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杀手现
翻阅史书,能发现一个有趣而又让人骄傲的事,每当国家民族处于危难之时,这个国家总会涌现出无数能人志士去做常人想做却做不到或不敢做的事。
或许对方是个质子,或许对方是个亭长,甚至是一个一清二白的乞丐。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但你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在任何时期,任何困难,任何敌人面前都能充满顽强生命力的民族。
二十世纪,是个黑暗的世纪,这年代或许在史书上也只有五胡乱华的时期可以与其一较高下。但同样,这也是个爱国意识觉醒,民族空前团结的一个年代。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法去帮助中国,陈连山也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方法是实业救国。
这是百废待兴的年代,任何一件事干好了,都能极大的提升民族自信。搞实业这种事更不用说。
看着脸上带着点小倔犟的陈厂长,陈乐道心中感觉有点好笑,同时佩服这小老头。毕竟这可是个敢在上海滩和冯老头那流氓头子正面刚的存在,虽然没刚赢让人有点遗憾。
陈乐道心中虽然一口一个老头的叫着,但有一说一,他对陈老头这些人都是很尊敬的。
对比可爱又倔犟的陈老头,陈翰林现在却是差了些,满脑子想的都是让人头疼爱情。比如现在,他就一个劲盯着情敌陈乐道。心中指不定想着要怎么把陈乐道大卸八块才能痛快。此刻当着陈翰林的面,冯程程对陈乐道的举动比之前亲密了许多。这让陈翰林看得嘴角抽搐,脸色颇为不自然,看向陈乐道的双眼中更是有一道火焰蓄势待发。
“翰林,欢迎回来。”冯程程脸上露出甜甜的酒窝,只是因为她双手抱着陈乐道手臂,陈翰林有点高兴不起来。
看了眼冯程程抱着的手臂,又看了眼微笑看着他的陈乐道,陈翰林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点速效救心药。呼吸都是变得絮乱了起来。
这小伙子抗压能力明显不够。
陈乐道对冯程程这小把戏看得不能再清了,只是他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当别人的挡箭牌,没点好处不说,还会吸引仇恨。对着陈翰林轻轻一笑,就想要挣脱冯程程抱着手臂的双手,却是发现这丫头的劲比平时不知大了不知多少,死死抱着不松开。就跟个抱着香蕉就不肯撒手的母猴子一样。
见陈乐道对自己挤眉弄眼,陈翰林理所应当的将这当成了挑衅与炫耀。
“啊!!这斯文禽兽怎么配得上程程!!”陈翰林眼皮急跳,双手忍不住捏成拳头,血管青筋全都膨胀了。恨不得在陈乐道丑陋的面目上狠狠来一顿王八拳。
刚下火车就见到这一幕,这他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更没有程程的拥抱与香吻,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虾仁猪心!
冯程程自然注意到了陈翰林的不对劲,只是对陈翰林此刻的样子,她却是乐于如此。她不想伤害陈翰林,但也不想陈翰林继续纠缠他。
只是这姑娘或许不知道往往这种善意的伤害比故意的伤害还要伤人。
“各位,我们先出去吧,这里人太多了,堵在这里不是回事,”摆脱不了冯程程的手,陈乐道只能放弃,转而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在知道肯定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堵在这里明显不是什么好选择。
几人正要往外走,突然又有一个人走到了几人面前。
戴着一顶宽檐礼貌,身穿黑色大风衣,蹬着一双高光油亮的皮靴,相貌逼人。即使一向以外貌自豪的陈乐道也不得不承认,强哥在颜值上已经可以与他一较高下。
见到许文强,陈乐道还没说话,梳着背头的陈厂长先厉声喊了起来。
“又是你,竟然都追这儿来了!”倔犟的陈老头语气不善,拉着脸、绷着眉、瞪大了眼睛,老拳紧紧攥在一起。”我说了,我的厂子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卖的,想要厂子,除非我死了!”。
陈连山对许文强怒目而视,恨不得将唾沫星子都溅到许文强脸上,似乎这样他就能赚到点什么东西。
他和许文强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且不说许文强到底想干什么。反正在陈厂长眼里这年轻人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也就不可能摆出什么好脸色。
“陈厂长,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劝你卖厂子的。”面对陈连山这倔老头,强哥感到颇为无奈。他尊重陈连山这样的实业家,也有心帮助对方。但你不能老是这样甩脸子啊。
他学生时代参加过学生运动,知道什么叫做实业就国。但他知道不代表他老板知道,更何况冯敬尧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陈连山不可能斗得过冯敬尧,许文强想劝陈连山放弃纱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仗还有战略性后退的时候呢。但他拿这倔老头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这老头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说两句就急眼。
汪月琪和冯程程都吃瓜地看着许文强和陈连山,没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陈乐道也不可能给冯程程说“你家老头子逼着人老头卖地皮”这种话。更何况他根本没看两人,注意力一直在四周。在见到许文强后,他更加确定这里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事了。
主角都是事逼体质,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就在许文强和陈连山还在掰扯之时,陈乐道眼睛眯了起来,目光盯着远处一人。
那人带着个毡帽压着脸,低头弯腰努力不让人看清他的样貌。右手一直放在外衣下,不知那藏着什么。这人行为可疑,正一个劲朝他们这里靠近。只是人太多,他挤得有点困难。
陈乐道正想着先下手为强,冲过去将对方拿下之时,那人却是突然停下,跳上身旁一张长条木椅,顿时鹤立鸡群,视野变得开阔。只见他右手掏出一把驳壳枪,对准了他们所在方向。
见事要遭,陈乐道只来得及大吼一声。
“小心!!”
千均一发之刻,陈乐道也做不了其他之事,他不是双鹰哥,做不到让敌人的子弹永远留在枪膛里。
枪响之前,陈乐道只能快速推了离他最近的陈连山一把,同时将冯程程拉过来压在身下。
“砰!”
一声枪响,本就拥挤不堪的车站瞬间乱成一团。尖叫高喝声不绝于耳,有人直接抱头蹲下,也有人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经验丰富与否,一眼可知。
有些人那熟练的样子让人看得心疼,但心疼总比丢了命强。
拉着冯程程趴下之时,陈乐道右手已经摸到了怀里的枪。他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那人目标是陈连山,枪法挺准,但因陈乐道及时推了陈连山一把,子弹落在了陈连山身后的陈翰林身上。算是子替父受,挨的不冤。
“砰砰砰!!”
对面那人不像是普通人,陈乐道接连几枪都让对方躲了过去,再想开枪那人自己冲到了身前。
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这人或许也是让猪油蒙了心,才会干出这般蠢事。
陈乐道见此,收了枪,避免误伤旁人。空手挡住那人。
想必是对自己身手十分自信,那人径直朝陈乐道扑来,手里握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但这算不上什么,陈乐道面对刺来的尖刀,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同时一脚猛踹出去。
挨普通人一脚或许你只是痛,但挨了陈乐道一脚,那人却是咯噔一声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这不是你踹我一脚我躺地上就能吓得你喊爸爸的和平年代。
陈乐道现在一脚能踹死一头小牛犊,那人现在只觉自己腰子都被踢爆了。他不知道陈乐道竟如此变态,一脚就将他堂堂一个逃兵给踹的差点就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啊!!!”凄惨的声音响彻在车站之中,有陈翰林的,也有这杀手的。
“翰林,翰林!!”陈母看着陈翰林脸色苍白的样子慌了神。自个儿子手臂中了一枪,血流不止,这换任何一位母亲都会着急。
倒是陈连山,这老头表现的很冷静,不愧是许文强都拿其没办法的老头。看着陈翰林苍白无血的脸色,立刻说道:“慌什么,又死不了了,赶紧送医院。”说着,赶紧上前搀扶着陈翰林。
小老头虽然很冷静,但瞧他脸上的神色也是心疼的紧。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疼坏了还得再练小号,他现在对练小号实在是有心无力。
陈乐道一手将躺地上装无赖的杀手提溜了起来,没去管陈翰林那边的事。目光警惕着周围,他担心还有同伙。冯程程站在他后面,想靠近又有点不敢。
这丫头也挺倒霉的,连续两次在车站都遭遇这种事,只怕以后对车站都会有阴影了。只是她不知道的事,因为多了个陈乐道,她现在的遭遇却是原版本好了许多。
“跟我来,我车在外面,得赶紧送他去医院。”许文强见陈翰林受伤,没计较陈老头之前给他甩脸色,立马带着几人朝外面走去。
“走,我们也出去,小心点,说不定还有同伙。”见冯程程似乎有些害怕,陈乐道直接一把将冯程程的小手拽在了手中,一手拉着她,一手提溜着杀手朝外面走去。
小手被大手拉着,冯程程立马回了神,紧紧跟着陈乐道,活像一个小媳妇。
第三十一章 帮忙
车站外,人来人往。许多人在看到留着血的陈翰林后都自觉靠边走,在几人周围留出一圈真空地带。对于几人,所有人都是瞧上一眼后就各干各的。没有想要上前帮忙的,也没有想要留下来当吃瓜群众的。
这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好新奇的。
扶着流血的儿子,陈连山本还想硬气一下,不用许文强的车。但在老婆的怒瞪之下,老头不得不妥协。
在自个儿子受伤需要去医院的情况下,陈母可不管陈连山那些糟心事。直接就将陈翰林塞进了车子里。平时什么都听陈连山的,但这事,明显没得商量。陈连山也只得悻悻的跟了上去。
“许先生,麻烦你送他们去医院了,我得把这家伙送到巡捕房去。”车外,陈乐道对还未上车的许文强说道。两人现在关系比之前已经好上了太多。
只是陈乐道不想喊许文强强哥,文强又太亲热了些,许文强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因此两人都是以先生相称。
许文强对陈乐道点了点头,道:“应该的,这事交给我。”他之前就已经猜到陈连山若是一直不退步,那早晚会遇上这种事,只是他没想到冯敬尧会这么快动手。说完他看了看冯程程,眼神稍稍有点变化,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冯程程是冯敬尧女儿,本想给冯程程说一下此事,看能不能让冯敬尧有所退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冯敬尧这种人是不可能因冯程程而改变自己决定的。而且,这话似乎也轮不到他来说。
陈翰林和冯程程是同学,这话要说是也陈翰林说。
见陈翰林流血严重,许文强没再多留,在汪月琪的指引下,开车朝最近的医院而去。
见陈翰林受伤,重情重义的汪小姐毫不犹豫地抛弃了陈乐道和冯程程,跟着一起去了医院。心中的着急就只差写在脸上。
“汪小姐是不是对陈翰林有意思?”走在路上,陈乐道一手抓着杀手阿杰,一面对旁边的冯程程问道。虽然这事几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但两人这么走路总得有个话题聊着。
陈乐道抓着杀手负在背后的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丁点儿掩饰都没有。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来得怪异。两人回头率不是一般的高。
好在很快就碰到了两个巡街的巡警,陈乐道直接将两人抓了壮丁。
警务处政治部的名头在这群巡捕面前出奇的好使,两人屁颠屁颠的压着杀手跟在后面。似乎还挺高兴。
政治部这种部门不管在什么组织机构当中,似乎都特别好使。陈乐道之前还没察觉出自己所在部门的特殊。但在看到两个巡捕对他点头哈腰的样子时,却是悟了。
负责巡街的巡捕在巡捕房地位并不高,待遇也就一般。平日在街头上呼来喝去看着很威风,但在巡捕房却是处于底层。
尤其在这帮派商会横行的上海滩,巡捕更是危险。一些不怕死的帮派分子,可不会因为你穿着一身巡捕房的黑皮就给你面子。即使你手中拿着几条破枪,他照样敢跟你干。
丁力就是个典型,把他惹急了,管你是巡捕还是探长,他都敢给你掀翻了。老九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面对丁力那种一言不合就是干的家伙,要不是有许文强拦着,早就被丁力给干翻了。任你有千般谋算,在丁力那种不喜欢动脑子的人面前都没用,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枪。
没有什么敌人是用枪解决不了的。
冯程程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事,脸上带着点蠢蠢的傻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陈乐道说第二遍时才回过了神。
“啊,你看出来了?”冯程程小脸有点发红,似乎在想什么坏事被人给发现一般,佯装镇定。
陈乐道仔细打量了一会,又摇头,少女情怀总是春啊!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冯程程说的是那个杀手。
“关进巡捕房,这家伙会打枪,还会点拳脚功夫,放在外面只会危害社会治安。”陈乐道说道,杀手听到后似乎有点不同的意见,举了举手想要说什么,但那要爆炸的腰子让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冯程程点了点头,她只是单纯的问一问,对杀手这种凶悍的人,她还没傻到说什么同情的话。
“他的目标是我吗?”冯程程问,上次遭遇绑架的事她还记得很清楚。
“应该不是,多半是冲着陈连山来的。”陈乐道说。
“陈翰林的父亲?他为什么要杀他。”冯程程有点疑惑,她对那个凶巴巴的老头印象蛮深刻的。
面对冯程程这个问题,陈乐道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在车站听到许文强和陈连山的对话,后面又遭遇杀手后,他就已经知道杀手为什么要杀陈连山了。
陈连山挡了冯敬尧的路却不愿意让开,那他在上海滩就只会有一个下场。冯老头从来都不是吃草的绵羊。
冯敬尧能在上海滩被所有人都敬称为冯先生,绝对不是没原因的,他做事的凌厉凶狠程度,丝毫不像年过半百的老人。
或许正是因为老了,知道有许多人都盯着他那个位置,因此他做事更加冷酷。
陈连山刚对许文强说出想要买厂子除非他死的话,这边杀手就来了。看来冯敬尧虽然秉承着先礼后兵的做事原则,但他也喜欢能动手尽量就别吵吵的做事风格。
在上海滩死个把人,对冯敬尧这个级别的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事。在上海滩腥风血雨几十年,他杀过的人,破过的家,早以不胜枚数。
陈乐道转头看了看冯程程,这姑娘从小锦衣玉食,养的金贵,没遭遇过苦难。虽然学的是新学,身上也有几分当代新青年的味道。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几分天真。对这社会真正黑暗的一面还没真正见识到。
冯程程知道自己爸爸在上海滩地位不一般,也知道自己爸爸做的生意带着些许灰色。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爸爸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或者说想过,只是悄悄又丢到了一边不想去面对。
陈乐道没说冯敬尧和陈连山之间的事,说了也没用,只会徒增冯程程的烦恼。
到了巡捕房,陈乐道亲自找到马总探长,拜托老马将杀手给关了起来。
“老马,这事麻烦你了,把他关着就行,也不用特意去针对,先关他个把月再说。”陈乐道也不是啥好人,直接就给杀手规划好了短暂的未来。若不是他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说不定就直接给崩了扔黄埔江喂鱼省事。
反正是个杀手,就是直接枪毙了也不冤枉。巡捕房的关押室虽然不是什么锦衣卫的诏狱,但进了这里,要是没什么背景,要想出去也没那么简单。
至于一个犯事被当场抓获的杀手,更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关到老死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没事,这种家伙想关多久就关多久,你就是想把他关到监狱去都没事。”老马热情地说道,对于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他很愿意帮助陈乐道。
一来一去的,都是交情。
法租界的监狱和警务大楼隔得很近,都在一条街上,除此外,还有会审公廨也在这里。这整一条街,几乎就是法租界当局的公家用地。
“呵呵,监狱就不用了,就这样关着就行。”政治部自己的关押和审讯室还没弄出来,不然他完全可以拜托政治部的同僚直接将其关押起来。
陈乐道没什么好审讯杀手的,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虽然没人跟他说,但凭借那么一丁点信息加上自己的记忆,他差不多都已经弄清楚。
第二日,陈乐道和冯程程一起到医院看望陈翰林。陈乐道和陈翰林没什么关系,他这趟完全就是陪冯程程。
见到冯程程时陈翰林还一脸笑容,很是高兴,只是看到后面拎着水果篮走进来的陈乐道,他笑容就有点僵硬了。笑不出来,骂也不行。
昨天他已经知道了自家厂子目前面临的难题,知道昨天那杀手多半是冲着自己父亲去的,陈乐道现在算是他家的恩人。
救父之恩,这是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恩情。
只是当恩人和情敌变成一个人时,小伙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同样,过了最初的欣喜后,再面对冯程程时陈翰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那未来岳父可是在想着弄死他的亲家公呢!这事换谁来都得懵。
陈翰林在没经历真正的毒打之前,不会有所改变,现在的他有点骄傲,也有点傲娇,陈乐道暂时没兴趣跟这个满脑子理想主义的家伙多聊,很快离开了医院。
跟陈翰林聊天,还不如跟陈连山这倔犟的老头聊聊。
“陈先生,你跟陈厂长一家关系似乎很不错,可以的话,劝一劝陈老先生,把厂子卖掉吧。”
陈乐道没找到陈老头,却是遇到了来医院的许文强。只听许文强对陈乐道说道。强哥虽然意气风发,但他同样也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许文强曾经在北平也是热血青年,干过很多大事,也遭遇过不少事,甚至还在监狱待了三年。三年光影让很多东西都变了,他的心态同样也变了。
若是以前,他会全力支持陈连山。但现在,他知道了有些事不能蛮干。眼前这事闹到最后,最大的可能就是陈连山家破人亡,冯敬尧拿到自己要的东西。留下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这次要连山纱厂地皮的人不是冯敬尧,而是公董局的杜邦。陈老先生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许文强吸了一口烟,有些无奈地说道。他劝告陈连山,奈何那老爷子一身铮铮铁骨,根本不愿向冯敬尧、向洋人低头。
“我挺敬佩陈老先生这样的人,但他这样和洋人硬来,只怕最后洋人也不会退步的。”
洋人不会退步,自然就是陈老爷子退,不退,那就只能是惹祸上身。现在的洋人可不会坐下来跟你讲道理。
“这事我会和陈厂长提一提的,只是那老爷子会不会听劝,就说不好了。”面对陈连山这个倔犟的老头,陈乐道也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陈连山这样的实业家,若是如原来的轨迹一般自尽而亡,那实在可惜。如今的中国,最缺的就是陈连山这样有能力、有经验、还有一颗坚定的爱国之心的人。
这种人遇到麻烦,于情于理,陈乐道觉得自己都不能视而不见。
而且帮助陈老爷子,对他以后计划也有帮助,毕竟实业,不是每个人都能搞得。
第三十二章 岂有此理
前往陈家的路上,陈乐道心中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劝说陈连山。陈连山主意正,脾气又硬,陈乐道觉得此行有得头疼。
连山纱厂曾也辉煌过,在一战期间,欧美列强忙着打自己的后花园战争,顾不上东亚这边的情况。使得中国的民族工业获得短暂的春天,在那段时间有过短暂的辉煌。陈连山当时带领着连山纱厂努力发展,一度成为上海的明星企业。
只是好景不长,战争结束后,欧美列强鹰视狼顾的目光再度移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民族工业在经历短暂的春天后,很快遭遇滑铁卢,春天没了,直接换成了秋天,而且还是临近严冬的晚秋。
连山纱厂属于轻工业,轻工业当时面临的情况稍稍比重工业好那么一点,但实际上也是面临着关停倒闭的危机。
连山纱厂能在老外的技术与资金双重压制下依旧坚持到现在,这很大程度上都是陈连山的功劳,若不是他这根主心骨撑着,纱厂早就倒下,根本等不到杜邦和冯敬尧来找麻烦。
连山纱厂是陈连山一手办起来的,能在这年代搞起这么大一个厂子,他的能力绝对毋庸置疑。陈乐道原本打算是从商,如今虽然进了巡捕房,但从商这事他没想过放弃。
要从商,搞实业便是他绕不过去的坎,陈连山这么好的压榨...工作对象,他可不希望老陈出什么意外。
“陈连山能将一个纱厂从无到有搞到这么大,这放在未来,就是二马一刘那般的人物。前世只听杰克将人忽悠的团团转,还没听过谁能忽悠杰克的。这时有点难弄啊!”
