经济危机波及整个世界,这是世界级的经济危机,没有那个国家避的开。现在很多国家的经济都面临着巨大的难题,经济危机更是引发国家的内部矛盾。要想解决这些危机和矛盾,还有什么比战争更有用呢。”陈乐道自顾自说着,不仅是对薛良说,也是对他自己说。
1930年近在眼前,三十年代的大序幕没有多久就要拉开,时不我待啊!!没人比他更清楚中国即将迎来什么时代,偏偏这些话他没法对人说,只能憋在心里。
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人预测中日之间必有一战,但这种言论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事情没发生之前,终究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人更多。
陈乐道现在就是跑到常校长面前告诉他该准备战争了,对方也只会当他是个热血青年,或者其他。
“你学习日语,是觉得中日之间会有一战?”薛良英显然知道这个言论的,只以为陈乐道是支持这个言论的人。
陈乐道闻言叹了口气,和薛良英接触日久,他越发觉得薛良英是个有智慧的人。在他来到这里接触的人当中,薛良英的智慧和能力或许只有冯敬尧那个老狐狸能胜过一筹。薛良英虽然从未做过什么大事,但他认为薛良英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尤其是他在和薛良英谈过警务处现状以及将来之后。他更是如此认为。
连薛良英这样的人都对这个言论将信将疑,付之一笑,其他普通人就更是如此了。陈乐道内心有点对国家和时代的悲哀。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始终不吐不快,陈乐道决定和薛良英好好辩一辩这事。
“日本从明治维新起,国力逐渐增强,时至今日,从国家发展程度与军事力量而言,当称亚洲第一强国。”
听到陈乐道这话,薛良英嘴唇动了动,有心反驳,但想到世纪前清朝签过的那些不平等条约以及几年前外交使团在巴黎遭遇的一切,实在说不出话来。
几千年养成的国民自信,早已在清末被摧毁的七零八落。
见薛良英不说话,陈乐道无奈摇头,他挺希望薛良英能说赢他的。那样心里还能有点安慰,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呢!
“想想日不落帝国吧,当他们的军事实力日益强大,但国土面积却一成不变时,他们就会滋生野心。不是所有国家都如同我们一般爱好和平的。”
陈乐道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说,但担心那些东西引来神秘的404,说到这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薛良英沉默下来,他很聪明,有些东西他一听就能分辨其真假对错。陈乐道说的或许片面,但有其道理。两人的话题说到这就结束了,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外面日头已经跑到西边,渐渐临暮,陈乐道拿起外套和礼帽朝外面走去,没打扰站在窗户处看窗外斜阳欲落的薛良英。薛良英需要好好思考。
方艳云上午给他来电话,约他晚上去夜未央。现在差不多是时间了。
千百年前杜牧曾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如今,陈乐道感觉这上海滩已经有了这诗中的一二韵味。他也不能免俗。
坐上昨天从夜未央开来的车,陈乐道朝夜未央而去。车是陈乐道让韦正云给他准备的,除了自己这辆,夜未央还备有两辆车,算是舞厅公用,平时则作为韦正云和丁力两人的车。
沿着脑中的路线,陈乐道开着车朝夜未央而去,法租界的路他现在基本上以经熟悉。至于再远点的,则靠车上准备的地图。
虽然说是让张叔当他的司机,但没有特别需要之时,陈乐道依旧是自己开车。他在巡捕房还只是一个翻译,配个司机有些高调了。
陈乐道到时,方艳云已经在里面等着,走进大门,齐整的“老板”称呼让陈乐道脚步有点飘飘然。这种感觉虽然以经有过很多次,但每次听到时陈乐道都感觉心底一震。
这种代表着权力的称呼,确实容易让男人迷醉。项羽当年说出彼可取而代之,想必也是如那些阅读小说时的可爱读者一般,将自己代入了秦始皇的视角,净做些异想天开的美梦@*=*@!
霸王虽猛,但永远都不可能代替始皇。其他皇帝用千古一帝的称号或许有争议,但始皇没有。
振长策而于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始皇一生,只有一个遗憾,忘了向天再借五百年。
“不好意思,来晚了。”陈乐道在方艳云对面坐下,方艳云轻轻一笑,熄灭手中的仙女香烟,“没事,我也刚刚到。”
这一次,韦正云和丁力都识趣的没有过来打扰两人,王六看到陈乐道后本想过来,却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丁力给抓住。
“阿力,你拉我干什么,老板来了!”王六自然不可能同其他人一般叫丁力力哥,而是和陈乐道一样叫他阿力。
“你傻啊,没看见方小姐在那里么,不要去打扰大哥。”丁力拉着王六往另一边去,免得这家伙去破坏陈乐道的好事。
王六忍不住摸了摸脑袋,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今天怎么想着来这里?”陈乐道看着方艳云,感觉这姐姐好像每天都多愁善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强在冯氏商会里得到重视,现在他是美华戏院和丽都歌舞厅的总经理。”方艳云摇晃着酒杯,眼神随着晃荡的酒液而动,迷离不定。
“是吗,好事啊,你不应该和他一起庆祝庆祝吗,怎么还约我到这里来。”陈乐道听完笑着说道,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许文强竟然还是接管了美华和丽都。不过许文强的能力摆在那里,陈乐道对此倒是没感到太过意外。
只是不知道李望琪去了哪里,许文强顶替李望琪成为美华总经理,李望琪总不可能待在那里给许文强做副手。
方艳云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事。我了解文强,他看似不争,实则内心极有原则,做事更是很有主见。
冯氏商会的一些行事手段和他的行事准则相冲,之前只是一个业务经理,上面有李望琪顶着,很多事都轮不到他。但现在他主掌美华和丽都,成了冯氏商会新贵,只怕以后很多事都会让他去做。到时候只怕会好事变坏事。”
方艳云还有一句话没说,之前她让许文强去美华工作,想的是若真有什么事,她也能在冯敬尧那里说说话照应一下。但现在她已经明白,她的话在冯敬尧那里根本毫无作用。
让许文强进入冯氏商会下面的美华戏院,她只怕不是帮了许文强,而是害了他。
听到方艳云这多愁善感的话,陈乐道不由笑了笑。这姐姐要是要是有个弟弟什么的,绝对是个扶弟魔。
“你操心的太多了,许先生又不是个孩子,相反他很有能力。不管他做什么,我想他都很清楚做了之后会面临什么。你刚才说的这些,我想他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既然没有拒绝成为美华和丽都的总经理,那他就已经做好了面临那些事的准备。
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为他担心,不如好好支持他。我自认对许先生也有几分了解,他是个有能力有见识也有自己的坚持的人。他做出的决定我想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你是他在上海滩最好的朋友,与其劝告他让他有压力,不如支持他做他想做的事情。”陈乐道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方艳云抬头有些惊异地看着陈乐道,他没想到陈乐道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这番话和许文强对她说的话有几分异曲同工。
“看来文强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知交。”方艳云默默看了他几秒,突然一笑,嘴里吐出这句话来。
陈乐道笑了笑,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你这话和他说的很像,他也对我说过相似的话。文强朋友不多,你和他能成为朋友果然不是偶然。”方艳云轻声说道,配合舞厅此刻舒缓的音乐,颇有几分忧郁的美意。
自己和许文强算朋友么?陈乐道也有些不太确定,大概是吧。
曾经他最喜欢行走于黑白交隐处,但内心坚持正义的强个,最讨厌忘恩负义,有几分虚伪,又有几分敢爱敢恨的丁力。
不过来到这里后,他和许文强反倒是没有那么熟,丁力和他反而关系更近。
都说人生无常,这还真有点意思。陈乐道摇头笑了笑。
方艳云心里有很多事,他心里的事又何尝少呢!
第四十八章 舞厅相遇
陈乐道和方艳云坐在位置上聊着,灯光在两人头上照下,不同于舞厅的五颜六色,这里的的灯光微明而温暖。陈乐道知道这姐姐今天为什么叫他出来了。无非心有愁绪,却找不到可倾诉谈心之人。
陈乐道自认不渣,但在这方面他确实受女人青睐,也颇有经验。这不是他能控制的,方艳云也不是第一个拿他当男闺蜜的女人。
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你终将会自己最讨厌的人。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埋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女人。陈乐道也不例外。他现在也记得当初那个女孩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你能接受自己女朋友有男闺蜜么?
所谓男闺蜜就是对你别有居心的异性。陈乐道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他不相信男女之间真有单纯的友情。总有一方是对另一方别有居心的。
陈乐道现在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他和方艳云的关系完全可以用“闺蜜”来形容。同时他也不确定自己对方艳云是不是别有居心。反正挺漂亮的不是么。
夜未央外面,两辆汽车停下,两个从未来过这里的人从车上走下,他俩慕名前来最近声名崛起的夜未央歌舞厅看看。
“走,文强,以后美华就交给你了,今天就当庆祝你升职,欢送我调任。”李望麒拍着许文强后背,脸上是爽快的笑容,两人朝歌舞厅走去。
李望麒被冯敬尧从美华调离,许文强将顶替他的位置。李望麒的调任不算升也不算降,加上他认为许文强在商会中前途远大,因此李望麒没有怨恨许文强把他顶开的想法。
他很聪明,怨恨没有任何作用。许文强有前途,两人完全可以成为朋友。
这段时间夜未央歌舞厅名气不小,两人都有所耳闻。因为金大中进了局子,按规矩,丽都也被冯氏上接手。现在由许文强掌握。
许文强抱着参观学习的态度,李望麒抱着玩一玩的想法,两人便一起来了这里。
夜未央究竟凭借什么做到一夜显名于上海滩,两人都有些好奇。
大门处,四个说不出是门卫还是服务员的西装马甲男双手背跨站在那里,就如传闻中一般,每人大腿上都有一个皮套,上面别着一把狗腿刀。
静立在门口处如同门神,看其没什么表情的脸,其实还挺唬人。若不是这里门庭若市,时刻都有进进出出之人,一般人或许是不敢顶着这四个人进入歌舞厅的。
有些奇怪,但还在理解当中。这是两人的第一想法。上海滩凡是掌握在帮派手中的娱乐场所,一般都会有或多或少几个小弟看门。只是不会这般明晃晃地将砍刀别在大腿上。
两人好奇地打量几眼,那四人也不搭理他们,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哈哈哈,有点意思,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李望麒看着歌舞厅大门和站着的人,口中畅声笑道。
这话不是挑衅与嘲讽,自然不用担心被夜未央的人认为是来找茬的。两人站在那里也没人搭理。里面的人没有要出来揽客的打算。
真要出现什么“大爷,进来看看嘛”之类的东西,反倒违和。
带着好奇,两人往里内走去,走进大门。门内有同样穿着的人双手低垂,贴抱在腹部站着。都是女服务员,每一个都长得很标致,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头发梳成单马尾垂在脑后。从头发到鞋子,几乎都是同样的穿着,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说马尾不好看的,或许是其本身驾驭不了。
女性穿着男装,夜未央给两人的感觉更加奇怪了。这里的风格有些标新立异。
上海滩歌舞厅的女服务员大都会穿一些略显暴露或者显露女性美的衣服。像夜未央这般,穿着男性的西装马甲,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服务员,两人都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穿着也别有一番美意,验证了漂亮的女人穿什么衣服都漂亮这话。李望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些女孩乍一看给人英姿飒爽的观感,少了些风月之地常有的阴柔脂粉气。让见惯了传统歌舞厅风格的李望麒眼前一亮。
“欢迎光临,”
两人一进门,就有女服务员迎了上来。韦正云和丁力虽然让手下的小弟也充当服务员。但一家歌舞厅,服务员全都是男的总会显得有些怪异。
“两位先生,请问有什么物品要寄存吗?”一个女服务员对两人问道,如今秋意渐浓,气温回落,大多数人都会穿着大衣之类的衣服。进入歌舞厅气温回升,若是要跳舞就更加燥热。因此很多人都会选择大衣将寄存在这里。
强哥现在就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听到服务员这话很快反应过来,将礼帽和大衣一块递了过去。
进入这里后,歌舞厅就一直给两人新奇的感觉。李望麒是从享受玩耍的角度去看,强哥则是从一个经营者角度去看。他接手美华和丽都,是真的想着好好经营的。
美华和丽都每个月的利润大头都归冯氏商会,但他这个总经理也能分到一部分。现在看到夜未央的种种新奇,他的第一想法是如何将其中好的东西借鉴到丽都去。
走进大厅,许文强走上二楼。正准备仔细瞧瞧,却在一处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艳云!!”许文强一眼认出了方艳云,继而看到方艳云对面的陈乐道。陈乐道笑着对方艳云说着什么。
驻足站在原地,看着方艳云和陈乐道详谈甚欢的样子,强哥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看什么呢?!”许文强驻足不动,身后走上来的李望麒有点纳闷。顺着许文强视线看去,瞧见了陈乐道和方艳云。
“那不是陈兄弟和方小姐吗!哈哈,没想到他们也在这里,还真是巧了,走,咱们上去打个招呼。”李望麒没察觉许文强的异样,拉着许文强就朝两人走了过去。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人,陈乐道的感觉有点奇妙。当你的女...前女友和她的男闺蜜单独在一起被你撞见时你会是什么反应?
