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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氏刀客     谍战1929txt下载     谍战192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身体太好也是一种遗憾

    韦正云坐回椅子,嘴角微微一笑,陈乐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里早有腹稿。

    要说对自家老板的了解,夜未央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正了正身子,韦正云道:

    “老板,这还是您之前让服务员全员配刀的事给我的灵感,

    上海滩大大小小的歌舞厅不计其数,我们夜未央要想独树一帜,必须得有自己的特点,就像您让全员配刀一样,这就是我们歌舞厅与众不同的地方。

    现在是样样求新的时代,我们夜未央,必须得保持自己的优势。”

    韦正元来了一段让陈乐道不明觉厉的东西,眨了眨眼,“嗯,你继续说。”

    他点了点头,正襟危坐,很认真的样子。

    咱虽然是个穿越者,但终归只是个高中文凭,除了点“先见之明”,不比这时代的人强。

    这年代华夏大地人才可是遍地开花的。

    见老板似乎来了兴趣,韦正云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瞳越发自信。

    “老板,你对夜未央的期待很高,规划很长远,未来我们夜未央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所以我就想着让我们夜未央处处都得彰显着不同凡响。

    现在夜未央的管理体系还不是很成熟,加上您说的有多大能耐就干多大的事,所以我想用一个数字加颜色的体系来弄一套制度。”

    韦正云自信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他这些东西,都是在严谨地分析了老板的性格喜好,然后以其为根据弄出来的。老板必然喜欢。

    陈乐道现在认真倾听的样子,正好符合他心中预期。

    陈乐道没有打断韦正云,经过这段时间检验,这个工具人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很满意。

    “继续说。”

    “为了激发兄弟们的工作热情,我打算从数字一开始往下,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一个牌牌,上面写上他们的名字和一个数字,数字越小,代表的荣誉越大。以后夜未央人更多了,甚至还可以工资分级,比如一到九工资最高,十到十九次之,以此往下。这样数高的员工肯定会在工作上发愤图强,努力减小自己的数字。

    至于想我和丁力宋杰以及老六,则不用数字,用西装的颜色,没有高低,但又格外分明,下面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代表着谁,这样也能增加大家对夜未央的归属。”

    说完,韦正云眼巴巴地看着陈老板,等老板夸奖夸奖他的奇思妙想。

    夜未央二把手的位置,他可是志在必得,绝对不能让丁力那天天只会叫老板大哥,以此来套近乎的家伙给抢走。

    陈乐道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挺像那么回事。

    “嗯~”他沉吟一阵,韦正云则是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试试吧,现在夜未央规模不大,试起来方便,即使有错也能及时纠正。以后规模大了,再有这些想法,可以先在夜未央内部小规模试点,确定可以后再全面推行。”

    “好的,”韦正云大喜,听到陈乐道这段话,不作他想,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要将老板的金玉良言给记下。

    看着韦正云这认真的工作态度,陈乐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个数字加颜色的等级制度,还不够完善,下去继续改善,以后夜未央的管理人员不可能只有这些,还会有很多中层管理。另外管理人员和员工,要有所区别,这样下面的人才会有往上爬的干劲。”

    陈乐道说着自己看法,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可以参考未来的公司把夜未央分成各个部门。

    想法在脑子来过了过陈乐道又摇头。好像也没用,韦正云倒是什么都能干,丁力也可以负责安保。但人事、财政这些好像没那么简单。

    不说没这样的人才,最重要的还是他虽然一直强调夜未央是个正经公司,但很明显,夜未央并不是。

    至少有一点就完全不一样,正经公司员工可以辞职,但夜未央,进来容易,出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行,得入乡随俗,这是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不是未来的大上海。”陈乐道驱散心中不成熟的想法,注意到对面还没离开的韦正云。

    “这事你合计着来,我只看结果。”

    韦正云高兴点头,有这话就够了。

    “行了,你去安排安排,然后叫上老六和阿杰,一起去医院看望看望丁力母亲。”

    韦正云离开,陈乐道继续喝起小酒,等韦正云安排好后去医院。

    丁力作为手下得力的工具人,这种对工具人简单的人文关怀,以及拉拢人心的手段,他还是干得来的。

    “哎,小舞,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些人说的夜未央那个很厉害的老板啊?”

    刚端起酒杯要往嘴里送,陈乐道动作突然顿了顿,有人在讨论自己,还是姑娘!

    耳朵不自觉竖了起来。

    在不远处,有两个女孩看着他的侧脸,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肯定是,刚才坐他对面的那人是夜未央的总经理韦正云,我之前见过他。能让他那种态度对待的,肯定只有夜未央的老板才行。”另一个女生点了点自己的小脑瓜,满是自信的语气。

    “还挺帅的,不像那些人说的是个胳膊比我大腿还粗的壮汉,”女生小声嘀咕着,却没能逃脱陈乐到敏锐的听力。

    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上扬,身体微微后仰。

    这小姑娘不错!

    他正准备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手,嘱咐给两人免单,这时又听另一人道:

    “什么呀,你就是没见过真正英俊的男人,前几天我和小三一起去美华戏院看电影,那个电影院的许经理才是真的帅,笑起来太有魅力了。”

    小姑娘花痴地说道,言语带着点兴奋。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陈乐道招手动作僵了僵,忍不住撇了撇嘴。

    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哪知道什么叫帅!

    放下手端起酒杯一口将酒喝尽,心中愤愤不平。

    有点想给两人超级加倍。

    不过看来夜未央现在名声确实不错,竟然连这种单纯的小姑娘都敢跑来这里玩。

    想到这,陈乐道又满意地笑了。

    ......

    “九叔下手太狠了,真是为昆哥不值,“

    “嘘嘘,你小声点,想死啊!九叔下手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昆哥,连他都被打成这样。”

    连个穿着短褂的小弟你一言我一语,小地嘀咕着,一起进了医院大门。

    陈乐道几人从车上下来,正好听见了两人的嘀咕。

    “阿昆?他也在这个医院不成?”陈乐道想起前些天丁力跟他说的阿昆被九叔打伤的事。

    “阿杰,跟着去看看,确认一下他们说的那人是不是阿昆。”陈乐道将宋杰叫过来道。

    “好,”宋杰点头跟在那两人身后进了医院。

    “老板,”韦正云这时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俩拎着探病礼品的小弟。

    瞅了眼宋杰背影,没去胡乱问。

    “走吧,进去,”

    韦正云带路走在前面,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

    “力哥,老板和韦经理他们来了。”

    一间单人病房内,丁力正给自己老娘削着梨,常贵突然推门跑了进来。

    “大哥来了?!”

    丁力赶紧起身,陈乐道已经走了进来,韦正云,王六跟在身,再后面则是两个“拎包”小弟。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丁力起身招呼,朝后面两人点了点头。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你母亲自然也是我们长辈,晚辈来看望长辈,理所应当。”

    丁妈迷惑地看着几人,有心想要坐起,但老腰不允许,丁力将几人都给她介绍了一遍。

    老人家很是客气,对陈乐道更是感激,直言陈乐道是丁力贵人,然后不外乎就是对丁力耳提面命,以后跟着陈乐道一定要好好干活之类的话。

    看望病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些话,陈乐道亲切地表示慰问,直言看病的钱由夜未央出,让丁力有什么需要尽管找韦正云,顺带给丁力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照顾老娘。

    若是亲戚朋友来看望,不一定会有多感动,但上司老板亲自前来探望,惶恐和感动都是必然的。

    丁力心中再次涌起感动,感觉自己这大哥认对了。就是精明的韦正云,也不免感觉自己跟对了老板。

    不论陈乐道这是不是面子工程,至少是实际帮忙解决了问题的,这才是要紧处。

    “阿力,你就在这里照看母亲吧,常贵这些天也留在这里搭把手,等老太太病好了,再回来。”

    临走时,陈乐道对两人说道,两人都是重重点头。虽然他俩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老板开口,又不一样。

    像许文强那样为兄弟两肋插刀,陈乐道自认做不到,但这种谈谈感情拉拢人心的事他还是会的。

    “阿杰,那人是不是阿昆?”出了病房,陈乐道对宋杰问。

    宋杰想了想,没能给出答案,老板说的阿昆是哪个阿昆来着?

    陈乐道忘了宋杰没见过阿昆了。

    “不知道,那些人都叫他昆哥。”

    “......”

    “算了,去瞧瞧,提到了九叔,多半就是阿昆。”

    想到阿昆对金大中的忠诚,陈乐道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将他收到夜未央来干活。

    虽然有欺行霸市的坏毛病,但忠诚这方面干得还不错。陈乐道一边在宋杰带路下往前走去,一边在心中想到。

    阿昆敢跟着金大中跟冯敬尧对着干,勇气可嘉,而且他记得阿昆最后好像是跟着金大中一起被许文强和丁力弄死来着。

    “有勇气,讲忠诚,身上的其他坏毛病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忍。”陈乐道心中思考着利弊。

    阿昆作为金大中手下头号大将,若是能将他收到麾下,自己就能接手金大中的一部分“遗产”。

    就是欺行霸市这一点......心中琢磨着,宋杰已经带着几人到了一间病房外。

    “就在里面。”

    见宋杰要直接推门,陈乐道拦住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礼貌,讲礼貌知不知道,咱们都是正经人!你这搞得像是来寻仇一样。”

    “先敲门!“陈乐道示意。

    宋杰老老实实敲门。

    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以为谁来寻仇了,赶紧拿出了腰间的砍刀。

    听到敲门声,又面面相觑,都看向阿昆:“昆哥?”

    阿昆咬了咬牙,自己在这里养伤一直都是悄悄咪咪的,谁会找上门来?

    他心知自己得罪的人不少,受伤后就一直悄悄咪咪没敢声张,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不过看模样,好像不是来找事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心里一番挣扎,道:

    “开门!”

    他没叫几人把刀收起来,心里还是有点虚。

    “吱呀~”

    见到里面几人手里都明晃晃拿着刀,宋杰和王六赶紧将陈乐道挡在了身后。

    里面的人见来人有点面生,但王六那一人顶两人的样子,让几人都识趣的没有妄动。

    “别紧张,自己人!”让两人让开,陈乐道才露出了脸。

    “干什么呢,都收起来,我们是来探望病人,又不是来寻仇的。”陈乐道直接走了进去。

    就这山瓜两枣,真动起手来自己两下就收拾了。

    “陈,陈先生!”躺床上的阿昆见是陈乐道,惊讶出声。

    “愣着干什么,赶紧都收起来!!”阿昆使劲朝几个小弟挥手。

    “听说你被九叔打进医院了,碰巧来看看,”陈乐道朝阿昆轻笑说道。

    旁边人听昆哥都在叫陈先生,赶紧识趣地给搬过一张椅子。

    “谢谢。”陈乐道朝那人温和一笑,那人却是更加手足无措。

    长这么大,好像还没人对他说过这话。更别说还一看就是大人物的人了。

    有点窘迫。

    “看你这模样,应该没大碍了吧?”陈乐道问。

    “额,没,已经没什么事了。”

    阿昆还有些没回过来神,陈先生怎么会来看自己?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露着诡异。

    陈乐道好似看出了他内心的疑惑,笑了笑:

    “你这次受伤和夜未央也有些关系,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来看望一下,另外你的医药费夜未央全包了。”

    既然考虑让阿昆以后替自己卖命,那大方一些,也就没什么了。

    阿昆有点懵,但知道这是好事找上来了,不让自己花钱,那当然是好事。

    “额,多谢陈先生。”阿昆没打算客气。

    “应该的,”

    “金大中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啊?老大出什么事了?”阿昆惊愕问道,这些天在医院待着,他什么都没听说。

    陈乐道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看来警务处封锁了消息,虽然金大中是个囚犯,但在狱中被毒死,让他这些小弟知道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点事来。

    不过,这跟他有啥关系?

    “金大中在狱中被毒死了,现在警务处正在调查,看守金大中的狱警招供,说是九叔指使的。”

    陈乐道将警务处内流传的官方消息说了出来,虽然感觉这其中有猫腻,但这对他没什么坏处,也就不用在乎了。

    “怎么可能?九叔下毒毒死了老大?”阿昆惊呼,旁边几人同样瞪大了眼。

    九叔不是说老大没几天就能被放出来吗?九叔怎么可能毒死他?

    阿昆瞪大双眼,心情凌乱,满是不敢置信。

    九叔毒死金爷,这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但陈先生好像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九叔现在已经被停职调查,是不是真的,后面你们应该会知道消息。”

    反正九叔被自己打了一耳光后也不可能跟自己成为朋友,给他找点麻烦,陈乐道觉得也不错。

    见陈乐道这笃信的样子,阿昆有点动摇,陈乐道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高。这种人犯不着来欺骗自己玩。

    难道是因为九叔跟金爷想对付冯敬尧的事被人知道了,九叔杀人灭口?

    心情负杂的阿昆胡乱思考起来。

    “好好养伤吧,丽都你们不可能再拿回去了,如果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夜未央试试,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们,夜未央门槛很高,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陈乐道笑着起身。

    没在病房内多待,说完那些后陈乐道带着几人离开。

    至于阿昆,以后就看他自己怎么选了。

    “老板,你想收下金大中手下那些人?”走出医院后,韦正云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陈乐道没有回答,反倒是问起他的看法。

    “嗯~金大中手下牛鬼蛇神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贸然招进夜未央,可能会损夜未央现在的名声。”

    韦正云不是很看好金大中手下的人,他挺喜欢夜未央现在的氛围。

    既不是老板口中的正经商人,又不同于那些帮派商会。

    陈乐道转头看了看他,这还是韦正云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展露自己的看法。

    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一杆子将所有人打死。夜未央现在人手少,虽然看着前途光明,但如果有人现在对我们出手,那一个浪花打过来,说不定就没了。”

    夜未央直到现在平安无事,一直没什么大人物找上门来,无非是他靠着萨尔礼,这点利益还不值得那些人对夜未央出手。

    冯敬尧是上海滩的大亨,但并不是说除了冯敬尧,就没其他大亨。

    不过冯敬尧都要稳稳压其他人一筹。

    要是哪一天他触及到了那些人的利益,只怕到时候萨尔礼这杆大旗就没那么好用了。

    陈乐道目光平静的看着窗外,趁着现在还没人重视自己,得赶紧让夜未央自己强大起来!