想到陈连山那含金量颇高的履历,陈乐道觉得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忽....劝说的了成老头。
“陈老头年岁比我两辈子加起来都大,经历的事也比我经历的事更多更残酷,而且还是个白手起家的企业老总,这怎么才能说服他。”用力搔了搔了头发,陈乐道深感强哥给自己塞了个大麻烦过来。
“比起老头,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见多识广’了,要想说服他,看来只能从时下的艰难和未来的美好蓝图着手。”陈乐道心思转动,各种念头快速冒出。他只恨自己没有杰克那张嘴,否则哪还需要如此麻烦。
对陈连山这样的,最不需要怀疑的便是他的一腔拳拳爱国之心,他们这种老辈人物或许会迂腐,但他们对国家民族的忠诚却是许多后来人也比不上的。
“连山纱厂这事有杜邦和冯敬尧插手,现在我没能力让他们改变想法,暂时只能先退一步。但该争的利益绝对不能少。”
这是在法租界,他们不可能斗得赢杜邦。即使是冯敬尧,面对杜邦也不敢采取强硬手段,只能使阴招将其赶走。
陈乐道虽然在巡捕房有了点地位,但这来自于萨尔礼。他和杜邦还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老萨也不可能帮助他去对付杜邦。陈乐道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也没打算去找萨尔礼帮忙。
“让冯敬尧拿出钱来买纱厂,这事不难。但陈连山这倔老头怎么办?”绕来绕去,问题又回到原点,原来这件事有且只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怎么搞定陈连山。
“怎么说都姓陈,同姓不同宗这事放在以前那也多少还有点情分可讲,我就不信一个穿越者还搞不定一个老头。”陈乐道暗暗给自己打气。
老头要实在不同意,那就只能从陈翰林身上入手了。
“你来做什么?”连山纱厂,陈连山看着纱厂现状心中正愁着,结果就见陈乐道走跟个自己人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他现在对跟冯敬尧有关系的所有人都抱着一种敌视态度,若不是因陈乐道昨天才救了他一把,说不定他直接让人将陈乐道给轰了出去。
陈乐道打量着纱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年代的厂子。
人不多,都各忙着各的,不时有人抬着东西从陈乐道身旁走过。这些工人见到西装革履的陈乐道,都没个好脸色。
或许也是将陈乐道当成冯敬尧的走狗,当成来逼迫陈连山卖厂子的人了。
“厂长,”陈乐道正观察着纱厂的情况,突然有一个工人跑到了陈连山面前。
“厂长,小山让我转告你一声,他.....他以后就不来了。”工人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不敢去看陈连山的眼睛。
“小山说你对他不错,他不好意思亲自来跟你说,就让我帮忙转告一声。说厂子有困难,这两个月的工资他不要了。但是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两张嘴巴都得吃饭,所以他不得不另外找个活干。”工人为难地说道。觉得有些对不起陈连山,毕竟陈连山对他们一直都很不错。
连山纱厂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能发出工资,陈连山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了生产,但现在根本没人要他的货。纱厂以前的货款也被别人积压着,任他怎么催,对方就一句话,暂时拿不出来。
面临这种窘境,纱厂的工人近一两个月几乎都是用爱发电。这种情况别说现在,就是未来都长久不下去。
“唉,走就走吧,人之常情,怪不得他。”陈连山面露苦涩,长叹一声。这些工人能坚持到现在,他已经很感激很满足。
小山这个工人他记得,是连山纱厂的第一批工人,在连山纱厂已经干了将近二十年。想到连这种老工人都要离开纱厂了,陈连山便目噙晶莹,声音有些哽咽,心中不是滋味。
连山纱厂在他心中跟陈翰林这个儿子是同样的地位,甚至比陈翰林还重要几分。谁能想到,却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看着纱厂现状,想到在车站遭遇的杀手,陈连山知道纱厂是真的已经走到末路尽头了。心中陡生一股悲戚绝望之情。
“我办公室还剩有一些钱,你去拿出来发给大家吧,不够的,我再想办法。记得把小山那份给他带回去。”陈连山的声音饱含落寞,就连陈乐道看着陈连山此刻的样子,都颇感心酸。
连山纱厂是陈连山一生的心血,就这么没了,换谁都不会好受。
工人小山的离开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连山此刻竟是连最后一股的心气都没了。刚才他还能对陈乐道说一说气话,但现在,却是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陈连山,陈乐道甚至觉得他此刻看到了那自刎乌江的项羽,两者的人生虽然截然不同,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何其相似。
“不会是想自杀吧。”看着陈连山,陈乐道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随后便庆幸不已。
他记得陈连山最终确实自杀了的,因为这事还让陈翰林跟许文强和丁力杠上了。而且那次,似乎还是丁力第一次有不听许文强话的趋势。
“还好遇上了,怎么也不能这老头自杀。”陈乐道径直走到陈连山跟前。
“陈厂长,你把工人的工资都发了,该不会是想就此放弃,向外国人低头,然后把厂子丢给陈翰林,自己寻个清净地方就此解放吧。”
陈乐道语气中带着点嘲讽的意思,似乎是在说陈连山你之前不还叫嚣着死都不向冯敬尧低头,怎么这就要放弃了么?!
陈乐道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劝说陈连山,他不是邹忌,三言两语就能让齐王纳谏,索性选择最简单的激将法。
只要是内心骄傲的,对自己自信的人,那激将法必然会有所作用。陈连山搞出连山纱厂,说他不骄傲,不自信,这绝对是不可能的。陈乐道就瞧中了这一点。
果然,陈连山立马就有了反应,怒目看向陈乐道。不过他不是让陈乐道激着了,而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有点羞怒。
他在生意场上打了半辈子仗,怎么连上吊都不能安安静静的上吊,还要被人嘲讽几句么!
“看我做什么,陈老头,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遇到难题不敢上,只知道逃避,逃避不了,干脆就自杀,这都是你们这种内心懦弱的人惯用的套路,我早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对了,你是想投井?服毒?撞死?吞枪?还是上吊?我见得多,你说出来我还能给你参考参考。”
陈乐道此刻像极了一个泼皮无奈,市井流氓,陈连山瞪着眼睛怒目而视。死都不让人好好死是吧!
陈乐道这话他还真没乱说,这种事他确实见得多,电视上也好,现实中也好,他都见过不少。不过那些人多选择跳楼,脑浆子溅了一地,红的白的都有。事后还麻烦别人清扫,没有一点公德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连山老手撩起自己的长袍一甩,别头看向其他地方,后脑勺对着陈乐道。
“我能想说什么,我就想趁着你自杀的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人死亡时的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大小便失禁。”
陈连山面色一黑,这种事对他这种平时一脸严肃,颇为在乎形象的人是绝对不能忍的。
“谁说我要自杀了!”陈连山再次甩袍,脑袋再次别开。
“噢,你不打算自杀啊,那你早说啊,害的我白在这儿期待这么久!”陈乐道一脸可惜,语气中还带着点埋怨。
陈连山瞪着眼睛,眼中血丝隐现,口中不知何时喘上了粗气。陈乐道正一脸埋怨地看着他,似乎在抱怨他为什么不自杀不早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陈连山心中连连怒吼,恨不得骂上几句“狗日的小畜生”来解气。看也不看陈乐道,直接转身朝办公室走去。他一刻也不想看到眼前这穿西装的地痞混球。
陈乐道见他离开,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跟在他屁股后头走进了办公室。
他这是在挽救中国良心企业家,也算是为民族的伟大复兴之路添砖加瓦。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连山瞪着陈乐道,他实在搞不清这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有这么熟么?陈乐道这一见面就又是嘲讽又是想让他赶紧死,杀熟也不是这么杀的。
“我能干什么,就来看看你老爷子呗。”陈乐道自顾自坐在一张椅子上,轻飘飘说道。
陈连山如今差不多已有六十,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老,陈乐道称呼他老爷子让他心情更加不愉快。脸色黑得跟锅灰一般。
“其实我来是找你取取经,跟你了解一下生意上的事。”陈乐道见陈老头气得够呛,觉得他或许已经不想自杀,便是转了话题。
“我父亲也跟你差不多,都是生意人,不过你比他老人家差点。他年轻时一个人去了法国打拼,在那里娶了我妈,哦,对了,我妈是法国人。”陈乐道特意强调了一句,中国人在这时代被称为东亚病夫,他爸能在法国娶一个法国姑娘,这事连陈乐道都觉得自己老爸挺厉害。
毕竟他老妈可是一等一的漂亮,不然也生不出他这种帅哥。
陈连山撇了撇嘴,却是认真听着,刚才让陈乐道怼得半死,他打算从陈乐道的话中找点漏洞,给陈乐道怼回去。他好久没遇见过这么嚣张的年轻人。
“我爸初到法国时一穷二白,吃饭都成问题,语言也不通。但经过他自己的打拼,却是在法国弄出一片家业,真正的成家立业。我是很佩服他的。”陈乐道说到这话音一转。
“你在上海做了几十年生意,我本来是想来跟你学习学习,毕竟上海跟法国不一样,你虽然比我爸差点,但也肯定有自己的生意经。不过我看你现在这样,还是算了吧,就不瞎耽误时间了。”
他前半句话还有点人样,但这后面半句却是让陈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陈乐道那语气,就差直接说你不行了。
陈老头脸色被气得白里透红,红里还透着黑,甚至还有点紫不溜秋的。
你说你老子厉害就算了,为什么老是要带上我!还我比你爸差点,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陈连山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心脏,他气得心抽抽。
第三十三章 该珍惜的
办公室,陈连山靠坐在椅子上,脸色被气得涨红,他不知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被这么气过。
岂有此理四字,他不知道在心里说了多少遍。若把陈乐道换成陈翰林,他现在必然已经搬出陈家家法,要给这个陈家不孝子狠狠上一课。
陈乐道却是不顾他脸色,做事首抓主要矛盾,现在怎么把陈连山这头老倔驴给拉回来,便是他现在要抓的主要矛盾。
“你还不知道吧?这次要你厂子的人不是冯敬尧,而是公董局的杜邦。他需要你厂子这块地皮来搞房产,冯敬尧只是个中间人而已。”陈乐道说道。
气得不行的陈连山默默看着他,对他来说,谁想要他的厂子并不重要,反正对方目的都是一样的。
陈乐道看出陈连山心中所想,不再一个劲刺激人老人家。转而说道。
“如果是冯敬尧,那或许还能借助舆论让他有所忌惮,说不定就放弃了。但洋人不一样,你在上海滩这么多年肯定比我更清楚,他们可不会顾忌这些,即使能让杜邦放弃,也会有另一个洋人来拿下这块地皮。”陈乐道认真给陈连山说着。
杜邦不是一个人,表面上他是公董局董事,在法租界是最顶尖的一批人。但法租界背后是法国,杜邦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杜邦,也不过是帮别人做事。
“连山纱厂这块地皮保不住了,洋人已经将这里视为其禁脔,周围之地都被他们拿下,这块地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弃的。
你现在怎么坚持都只是无用功,当和平手段拿不到的时候,他们就会采取暴力手段。而且已经采取了。”
陈乐道看着陈连山,脸色认真。陈连山让他刚才一气,也忘记了上吊的事。皱着眉头思考着陈乐道这些话。
他何尝不知道洋人的手段,本以为靠着坚持能让冯敬尧放弃打他厂子的主意,却不料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洋人。
“行了,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激我么。”陈连山摇头叹气,复又仔细打量自己的这间办公室。
“洋人以坚船利炮开我国门,又凭借先进的机械生产,大肆生产各种商品,冲击我们的商贸市场,毁我之经济。如今洋人插手各行各业,我们在各个行业都得仰人鼻息。
连山纱厂是我一手建立,这里凝聚了我半生的心血。我本想凭借连山纱厂与洋人在商贸实业上抗衡,但最终,却依旧输给了他们。”陈连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还带着一丝心酸。
曾经连山纱厂处于巅峰之时,他看到了实业救国的希望。但却是万万没想到,十年不到,连山纱厂便走到了如今这地步。
如今连山纱厂别说与洋货抗衡,实则连生存下去都难以做到。他内心之悲痛,无人可以理解。
陈乐道见陈连山如此,也不由沉默下来。国情如此,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知道未来中国会再度崛起,但陈连山不知道。或许面前这位老厂长并不是舍不得他的纱厂,而是不忍见国家民族的工业商贸就这么衰败下去。
陈连山这一代人正值年富力强,处于巅峰之时,国家民族却是处于最危难之刻。当年正值壮年,人人都是一腔热血,面对国家民族倾覆的危机,自然都想着精忠报国。
然而几十年奋斗,蹉跎到老,却是发现自己的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甚至即将烟消云散。换谁来,或许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看着陈连山落寞之样,陈乐道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陈连山这种人,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陈厂长,现在的退步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前进。”陈乐道摆正脸色,神色认真道。对陈连山称呼悄然改变,对与陈连山,或许没有什么称呼比“陈厂长”三字更让他喜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行为或许会很悲壮,但若理智来看,这是愚蠢的。你想与连山纱厂共存亡,如此固然振奋人心,但为何就不能留着有用之身以待将来?”看着陈连山,陈乐道如是说道。
“我奋斗了二十余年,方才让连山纱厂有了如今之规模。却依旧面临如此结果。哪还有什么将来?即使有,又能如何呢?”陈连山言语中充满失落绝望,沉寂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的空地上到处散落着货物,竟是有一种落魄凄凉之感。
他早已经过了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拼搏奋斗的年纪,孔圣人言六十而耳顺。但陈连山的耳顺却是:各种言语建议落到他耳中,便顺风飘过。他已经过了被轻易忽悠的上头的年纪。
“陈厂长,我的看法却是和你相反。
遍观历史,中国的王朝更迭自有顺序,自秦始皇一统华夏,建立中央集权,此后便一直延续至今。
盛唐有二百八十多年,赵宋有三百多年,满清亦有将近三百年。每一个王朝都会由兴而衰,但下一个王朝延续的依旧是华夏衣冠。”陈乐道睁大眼睛朗声道,展开自己的大键盘术。
“华夏至今已有几千年,始终犹如一只雄狮卧在世界东方,无人可以撼动。四大古国去其三,唯有中国依旧。
满清以来,中国确陷入虚弱之期,但人尚且会生病,何况国家。久病而愈之后必是新的蓬勃发展。中国如今已经度过最羸弱之期,民智已开,思想解放,人人追求民主,这不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吗!”