这一点陈乐道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那个男闺蜜肯定是有点尴尬的。尤其是在那男闺蜜和女人的前男友认识的情况下。
看着许文强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的表情,陈乐道总觉得那表情有了点变化。他莫名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强哥的事一般。
其实不是好像,他已经抢了原本太多属于强哥的东西。那些东西会给许文强带去麻烦,他接手这些东西也就接手了麻烦。陈乐道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想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原则。陈乐道脸上霎时露出热情的笑容。
“李老板,许先生,你们也来这里玩?真是巧啊!”陈乐道起身,脸上一副讶异而又惊喜的样子,个中真实看不出具体有多少分。
李望麒的笑容很热情,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至于许文强,脸上肌肉微微动了动,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容。
“文强,李老板!”方艳云有些惊讶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天听了不少夜未央的名字,我们来这里看一看。”许文强说道,他似乎知道方艳云在想什么。
“是啊,没来之前就听说这夜未央很不一般,今天一看才发现确实挺特别的。”
“哦,对了,兄弟,听说丁力也在这儿干呢!你知不知道这夜未央老板是谁呢?”李望麒对陈乐道问,丁力这些天借着夜未央的名头,也算是成了一个人小有名气的人物。可以说是正式“出道”了。
夜未央的前身丽海歌舞厅一直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没引来太多人的注意,李望麒以前不知道丽海歌舞厅的存在,只以为这夜未央歌舞厅是凭空冒出来的。
陈乐道没有特意隐藏自己老板的身份,但也没去刻意宣扬,对没有真正查过夜未央背景的人而言,老板的身份确实有些神秘。
歌舞厅在上海滩大都是挣钱的,丽海不挣钱,多半有韦正云不想给横三的做事的原因。夜未央怎么样和李望麒关系都不大,但对这个一夜之间出现的歌舞厅,李望麒也有点好奇。尤其是丁力这个熟人还在这里做事,就更让他好奇了。他心中其实有些想法,只是不太确定。
陈乐道笑了笑,李望麒这试探差不多就是直接问他是不是这歌舞厅老板了。
“这歌舞厅我有一些股份,我算是老板之一吧。”陈乐道笑着说道。歌舞厅就是他的,但这事没必要说出来。
李望琪听完露出一幅我早就知道的表情,谁不知道陈乐道和冯家关系不一般。陈乐道有一些股份,那剩下的股份是谁的,不言而喻。
倒是许文强,不由深看了几眼陈乐道。虽然有些猜测,但真正确定的时候他还是太惊讶。尤其是在亲眼看到这歌舞厅的情况后。
这里处处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前接触的那些服务员在面对他们时全都不卑不亢,做事有规有矩,很有条理。夜未央的服务员和这里的歌女舞女都有着明确的划分,更是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一切在许文强看来都很不错。他对这里的评价很高。
值得一说的是,歌舞厅的歌女舞女并不是歌舞厅的员工,她们和歌舞厅是合作关系。歌舞厅相当于是一个平台,她们在这里展示才艺,凭本事挣钱。和歌舞厅按一定比例分成。不知道酒吧驻唱歌手是不是就是打这儿来的。
这段时间随着夜未央的名头打出去,加上夜未央宣传出去的且真实的口碑。来这里的歌女和舞女的质量在不断升高。韦正云近期已经有些烦恼,开始时因为没有舞女而烦,现在则因舞女太多而烦。
或许是她们都没什么安全感,夜未央这里另类的服务员给她们带来了安全感。这话是方艳云告诉陈乐道的,她曾经也做过舞女,对这些舞女的心态,感同身受。
第四十九章 闹事
四人坐在一起,各有心事。当中若说心思最“单纯”的,许是李望麒。他一心想着和在座三位拉好关系。
方艳云或许是接受了陈乐道之前的建议,笑容不再忧郁,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几分。这样的她更添几分美艳,喜欢痴男怨妇的,终究是少数。
李望麒和许文强坐在一起,在陈乐道对面,他竭力不去看陈乐道旁边的方艳云,但眼睛像不受主观意识掌控的雀雀,总是躁动不听话。
三人对此见怪不怪,只当做没有看见。
许文强还是那般,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这是他一惯挂在脸上的表情。方艳云之前是坐在陈乐道对面的,两人来后,她和陈乐道坐在一起。许文强目光时不时在两人身上转动一下,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艳云许是敏锐的感觉到几分不对,笑容下总是有几分不顺畅的微表情。她什么都没做,但又好像什么都做了。没来由的心虚出现在心底,不知这心虚来自何处,更不知为何而起。
陈乐道没有方艳云这般坐卧不安,招呼两人坐下后,热情地给两人倒上一杯红酒。许文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在四人之间。陈乐道很想提醒他一句公共场合,尤其有女士在场,最好不要吸烟。但又觉得让强哥这时候抽支烟挺好的,算是对他的补偿。
陈乐道拿走太多原属于许文强的东西,让许文强在禁烟区吸一支烟,这是他可以做到的补偿。昔日偶像心情复杂,他是可以理解的。
不远处的服务员见许文强抽烟,欲过来制止。得陈乐道示意后停下脚步。默默的给附近的几桌客人送上几瓶不错的红酒,低头附耳几句后,周围之人不愉之色渐消。
禁烟区:夜未央歌舞厅特有,专为不吸烟者准备。陈乐道与方艳云本在吸烟区坐着,许李二人来后换到禁烟区四人桌。
“许兄,恭喜,听方小姐说你现在成了美华戏院总经理,还接管了丽都歌舞厅。”陈乐道举起酒杯,恭喜许文强,碰杯庆祝。
“同喜,夜未央歌舞厅在租界声名崛起,名誉上海滩只怕不远了,这是丽都歌舞厅远远比不上的。”许文强压下心中复杂心绪,让自己轻笑着和陈乐道轻碰一下酒杯。
“哈哈,兄弟,你这可是厚此薄彼啊!文强升任总经理是好事,但我可就不是总经理了。”李望麒大笑着,虽然卸任总经理,但看他神色就知他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
“呵呵,以李哥的本事,只怕是有更好的位置给李哥腾了出来,冯先生怎么可能会委屈有功之人呢!”陈乐道呵呵笑道,终于是将客气的“李老板”改成假亲近的“李哥”。
察觉到陈乐道称呼的改变,李望琪大喜,笑容更甚,直感觉之前那几千大洋和几顿饭终是没有白费。
“哈哈哈,兄弟,我自家事自己最清楚,这次能有惊无险,多亏了你和文强还有方小姐,要不是你们三位,我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李望麒说完便是端起酒杯,“我敬三位一杯。”随即一饮而尽。
当初在办公室大骂方艳云收钱不办事的事让李望麒忘到了脑后,脸上神色真诚地让人无法挑剔。
“这次冯先生把我调到十六铺码头做事,说起来还算是略有上升,以后两位兄弟和方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李望琪笑着说道,带着大方豪爽之气。
十六铺码头在外滩,与法租界接壤,连着黄浦江,是上海,同时也是远东最大的码头,客运货运皆集中在此。十六铺码头并不是一个码头,而是一块区域,其中码头林立,可以说是上海的水上门户。
冯敬尧早年就是十六铺码头的一个扛包苦力,他的传奇生涯便是从这里开始的。最早跟着他的是码头上一同扛包的苦力。冯敬尧从苦力做起,一步一步壮大,最后掌控了十六铺码头。以此辐射上海滩,成就了现在的大亨冯敬尧。
十六铺作为上海滩最大码头,同时又是冯敬尧起家之地,自然意义非凡。李望麒从美华戏院到十六铺码头,真说不好孰好孰坏。
冯氏商会在十六铺码头的直接话事人是大管家祥叔,李望麒到了这儿是在祥叔手下做事。头上顶着个人自然没有在美华戏院自己当老大舒服,但进入十六铺做事,便算是进了冯氏商会核心。
这次军火事件李望麒没能展现优秀的办事能力,但能搞社交也是本事之一。李望麒最终将事情漂亮地做好了,才有了今天的调任。
冯敬尧做事,向来只问结果不看过程。
“十六铺码头,那真得恭喜李哥了。”陈乐道再次举杯,李望麒让陈乐道这一声李哥叫得飘飘然,费这么多力气交好陈乐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声李哥么!
看了看一旁的方艳云,他心中羡慕。女人就是好啊,凭借这一身漂亮的皮囊就和陈乐道关系这么亲近。
怎么也没想到,李望麒会去十六铺码头。陈乐道一直在好奇军火事件结束后,李望麒和许文强会是怎么一个情况。李望麒能力赶不上许文强,让许文强一直给他打下手是不现实的。从方艳云口中得知许文强成为美华总经理,陈乐道本以为是李望麒被冯敬尧放弃了。却是没想到居然被调到了十六铺码头。
负责货运交通的码头有多重要,看看那些谍战的电视剧就能知道,没想到李望麒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被调去码头。本打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思想,陈乐道和李望麒相处的还行,却是没想到这一步闲棋还有意外之喜。
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用到码头!李望麒在码头做事,以后真需要码头做什么事,这就会是一个突破口。陈乐道真心为李望麒调到十六铺码头而高兴。
见陈乐道如此热情,李望麒就更高兴了。
时间在歌舞厅的歌舞笙箫中流逝,没能坐多久,丽都歌舞厅来人找到了许文强。丽都歌舞厅那边有人闹事,需要许文强回去处理。
许文强现在管着美华和丽都,再想像以前那样悠闲却是不太可能。对比许文强,陈乐道才发现自己运气是真的好。夜未央有韦正云和丁力,不管是歌舞厅的经营,还是那些来找麻烦闹事的宵小,都不需要陈乐道去操心。
见到许文强的忙碌,陈乐道才认识到他抢走强哥的“阿力”,到底有多么可恶。许文强能和冯程程甜情蜜意,这得有多少丁力在背后的付出。没丁力,许文强可没那么多时间出去“鬼混”。
“还好阿力现在是我的!”他心中庆幸。
不知是想去看热闹还是出于愧疚,陈乐道跟着许文强一起前往丽都,同行的自然还有李望麒和方艳云。
丽都是冯敬尧收回来又交给许文强的,因为丽都就在美华对面,因此便宜了强哥。同时将美华和丽都交给许文强,既是对许文强在上次事件中的奖励,同时也是体现出冯敬尧对许文强的重视。
冯氏商会中现在最缺的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许文强展现出的能力刨除那点假清高外,冯敬尧认为其他都不错。这是一个有长远目光,做事稳重的年轻人,而且还有文化。这一点是冯氏商会中人最缺的,十分重要的一大加分项。
冯敬尧现在还没有见识到强哥强硬原则的一面,对许文强总体上是满意的,加上许文强在当初车站救援冯程程一事上也有出力。自是愿意给许文强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只要能让他满意,以后许文强在冯氏商会中将是一片坦途。
许文强坐的是他来时的车,李望麒却是厚着脸皮和陈乐道与方艳云同坐一车。开车的是陈乐道,李望麒坐在他旁边,方艳云则是坐在后排。
听到“阿昆”这个名字,陈乐道脸色变得有些怪异,除去几个主角,昆哥这个路人甲给他的印象是最深的,这是又要遇到了么?
想到前几次昆哥见到他时的反应,陈乐道心中有些想笑,他和那阿昆之间似乎有些美丽的误会。
许文强的车在前面,开的很快,陈乐道紧紧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丽都到了。几人还在车上就已经瞧见丽都门口的乱象。一些人被人难道丽都大门外,双方对峙着。
许文强不愿意掺和到帮派的事情中,但不代表他不懂这些。丽都刚刚收到手中,担心有人闹事,他离开之前就告诉众人要提高警惕。
得益于此,闹事的人在门口就被认了出来,没能进到舞厅。为舞厅减少了一笔打砸之后的费用支出。
车停下,陈乐道没有第一时间下车,打算看看再说。李望麒同样如此,他现在已经不是美华老板,这时候站出去,或许会给许文强抢权的错觉。
两人坐在车上不动,方艳云更不用说。况且他不担心许文强会吃亏,许文强有多大本事,她是最清楚的。这种小场面还难不住他。
第五十章 我生气了
一身熟悉的丝绸小褂,衣扣散开,头发有点小背,很可能是驾驭不住大背头而如此。看着那熟悉的人物,陈乐道眉头轻舒,嘴角忍不住爬上一抹笑容。
丽都大门前,砍刀陈手握一把砍刀和来人对峙。砍刀陈是当初带人去美华闹事,被许文强折服那人。现在是许文强的手下。
昆哥站在砍刀陈对面,身后站在一群人,都是金胖子的手下。金胖子进去后,昆哥便成了这些人的头脑。丽都以前是他们的,现在被别人收走,心里憋屈,在脸上则转化成不服与愤怒。
丽都是他们靠着吃饭的地儿,丽都没了,就相当于是吃饭的地没了。这没人会高兴。
许文强上前,看着被砸碎的丽都牌子,脸色沉了下来。这些人有点过分,竟然敢砸招牌。
除去对峙的两拨人,在旁边,还有看热闹的。准备进美华看电影的人都驻足不前,想要看看热闹。
许文强耐着性子上前交涉,不到万一他不想动手,不想因此影响美华和丽都,更不想他手下的人以后遇见事就只知道靠枪和刀来解决问题。任凭许文强怎么说,昆哥都半步不退,没有带人离开的意思。
交涉一阵,局势有些僵持不下。昆哥不是砍刀陈,不像砍刀陈那样容易被打发。
三人在车中看着,外面的两拨人都抱着能吵吵尽量不动手的观念。许文强不想动手,昆哥知道这些是冯敬尧的人,同样不敢动手。陈乐道瞧了瞧时间,不是很早了。
“我下去看看,”打开车门下车,陈乐道朝对峙双方走去。若是其他人闹事,他或许不会如此,但既然是昆哥,那就另当别论了。
走到许文强和昆哥中间,看向挺着脖子,翘着眉毛,抖着腿的昆哥。陈乐道上下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人,不为所动。
见着陈乐道,昆哥表情一僵,脖子缩了,眉毛萎了,腿也不抖了。
“阿昆,听说你在这闹事?!”陈乐道看着昆哥,语气一点也不严肃冷厉。只是他这话却是问得昆哥内心一抖。
笑容哭得有些难看,腰杆一曲,脑袋瞬间低了下来,“长、长、长,长官!”昆哥直接喊出了自己心里话。
他这长官叫的不是陈乐道在警务处的身份,而是他心里给陈乐道脑补的身份。
陈乐道也不知道昆哥为什么叫他长官,不过他叫了,陈乐道也就应了。
旁边砍刀陈和许文强看着这场面都有点愣,好像.....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昆哥....有点儿...害怕...陈乐道??
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砍刀陈是认识陈乐道的,知道他是强哥朋友。但平时看着那么温和的陈先生,怎么会让昆哥这么害怕??
就连另一边看着这里的方艳云和李望麒都有些愣愣的,似乎有反转!
陈乐道拍了拍昆哥肩膀,嘴角带着微笑,“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昆哥神色变幻不定,不想走,又有点不敢开罪陈乐道。陈乐道看着犹豫的昆哥神色笑了笑。
“这里是冯先生让人接手的,冯先生的手段,你不会不清楚吧?金胖子就是得罪冯先生进去的,你不想步他的后尘吧?!”陈乐道淡笑着说道,眼睛看着昆哥一动不动。
对视一下,昆哥眼神赶紧挪开,他心中考虑着得失。来这闹事他没想着能把丽都弄回去,只想给许文强一个不痛快,他们都不痛快,别人凭什么痛快。
此刻陈乐道出面,连冯敬尧都搬了出来,他不得不好好考虑下进退了。
“陈长官,你的面子不能不给,阿昆今天听你的,这就带着兄弟们离去。”有了台阶最好还是赶紧下去,阿昆深知什么人在上海滩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冯敬尧是,陈乐道这种“身份特殊”的人也是。
他敢来美华闹事,是因为事不闹大,冯敬尧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大佬有大佬的行事方法,跟他们计较有损冯敬尧颜面。但到了现在这一步,差不多该收手了。
刚才闹得有多大,现在走的就有多快。二三十人,“嗖”一下的功夫,全都没了。丽都门外瞬间清净下来。没热闹看,围观的人都该干啥干啥去了。
“许兄,你这儿这么多事,我就不打扰了。”陈乐道转身对许文强说道。
许文强看着陈乐道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深邃,巡捕房一个翻译,能让阿昆噤若寒蝉么?