    要是能接手冯氏商会就好了!!

    他思维有些散乱的想着。

    可惜冯老头身体硬朗,自己就是娶了冯程程,好像也得熬段日子。

    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到那丫头了。

第七十五章 铁骨铮铮

    想到冯程程,陈乐道又不免想到许文强和方艳云。

    想到自己现在跟冯程程和方艳云的纯洁关系,他心头感觉颇为怪异,额,对了,还有丁力。

    仔细思索一番,总感觉自己活成了强哥。

    咱这是要替强哥遭罪吗?

    算了,遭罪就遭罪吧,来都来了,就委屈一下,帮一帮强哥。

    免得强哥再走上老路,强哥的一生,太悲惨了。

    “不就长得帅点,有点小钱,性格不错,说话风趣了些么,怎么就这么招老天爷嫉妒呢!”

    摸了摸鼻子,将烦恼抛到脑后,唉,再说吧。

    ......

    生活再糟糕也不要灰心,总能习惯的。——列夫托尔斯泰.鲁迅

    事实证明,鲁大师说的话自有其道理。陈翰林在经过两天的街溜子生活后,渐渐有点麻木了。

    若非放不下自己这张帅脸,陈翰林真想跑到陈乐道跟前大吼一句:

    我不如许文强怎么了,我不如他很丢人吗!老子乐意!

    这些天看着一起巡街的巡捕在小摊贩那里白吃白拿,他心里不舒服,又阻止不了。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这哪是巡捕,这分明就是官方强盗!

    无奈无奈再无奈之下,高贵的头颅终是向生活弯了腰,选择接受眼前的苟且。

    陈翰林现在也有点悟了:当小巡捕救不了租界治安,除非是总巡捕。

    现在上街,他只能保证自己不强吃强拿,至于其他人,暂时还是撤销脑中那个谴责他们的想法吧。

    从其他巡捕那里得知了陈翰林的状态,陈乐道没有亲自去瞧瞧的打算,转身上了自己办公室。

    九叔不在,没谁有时间去忽悠陈翰林,自己不用天天将陈翰林给盯着。

    让他自生自......自己适应吧。

    到了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照常干着平时做的事情。

    今天有点特殊,他决定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好好学学日语,毕竟距离日寇扣关,没几年了。

    嗯,不对,高中文凭提醒陈乐道他好像遗漏了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有一首歌:一九三七年哪,鬼子就进了中原,先打开卢沟桥,后打开山海关呐........

    一九三七年,肯定没错!

    陈乐道将心里的错误感觉驱逐了出去。

    另一边,夜未央,一身酒红色西装的宋杰没有像往日一样带人去练习枪法,而是带着自己训练过的那些个人,出了夜未央,到一间偏僻房屋里换了衣服,将众人集中到一起。

    所有人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衣小褂,手中拎着手枪。

    “兄弟们,这是老板交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咱们就是豁出性命,也得干好!”宋杰手里提着两把手枪,对站在身前的众人神色严肃地说道。

    “夜未央的生活怎么样,你们心里都有个数,咱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夜未央。要想以后一直能过像现在这样的舒坦日子,那就都给我豁出命去干!

    老板说了,谁要是在任务中出事了,家里父母妻儿夜未央全部养了,不仅给你老父老母养老送终,还送你儿子女儿上学。

    这种事,咱们就是辛苦一辈子,想做到都难。”

    所有人都神色认真地看着宋杰,宋杰刚才一句话说进了他们心里。那就是他们在夜未央的生活。

    他们中以前有干苦力的,有当车夫的,甚至有搞点小偷小摸混迹街头的。

    进了夜未央后,所有人的生活都迎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不用再干什么脏活苦活,每天要么在夜未央站站大门,要么就干个服务员。工作轻松体面不说,工资之高还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敢想过的。

    而且还教认字!

    这种幸福生活,以前也就只有梦里才有。虽然认字很难。

    谁对自己好,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在夜未央的生活,他们在全上海滩,就别想找出第二个来。

    作为底层百姓,所求不过吃饱穿暖,但实质上想做到这点都很难,他们这些人中,有些在进夜未央之前甚至连曾经丁力的生活都不如。

    因此心中对现在在夜未央的生活,十分满足,更因为陈乐道待下面的人都很优厚,一个个对夜未央都有很高的归属感。

    他们以前吃不饱,现在夜未央让他们一家老小都吃撑,他们穿不暖,夜未央让他们一年四季都能有新衣穿。挨饿受冻的日子一去不返。

    更别说老板陈乐道时不时还会给他们搞点小活动,给一些表现不错的员工发点奖金礼品之类的东西。

    这种好到没朋友的工作,亲到没亲人的老板,哪还能找第二个??

    陈乐道一直都在想着搞点什么手段才能让下面的人对夜未央产生认同感、归属感,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就是叫这些人立马跟着他去送死,这些人都不带犹豫的。

    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经历过真正底层的生活,很难理解这些人的心思。

    毕竟这时代的人,是给个窝窝头,就可以跟着你闹革命的。

    “杰哥,你放心吧,老板对我们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就是我们上刀山下火海,咱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宋杰说完后,其中一人挑头说道,

    “好,是条汉子。”宋杰看了那人一眼。

    “前两天报纸上登的那个法国佬,叫杜邦,今天要带着咱们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宝贝回他老什子法兰西去。老板说了,咱们老祖宗的传下来的宝贝就只能留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

    所以,一会咱们要去干掉那法国佬,把咱老祖宗的宝贝都抢回来!”宋杰将陈乐道之前对他说的话说了一遍,老板说了,杀人前找个理由,这叫师出有名!

    虽然他阿杰认为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老板说的话就是道理,肯定是不会错的。

    宋杰大老粗一个,想让他懂什么大义有点困难,毕竟是当过逃兵,干过杀手的人,什么大是大非,在他眼里就是狗屁!

    只要是老板说的话,就是对的!

    这是韦正云偷偷给他说过的一句话,宋杰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牢记心中。

    “干他丫的,那些外国鬼子可恨的很!”宋杰话音刚落,又有人响应。

    手往下压了压,宋杰表示自己话还没有说完。

    “咱们是要去干外国佬,不能让人认出来给夜未央和老板带去麻烦,所以,一会行动的时候,所有人都给我把面巾戴好。”宋杰拿出一条黑色的三角巾说道。

    “都检查检查,不要给拿漏了,今天这事谁要敢闹出点幺蛾子,都不用老板知道,我就先把他收拾了。”

    宋杰又是七杂八杂说了一大通,这跟他平日在陈乐道面前寡言少语的形象不太符合。或许是陈乐道事前多次嘱咐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陈乐道对这次的事确实比较看重,这是夜未央成立以来他第一次对人出手,这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若非对付的人是杜邦,他和杜邦之前又有恩怨,担心杜邦出事这天自己不在巡捕房会惹人生疑,他就亲自带队了。

    “出发!”见所有人都准备好,宋杰大手一挥,一行十人上了两辆汽车。

    这车还是陈乐道刚让韦正云给夜未央新添的,之前那两三辆车,有些不够用了。

    车子没去十六铺码头,那里是冯敬尧的地盘,宋杰担心在那里动手会暴露身份,同时也担心到时候冯氏商会的人出手干预他们。

    冯氏商会不管干啥,动不动就出动几十个人,几十条枪,不是他们这十个人能去碰上一碰的。

    宋杰前面熟悉地形不是白熟悉的,他选的是杜邦家和十六铺码头之间一条必经的街道,走其他地方,就得绕一大段路。

    是个人都会走这里。

    在这里动手,最保险。

    两辆车一前一后分别去了街头和街尾,宋杰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粗暴,前后夹击,先干死杜邦所有人,然后开着他的车快速离开,找个偏僻点的地再把东西换他们车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年代没有监控摄像头,上海滩又没有福尔摩斯,只要跑得够快,就没有谁能追得上你。

    毕竟是干杀手的,在杀人越货这事上,宋杰自问还算有经验。

    只要不被当场抓到,事后几乎就逮不到人,那些巡捕只能找个倒霉鬼去顶缸。

    “行了,你们就在这等着,一会见到杜邦车来了,就把车开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我带人从后面堵住他们退路。”

    杜邦之前虽然是董事,但现在职位没了,他这次离开保护他的人也必然有限。

    在法租界地盘上,谁又会觉得有人敢对法国人动手呢?!

    事实证明宋杰这想法没有错,在离宋杰等人不远的地方,两辆汽车正朝他们这里来。

    一辆是杜邦的,一辆是巡捕房的。

    因为带着众多财货,杜邦特意去找巡捕房派人护送。毕竟上海滩这地界绝大多数的帮派流氓分子都扎堆在法租界这里。

    带着大堆财货上街,杜邦也有点心虚。

    宋杰让人将车停在路边,将中间大大的车道留了出来,随后便在车上安静等待。

    车上其他几个没经验的人见杜邦半天不来,都有点着急,只有宋杰这个老油条安静等待着。

    经验,很重要!

    “来了!杰哥,那人是杜邦吧!”

    见两辆车开过来,驾驶位上的小弟赶紧推搡了宋杰一下。

    “就是他,先别慌,等他们过去我们就跟在后面,前面被堵着,他们跑不了。”

    睁眼一瞧,确定是杜邦后,宋杰正了正头上毡帽,拿出三角巾把面蒙上。

    “,都把脸蒙上走,跟上去,别跟的太近。”

    车子发动,不远不近的跟在前面巡捕房的车屁股后。

    车内几人呼吸都稍稍急促了些,这些天虽然一直在练枪,但动真格的,这还是头一次。

    “出息,怕个什么劲,子弹又没长眼睛,不会专门往你脑门上钻。就那些巡捕的枪法,站在他面前,都不一定打得中你。”

    宋杰这话给了几人几分底气,手中有枪,心头不慌!!

    “老板保佑,老板保佑,老板保佑!!!”

    坐在后排的一人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个大洋捏在手心,学着那些传教士的样子在眉心以及肩两侧下方点了点,闭着眼,一脸虔诚,口中碎碎念着。

    宋杰回头看了一眼,满脸黑线。偏偏那人旁边的两个憨货看了,还跟着掏出一枚大洋有样学样起来!

    黑着脸回头,宋杰懒得斥责后面这三孬货,旁边的司机小弟回头看了眼三人,眼中满是羡慕,可惜自己腾不出手来。

    十几秒过去,听着后面的碎碎念,阿杰手不自觉摸了摸口袋。

    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杰哥!”

    后面的小弟递了一枚大洋上来。

    “......”

    “刘哥,好像不太对劲,后面那辆车一直跟着我们。”巡捕车上面,一直全神贯注开车的巡捕突然对旁边的人说道。

    刘哥看了眼,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这里就这一条路,那车不跟着我们能去哪里?!”

    刘哥感觉这小老弟想立功想疯了,升职加薪,哪有那么简单。

    司机小老弟仔细一想,刘哥这话好像有道理,索性也不再理睬。

    就这时,前面汽车突然猛一下停了下来。

    不待巡捕车上几人有反应,噼里啪啦的枪声瞬间响了起来。

    同时,在后面小弟几乎瞪直了的眼神中,宋杰将大洋往自己上衣口袋里一放,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被自家老板称为小可爱的黑乎乎金属球。

    身体伸出车窗,拉开引信,挥手一甩,在地上咕噜滚了两圈,到了前面警车底下。

    同时,宋杰感觉身体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妈的,中枪了。

    那个混蛋枪法那么好!

    来不及吐槽,宋杰赶紧将身体缩了回去。

    “妈的,手雷,敌人火力猛,快跑!!!”

    刚从警车上下来的刘哥见多识广,认出了宋杰朝他们丢来的小可爱。满脸骇然,头也不回得朝旁边巷子里钻了进去。

    另几个巡捕见状,赶紧一溜烟跟上。

    轰隆一声炸响,警车被掀翻在地,几个巡捕练得一手好步法,奇迹般都没怎么受伤,只有一个跑得慢的,被余波掀翻在地,磕掉一颗大板牙。

    刚准备从巷子里探头瞧瞧情况的刘哥见状,再没有任何迟疑,朝天上胡乱开了几枪,带着几个巡捕冲进了小巷深处。

    那气势,就跟巷子里面有十恶不赦的歹徒藏身一般。

    “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去把巷子守着,别让那些巡捕回来坏事!你们两个跟我上!”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杜邦两辆车,只有巡捕身上有枪,跟杜邦同车的,只有他的管家和司机。

    司机和管家坐在前排,宋杰上去时,两人已经被前面的人给打死,只剩下趴在后排,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腰带里的杜邦。

    宋杰拉开车门,见到里面颤抖成一团的杜邦,忍不住一声嗤笑。

    就这怂样,也敢对老板的女人产生歪心思。

    活该你倒霉,夜未央上下谁不知道,老板小气又记.....咳咳.......