陈乐道目光看向窗外,极目远眺,他看到的不是散乱的货物,而是爆地而出的蘑菇云,飞速奔驰的复兴号,穿越云霄的神舟十二号,看到的是未来蓬勃发展的新中国。
单论对国家民族的自信,陈乐道觉得这个时代或许无人能超过他。当然要除却那几个惊艳了时代的伟人,因为他们的目光应该是能穿越时空看到未来的。
陈连山费解地看着陈乐道,凭借几十年的看人经验,他能看出陈乐道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言语能骗人,那种刻入基因里的自信却是做不得假。
这个从小在法国长大,回国尚无月余的小子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信?!陈连山心中满是疑惑。
同时他还在想,为什么同样年轻,同样姓陈,陈翰林和面前这小子的差距却如此大?都言虎父无犬子,难道眼前这人才是他儿子??
看着陈乐道年轻的面孔,陈连山心中突然闪过一道无法捕捉的灵馨。
他老了,但更多人的人却还年轻着。
“你想让我卖掉厂子?”
“对。”
“卖掉后呢?”
“等待。”
陈连山深深看着陈乐道没有言语,陈乐道同样坚定不移地看着他。长久过去,陈连山皱了几年的眉头渐渐舒展。
“好,卖!”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他选择相信陈乐道,或许是让陈乐道身上的磅礴自信感染了。
陈乐道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尚且有如此信心,他这个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人有什么好言放弃的。
陈连山承认,虽然已经年近六十,但他的拳拳爱国之心从未改变,老朽的血液,也让陈乐道的热血带得再次热了起来。
见着陈连山这严肃的样子,陈乐道绷着的心终于松开。老头不好忽悠,成功的老头更不好忽悠。不过他也并没有忽悠陈连山,他说的都是事实。
两人刚才的对话在陈乐道看来有点中二。但人不中二枉少年,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
“搞定了,陈老先生同意卖厂子。”在外人面前,陈乐道对陈连山还是很尊敬的。此刻面对许文强,陈乐道便将陈老头改为了陈老先生。
陈老头是一种亲切的称呼,饱含了他对陈连山的亲近与尊敬。但在对其他人言时,并不适用。
“你真说服他了?”许文强惊讶地看着陈乐道,饶是一向冷静睿智的他,此时心境也有点波动。
“你怎么说服他的?”强哥一向寡言少语,但陈乐道说服陈连山一事,让他不得不有了些改变。
陈连山值得尊敬,但对他的倔犟,许文强也有深刻体会。那是一个宁愿撞南墙也不回头的老头。
“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乐道笑道,不是他不愿告诉许文强,而是那种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许文强无语,却也没有再问,只要说服了陈连山就好。
“厂子可以卖,但是冯氏商会得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才行。这次的交易是冯氏商会提出,是求购,而不是贱卖。”
私事说完,就得说公事了。
虽然未来冯家的一切多半都会让他白嫖走,但现在还不是他的,那就得亲兄弟明算账。
“这是自然,冯氏商会会以超出市价的价格收购。”许文强说道。
早在当初冯敬尧派他来解决这事时,就说过可以正常买下,甚至溢价买下。不管买下厂子花多少钱,冯老头都会从杜邦那里得到更多。
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冯敬尧还是愿意帮助同胞,坑一坑外国人的。毕竟他老冯也看不惯那群他想动又不能动的黄毛老外。
......
“你让我爸把厂子卖了!!!”
医院病房,只有陈乐道和陈翰林。陈乐道将自己说服陈连山卖厂子的事告诉陈翰林后,陈翰林立马露出愤怒的神色,死瞪着陈乐道。好像陈乐道是个要侵吞他家家产的人。
“行了,别装了,这事都两三天了,我不信你现在才知道。”
见陈翰林暴怒,陈乐道不为所动,直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决定今天和这个愣头青好好谈谈心。
冯程程虽然和他没啥关系,但老让其他人惦记,他感觉这样也挺不好。
“你这么不爽我,是因为程程吧。”陈乐道开门见山。
陈翰林却是沉默下来,让陈乐道说中了,确实是因为冯程程。
陈乐道劝他爸把厂子卖掉,这事他非但不恨陈乐道甚至还有点感激。厂子这几年早就没了什么利润,是陈连山靠老本在撑着。陈家也因为纱厂再度变得清贫起来。
这几年,因为纱厂,陈翰林就没见自己父亲眉头松开过,一直紧皱着。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厂子还没倒,他父亲就先倒了。
他不怨陈乐道劝陈连山卖厂,只是因为冯程程,他心里对陈乐道一直有点疙瘩,本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发泄一番,没想到竟让陈乐道一眼就看出来了。
见陈翰林沉默,陈乐道笑了笑,拿出一个梨削了起来。
“其实我和程程只是普通朋友,我看得出你喜欢她,但你跟她不合适。更别说有了这次的事后,你们就更不合适了。”将削好的梨递给陈翰林,他不接,陈乐道直接塞到自己嘴里,不惯他这臭毛病。
在他看来,陈翰林还是因为家境太好,没吃过苦头,所以太过天真了。
生在这年代,你不想着精忠报国,天天想着情情爱爱,这简直成何体统!
列强不驱,何以家为!
陈乐道觉得自己改变了陈翰林父亲,那就有义务改变一下陈翰林。这一家子都是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强扭的瓜不甜,程程对你什么态度,我想你自己很清楚。舔狗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我觉得你该好好想想了。”
陈翰林眉头一皱;“田狗?什么田狗?”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词。
“这不重要!”
“你在读大学,应该很清楚,国家民族的现状。”
“霍去病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现在国家民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却天天想着儿女私情,这简直就是给你父亲丢脸!
都说虎父无犬子,你父亲如今这年纪依旧想着为国家民族尽自己的力,你现在却沉迷于情爱之中。不觉得这样很给你父亲丢脸吗!”
陈乐道义正言辞,决口不提自己和冯程程的关系。只用霍去病的名言和陈连山的所作所为来给陈翰林洗脑。
陈翰林不比陈连山,这个愣头青好忽悠多了。
陈乐道一番话说下来,陈翰林恨不得抱头痛哭,虽然依旧舍不得就此放下冯程程,但却觉得自己枉为青年大学生,枉为陈家子。
见陈翰林头颅低垂,恨不得塞进自己裤裆里,陈乐道都有点不忍心了。他这是不是过了火?
见好即收,陈乐道换言道。
“与其追逐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不如好好想一想那些真正对你好的女人。”
陈乐道正要继续说,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汪月琪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哦,说曹操曹操到!”见汪月琪进来,陈乐道不由笑道。
“什么曹操?”汪月琪懵懵地走进来,说了一句后又笑道。
“我煲了鸡汤,陈先生也正好尝尝我的手艺吧。”汪月琪打开食盒,鸡汤的浓厚香味瞬间飘散了出来。
“哈哈,不用了,这是你专门给病人煲的汤,我可不能喝。”陈乐道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离开前,陈乐道拍了下陈翰林肩旁,“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想想什么才是你真正应该珍惜和追求的。”说完,陈乐道便走了出去。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汪月琪好奇问道。
陈翰林认真看了看汪月琪,面色有些复杂,随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陈乐道说的是谁,他心底很清楚。
第三十四章 最大的不同
搞定陈连山,确保他不会搞事情后,陈乐道难得松了口气。在这之前,他就担心哪天这老爷子一个想不开直接赏赐自己三尺白绫。真要那样,那就真的唧唧复唧唧了。
要说固执,陈连山绝对是陈乐道遇到过的最固执的一人。只是他的固执让人敬佩,生不出厌感。
现在陈连山的事对陈乐道而言,算是暂告一段落。不用再去操心老陈一家,陈乐道心情放松之下,直接邀请方艳云一起出来玩玩。
至从上次花园畅聊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陈乐道感觉这姐姐现在似乎把他当男闺蜜了。当然这年代不流行这说法。或许用蓝颜知己更加合适。
不管开心事还是不开心的事,方艳云都喜欢找他聊聊。用方艳云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和他相处,很轻松。
陈乐道对此到是丝毫不已为奇。毕竟他是后来人,和当世人的处事观念还是有些不同。对待女人,他确实没有这个年代男人固有的看法。
陈乐道虽然有点馋方艳云的颜,但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有这种想法,他并不以为耻。知道方艳云心里装着强哥,陈乐道对方艳云一直都是当成朋友对待,没有过任何逾越。
陈乐道不像其他男人,见着她后眼中都在冒绿光,全都馋她的身子。或许正是如此,方艳云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尊重,才让她对陈乐道的态度与对常人不同。
陈乐道初到上海滩时,对闻名久矣的百乐门抱着极大的好奇。百乐门这个招牌直到他来这里之前,都还存在,可以说是真正的百年老字号。
更别说在各大民国影视剧中,百乐门的身影始终存在。不过直到打听过之后,陈乐道才知道百乐门竟然还不存在。这让他想去参观一下的愿望顿时落空。
陈乐道和方艳云去的地方是夜未央歌舞厅,原名丽海歌舞厅,就是陈乐道从横三那里得到的那个歌舞厅。陈乐道接手后改了名,变成了夜未央歌舞厅。
横三的事结束后,陈乐道就将丁力安排在了这里,最近一直在这里帮他看着场子。
“大哥,”见着陈乐道,丁力老远便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常贵和阿彪。
“方小姐,”走近后见到后面站着的方艳云,几人又招呼道。心中却是有点好奇,不知道他们大哥跟方艳云是什么关系。
同时有点佩服自家大哥,竟然能方艳云这样的人一起玩。上海滩有哪个男人不想和方艳云一起玩?能和她一起玩,那就是成功的象征。
“常贵,去给方小姐安排个位置。”陈乐道对常贵道,随后让方艳云先去坐一会儿。他处理点事情。
方艳云有些好奇陈乐道对这里的熟悉,却是没有多问,跟着阿彪走了过去。
“阿力,最近有没人有来找麻烦?”陈乐道看了看,生意比之前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将这里改变了一些的缘故。
之前这里是横三的产业,但横三在法租界没势力,因此歌舞厅也开得不安生,导致这里的生意很不好。
“最先还有人来找麻烦,但是你让巡捕经常来这里走动,再加上马总探长亲自来过几次,警告过那些人后,就没什么人敢来了。”丁力满脸笑容,他对现在的工作别提有多满意,又体面又赚钱。以前歌舞厅他进都不敢进,现在直接管着一个歌舞厅。这谁敢想?!
陈乐道听后满意点头,老马那家伙虽然油滑,但还是很够意思的。
他在巡捕房虽然每天无所事事,但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对马总探长,他就将两人的关系搞得很好。
早在接过这里后,陈乐道就找到老马,让他手下的人经常来这里晃悠晃悠,免得让人捣乱。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还亲自来了,这家伙处事果然有自己的一套。难怪他能爬到总探长职位,比朱润久还高一级。
陈乐道内心有点佩服老马,这家伙会来事,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就比如像他现在明知道老马这样做是因为他,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对老马升起丢丢好感。
“嗯,那就好。”陈乐道点头。
“咱们这里现在有多少个弟兄?”丁力在接手这里后,陈乐道就让他招点人,负责这里的安保。
“不多,二十几个,全部按照你的要求选的人。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让他们当着服务员。”
陈乐道闻言观察起了大厅的服务员。之前他还没注意,这一看才发现舞厅里的服务人员竟然还真都是些男的。不过和他想象中的服务员不同,这里的服务员连统一的服装都没有。
“还行,不过他们的衣服得换换。回头你让人去订些西装马甲和白衬衫,每人两套。以后夜未央的服务人员全都这么穿。咱们是正经商人,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陈乐道略微思考,直接搬出了他印象中服务员穿的服装。
“嗯~,还给他们一人配一把狗腿刀和一个皮套,就让他们给我绑在大腿上,这个你找人具体设计一下。”沉吟一会儿,陈乐道又补充了一句。
“......”
丁力怔怔地看着陈乐道,不是说正经商人么?怎么又要配把刀了?
丁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识浅薄,难道那些高级歌舞厅的服务员随身都要配把刀吗?还有,狗腿刀是什么刀?
丁力满脑袋问号,不知道狗腿刀是什么刀,他只能从名字上展开联想。是说配刀的人都是狗腿子么?
就算他文化不高,也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侮辱人的意思,看了看陈乐道。心想大哥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陈乐道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服务人员身上配把狗腿刀确实有点吓人,但这不是因地制宜么。
上海滩这么乱,他得给来这里的客人前所未有安全感才行,不然怎么和同行竞争。
西装马甲代表着文明、斯文,这说明他们是正经商人。配把尼泊尔军刀,这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来夜未央消费的顾客。一切为顾客着想。
“嗯,暂时就这样,你去忙吧。”
大概了解了下夜未央的情况,又给出一些指导,陈乐道觉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只把夜未央当成一个试点的存在,赚不赚钱无所谓,先摸索经验,把他的一些想法实验一下。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搞个百乐门那样的舞厅出来。不过现在无论是资金还是地位实力上,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再次坐到方艳云面前时,她一脸好奇地看着陈乐道,“这个舞厅是你的?”
“对,”陈乐道点头,“一时还没想好做什么,就先开个舞厅试试。”
“舞厅水很深的,你把握得住吗?”方艳云神色认真道,“舞厅生意不好,你会亏钱进去,但是如果开好了,就会有很多人来找你的麻烦。”
方艳云被称为上海滩第一交际花,对舞厅自然不会陌生,其中明明暗暗的很多东西,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陈乐道闻言笑了笑,心中却是稍稍有点感动,知道方艳云这是在认真替他着想。
“我在巡捕房工作,总不能满足于一个翻译的职位,早晚得挪挪位置的。我想以后等夜未央生意好到让人眼红的时候,应该也没人敢对我的东西伸出爪子了。”
陈乐道摇晃着酒杯,看着大厅中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的人群,轻轻说道。
方艳云见陈乐道这样子,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这段时间和陈乐道接触多了,她发现陈乐道是一个极其自信的人。有时候甚至她都不知道他的自信源于何处。
“你心里有数就好。”方艳云说道。虽然不知道陈乐道为何如此自信,但她还是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你呢,有什么想法,你好歹也是北平大学的大学生,总不能天天就在家里待着吧?人这样闲久了,可是会堕落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找点事做做。”陈乐道以后世的思维给方艳云提着建议。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要是没个正经工作,在别人看来总是别扭的。
“我现在不就在陪你喝酒么?这就是我的工作啊。”方艳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不过这笑容中却是泛着些许凄凉和自嘲。
她是个交际花,她的工作不就是这样陪人喝酒么?
方艳云这话一下说得陈乐道有些词穷。不过他到没有劝方艳云转行什么的冲动。方艳云背靠着冯敬尧,这行可不是想转就能转的。而且谁说交际花就不是正经工作了!
“挺好的,你这也是靠自己本事吃饭,谁都可以看不起你,但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你能自己养活自己,这就就是一种本事,比那些需要女人养活的男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方艳云听完不由展颜一笑,对陈乐道说:“你知道你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不同么?”