“李哥,你接下怎么样?我准备回去了。”回到车子处,陈乐道对倚着车门的李望麒问。
“啊,我,”正要说话,李望麒突然意识到方艳云也在车里,赶紧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还有些事要跟文强说。”
说罢,李望麒对车里的方艳云告罪两句,又对陈乐道点了点头,便朝丽都走去。
“方小姐,你呢,是一起回去,还是有其他事?”陈乐道上车对方艳云问。
方艳云笑了笑,“那就一起回去吧。”
落日余晖洒落在上海滩,这个不夜城渐渐进入不夜状态,喜欢夜生活的人们都从家中走出,前往娱乐开怀之地。
陈乐道开车很稳,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稳稳前行,别墅的轮廓渐渐进入眼帘。路过小别墅时,陈乐道没有停车,径直朝方艳云的别墅而去。
车停在别墅外,里面的人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两人刚下车,就见方艳云的小丫鬟小荷跑了出来。
“小姐,杜邦先生在里面等你。他说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就说在家里等你,非要进去,我们拦不住。”小荷有点委屈巴巴地说道,担心被方艳云训斥。
“他等多久了?”方艳云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杜邦会这么做,她丝毫不意外。
“有一会儿了,现在还在客厅呢。”小荷低声说道,好似怕被里面的杜邦听到一般。
陈乐道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丫鬟,他总感觉小荷挺可爱的,像个小妹妹一般。
“一起进去看看吧。”方艳云看向陈乐道,虽然一个人进去也不怕,但有个人一起,总是比一个人强。
“好啊。”陈乐道点头。杜邦虽然是个法国人,但他并不忌惮。公董局管不了警务处,有萨尔礼这根粗大腿,他不需要忌惮杜邦公董局董事的身份。
一个法国佬打中国女人的注意,怎么看都有点无法无天。杜邦可能不知道,陈乐道是有点小愤青的。
如今国人面对外国人很缺乏自信,得罪外国人固然有坏处,但好处亦是不少。陈乐道真要是因此和杜邦干起来了,一旦将事情登报,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热血之士会站出来支持他。这时代的嘴炮,可比未来那些网络喷子键盘侠之流厉害多了。惹急了眼,就让你“流芳万古”!
名气这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排在“利”字前边的。若能有,陈乐道也不嫌弃。
“噢,方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见到方艳云,杜邦高兴地站了起来,脸上笑容跟男男过的菊花一般。只是见到站在方艳云身后的陈乐道后,笑容就有些收敛了。
倒是陈乐道,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朝杜邦热情地笑了笑。看得杜邦有点勉强。
“杜邦先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方艳云看向杜邦。
杜邦想说我是来睡你的,但一旁咧着一嘴大白牙看着他们的陈乐道有些碍眼。微笑着看了看陈乐道,杜邦道:“方小姐,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说完又看向陈乐道。
话说得这么明白,只要不是个傻子,就都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噢,没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我存在感很低的。”陈乐道笑了笑,大声说道,随即翘着二郎腿闭上眼睛,脑袋往后面一躺。却是没半分离开的意思。
“......”
杜邦有点尴尬,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有些话是你一个外人能听的么!
没办法,杜邦打算搬出自己公董局董事的身份,一般人知道他身份后,都会变得很懂事。
“这位先生,我是杜邦,公董局董事,不知道你是?”杜邦没和陈乐道绕弯子,他担心以陈乐道的智商听不太懂。
“哦,董事先生你好,我叫陈乐道,在警务处工作。”陈乐道睁开眼睛热情介绍道。
“哦,警务处?那陈先生认识勒布雷副总监吗?我跟他是好朋友。”杜邦笑眯眯道,听到陈乐道在警务处工作,杜邦就更不担心了。一个中国人,在警务处又能有多大权势呢?
“你说吉尔.勒布雷啊!认识,当然认识了,他的名字起得很好,我只听一次就记得很清楚。”陈乐道笑了,杜邦居然还和吉尔是朋友,这下他就更放心了。萨尔礼和吉尔关系可不是那么好。
“不过,我在政治部工作,和吉尔不是很熟。”陈乐道再次露出两排大白牙,笑呵呵说道。
杜邦脸上笑容一僵,他讨厌极了陈乐道露出大白牙的笑容。他跟吉尔关系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吉尔跟萨尔礼的关系。
陈乐道此刻这笑容,分明是在嘲讽他。一瞬间,杜邦脸色变得铁青。方艳云这个女人对他爱答不理的就算了,就连陈乐道这么一个警务处的小职员都敢嘲讽他!
“陈先生,我跟方小姐有几话想说,你能将这里留给我们吗!”杜邦脸上没有了笑容,他这生硬的语气,说不好是在威胁还是什么。
“杜邦先生,我听方小姐说你小提琴拉得不错,你能拉给我听一听吗?”陈乐道不回答杜邦的话,反而笑眯眯说道。
杜邦闻言脸色阴沉下来,陈乐道这是在羞辱他。他不是乐师,怎么可能别人想听他就拉,更何况陈乐道地位还比他低!
从沙发上站起,杜邦不再看陈乐道,而是看向方艳云,他没忽略陈乐道口中的“听方小姐说”这句话,若是换个场合,听到这话他或许会很高兴,但现在显然不是。
“方小姐,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请你让他离开。”杜邦看着方艳云,到现在他还没放弃拱白菜的想法。
“杜邦先生,陈先生是我朋友,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不用避讳。”方艳云微笑着,见杜邦被陈乐道气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畅快。
没人知道她这段时间被杜邦骚扰的有多烦恼,现在她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
杜邦也是有脑子的,就是再想拱白菜,也知道事情不对了。白菜根本不想让他拱!
他脸色阴沉,狠狠地看了两人一眼,将这对狗男女的模样记在心中,恼羞成怒地摔门离去。
......
“你这样得罪他,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呵呵,放心,没事。”
看着杜邦离去的声音,陈乐道呵呵轻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第五十一章 恐怕不是运气好
冯公馆,冯敬尧放下电话手柄,嘴角带起一抹弧度,沙哑老道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得意:“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
“老爷,杜邦又催要地契了?”祥叔在旁边笑着轻声问道。
“嗯,那个老杂毛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突然强硬了起来,说什么现在就要地契。我的事他没办成,我能给他地契吗?!”冯敬尧看似在问祥叔,但意思已经很是明了,祥叔只是陪着笑了笑。
自家老爷什么德行,他阿祥还能不清楚吗?见了兔子都不一定会撒鹰的主!现在连兔子影子都没见着,指望他将地契交出去,那外国老黄毛想得倒也挺美。
“不过...”祥叔张了张嘴,欲语还休。
冯敬尧看得颇感无奈,祥叔这小把戏每次都一个样,自己不问他就不说,“有什么就说嘛,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嘿嘿,”冯叔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却是从没想着要改掉这个习惯,有些话听着舒服,却不能照做。
“地契我们握在手里这么久了,杜邦那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公董会那边也没消息传来。我们现在拿捏杜邦,后面会不会....”祥叔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冯敬尧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阿祥啊,你知道当初我们这些兄弟当中为什么拿主意的都是我吗?”冯敬尧问。
祥叔又是熟练一笑,“当然是老爷你英明.......”
话没说话,冯敬尧就不耐地摆了摆手,这些话他这些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其中贡献最多的就是祥叔。祥叔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又爱又恨。
“那是因为我比你们多一分决断力,多一分魄力!你们有的能力不比我差,但是你们做事瞻前顾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儿,必须得有一杆称才行!!”冯敬尧点了点脑袋,加重了语气。
年轻时他爱赌,即使逢赌必输照样热爱。但他喜欢的并不是赢时候的快感,而是享受那种决断时带来的享受。
现在他照样爱赌,不过不是在牌桌上赌,而是在商场上博弈。这次和杜邦的交易也是赌,只是这一次看来他赢不了。杜邦答应帮他进入公董局的事,多半是没着落了。
不过他也没输,筹码现在依旧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我现在已经不指望借杜邦进入公董局,这时局靠谁都没用,咱们只能靠自己!得另外想想办法了。”说完冯敬尧轻轻往后一趟,闭上眼睛沉思。从他脸上看不到失落。杜邦这里,只是他的一个点而已,他从未想过把筹码全放在杜邦身上。
祥叔听了轻轻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
“篷...嗙...”
办公室,杜邦将电话狠狠砸在地上,又怒气满满地狠踢一脚,电话滚出老远,这才消停下来。
“咚咚咚!”见里面没响动了,敲门从门外传来。
“谁!”杜邦不耐问道。
听出他声音中的不爽,外面的人快速说道:“先生,巡捕房的朱润久副总巡捕想见你。”
“不见,我谁都不见,我没时间见他!”杜邦气怒吼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就是法国总统在他面前,他都想狠狠踢他屁股。
外面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说什么。很快,声音再次传来。
“先生,他说他能帮你解决你现在的烦恼。”
杜邦气得正要大骂,突然又停了下来,理智暂时回归,他倒想听听那个朱老九到底想干什么。在上海待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这些狡猾的中国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杜邦先生,很高兴你能见我。”穿着黑色巡捕装,脸上眯眯笑,眼睛笑成一条细缝的九叔走了进来。
杜邦打量着他,脸上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蔑的笑容。杜邦来这里,多半是有什么事要求他。
“朱,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说你能解决我的烦恼,我想知道你能解决什么。”杜邦开门见山,没有和朱润九扯犊子的想法。
九叔笑了笑,不介意杜邦傲慢的态度。
“杜邦先生,我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地契。”
杜邦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神色稍稍有所收敛,“地契在冯敬尧那里,我都没法拿到,你怎么拿得到?”
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影响力他很清楚,九叔这话没什么说服力,杜邦不觉得他有能让冯敬尧低头的能力。
“杜邦先生,有些事情只有按照上海滩的方法才做的到做的好。冯敬尧在上海滩确实家大势大,但如果能有你的帮助,我有把握帮你把地契拿过来。”九叔声音低缓起伏,目光幽静深邃,嘴角那一抹若隐若现带着些许凉意的笑容让杜邦心中对他的信任稍稍增了几许。
只见杜邦目光转动复又沉敛,手指轻敲桌面,办公室内很安静,九叔清楚听到敲击桌面的声音,沉稳缓慢,犹如阴谋家的思考。
“我要你先做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好,我便相信你能对付冯敬尧。”没有沉浸在女人事情上的杜邦脑子很清醒,双眼盯着朱润九,让陈乐道觉得好笑的那双桃花眼此刻满是沉静。
“什么事?”
“警务处有个叫陈乐道的人,如果你能让我在上海滩再看不见他,我便相信你有和冯敬尧扳手腕的能力。”杜邦道。
朱润九窄细的眼缝更细了,他没想到杜邦会提出这个要求,那好运小子和杜邦能有什么仇,杜邦竟是要对付他。陈乐道是谁他自是清楚,但让他对付陈乐道,朱润九有些不愿。
“杜邦先生,陈乐道虽不比冯敬尧,但他是政治部的人,和萨尔礼督察长关系莫逆。动了他,可能会惹得督察长先生生气的。”
九叔提醒杜邦陈乐道背景不一般,并不是警务处的普通职员。他虽想借杜邦的力,但并不愿为了杜邦去得罪警务处的实权高官萨尔礼。
杜邦皱眉,没想到陈乐道一个中国人能和萨尔礼关系莫逆。虽然吉尔.勒布雷和萨尔礼之间有间隙,但他和萨尔礼并无隔阂,往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一个陈乐道而和萨尔礼结怨,不是他想要的。只是想到陈乐道对他的羞辱,杜邦气息便有些躁动,不愿顾忌这么多。
他在上海滩多年,还从未有中国人敢得罪他,但最近不仅冯敬尧和他作对,就连陈乐道也敢针对他。长时间的权势滋味让他少了曾经的谨慎和隐忍,变得骄枉起来。
“吉尔副总监是我的朋友,如果萨尔礼寻你麻烦,你可以找吉尔给你帮助。”杜邦想检验朱润九的能力是否能对付冯敬尧,但也不敢奢望他能和萨尔礼正面对抗。
冯敬尧再厉害也是中国人,而这里是法租界,法国人说了算。萨尔礼和冯敬尧不一样,他不仅是法国人,还掌握着警务处政治部。就是他,面对萨尔礼也要稍逊一分。
朱润九走出公董局,面色没有想像中那么好,“简直就是个蠢猪,当务之急是对付冯敬尧,他不想办法就算了,竟然还要冒着得罪萨尔礼的风险去对付陈乐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得罪萨尔礼就是把萨尔礼推向冯敬尧那边,以冯敬尧的狡猾绝对不会放过这一点。朱润九琢磨了冯敬尧这么久,对冯敬尧的老奸巨猾心知肚明。
回到巡捕房,九叔让人去暗地打听陈乐道的消息,陈乐道的消息不难查,翌日中午,有关陈乐道消息的汇总就摆在了九叔桌上。
陈乐道在警务处算是个小名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跟萨尔礼关系不一般,和薛良英一起并称是警务处两大抱腿大哥。朱润九知道陈乐道,但一直没刻意去了解过。
“和老马关系不错,跟冯家小姐关系不一般......”
看到这里,杜邦强加给朱润九的智商伤害减轻了些。陈乐道和冯家与老马关系不错,那就不是无辜的。九叔不仅惦记着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地位,也惦记着老马在巡捕房的总华捕位置。
翻动纸页,朱润九看到了陈乐道的另一些消息:“夜未央歌舞厅也是他的?!”
停下翻页的手指,朱润九仔细看着这一页上的信息,上面将夜未央的情况仔细描述了一遍,脸色越看越有意思,眸中目光越看越显深邃。
“夜未央之前叫丽都,是横三的产业。陈乐道在火车站救了冯程程,和横三结下粱子,横三的性格,事后肯定会清算。李望麒对付横三,这期间横三失踪,也在这时候,陈乐道和李望麒有了联系,两人关系还不错。”
朱润久合上资料,拿出烟斗点上,烟雾渐渐朦胧了他的脸庞。靠着椅背,脑袋微仰,看着头顶天花板,他脸上慢慢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横三出事后,陈乐道就接掌了丽都改名夜未央。李望麒对付横三时也有陈乐道手下的人带路。这陈乐道,看上去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啊!”
朱润九在这之前只把陈乐道当成一个运气好和萨尔礼攀上关系的小子,但看了陈乐道资料,他心中对陈乐道的看法却是悄然间改变了。
陈乐道的身影在横三和军火一事上时有关联,甚至连让金胖子丢掉丽都又被关进的大牢的主要人物许文强都和陈乐道有关系。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和陈乐道隐隐有些联系,而且陈乐道来上海滩不到两月便有了今天这气势,这不是偶然能解释的。
“这只怕不单是个运气好的毛头小子!”