    “你们两个去检查后备箱,看东西在不在里面,后面那辆车也要看!”宋杰快速对身旁两人说道,然后才转头看着杜邦。

    “你是杜邦?!“宋杰明知顾问一句,这是该有的程序,绝对不能省,一切得按程序办事。

    “好汉,好汉我有钱,我给你钱,你放我一马!!!”

    杜邦的汉语瞬间变得无比麻利以及本地化,这短短一瞬的功夫,比得上他学习几年的效果。

    “呵呵,有钱?你的钱都都是我们的钱,你哪来的钱?!”宋杰一声嗤笑,有些不屑。

    这些洋大爷,面对黑黝黝的枪口不也是屎尿齐流吗!也没见好到哪里去!

    “行了,别废功夫了,老板让我告诉你,下辈子投胎别投在你们法兰西那犄角旮旯的山沟沟,还帝国,都差点被一个小胡子给打灭国了。”

    杜邦听得一脸懵逼,伟大的法兰西被打灭国?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战的时候伟大的法兰西可是差点把德国给纳入版图。

    不过这时候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伟大的法兰西现在救不了自己的小命。

    “等等,等等!!你们老板是谁,他为什么杀我,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他。”杜邦一口气麻利儿道,从来没把汉语说这么顺溜过。

    “我老板?呵呵,去问你们上帝吧!”

    宋杰懒得跟着洋鬼子啰嗦,啪啪两枪打在心脏处,想到老板说的杀人得爆头才稳妥,又朝着脑门开了一枪。

    这下彻底死顺溜了。

    “杰哥,两辆车上都有东西!”两个小弟跑了回来。

    “行了,全都开走,抓紧时间!!!”

    毕竟自己弄死的是法国佬,而且还是当街袭击巡捕后给宰的,宋杰还是知道其中的几分严重性。

    这不仅是杀了个法国人那么简单,更是在向法租界当局挑衅。

    事后不闹腾一段时间,法租界安生不下来。

    “刘哥,外面好像安静下来了,”巷子深处,几个巡捕紧贴着墙壁,其中一个悄声道。

    “再等等!”刘哥觉得自己得稳妥点,自己是不怕死,但他得对这几个小弟的命负责。

    又过几分钟,依旧没什么动静。

    “你,出去看看!”

    刘哥推了下旁边没有巴结过自己的小弟,决定把这种容易立功的机会留给这个正直的小老弟。

    “啊,我去?”小弟露出一张苦瓜脸。

    “废话,难道我去!”刘哥踢了他一脚。

    小弟不情不愿,举着自己的步枪,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挪动出去,心里使劲感谢着刘哥八辈祖宗。

    后面几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后背,准备好随时回去替他搬救兵叫增援。

    “刘哥,人走了,一个人都没有。”小弟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妈的,杜邦先生怎么样?赶紧追,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刘哥大迈步,举着枪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一马当先。

    颇有些关二爷要过五关斩六将的气势。

    “追啊!!!”

    后面几个巡捕同样高声大喝着跟着刘哥朝外面冲去,气势一往无前,舍生忘死。

第七十六章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现场一片狼藉,除了被“小可爱”掀翻的警车外,只有一具尸体摆在大道上。

    周围寂静无声,本来在街上的一些人,此刻都已经被吓跑。

    刘哥四周仔细打量,确定没有危险后拿着枪上前打量尸体。

    他认得这人,这是为杜邦开车的那位司机,胸口中了两枪,鲜血染红了衣服。

    “杜邦先生被刚才那些人绑架了??”

    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刘哥额头已经布满细密汗珠。这可怎么回巡捕房交代?

    “刘哥,车里面的东西都没了!”正心慌着,一个巡捕跑过来说道。

    车里装着杜邦先生的物品,现在什么都没了!

    “快快快,快回捕房报告!!”刘哥慌了神,刚才保命时没想那么多。

    现在没事了,他才关心起自己的处境。

    杜邦先生被绑走,他们却一点事都没有,这事难搞了。

    另一边,几辆车到了偏僻无人处停下。

    “快快快,把东西搬到我们自己车上,这车不要了!”宋杰还没下车就快速说着,几个带着面巾的小弟赶紧动手。

    “杰哥,这车怎么办?”东西搬完,一人问道。

    “就丢在这里,不管了,赶快上车离开。”为了混淆视线,他们刚才没往夜未央方向去,现在得赶紧溜了。

    所有人快速上车,再次离开,只剩下装有杜邦和管家比伯尸体的车子留在原地。

    车中几人都有些兴奋,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似乎比想象中要简单一些。

    “都没受伤吧?”

    宋杰问了一句,几人齐齐摇头。

    问完众人,宋杰才想起自己刚才好像中弹了。

    怎么没流血?宋杰摸了摸左胸位置,有点微痛。

    话说这里中枪,不应该挂掉吗!

    之前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看着被穿了个洞的上衣口袋,宋杰从中掏出一个大洋,大洋中间被洞穿,弹头镶嵌在大洋正中心。

    “杰哥,你受伤了!?”几人见状急忙问。

    “没,擦破点皮,”宋杰摆了摆手,看着被洞穿的大洋,语气没之前那么平静。

    没这枚大洋,自己只怕尸体都已经凉了。

    “呵呵,”看着看着,宋杰不由笑出了声,声音中带着庆幸。

    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任务,自己竟然是命悬一线,差点就没了。

    “哎,这枚大洋我留着了,回头还你十个。”

    宋杰朝给他这枚大洋的小弟扬了扬手中的大洋说道。

    宋杰的命就值十个大洋?当然不止。

    虽然杰哥没说什么感谢的话,但车中几人都知道,这小子算是把以后的路给走宽了。

    宋杰取下面巾将大洋和上面镶嵌着的子弹小心包起,生怕将上面的弹头弄掉。

    这玩意他得收藏起来,这是他福大命大的象征。

    以后也方便用来吹牛皮,我为老板留过血,我为公司负过伤!这谁能比?

    区区丁力,小小韦正云,呵呵,可笑,可笑。

    杰哥闷骚的心理活动没人知道,几个小弟看着他手中那枚大洋面面相觑,原来拜老板真的有用!!!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掏出自己之前那枚大洋,紧紧握在手心,眼神渐渐坚定,以后没事就求一求,拜一拜!

    因为这枚大洋,陈乐道的形象在几人心中被迫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宋杰几人下手干净利落,跑得更是顺溜。

    等巡捕房的人找到杜邦的尸体时,凶手早已杳无踪迹。

    杜邦死了,但这事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冯公馆,冯敬尧面无表情坐在花园里,心中生着闷气。

    刚刚他去偷瞧女儿给他织的围脖,结果......

    不提也罢,简直气煞老夫!!!

    丫鬟在后边给冯敬尧捏着肩膀,冯敬尧闭着眼,周围很安静,没人说话,氛围怪怪的。

    急促的脚步声于安静中响起,祥叔一手撩着长袍下摆,快步朝冯敬尧走来。

    听到声音,冯敬尧睁开了双眼,看向来人。

    “老爷,出事了,杜邦死了!”

    祥叔站在冯敬尧跟前,沉声说道,语气带着点着急。

    “嗯!?”冯敬尧喉咙发出一声沉吟,身体坐正,目光瞬间凝聚。

    挥了挥手,丫鬟全都懂事的离开。

    “怎么回事,杜邦怎么突然死了?”冯敬尧眉毛紧绷,像极两条横斜长剑,隐含锋锐。

    “刚传来消息,杜邦在前往码头坐船的路上,被人袭击,他和他的管家还有司机全都死了。”祥叔沉声道。

    “杜邦出发前在麦兰捕房找了几个巡捕护送,杜邦死了,那几个巡捕什么事都没有,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现在麦兰捕房已经乱成了一团,”

    “嗯~”冯敬尧点了点头,“谁动的手查清了吗?”

    “还没有,动手的人很谨慎,下手干净利落,没留下什么痕迹。杜邦离开带了很多财货古董,现在不清楚是为了劫财,还是仇杀。”

    祥叔也是一头雾水,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要是弄不好,说不定会被人栽赃到冯氏商会上来。知道这事后他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打听消息,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杜邦这老家伙,死都不让人消停!

    让人查,不管是谁动的手,绝不能让人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来。”冯敬尧沉着脸,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树大招风,这次的事虽跟他没关系,但要是不能弄清楚是谁动的手,到时候只怕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盯着华董位置的不止他一个,冯敬尧担心会有人利用这事泼他脏水。

    “阿祥明白,”祥叔点了点头。

    “陈乐道今天在干什么?”

    冯敬尧突然问道,他想起了横三的下场,杜邦的事,不会也是那小子干的吧!

    “老爷你是说,这事可能是陈乐道干得?”祥叔诧异道。

    “那小子胆大包天,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冯敬尧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杜邦和横三不可相提并论,真要是那小子干的,自己是该说他有魄力呢,还是说他莽撞呢?

    “我马上去问,”祥叔点了点头,想到陈乐道的性格,他心中也有点没底气。

    要真是陈乐道干得,那这小子做事也太胡来了。

    杀杜邦,别说陈乐道,就是他们冯氏商会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干。

    “自从这小子来了后,这上海滩是越来越热闹了。”冯敬尧目光幽幽,语气里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让人赶紧去查,真要是他干的......”冯敬尧说到这顿了一下,心中思考着利弊。

    想到在女儿房间看到的那条织得比以前给他织得漂亮许多的红色围脖,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最后叹了口气。

    “真要是他干的,就把水搅浑,把他留下的痕迹都给清理干净,别让人知道是他动的手。”

    他一时还不确定这事是不是陈乐道做的,但真要是,只怕多少会留下些痕迹。想到程程,冯敬尧心里颇不是滋味。

    “阿祥明白,”祥叔轻轻点头,心中更加清楚老爷对陈乐道的满意程度。

    看来冯氏商会,以后应该是后继有人了。

    各方反应不一,冯敬尧对杜邦的意外感到有些气愤,因为这件事没在他的掌握之中。另一边,麦兰捕房,捕房内此刻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前公董局董事在他们捕房巡捕的护送下被人打死,而护送的巡捕一个个却是屁事没有,就是个傻子都知道,他们这次要遭殃了。

    刘哥还没回捕房,消息是让那个从没给他送过礼的巡捕送回去的。想到捕房老大的暴脾气,他就有脱下这身皮,去浪迹天涯的冲动。

    “麻蛋,倒霉到家了,”刘哥垂头丧气,这事可咋么回去交代。

    看着手枪,又看了看自己健全的胳膊腿,实在下不去手,应该还有其他办法能蒙混...能让上面的上司们理解自己。

    相比麦兰捕房,中央捕房这里依旧一片祥和,该摸鱼摸鱼,该划水划水。

    陈翰林又背着他那杆大枪上街了,要想生活过得去,心里总得憋点气。

    陈翰林觉得自己悟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自己现在这状态分明就是陈乐道所说的三十年河东,被欺少年穷的时候。

    等一等,耐心一点,很快就是三十年河西,踏上云岚宗之际!

    虽然不知道陈乐道说的云岚宗是什么意思,但陈翰林还是结合语境理会了陈乐道要表达的意思。

    至于陈乐道,拿着他那本日语教材,坐在办公桌旁学着学着就趴桌子上去了。

    薛良英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本西厢记研究着,越是研读这本书著作,他越能理解到以前那些文人的高尚情操,不拘俗雅的一面。

    不过安静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有小道消息从总监办公室传到了政治部。

    “前任公董局董事杜邦被一伙人当街截杀,不仅脑门上挨了一枪,连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凶手还不知道是谁!!”

    “是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骗你你是我儿子!”

    薛良英和陈乐道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听到杜邦被人截杀,薛良英下意识便是看向了身旁一起跟出来听八卦的陈乐道。

    “那老杂毛死了?!!”陈乐道露出一副莫名惊喜,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这表情七分真三分假,惊是假,喜是真。宋杰那家伙动手还真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沓,竟然这么快就得手,连消息都传到他这来了。

    作为和杜邦争风吃醋过的男人,陈乐道直接表现出了自己该有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政治部的几个同事见到他这模样,都是露出会心的笑容,紧接着又冲陈乐道眨了眨眼,让他不要把高兴表现得太过明显,警务处毕竟是法国人的地盘。

    薛良英看着陈乐道的表情却是难掩心中疑惑,陈乐道和杜邦之间的仇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不是这家伙动的手,还真不一定。

    自从那次在歌舞厅见识到陈乐道另外一面后,薛良英就不再相信陈乐道是个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小绵羊。

    “这家伙那个歌舞厅养着那么多服务员,真要是他,倒是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薛良英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事和自己有没关系,管他谁干的呢。不过真要是这家伙干的,自己说不得还得费脑筋帮他想想办法。

    虽然爷爷长寿的办法是不多管闲事,但这家伙的事不是闲事啊!

    薛良英又瞟了陈乐道一眼。

    他是一直觉得自己智商高于陈乐道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这个爸爸,或许没那么好当。

    陈乐道不知道薛良英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努力锻炼着自己的演技,表现出对杜邦之死该有的反应。

    宋杰得手的消息让他心中松了口气,得手就好,希望他们没留下什么痕迹破绽。他心里向伟大的愚者祈祷着。

    同为从穿越者,克总演技那么好,可得保佑保佑自己这个小老弟。

    “嘿,是不是你干的!”

    回了办公室,薛良英看了看门口的位置,压低声音悄咪咪问了陈乐道一句。

    “什么?”陈乐道茫然。

    “少来!别装,杜邦的事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陈乐道脸色瞬间阴沉,双眼微眯盯着薛良英,声音沙哑,“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

    “你当你写小说呢,正经点行不行!”薛良英有些受不了面前这个戏精。

    “没趣,能不能配合一些,别视而不见!”

    “......”