翻着媚意的眸子盯着陈乐道,醉意朦胧。
“什么不同?”这下轮到陈乐道诧异。
“就是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让我感觉你是真诚的。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以前也有其他男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但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要和我上床而已。”方艳云脸蛋酡红,醉意盎然,说话时眼眸中似乎闪过诱人的光芒。
陈乐道不知道他过来之前这姐姐已经喝了多少杯酒,以至于她这样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的民国女人能说出这种虎狼之语。
他是不敢让方艳云继续喝下去了,方艳云现在这模样已经够勾引人犯罪了。真让她再喝下去,陈乐道不确定一会儿自己送她回去的时候能忍住不犯错误。
“看来这姐姐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啊,这是借着我约她出来的机会,来这借酒消愁了。”陈乐道有点无奈。
本来他是想和方艳云谈谈工作,看以后能不能请这姐姐来帮他管理歌舞厅的,但看现在这样子,这事是说不了了。
“行了,别喝酒了,吃点东西,别把胃给喝坏了。”陈乐道朝不远处一个服务员招手,让他拿了点吃食过来。
“怎么这些姑娘们隐藏的天性都是喝酒吗!这是被这几千年给压迫惨了不成。”看着抱着酒瓶子不撒手的方艳云,陈乐道很是无奈。
果然,只要喝醉了,不管是女神还是糙汉,都是一个样。
第三十五章 门外的大傻子
金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跳跃在方艳云脸上,细长的眉毛微微眨动,或许是感受到阳光温柔地呼唤,方艳云喉咙发出微微的呻吟,不是那么情愿地睁开迷蒙的眼睛。
脑袋有些沉闷,淡淡的酒味飘绕在鼻尖,让人不是很舒服。方艳云细眉轻蹙,抬手扶着额头轻轻按摩。昨晚的记忆浮上心头。
转头看向旁边,空无一人,眉头稍稍舒展。这是她的房间,没有男人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方艳云拿起喝了一小口,又在床上坐了一阵,直到脑袋清醒舒爽些后才慢慢起床。
下楼。
“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丫鬟小荷在四处收拾,这丫头年纪虽然小,但手脚很勤快。
“小姐,你醒啦!”见到方艳云,小荷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小跑过来。
“昨晚你喝醉了,是陈先生送你回来的,送到后他就离开了。”小荷一五一十说道。
方艳云轻轻点头,靠在旁边楼梯扶手上,右手再次扶着额头轻按,昨晚喝的有些多了。
“他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么?”方艳云问。
“啊,没有啊。他就告诉我你喝醉了,让我扶你去休息,还让我给你熬醒酒汤喝。”小荷仔细想了想,确定陈乐道没有给方艳云留下什么话。
“嗯。”方艳云点了点表示知道了,心情意外的有些不错。
“对了小姐,昨天你出去后杜邦先生来电话,说想约你一起吃饭。”小荷想起昨天接的电话,赶紧又说道。
方艳云刚刚升起的好心情,在听到“杜邦”二字后,瞬间便是像洪水过境一般,被冲得七零八落。舒展的眉头不由再次皱起,大早上听到这名字实在晦气。
“不用管他,下次他再打电话来,你就说我不在。”方艳云感觉自己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更加不好,转身朝花园走去,去外面换换新鲜空气。
小荷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为什么,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小荷突然感觉小姐好像挺可怜挺孤独的。就好像她在遇见小姐被收留之前一样。
......
陈乐道在床上睡着懒觉,在巡捕房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已然明白他所在岗位的工作原则就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家里只有他一人,张叔出去拉黄包车了。他依旧没寻到汽车司机的活。
上海现在已经有了出租车这个行业,但并不是很景气。坐得起汽车的人不多。张叔去出租车公司试过,但人家没要他。无奈只能继续拉黄包车。
刘婶也出去了,在外面干着散包的活,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她在家闲着。
小妹也上学去了,在自家爸妈与陈乐道的对比下,她深刻知道了读书有多么重要。
“咚咚咚!!”睡得迷迷糊糊时,楼下突然传来很不客气的敲门声。急促而又刺耳,惹人不爽。
谁这么大早上来敲门?!
陈乐道用被子捂着脑袋,没有下床的打算,打算让那人自己走人。
“咚咚咚!!咚咚咚!!”
“......”
“咚咚咚!!咚咚咚!!”
“没完没了了!!”陈乐道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将枕头下的枪拿了出来。
下楼,走到大门口。看了看门,这会儿他清醒了许多,又将枪给别到腰间。被迫起床的愤怒已经散了不少。
眼见敲门声又要响起,陈乐道忍着不爽上前打开了门。心中想着是哪个混蛋这么早上门搅人清梦。
“你找谁?”门外是个陌生年轻人,穿着一声西装,手上什么礼物都没提。
陈乐道粗声问道,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很礼貌的。除开早上被人吵醒的时候。
年轻人他从没见过,对方脸上的神色也让陈乐道觉得他不是来登门做客的。
“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我找张有全!”年轻人很不客气的问,目光朝陈乐道身后看去。
“不在!”本身就不爽,对方还这么不客气,陈乐道就更加不可能客气。想当年他也曾是个火爆脾气,只不过这些年有了收敛而已。
“哎,等等!!”年轻人伸手推着门,不让陈乐道关上。
“这是我家的房子,你怎么住在这里?张有全呢,赶紧找他过来,这房子我现在要收回来!”穿着西装梳着背头,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卖相也不错。可惜长着一张嘴巴。
陈乐道知道这是恶客临门了,听对方口中那话,他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当下不再客气。
“赶紧滚蛋,你找的人现在不在!”陈乐道身上穿着的是睡衣,站在外面有些冷飕飕的,没心情跟面前这人在这里扯皮。
年轻人不依不饶,这是他家的房子,要走也是面前这人走才对。
他权把陈乐道当成张有全亲戚,张有全以前也不过是他家一个长工而已,他完全没有客气的必要。
“你是谁啊你,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吗。张有全到底怎么回事!我爸把房子给他住那是可怜他,不是让他用来收留阿猫阿狗的!”年轻人花样作死,可惜此现在没人对他说“瞧你那作死的样子!”
这下陈乐道彻底确定面前这人是反派了,和张叔一家也绝不是什么亲戚朋友的友好关系。当下不再客气!
“找死是吧,不想死就给我滚!!”陈乐道直接把枪掏了出来,顶在年轻人脑袋上。
平常他是不会做出这种通常只有反派才会做的动作的,但昨天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大早上又来个大傻子在他门前叫嚣。他有点不耐烦了。
面前这家伙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是不可干脆利落的滚蛋的。跟有些人,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陈乐道很明白这一点。
终于安静下来,年轻人看着突然指着脑袋的枪,脸上神色一僵,喉咙被卡住了。这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再敢给我废一句话,我崩了你!滚!!”说完,陈乐道“啪”一声把门关上。年轻人没敢再拦着。
“对付这种烂人,果然还是流氓的手段更管用。就不能跟他们讲道理,特么听不懂人话。”陈乐道吐槽着回了二楼,钻回自己被窝。睡是睡不着了,但是被窝里面暖和。
门外,见陈乐道关上门,听着里面的脚步声远去,年轻人才长长松了口气,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事出乎了他的意料。陈乐道突然掏出一把枪顶在他脑门上,差点没把他给吓尿。他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
“混蛋!给我等着!!”他不敢再敲门,又觉得这么一走了之落了面子,只能恨恨吐出一句狠话,然后远去。
“看来这房子不能继续住了啊!”躺在被窝里,陈乐道心中想着刚才那大傻子。
张叔之前给他说过这房子是他以前的老板让他免费住,顺便给他照看房子的。
当时他觉得张叔那老板应该是个好人。
“刚才那大傻子应该是张叔老板的儿子,但是看来这是虎父犬子啊,这特么生了个什么畸形玩意出来。”
刚才的话他大概也听明白了,张叔那老板的儿子回来了,这房子对方要收回去。
对方的房子陈乐道也不可能说不让对方收回去,看那年轻人的嚣张样,他是不可能继续住下了。别说他,说不定连张叔一家都得搬走。
“我倒是没什么,但这搬出去,对张叔他们就有点雪上加霜了啊!”
张叔一家正是经济困难的时候,现在突然让他们搬走,只怕对他们会是个不小的问题。
“哎,再说吧,这麻烦事怎么一茬接一茬,还没完没了了!”
到上海滩这段时间,陈乐道感觉自己尽处理些糟糕事情,先是横三,又是陈连山,现在麻烦又来了!
“日本人没见着,电视剧中那些各种间谍也没遇到,一腔热血没处释放啊!”
躺在温暖的被窝中,陈乐道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就要保暖思yinyu了。
......
“老爷,杜邦那里一直在催我们把地契给他。”冯公馆,冯敬尧握着一根粗大的毛笔写着字,祥叔在旁边轻声说道。
冯敬尧就是个甩手掌柜,冯氏商会的大事虽然都是他在拿捏,但除了大事,他却是啥都不管,全撂给祥叔。祥叔虽然权利很大,但活得太累。他比冯敬尧还大几岁,早到了退休的年纪,冯老头这么干,颇有点资本家压榨劳动力的感觉。虽然在冯氏商会中不知道有多少渴望取代祥叔的位置。
“呵呵,不慌。这年代做生意不能太相信别人,等他什么时候把该付的帐都付了,地契什么时候再交给他。”
冯敬尧要想成为公董局华董,就必须得到杜邦这几位董事的支持。他帮杜邦把连山纱厂的地契拿到手了,但杜邦可还没有那华董的事给他搞定。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冯敬尧很清楚信任这东西最廉价,筹码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叫筹码。
祥叔听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反正他也就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那方小姐那边怎么处理?杜邦最近一直在约方小姐,但方小姐一直避着他。”
方艳云和冯敬尧关系特殊,祥叔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理,只能问冯敬尧。
“呵呵,这群外国老黄毛嘴上说着什么浪漫,这不心里还是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荒唐事。”冯敬尧笑呵呵说道,语气带着丝嘲讽。却是没有一点不爽的样子。
方艳云本就是他带去认识杜邦的,对杜邦现在的作为,他早就有所预料,丝毫不已为奇。
“不用管他们,女人嘛,一辈子有一个最爱的就够了。女人那么多,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
冯敬尧的太太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就是冯程程已经去世的母亲。冯老头千百般不好,但这一件事,却是没动摇过。
虽然两人只有一个女儿,但冯敬尧从来没想过要续弦生个儿子来传宗接待。老婆死后,他所有的爱,便全都给了冯程程。
这一点,只怕是陈乐道这个后来者都比不上的。
第三十六章 长官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是古人警训。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此警言也自有其道理。
陈乐道还不知,他已经得罪了一个十足的小人。
“戴长官,我在法租界发现了红党之人,行径极其可疑,若戴长官有意,我愿为戴长官领路,捉拿其人。”
一栋住宅内,今早在陈乐道房门外的叫嚣的年轻人颇有些卑躬屈膝的站在一人身前。看样子,对他面前之人颇为敬畏。
年轻人面前之人浓眉大眼,高额宽鼻,面相初看温和,再看却显严肃。上身穿着黑色中山装,袖领整齐,一丝不苟,绝非常人。这人虽然坐在沙发上,却是挺腰直背,毫无常人倚坐之时的疲懒之态,坐卧间带着一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军人之英姿。
听到年轻人这话,被叫做戴长官的人仔细看了他一眼,打量一番才道:“仔细说说。”
他对年轻人所言的红党之人却是来了几分兴趣。
“今早我去家父生前的买下的住房处,家父生前将房子暂借给旁人相住,我打算去将其收回。但我今日在那里见到的却不是本该住在那里的人。给我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年轻人,他对我上门之事颇为不耐,一直催我离开,后面甚至掏出枪来威胁我。
我怀疑他之所以躯赶我,就是担心被我察觉什么。若是常人,怎会有他那种表现。这定然是藏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知晓。此人行迹十分可疑,很有可能是隐藏在上海的红党。长官只需带人将其抓捕,一番审问之下,必能得其秘密。”
这年轻人将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后说出。他也知自己这番说辞或许有错漏,但国党之人一直在搜寻红党在上海的人。这些人只要一有红党之人下落,根本不会管那么多,直接施以雷霆手段。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这对要想报复陈乐道的年轻人而言,实在最好的力量。他来这里,是经过深思熟路的。
戴长官一直听他说着,听着听着眉头却是渐渐皱起。直到其说完,才是冷眼看向年轻人。
“你说的消息就是这个?”戴长官声音稍显冷厉,目光变得不耐,看向年轻人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傻子。
“正是,若非红党之......”
“行了,你没脑子当我都没有脑子吗!若真是红党,只会竭力隐藏自己行踪,又岂会如此高调!!”戴长官黑着脸怒声说道。他感觉自己被眼前之人耍了。此刻他哪还不清楚,面前这蠢货必然是想借他的力去报私仇。
“行了,以后别拿这种事来烦我!!”戴长官压着自己的不快,若非眼前之人和他有些不远不近亲戚关系,家中又有些闲财,他早就将这人给轰了出去。
他能忍受一些无能之辈,但实在不喜欢眼前这种纯粹的蠢货。其父亲那样一个精明的商人,实在不知是如何生出这种蠢货的。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年轻人让他看得有些畏怯,面前这人貌相虽然很是温和,但身上那种无形的气势却是让他承受不来。年轻人在其父未亡前不过一个声色犬马之辈,整日流连于歌舞之所,怎能期待他能有不凡之处。
“长官,说不定他正是反其道行之呢,如你现在的反应,一听我所言就立即断定他不是红党,说不定他们也正是如此想的。”即使被训斥了,年轻人依旧没放弃。此刻的他脑子难得活泛起来。饭可以不吃,被扫了的面子却是不得不找回来。
戴长官已经很是不耐眼前这人,听到他这么说,却是真不知该如何反驳。仔细一想,这蠢货说的似乎还真有几分歪理。
他以前抓的那些人也不是没有这么干的,听这蠢货如此言语,说不定还真让他说中了。
“行了,少找借口,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随你去将房子收回便是。”
面前这人是个什么货色,他心知肚明。这人找到他无非就害怕那住户手中的枪,想去将房子收回却不敢而已。家产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多半长久不下去。他有点同情这年轻人死去的父亲,两人勉强算是朋友。可惜对方生了这么个蠢货儿子。
年轻人听到戴长官这话却是大喜,他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那栋房子值不少钱,他是决计不能放弃的。
陈乐道今早那一言不合便拔枪的行为让年轻人不敢独自上门,以至于对方把主意都打到了这里。
他父亲去世了,这房子就是他的。父亲糊涂把房子免费给别人住,他可不愿。
陈乐道不知道今天早上竟是得罪一小人,他现在又被李望麒请到了大三元。虽然不知道李望麒为何宴请他,但见李望琪眉宇间没有往日的愁郁,心中觉得这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想到这些,陈乐道笑着说道:“看李老板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么!”
“哈哈,还是兄弟你厉害啊,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我遇到好事了。”李望琪大笑着说道,带着陈乐道前往包厢。
“要说到这事,还得感谢兄弟你。之前你提醒我说运送军火的消息可能是内部人散出去的,我回去一查,还真让兄弟你说对了。
阿炳那混蛋吃里爬外,不仅把消息泄露了,还联合金胖子来把货给弄走了。从他嘴里把消息翘出来后,我就禀告了冯先生,就在昨天,不仅枪找回来了,金胖子也被弄进监狱了。这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军火的事到现在总算是有了个结果,我把枪全部给冯先生送了回去。好在冯先生没有给我计较这事。”
说这些时,李望麒眉飞凤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段日子因为军火一事他承受着来自冯敬尧的巨大压力,直到昨天,才算是彻底摆平这事。让使他不堪重负的压力散去。
不亲身经历,很难理解李望麒此刻的心情。陈乐道也不是很理解李望琪此刻的激动。在他看来,冯敬尧就是一老头,实在不行,跑路就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兄弟,别的都不说了,这次我能顺利解决这事多亏了你!我先敬你一杯,不,三杯,我先敬你三杯。”说罢,李望麒连饮三杯酒,每杯都是点滴不剩。尽显豪爽。
且不说李望麒是不是真心如此,至少这表面功夫做得是到位的,很难让人不高兴。
这次之事,几次破局关键都在陈乐道身上,李望麒早已对陈乐道刮目相看。陈乐道不仅与冯家关系不一般,自身能力也很是不俗,李望麒深知自己的斤两,他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和陈乐道搞好关系。
没多久,包厢门再次被敲响。却是许文强推门走了进来。
“文强来了,来来来,快坐!”见许文强进来,李望麒赶紧起身招呼坐下。
金大中被送入监狱一事,多亏了许文强。若非许文强的提前察觉不妥并做出应对,只怕这次李望麒会阴沟里翻船。进监狱的或许就并不是金大中,而是他李望麒。
“文强,你和陈先生都认识,就不必我再介绍了吧。”李望麒只知两人认识,却不知具体如何,此刻笑着说道。
李望麒不是个傻子,从这次事件中他知道许文强已经入了冯敬尧的眼。昨天交枪给祥叔时,祥叔直接拿出一把枪交给了许文强。直言让他好好干。
乍一看,这是祥叔奖励许文强的,但若细想,这可不只是一个奖励那么简单。
遍数整个冯氏商会,能得祥叔赠枪的人还没有过。而祥叔的话就代表了冯敬尧的意愿。李望麒知晓,许文强已在冯氏商会中展露头角,崛起之日不远矣。
李望麒自身能力不怎么样,但在揣测人心上却是有几分本事。知道许文强或要崛起,他没有要打压的准备。许文强是从他手下出去的,就算是以后跟他平起平坐,两人之间也会有香火情,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李老板,陈先生,不好意思,文强来晚了。”许文强朝两人笑着表示歉意。
“没事,都是自家兄弟,不需要如此客气,坐坐坐。”
许文强和陈乐道都属于话不多的人,好在有李望麒这个话痨的存在,让得气氛不至于尴尬。
李望琪今天请两人吃饭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拉拢两人,将与两人的关系给处好。
他自身能力不怎么样,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他这处关系的能力。
一顿饭吃下来,陈乐道觉得冯敬尧那李望琪用错了地方。这要是像那些公司有个公关部或者销售部的,李望麒绝对是担当其主管的不二人选。
饭吃得各自尽兴,陈乐道本着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处事原则。对李望麒也是很友好。
别管对方能力怎么样,反正没涉及到他的利益,那两人就可以是朋友。
宴席散去时,李望琪似乎已经喝高,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席上为了变达对两人的谢意,老李是一杯两杯灌下肚,三杯四杯在接上。
男人之间,还有什么比喝酒更适合用来加深感情的呢!