第五十二章 监牢
将资料放到一旁,朱润九心中对陈乐道评价无形中高了一级,能两月不到便从毫无根基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能过于小觑,需小心对待。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朱润九谨慎行事,走一步看十步的的性格起了莫大作用。
收起资料,想到近些日子听到关于夜未央的传言,朱润九心中有了个粗浅的计划。想到还在大牢中艰难求活的金大中,朱润九嘴角微翘露出笑容,叫来手下一个得力的巡捕。
“你去把金大中手下那个阿昆找来,带他到监牢去等着,就说金大中有事要见他。”
巡捕得令离去,朱润九带上自己副总巡捕的帽子,同样转门而出,准备去看看吃牢饭住公屋的金胖子。
金胖子失势后被送进牢房,朱润九想着或许哪一天还有用到他的时候,便交代狱警看着别让他死了。事先没想到用金胖子的这一天竟会来得这么快,朱润九为自己的深谋远离感到高兴。
大牢分地上和地下两部分,地下是关押重犯和死刑犯的地方,地上则是罪行轻的。金胖子很幸运,没被关到地下去,但即使地面牢房的生活,仍不是精贵惯了穷奢极欲生活的金胖子能接受的。
进来之初,金胖子想着朱润九很快就会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倒也安生。但过了这么久仍不见任何变动便坐不住了,整天叫嚣着要见老九。狱警不耐烦,直接将他从单人牢房换到了双人牢房中。和他同住的是一个彪形大汉。
九叔进了监牢,便有狱警给他说着金胖子近况,“他这段日子嚷嚷着要见你,我就把他换到双人监房中了,一起住的是因赌博没钱而去抢劫被抓进来的人。这些天那人狠狠收拾他几顿,已经老实很多,但还是一直说要见你。”
狱警不担心给金大中换监牢的事惹九叔不快,朱润九也没有因此而生气的意思,这本就是他的意思。要让金胖子听话,就得让他先吃点苦头。
九叔淡淡点头表示已经知晓,道:“带我去看看。”
狱警在前边领路,九叔跟在后面。
监牢中味道不怎样,走在两侧牢房中间的廊道上能都能闻见各种混杂在一起的臭味,朱润九不为所动,前边带路的狱警脚步加快了些。
在尽头,朱润九看到了金胖子所在牢房,一个彪肥体胖的大汉躺在床上睡觉,金胖子在床尾给他捶着腿,脸上满是憋屈之色,眉毛耷拉着,不见往日傲骄之气。
沉闷的脚步声传来,金胖子抬头瞧见了穿着巡捕制服走来的朱润九,眉毛一抖,眼中瞬间被激动充满。快步冲到铁栏杆处双手紧抓着细竹竿粗细的冷冰冰的铁栏杆,喉咙震颤,激动地高声喊道:“老九,老九,快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鬼地方,我受够了,你快放我出去。”
九叔走到跟前,冷眼看了一眼已经从床上起来立在一边的彪形大汉,才关心地看向金大中:“好了,金胖子,我来就是为了这事。”说罢朝狱警招了招手,身后狱警立马上前。
“把他带到探监室,我有话跟他说。”朱润九公事公办的语气,两人全无之前相识之样。
“九叔,你快把我弄出去吧,我受够这里了。”金大中改了老九的称呼,一脸讨好笑容对朱润九乞求。老九好似没有察觉到金大中的改变,挥了挥手让狱警出去。
“金胖子,不是我不放你出去,老马和冯敬尧穿的是一条裤子,他一直盯着你,我就是想放你都没有办法。”
九叔免为其难的脸色让金胖子心急,他一心要见朱润九,就是为了从这里出去,他再不想和那个大汉住在一起。在外面都是别人伺候他,何曾轮到他伺候过人。
“九叔,你一定得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啊,这鬼地方我是真待不下去了。”金胖子哭丧着脸,让他继续待在这里和让他去死没什么两样。
九叔轻笑,安慰道:“放心,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朱润九将冯敬尧和杜邦之间的事给金胖子说了一遍,为其理清其中缘由。金胖子听了却是面露茫然,不知道这和让他从这出去有什么关联。
“对付冯敬尧之前,杜邦要我先收拾一个人,只要收拾了那人,我们就能得到杜邦的帮助。到时候我只需要说对付冯敬尧需要你的加入,杜邦定然会想法子让你从这儿出去。老马虽然是总探长,但也得听洋人的。”朱润九说道。
金胖子弄清其中缘由,脸上露出喜色,赶紧道:“那就赶紧对付那人啊,难道还有什么人是你不敢动的不成。”
朱润九摇头:“你不清楚其中利害,那人不简单,背后同样有洋人靠山,我们不能莽撞得罪。否则最后就是扳倒了冯敬尧,我们也同样捡不到好。”
九叔一副和金胖子站在同一战线的样子,设身处地为金胖子讲清了其中种种缘由,他这模样,让金胖子对他深信不疑。
“我让人找来了你手下的阿昆,一会我让他来见你,你告诉他该怎么做,让他听我安排。到时候我这里能给杜邦一个交代,同时又不用得罪那人。你距离出去就快了。”九叔语重心长对金胖子嘱咐道。金胖子一心想赶紧从这里出去,急急忙忙答应下来,恨不得阿昆立马出现在眼前。
阿昆已经被九叔手下巡捕带到监牢中,知道是金爷要见他,他立马就跟着巡捕来了这里。
阿昆没有多少优点,数遍全身也就两点说得过去,一是虽然会有小心思,但对金大中是忠心的,二是敢打敢拼,真到了亮刀枪的时候,不胆怯。
就是靠着这两点,阿昆成了金大中手下头号小弟。
很快,里面出来一个狱警。
“你就是阿昆?”狱警看向阿昆。
“是,我就是。”阿昆点头。
“跟我来吧,”狱警转身又朝里面走去,阿昆紧跟在后。
阿昆进去,见到了穿着囚服的金胖子,金胖子挺着大肚腩一身细白肥肉,但他还是一眼瞧出自家老大瘦了。
金胖子没有和阿昆叙旧,将他和九叔商议的事说了一遍,让阿昆听九叔安排。金胖子虽然肥头大耳,但没有与他那大脑袋成等比例的脑子,否则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没毛凤凰不如鸡的下场。
他虽然人在大狱,阿昆对他的话却仍旧言听计从,“放心吧,金爷,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事情说完,九叔看着一旁站立的狱警,冷声道“给他换成单人间。”
狱警诚惶诚恐样点头。
从监牢出来,两人坐上车,阿昆坐在九叔旁边,听九叔发问:“该怎么做都清楚了吧?”
阿昆默默点头表示明白,眼中泛着幽幽冷光,“放心吧九叔,金爷都跟我说了。”
救金爷,他是认真的。
“记住,把夜未央的损失弄得越大越好,然后我会出面把你带走。”九叔嘱咐。
阿昆从车上离开,去召集他那些兄弟,按照约定时间,明天晚上他会带人去夜未央闹事。紧接着九叔带巡捕前去平息双方争斗将闹事的人带走。
如此一来,九叔对杜邦那边多少有了个交代,到时候九叔再去见杜邦,说清其中利害,杜邦想必不会再死揪着陈乐道不放。
至于陈乐道,呵呵,得罪他陈乐道的是金胖子的人,跟朱老九可没关系!金胖子着急出来,没去细想这些,或许想了,但他更想出来。
“我说薛先生,你与其整天在这里无所事事,不如去扫听扫听上海滩有哪些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奔三的人了,也没见你有个女伴什么的。”
陈乐道坐在位置上翻看着日语教材,最初的学习热情冷却下来,他这两天感觉自己想着学日语就是给自己找罪受。看着对面悠哉悠哉的薛良英,忍不住出口刺激,怎么能在他如此难受的时候,薛良英却在一旁无所事事呢。
薛良英好似看穿他的拙劣小计,露出一个杀人诛心的微笑,“我有未婚妻了,她是律师。”
“而且我这怎么能算是无所事事呢,不是在教你学习日语吗?今天的学得怎么样?”
陈乐道自动忽略了他后边那句话,虽然自己记忆力变强了,但语言果然不是只和记忆力有关。
“律师,怎么没听你提过?”他错开学习的话题,他都学一天了,休息休息怎么了。
薛良英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的未婚妻和你提什么?你准备好我们以后结婚的礼钱就行了。”
“嘁,我这不是帮你参谋参谋吗,再说了律师多厉害啊,婚后肯定被管得严严实实的。怎么样,我知道新开的一家舞厅很不错,要不要我带你去转转。”陈乐道发出诱惑,劳逸结合,他只是今天想休息休息而已。
“不用了,我和她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我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可不像你这么喜欢去歌舞厅。”薛良英笑道。
“嘁,”陈乐道对他这翻说辞一个字不信,男人哪有不喜欢歌舞厅的。
“明天再去吧。”
“啊?”
“我说明天再去。”薛良英重复一句,然后拉开袖子看了看他的劳力士手表,朴实无华,平平无奇,坐办公室无所事事的生活是那么的枯燥。
“到点了,该走了。对了,这是她送我的手表,你感觉怎么样?”
最近这段时间陈乐道老是喜欢在薛良英面前拉开袖子看他的浪琴手表,薛良英琢磨了很久才摸到一点儿道道,今天决定自己尝试一下。
陈乐道微微抬起的手在看见薛良英戴着的比自己浪琴要贵的劳力士后,默默放下,同时送上一个白眼。他感觉薛良英慢慢学坏了。
“还行吧!”
“我也觉得还行,她说我要是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再换,我有点苦恼。算了,就这个将就着吧,这是她的心意。”
说完薛良英不再停留,飘飘然离开。独留陈乐道和他还没来得及看的浪琴手表在办公室内。
第五十三章 我摊牌了
抬头看了眼偏向西山的日头,天边火红夕阳渐消,几乎已经可以叫做黄昏,天色不早了。
阿昆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三四十号人,这些都是之前跟着金胖子吃饭的人,他只找来这些。其他人在金胖子倒下后便不认阿昆这个二哥了。
“阿龙,你去告诉九叔,让他晚点过来,等我把夜未央砸个稀巴烂。”阿昆对阿龙道,金大中昨天交代他,把夜未央砸的越烂,九叔在那叫杜邦的外国佬那里就越好交代。这话他记得牢牢的。
阿龙得令而去,阿昆起身看向身后众人,“兄弟们,咱们出发,记住了,一会到了那里都给我狠命地砸,等金爷出来,不会亏待咱们的。”
阿昆做着战前动员,响应者寥寥无几,大家都是老油子,这种话对他们作用不大。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夜未央所在方向而去,手中拎着明晃晃的砍刀。路上之人遇见纷纷识趣让路。这种场面在上海滩并不罕见。只要自己识趣,那些帮派分子往往都会遵守职业道德,不对他们出手。
附近的巡警都被九叔调走,阿昆一群人肆无忌惮地在街上横冲直撞。即使遇到汽车,里面坐着非富即贵的人,这时候也暂避着锋芒。
除非里面坐的是冯敬尧这个横跨黑白两道的大亨,否则就是来个国党高官此刻都不管用。
“你什么时候开的歌舞厅,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隐藏的也太好了!”薛良英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有点迷离。看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众多身影,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回不过神。就好比跟你一起苦逼996的同事,突然来一句,我摊牌了,我不隐藏了,其实我姓马,腾讯马那个马!
昨天两人说好的今天去歌舞厅玩,陈乐道便将薛良英带到夜未央。进大门时,那几个大腿上别着一把大砍刀的西装马甲男齐齐立正,整整齐齐来了一句“老板!”
老薛本不是什么爱逛歌舞厅的男人,事先不知道上海滩出了个夜未央这种别致的歌舞厅,见到那几个随身别着砍刀的马甲男时,就觉得此行有点不妥。更别提那四人突然来那吓人的一出。差点没把他先天没来的心脏病给吓了出来。
直到陈乐道把他带到这里坐下,喝了杯酒压了压惊后,才是缓缓回过了神。
脸色复杂地看着陈乐道,薛良英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虽然一直觉得陈乐道是个不差钱的人,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狗大户。
“怎么样,给点意见,还不错吧!”陈乐道此刻就像一个给小伙伴炫耀自己的玩具的小破孩,一脸得意的样子。看得薛良英恨不得立马掏出日语教材扇他脸上。
你得意个灯儿啊!!
男人再成熟严肃,内心也会有一个小孩的心。只是分在什么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老薛翻了个白眼,他就见不得陈乐道这炫耀的样子。不就是个歌舞厅吗,我还有女朋友呢!薛良英心里酸溜溜的想着。事业与爱情,男人的毒药啊!
当你成功做成了一件事,如果没有朋友可以炫耀,那就不算成功。——鲁迅!
酸过之后,薛良英正经起来,既然是陈乐道的歌舞厅,那自然得仔细看看。上下左右四处打量着,时不时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看出什么来了?”
“生意很好。”
......
特么一个瞎子都不一定能看出来的秘密,就让薛良英这么说出来了。
“刚才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看风水呢!”陈乐道黑着脸吐槽了一句,
薛良英不理会陈乐道的挖苦,招手叫来一个服务员,“来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说完施施然坐下,全无之前的陌生样。
“你这歌舞厅什么时候开的,还有你这些服务员,一个个穿得还挺...嗯....别致的。”
陈乐道翻了个白眼,他其实只打算用啤酒招待薛良英的,这家伙还真不客气。
“有段时间了。让他们这么穿也是为了震慑宵小,保护舞厅的客人。”陈乐道喝了口杯中的啤酒,好酒上桌,薛良英却没有给他喝的意思。
“很赚钱吧?一天能有多少?”薛良英带着点好奇问。
“嗨,一般吧,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喜欢钱,到现在我还没从这里拿过一分钱,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开了它,太麻烦了。”
“......”
薛良英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就连杯中的酒都没那么香了。
陈乐道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小酒入肚,满面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绽放开来,只觉神清气爽,头发丝都舒畅极了。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之时,舞厅内的服务员突然集体往外跑去,快而不乱。舞厅内的人对这事似乎见怪不怪,依旧各自乐呵各自的。
“怎么回事?”薛良英看着离开的服务员问陈乐道。
陈乐道见楼下丁力和王六都沉着脸往外走去,不由摩梭了下下巴,早晨刮去的胡茬不知什么时候又偷摸儿的冒了出来。实在可恶。
“没什么大事,估计有人来闹事,交给他们去处理就成。”
舞厅的女服务员已经接过了所有活,外面的事没影响到里面的人。这是这段日子丁力弄出来的成果,所有来夜未央闹事的都被他挡在了外面。已经习惯了夜未央的人对这里已经渐渐养成了一种信任。
薛良英奇怪地看着陈乐道,明明这家伙才是老板,有人来闹事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要相信下面伙计的能力,他们应付不了,会上来找我的。”
有王六在,陈乐道觉得应付一些小场面不会有问题,他对那莽汉很有信心。
“道哥,外面来的人有点多,力哥让你下去看看。”常贵一溜烟跑上二楼陈乐道跟前,凑在他耳朵边小声道。刚装了个小b的陈乐道顿觉尴尬。
都是些不成器的,尽让他在别人面前丢人。
“这里坐着也无聊,还是下去看看吧。”陈乐道抻了个懒腰起身,强行忘记自己上一秒说的话。
薛良英看着可乐,却也没有就坐在这里,跟着准备下楼。
“你就待这儿吧,这细胳膊细腿的,别一会出事了以后还得我来照顾你未婚妻。”
薛良英就是一个体弱文人的样子,搞点文化智谋上的事还成,但这种糙活陈乐道还真担心一会儿伤到了他。这年头,他想找个这种可以轻松说话的朋友还是挺费劲的。
不过薛良英送了他个白眼,这种时候他岂能在里面坐着,这可不是朋友该干的事。
“走吧,一起下去看看,这不还有你吗!”
第五十四章 再遇
什么样的麻烦连丁力都搞不定,需要来找自己下去?
陈乐道有些好奇。
丁力在处理这类事情上的天赋很高,他都搞不定,那说明真有点棘手。
夜未央开这么久,还没遇见过什么大麻烦,至于陈乐道,更是第一次遇见。
常贵和薛良英跟着下楼,室内的气氛没有受到外面情况的影响。
“老板!”
陈乐道一出大门,接近三十个马甲男立马齐声喊道,陈乐道面色平静,薛良英听得面色潮红。他走的是老阴逼路线,但谁又不喜欢这种逼格点满的场面呢!