    “别转移话题,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我跟杜邦虽然有点间隙,但也犯不着让人干掉他啊,你当我傻呢!而且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小气,这么记仇???”陈乐道白了薛良英一眼,愤愤不满。

    “不是你就好,杜邦不仅是法国人,还是前任董事,这次他出事动静肯定小不了。”薛良英松了口气,他还真有点担心是陈乐道让人干得。

    薛良英的反应让陈乐道心中有点暖和,这家伙还不错,有点良心。

    “你明显小说看多了,以为这是水浒传呢!动不动就杀官上梁山!”

    陈乐道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

第七十七章 铁林

    从警务处离开,陈乐道来了夜未央,见到宋杰若无其事站在一旁后,他那颗跳动不停的心才安静下来。

    白天时,他一直担心宋杰动手后留下什么痕迹被人发现,表面再镇静,内心依旧心慌慌。

    具体感觉就好像你娶了姐姐,却在洞房时认错人,找上了双胞胎妹妹,第二天醒来后发现真相的那种心慌慌。

    好在,在警务处一直待到离开,都没有听到任何有关行凶之人的消息。对他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歌舞厅人多眼杂,陈乐道没有一见面就问,带着宋杰上了三楼。韦正云在二楼遇到两人,跟了上去,今天得知杜邦身死后他心里就憋了太多疑问,自己老板不是个省心的,这点他早就明白。

    “把门关上,”进入办公室,陈乐道头也不会的说,径直走向办公桌。

    说这种关系到脑袋的事情,他更喜欢在封闭的环境中,这样更具隐秘性。虽然他不需要这么做。

    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有专人看守,一般人上不来。即使有飞贼上得来,脚步声要想躲过他的耳朵也没那么简单。

    毕竟不是土著,严格来说,陈乐道是个“外星人”。外星人没点非同凡响的能力,又岂能叫外星人。

    韦正云没有先说话,弱弱地看着两人,他在等陈乐道把要跟宋杰说的话先说完,他是体面人,知道讲究先来后到。

    “事情办得怎么样?”陈乐道没在意韦正云站在一旁,直接问宋杰。

    “办好了,过程很顺利,没有人受伤,也没有暴露身份。”宋杰简言道,什么已经办好,自然不言而喻。

    陈乐道轻轻点头,宋杰好歹是个让祥叔聘请过的杀手,这点小事对他应该不难。

    杜邦并不难杀,特殊的只是他的身份,以及事后的影响。

    韦正云在一旁呆呆看着两人,他觉得两人话中隐藏的信息量有点大,让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眉头轻轻翘起,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事实上在知道杜邦出事,又想到自家老板和他的恩怨后,他心里就有了点点猜测。

    而在看到宋杰有别之前,早早就带人回了歌舞厅后,他就更加怀疑。

    至于现在,他心中几乎已经确定

    “老板?”韦正云小心翼翼喊了一声,他想举手插话。

    陈乐道和宋杰齐齐转动视线看着他,目光平静地有些怪异。

    “咕噜,”瞧着两人这平静得让人感觉有点压抑的目光,韦正云喉咙动了动。

    “老板,杜邦的事不会是你们做的吧,”韦正云小心翼翼问。

    明明是一伙的,但两人这目光让他感觉自己有下一秒要被灭口的错觉。

    “嗯,”陈乐道点了点头,这事没必要瞒着,何况真要有什么烂摊子,他还打算让这工具人总经理去处理。

    韦正云嘴角扯了扯,他心底有很大的波动,但陈乐道和宋杰两人平静的表情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表现出来。

    “我的老板唉,那是公董局前董事,不是我的前任老板啊!!”他内心无能狂吼。

    可惜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韦正云没敢表现出来。

    “这件事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告诉其他人,杜邦身份特殊,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陈乐道轻敲桌面,提醒了一句。

    两人点头,不同于宋杰听到这话后的平淡反应,韦正云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不让别人知道,那就是丁力也不能知道!!

    想到这,韦正云嘴角再次微微上翘,果然,我在老板心里的地位还是比丁力要高的!

    他心里有点乐滋滋,自己那么厚的本本笔记果然还是有用的。

    呵呵,任你丁力叫大哥叫的再亲切,还是比不上本经理啊!

    韦正云心中正胡思乱想着,陈乐道瞧着他嘴角灿烂的样子,再次敲了敲桌面让他集中注意力。

    这么多次下来,陈乐道也发现了,自己这个总经理有时候总是喜欢当着自己的面跑神,这种行为简直就可以跟摸老虎屁股相聘美。

    也就自己不是那些无良资本家,不计较他这毛病!

    “杜邦这件事你要随时盯着,宋杰虽然做的漂亮,但难免会有遗漏。杜邦的事绝对不能让人联想到夜未央身上。”陈乐道语气严肃起来,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数遍夜未央几个人,他只放心让韦正云来盯着这事,丁力几人都不能让他放心。

    察觉到老板的认真,韦正云心里这次没再思量自己那些小九九,认真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事的严肃性,不然他刚才也不会跟进来准备跟老板打听杜邦的事。

    “这次杜邦的死,动静应该不会小,从杜邦那里弄来的东西先放着不要去管。接下来这段时间,夜未央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按照以前的样子来。”

    毕竟是个法国佬,而且还是个董事,影响不小,法租界就是因此引发一场大地震,陈乐道都不觉得意外。只要这场地震不影响到他就好。

    韦正云继续点头,心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虽然这好像是老板在重用自己的节奏,但他又有种老板好像又要甩锅给他的感觉。

    难道这种重要的事,不应该老板亲自盯着吗?

    韦总经理心中飘荡着淡淡的疑惑,随即又涌上一股安慰,至少老板没有甩锅给丁力那家伙!!

    陈乐道不知道韦正云心中的自我鼓励,他心中只为自己高兴。

    冯老头有祥叔可以甩锅,自己也有韦正云!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冯先生=陈先生吗!

    警务处,很多人都已经离开,但警务总监费奥里没有,杜邦的死,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因为杜邦的死亡让租界其他法国人感到了威胁。

    他们在租界,甚至在这个国家,向来都是高人一等,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敢威胁他们的生命了?

    强如冯敬尧,和杜邦闹翻,想的也只是把杜邦送回法兰西老家,而没想过要杜邦老命。

    只有陈乐道,这个后世来的有点小愤青的家伙,才不管杜邦是哪个国家的人,惹恼了,都是照杀不误。

    费奥里一手叉腰,一手挤按着自己额头上的皱纹。他今天不知接了多少电话,来电话的人和杜邦并不见得是什么朋友熟人,但每个人却都是督促他必须尽快找出杀害杜邦的凶手。

    这让费奥里本就不多的头发刚刚又掉了几根。

    真应了中国人那句俗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杜邦在心里怒骂那些恼人精。

    一个个平时奢华无度,酒池肉林风花雪月,屁正事不干,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警务总监在法租界拥有很高的地位,但当一个法国人在租界出了事,他所得承担的压力和他总监的地位同样也是成正比的。

    租界的法国人不会让一个连杀害他们同胞的凶手都找不出来的人坐在总监位置上,这是对他们生命的不负责。

    看着站在对面的人,费奥里心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

    铁林是他一手提拔成麦兰捕房一把手的,他对这个有点小脾气的巡捕寄予厚望,结果这家伙转手就给他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这简直就是混账他妈给混账开门,混账到家了!

    “这么长的时间,你就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查到?你这个巡长,还想不想干了!!!”

    费奥里把自己和蔼上司的面罩给扯下扔到地上,并且狠狠踩了两脚,脸色黑森森的。

    那群蠢货给他压力,他就只能给铁林压力。

    当初提拔铁林当巡长,是因为铁林办案能力不错,现在他只希望铁林的办案能力不要昙花一现,更不要坑他。

    早在之前,就有过小道消息说国内对警务处现状不满,有意整顿,要是这次不能将杜邦的事很好的解决,只怕不需要吉尔那个蠢货和他作对,他就得提前下岗。

    费奥里忍不住摩挲了自己沙漠化的头发,谁又知道自己这个总监虽然表面风光,背后却也是压力山大呢?

    他现在面临的情况,颇有点内忧外患的意思。

    铁林面对总监的口水洗礼,忍不抬手擦了擦,说话归说话,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打水仗!

    他很想来一句不就是死了个人吗,上海滩哪天没有死人?用得着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但他不是没脑子,死的是法国人,这话明显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他就得卷铺盖滚蛋了。现在这个好不容易当上的巡长,他觉得还不错。

    “总监,这案子也得一点一点查啊!我又不是那福啥子斯,这么点时间找个线索都不够,哪能这么快就把凶手给你找出来。”铁林懒散说道,费奥里这暴怒的样子显然没能给他造成什么压力。

    查查查,查你个蛋蛋,老子平时想查的案子你们不让我查,现在老子不想查,一个个倒是火烧眉毛了。

    铁林心里也不爽,本来这个破案子就棘手,现在总监还跟着在这里瞎掺和,就不能让老子安安静静工作吗!

    杜邦前两天登报,上面的黑色新闻他当然不可能没看到,这样一个废物人渣死就死了,有啥好查的!铁林对这事嗤之以鼻,内心非常想消极怠工。

    “我不想听这些,让你坐巡长的位置,是让你好好查案的,不是让你玩的,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我必须要看到杀害杜邦的凶手出现在我面前!!”

    费奥里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个期限,五天时间要是搞不定这事,只怕他的电话都得被打爆。

    “哦,”铁林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麦兰捕房是破案率最高的捕房,这件事你必须尽快给我搞定。”

    看着铁林这消极怠工样子,费奥里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知道了,五天时间破案。那我先回去抓紧时间调查了?”他不想继续在这里让费奥里用口水给他洗脸了。

    走出警务大楼,铁林回头看了一眼警务大楼,“嘁”了一声。

    五天时间......五天时间找头猪都找不到,上哪给你找凶手去!

    他白天带人忙活了一天,除了三具尸体和那辆车,其他毫无发现,动手的人明显早有预谋。

    他现在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五天时间能找出个屁来!

    带着磨洋工拖一天是一天的思想,铁林回了家。

    “杜邦死了!”

    丽都歌舞厅,九叔坐在卡座举着酒杯一个人喝着闷酒,心里头有点胆寒。冯老头子还是狠啊,连杜邦都说杀就杀!

    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好几天没洗,似乎有点油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机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九叔让自己从胆寒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冯敬尧杀了杜邦,这肯定会引起租界的愤怒,利用好这个机会,他说不定还有机会!

    眼中精光熠熠,九叔一改这两天的颓丧低沉,这次是冯敬尧自己犯错误把机会送到了他手上,这机会一定得把握住!

    “呵呵,天不亡我九叔啊!”再次把酒倒上,举着酒杯打量了一下与往日相比焕然一新的丽都,曾经的熟悉感爬上心头。

    “冯敬尧,方艳云,陈乐道,九叔的仇,会跟你们一个一个算的。”

    搁下酒杯,九叔出了丽都。

    九叔一走,立刻就有人去给许文强报消息。

    “好,我知道了。”挥挥手,小弟再次将门给许文强拉上。

    本以为九叔会闹事,结果没想到就这么离开了。雷声大雨点小,上海滩这些这些争地盘抢生意,动不动就你死我活的环境让他喜欢不起来。

    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办公桌处很快变得烟雾缭绕起来。

    许文强这几日有点烦恼,他在美华和丽都虽然干得不错,但这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至少他没有自己干得很开心的感觉。

    最初来上海,既是想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同时也是因为方艳云在上海。

    但这段时间他经历的所有事都和想的有些不同,上海滩没他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并不适合他,而方艳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方艳云,这里似乎并没有让他想留在这里的东西和牵挂。

    很快,一支烟就在各种纷乱思绪中燃尽,许文强想离开这里的心思也是跟烟味一般越来越浓烈。

第七十八章 胆大的年轻人

    离开几日,九叔再次踏入巡捕房的大门,和以前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的是一身唐装,而不是巡捕号服。身上颓丧之气全消,锃光瓦亮的光头显得格外精神。

    当初离开时满面阴沉,恨不得将这警务处大门都给砸个稀碎。但今天,他是带着笑容走进大门的,眯眯眼笑容再现警务处。

    门口站岗的两个巡捕尴尬地看着九叔施施然进入大门,不知该作何反应。九叔虽然停职,但有句话说的好,九叔依然是你九叔!

    可不敢胡乱得罪。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偷偷跟在九叔背后往大门里面溜去。

    九叔没去巡捕房,直接上了二楼。

    两人又对视一眼,眼神无声交流。

    “要不要去通知马总?”

    “你去吧!”

    “要不你去?”

    “我不去!”

    “那咱俩一起去?”

    “我不去!”

    “......”

    两人最终都老老实实站着自己的岗:道哥说过,要给马总说说,给我们俩换个好岗位,咱们必须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陈乐道:???

    途中警务处的人遇到九叔,一番犹豫后都老老实实口称九叔招呼着。

    虽然九叔貌似已经日落西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说不定哪天又爬起来了呢?

    带着微微笑容,九叔径直走到副总监吉尔.勒布雷办公室门外。

    “咚咚咚!”

    “请进。”

    “大新闻大新闻!!!”政治部一名同事敲响陈乐道和薛良英两人的办公室门,推门而入,脸上画着鲜艳的八卦阵图。

    一人放下西厢记,一人放下教材,不约而同抬头看着推门之人。

    “什么大新闻?”薛良英好奇问。

    “九叔回来了,刚才我看他朝上面去了。”同事走进办公室,直接往两人办公桌中间一站。

    “你们说九叔不会是要官复原职了吧?他难道是上去找总监?”