这一点,李望琪经验丰富。
第三十七章 搬家
出租屋内,张叔今天没有外出。陈乐道将昨天那年轻人的事告知了张叔一家,张叔言那年轻人应是其前任老板的儿子。
那人是个纨绔子弟,现在找上门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张叔一家心里都有点忧虑。
虽如此,但想着那人或许今天还会来,张叔并没出门。占着人家房子,总不能避而不见。若真要收回房子,那他们也只能搬家了。
刘婶和张小妹心忧此事,本想和张叔一般留在家中。但留下亦无什么帮助,张叔让两人去做各自之事,只有他一人在家中等待。
想到那人行事说话骄狂,张叔一个老实面对那人不定会吃亏,陈乐道也干脆留在家中,左右去了警务处也无什么事可做。
张叔心情忧虑,搬一张小凳靠着立柱坐下,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紧眉皱脸,心中想着心事。一茬接一茬的坏事发生在自家身上,让他显得比以前疲惫了许多。
陈乐道坐在另一边,手中拿着张申报瞅着。他不像张叔这么忧心,这事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即使那人真要将房收回,他大可以带着张叔一家去那栋别墅居住。
别墅空旷,一个人住着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张叔一家都是良善之人,对他也不错。一起住正好。
“刘婶以前就是干保姆的,住在那里正好,我也不用找其他人了。至于张叔,我倒是可以配一辆车,让他当司机。”这都是陈乐道躺在床上想好的,这件事对他和张叔一家都是好事。
张叔一家没工作,他到时候若是住进别墅也需找人平日清扫打理着,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百无聊赖之际,外面响起咚咚敲门声,两人朝门方向看去,都知应是那人来了。陈乐道安坐不动,张叔开门去了。
想到自己昨天都掏枪了,这人今天居然还敢上门,陈乐道也有点佩服那人的胆气。
这要把他换成个穷凶极恶之人,那这年轻人今天说不定就得人为“房”死。这次没想到还遇到个不怕死之人。
张叔带头走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人,约莫三四十岁。面容无甚出众,只是浓眉大眼。
陈乐道仔细打量这人,只觉这人目光锐利,面容坚毅,迈步心中间气势自显,不落俗流,让人一看便知这人和他身后的年轻人是完全不同的人物。
陈乐道不知这人是谁,只当是年轻人叫来壮胆的帮手,推己及人,若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被人用枪顶在脑门上,必然也是会害怕的。
陈乐道看着那人时,那人也在看着陈乐道,虽然并不期待,但他还希望这人能是红党之人。若如此,那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
密查组内竞争激烈,核心成员多为黄埔前几期学员,深受校长看重与信任,只有他是黄埔六期的小学弟。与诸位学长相比,他没有优势,要想脱颖而出被校长看重,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
这次虽然是为帮助这蠢货收回房子,但内心未尝没有其他的期待。先是看了看屋内布局,又仔细打量坐在椅子上的陈乐道。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鬼迷心窍了,竟会对那个蠢货的言论有所期待。
“刘少爷,老板还好吧,”只听张叔对那年轻人问道。年轻瞟了他一眼,“我爹已经死了,我这次是来收回房子的。”
刘少爷言语丝毫不客气,话语中对那他亡父亦没有多少敬意,对他而言,或许老爸死了,正好能让他继承家产。免得夜长梦多,说不定哪天他爸就练出来个小号跟他争夺家产。
此等良心浅薄之人,很少有人喜欢,就连跟他同来的那个中年人都是蹙了蹙眉,应当是对他的表现不满。
张叔骤闻老板去世,面容悲戚。他是个念旧情之人,当初老板对他们一家很不错,他亦心怀感恩,却是不想,老板就这么去世。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看着旁边表情嚣张,言语轻佻的刘少爷,张叔脑中某一刹那闪过这样一句俗语。
若能用这蠢儿子的命,去换其父刘老板多活几年,想必是极好的。
“这房子我爸让你们住了一年多,没收取你们一文钱,以经该满足了。我爸现在死了,这栋房子归我,我要把她收回。”刘少爷直言说道,没有与张叔客气的打算。
高高在上久了,这刘少爷眼睛只会往上看,处在下面的人,他是看不见也不在乎的。
张叔还在为刘老板去世感到悲戚,神游天外,没听清刘少爷说什么。陈乐道见张叔的样子,接言道。
“这房子是你家的,要收回自然可以。房子的事我替张叔答应了。三天后,三天后你来接收房子。”陈乐道对那刘少爷道。
“什么三天后,就今天,今天晚上我就要住进来。还有你,你是谁,谁让你住进这房子的。”
对刘少爷而言,房子要收回,他在陈乐道这里丢的面子也得找回。有那中年人撑腰,他现在也不怕陈乐道掏枪。
若是陈乐道刚才没说话,他说不定还会给张叔三天的搬家时间,但他不爽陈乐道,陈乐道一说话,他顿时来气。
陈乐道皱眉看着刘少爷,这家伙知道他有枪还敢这么说话,看来那中年人给了他不小的胆气。看了看中年人,那人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这里,在屋子里左看右看,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家似的。
陈乐道不知道中年人什么来头,看那作风不像帮派分子,应该是有些来头的。不过这是在法租界,再大的来头也得给法租界当局面子。
对方收房,他们还房,这是应该的。但这姓刘的小子在这里胡搅蛮缠,陈乐道就有点不爽了。
“我说了,三天之后你来收房子,到时候房子物归原主。你现在是要跟我胡搅蛮缠么!”陈乐道皱眉看着他,声音沉了下来。
见陈乐道变脸,刘少爷神色一紧,被枪顶住脑门的事再次浮上心头,气势顿时一消,眼神不由自主朝中年人飘去。
中年人在屋内看来看去,知道这不是他要找的人,心中失望。更没心情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的时间很宝贵,不是用来浪费的。
“那就三天之后来交接吧,”中年人没有帮刘少爷教训谁的想法,他是干正事的,没心情在这里做这些令人耻笑的事。
“这位先生气度不凡,不知是做什么的。”中年人看着陈乐道。陈乐道觉得他不一般,他也觉得陈乐道非常人。虽然觉得对方不是自己找的那类人,但还是决定有个了解。
陈乐道从没想过隐藏自己的职业,在警务处工作就是一种威慑。他不清楚这中年人的来历,不想搞什么隐藏身份来个扮猪吃老虎的狗血故事。
“陈乐道,在警务处讨点生活。”陈乐道说道。
“警务处的人!”中年人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感觉陈乐道与常人不一般了。
看陈乐道的穿着打扮,只怕在警务处应该也不是什么小职员。
他们的情报更新看来还是不到位,连巡捕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人都不清楚。
中年人想到这里,没心思继续待在这里,直接待着年轻人离开。年轻人不愿,却又不敢反对中年人的话,憋屈的跟着离开。走之时还不忘死瞪陈乐道一眼。
“唉,这工作才丢不久,住的地方又没有了,祸不单行啊!”张叔摇头叹息,连旱烟都抽不下去了。
“陈先生,你也重新找个地方,搬出去吧。这里是不能留了,只可惜了老板。”张叔对陈乐道说道,面色愁苦。
“张叔,我在上海买了处房产,房子大了我一个人住着也孤单,你们就跟我一起去那里住吧。正好我打算买个车,以后你就帮我开车。刘婶到时候就在家帮忙做做饭,打扫打扫房子的卫生。就算作我聘用你们,包吃包住。”
见张叔那愁闷的样子,陈乐道将自己打算了说了出来。通过这段时间接触,陈乐道确定张叔一家是值得信赖之人。
他在外面的歌舞厅现在有丁力看着,张叔一家正好可以帮他顾着家里的事。张叔对他前任老板的态度,让陈乐道更加坚定聘用张叔一家的决心。
只有这种知根知底的人,用着才放心。
“啊,陈先生你在外面置了房产?”张叔听到他这话却是一惊。陈乐道住在这里,吃住都是跟他们一起的,虽然一家人都知道陈乐道不一般,却也没想到陈乐道这么快就在上海置了房产。这才来上海多久?
“张叔,你们也都知道,我在上海也没什么亲人。我在霞飞路那边买了个别墅,真要让我自己一个人住那也挺不方便。正好现在你们也搬走,就和我一起去吧。”
“这......”张叔有点心动,他正为搬到哪里去住烦心呢。只是觉得就这么一口答应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好犹豫的,这段时间你跟刘婶待我就跟亲人样,怎么现在还跟我客气么!”陈乐道说。
“这样,等晚上咱们再一起商量商量。明天咱们就搬过去。”
陈乐道直接帮张叔下了决定,与其到时候去找一些不一定靠谱的保姆管家之类的,现在就带着张叔一家一起住不更好么。
住在这里这段时间他都是吃刘婶做的饭,有一说一,刘婶做的饭还是很好吃的。不比一些厨师做得差。
他对自己的未来的规划甚大,张叔一家这种可以让人放心的人,再多也不愁多。
那些豪门大宅,哪家家里没有几户自己信任的人。
陈乐道没有家族,那就只能找张叔家这种靠谱的外姓。
第三十八章 邻居
知道要搬新家,张小妹出奇的高兴,对现在住的房子竟是没有丝毫舍不得。这让本有些担心的张叔松了好大一口气。
张小妹十五岁,正儿八经的处于少女时代的女孩。民国的大环境下,十五六岁的女孩大都已经很成熟,毕竟在前没多少年,十五六岁的女孩或许都已经为人父为人母。
只是虽成熟,却也免不了一颗少女心,更别说小妹一直都被张叔和刘婶宠着。她比这时代大多的女孩都要幸福许多。长这么大,虽不是锦衣玉食,却也是吃得饱穿得暖。心思相对同龄的又要单纯一些。
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对新家这一类的东西都是向往的,更别说这次要搬去的别墅。昨晚把自己卷在铺盖窝里,张小妹兴奋到半夜都没睡着。最终还是隔壁邻居家的猫大半夜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小妹被吓得把小脑袋缩进被子里,最后才被憋闷的不知怎么着就睡着了。
翌日,张叔家起了大早,收拾家里那些锅碗瓢盆,什么物什都舍不得丢下。大大小小收拾出来几大包。陈乐道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硬是让他们把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放下,带点贵重物品就行,那里啥都不缺。
最终张叔一大包,刘婶一大包,张小妹一大包,只有陈乐道就两个箱子。
习惯了轻松的出行方式,陈乐道实在忍受不了现在的大包小包出门,好在他壕无人性。
在张叔和刘婶肉疼的目光,陈乐道叫来两辆汽车,四人带着各自行李上车,将原本的家甩在身后。
这哪是搬家,这不是糟蹋钱吗!
坐在车上,张叔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陈先生哪都好,就是太败家了。没有点斤斤计较的意思。旧棉被没能带出来,锅碗瓢盆也没能带出来。好在他的旱烟杆陈先生没让他也留在那里。
“陈大哥,以后我们真的要住在霞飞路的别墅里吗?”车上,张小妹大眼睛中带着期待,语气却是有点不敢置信。
“当然,”陈乐道笑了笑,张小妹的活泼天真让他很喜欢,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对待。
人在世上除了远大的目标,也得有温暖的亲情,总得有点自己名利之外的东西。有这么一个妹妹,对他而言是挺不错的事。没有亲人,那就处几个亲人。
霞飞路张小妹是知道的,那里都是外国人的开的店。她以前从那里经过,那些店里卖的东西把她看得眼花缭乱,可惜却是一次都没敢进去过。自那次后,霞飞路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十分高大美好的。
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住进霞飞路的大别墅,梦又怎会如此美好。
张小妹知道房子是陈乐道买的,悄悄抬头瞟了眼陈乐道,怕被发现又赶紧移开。
“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我也要向陈大哥这样。”梦想的种子埋进心里,这个相比同时代绝大多数女孩都要幸运许多的女孩,再一次萌发努力学习的心思。
张小妹穿着一双黑皮靴,这是张叔以前给她买的,是她最好的鞋子。因为搬新家,张小妹特意将其穿上。
皮靴踩在地上发出“蹬蹬”的清脆声音,和她兴奋的心跳声一般无二。在车上兴奋了一路,但到真正站在别墅大门前了,心脏还是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陈大哥,这里真是你买下的啊!”