还没到前面,陈乐道已经看见外面堵着的一大堆人。每个人手中都提刀拎棒,面色冷酷,阵势骇人。这种场面都不需要去做什么,只要一群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难怪丁力顶不住!
陈乐道心中有了数。
夜未央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个,不仅是服务员,只要是男性工作人员,几乎都在这里,统一着装。
两者相比,对面人要稍多一些,估计有四十来个人。
这么多人,难怪丁力叫他出来。
走路时陈乐道扫了那些人一眼,站在最前面是个穿着丝绸小褂的人,衣服很熟悉,人更熟悉。那人此刻也看到了他,脸上表情变得有点僵硬。
丁力站在前面和阿昆对峙,对这个曾经和自己有渊源的人,丁力丝毫不怵,甚至还想跟对方干一架。这小子当初白吃了他不少的梨。
阿昆在看到丁力的第一时间就感觉不太妙,他知道丁力跟陈乐道有点关系。事先他不知道夜未央都有什么人,金胖子和九叔也没告诉他要对付谁,只让他来这里砸场子。
但丁力在这里,那这里很可能和陈乐道有关系。
自己吓自己,往往是最吓人的。在给陈乐道脑补了很多身份后,阿昆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陈乐道。
几年前上海滩发生过什么,死过多少人他很清楚。那些人不是他这种混江湖的人能招惹的。
金爷经常说他没脑子,其实他聪明的很,知道什么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见到那些人,他都是绕道走。没点脑子,怎么可能在上海滩活得有滋有味。
果不其然,他猜想成了真,见到陈乐道从大门出来,那些马甲男一个个高呼老板时,阿昆就知道这事坏了。
“妈的,一会儿都别乱说话,咱们惹到惹不起的人了。”趁着陈乐道还没过来,阿昆赶紧对后面的人嘱咐了一句。
“昆哥,咱....”
“别说话,告诉其他人,都别乱动,一会儿看我脸色行事,”昆哥急声喝道,他很担心身后这群人一会口无遮拦招惹祸事。
他此刻在心中将九叔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妈这人的歌舞厅能顺便砸吗!还特么说什么砸狠点!嫌命不够长吗!
阿昆心中很恨,那些王八羔子就知道坑他。
陈乐道还在想到底是谁会来找夜未央麻烦,但在看到阿昆后,他笑了,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次第几次遇到这家伙了?
同时他有点不解,阿昆为什么会带人来这里闹事,这家伙应该没这个胆子才对。
陈乐道上前,眼睛莫得感情的扫了眼站在阿昆后面的人,然后才转到阿昆身上,还不待他说话,阿昆却是先说话了。
“陈先生,这是误会,误会,我不知道您是这里老板。”
见到那些人喊陈乐道老板时,阿昆就已经放弃搞事情的想法。金爷要救,但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误会?只怕不是误会吧!”陈乐道沉着脸,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平静地吓人,
见阿昆这么害怕自己,陈乐道索性将计就计,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给阿昆留下过这么深的阴影。但他知道今天这事很好解决,他现在想知道的是阿昆为什么会来这里闹事。
阿昆身后之人此刻有点懵,搞不清楚昆哥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砸场子吗!这不像是砸场子的节奏啊!
陈乐道瞥了他身后的人一眼,语气平淡:“说说吧,带这些人来想干什么。”
薛良英此刻有点懵,陈乐道这霸气侧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剧本。
丁力也好不到哪里去,什么时候阿昆这小瘪三这么害怕自家大哥了?那家伙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那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
阿昆此刻的样子,让陈乐道在丁力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
好像大哥还有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哥不愧是大哥。丁力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阿昆有点两难,陈乐道他不敢得罪,但金爷也得救啊!
他此刻已经将自己的面子抛到了一边,他顾不得在身后那些小弟心中留下什么面子了。命最重要。
他听说那些干特务的人心都脏,各个都是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毁家灭门。阿昆此刻将自己小时候听书时听到的锦衣卫的故事和自己了解到的特务的事迹结合了起来。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和人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关键时刻脑子的潜力被激发,阿昆想到了很多东西。一直听说九叔那老瘪犊子老奸巨猾,做事阴狠。九叔作为巡捕房副总巡捕,总不可能连陈乐道的身份都不知道吧!!
金胖子之前忽略的东西,此刻在高压之下,阿昆全都想到了。真要按九叔说的那样做,得罪陈乐道的是他们,九叔只是最后来收个场,根本不用得罪谁。
最后九叔用他们闹出来的事去外国佬那里领赏。但他们呢?就算金爷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得罪了那些人,还不如待在牢里安全!
朱润九,你妈了个巴子的,坑老子!!
转瞬之间,阿昆有了决断。
“陈先生,这不关我们事啊,都是巡捕房的九叔让我们这么来这里闹的,事先我不知道这里是您的产业,不然就是再借我个胆子我都不敢来您这里闹事啊!”
阿昆哭丧着脸,转瞬间将九叔卖了个干净,并将所有锅都推到了九叔身上。
金爷要救,但不能这么干,这么干哪是救人,那是直接吃慢性毒药,哪天自己被人悄摸干掉了都不知道。
经历过两年前上海滩的动乱,阿昆很清楚那群人发起狠来有多心狠手辣。人命在那些人眼里就是草芥。别说他们了,就是冯敬尧那样的人物都不敢和那些人明着作对。
而陈乐道,自那次美丽的意外后,他就认定陈乐道是那种人。不然凭什么这么厉害,而且才来上海滩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有这份家业。这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
陈乐道眯了眯眼,九叔?他什么时候和朱老九结怨了?那老银币不是一直都在跟冯敬尧明争暗斗吗!
猛然,陈乐道想到自己前两天得罪过的杜邦,九叔和杜邦之间,他记得是有什么py交易的。
“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这样做?”陈乐道目光中带着压迫,他要从阿昆这里确定一下。若真是杜邦,那就得提防一下那老家伙。
阿昆犹豫,外国佬不比九叔,他有点不敢得罪。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从之下。
薛良英在一旁愣愣地看着陈乐道霸气侧漏,他不知道陈乐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他们现在不是处在下风吗?对面人不是他们多么?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良英表示自己有点想爆粗。
就在阿昆犹豫之时,三个人突然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响起,并朝这边走了过来,丝毫不受双方对峙的气氛影响。
陈乐道转头看去,眉头微动,那人他见过,正是之前张叔搬家时的那个叫戴长官的中山装男人。他现在依旧是一身中山装,背后跟着同样着装的两个年轻人,神情冷束
“陈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那人见到陈乐道,笑着走近,显然他也认出陈乐道了。
“这是陈先生的产业吗?真是好巧。”那人笑道,一幅和陈乐道很熟悉的样子。
“戴...戴先生。”陈乐道不知道怎么称呼为好,便叫了声戴先生。
他此刻有点纳闷,他和这人有这么熟悉吗?而且这人到底是谁?看他这样子和气势应该不是一般人才对。
一般人可没有胆量这般闲庭信步的走在两拨手拿砍刀的人中间还能跟别人谈笑风生。
薛良英也好奇打量着来人,他同样察觉到这人的不一般,心中奇怪陈乐道从哪认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陈乐道几人都在纳闷这人是谁,但阿昆不一样,他此刻只觉自己运气是真特么好!
这人他见过,就在两年前,当时他跟在金大中身边去参加一个什么会议,当时很多人齐聚一堂,几乎囊括上海滩所有老大。
当时这人就是发起会议的人之一,那场会议之后,上海滩就发生惊变,无数人永远消失在了上海滩,黄浦江中多了很多陌生的尸体。
这人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当时就连冯敬尧都对他礼让三分。
要知道当时冯敬尧风头正盛,冯氏商会当时也不叫冯氏商会,而是威压上海滩所有帮会的帮会老大,冯先生之名,便是当时上海滩最好的通行证。但在那件事之后,冯敬尧就开始休养生息,帮会转商会,冯先生做事也开始低调起来。
冯氏商会现在虽然依旧是上海滩众多帮派中的龙头老大,但比起前两年,已经低调许多。
见这人和陈乐道一幅很熟悉的样子,阿昆更加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得罪陈乐道,他果然没有猜错,陈乐道肯定是那种人。
戴先生回头看了眼阿昆这帮人,眼神中毫无波动,只是回头对陈乐道笑道:“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说不定能做点什么。”
陈乐道定睛看了看他,笑着摇头拒绝,“不用,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戴先生了。”
陈乐道不太清楚这人什么来路,不过从他身上的中山装隐约猜到些什么。只是不管对方到底什么人,又为什么跟他一幅很熟悉的样子,他都觉得有些人情不能乱欠。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进去观赏观赏陈先生的歌舞厅,这段时间夜未央的名气可不小。”
说罢冲陈乐道笑着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不再理会这里的纠纷。
看着那人进入舞厅的背影,陈乐道若有所思,他感觉这人有点莫名奇妙。一般这种人,要么就是对他有所图谋,要么就是神经病。
他相信前者。
薛良英很想问问陈乐道那人是谁,不过见这场面不太合适,只能强忍着。
视线重新回到阿昆身上,此刻阿昆不再犹豫,陈乐道身份实锤了,就算得罪外国佬,都不能得罪陈乐道。
得罪外国佬大不了离开上海,但得罪陈乐道这种人,你能跑哪去?!
第五十五章 老薛有点惊讶
(一直没怎么说,其实还是有点想求票票,月票啊推荐票啥的,还是有点香!!话说回来,到底有多少人在看呢??)
场面很安静,见到各自老大的表现,长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事闹不起来。两拨人对对方的敌意都在消散,不少人放下刀棍时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真想拎着刀棍去为了别人拼死拼活,不过为一口饭吃而已。用小命去拼,纯属无奈。
阿昆很懂得如何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和陈乐道来来回回遇见好几次,也算有经验,知道这大哥还是很好相处的。从车站第一次相遇,陈乐道就处处透露着不凡。在他面前丢面子,阿昆觉得不丢人。
心中安慰自己一番,阿昆便利索地将金胖子给他说的东西全都告诉了陈乐道,包括老九马上就要来收拾烂摊子的事都全交代了。只是在其中,他将自己和金大中摘了出去,他们属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
陈乐道没兴趣拆穿阿昆的小心思,他知道金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他掺和了,就不可能是受害者。只是以那家伙的脑子,确实有可能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数卖了多少。
陈乐道现在在想的是该接下来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从阿昆的话中不难听出,朱老九不想得罪陈乐道,这次的事情是老九为了给杜邦一个理由,来让杜邦和他合作对付冯敬尧。
杜邦那家伙实在小气,不过被嘲讽一两句,就让人来搞自己。即使这次事情过去想必他也不会就这么算了。不怕贼头偷,就怕贼惦记。陈乐道觉得自己得想办让那老家伙赶紧把目光转到冯敬尧那里去。
对付杜邦这种人,冯敬尧想必比他有经验的多。
陈乐道再次看向阿昆,心中有了主意。
“阿昆,朱老九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你们跟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
“他自己不敢得罪我,让你们来这里闹事,他事后再来做和事佬。这样他就不会得罪我,但你们嘛....呵呵,得罪我是什么后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陈乐道笑着拍了拍阿昆肩膀,轻声说道。只是那笑容在阿昆眼中一点也不和善。
“老九一心和冯先生作对,他自以为他做的事谁都不知道,熟不知他做的事情冯先生都看在眼中。他死期不远了。”
陈乐道先说朱老九的处境,借此给阿昆压力,同时也掀起阿昆心中对朱老九的不满,见差不多了,才拍着他肩膀说。
“你这次来这里闹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但你需要帮我做件事。”
阿昆听完想都不想径直点头,他心中早将朱润九那坑货咒骂了不知多少遍,恨不得立马跟他划清界线。现在他只想立马离开这里,陈乐道在他心中就跟个大魔王一样,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从哪而掏出把枪来。
陈乐道有这样的能力,阿昆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您说,我一定办到!”阿昆快语道,他内心颤颤的。总觉得陈乐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弄他。
陈乐道高兴地笑了,阿昆的识趣让他颇为满意,“让你的人和我的人打一架,一会儿老九来了,你就说我被人砍成重伤,送医院去了,知道吧!”
“啊?”阿昆有点没明白陈乐道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照我说的办就行!”
“记住,老九来后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原本该怎样做还怎样做。你不是想救金大中吗?我被你砍成重伤,老九就能给杜邦一个交代,到时候按你们之前说的,你老板也就能出来了。”陈乐道按着阿昆肩膀,嘱咐道。
“事情办好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至于金大中的事,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明白吗!”陈乐道眯着眼问。
“明白,放心,这事我阿昆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虽然不明白陈乐道想做什么,但既然能救金爷,又能不得罪面前这位爷,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这些人靠谱吗?这事可不能走漏了消息。”
“他们都是金爷的人,跟九叔...不对,跟朱老九没什么关系,我保证让他们守口如瓶。”昆哥点头哈腰道,事实上他已经在想着一会儿就将那几个嘴巴不严实,不怎么听他话的人给想办法给干掉了。
这位爷不是要让他们打一架么,没点伤亡怎么能演得像呢!
阿昆不傻,他聪明着呢!
阿昆如此识趣,陈乐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叫来丁力,附耳低声嘱咐了几句后才大声道:“一会儿让兄弟们给我演像点,谁要是不小心受了伤,医药费歌舞厅出,再奖励十块大洋!”
丁力同样不太清楚大哥这是在闹哪样,但他没问,刚才大哥已经将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告诉了他,他只需要照做就好。点头表示明白,抓紧时间下去安排去了。
安排完毕,陈乐道转身看向一旁有些愣神的薛良英。
“走吧,戏看完了,我们得先离开。”
不知道老九什么时候会出现,为防止撞见,陈乐道拉着薛良英离开。薛良英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状态,陈乐道现在表现出来的形象和之前形象差别有点大,他需要缓缓。
两人还没走远,后面已经“咔咔咔”打了起来,两拨人都很卖力,有些人甚至一不小心打出了真火。
在昆哥和丁力“和谐”的商讨后,昆哥队伍中那几个不听话的,一不下心就把心窝子撞进了马甲男的狗腿刀上。场面一时有点血腥,就是“冯张陈”在这里,也别想看出点演戏的痕迹。
真正的好演员,都生在了这个时代。
“组长,刚才那人有什么特殊么?”
在舞厅内,姓戴的和另外两个人坐在一起,两人正襟危坐,不解地问。他俩不是很明白组长为什么对陈乐道是那种态度。
陈乐道在两人看来顶天也就只是一个有点势力的商人,完全不值得他们如此。
戴长官摇晃着酒杯,目光落在舞池中跳舞的众人身上,语气平淡:“他不只是个商人,他在警务处政治部工作,和萨尔礼关系很不一般。我们的人在法租界很多事不方便做,以后会有很多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这时候结个善缘,方便以后办事。”
当初在知道陈乐道是警务处的人后,戴长官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让人调查了陈乐道,从调查资料来看,他觉得陈乐道并不简单。
他们特殊的身份让他们不能在法租界随意行事,很多事都得依靠租界当局的警务处政治部去做。事实上政治部的成立,就是因为这两年他们经常在法租界内活动而催生出来的。
戴长官微泯了一口杯中酒,目光深邃,他这两年渐渐从边缘人物走到校长跟前,其中过程有多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晓。
校长日理万机,需操心之事众多,所有和他一样从黄埔毕业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校长跟前凑。但黄埔毕业生众多,校长又能记住几个?要想得到校长重用,他就得在各方面展现出自己的作用。陈乐道这里,不过是他随手而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呢?