    这人八卦起来堪比女娲她哥哥,说起来就没完。陈乐道两人都没搭话,他自己就先说了一大通,全是他自己的臆想猜测。

    陈乐道和薛良英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嗯,”

    “对,”

    “应该是这样”......

    两人用睿智的眼神看着这位同事,满口赞同。

    不能反对,不然他会拉着你聊一天。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上海滩吗?

    他能拉着你聊到凌晨四点!

    几分钟后,得到满足的同事气色红润地出了办公室大门,这种得到发泄的感觉真爽!

    办公室内两人无奈对视,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同事对这些小道消息,怎么这么能侃。

    “他回来做什么?”薛良英看着陈乐道疑惑道。

    陈乐道强忍着耸一耸肩的冲动,耸肩会让那些口味独特且挑剔的读者老爷们反感。

    “不知道,”陈乐道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难道还真找着可以让他官复原职的理由了不成?”薛良英自言自语。

    他俩平时的一大乐趣便是足不出办公室,便知警务处所有事。

    陈乐道眉头微微蹙起,难道是因为杜邦这事吗?

    做了亏心事,便怕鬼敲门,他现在看什么都容易往杜邦死亡的事上联想。

    “你来做什么?”

    吉尔.勒布雷皱眉看着九叔,本来九叔对他有不小的利用价值,但谁料费奥里下手那么快,直接就把九叔停职调查,以致于他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九叔轻轻一笑,从容地在吉尔对面坐下,仿佛又恢复了往日九叔副总探长的威风。

    “吉尔总监,我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九叔神秘一笑,看着吉尔,等待他的追问。

    “什么?”吉尔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想你应该很快就能将成为真正的警务总监了。”九叔继续笑着,眯眯眼缝隙中透露着一股子自信。

    吉尔眉头皱得更紧,他怀疑九叔这是在晃点他,一个被停职调查的人,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神神叨叨地说这种话。

    “你想说什么?”

    见吉尔这沉不住气的模样,九叔微微一笑,适可而止,他还得依靠吉尔.勒布雷。

    “杜邦先生的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说道。

    “当然,”

    “我怀疑这件事是冯敬尧做的,他和杜邦先生之间有仇怨,法租界敢明目张胆在大街枪杀杜邦先生的,只怕也只有他冯敬尧。”九叔侃侃而谈,他不怕吉尔不信。

    不管这事吉尔信不信,甚至不管这事到底是不是冯敬尧做的,他都有把握让吉尔相信这事就是冯敬尧做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吉尔皱眉看着九叔,他很不喜欢九叔面对他时这种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的样子。

    “吉尔先生,我觉得杜邦先生被枪杀这个案子,费奥里总监或许没那么容易将其解决,如果你能在他之前把这个案子破掉,那对你成为总监的事或许很有帮助。”

    九叔心里有点感谢杜邦那老黄毛,总算是在见他们的上帝前干了件好事。若没有当初杜邦那层关系,那吉尔或许并不会相信他。

    不过即使现在,吉尔也不是很相信九叔这话。

    一个被撸掉的副总巡捕,凭什么说出这话?

    他静静看着九叔,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大概能猜出九叔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有些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

    见吉尔一言不发,九叔心中暗骂了一句,脸上保持着笑容,继续道。

    “冯敬尧是有能力也有动机杀害杜邦先生的最大嫌疑人,但如果事情是他做的,那费奥里总监想要找出证据来只怕很难。

    而即使找到了证据,想要对付冯敬尧,也会是一个让人十分头疼的问题,你知道的,冯敬尧在上海滩有很大的影响力。

    “好了,直说吧,你想做什么。”吉尔皱眉看着他,

    “我想帮费奥里总监一把,让他不用去寻找证据也能确认这件事是冯敬尧做的。”九叔微笑说道。

    吉尔眉头绷着,他知道九叔这话不是表面说的意思,如果真要帮费奥里,那九叔现在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想让费奥里和冯敬尧爆发冲突?”

    “不错,一旦他和冯敬尧形成正面冲突,到时候迫于压力,他必须得拿冯敬尧问罪,但冯敬尧不好惹,如果真把冯敬尧逼急了,或许最后只会是落得杜邦先生一样的结果。

    但无论是哪个结果,对吉尔先生都会是好事,如果你能联合一些你的朋友让他们对费奥里施压,那或许你就能取代他的位置了。”

    九叔说完就静静等待着,今天的话都是他昨天琢磨好了的,不管对他,还是对吉尔都只有好处,不怕吉尔不答应。

    吉尔沉默一阵点了点头,看着九叔,“说吧,你想得到什么?”

    吉尔能做官面上的事情,九叔刚才说的,明显不是单单官面上的事就能做到的,他得依靠九叔去做这件事。

    九叔微微一笑,想到了当初的杜邦,难道这些法国佬都是一个德性吗!

    “吉尔总监,我一直以为我能与你和杜邦先生成为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好处?呵呵,那你就看太小看你九叔了。

    吉尔忍不住再次皱了皱眉,深深看了眼九叔,他想要的并不是什么朋友,而是听话能干的下属。

    “离开了?”老马听到传回来的消息,忍不住眯眼蹙眉。

    老九在副总监办公室待了那么久,带着笑容而来,又带着更灿烂的笑容离开,他到底想干什么?

    心头琢磨着这事,老马只觉老九这家伙简直阴魂不散,都现在那模样了,还特么瞎折腾。偏偏他还真担心老九折腾些什么东西出来。

    想了想,老马起身,准备去总监办公室告知此事。

    走到门口,手摸到门把手又放开,拐了回来。这事连他都知道了,总监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费奥里正为杜邦那一烂摊子事头疼,老马打消自己去找他的想法。绝对不能把总监的头疼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总监既然让街巡组帮忙寻找关于杜邦一案的线索,那未必就不会让他这个总巡捕去调查杜邦一案。

    这个烂摊子是麦兰捕房搞出来的,那个铁林更是时不时就会跟他唱反调不听招呼。老马可不想让自己去趟那滩浑水。

    老马没有猜错,事实上费奥里此刻正愤怒着,刚才一不下小心摸了下头顶,他发现头发又少了一根。

    这简直不能忍受!

    朱润九和吉尔混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吉尔早就惦记他的位置了,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肯定是想借这次的机会来打击他。

    想到朱润九这个被停职了的家伙跑回警务处搅风搅雨,费奥里就后悔当初没直接把他弄到监狱里去。

    “废物,一群废物!!!”

    总监办公室传出无能狂怒的声音,听到的人都下意识缩了缩头,这工作,简直没法干了!

    ...

    两天后,

    “老爷,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动的手,也没有任何证据是指向陈乐道的,这次动手的人,下手很干净。”

    祥叔给冯敬尧禀报这两天查到的消息,其实就是没有任何消息。

    他让人在杜邦遇袭的地方查了又查,始终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只知道是一伙黑衣蒙面人干的,下手很利索。

    “截杀杜邦的那伙人用了美式手雷,这种有巨大杀伤力的武器即使在上海滩也不多见。

    我让人查了查夜未央最近在黑市上购买的军火,他们只买了一些手枪和一些子弹,并没有手雷。

    警务处的人说杜邦出事那天陈乐道一直都待在警务处的,后来听说杜邦出事,他的表现也很正常,这事恐怕不是他做的。”

    祥叔说出调查的情况和他自己的推断,根据消息来看,杜邦的死和陈乐道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据警务处传回来的消息,在知道杜邦出事后,陈乐道还表现的有些幸灾乐祸。

    这不像是一个犯罪嫌疑人会干出来的事。

    若这事真是陈乐道干的,那陈乐道那样的表现就只能说明他的城府太深,心思太深沉。

    祥叔并不认为陈乐道这样的年轻人能有那样的城府,能做到那一步的,那一个不是老家伙,就比如........祥叔看了眼冯敬尧。

    “哼哼,”冯敬尧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祥啊,我的看法正好和你相反,这事越显得跟陈乐道没有关系,就越可能是他干的。

    最近要说和杜邦有恩怨的,就只有我和那小子,这事是他做的,基本八九不离十了。”冯敬尧忍不住摇头说道。

    他心里已认定这事就是陈乐道干得,只是他想不通那小子怎么有那么大的胆量。

    年少轻狂?

    从之前陈乐道的表现来看,他觉得陈乐道并不是一个轻狂得脑子都不正常的年轻人。

    祥叔笑着点头应和,这些事还不是老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阿祥难道还能反对不成?

    “当初横三的事我们就应该明白,那小子不是个大度的人。当初是他坏了横三的事,横三还没找他的麻烦,结果他就先把横三弄死了。

    呵呵,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狠啊,只要是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他都会毫不留情的除掉,横三和杜邦,就是鲜明的例子!”说到这,冯敬尧突然转头看了祥叔一眼,摇头笑了笑。

    “当初你还担心他和许文强一样自命清高,呵呵,现在看来,许文强或许是真清高,但那小子,只怕是个假清高!”

    冯敬尧和祥叔之间的关系有几分主仆也有几分老兄弟的味道,这样的打趣话,冯敬尧和祥叔之间并不少。不过都是冯敬尧打趣祥叔。1

    面对自家老爷这话,祥叔只能笑笑,“还是老爷看的准,阿祥还差得远。”

    不管面对的是谁,偶尔一个不那么假的马屁拍过去,即使对方知道是在拍他马屁,他还是会感到高兴。

    因为他们本身也是这样认为的,就比如此刻的冯敬尧。

    听到祥叔这话,明知道是在拍他马屁,但冯敬尧还是笑得很爽朗开心。

    “那这事,我们?”祥叔看着冯敬尧,问着他的想法。

    “不用去管,既然我们都找不出证据证明是陈乐道干得,其他人也不可能找的到什么证据。”冯敬尧摆了摆手,这事他很有自信。

    在这上海滩,他冯敬尧都找不到的东西,还有谁能找到?

    “不过这事那小子干得漂亮,看来他手下也有几个能人啊!”冯敬尧感叹说道,这事一出,他对陈乐道越发满意了。

    要能力有能力,要城府有城府,而且胆大心细,做事不留破绽。更重要的是,他女儿还喜欢!

    只有这样的人,他才能在自己之后放心将冯氏商会交到对方手里。不担心一辈子的心血在他之后而破败。

    “有一点得注意,那小子将这事做得滴水不漏,巡捕房那些人找不到线索,最后只怕会怀疑到我这里来。上海滩从来都不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这件事要警惕,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利用这件事来对付冯氏商会。”

    冯敬尧不担心和上海滩其他商会竞争,就担心有人暗地利用这件事让租界那些法国人也来跟他作对。

    上海滩看他不爽的人不少,少不了有人用这事来攻击污蔑陷害他。

    冯敬尧对那些外国佬的脑子实在不抱自信,杜邦那老黄毛,就是前车之鉴。

    好好做生意他不干,偏偏要来跟他玩聊斋。

第七十九章 狗头军师

    祥叔静站在一旁,听到冯敬尧这话,他突然一怔,刚才尽说陈乐道的事情,竟然忘了还有件要紧事没有说。

    “老爷,这件事恐怕已经有人出手了。”祥叔脸色严肃起来。

    “今天下面的人传来消息,上海滩有不少地方都在说杜邦的事是老爷您让人干的,说得有理有据,更是有人在称赞说老爷您这是为国人出了口气。”

    冯敬尧在上海滩有威名,有臭名,但这种传他好名的还是第一次。

    他眉头一皱,这言论虽是称赞,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正如那颜色鲜艳,花叶曼美的罂粟。

    “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冯敬尧沉声问。

    “最早传出的地方都不在法租界,我让人查了查,没能找到是谁传出来的。恐怕是背后有人在操控,刻意避开了我们的视线。”

    冯氏商会的力量在法租界最为强大,整个法租界,除去冯氏商会,就只有几个像金胖子那样的势力,与冯氏商会不可相提不论。

    但出了法租界,冯氏商会的人办事就没有像在法租界那么轻松了。

    偌大的上海滩,不是冯上氏商会可以一手掌控的。上海滩一些地方,照样不是冯敬尧说了就算的。

    眉头深深皱起,祥叔的话让冯敬尧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

    “不能让这些言论继续传播,全得断下来。”冯敬尧微微摇头,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的情绪,只有历经大风大浪后的沉着。

    “我明白,”祥叔点头,这事他已经让人去做了。

    ......