走进别墅,张小妹让内部的豪华给震惊到了,小嘴忍不住张成了O型。这金碧辉煌的样子,让她一时找不出该用什么来称赞。
横三装修的“酒店大堂”式豪华别墅很能唬人,至少从豪华这一点来看,肯定是十分到位的。陈乐道之前打算找人来改改装修的,现在既然搬了进来,自然改不成了,将就着住吧。
陈乐道心中飘过这样的心思,他的心态在这段时间内悄悄改变着。他以前也没住过别墅,但现在看着这属于自己的别墅,却是没有了曾经那种期待高兴之情。
隔壁方艳云的别墅超过他这别墅不止一筹,那才是真正的大别墅。更别说还有冯公馆那种住所。冯公馆在陈乐道看来都可以说是一个小公园了。
那么大的房子,放在未来就属于生下来有就有,生下来没有就没有的东西。
眼界被悄摸拓展,要求自然就高了。自己这狭窄的小别墅,住住还行,但要为其骄傲自豪,那就目光短浅了。
“张叔、刘婶、小妹,以后这就当成自己家,别客气,你们自己找个房间吧。”陈乐道对三人说道。
张叔和刘婶以前也见过别墅,但装修的这么富丽堂皇,金碧耀眼的别墅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虽然在很多人眼中这种风格是暴发富才会有的。但不得不说,这种装饰对普通人的视觉冲击,是一等一的。
张叔两人本来还好,但见识到这别墅后,又开始拘谨起来。陈乐道虽然让他们把这当成自己家,但两人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真的。
两口子在一楼选了个稍大点的房间,一楼的房间本就是给管家保姆这些佣人住的,张叔两人觉得住在这房间里,能让他两人安心不少。
陈乐道没说什么,左右也就一个房间,自己住着舒心才是最好的。只是张叔和刘婶的的做法,让他更确定自己这次是做对了。
没等陈乐道自己说,刘婶就已经把家务什么的给全都包揽过去了。真要在这白住着,那是怎么都不可能安心的。
张叔和刘婶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想占别人什么便宜,也没什么大志向,这突然住进别墅里,总感觉别扭。别墅从来都是那人有钱人住,哪有他们这些人住的。
“张叔,刘婶,这样吧。你们就算是我聘请的司机和保姆,我包你们吃住,然后一个月给你们每人五个大洋。你们看怎么样。”看出两人心里的不自在,陈乐道对两人道。
“啊!”两人吃了一惊。
“多了,多了,用不着那么多。”张叔连连摆手。他们一家最主要的支出就是吃住,陈乐道包了他们吃住,一个月还给两人十个大洋。那他们就是净收益十个大洋,这是不敢想的。
现如今,一个巡捕一个月也就才八九个大洋的工资,拉黄包车的车夫一天或许能拉倒一个大洋的钱,但在交了车子的租金以及其他钱后,落到他们手里的也仅能为此他们的生活而已。一个月下来能吃饱就不错,根本不敢想象还能存点这种事。
在包了吃住的情况下,很多人就是白来给陈乐道干都愿意,一个月还给五个大洋的事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张叔,别急着推辞。就算你们不用钱,小妹也得用吧,她还得需要学费呢。而且你们难道就想不给她攒点嫁妆啊。”陈乐道笑着说道。他也不是人傻钱多的土豪,自然不可能乱花钱。
他向来都相信一个道理,你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一个月十个大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果能用十个大洋来换得一家人的真心,那是绝对不亏的。
“刘婶,你做的饭比那些酒店厨师都不差,而且这房子也得你来打理,一个月五元钱我还怕给少了呢。所以就这样,给多了就算我亏,要是给少了,那就算你们亏,我们就都不计较了。”
陈乐道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就这么把这事定了下来。
张叔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把心中对陈乐道的感激埋在心中。他现在甚至感觉自己有点羞愧,陈乐道如此对他们,当初他居然还要收陈乐道十元的房租。实在感觉羞惭。
“咦,这门怎么开了,是陈先生搬进来了吗?”别墅的大铁门外,方艳云和丫鬟小荷路过这里,见大铁门开着,方艳云心里疑惑。
“小荷,我们进去看看。”两人朝里走去。
这栋别墅确实比不上她那栋别墅,不过方艳云却是根本没有注意这些,自己那栋别墅虽然大,但就和霞飞路的那些商铺一样,里面放的不过是货物。她也是其中之一。
冯敬尧将她介绍给杜康,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意愿。她和那些商铺里的商品货物又有什么两样呢,都只是别人手里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已。
冯敬尧感觉杜邦出的价到位了,毫不犹豫的把方艳云送了出去。这让方艳云之前还对冯敬尧存在的丝丝感激都没了。
比起自己那栋空旷而不真实的别墅,方艳云觉得陈乐道这栋小别墅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陈乐道说过想换一换别墅的装修,怎么这么快就搬进来了?带着疑惑,方艳云走进别墅。
看到里面金碧辉煌得有些刺眼的装修,方艳云这才明白为什么陈乐道之前为什么要想换装修了。
陈乐道在二楼收拾着自己的屋子,方艳云进来没见着人,也不好四处去看,就站在大门处静静站着,直到刘婶走出来看到她。
方艳云一身丝绸绣花旗袍,将自己凹凸丰润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艳丽却又不失端庄。刘婶不喜那些作妖艳打扮的女人,一个个打扮的跟狐狸精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但此刻艳丽更超那些风尘女子的方艳云却是让刘婶丝毫厌恶不起来。
方艳云眼神干净,笑容温婉却又带着几丝媚意,属于让人一看就让人感到惊艳,随即升起好感的那种女人。
“请问这是陈乐道陈先生的家吗?”方艳云站在门口对刘婶轻声问道。
第三十九章 胖胖与小提琴
看着坐在沙发安静等待着的方艳云,陈乐道为后来的女人暗自悲哀,那些女人到底多不招满天神佛喜欢,才会拥有一张需要动刀的脸,需要硅胶的胸。
真是不怕货不比货,就怕人比人。有一说一,方艳云确实有一张让美颜相机失灵的脸。
大红大紫这词在未来只能用来形容一种状态,那样的颜色几乎很好能看见,也没人会穿那样的衣服。
但这里是个意外,方艳云就穿着一条红色的旗袍,上面还绣着几朵花。这样的衣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陈乐道和方艳云已经算熟悉了,看到方艳云这一身后,还是忍不住怔了怔了。最美的风景永远看不腻啊。
刘婶给她上了一杯茶,陈乐道下来时,方艳云正端着茶杯小口缀饮。茶气氤氲,轻抚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若能静下心来坐在对面欣赏,这对男人而言便是最美的画面。
没有欲望,有的只是对美的欣赏,这是一副醉人的画面。
听到脚步声,方艳云目光微动,见是陈乐道,脸上绽放笑容:“看见门开着,我在想是不是你来了,就进来看一看。”方艳云好像是在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骤然进入别人家中,是不礼貌的。
“茶怎么样?”陈乐道笑着坐在对面,方艳云出现在这里他有些意外,但两人是邻居,这倒也并不是很奇怪。
“很好,可惜我不懂茶,品不出其中滋味。”方艳云看了看茶杯,摇摇头道。
“哈哈哈,你要是品出来才奇怪了,这就是那种普通不过的茶叶,说是重庆那边来的老荫茶。还是我上次在一个小饭店吃饭,那老板见我喜欢,送给我的。我不懂茶,反正感觉喝着挺不错的。”
陈乐道哈哈笑着,他还真怕方艳云说出一大堆赞美的话来,不然这真话他都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确实挺不错的。”方艳云听完也笑了笑,没想到是这么回事,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你怎么突然搬过来了,不是说要改造一下房子吗?”方艳云抬头看了看室内装修,即使适应了一会,也感觉这房子确实挺金碧辉煌的。
茶杯中老荫茶淡红的茶水在其映衬下都显得淡了许多,若不是有氤氲的茶气漂浮,她都快成为小透明了。
茶叶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这空着也是空着,改装需要不少时间,索性就不改了,先住着再说吧。”陈乐道说道,说完抬头看着屋内装修。现在他觉得这房子也没那么那眼睛了,这不也挺好的嘛,可以省下不少电费。
“怎么,其实还不错吧?”看久了,陈乐道也就接受了,至少在光亮这方面,这房子很不错。自己的狗窝,怎么也比别人的窝好,鲁迅先生的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看着陈乐道一脸认真的神色,方艳云忍不住抬手捂了捂嘴,轻笑着点头,“确实还行。”
这话是不是摸着良心说的不知道,但方艳云说时确实在笑。她毕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陈乐道也不管她是不是在敷衍,反正自己逮着别墅一顿吹。自家月亮怎么都比外面的圆。
方艳云忍俊不禁,只能轻笑着点头。
“你们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吗?”方艳云看着房子,陈乐道明显是才搬过来的。别墅空间不小,看着很空旷,却一些装饰物来点缀。
别小看装饰物,即使一些小摆件,有时也能很起到很强的装饰作用。
若是摆一个关公像,在点上三支香,那中国版教父的味道就渐渐出来了。
“应该吧,我感觉什么都弄好了,这里好像支持拎包入住。”陈乐道没怎么想就说道,第一次住别墅,没什么经验,他哪知道应该有些什么。
“陈先生,厨房里没锅,没碗没盘,甚至连菜刀都没看见。”刘婶的话音处厨房传来。
这不关别墅的事,陈乐道感觉这厨房在跟他作对。
好在张小妹这个小可爱及时钻出来给他解了围。
“好漂亮!”刚从自己的小房间出来,张小妹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方艳云。大眼睛里满是惊讶,就跟男孩看到了凹凸曼一样。眼里有光。
这姑娘比他爸妈乐观多了,远没有两人那么拘束,这段时间相处,陈乐道在她眼中是个温和又很有本事的哥哥。妹妹哪有跟哥哥客气的道理。
方艳云看着突然出现的张小妹,不知道陈乐道家里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小姑娘。是找的丫鬟么?方艳云心中猜想。
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里都会有丫鬟,甚至还有古代那种卖身的丫鬟。这是处于新旧交替的时代,社会日新月异的改变着,有的东西没了,有的东西依旧还在。
方艳云会这么想,是因为张小妹长得挺可爱。白皙的脸蛋,带着些肉感,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怎么看都是丫鬟中的潜力丫鬟。
张小妹不知道她眼中的漂亮小姐姐把她当成了丫鬟,她依旧看着方艳云,不过眼中神色变了。惊讶变成了好奇,这不会是陈大哥的未婚妻吧!
张小妹心中暗暗想到,选择性忘记了陈乐道刚回国不久的事。
......
傍晚,晚饭时间,陈乐道和张叔一家人都出现在方艳云家中,因为家里没有锅碗瓢盆的关系。这顿饭由好邻居方艳云招待。
张叔一家都在厨房帮衬着,在外面待着,这大别墅总让他们感觉不自在。张小妹本来想找方艳云学化妆的,但也让刘婶给拉进了厨房,闷闷不乐,嘟着嘴在一旁剥着蒜。
没有剥过蒜的童年,那不叫童年。
陈乐道在客厅眯瞪着,一阵舒缓的小提琴声音突然从某个角落钻进了他耳朵里。方艳云还会拉小提琴?陈乐道心中第一时间冒出这个想法。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他想多了,因为方艳云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听着这小提琴声,嘴角甚至还露出一抹无奈。
“不是方艳云拉的是谁拉的?”心中冒出这个疑问,循着声音找去。最终停留在窗户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一个卷黄毛,大腹便便的外国男人落枕似的,脑袋和肩膀夹着小提琴,另一只小胖手拉动着琴杆。脸上是陶醉的表情,身体跟着轻音轻轻晃动着,肚腩跟波浪一样同样晃动。一胖毁所有!
陈乐道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外貌协会的人,但外面的胖胖粉碎了他的幻想。
琴音悠扬婉转,陈乐道本来觉得这音乐拉得挺不错的,但目睹了这一切后,觉得好像也就一般了。跟弹棉花似的。
“他是杜邦,”陈乐道正想着那货姓甚名谁的时候,方艳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旁。看着外面拉琴的胖胖,她声音中带着些许惆怅。
第四十章 以后再说
看着拉着小提琴,并陶醉在其中的杜邦,方艳云面上无奈,心中苦涩。就是这人,让她彻底明白她在冯敬尧那里的地位。
人人都以为她是冯太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可能是。
如果冯敬尧真拿她当冯太太,方艳云并不是不能接受。虽然她心中有许文强,但在上海滩待了三年,她早已明白很多事。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就能和他在一起的。
但可惜,她非但没能成为冯太太,反倒成为冯敬尧一个交易的筹码。这让她原本心中对冯敬尧或多或少还有的一点感激,都彻底没了。
看着外面那胖胖,陈乐道心中了然。方艳云的生活在普通人眼中是让人艳羡的,但面对杜邦、冯敬尧这等所谓上流社会的人时,凄凉自知之。陈乐道多少能感觉到方艳云心中的几分哀愁和凄苦。
她的容貌既是上天赏赐她的,也是上天惩罚她的。若是容貌普通一些,那她北平大学毕业的履历,或许可能会让她过的比现在更加舒坦。
上海滩虽然乱,但也是有她的秩序在的。并不是完全不让人出头。
“那胖哥儿还挺可爱的。”陈乐道看着外面呵呵一笑。不知道杜邦现在在想什么,和方艳云嘿咻嘿咻?陈乐道有点邪恶地想到。
不是他龌龊,而是他对杜邦这老小子有点记忆。知道杜邦不是真的喜欢方艳云,只是想和方艳云春宵一夜而已。若是换个单纯点的女孩,说不定就真让杜邦这浪漫的手段给骗了。
可惜杜邦虽然是渣男,但方艳云也是在上海滩十里洋场中走出来的。你不知道我的深浅,但我知道你的长短。杜邦这点手段,只能骗骗那些小姑娘。
“他这是在向你示爱啊?你不打算回应一下吗?”陈乐道看着依旧沉浸在小提琴中的杜邦,感觉这胖子还挺会搞浪漫。可惜长得不帅,长得不帅的人搞浪漫通常会被人认为是耍流氓。
方艳云摇摇头,露出些许自嘲的笑容:“他是公董局的董事,还是冯先生的朋友,不能得罪。”
冯敬尧把她介绍给杜邦,目的是什么她很清楚,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她不愿去做。
“冯老头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老流氓啊,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不对,那一大把年纪,脱没脱过都不知道!”陈乐道心中感慨,同时也有点佩服冯敬尧的果决,这么漂亮的女人说送出去就送出去,狠人啊!
“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不用管他,等一会儿没人理他他自己就会离开的。”方艳云说完朝回走去。杜邦这样的人她是第一次遇到,对方的做事方式和国人完全不同,让方艳云有点招架不住,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搭理杜邦。期待杜邦知难而退。
陈乐道笑了笑,心中不是很赞同方艳云这话,不过没有说出来,他还挺想看看杜邦这外国佬是怎么泡妞的。
“你在警务处的工作怎么样?”方艳云问起陈乐道的事。
警务处翻译这个职位肯定是满足不了陈乐道的,这一点方艳云很有信心,她有点好奇陈乐道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陈乐道和许文强身上都有一种特质,不甘于平凡。许文强现在只想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生意,虽然方艳云知道他这个想法早晚会改变,但她没打算去提醒许文强。
方艳云了解许文强,有些事,自己不去经历,他是不会改变的。
许文强方艳云了解,甚至比许文强自己还要了解他,但陈乐道,她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还行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反正就负责领工资吃喝玩乐。”陈乐道往沙发上一靠,乐悠悠说道。
翻译这工作虽然有点咸鱼,但陈乐道目前还能待得下去。政治部在警务处地位很特殊,这一点陈乐道已经看了出来。虽然他没有具体接触到,但他很清楚,政治部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情报往来。
陈乐道猜测应该是萨尔礼特意嘱咐其他过人,因此他从没接触到政治部最真实的一面。
毕竟萨尔礼让他进警务处的目的是想着给陈乐道积累点人脉。然后让陈乐道好好去做自己的生意。
萨尔礼没想过让陈乐道一直在警务处干,他只是将陈乐道当成朋友,用自己的能力帮一下陈乐道而已。
不过他不知道陈乐道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有点惦记上他的政治部了。
陈乐道听薛良英说过一次,政治部接下来很可能将要组建一个特务班,专门执行政治部的外勤工作。
特务班,只听前两个字,陈乐道就知道这个所谓的“班”肯定很不简单。
所谓的外勤工作他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但特务做的工作,还是可以想象一下的。
对这个时代的特务,陈乐道的了解仅限于中统、军统、红党地下工作者,以及七十六号,还有什么梅机关,什么特高课之类的。
每一个名字都很简单,但他很清楚每个名字后面隐藏着的都是腥风血雨。
至于警务处特务班,他确实从未听过,比不上前几个有名,但能带上特务二字,就绝对不一般。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就是......”抱歉,窜台了,但这两个机构确实有点像。
当翻译肯定是没有前途的,无论是梳中分的鬼子翻译官还是穿西装的老外翻译官都一样。陈乐道一直在等特务班成立,他有一种感觉,那个“班”绝对不一般。
话题拐回来,方艳云还在看着陈乐道。
“你有没有兴趣去舞厅工作?”陈乐道对方艳云说道,他早就想问方艳云这个事,但上次方艳云喝醉了,让他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方艳云脸色瞬间变了变,在舞厅工作对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很体面的工作,尤其她身上还背着一个上海滩第一交际花的名号。
见方艳云脸色变化,陈乐道知道这姐姐肯定想歪了,赶紧补充道:“不是去当舞女,我想请你去当经理,帮我管歌舞厅。”
听到这话,方艳云脸色才是缓了缓。这些年没有几个男人是真正尊重她的,刚才她以为陈乐道也和那些男人一样。
方艳云摇了摇头,想到了上次去的夜未央歌舞厅,大概知道陈乐道的意思了,说道:“我不合适,如果冯先生知道我在歌舞厅工作.......”
方艳云后面的话没说,但陈乐道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
他忘了冯老头的存在,把方艳云当成了一个自由人,还是那下意识的思想在作怪。方艳云现在可是冯老头的人,虽然从没明言,但这是整个上海滩都公认的事。
若非如此,那方艳云也不会在上海滩变成人尽皆知的人。
方艳云在陈乐道眼中是绝佳的歌舞厅管理者,她不仅对这一行很了解,而且还有着不低的文化,眼界上就要远超很多人。
夜未央现在是丁力和舞厅原来的经理共同管理着,丁力负责舞厅的安保,防止有人闹事,经理则负责舞厅的经营。
陈乐道想的是让方艳云成为舞厅的总经理。她熟悉上海滩的各界名流,算是自带流量,作为上海滩第一交际花,有她在的歌舞厅,注定不会平凡。
而且方艳云还有着一般女人没有的能力,方艳云能有现在的地位,不仅仅是靠冯敬尧的青睐。如果她仅仅是个花瓶,那当初李望琪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把歌舞厅交给方艳云管理,陈乐道觉得夜未央立马就会现在一改不温不火的状态,成为上海滩有名的歌舞厅。如果夜未央歌舞厅能一炮二红,那给他带来的东西将不仅是金钱那么简单。
可惜,忘了冯老头这条地头蛇的存在。方艳云身上还贴着冯敬尧的标签,让冯敬尧的女人给自己打工,不是打冯敬尧的脸吗!他冯敬尧的女人难道还需要出去工作么?
名流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普通家庭经济紧张,女人也得出去工作,挣钱养家。但名流不一样。让自己的老婆出去工作,那就是打他的脸。
别说现在是三十年代,就是未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虽然民国女人已经可以工作,可以成为独立女性。但大人物的女人,基本就只能在家当太太,哪怕是养在外面的,也只能老老实实被金屋藏娇。更别说是被贴上冯敬尧女人标签的方艳云。
陈乐道敢让方艳云在夜未央工作,但冯老头可不一定会答应。
方艳云倒是有些意动,她不甘于平凡,但她也很明白自己的情况,即使许文强,在上海滩也只能是她的表弟。她替陈乐道管理夜未央,只能给陈乐道招来麻烦。
除非冯敬尧亲自开口同意,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陈乐道摇了摇头,暂时打消自己这个有点危险的想法,在不能和冯老头平起平坐之前,最好还是别搞这些危险动作。冯老头表面虽然挺和善,但他知道那老家伙是个狠人。
冯敬尧能接受陈乐道做他女婿,但不可能接受陈乐道做他“兄弟”!
“那暂时先算了吧,以后有机会再说。”陈乐道有点小郁闷,身份低微,啥都不能放开手去干。
即使是个后来者,但这上海滩也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肆无忌惮没脑子乱搞一通,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把自己干到黄浦江中去。
计划只能搁浅,事前忘了这重要的一环,实在败笔。
听到陈乐道带着些许遗憾的话语,方艳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叫“以后有机会再说”?