这两年校长越发重视情报的作用,以他估计,或许要不了多久,校长就会正式成立一个专事谍报的组织。他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有天赋,就得好好党国做贡献。
密查组身负校长重任,他作为密查组核心十人之一,在其中并没有多大优势。其他九人都是他的学长,比他更受校长重视,他要想脱颖而出,就必须得把这些别人看不上的东西都利用起来。
戴长官看向门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跟在他旁边的两个密查组编外人员也一样。他们跟着戴组长有一段时间,但戴组长行事不拘一格,他们实在看不懂。
事实上他们如果能看懂,那才就真就怪了。
“我说,你这是玩哪出呢?”被陈乐道拉着跑了一阵,薛良英气喘吁吁,赶紧让他停下。
“什么玩哪出?有人想搞我,你没看出来啊?”
“不是,那你拿着我跑干啥!”
薛良英刚才听懂了些什么,又没有完全听懂,他知道的东西太少,支撑不了他搞推论。
“我得罪了一个法国人,他是公董局的董事,现在咱们警务大楼巡捕房的朱老九和那个法国人串联了起来。心里憋着坏呢!”陈乐道拉着薛良英到一旁坐下。
“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杜邦?”
“对,就是他。”陈乐道点头。
薛良英顿觉无语,亏他在这之前还一直觉得陈乐道是个好学单纯的好人,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惹事都惹到公董局董事那里了。今天这事对他冲击实在有点大。
“我说你怎么得罪的他?”薛良英问,在这之前他没看出来陈乐道有惹事的天赋。
“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杜邦想泡妞,被我给搅合了。那家伙小心眼,就让巡捕房的老九报复我。那个朱老九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肚子坏水。”和薛良英一起时,陈乐道没有自己夜未央老板的威风,更像一个普通人。
他那老板的威风在别人面前耍耍还行,对薛良英而言,没多大作用。薛良英也就只是感到惊讶而已。薛良英在警务处虽然就是个翻译,但人家的朋友,可都是上海滩的名流。
陈乐道能跟薛良英有现在的关系,也是占了工作同事的便宜。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和薛良英成为朋友。想当人老薛的朋友,也是有门槛的。
薛良英没对陈乐道说过太多自己的事,实际上他和陈乐道有点像,都是从法国归来,而且薛良英还是法国国籍。他和费奥里的关系不仅是费奥里看重他,实际上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他在警务处的待遇,也完全是法国人的待遇。
至于薛良英那个未婚妻,的确是个律师,但又没那么简单,更准确的说,其实是个大律师!
不过这些,陈乐道都不知道,他没问过,薛良英也没说过。正如薛良英也一直没问过陈乐道家里的情况一般,两人的交情在这之前,一直都保持在警务大楼内。
“你这......”听完陈乐道那话,薛良英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搅合人家泡妞?这怎么听都感觉有点不太正经。
两人还是情场针锋相对不成?
仔细看了看陈乐道相貌,薛良英觉得陈乐道有这个资本。
“那你打算怎么办?”薛良英问。他虽然交友广阔,但跟杜邦没什么交情,就算想跟两人说和都做不到。
“还能怎么办?杜邦都打上门来了,总得还击吧!”说完,陈乐道笑眯眯道:“其实还有个事没给你说,杜邦想泡那妞,跟冯敬尧也有点关系!”他朝薛良英挤眉弄眼,老薛看得无语。
这家伙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认识陈乐道。这怎么还和冯敬尧牵扯上了?
薛良英没和冯敬尧打过交道,但对这位上海滩出了名的老流氓,还是有些了解的。
“再告诉你个秘密!”见薛良英那哑口无言的样子,陈乐道感觉有点有趣,有心再刺激一下他。
“还记得上次来办公室找我那女孩不?”
“女孩,什么女孩?”薛良英想不起来。
“就是那天,老马带去找我那个。长得很漂亮,穿着裙子,头发齐肩,当时你见她找我就出去了,还冲我挤眉弄眼来着。”
“哦,她呀,她怎么了?”薛良英想起来了,上次事后他忘了问陈乐道那女孩是谁来着。
“嘿嘿,她叫冯程程,是冯敬尧的女儿。”
第五十六章 阴险的人
薛良英定定看着陈乐道,眼睛罕见的发直,拒绝陈乐道的勾肩搭背,两人之间拉出一条距离,宛若一条横跨黄土高原的鸿沟。
“你咋了?”陈乐道疑惑着问。
薛良英摇了摇头,后退一步,“不是我咋了,是你咋了!”
“我咋了?”陈乐道让薛良英这反应搞得有点迷,不就是冯敬尧女儿吗,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跟那姑娘什么关系?”薛良英问。
“她喜欢我吧。”
“......”老薛感觉陈乐道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很自信。
薛良英认为自己有一百个不相信陈乐道这连篇鬼话的理由。这不是才子佳人的小说情节,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就算那姑娘真喜欢陈乐道,多半也是陈乐道用不正当手段勾搭到的。
“那可是冯敬尧女儿,冯敬尧在上海滩什么地位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和杜邦可不一样。”薛良英语重心长。
薛良英想说陈乐道得罪杜邦还好,杜邦在上海滩地位虽然不低,但在他心中也不是就完全不能得罪。但冯敬尧不同,得罪冯敬尧是真会死人的。
薛良英没往陈乐道跟冯敬尧认识那边去想,陈乐道才来这里多久,冯敬尧那种人物怎么看也不会和陈乐道有牵扯才对。正常人也不会往那边去想。
和冯敬尧女儿搅合到一起,运气好能一步登天,运气不好便只能成为黄浦江中一具浮尸。薛良英深知这一点。
陈乐道这波操作在他看来就是摸老虎屁股,运气好能白嫖,运气不好就给老虎加餐。
他跟陈乐道关系如此,能干看着不管吗?!
冯敬尧的女儿是能随便撩拨的吗?!那比摸老虎屁股还要危险。
薛良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一会儿着急,一会儿低沉,一会儿恨铁不成钢。陈乐道看得想笑,也有点欣慰,这个朋友貌似没白交。
“放心吧,我和冯小姐可是正当关系,而且我冯老头见过,可不像你想那样。”陈乐道脸上带着点揶揄,他是真没想到平日冷静睿智的薛良英还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薛良英抬头瞟了陈乐道一眼,觉得陈乐道还是太过乐观。
“见过冯敬尧又怎样?认识冯敬尧又怎样?认识你就能......”
薛良英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陈乐道脸上那微微的笑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乐道好像说他和冯敬尧认识。
“......”
所以,这是已经见过家长了????
薛良英一时不想说话,他感觉自己今天好像一直都在咸吃萝卜淡操心。
......
夜未央门前,九叔带着巡警大吹着警哨将正在持械斗殴的两拨人围了起来。场面看着有点混乱,很多人身上都带着鲜血和伤口。地上更是躺着几个人,一动不动,脸都是白的。这几人已经凉凉。
看到这混乱的场景,九叔心中就跟给冯敬尧弄了个HLBE大草原一般畅快,阿昆的执行力竟是比他想象的还好。
一切尽在掌握!
尽管心中高兴,脸上却是阴沉着,一副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架势。沉着脸扫了持械拼斗的众人一眼,道:“搞什么,全都活腻歪了,给我找麻烦是吧!”
九叔警棍一挥,朝所有人指了一圈,沉着脸威慑众人。只是他没料到这里有人根本不鸟他。
只见丁力将身上被划破的带着血迹的西装外套一把扯下甩到地上,红着眼,将手中的狗腿刀抬起来指着他,“滚开,这孙子敢来夜未央闹事,还砍伤了我大哥,今天谁敢拦我,我就砍谁!”
丁力眼中露出厉色,声音嘶哑,一副极端愤怒缺失理智的样子。
他身上的伤都是真的,虽然在陈乐道的指挥下,他和阿昆都在演。但阿昆曾经欺辱他的事他没忘记,他从来不是能一笑泯恩仇的人。两人演着演着,打出了几丝真火,若非九叔及时赶了过来,在没陈乐道压着的情况下,这里说不定真会变成一个大型械斗现场。
九叔眼睛眯了眯,没有表情的脸下隐藏着一颗头疼的心。来这之前他就知道这里有个胆大包天混不吝的丁力,但没想到这家伙连他这个副总巡捕都不放在眼里,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消停。
丁力这一闹腾,让老九彻底没能注意到那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比如除了倒在地上不动弹那几个人,所有人都是轻伤,最多也就身上划了几道口子。连一个被捅的人都没有,这明显不正常。
“你叫什么名字,”九叔阴沉着脸,盯着丁力双眼,丁力毫不避闪,大哥交代的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本色出演,毫无难度可言。
“老子叫丁力,你想怎么着!”丁力梗着脖子瞪着眼,和老九面对面互瞪。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老九或许会生气,会想办法让面前这小子知道他九叔的厉害。不过现在,听到丁力口中“大哥被砍伤”那句话,他心中除了高兴便再无其他。
老九事先没想过要把陈乐道怎么着,只想着阿昆带人来闹出点动静,让他去杜邦那里能有个托词。但陈乐道被砍伤自然更好,这样他在杜邦那里更有底气。
老杂毛就是屁事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解决主要矛盾!
朱润九心里又骂了一句那肥头大耳,除了脂肪一无是处的东西。
至于得罪陈乐道?呵呵,得罪陈乐道的是金胖子的人,和他九叔可没什么关系。
老九仔细打量几眼丁力,才道:“这里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里闹事!”
“怎么回事?这你应该问他们!他们砍伤了我大哥!!今天这事不给我个交代,谁tm都别想走!”丁力挥舞着狗腿刀,将猖狂表演到了极致,就连他身后的小弟此刻都让丁力这样子给同化了几分,愤怒的吼叫起来。
大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架势。
遇到这么群不长脑子的东西,朱润九只感觉自己头疼!
tm不知道老子是巡捕是吧,不知道老子穿这身衣服是干什么的是吧!
第一次,老九感觉上海滩这群流氓实在太过无法无天。
“都给我安静!!”老九拔出手枪朝天开了几枪,场面再度静下来。
“我是中央捕房副总巡捕,谁再敢闹事,全都给我抓走!”九叔几声冷喝,见得场面安静下来,才转身看向阿昆。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来这里闹事!”
“九叔,我们......”阿昆脸上露出笑容,上前就要拉着老九走到旁边说话。不料九叔冷眼一瞪,一警棍便挥下来砸在他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少来这套,说,为什么来这闹事。”九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配合起来毫无疏漏,不过他下手时没想什么演习什么的。
阿昆心中咒骂着老九八辈祖宗,这一棍老九竟然没一点留力,这更加增加了他对老九的不满。对陈乐道的交代的事干得更是得心应手。
剧本按照所有人期望的方向发展,老九不给阿昆面子,阿昆恼了,要跟巡捕硬干,结果被九叔一顿狠捶。
阿昆按照和九叔事先商量好的流程去挑衅他,结果被老九挥舞着警棍打得浑身是血直接躺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看着阿昆那惨样,事先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就连丁力都有点同情阿昆。
朱老九这老混蛋下手真特么狠,根本没拿阿昆当自己人。亲眼见识到九叔的阴狠,丁力心中对这老家伙的警惕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在这之前,他一直挺瞧不起这老家伙的。
“带走!”甩了甩警棍的血液,九叔吐出一口唾沫,朝两个巡捕挥手,让他俩将阿昆拖走。阿昆现在站都站不起起来,更别说自己走了。
“妈的,敢在老子管的地盘山找事!”老九骂骂咧咧说完,才将警棍甩给旁边站着的巡捕,那巡捕手忙脚乱的接住警棍,他让九叔刚才凶狠的样子给吓到了。
整了整衣领,九叔转头看向丁力,呵呵一笑,“怎么样?这个交代够了吧。”
看着丁力那阴沉愤怒的眼神,九叔和善一笑,完全没有刚才凶狠暴戾的模样,微笑着上前拍了拍丁力肩膀。
“呵呵,你叫丁力是吧,你们老板跟我同在警务处做事,都是自己人,以后再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九叔对丁力说了一句,也不等丁力说什么,转身一挥手,“收队!”
丁力看着九叔离开的背影,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拍了拍刚才被九叔拍过的肩膀,“呸,晦气!妈的老混蛋!果然跟大哥说的一样阴险。”
明明这一切都是朱老九自导自演,他却偏偏还装作一副自己人的样子,对阿昆下手那么狠且不说,竟然还妄想在他们这里博得好感。
丁力心中刷新了对朱老九的看法,之前他觉得这老家伙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老九最后那句话,却是让他真正认识到了这人的阴险狡诈。和这种人一比,他感觉自己单纯的就像个大鸭梨。
“力哥,现在怎么办?”阿彪凑上前来问道。
丁力回头看了看阿彪和常贵,关心道“都没受伤吧?”
两人齐齐摇头。
丁力抹了把脸上的血液和汗水,看向站着的众多马甲兄弟,“之前大哥说的大家都听到了,受伤的去包扎伤口,该领赏领赏,该休息休息。没受伤的把这里收拾一下,把地上的血迹都给弄干净了,咱们还要继续做生意呢!”
丁力大手一挥,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大门处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舞厅内部,马甲兄弟们进入大门后就从员工通道去了后边,戴长官和他那俩跟班还在楼上坐着。
见着从大门处往员工通道走去的马甲男们,戴长官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这些穿马甲的人都是统一着装,做事也很有章法,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些人与“纪律严明”的士兵相比有所不如,但又和他在上海滩看到的其他那些帮派成员有所不同。
这夜未央,还挺有趣的。
“呵呵,有意思。”戴长官嘴角动了动,他对陈乐道的兴趣,又增加了几分。
第五十七章 谁的电话?
薛良英不是很想搭理陈乐道,他之前竟然还拿自己未婚妻在陈乐道面前炫耀,谁知小丑竟是他自己。
冯敬尧的千金!
呵呵!!
试问上海滩的年轻俊杰谁不想一亲芳泽,结果却让陈乐道这个外来户得了便宜。
气啊!!
最不可容忍的是还来他面前卖乖!
不可容忍!