    麦兰捕房,巡长办公室,铁林看着刘哥这两天的调查结果,眉头深深皱成一个川字。

    “这就是你给我找出来的东西?”铁林声音沉了下去。

    刘哥露出张苦瓜脸,杜邦出事有他的责任,能保住现在这个巡捕的位置都是因为铁林把他保了下来。理所当然,调查凶手的苦活累活落在了他身上。

    “巡长,不是我没好好调查,实在是那伙人太狡猾,我把遭遇袭击的那条街道和找到车的那条街道附近全都找了,附近住户一个没落,全部走访询问过。但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伙人在杜邦先生死后,将杜邦先生的所有东西全部转移,然后就凭空蒸发了一般,没有了踪影。”

    铁林双眼盯着刘哥,这家伙平日在捕房内就是个偷奸耍滑的主,他也懒得管,结果这次给他弄出这么大的麻烦。

    见他语气中带着苦意与惶恐,铁林心感无奈。

    这家伙是个老油条,但因此也更知道事情轻重,这次的事关系到法国人,又是他惹出来的,量他也不敢在这事中乱来。

    “啪嗒”一声,铁林将东西摔在桌上,他要敢把这虚头巴脑的玩意拿给总监看,那他最好带条毛巾一起去。

    在屋内踱步走来走来,手掌摩挲着后脑勺,铁林心思快速转着。

    还有两天,怎么也得拿点有用的东西出来才行,不然总监那里没法交代。

    “我让你调查的跟杜邦有恩怨的人,都有哪些?”铁林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刘哥。

    刘哥歪头想了想,很快道:

    “近期跟他结仇的主要是三个人,一个是之前连山纱厂的厂长陈连山。杜邦要收购连山纱厂地皮,委托冯先生帮忙。陈连山不愿卖,但被强买了去。

    然后就是那个夜未央歌舞厅的老板陈乐道,前面报纸上登过,他跟杜邦先生之间也有恩怨。

    最后就是冯先生,现在很多人都在传杜邦的死是冯先生做的。但具体原因不清楚,好像说是冯先生把连山纱厂地皮拿到后,杜邦先生突然变卦,不和冯先生做生意了。”

    事关自身前途,刘哥不敢不认真,知道巡长在破案上有一手,他对巡长交代下来的事都是不折不扣拿出十分精力去办的。

    杜邦这事越早翻篇,对他越好。

    铁林屁股靠坐在办公桌边沿,大拇指和食指摩挲下巴粗糙的胡茬,想从事发地点找线索几乎不可能,这样就只能从杜邦自身任务关系上找突破点。老刘刚刚说出的三个人,倒的确是一个比一个值得怀疑。

    他心中有了主意,看向刘哥。

    “你去调查一下那个夜未央老板还有冯敬尧跟杜邦之间的恩怨。”

    “啊!”刘哥再次露出一张苦瓜脸。

    不等铁林瞪眼,刘哥便道:

    “巡长,夜未央还好,但冯先生......贸然去查他的事,有些...不太好吧。”刘哥扭扭捏捏,面色为难,苦活累活我都干,但不能让我去干这种要命的活啊!

    “你怕什么,又没让你去详细深入调查,”铁林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屁大点事都干不好,趋利避害倒是挺在行。

    “你不是说外面有人说这事是冯敬尧干的吗,去把这些事给我打听清楚,什么都不知道调查个屁调查。这事最后搞不明白,你屁股下那根板凳也别想坐稳了。”

    刘哥唯唯诺诺,面带委屈,吼那么大声干嘛吗,调查就调查呗!

    “赶紧滚蛋,这事你给我抓紧了,明天我就要看到结果!”铁林满是嫌弃地赶人,看到这个混账他就来气。

    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

    “老二,带两个人,跟我出去一趟。”

    赶走刘哥,铁林拿着自己的巡捕帽走出办公室,朝一个人喊道。

    “巡长,咱们去哪?”坐上车,开车的巡捕问道。

    ......

    “巡长,到了。”

    车子在陈连山家不远处停下,四人下了车,看了看周围环境,铁林走近弄堂,寻着门牌号一个一个找了过去。

    连山纱厂一事他在报纸上看到过,和陈连山有直接关系的是冯敬尧,杜邦一事上,陈连山嫌疑很小。但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铁林还是决定来看看。

    很快找到陈连山家所在地,铁林让人上前敲门。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看着开门的人,铁林几人都是一怔。

    陈翰林打开门,见外面站着四个巡捕,同样一愣。

    “你们是?”陈翰林看着几人疑惑出声。

    “我是麦兰捕房的巡长铁林,这是陈连山陈厂长家吧?我有事需要和陈厂长聊一聊。”

    报纸上对陈连山的评价不错,虽然报纸上的东西不能尽信,但事情不明朗前,铁林对陈连山抱着基本的尊重。

    听到“陈厂长”三字,陈翰林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抚平。

    “我是陈翰林,在中央捕房任职。铁巡长,你们找家父,不知道是什么事?”说话时,陈翰林让开大门,让几人进去。

    麦兰捕房铁林的名字陈翰林从巡捕房其他人口中听说过,麦兰捕房破案率在几个捕房中排名第一,就是因为巡长铁林。

    据说铁林祖上几代都是捕快,在办案上很有经验,铁林继承了他祖上的天赋,在办案上很有一手。

    同时,铁林也是所有捕房巡长中难得的一股清流。中央捕房的巡捕在私下里对铁林的评价大多都很不错。

    对这样的人,陈翰林心中也存着几分敬意,尤其是在他进入巡捕房,体验到巡捕房内糟糕的环境后。

    铁林进入陈翰林家中,心中意外陈连山的儿子竟然是个巡捕,不过这代表不了什么。法租界的巡捕并不都是好鸟。

    陈连山在书房内练字,听到声音走了出来,见到铁林几个巡捕还以为是儿子的同事,一番聊下来才知道是来调查杜邦被枪杀一事。

    杜邦的事情陈连山自然知道,这两天陈翰林也一直在街头上帮忙寻找着有关的线索。

    心中无鬼,陈连山很配合铁林,有问必答。

    “你说当初是陈乐道劝你把连山纱厂卖出去的?”对话中,铁林听到一个让他意外的名字。

    “是的。”陈连山点头。

    “你们是什么关系?”想到两人相同的姓氏,铁林突然觉得陈乐道的嫌疑巨大起来,甚至一下子盖过最具嫌疑的冯敬尧。

    一则子报父仇的剧情瞬间在脑中浮现。

    不过陈连山摇了摇头,让铁林心中猜测落空。

    “没什么关系,他是我儿子同学的朋友。”

    “你们不是亲戚?”铁林想问的是两人是不是父子关系,话到嘴边时又改口。

    听到这话,陈连山不由看向另一边的陈翰林,他倒想陈乐道能是自己儿子。

    “不是,他是从法国回来的,虽然都姓陈,但没什么关系。”

    虽然都姓陈,但自己儿子明显比不上别人儿子,想到这,陈连山又瞪了眼陈翰林。

    虎父犬子啊!!

    铁林点了点头,有点失望,刚才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

    又聊了几句,铁林没在陈家久待,陈翰林送几人出去。离开时,铁林回头看了陈韩林一眼,瞄了一眼他胸前的哨子。

    “你是街巡组的?”

    “嗯,”陈翰林点头。

    “这两天你们捕房有在街面上得到什么消息线索吗?”

    “没有,”陈翰林摇头。

    “行吧,好好干,希望你不要堕了你父亲的名声。”

    铁林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中央捕房的人就算得到什么消息也不可能会告诉他们麦兰捕房。即使他是巡长,陈翰林只是最底层的巡街巡捕。

    通过刚才聊天,他觉得报纸上对陈连山的评价很中肯。很清楚巡捕房是个什么样的他,只希望陈连山儿子也能成为一个还不错的巡捕。

    “回捕房。”车上,铁林道。

    “巡长,是陈连山做的么?”旁边巡捕问道。

    只听巡长和陈连山在那聊了半天,他们也没能从其中听出个什么东西来。

    铁林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回想了下和陈连山的谈话,对方的镇定与坦然,不像是装出来的。问及和杜邦之间的恩怨,也是如实说出,没有半点心虚。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铁林想到另外一个嫌疑人。

    陈连山话中提到了陈乐道,真正想收购连山纱厂地皮的人是杜邦这事也是陈乐道告诉陈连山的。那陈乐道又为何会知道?

    难道陈乐道和杜邦之间早有恩怨,不然如何能知晓这些?

    来这之前他没想到这一行还能得到跟陈乐道有关的事,不让过这却是让他心中越发矛盾。

    陈乐道劝陈连山卖出纱厂,这不正好合了杜邦的意吗!

    这到底是有仇还是有恩?

    铁林心中带着不解和怀疑,回了巡捕房,准备等看了老刘调查出来的结果再做打算。

    ......

    白天接到夜未央打来的电话,下班后陈乐道没有直接回家,和薛良英分开,驱车来了夜未央。

    夜未央的热闹一如既往,大门处时不时都有进出的人。开业已经差不多两个月,这里已经有了一批熟客。

    “老板,”车刚停下,一个服务员跑过来给陈乐道开门。

    在一声声老板的恭敬称呼中,陈乐道上了三楼,去了他办公室。屋内整洁干净,纤尘不染。这里每天都有专人前来清扫。刚在办公桌后坐下,“咚咚敲门声”响起。

    “老板,”韦正云走了进来。

    “坐,”陈乐道指了指对面的坐椅。

    等韦正云坐下,他才又道:“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他之所以赶过来,就是因为韦正云在电话中讲有人在夜未央附近打探他的事情,尤其是与杜邦有关的事。

    不过那人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所畏,竟然直接在夜未央附近打探,视夜未央中之人如无物。

    “今天白天,经常在歌舞厅外卖报的报童突然跑进歌舞厅找到一个服务员,说要见您,声称有事要告诉你,后面我去见了他。”韦正元不缓不急地说道。

    “那个报童告诉我说有人找到他,跟他打听夜未央以及您的消息,不仅如此,后面他还看见那人在附近找其他人打听同样的问题。意识到不对,他就找了进来。”

    陈乐道安静听着,等他说完,轻轻点头,又皱眉问:

    “那个报童为什么会把这些事告诉我们?”

    “报童卖报纸都有各自的区域,这些区域都有人霸占强自收保护费。我们舞厅开起来后,先后有几波人来闹事,但都被我们赶走,后面这片区域就默认归我们舞厅管辖。

    因为老板您定的规矩,我们没有向任何人收取类似保护费这些费用,所以周围的小商小贩对我们都十分认同,自然也不希望我们舞厅出事。”韦正云解释道。

    明白缘由的陈乐道静静沉思着没有说话,看来当初他最先定下的几条规矩确实有用。没有立即说起消息的事,陈乐道继续说道:

    “夜未央在法租界独树一帜,我们这么做虽然有好处,但一个破坏规矩的搅局者,势必不可能有多受欢迎。但有一点必须记住,不管谁不满,谁闹事,最先定下的几条规矩绝对不能违背。”陈乐道语气坚定。

    当初韦正云留下,不仅是因为陈乐道给的多让他拒绝不了,也有一部分陈乐道定下那几条规矩的原因。

    一,凡是夜未央经营场所以及所属人员,静止贩卖和吸食大烟

    二,凡是夜未央工作人员,一率不得奸淫掳掠,欺凌弱小,助纣为虐

    三,凡是夜未央工作人员,必须严格遵守夜未央所有规章制度,违者任罚

    三个凡是,是陈乐道当初最先就定下的,所有加入夜未央歌舞厅的人在确定进入之前都有个类似宣誓的仪式,这三点是所有人都要知道的。

    这事倒不是陈乐道突发奇想,这个年代的上海滩就流行这个。比起青帮复杂的入门仪式,陈乐道已经简化很多东西。

    韦正元点头表示明白,他能在这里安生地待下来,也是因为陈乐道定下的这三点规矩,让他感受陈乐道的与众不同。

    “这事暂且不说,说说报童那事,弄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了吗?”陈乐道问。

    “从报童那里得到消息后,我就让人去跟着那个人。那人在周围转了很多圈,后面还亲自进了舞厅。最后我派的人跟着他去了麦兰捕房。杜邦的案子就是麦兰捕房主办,那人应该是麦兰捕房的巡捕。”韦正元道。

    陈乐道听完又安静下来,麦兰捕房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了上来,是因为我跟杜邦之前就有恩怨,具有嫌疑,还是因为麦兰捕房找到了什么线索?

    陈乐道手指轻敲着桌面,思索可能的缘由,想着想着,思绪渐渐跑偏。

    “听说麦兰捕房的巡长叫铁林,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别吵,我晚点再来打你’的铁林。”

    他脑袋里慢慢勾勒出一个很润的身影。

    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远,陈乐道赶紧回神,见韦正元还在对面坐着,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

    “正云,这事你怎么看?”

    韦正云见老板刚才沉思,正打算掏出小本本,等待老板即将到来的指示,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怎么看”。

    愣了愣神,赶紧放下去摸小本本的手。

    正襟危坐。

    丁力不在,合该我表现!

    一瞬间,韦正云脑袋里闪过很多人的名字。

    萧何,诸葛亮,荀彧,谢安,房谋杜断,刘伯温,还有谁来着???

    哦,狗头军师吴用!!

第八十章 简直扯淡

    办公室内,韦正云面对陈乐道目光,身体笔直端坐,整理了下心中思绪,才道:

    “如果麦兰捕房真的有了证据,应该不会这么安静,说不定会直接拿人,他们偷偷摸摸来打探消息,应该是没有什么证据,可能只是有些怀疑。”

    巡捕房办事,证据不证据并不重要,向来是以严刑拷打为主。鉴于陈乐道身份,没有证据拿不了人。但这事牵扯到法国人,若有了切实证据,陈乐道的身份不会好使。

    陈乐道轻轻点头,他心中也更倾向韦正云这个说法。身在警务处,他更知道杜邦之事给巡捕房带来多大麻烦。

    这两天警务大楼内职员工作之余都不敢大声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费奥里总监心情不好,脾气暴躁。

    “这件事不能放松,你让人去盯着麦兰捕房,监视他们最近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大动作,立即回禀。”陈乐道沉音说道。

    “好的,”韦正云点头。

    韦正云离开,陈乐道继续在办公室坐着,安静的环境让他心思集中,想到麦兰捕房以及巡长铁林,之前那个想法再次冒出。

    麦兰捕房和铁林一起出现,这不可能是巧合,但如此以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大杂烩吗?

    手指摩挲着下巴,感受着指尖的粗糙触感,陈乐道静静想着。

    ......

    “三个月前来的上海滩,现在就已经是警务处政治部的翻译;夜未央开业两个多月,现在已经是租界首屈一指的歌舞厅!”