而且以后会有机会吗?又要怎么样才能有机会?
脑中细想一番后,方艳云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陈乐道的一丝野心。
第四十一章 登门
待在方艳云家中,陈乐道一直以为杜邦会做些什么,特意在等他表演。但他猜错了,杜邦在外面拉了不知多久曲子,方艳云一直不为所动,最终老小子终于坚持不去。
看着安静地没有一点动静的别墅,杜邦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手腕处一阵酸软感传来。细长的红木琴弓好像吊了个水袋一般,拿着废力。
他心中有点小不爽,他这么做已经给足了方艳云面子,但方艳云依旧不为所动。
方艳云说好听点是上海滩第一交际花,说难听点那就是三陪。他杜邦愿意为一个三陪小姐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绅士。但方艳云却是一点不赏脸。
阴郁的心情下,小提琴这种优雅的乐器,一时也优雅不起来。
甩了甩手腕,杜邦瞅了瞅不早的天色,打算收工。方艳云冷淡的态度让他深感这个女人不好搞。但越是这样,他心中反而越有兴趣。他想得到的女人,还从没失手过。
“泡妞如治国,不可贪一日之功,非得循序渐进不可,且明日再来。”杜邦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华夏文化的精髓没学到。倒是学会了说几句半文半白的中国话。
月光清明,繁星点点,平静的一夜就这么过去,搬入别墅的第一天,陈乐道并没有失眠。
翌日,好几天没见到的冯程程出现在了警务大楼内,常人进不了警务大楼,但这明显对冯程程无用。知道冯程程找陈乐道,老马直接将她带到了陈乐道办公室门口。
“你怎么来了?”看着嘴角带着轻轻笑容的冯程程,陈乐道有点小无奈。这姑娘虽然养眼,但好像挺闲的。
薛良英见冯程程找陈乐道,便将办公室留给了两人。出门前,老薛冲陈乐道挤眉弄眼,并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陈乐道回他一个白眼。
刚接触时,薛良英彬彬有礼,一幅谦谦君子样。熟悉后,薛良英本性显露,略带点逗的便属性展露出来。不过两人的关系却是更进了一步,相处的很愉快。
“你搬家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冯程程睁大眼睛看着陈乐道,想借此给陈乐道一点压力。不过无甚作用。她眼睛本来就不小,再一瞪,只能显得娇俏可爱。
“冯先生好,”陈乐道没看冯程程,目光径直看着她身后,冯程程闻言赶紧转身,想着老爸怎么跟踪自己。
空空如也!
上当了!
“你骗我!!”
冯程程眼睛瞪得更大。想到汪月琪说的生气时就双手叉腰,这样更有气势。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这么做。
没等她做出决定,陈乐道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冯程程今天有点怪怪的,一改往日的闺秀作风,变得有点憨。陈乐道感觉她这样子似曾相识。
他想到了汪月琪,好像很多闺蜜之间都喜欢给对方出些馊主意。不知道这俩姑娘之间都说了些什么。但冯程程现在明显“汪化”了。
“昨天才刚搬了房子,哪有时间给你说。”陈乐道呵呵笑着。
冯程程张了张嘴,却是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小脑袋转不过来,索性直接跳过。
“你为什么突然搬家?”冯程程问,这是她没想明白的。
今日一早她去敲陈乐道租房处的门,无人开门,最终还是旁边一家住户告诉她住这里的人好像搬走了。
想到陈乐道无声无息搬家,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心里就总不是滋味,似乎哪里不对劲。
“你来找我什么事呢?”陈乐道又一次问,这姑娘都找到警务大楼来了,应该不是又找她去看电影的,心中想着会是什么事。却是没啥头绪。
冯程程这边却是扭捏犹豫起来,似乎在琢磨着说辞,陈乐道也不催她,让她想好了再说。
“我想再去看看陈翰林,他伤好了么?”冯程程脸上带着些许复杂的神色。
“他那是枪伤,又不是小刀划破个口子,哪有这么快。”陈乐道失笑。不过瞧冯程程那复杂的神色,心中大概猜到她这次来找他是为什么了。
大概是冯敬尧逼迫陈连山卖厂的事让冯程程知道了,这姑娘虽然偶尔也会有大小姐脾气,虽然她并不喜欢陈翰林。但基本的是非观念还是有的。
陈连山遭遇枪手一事,估计她联想到了冯敬尧身上,心中正复杂着。
自家老爸杀同学的老爸,多少还是有点要不得的。
陈乐道撇了撇嘴,冯老头子干得好事,却得他来帮忙擦屁股,这算哪门子事?那老头心里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坏来坑他呢。对冯敬尧,陈乐道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冯程程大眼睛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明明啥都没说,却又好像啥都说了。
“行,我陪你去看他就是了。”陈乐道还是没能拒绝的了。
“听说你开了个歌舞厅?”坐在车上,冯程程好奇看向陈乐道。
陈乐道闻言眉毛不由上扬,他好像没给冯程程说过这事吧?!
又是冯老头干的好事!
只一瞬间,陈乐道心中有了判断。这事冯敬尧干的出来!
冯程程知道他开歌舞厅的事,不是从冯敬尧那里知道的就是从祥叔那里知道的。那俩老头看来还在让人盯着他!
“这俩老家伙一天闲得没事干还是怎的,老把我盯着干啥!”陈乐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感觉自己冯敬尧眼中都快没秘密了。
“嗯,夜未央。”陈乐道心不在焉地说道。
“夜未央,”冯程程仰着脑袋咀嚼了一会这名字才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夜未央是长夜漫漫无穷尽,还没有到达的高峰的意思。这听起来感觉和歌舞厅这种娱乐场所还挺契合的。
“能带我去看看么?”冯程程突然又对歌舞厅感兴趣起来,说起来在上海滩长到这么大,她还一次都没去过歌舞厅这些地方。
没有兴趣,同时也感觉那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自然就不会踏入。
“没问题,那你现在是想去歌舞厅,还是去陈家?”
“还是先去陈家吧。”冯程程想了想,有点犹豫地说道。
她对歌舞厅没兴趣,只是对陈乐道的歌舞厅感兴趣而已,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
车子停在陈家门外,陈家以前也是住的别墅,只是在连山纱厂一日不如一日后,陈连山就将别墅给卖了,将钱全都投进了厂子里。
现在一家人住的是石库门,这是陈连山早先买的房子,后来住进了别墅后这里也没卖。卖了厂子后,陈连山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并没有想着去把别墅买回来。
这老爷子好像还不愿服输,心里还憋着把大的。
陈乐道登门,老爷子说不上欢迎或者不欢迎,他还等着陈乐道兑现承诺呢。陈乐道说过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但现在他连个鬼影子都还没看到。
见到陈乐道时,陈连山只是傲娇的点头示意了一下,在陈乐道说的大话兑现以前,他这个态度想必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看到陈乐道背后站着的冯程程时,老爷子脸色就是直接板起来了,虽然没有直接“啪”一声关上大门,但也没有搭理冯程程的意思。
这老头也不是个是好脾气的主,只是虽然不爽冯敬尧,却也不好意思对一个小姑娘撒气。
好在陈母还好说话,也没对冯程程表现出什么不欢迎的神色,这让冯程程松了口气。
冯程程对陈翰林一家有点愧疚,虽然这一切跟她都没关系,但还是觉得对不起陈翰林一家,这事她老爸确实不占理。
只是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什么“不好意思,对不起”之类的话,说这种低声下气的话有点为难她。看着冯程程尴尬的脸色,陈乐道及时给她解了围。
陈翰林母亲姓张,陈乐道直接喊了声“张阿姨”,他的年纪这么喊是毫无问题的。只是陈连山听了在一旁吹胡子瞪眼,也不知道他又咋了。这老头有点小气。
张阿姨对陈乐道的上门很欢迎,她是一家人中唯一喜欢陈乐道的。她早就想劝陈连山把厂子卖掉,只是陈连山是头老倔驴,根本不听劝。陈乐道让陈连山把厂子卖掉,这让陈乐道在她眼中格外顺眼。
“张阿姨,我们是来看望陈翰林的,他怎么样了,伤好了吗。”
陈翰林在卧室,两人上门的第一时间他就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冯程程,陈翰林一直没出来。现在却是不出来都不行了。
在老妈的几声呼唤之下,陈翰林犹抱琵琶半遮面,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手吊在绷带上,尴尬地冲两人笑了笑。
“程程,陈...陈先生,你们来啦。”
陈翰林有些不太适应的叫了句陈先生,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这么叫好像低了陈乐道一头。
心中虽然承陈乐道的情,但面子总是有点放不下。尤其还是在新欢的女孩面前,这是男人的通病。
“翰林,伤好点了吗?”冯程程看着他吊着绷带的手,关心问道。
“好多了,伤口在愈合,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陈翰林道。
“这边坐吧。”老头不想招呼两人,陈翰林只能接过这个重任。
第四十二章 帮你爷爷抽他
陈家是标准的男人当家做主的家庭。大事陈连山说了算,小事陈连山说了也算。没挨过拳拳的毒打。
陈母以前什么事都不用管,只需过好生活便可。这些年随着纱厂日趋衰落,陈连山力不从心下,才渐渐接过了家中的一些事。
借着陈乐道在这里的机会,陈母好好抱怨了一下陈连山,让陈连山这倔老头很是尴尬了一阵。面对陈乐道鄙视的眼神,老头忍不了,小袖一甩,跑到书房去了。
陈母虽然性格温柔,但憋久了也总得释放一次,对陈连山的一通抱怨,让她心情舒畅了许多。笑呵呵地给每人添了一杯茶后,将空间留给了三人。
陈翰林虽然吊着绷带,但气色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陈母每天不是鸡汤就是鸭汤的给他养着,仔细看之下甚至能发现他胖了一圈。
有了这段时间做缓冲,陈翰林心态渐渐平复下来。
这几天他仔细考虑过陈乐道之前对他说的话,陈乐道说的那些道理他早就明晓,只是一直不愿面对。
没有真正失败之前,总觉得自己只要坚持下去,便能用真心打动对方。但事实却是她根本不在乎你真不真心,更不在乎你会坚持多久。
被陈乐道强自把事实摆在他面前,加上又发生冯敬尧强买纱厂一事,陈翰林已经明白他和冯程程之间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实际上在医院那几天,汪月琪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要说他心底没有丁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他面前,并掰着他的脑袋拉开他的眼皮强行让他看清的陈乐道虽然有点点混蛋。但陈翰林心底对他又不得不感激。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陈翰林面对陈乐道时有点手中无措。
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但陈乐道思考的东西和他却好像不在一个层面上。这也让他内心有点挫败感。
“以后有什么打算?”陈乐道对陈翰林问。陈翰林已经从北平大学毕业,接下来是想继续求学,还是想找点事做,得有一个计划。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些转变,陈连山还活着,陈翰林跟冯许丁三人也没结下杀父之仇。陈翰林现在想怎么做,陈乐道也不确定。
陈翰林思想上有点天真,身上还存留着学生特有的理想主义。但不可否认,等他思想转变过来,他也算是个人才。
真正从人品上来说,陈翰林反倒比丁力更让人放心一些。
看了冯程程一眼,又沉默一阵,陈翰林才说道:“我想进巡捕房工作。”
陈乐道闻言不由诧异地看向陈翰林。
陈翰林说出的话让他有点意外。陈连山没自杀,陈翰林也就不需要报仇。既然如此,陈翰林为何依旧想进巡捕房?
或是看出他的诧异,没等陈乐道问,陈翰林便说道:“上海滩黑暗混乱,时情如此糟糕,我父亲只是想单纯地做自己的生意,却引来杀手暗杀。”
陈翰林说这话时没看冯程程,但冯程程脸色还是不由稍有变化。对她而言,这就差把冯敬尧的身份证给念出来了。
陈翰林没去管冯程程的脸色变化,继续道:
“在学校时,老师教得最多的便是爱国,我曾口口声声的说爱国,但真正做过的实事却是没有几件。空想没用,喊口号也没用,伤好后我想投身巡捕房,不为别的,只希望能让上海滩的街道变得更加和平清净些。让像我父亲这样的实业商人能安心的做自己的生意,不受到无端的威胁。”
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没有激昂热烈的语气,陈翰林只是平静地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正是这种没有什么夸张修辞的语言,反倒让陈乐道感受到了一丝他的决心。
这一枪让他单纯的脑子学会思考现实了。
挨得值!
陈乐道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冯程程听着没说什么,只是眉间神色有点黯淡。陈翰林的话中虽然有一丝丝对她父亲的嘲讽,但陈翰林确实没有说错什么。
这上海滩有人尊称她父亲为冯先生,也有人说她父亲是上海滩最大的流氓,更有人恨她父亲入骨。这些事情她内心清楚,只是不愿去理会。
因为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确定想进巡捕房?巡捕房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陈乐道问。
陈翰林是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学生,巡捕房在他心中或许是个主持正义,打击黑恶的存在,但陈乐道很清楚巡捕房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没想要劝说陈翰林,但得确定一下陈翰林的想法。如果陈翰林真想进巡捕房,那说不定以后还能对他有所帮助。
“我确定,”陈翰林重重点头,“我想改变上海滩的治安情况,至少是法租界的治安情况,”
话说得斩钉截铁,脸色也异常坚定。
“行,如果你真想进巡捕房,我可以帮你。巡捕房内部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贸然一头栽进去,对你没有丝毫好处。这事等你伤好后我们再具体说吧。”
陈乐道略微思考一下便道
......
从陈家出来后,冯程程有些闷闷不乐,没有了来时的精气神,这还是陈乐道第一次见到冯程程情绪低沉的样子。
“怎么了?踩小狗屎了?”陈乐道故意碰了碰她肩膀,语气轻挑,脸上带点打趣的神色。
“讨厌!!”
瞧见他这模样,所有不开心都不翼而飞。冯程程瞬间破功,小脸忍不住带上一抹清浅的红晕,如含羞待放的小花。挥手就要拍打陈乐道,脸上羞恼的表情中又带着几分娇嗔的笑意。
两人笑闹着玩嬉闹一阵,脚步又放缓下来。
冯程程十指轻扣,拎着自己的抱包包垂在身下。迈步时小包包轻轻晃动。
两人又安静下来。
冯程程目光看着街道远处,长时间不说话。
陈乐道知道冯程程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现在这样子好像并不严重。
在两人后面,两辆冯家的车慢慢跟着,一辆是冯程程的,一辆是保护冯程程的。
“那天被你抓住的枪手应该是我爸爸派出去的,他可能想要杀陈叔叔。”冯程程声音浅浅的,呢喃软语般,其中还带着些许迷茫。
她以为陈乐道不知道这事,这是说给他听的。
“哦,这事啊,我早就猜到了。陈厂长他们应该也是一样。”陈乐道说道。
冯程程要不说,他都快忘记了他抓的那个杀手,好像现在还关在巡捕房来着。
“你们都知道?”冯程程讶然抬起小脑袋,看着身旁之人的侧脸。
“这事不难猜,你爸想要收购陈家的厂子,陈厂长不肯卖,就遭到枪杀,你爸自然是嫌疑最大的。”
冯程程怔了怔,所以其他人都早就猜到了,只有她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一时间,冯程程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不是滋味。
沉默半许。
“那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陈翰林是我同学,我爸爸却......”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你爸。”
“可是,他是我爸爸。”冯程程声音越发低落,以前那些事她还能装作不知道,但现在受害者是她同学。
“你想得太多了,这事是你爸和陈厂长之间的事,你根本插不上手,所以这事不怪你。”
这事到底怪不怪冯程程陈乐道不是那么不在乎,中国历史这么悠久,其中有大意灭亲的,也有帮亲不帮理的。
陈乐道觉得这两方都算不上错,尤其是在作为子女的时候。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走吧,我带你去歌舞厅看看。你爸的事还有我呢,要是哪天他干出什么混账事,我就替你爷爷狠狠抽他。”
“说什么呢!”冯程程白了陈乐道一眼,只是让陈乐道这句话一搅合,她心情倒是真好了不少。
陈乐道刚才那句话没有避着谁,跟在他们身后的车中的人也听到了陈乐道这话。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那跟小姐走得这么近的家伙到底是谁?竟然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这话要跟冯先生转达吗?几人有点犹豫。
第四十三章 韦正云
夜未央歌舞厅自上次陈乐道来过后,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原因自然是陈乐道对服务人员的制服改装。
陈乐道一通临时起意的瞎几把改动,让原本没有多少竞争力的夜未央在法租界顿时变得独树一帜。相应的,也因此吸引来不少心怀好奇的顾客。
服务员人手一把狗腿刀,这成了原本毫无特点的夜未央歌舞厅中最亮丽的风景线。这风格固然有些彪悍,但胜在足够新奇,再加上歌舞厅经理韦正云的一些细节处理。让夜未央这奇葩的风格变得受欢迎起来。
法租界虽然繁华,但其治安环境也是一大问题,有时你甚至会看见有人拿着砍刀追着人从一条街砍到另一条街。
砍红了眼,就是巡警都照砍不误。也就是没有街砍王的认证颁奖,不然想必会有很多人拿到这一荣誉。
治安不好,做生意自然就是问题,尤其像歌舞厅这种娱乐场所,更是事故多发地带。
夜未央服务员人手一把狗腿刀别在大腿上,这威慑力杠杠的。给顾客们的安全感也是杠杠的,这让夜未央一时变得受欢迎起来,即使在法租界也小具名气。
不少歌女名媛都开始喜欢出入夜未央,而且因为夜未央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存在,让得不少自诩清流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坐坐。这是环境改善后带来的意外之喜。
夜未央的成功引来不少人的试探,小角色被丁力用狗腿刀打发了。丁力敢打敢拼的狠人名气借此传播出去,成了一个拥有些许名气的人物。陈乐道选择让丁力来坐镇歌舞厅的作用开始体现出来。
至于那些大人物,要么就是夜未央还入不了他们的眼,要么就是因为知道夜未央背后老板是陈乐道,而陈乐道背后站着警务处萨尔礼。因此不敢妄动。
陈乐道和冯程程到夜未央时,这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出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穿着艳丽旗袍的女人或者身着西装的男人。旗袍和西装,这年代便是身份的基本象征。能穿的人至少都是中产阶级,不大差钱的那种。
也有一些穿着丝绸马褂的人,这些人基本上至少都是已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手上多半会带着玉扳指之类的东西,以此彰显自己的身份。这类人要么就是权贵人物,要么就是老派豪商。
话说好像陈连山也是这种穿着,只不过他没什么玉扳指这些东西。相对那些豪商而言,陈连山更加简朴,穿着得体,更具正派人物气质。
踏入歌舞厅,冯程程小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你这里生意很不错啊!”