薛良英一恼起来,俨然忘了他也和陈乐道一般,其实是个外来户。
看着恼羞成怒的薛良英,陈乐道嘿嘿笑了出来。说起来他现在大小也算是个人物,但对老薛,他总是将其当成了记忆中的那些傻雕损友。在损友面前,哪有顾及形象的想法。
开车将薛良英送回家,这是他第一次来老薛家。标准的西式小洋楼,红色的墙砖看上去风情满满。外面栽种着被赋予浪漫意义的法国梧桐,还附带一个小花园。这般精致的房子,的确挺适合老薛他们这种小情侣,未婚夫妻一起住。
在法国梧桐的映衬下,老薛家的小洋楼别有一番情调。
听薛良英说他未婚妻还没回来,陈乐道便打消了进去参观的想法,直言下次一定。
去朋友家参观如果不是为了看女主人,那将毫无意义。——谁说的自己猜。
夜未央有丁力,相信丁力能将他交代的事处理好,陈乐道不打算回去盯着,直接驱车回家。
“陈大哥,刚才有个叫丁力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有事跟你说,我说你不在,他就挂了。”
陈乐道刚进门,在花园内理弄着花草的张小妹一溜烟跑了过来,脆生生说道,声音如黄鹂班清脆。
搬进来后,张小妹就自告奋勇地接过了打理花园的任务,给陈乐道省了请园艺工的钱。不知道她是自己喜欢,还是她老爸老妈让她这么做的。
看她小脸上沾了泥巴还一脸满足的样,喜欢肯定是有的。
“好,我知道了。”陈乐道笑着应道。
“陈先生,吃饭了吗?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听着陈乐道的声音,刘婶走了出来。
陈乐道对刘婶和张叔对他的称呼有几分无奈,纠正几次改不过来,他也懒得纠正了。
自从搬进这里后,刘婶和张叔反倒跟陈乐道生疏了些,没以前那么亲切,相处之时多了丝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味道。只有张小妹,还是一口一个陈大哥,声音中对亲哥哥一样的亲切,没让陈乐道感到生疏。
这让陈乐道感觉自己这小别墅还是有一丝家的味道,不至于让他产生除了钱一无所有的想法。
每当午夜梦回之时,他偶尔也会看到曾经的生活,看到曾经一起受训时,睡在自己上铺打鼾的兄弟。醒来面对孤寂的黑夜,也会产生一丝孤独。
那一份记忆太过深刻,真要说完全忘记,未免矫情。
“刘婶,不用了,我在外面吃了回来的。你们吃了没?以后我要是到了饭点没回来你们就自己吃,不用等我。”
陈乐道曾经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时代残留在人们心中的阶级观念,在家里时说话做事都很随和。只是张叔和刘婶反倒不适应,依旧遵循着老爷丫鬟保姆那一套。
不过陈乐道这个小别墅也多亏有刘婶在,处处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然只怕陈乐道住着不会有那么舒服。
和两人说了几句,陈了道上了楼,给丁力打了个电话过去。
不出所料,丁力将他交代的事办妥了。电话中丁力将阿昆和九叔的事都给陈乐道说了遍。
得知阿昆被九叔打了个半死,陈乐道除了感觉这倒霉阿昆运气不好,就只能感叹九叔不愧是九叔,对自己人下手都那么狠。
“行,我知道了,兄弟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严重的?”
“放心吧大哥,都是些轻伤,上点药就好了。”
“嗯,按照我之前说的,该发的钱都发下去,让韦正云别心疼那些钱。”
夜未央韦正云负责经营赚钱,管钱的自然也是他。丁力虽然管着人,但涉及到钱的事,依旧得找韦正云要。韦正云不抠门,但在钱的事情上,也别指望他能有多大方。
当然,陈乐道放心让他管钱,也和这个因素有关。
让个败家子管钱,陈乐道担心自己禁不起折腾。
另一边,冯公馆,冯敬尧和冯程程一起用完晚餐,两人一起到花园走了走。
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冯敬尧最开心最享受的时候,都说年纪大了就向往着天伦之乐,冯敬尧在这一点上没能区别于其他人。
开心时间结束,祥叔跟冯敬尧走到书房,每天祥叔这个点都要给冯老头说一遍冯氏商会的事。
“最近方艳云在干什么?”冯敬尧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祥叔听到这话一愣,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嘴唇嗫嚅着长时间没吐出几个字。
冯敬尧诧异地回头看向他,祥叔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怎么了?她有哪里不对吗?”
祥叔有心翻个白眼,却察觉自己已经不小了,没翻出来。
方艳云那哪里是不对,那是太不对了!
从下边人给他传来的消息看,方艳云和陈乐道关系不一般,两人一个漂亮,一个俊朗,难免发生点什么事。
陈乐道跟冯程程关系又不一般,此刻面对冯敬尧这个问题,祥叔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对陈乐道,祥叔有几分好感。这关头一个回答不好,说不定就会出点什么事。
祥叔了解冯敬尧,冯老头和方艳云的关系虽然和外面传的有些不同,但这种事情不是除了黑就是白那么简单,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呵呵,你结巴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就得了嘛。”冯敬尧让祥叔这难得一见的模样给弄笑了。
“咳咳,”祥叔干咳了几声,心里筹措着说辞。
“最近方小姐和陈乐道走的比较近,陈乐道名下有家歌舞厅,方小姐最近去的有些频繁。另外前两天杜邦去方小姐家里,当时陈乐道也在,后面杜邦是黑着脸从方小姐家里出来的,很生气。事后就再没去找过方小姐。”
祥叔一口气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说完感觉心里轻松多了,果然,这做人心里就不能藏着事。
冯敬尧脸上笑容渐渐隐去,布满皱纹的脸皱起了几分。
“陈乐道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冯敬尧皱眉问。
“陈乐道从原先租的房子中搬了出去,现在就住在方小姐家旁边的别墅中,那里以前是横三私下里购置的房产。”
听到横三,冯敬尧心中顿时明了房子怎么到陈乐道手上的。心中稍稍好受了点。
只是沉默一阵心中还是不得劲,朝祥叔问道:“你觉得他俩是怎么回事?”
若把陈乐道换成是其他人,冯敬尧或许还好,但偏偏是陈乐道!那小子未来很有可能是他女婿......
冯敬尧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心中的感觉,若他问陈乐道,那陈乐道或许会告诉他,那是哔了狗的感觉。
祥叔一脸为难,这事怎么能问他呢!
“这......嘿嘿.....”
祥叔一阵尬笑,试图将事情敷衍过去。
冯敬尧紧绷着脸,看着书房的摆设,突然重重一掌拍在红木桌子上。
低沉的嗡嗡声在书房响起。
站着神游天外,思想划水的祥叔被这突然的响声惊得抖了一下,与他以往的逼格大为不同。
“不痛快!!!!”
冯敬尧饱含不爽的声音在书房响起,祥叔心中替陈乐道那小子感到着急。但面上依旧眼观鼻鼻观心。
冯敬尧不重视方艳云,但这不代表别人就能随意对方艳云伸爪子,尤其那小子还顶着他准女婿的头衔!
“叮铃铃~~叮铃铃~~”
书房内气氛压抑,电话铃却是突然蹦了起来,冯敬尧不理不睬。祥叔看了看冯敬尧,见冯敬尧没什么示意,便上前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
“是祥叔吗?”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陈乐道问。
祥叔眉头跳了跳,这小子还真是不挑时候。
出于对陈乐道的好印象,祥叔悄悄瞟了眼冯敬尧。冯老头背对着他,没有要来听电话的动作。祥叔暗自替陈乐道松了口气。
“是我,什么事?”
“祥叔,我这边有个消息知会你一下。”陈乐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触了冯敬尧霉头,在电话里说道。
“前两天我在方小姐那儿得罪了杜邦,今天杜邦让人去我名下一个歌舞厅闹事,带头的是金大中手下那个阿昆,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些消息。”陈乐道先将起因大致说了下,祥叔一直静静听着。听陈乐道主动说出方艳云,他心中暗暗替陈乐道点了个赞。
“那阿昆告诉我说巡捕房的朱老九和杜邦联系在了一起,两人好像在谋划要针对冯先生做什么事。我听说连山纱厂的地契还在冯先生手里,我想杜邦和朱老九合作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朱老九那人行事阴狠,程程对冯先生来说是最大的弱点,我担心他们会对程程出手,以此威胁冯先生,所以打电提醒你们一下。”
陈乐道在电话里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对付杜邦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冯敬尧这个上海滩最大的流氓出手。杜邦在冯敬尧那里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
陈乐道知道冯程程在冯敬尧心中的地位,想让冯敬尧出手,再没有什么比冯程程更好的理由。
冯程程是冯老头的心尖尖,任何人敢冯程程产生点不妙的想法,冯老头都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拿着电话的祥叔没有说话,他脸色严肃了起来,将陈乐道和方艳云的花边新闻甩到了一边,心中消化着陈乐道话中透露的信息。
有人要针对冯先生,要对程程出手!
对祥叔而言,再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朱老九和杜邦联合这一次,陈乐道记得冯程程的确没能置身事外。老九惦记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地位不是一天两天,他不可能放过这次和杜邦联手的机会。
见对面久久没有回应,陈乐道也不着急。
他的计划便是让杜邦和冯敬尧去撕扯,严格来说这也不是他的计划,这是本就会发生的事,只是他想在其中添一把火,顺带在冯敬尧那里刷刷好感度。
“你确定吗!”祥叔沉声问道。
“我确不确定不重要,总之这段时间你们最好别让程程出来了。万一真出了事到时就说什么都晚了。”陈乐道话语中全是关心冯程程的语气,祥叔听到他这话,心中对陈乐道好感不由又多了一分。
这小子还是怎么什么最重要的。
书房内,听到祥叔那变得严肃的语气,冯敬尧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
“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第五十八章 气死老丈人
冯敬尧眉毛向内紧蹙,眼睛看着祥叔,黑色的瞳孔向外溢散着严肃的目光。年以六十,但他的眼睛依旧不乏威严。
听到冯敬尧问话,祥叔一只手捂住电话,转头回话道:“陈乐道的电话,他说杜邦和老九可能正在筹谋对付我们,让我们提防他们对小姐下手。”
祥叔的声音浑厚沉稳,说话不疾不徐。
听到陈乐道三字,冯敬尧双眉皱的更紧,脸上的皱纹都变得紧致了些。陈乐道这个名字现在无疑是在挑动他敏感的神经。但事关程程,冯敬尧没有第一时间发作。
耐着性子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冯敬尧没有要接过电话的打算,祥叔见此,再次问起相关的事,陈乐道没说太多,也没有多少东西可说,电话很快挂断。
“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冯敬尧坐在椅子上沉默一阵开口问道,心中思量着这事的可能性。
“陈乐道说他在方小姐家的时候遇到杜邦登门,当时得罪了杜邦,后面杜邦让老九去找他麻烦。老九派去的人是金胖子的手下阿昆,阿昆在见到他后就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祥叔筹措了下语言才道,话中透露出陈乐道主动给他说了方艳云的事。这算是祥叔的小心机,陈乐道那小子,祥叔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一生无妻女家小的祥叔,心里是拿冯程程当自己女儿的,对冯程程喜欢的陈乐道,他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味道。
冯敬尧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果然稍稍好看几分,主动和被动之间,差别是很大的。
不过冯敬尧心中对陈乐道说的话依旧有疑问。
金大中的手下怎么会把消息告诉陈乐道?
冯敬尧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
祥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冯氏商会的眼线虽然遍布整个上海滩,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知晓。
冯敬尧背靠椅背,脑袋微躺,眼睛看着头顶天花板,手指下意识摩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陈乐道这小子似乎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中更优秀一些,当他的女婿,以后接替的位置似乎挺合适。不过一想到方艳云,冯敬尧又有点头疼。陈乐道那小子好像不是个可以省心的货。
暂时将方艳云的事撇到一边,女人的事没那么重要,冯敬尧心中琢磨着陈乐道说的杜邦和老九的事。
在这之前冯敬尧没想过杜邦和老九会联手对付他,但现在仔细一想,这事似乎不是不可能。
老九野心不小,杜邦更是一心想要他手中的地契,两人倒不是没可能联手。
看来杜邦多半是在方艳云那里折了面子,现在没耐心跟他玩下去。
要明牌来硬的了!
冯敬尧心中想到。
“阿祥,你那里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冯敬尧问。
祥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冯氏商会的消息情报几乎都是他在管着,现在有人在密谋对付冯敬尧,消息却是别人告诉他的,这是他的失职。
“阿祥惭愧,最近没发现杜邦有什么异常举动,但他和陈乐道生怨的事基本能确定无疑。”祥叔脸上带着自责。不过冯敬尧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陈乐道说担心他们对程程下手,你怎么看这事?”冯敬尧道。刚才若非陈乐道打电话来是为了冯程程,那冯敬尧此刻只怕不会如此心平气和。
“事关小姐,我认为不管真假,接下来这段时间谨慎些都是好的。”
关系到冯程程的安危,这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冯程程的安全不能受到威胁。祥叔很清楚这一点。
“老九那人行事心狠手辣,不讲江湖规矩,如果他和杜邦联手是真,那他们想对程程出手这事只怕不会是假的。”冯敬尧沉声说道,脸色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他很清楚,如果真有人绑架了冯程程,用她来换地契,那他是会换的。事后怎样不说,但他当时绝对会换。
女儿的确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冯敬尧很清楚这一定。
“你让人查查老九,上次的军火被劫就有他的影子。陈乐道这消息只怕不会是空穴来风。”冯敬尧换了个姿势,双手搂在怀里摩挲着玉扳指,眼中瞳孔宛若一个黑色旋涡,深邃可不见底。
关系到自己女儿,冯敬尧决定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还有金大中,我记得他应该在牢里吧?有人把他放出来了么?”
金大中对冯敬尧而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值得他格外关注。虽然上海滩很多人都惦记着冯敬尧的位置,但对冯敬尧而言,有些想做他敌人的人,还真就不配让他认真。
金大中这种人,也就只敢在暗地里蹦跶,嘴上说得再狠,也不敢明着在冯敬尧面前叫嚣。
“我让老马一直盯着的,应该还在牢里,如果出来了,老马会传消息过来。”祥叔道。
“嗯.......”冯敬尧低吟着点了点头,再次说道。
“既然他在牢里都不老实,就让人去送他一程吧。”冯敬尧语气轻描淡写,说话眼也没眨一下。本来他没打算要金大中的命,但金大中在牢里都还想着跟他作对,那就没什么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祥叔点头表示明白,这活儿他熟。
“那老九呢?”