    想到老刘刚才给他说的关于夜未央老板陈乐道的消息,铁林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上海滩是神奇的地方,一夜之间便可能什么都有了不假,但一个人到上海滩不过三个月便能做到这地步,还是太过匪夷所思。

    “这人不简单啊!”一手插在裤兜,一手端着咖啡站在窗前,铁林心中对陈乐道印象更加深刻。

    “关键的是,这人和冯家也有点说不白理不清的关系。陈连山和冯敬尧,还有杜邦,他和这三个人都有牵扯。”拿出裤兜里的手摸了摸后脑勺,这复杂的关系让他头疼。

    这人明明才来上海滩不过三个月,但干出的事却是一点不少。

    “能在上海滩这个浑水池塘里快速立足,他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要杀杜邦,应该能办到。”抿了一口有些烫嘴的咖啡,铁林端着杯子坐回自己位置。

    咖啡放在桌面,身体后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子靠背,翘着二郎腿,心里想法复杂纷奇,一时得不出个定论。

    对陈乐道知道的越多,这人给他的感觉越怪异。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仔细一想,又是迷雾重重。

    实在看不透!

    闭眼枕着靠背,铁林抬手揉了揉眉心,驱散眉间的几许心烦意乱。

    “老刘询问过的人,对这人评价都不错,说他是个良心商人,但这可能吗?这上海滩真能容得下一个良心商人,这样的商人能在上海滩这么快立足?”心头飘出两个大大的疑问。

    巡捕当久了,看谁都有问题。

    想到那一面倒的评价,铁林反倒更加觉得陈乐道是个心思深沉,阴险狡诈的人。

    除了刻意的伪装,他不相信真有人能得到所有人好评。

    干巡捕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不想了,明天去见见就一切都知道了!”起身站起,看着窗外夜色,铁林拿上自己的帽子,再待下去就得找总监要加班费了。

    时间飞快过去,夜色匆匆退去,天边晨曦微明。

    吃过刘婶准备的早餐,陈乐道再次驱车到了警务处。

    还是那两个熟悉的巡捕在站岗,见到陈乐道,两人热情地打招呼,陈乐道笑着应一声进了大门。

    两个巡捕见陈乐道从身旁走过,嘴唇忍不住动了动,很想问问陈乐道他俩这位置什么时候才能调动。不过嘴唇嗫嚅,直到陈乐道进了大门,两人都没有问出口。

    “你怎么不问!”见陈乐道消失在视线中,右边的巡捕着急道。

    左边巡捕闻言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没问吗!”说完送了他一个白眼。

    “我,我不是没有你嘴皮子溜吗!”

    ......

    “噢,早啊,又出去巡街?”陈乐道在楼道内碰巧遇到陈翰林,笑着问道。

    陈翰林还是那一杆长枪背在背上,腰间挂着一根警棍。脸上没有当初的激情兴奋,这些天下来,他渐渐接受了巡捕房现状。

    “你怎么现在才来!”

    陈乐道抬手看了看时间,不到十点,“这不还早吗!”

    陈翰林沉默以对。

    沉默着,他突然想到昨天铁林去他家的事,道:

    “昨天麦兰捕房的巡长铁林去见我爸,问了关于杜邦的事情。”

    陈乐道眨了眨眼,脸上适时泛起一抹疑惑与惊讶。

    “杜邦的事就是麦兰捕房在主办,不过他们去见你父亲做什么?”

    “因为纱厂的事,可能是怀疑我爸也有嫌疑吧。”陈翰林摇头,双眼看着陈乐道。

    “你跟杜邦不是也有间隙吗,他们应该也会来找你。”

    “或许吧,不过现在还没来过,”陈乐道摇头,脸上没什么异常表情。

    两人又说了几句,陈翰林才背着枪离开,陈乐道则上了楼梯前往政治部。

    没走远,陈翰林突然转身,看向楼梯上陈乐道的背影。

    陈乐道此时已经上到二楼,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深深看了几眼,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陈翰林再次转身离开。

    陈翰林身影消失在楼道中,陈乐道突然又出现在楼梯口,看着陈翰林背影,摇了摇头。

    “怀疑是我吗?难道我长得就那么不像好人?”嘴里嘀咕一句,转身走开。

    薛良英就像个没有追求,整天混吃等死的公务员,除了每天上班来得早,就没其他追求了。

    陈乐道走进办公室,他已经坐在自己办公桌后,手上捧着那本还未读完的西厢记。

    真正的经典,永远都需要细细咀嚼品味,体悟其中精髓。

    又是无欲无求的一天,两人在政治处就是划水摸鱼的异类。不过得益于这样的生活,陈乐道的日语倒是越学越不错。

    搞到现在,他也能用日语跟薛良英偶尔讲两句骚话。

    临近下班时间,陈乐道正打算离开,旁边墙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这是两人共用的电话。

    “你接吧,多半都是找你的。”薛良英看了电话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沉浸在文学的世界中。

    薛良英距离电话更近,起身就能够着,但他接的电话几乎都是找陈乐道,他现在懒得接了。

    铁林作为捕房巡长,虽然跟陈乐道互不成统属,但论起来铁林官是比陈乐道大的。陈乐道那甚至不算官,就是个公务员。不过政治部的公务员身份比较特殊。

    虽然不知道铁林为什么要在夜未央见自己,不过陈乐道没有拒绝,正好见见是不是加钱居士。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看了眼手表,刚好快到他下班时间。

    “时间倒是瞅得准,怎么不上班时间直接来这儿见我!”

    叹气摇了摇头,难道其他分区捕房的巡捕都喜欢加班吗?陈乐道心里琢磨着。

    也没听说加班有加班费啊!

    “你还不走?我走了啊!”拿上外套,陈乐道对薛良英问。

    “还差几分钟下班。谁要见你?”薛良英问。

    “麦兰捕房的的巡长铁林,”陈乐道如实道。

    薛林英抬头看了眼他,见他神色如常,又低了下去。

    “应该是问你关于杜邦的事情。”

    “嗯,应该是,走了。”随便说了句,陈乐道推门离开。

    到了夜未央,阿彪已在外面等着他。

    陈乐道本以为铁林会在办公室或者会议室等自己,不过出乎意料,他跟阿彪一起进去时,铁林正和另一个巡捕在二楼喝着小酒。

    悠哉悠哉,好不自在。

    “铁巡长,你好,闻名久矣。”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陈乐道看向脸更黑的那人。

    “薛翻译,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一趟。”铁林起身,笑着和陈乐道我握了握手。

    两人都是警务系统的人,寒暄客气几句便熟络起来。

    “铁巡长,是去楼上办公室还是就在这?”

    “就这儿吧,我这也是例行公事必须得来拜访下,随便说几句,咱们自己人就别这么见外了。”

    陈乐道本以为铁林会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不过看样子好像并不是那样。

    “好,那就这。”陈乐道在旁边坐下,同时朝一个服务员招了招手。

    “把我珍藏的那几瓶酒拿上来。”

    双眼看着老板,服务员顿时懵在原地,老板什么时候有珍藏的酒了?

    正要说话,身后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韦正云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老板,我去给你拿。”

    陈乐道点了点头。

    走到酒柜前,韦正元敲了敲桌面,服务员转身看过来。

    “给我拿瓶最贵的酒。”韦正云道。

    老板有没有珍藏的酒他还不清楚吗,不过是最贵的酒和珍藏的酒两个说法体现出来的意义有所不同而已。

    “陈翻译,我这次来是为了杜邦的事情,你在政治部消息灵通,有听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吗?”铁林没有拐弯抹角,他不擅长那个。

    听到这话,陈乐道正了正脸色,“要说什么有用的消息没听到,外面风传的消息倒是有所耳闻。”

    说完这话,不待铁林问,陈乐道又说道:

    “杜邦这人,我和他也有过接触,甚至有过摩擦。和大多数洋人一样,在我们中国人面前高高在上,自觉高人一等。另外有些好色。”

    陈乐道记得铁林在针对一个日本杀人犯时,立场坚定,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退却。就这点来看,他应该是爱国的。

    “我听说陈翻译是法国归来的,看你的长相,应该是......”铁林插了句话。

    陈乐道笑了笑,毫不在乎的点头道:“我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法国人,我是两国混血。”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的始终是炎黄的血液。”

    铁林脸色一怔,因为陈乐道身上众多事情的扑朔迷离,他对陈乐道本没有太多好感,但听到这话,他突然感到羞愧。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如果不是真的爱国,一个从小在法国长大的混血,岂能说出这般走心的中国话。

    没说话,铁林郑重端起酒杯。

    “陈翻译,不为别的,就为你刚才这句话,我敬你一杯!”

    他心思不复杂,和老马那些老油条相比,甚至可以说是单纯。陈乐道刚才那句话,结结实实说进了他心里。

    在巡捕房当巡捕,他曾经也受过一些非议,被称为法国人的走狗。但他内心,仅仅只是想当好一个真正的巡捕。

    租界巡捕房内歪风邪气盛行,该破的案子没人破,该办得事没人去办。他当这巡捕,只是想真正的为租界内的中国人干些实事。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旧是中国心!这不正是他内心的写照吗!

    这一刻,铁林险些忘了陈乐道是他的嫌疑人,这明明是知己。

    喝了酒,陈乐道继续说,铁林对他的态度比刚才明显认真了些。

    “当初我和杜邦结怨,就是因为方艳云方小姐,杜邦伪善,内心看不起我们中国人,可能就是因为那次被我阻止,就记恨上我。

    后来他让中央捕房的副总探长九叔派人来我这舞厅捣乱,不过好在机缘巧合下没造成什么损失。”

    不等铁林问,陈乐道便将自己和杜邦之间的恩怨全说了,坚持坦白从宽。

    “这次出这么档子事,也算他罪有应得,遭报应了。不过他在上海滩得罪人实在太多,连冯敬尧冯先生他都毫不在乎,你可以想象,这上海滩还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

    铁林听完轻轻点头,这话说得在理。

    陈乐道如此配合,毫不掩饰把他和杜邦之间的恩怨说出来,铁林心中对他怀疑更淡。

    “陈翻译,外面都在说杜邦的事可能是冯先生做的,你觉得这事是真的么?”他心中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试探问道。

    “呵呵,”陈乐道突然摇头笑了笑。

    铁林疑惑看着他,不知道他因何发笑。

    “冯先生能在上海滩有这么大的名声,岂会不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要杀杜邦,又岂会让人抓到把柄?更别说还有人在外面大肆议论这事。”

    陈乐道此刻风轻云淡,显然对这杜邦是冯敬尧杀的这事嗤之以鼻。

    不待陈翰林插言,他就给出了自己的明确答案。

    “这是在我看来,就是扯谈,毫无根据。”

第八十一章 五天后的报告 (求月票啊!)

    他为什么给出如此肯定的答案?

    铁林双眼看着陈乐道,见其神情不似作伪,心中泛起一抹狐疑。

    老刘昨天给铁林讲述的信息中,提到陈乐道和冯家关系不一般。当初刚到上海,陈乐道便在车站救过冯敬尧的女儿冯程程,后面更是跟她关系暧昧。

    是知道些内情,所以确定杜邦之事不是冯敬尧所为,还是在故意帮忙遮掩?

    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挲,铁林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刚才的谈话虽让他对陈乐道有了一些说不出的好感,但巡捕基本的职业素养铁林还保持着。心中萦绕不定的怀疑因素让他一时拿不清主意。

    陈乐道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如常地看着舞厅一楼起舞的人。

    他的目的是扰乱铁林的视线,不管怀疑谁,只要不怀疑到他身上就行。

    至于冯敬尧,这件事本就不是冯敬尧做的,自己给铁林提供正确的线索思路,这只会让铁林更加相信自己。

    “陈翻译,能说说你这么认为的理由吗?”铁林说道。

    在心里认同陈乐道后,他说话变得越来越直接,那些弯弯绕绕的客气话干脆不怎么说了。

    “当然,都是同僚,我说的这些如果能对破案提供帮助,那我很荣幸。”陈乐道微微一笑,语气真诚。

    往后靠着椅背,他继续道。

    “冯先生有多大能量我们心中都有个数,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他要杀杜邦,绝对会把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外界都开始议论这事,这只会给他引来麻烦。”

    铁林微微颔首,认同陈乐道这话,能到冯敬尧那个地位的人物都不会是傻子,确实不会干出如此愚蠢之事。

    这一点确实可疑。

    他期待地看着陈乐道,希望陈乐道能给出更多合适的理由。

    “另外据我所知,冯先生跟杜邦之间虽有恩怨,但这远没达到要取对方性命的程度。杜邦作为公董局董事,身份不是一般人可比,在没有任何利益的前提下,他何必杀杜邦,给自己找来一堆麻烦呢?”

    他这话刚说完,铁林旁边的一个巡捕忍不住说道:“但杜邦的那些古董财物都消失了啊,那是一笔很大财产......”

    话没说话,陡然停下,巡捕突然意识这好像不是他能插嘴的谈话。

    不过两人都没有在乎他的插话,陈乐道只是微微一笑,给出解释。

    “冯氏商会作为上海滩诸多商会的龙头老大,又岂会缺钱?你认为冯先生会为了些许钱财而去招惹洋人吗?”

    洋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大爷,可以站在中国人头上拉屎拉尿。这话很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巡捕尴尬一笑,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紧紧闭着自己的嘴巴。

    “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的一些猜测而已,没有任何依据。如果你怀疑这事是冯先生做的,那最好详细调查一下。

    不过你要调查的话我有个建议,冯先生不是一般人,巡捕房虽然负责租界治安管理,但华捕地位尴尬,你要调查冯先生,最好上报一下费奥里总监。

    有法国人在上面顶着,即使冯先生到时候因此发难,麦兰捕房也不会首当其冲承受最大的压力,毕竟巡捕兄弟们也都不容易。”陈乐道笑着说道,全心全意给出合适的建议。

    听到陈乐道最后那句话,铁林旁边的巡捕神色都有了些微变化。

    这位陈翻译真不错,竟然还会为我们着想!