冯程程赞道,她明明听人跟祥叔汇报时说这里生意一般的,那些人也太不靠谱了。现在都还没到黄金高峰期,这里人就已经这么多,怎么看都不是生意不好的样子。
即使第一次来,冯程程也不难得出这个判断。这里的人可比她平时和父亲一起参加酒会时的人还要多。
陈乐道也有点小惊讶,他上次之后就没来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有如此变化。
“还行!”陈乐道呵呵一笑,转身看向身后跟进来的冯程程的那些保镖。这些人都是第一次来夜未央,看到那些大腿上别着砍刀的服务员后,身体都稍稍紧绷了些。
歌舞厅这些寻乐子的地方他们不是没去过,但这家夜未央歌舞厅路子好像有点野。
纵然他们身上都有枪,但人就那么几个,更何况还得保护冯程程,这要出点事,可不好弄。
在他们踏进这里的第一时间,这几个穿着短褂的大汉就让众多服务人员给盯上了。短褂这种服装是上海滩标准的打手制服,而且能穿上这种制服的还多半都是有“编制”的。不得不注意。
好在这里的服务员都认得陈乐道,在陈乐道进门的时候,几个看门的又都恭敬地喊了声老板,才让得那几个大汉没有拉着冯程程跑出去。
看着几人紧绷的身体,陈乐道冲几人笑了笑。
“兄弟们别紧张,这里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跟你们小姐在这里坐坐,兄弟几个都去玩玩吧,费用记我账上。”
说完,陈乐道朝一个服务员招了招手,让他给几人安排一下。这种随手一为便可以收买点人心的小操作,是陈乐道最喜欢的。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李老师这句台词是陈乐道记得最清楚的台词之一。还有一句是鹰哥的。
盛情难却,也不想却,确定冯程程不会出事后,几人都乐呵呵高兴地接受了陈乐道的安排。
他们这些人工资不高,福利也一般,随时还有丢掉小命的威险。歌舞厅这些地方不是他们能常去的,能享受一回为什么不享受呢?
就这一下,陈乐道在几人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不愧是小姐的朋友,讲究!
陈乐道到这里的消息,小弟早就去给保安队长丁大佬和歌舞厅经理韦正云禀报了。两人纷纷赶来。
“老板。”
“大哥!”
两人上前招呼,陈乐道冲两人笑着点头。
“丁力你认识,就不用介绍了。给你说这一下这位。”陈乐道拍着韦正云的肩膀对冯程程道。
“韦正云,一个海龟,夜未央歌舞厅的经理,很有能力。”给冯程程介绍的同时,陈乐道也没有忘记夸奖一下韦正云。
“海龟?”冯程程有点懵。
“就是国外回来的,海外归来,不就是海龟么。”
冯程程听到这解释不由眨了眨狭长的眉毛,大眼睛泛着光亮,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韦正云之前就是歌舞厅的经理,帮横三管理着歌舞厅。不过他是被横三逼的。韦正云虽然是个海龟,但家里并不是什么豪商权贵,没什么背景。横三发现这个难得的人才后,就给威逼利诱着帮他管着歌舞厅。陈乐道接手歌舞厅后,把他给留了下来。
“正云,这位是我朋友,冯小姐。”知道冯程程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提她爸爸的名字,陈乐道就没说更多的。
“冯小姐好。”韦正云对冯程程点头微笑。心中却是念叨着冯程程的名字若有所思,他这几年歌舞厅经理也不是白干的。
上海滩冯氏商会会长冯敬尧的千金叫什么名字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不太确定面前这位是不是就是那位。
他知道自己老板在巡捕房工作,但和冯敬尧这种上海滩大佬还是有点距离的,韦正云也不太敢往那边想。人冯小姐可是上海滩顶级名媛。
他老板这样,接触得到吗??
“你好,韦经理。”冯程程同样笑道。
“这变化有点大啊,怎么突然间生意变好了这么多?”陈乐道看着舞厅内场景对两人问道。
丁力有点兴奋,尤其是在看到冯小姐后就更兴奋了,不过这事不是他的强项,还得由韦正云来说。
“多亏了老板你上次的建议,上次你走后,我就在所有兄弟中挑选了相貌周正的人出来,又给他们培训了一下礼仪。最后让他们换上你指定的服装后,咱们这里的生意突然就开始慢慢好起来了。这事我现在都还感觉挺不可思议的。”韦正云笑呵呵道,脸上满是笑容,眉毛都是弯的。
事实上陈乐道上次提出那个建议时,韦正云是反对的,西装马甲他还能接受,但一人一把狗腿刀是什么东西?这路子太野,他一个海龟都没听过。
但陈乐道坚持,丁力又无脑支持陈乐道,韦正云也就只能听之任之。老板发话了还能怎么办,照办呗。
事实证明,王境泽是一代伟人。真香定律是比万有引力定律更加通行的客观定理,它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老板,你还有没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呗。”韦正云舔着脸笑道,陈乐道不是横三那种喜欢强迫人的流氓,韦正云心甘情愿留下来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因为陈乐道散发着王八之气。
在盈利达到一定程度后,韦正云是拿提成的。陈乐道本打算给他分红,但想了想,还得先看看韦正云的能力。毕竟丽海歌舞厅在他接手之前,一直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虽然其中有不少是横三的锅,但陈乐道也得检验一下韦正云的成色,万一只是个镀金的产品呢。
如果韦正云真有能力,陈乐道不介意那么一点小钱钱。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关系到自己的小钱钱,韦正云浑身都是动力,尤其是在看到陈乐道给出的点子有效之后,他更觉得自己前途和钱途都光明。
“哪有那么多点子,正云,你才是经理,这些是你该考虑的东西。要相信你自己,夜未央,就是你最大的舞台。”陈乐道拍了拍韦正云,语重心长。
他要是有那么多点子,就用不着韦正云来当经理了。
按理说歌舞厅应该跟迪厅和酒吧夜场会这些地方有些像,但陈乐道对那些地方并不熟悉,也就偶尔去过一两次。
真要什么具体的经营点子,陈乐道确实拿不出来。
歪主意倒是有,赚不赚钱另说,404是一定的。
不写不说不提倡。
第四十四章 绝对是个人才
冯程程没在歌舞厅待太久,满足好奇心后,便由那几个保镖护送着回冯公馆。
歌舞厅热闹依旧,没因为冯小姐的离开而冷清下来,人反到越来越多。
送走冯程程,陈乐道也没继续待在歌舞厅。在嘱咐丁力和韦正云几句后离开。
夜未央有丁力在,陈乐道不担心有人来闹事。经营方面的事有韦正云,陈乐道同样不用操太多的心。只需当一个幸福的甩手掌柜。
从歌舞厅出来,天色还没暗下来,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想到好久没去过奉先药店,陈乐道索性招一辆黄包车,朝奉先药店而去。
老周和吕奉经营着奉先诊所,陈乐道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经常来诊所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来过。药店生意怎么样,他也不太清楚。
药店要想经营下去,就得盼望着别人多生病,只是这样的想法,好像又有些不太好。
依陈乐道对周明先和吕奉感官来看,他觉得两人都不是那样的人。颇有几分大医的气度。至于医术,不谈也罢,陈乐道也不清楚两人医术怎么样。
奉先药店所在街道不是法租界的繁华地段,这里相对要偏安静冷清一些,人流也没那么多。
陈乐道到时,卖混沌的王婆依旧在诊所不远处摆摊,摊位上有两三个人在吃着混沌。
“陈先生来啦,好长时间没见你来了,来吃碗混沌吧。”见到陈乐道,王婆很是高兴地招呼道,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王婆双颊已经爬满了皱纹,微笑时脸上沟壑纵横,但依然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热情。
颜色暗淡的灰白色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稀疏的黑发和刺眼的银丝,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容颜,只留下一具临近枯萎的身躯。但即使这样,依然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对生活的希望。
“阿婆,馄饨就不吃了。王六又去码头啦?”想到上次那个抡着大刀往他头上劈的莽汉,陈乐道就不由对王婆问道,他对王六的莽勇记忆犹深。
提到王六,王婆脸上笑容更甚,那小子就是她生活希望的寄托。能一个人将那臭小子拉扯到现在这么健壮,这可一直都是她的骄傲。就是以后下去了,也对得起王家的老祖宗们。她这个媳妇没让老王家绝后。
“小六子啊,在码头呢,他也没其他本事,就一身笨力气,能在埋头做点苦力活。”王婆笑着道,虽然这么说,但谁都能感觉到她话语中流露出的对自己儿子的自豪。
“好勒,阿婆,一会儿王六来了你们先别急着走,我给你王六介绍个好工作。”
进诊所前,陈乐道又对王婆说道。王六那一身勇力非常人可敌。往前个一两百年,说不定可以担任冲锋陷阵的猛将。陈乐道觉得这样的人不拿去看大门有点可惜了。
王婆听到他这话,果然更高兴了。王六虽然能卖苦力,但要能换个更好的工作谁又不想呢。不过王婆还是说道:“小六子就那一身子力气比别人强点,别的什么都不会,可别坏了陈先生你的事。”
“哈哈,简单的很,比在码头扛包要轻松,您就放心吧。”陈乐道笑着说。
“阿婆你先忙,我去药店看看。”说完,陈乐道朝药店走去。
两人说话的功夫,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他的声音来到了门口。周明先站在药店门槛处,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双手托在腹部,笑看着他。
“乐道,最近都不见你人影,忙什么呢?现在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人还未到,周明先爽朗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周医生还是那个味,跟陈乐道第一次见到他时相差无几,依旧是西装皮鞋外加金丝眼镜,看外表就知道是个精英人士。
“找了个工作,没事也不好四处溜达,今天我不来了么,现在可是我上班时间呢。”陈乐道跟周医生走进药店。
吕奉也在店中,正在给人把脉,相对西医,大多数平民都还是更能接受中医。尤其是西医药还贵,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这让中医依旧还是中国的医药界的扛把子,只是已经日薄西山。
见吕奉在忙,陈乐道没上前打扰,跟着周明先走到他的西医诊室中。
这里比吕奉中医那里要亮堂许多,陈乐道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老周,你这业务不行啊,我每次来看到的病人都是找吕医生的,你这有点白嫖的意思啊。”陈乐道对周明先取笑道。
周明先不知道白嫖是什么意思,但带了个嫖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冲陈乐道翻了几个白眼。
只是毕竟年纪到那去了,他的眼白有些泛黄。
这个话题直接晃过,陈乐道在屋内打量了几眼,又道:“嫂子呢?你都在上海待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把嫂子接来,不会是想偷吃吧?还有上次你说嫂子包的饺子好吃,我可是惦记好久了。”
“什么偷吃不偷吃的?这些年这些大城市太乱了,还是让她带着孩子待在乡下老家安全。”周医生没听懂陈乐道说的偷吃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不是什么好话,鼓起眼睛瞪了陈乐道一眼。
没再说他家人的事,周明先换了个话题,“你说你找了个工作?什么工作?你不是想自己做生意吗?”
周明先还记得陈乐道说过想要自己做生意的,怎么这一转身又找了个工作。他疑惑地看着陈乐道。
“做生意和找个工作不冲突嘛!”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和周明先相处,陈乐道感觉轻松多了。
“我在巡捕房找了个翻译的活,在上海滩做生意,没点背景做不下去啊!”陈乐道有点感叹。
这段时间他借助警务处的便利查了上海滩一些大商会和一些大公司的背景,得出来的结果只让他觉得上海滩这巴掌的地方,其隐藏在水下看不见的东西实在有点深不可测。
没点了不起的本事或者通天的背景,想在上海滩把生意做大还真就有点做不到。
像连山纱厂那种普通民营产业,上海滩破产倒闭了已经不是一个两个,其背后牵扯的东西,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甚至以陈乐道目前的能力,就是想拨开云雾见见其后的天色都有些难办到,有些东西,都还不是他能接触的。
周明先看着陈乐道那样感觉有点好笑,明明年纪轻轻的,说话却是总给他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你在巡捕房当翻译?巡捕房可没那么好进,你这运气不错啊。”周明先道。
周明先对巡捕房虽然谈不上有多了解,但上次听吕奉书说过巡捕房的一些事。在有钱可捞的情况下,巡捕房的岗位必然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的。说不好进的确没有错。
若非陈乐道踩到小狗屎结识了萨尔礼,他想进巡捕房还真就没那么简单。
不一会儿,给病人看完病的吕奉也走了进来,抓药的事交给了伙计小刘。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吕奉自然是乐得轻松。得给年轻人多一些锻炼的机会。
吕奉一身灰色长袍,脚踩一双黑色布鞋,留着短发。和周明先的造型穿着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好似两人所擅长的医术上的差别。一人是中医,带表着传统,一人是西医,象征着新兴。
两人这个小诊所的请况,便好似现在的中国简化缩小了无数倍的样子。
吕奉得知陈乐道进入了巡捕房,反应和周明先相差无几,稍稍要更加认真一些。
“乐道,巡捕房水深,贪污腐败成风,你在里面可得小心处事啊。”吕奉对陈乐道语重心长地说道。既是担心陈乐道在里面待久了被那些人腐化,同时又担心陈乐道不能和光同尘,被同僚排斥针对。实在是一个矛盾的事情。
吕奉人不错,跟周医生相比,脾气稍微硬一些,有那么点嫉恶如仇的意思。但对朋友,同样也是尽仁尽义,不虚伪做作。
陈乐道喜欢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不费力。
两人不知道陈乐道是警务处三把手萨尔礼带进警务处的,不然或许就不会担心陈乐道了。就跟薛良英受警务总监费奥里看中而地位特殊一般。和萨尔礼关系友好的陈乐道在警务处同样不是谁都敢招惹针对的。
警务处内,真正说了算的永远是法国人,陈乐道和薛良英在里面,便相当于古代皇帝面前的红人宠臣,那是随时都可以打人小报告的。
当然不是太监。
陈乐道不愿意接触碰触的事,警务处的人都会懂事的不展现在他面前。你清廉你的,我贪污我的,互不干涉。
“呵呵,放心吧。依我看法租界当局是不会一直任由巡捕房这么糜烂下去的,早晚得从上到下大清洗一番。巡捕房糜烂,影响的可不只是那些普通市民啊。”陈乐道对两人说道。
他在巡捕房干了也有段时间,身边还有薛良英那个学霸时刻影响着,对巡捕房现状他并不是一点认知和看法都没有。
薛良英能得到警务总监费奥里的看重,绝不是凭借他那几门外语就能做到的。和薛良英相处这么久,陈乐道可以肯定的说,薛良英他娘的绝对是人才。
只是老薛好像有些不太看好现在的警务处,因此每天只待在办公室看看书喝喝茶,和陈乐道聊一聊上海滩的风花雪月。对警务处的事都是出人不出力。
虽然吕奉和周明先只是开诊所给人看病抓药的医生,关心这些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嫌疑,但陈乐道还是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他很清楚,小看谁,都不要小看医生这个群体。
医生当中,有时总是一不小心就会钻出一些其他行业的大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