冯敬尧摇了摇头,“老九是副总探长,现在这关口杀一个副总探长不划算。”
说完低声沉吟思考,不杀不代表就这么放过,总得把他的不痛快转移到老九身上才行。
“把金大中的死弄到老九头上,让老马想办法把他的副总探长职位给去了,等风声消停下来后再动他不迟。”冯敬尧对祥叔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冯敬尧附庸风雅,也想做个君子一般的人物。
冯敬尧在上海滩为什么能威名远播?真要说地位,他在上海滩说不上头一个,有很多人都可以和他相提并论。这也是为什么冯敬尧要想成为公董局董事还得和人竞争的原因。
冯敬尧在上海滩做不到一手遮天。
他之所以被人尊称为冯先生,是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不想得罪他,就算得罪,那也是暗地里使绊子。
虽做不到一手遮天,但冯敬尧下定决心要对付一个人时,上海滩也没谁顶得住。至少在上海滩这地界,冯敬尧真想让一个人死时,还没谁活着离开过。
这才是冯敬尧真正可怕的地方。
怎么处理老九和金大中祥叔心里已经有了数,祥叔不奇怪冯敬尧的决定,自家老爷从来都不是一个和善的人。
最近上海滩之所以这么多人都敢跳出来跟冯敬尧作对,是因冯氏商会在向正经商会转型。只要不是故意给冯敬尧使绊子,冯敬尧现在几乎不会用江湖手段去对付人。
老九和金大中这一次,是撞枪口上了,谁让陈乐道搬出了冯程程呢!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冯敬尧向来是把对冯程程有威胁的东西直接扼杀在萌芽中。
“至于杜邦~~”冯敬尧在杜邦二字上拉长了音,祥叔在一旁静静等着他下决定。他知道冯敬尧是会拿个主意出来的。
“杜邦是法国人,他背后还有法国那边的财团,不能随便动。你让人去收集些杜邦的花边新闻,既然杜邦跟我们不是一条心,那我们就把他送回他法国老家去。”
公董局作为法租界的市政机构,其中的董事都是要脸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一旦杜邦的丑事在上海被传的人尽皆知,杜邦就不可能继续在上海待下去,只能回他的法国老家。
杜邦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冯敬尧也不敢真让对方去黄浦江里喂鱼。真惹恼了法国人,他老冯占不了什么便宜。只能后退一步。
祥叔闻言笑了笑,老爷就是老爷,耍起手段来还是那么不讲究。冯敬尧被许多人暗地里称为老流氓,不是没理由的。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冯敬尧朝门口看去,祥叔安静地站立一旁。
“进来。”
一个身穿绸面短襟,皮肤白皙水润,面容精致的丫鬟走了进来。
“老爷,”丫鬟进来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询问的看向冯敬尧。
以往每天这个时候冯敬尧都已经回房修息了,但今天老冯还没什么动静。
冯敬尧见是她,顿时明白她来这里干什么,道:“你去房里等我。”
“是。”
女人轻轻应了一声,小步退了出去并拉上门。
祥叔见此,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老爷,那我先下去了。”
“等等,”冯敬尧叫住他。
“把方艳云别墅周围的人都撤了吧,她以前在商会名下产业的所有特权全部取消,赊欠的帐该结就结,以后不用再特殊照顾她。”冯敬尧想了半天,说出这段话。
祥叔听完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冯敬尧这是什么意思,主要是这有点反常。
冯敬尧没发现祥叔的异常,想了想又说道。
“对外面放出消息去,就说方艳云一直是我认下的干女儿,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该禁就都给我禁了。”
祥叔目光诧异地看着老冯,一时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敬尧久不得回应,抬头看向祥叔。
“愣着干什么?听清了没?”
“啊,这,老爷,这事就这么.....”
“什么这的那的,程程一直不喜欢方艳云,每次见到她就跟我闹,这事就这样吧。”冯敬尧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
“那陈乐道那里.......”祥叔试探地问道。
冯敬尧现在不想提陈乐道,那小子让他又爱又恨,好在还算有良心,知道关心程程。他很想收拾收拾陈乐道,但一想到到时候女儿会在面前闹成什么样子他就头疼,心中烦恼无解,只能粗暴地挥了挥手说道。
“程程现在心里就只有那小子,我还能不顾程程把他怎么着不成!看在他这次还算有心的份上,你去警告一下那小子,让他给我收着点心,可一不可再!”
冯敬尧枭雄一世,女儿不是他的唯一,但绝大多数事情上,为了女儿,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艳云对冯敬尧没别人想的那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让方艳云去接触杜邦那个老色鬼,且对杜邦对方艳云的追求与骚扰视若无睹。
陈乐道能在短短两月内,不借助冯敬尧的任何帮助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冯程程和陈乐道的的关系在冯家基本上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冯老头现在这份家业未来还得留给他女儿女婿。要想将来冯家在他之后不衰败,冯敬尧就只能对陈乐道多点包容。
毕竟他那宝贝女儿,现在只认陈乐道,冯敬尧要想在不违背自个女儿意愿的情况下换个女婿,实在有点难。
陈乐道这次干出的“好事”,冯敬尧打算看在他这次传递消息的份上,捏着鼻子认了。
一个没多大关系的女人,一个唯一的至亲女儿,哪个重要冯敬尧分得清。
他这辈子什么都缺,唯独女人,从来没缺过。
第五十九章 忘了的事
阳光透光窗户,穿过窗帘轻纱洒落进屋内,斑斑驳驳落在陈乐道身上。外面已经日上三杆,再痞懒的人都该起床了。
看着头戴黑色礼帽,内着银灰色马甲,外套黑色大风衣笔直地站在穿衣镜中的自己,陈乐道点了点头,嘴角露出笑容,他对这身衣裳很满意。美丽的心情一如这阳光娇艳明媚的早晨。
将两把m1911放进两边腋下的定制的皮套,陈乐道试着走动了下,意外的不错,没有一丝不适感。
两把手枪之前他都是插在腰间,因不雅和避免走火,让人定制了两个可以穿戴在身上的皮套,今天第一次使用,效果让他格外满意。
走在上海滩大街上,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陈乐道总是缺乏安全感。
皮套合身,诸事顺利。
“昨晚将消息告诉了祥叔,冯敬尧应该会有所动作,杜邦多半不用我再多操心。”下楼出门,陈乐道心中想着昨天的事,有冯敬尧关注这事,杜邦已经不算什么麻烦。
汽车就停在别墅外面,陈乐道轻车熟路打开车门上车打火准备出发,目光回头看了眼另一边的邻居大别墅,没什么动静。
“应该还没起床吧?”
摇头轻笑,思绪回到正事上。
九叔和杜邦要联手对付冯敬尧之事,现在老冯已尽数知晓,他把两人可能会对冯程程之事都告知冯敬尧,以冯敬尧的手段,查证此事不难,查清后老冯多半不会给他女儿留下什么威胁。
“这次事后,九叔只怕在巡捕房待不了多久了。”手上握着方向盘,汽车朝警务处方向而去,陈乐道的心思飘出了车窗。
想到这里,陈乐道突然想起前不久陈翰林说的要当巡捕一事,当时他还说帮陈翰林把这事办妥来着。
“等老九一走,巡捕房副总巡捕职位可能就得暂时空悬,这倒是个好机会。”陈乐道手指下意识轻点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前方道路,一边想着这事。
巡捕房是股不小的力量,老马是冯老头的人,冯敬尧不是个靠得住的小老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点屁事跟他翻脸,他得安排个自己的人进去才行,陈翰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了想现在跟陈翰林一家的关系,陈乐道越想越觉得稳妥。
他对陈翰林一家子有恩情在,这是个不错的交情,以后他和陈翰林老爸说不定也还得有点牵扯,小陈将来注定得站在他这边,他不用担心其他的事,而且陈翰林的确是个干巡捕的人才。
“陈翰林现在那样不适合干副总巡捕,我现在也弄不来副总巡捕的职位,倒是可以先让他进巡捕房熬一下资历。他那天真的三观也得改改,底层的巡街小巡捕现在很适合他。”
陈乐道心中琢磨着成此事的可能性。
陈翰林的臭脾气和典型的学生三观必须得先磨一磨,九叔这次之后在巡捕房就算待不长久也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等陈翰林在大街上磨炼得差不多,老九差不多也该走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陈翰林捡个漏。
陈乐道越想越觉得合适,打定主意一会儿就去找老马谈谈这事。
老马身为总巡捕,安排一个街巡组的小巡捕职位应该不是问题。
汽车加快速度,街上行人还不算多,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警务大楼。
陈乐道没朝政治部去,拐弯进了巡捕房的办公区域,巡捕房是这栋楼里上班最早的,夜里也有人值班。不用担心老马和他一样旷工,陈乐道一路来到总巡捕办公室的门口,敲响了房门。
在与警务大楼隔着些距离的公董局办公大楼内,杜邦很早就到了自己办公室。他一天可以很闲,也能很忙碌。法租界很多事情都是公董局管着,法董在法租界的权利并不算小。只是管不到警务处头上,不然杜邦想对付陈乐道将会很简单。
一大早,杜邦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对面的人对他没有半点客气,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即使身为法董,杜邦也只能在电话里一个劲赔笑,那低声下气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而又解气。
面对电话对面的人,杜邦没有在朱润九和陈乐道面前的神气。
“地契的事已经给了你足够时间,如果再拿不到地契,那我们将终止合作。最后的十天时间,再办不妥,你就买张船票准备回国吧!!”对面的人没一点好语气,对杜邦发泄完怒火,气冲冲挂断电话,杜邦法董的身份在他那里得不到丝毫优待。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杜邦很是气恼地将手柄“啪嗒”一声按回电话上。电话对面的人他不能得罪,只能低声下气一个劲解释,但对面不拿他当回事的语气让他很不爽。
人前的威风和人后的憋屈,让杜邦心中积满无能狂怒的郁气。若非他这法董的位置得靠对方稳着,他早就不干了。
气恼地坐回皮椅上,杜邦松了松领带,额头上挤满了被气出来的细密汗珠,密密麻麻趴在那里,像是在嘲讽他一把。接电话时的低声下气,让杜邦羞恼愤怒又无可奈何。
窗外阳光照射进来落在桌面,犹如大写的“无能废物”,鲜艳得刺眼。
养尊处优惯了,杜邦哪能忍受这般委屈,一通电话,将他华丽的外表撕扯的支离破碎,竟是丝毫不给留情面。
简直可恨至极!
那帮什么事都不干,只知道催促的家伙,就是一群混蛋,一群愚蠢的蛀虫!
他身为公董局法董,他们竟然如此不尊重他。
这比那些只知道拿着把武士刀四处招摇生事,毫无脑子可言的混蛋浪人武士还要可恨!
羞怒的火焰冲上头顶,杜邦红了双眼,双眼直盯着办公桌,犹如他的仇人一般。
右手啪一声拍在阳光落处的桌面,手掌麻木疼痛得让他憋红了脸。左手使劲地按着右手,这样似乎能让疼痛缓解一些。
疼痛让他清醒,待疼痛消去,杜邦愁闷地躺在椅子上,愤怒过了,还得想怎么把地契拿到手。
这糟糕的生活!
“#¥%#%¥##¥”一通法语痛骂,杜邦再次坐起。
正巧,门外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杜邦阴沉着脸说道。
进来的是九叔,脸上带着笑容。阿昆昨天将事办得漂亮,为了奖励阿昆,他直接将其送到了最好的医院。
计划的顺利执行让九叔脸上的笑容如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
杜邦看着九叔脸上的笑容心底暗怒,那眯眯眼的笑容让他感觉这个朱老九在嘲笑他,这个光着脑门和后脑勺的蠢货!
不过杜邦现在没心情去朝九叔发泄怒火。
比起发泄怒火,地契的事更重要。虽然他这董事在那些人眼中不值一提,但杜邦依旧很珍惜。
“你来有什么事?”杜邦的语气不冷不热,让九叔脸上的笑容一滞。
“这法国佬还真不好伺候。”心中暗骂一句,九叔脸上立马绽放笑容。
“杜邦先生,陈乐道的事我已经帮你办好了,他现在已经进了医院,生死不知。”九叔不知道陈乐道具体情况,阿昆既然捅了他一刀,那就不妨碍他夸大一些。
九叔心中已经想好怎么说服杜邦暂时先将陈乐道的事放到一边,不过杜邦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九叔的意料。
“朱,陈乐道的事现在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对付冯敬尧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杜邦已经尽量平淡着心中的急切,但九叔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几分迫切的意思。
怎么突然着急了?
九叔有些意外,但眯眯眼掩盖住了他所有的讶异。
杜邦没能从九叔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他盯着朱润九,期待着他接下来将要说出的计划。
以杜邦现在的心情,老九接下来若是说不出个让他满意的计划,很有可能将会面临他狂风暴雨般的唾沫。
将诧异埋在心底,不管是什么让杜邦有了现在的变化,这对老九来说都是好事。
在杜邦对面坐下,九叔摘下他头顶的巡捕高帽,露出象征着实力的水亮光头。
轻轻一笑,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心情在杜邦此刻的模样下烟消云散。
“杜邦先生,中国有句俗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研究冯敬尧已经很久,对他的弱点了若指掌。”九叔语气不紧不慢,就像在跟老友探讨一般。
杜邦没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在这片土地上待了这么多年,他对九叔这类人的尿性很了解。
跟他们谈事绝对不能心急。
“冯敬尧在上海滩能有今天的地位,跟他的亡妻有非常大的关系,他很爱他那位去世的妻子。
冯敬尧的妻子在他事业即将走到最巅峰的时候,因为救他去世了,因此冯敬尧一直对他的妻子心有愧疚。”
说到这里,老九停了一下,看着杜邦笑了笑。
“方艳云方小姐,跟冯敬尧的亡妻长得很像。”九叔特意提了一句。
在接触杜邦之前,九叔对他有过调查,知晓杜邦纠缠方艳云一事。
听到这里,杜邦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为什么冯敬尧至今仍旧对他的妻子念念不忘了。
见杜邦面露恍然,九叔不知道这老黄毛想到了什么。但心中不妨碍他对杜邦的鄙视。
身为公董局法董,竟然还得不到区区一个方艳云,换作是他,早就......
“这跟我们对付冯敬尧有什么关系?”杜邦疑惑问道,就算冯敬尧爱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已经去世。至于方艳云,杜邦很清楚冯敬尧对那女人根本没什么感情。
九叔呵呵一笑,声音透出一丝得意。
“冯敬尧和他的妻子有个女儿叫冯程程,这是冯敬尧唯一的孩子。”九叔笑得有些阴沉。
“嗯,这我知道,我见过她,她身上充满了年轻女孩的美丽,像一朵娇艳的玫瑰。”杜邦脸上再次露出陶醉的笑容,就连刚才的愤怒被暂时压制,还有什么能比美丽的少女更让男人心醉呢!
九叔暗暗鄙视杜邦那淫荡的笑容,继续说道。
“就像你说的,冯敬尧的女儿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他很爱他的女儿。如果我们抓了他女儿威胁他,那冯敬尧肯定会把地契交出来。”
九叔笑眯眯地看着杜邦,等着杜邦的反应。
杜邦沉思,思索着杜邦这计划的可能性。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如果只是交换地契,那你将得不到任何好处。”杜邦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世上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他好。
“呵呵,杜邦先生,一旦我们绑架了冯敬尧的女儿,那他即使跟我们交换了地契,也将会跟我们不死不休,到时候他就会像对付敌人一般对付我们。能应付冯敬尧的只有杜邦先生,到时候我需要您的帮助。至于好处,难道还有比收获杜邦先生的友谊更大的好处吗!”
花花桥子人人抬,九叔虽然心里鄙视杜邦,但不妨碍他拍杜邦的马屁。
至于好处,他不需要什么好处,搞垮冯敬尧,对他就是最大的好处。
一旦他们绑架了冯敬尧的女儿,杜邦和冯敬尧就不可能善了,到时候就是他收获果实的时候。
杜邦脸上绽放笑容,虽然知道朱老九这话不真实,但他不在乎。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要好处的。
至于冯敬尧,呵呵,到时他把绑架冯程程的事全推到朱老九身上就是了。冯敬尧是个聪明人,不会干出愚蠢的事情。
杜邦心中颇有些得意。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露出笑容,伸手一握,达成合作意向。
警务处,陈乐道此刻却是意外的出现在了巡捕房的关押室内,来巡捕房前,他行程表上是没这个计划的。
陈乐道进到老马办公室后,还没来得及说陈翰林的事,老马就先说起了一件他已经遗忘的事。
此刻看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脸上没有任何精气神,胡子比他腿毛还长,眼睛怔怔盯着他出神的人,陈乐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