    他看这陈乐道的眼神都带着感激。

    他们干巡捕是为了混口饭吃,可不是为了去得罪冯敬尧这种大人物。

    铁林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为有些人,他顶着枪林弹雨也要把案子办下来,但有些人嘛,就可办可不办了。

    铁林带着人离开,陈乐道起身让人将铁林送出去,再次坐下,脸上笑容恢复平静。

    韦正云见他们谈完,从旁边过来,欠身问道:

    “老板,他都说了些什么?我们没暴露吧?”

    陈乐道指了指对面位置,示意韦正云坐下,然后才道:

    “应该没掌握什么线索,来试探试探而已。”

    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脑中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以铁林的前后态度来判断,他那些话说得应该还不错。

    “巡长,你怎么看陈翻译?还怀疑他吗?”车内,铁林坐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开车的巡捕忍不住将这气氛打破。

    铁林在思考陈乐道说的那些话,听到旁边的声音,回了神,摇摇头道: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

    脑中再次浮现陈乐道那句说进他心坎里的话,对这话有着深刻感受的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事不是陈乐道干得。

    不能因为是混血,就对他存在偏见!铁林心中告诫自己。

    听到铁林这话,巡捕也松了口气。陈乐道刚才说的话在他这里刷足了好感,他可不希望陈翻译被巡长误会怀疑。

    “回去后,你去调查下最近谁和冯敬尧有怨隙,如果冯敬尧因为这事倒了霉,那谁会获得最大的利益!”铁林安排道。

    “好,”巡捕点头,只要不让他跟老刘一样去调查冯敬尧就行。

    说完这话车内再次安静下来,铁林仔细想了想,越想他越觉得陈乐道那番话说得有道理。

    作为一个真正的巡捕,他虽然并不喜欢冯敬尧,但确实得承认,如果冯敬尧要想杀杜邦,根本不需要这般大张旗鼓。

    杜邦死后不久,有关杜邦是冯敬尧杀的的言论就开始冒头。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袭杀。

    皱着的眉头舒展,抬手捏了捏眉心。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铁林心里暗自感叹,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已经不远。

    这个朋友一定得交下来!

    ......

    “巡长,你要得急,我只收集到了这些东西。”

    巡长办公室,刘哥将自己对冯敬尧和杜邦之间恩怨的调查收集资料放到铁林办公桌上。

    他能查到到的东西不多,冯敬尧这等级别的人物不是他能调查的,所能做的不过是将大众都知道的事情收集汇总。

    “嗯,先放在这吧,”铁林靠着椅背,淡淡点头。

    有了新方向的他,对这资料已经不是很看重,不过还是可以验证一下陈乐道所说的关于杜邦和冯敬尧之间恩怨不大的事情。

    见铁林不看资料也不继续说话,刘哥站着有点局促,巡长这是什么意思?

    “巡长,那,那我下去了?”

    虽然很想问问,但担心铁林又让他去深入调查有关冯敬尧的事情,他忍着没问出来。

    “嗯,你先下去吧,这资料我一会儿再看。”铁林点头。

    小心翼翼看了看铁林,刘哥一步三抬头,确定真的可以出去后,赶紧撤步退出,又拉上办公室的门。

    刘哥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巡长那样子和之前不太一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人之间还真没多大的摩擦,杜邦在地契一事上出尔反尔,但这肯定还达不到让冯敬尧出手杀他的地步。”看完资料,铁林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心中琢磨着陈乐道说的那些话。

    杜邦和朱润久勾结起来要对付冯敬尧之事,一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这显然不是刘哥能知道的事情。否则铁林或许还会有点怀疑。

    “看来陈乐道没骗我,那这事很有可能真的不是他或者冯敬尧干得,难道真的有人在借用这事陷害冯敬尧?”

    身为一个捕房巡长,铁林接触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脑子里很快冒出诸多借刀杀人的阴谋论。

    陈乐道自己都不知道,他对铁林的一番“肺腑之言”,还真就给冯敬尧少了不少麻烦,也给铁林找了个更好的方向。

    当晚夜里,铁林让刘哥调查冯敬尧和杜邦恩怨的事情由下到上很快传到了冯敬尧耳朵里。

    在其他地方,冯敬尧的消息渠道或许没那么灵通。但在这法租界,就是警务处政治部,在这种市面上的消息收集打听上,也比不过冯敬尧。

    “这个铁林动作很快啊,胆子也不小,竟敢让人来调查我!”听完祥叔的汇报,冯敬尧不由笑了起来。

    “他是当初费奥里亲手提拔成巡长的,在办案上有些能力,麦兰捕房这些年一直是几个捕房中破案率最高的。另外这人的性格也颇为刚硬,很多事情上都是软硬不吃。真按巡捕的定义,倒是一个合格的巡捕。”祥叔笑着说道。

    合格的巡捕是好巡捕,但却不是他们这些人需要的巡捕。

    “呵呵,让他查吧,这事不怕他查。”冯敬尧摇头笑道。

    反正这事不是他做的,有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巡捕来查,对他倒是更加有利。

    “老爷,恐怕他现在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了。”祥叔笑着说道。

    “嗯?怎么回事?”冯敬尧皱了皱眉。

    “今天铁林去找了陈乐道,不知道陈乐道跟他说了什么,回到捕房后,他就让人去调查最近跟你有恩怨的人,我猜他是怀疑有人想要陷害您。”祥叔笑着说道,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而关键的是他们还什么都没做。

    冯敬尧点了点头,有些意外。

    这种作为受害人,巡捕房要为你做主的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感觉似乎还真点奇妙。

    “这样么......”他低声呢喃,没想到陈乐道那个坑岳父的小子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有查到之前那些消息是谁散出来的吗?”冯敬尧问。

    “具体是谁没查到,但这些人背后都有老九的身影,应该就是他。”

    “又是这个老九,都现在了竟然还不消停!”冯敬尧皱眉。

    “老九现在和警务处的副总监吉尔.勒布雷勾结在一起,可能因此有恃无恐。”祥叔道。

    冯敬尧点了点头,又问:“之前收集的吉尔的黑料怎么样了?”

    对付吉尔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如对付杜邦一般,将其赶走。至于像陈乐道那样杀人,对冯敬尧来说不划算。

    “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

    吉尔.勒布雷的黑料自上次冯敬尧说过后,祥叔就一直让人在收集,这段时间下来已经有了不少。

    因为杜邦的原因,吉尔最近收敛了不少,再想继续收集那些黑料,已经没之前那么容易。

    “嗯,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到费奥里那里去,费奥里和吉尔一直是竞争关系,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冯敬尧手指轻敲桌面,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祥叔默默点头,“那老九那里?”

    “既然有铁林这个合格巡捕在,这事就让他去处理吧,你暗中引导一下。”

    “是,阿祥明白。”

    ......

    费奥里给铁林的五天时间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费奥里的电话一大早就打到了铁林办公室,催着他“交作业”。

    这是第五天,铁林没像那些装逼犯一样说什么第五天时间还没结束之类的话。接到费奥里电话,直接表示案子有了大进展,马上就会带着这几天的调查成果去见他。

    这话对费奥里来说就是春天的甘露,冬天的暖阳,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消息。

    绷着的心稍稍松了松,电话那头费奥里语气明显有了转变,没了那种气急败坏的班主任催交作业时的感觉。

    挂断电话,时间到了九点半,铁林驱车从麦兰捕房出发,前往警务大楼。

    车到警务大楼,铁林碰巧遇到了来上晚班的陈乐道。

    “陈翻译,你这是?”

    见陈乐道同他一般从车上下来,铁林诧异地看着陈乐道。

    这是去哪里办事了来吗?

    铁林没往陈乐道刚来上班这事上去想。

    “哟,铁巡长!”陈乐道没回答铁林的问题,笑呵呵敷衍过去。

    “铁巡长,你笑容满面的,是案子有了进展吗?”两人一起朝警务大楼内去,两个小巡捕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哈哈,还得感谢陈翻译那天说的那番话,不然我今天只怕就没办法给总监交代了。”铁林爽朗笑道。

    “陈翻译,我现在得上去给总监汇报,回头,咱们找个时间,大三元,我请客,务必赏光。”

    “好说好说。”

    两人寒暄几句后分开,铁林朝总监办公室而去,陈乐道则是朝政治部而去。

    进到办公室,见到费奥里时,铁林双眼忍不住瞪大。

    五天前来时,费奥里头顶还稀稀疏疏分布着几百根头发,跟那戈壁中的白杨树一般,始终屹立不倒。

    费奥里平时宝贝他那几根头发就跟宝贝他情妇似的,怎么这五天不见,原本还是个戈壁滩的头顶,转眼就彻底沙漠化,不见一丝“绿色”了?

    生物的本能让铁林从那个沙漠中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收敛目光,坚决不再往那沙漠中心地带看上一眼。

    听铁林说完自己的分析,又看完他递上来的报告后,费奥里斜竖着的眉毛微微舒缓,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变得和蔼了些。

    将手中看完的报告放下,费奥里抬头看着铁林。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座椅。

    “这些报告和消息来源你能确定属实吗!”费奥里问。

    铁林递上的报告中不仅有朱润九的名字,还有副总监吉尔.勒布雷的名字存在。原本一些麦兰捕房调查不到的事情,在祥叔的暗中引导帮助下,全都跑到了铁林这份报告上。

    这些详尽的消息让铁林这份报告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但这也让费奥里更加重视,巡捕房平时一些糊弄案子的手段,费奥里心里是清楚的,但这份报告中既然涉及到了吉尔.勒布雷,那他就必须保证这份报告的“真实性”。

    铁林点头,朗声道:“这份报告要是不真实,我就不会把它放到您面前了,我的性格您是知道的。”

    费奥里点了点头,若是别人,他确实不放心。但对巡捕房中的愣头青,头铁的铁林,他确实能放心。

    “我知道了,这次你做的不错,接下来你继续查,我要看到跟加详细的消息,还有杀害杜邦的那几个凶手,我希望你能把他们全都找出来。”

    “是,”铁林立正行礼。

    “行了,你回去吧,这次的案子我会给你记上功劳的。”

    铁林离开办公室,费奥里再次拿起那份报告。

    上面写着朱润九和吉尔.勒布雷勾结,为陷害冯敬尧,而派出杀手杀害杜邦的“详细”过程。

    虽然上面没写为什么吉尔.勒布雷要去对付冯敬尧,但这并不重要,不管这份报告到底真不真实,他都要让这份报告是真实的。

    一份报告,既能把杜邦的案子结了,又能把吉尔.勒布雷这个碍眼的家伙除去,还有什么真相能比这份报告更加真实?

    伸出手指弹了弹报告,费奥里脸上露出笑容,折磨了他几天的事情,现在看来能告一段落,并且给他带来些回报了!

    最后看了看这份报告,心情越发美妙,拉出抽屉将其放进去锁好。

    有了这份报告,一切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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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突然传来的消息 (万字大更求月票)

    “陈翻译,什么都别说了,今天这报告一交,我们麦兰捕房算是给总监交了个差,杜邦这事算是过去一大半了。”

    大三元一个包厢内,铁林脸上微红,说话有些大舌头,吐气中带着浓浓的酒味,他已经酒意上头。

    “这事多亏了你那天一番话点醒了我,啥都不说了。陈翻译,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你就是我哥,我就叫你道哥!”

    他一手揽着陈乐道肩旁,一手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酒水晃得四处都是,嘴里还大咧咧说道。

    铁林性格本就豪放,不喝酒时还好,喝了酒一兴奋这股隐藏在骨子里的豪放便彻底释放出来。

    陈乐道顺着铁林的话,一个劲点头,这人看着是个能喝的,结果这才喝几杯就这样了!

    心头哭笑不得,这是又要当哥的节奏啊!

    铁林面相成熟,看上去比陈乐道大些,但实际年龄倒是和陈乐道差不了多少。被叫哥,倒也没多大不合适。

    只是让这三十来岁面相的叫自己哥,陈乐道心里总是怪怪的。

    铁林嘴里还一个劲巴拉巴拉说着:

    “道哥,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说,我铁林别的不怎么样,就是讲义气,为朋友,咱能插自己两刀!”

    肩膀让铁林搂着,陈乐道想推开铁林那满是酒气的脑袋,这家伙喝酒后力气大的出奇,竟是死活不撒手。陈乐道无奈。

    铁林一边说话,一边晃晃悠悠给自己倒酒,酒没到进酒杯里,倒是让他给他到在了桌上。又菜又爱喝,真是......到最后,铁林终于是趴到了桌子底下去。

    看着杯盘狼藉的餐桌,陈乐道面露苦笑,这饭吃得真是一言难尽。以后说什么都不单独跟这家伙出来吃饭了,吃也绝对不能让这家伙喝酒。

    ......

    几天过去...

    “吉尔先生,流言现在已经越传越广,冯敬尧让人在阻止流言的传播。不过他还是太高看自己,这种让市民喜闻乐见的言论,尤其是谁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在杜邦被冯敬尧杀的言论中,冯敬尧俨然被塑造成了一个英雄,能和洋人对着干,这可不就是国人楷模吗!这消息一传开,想阻止都很难。

    正如九叔所言,这种事是市民百姓最喜欢谈论的。

    “很好,”吉尔满意点头,端着咖啡啜饮一小口,再次放下杯子。

    “我的那些朋友一直在给冯敬尧施加压力,催他找到凶手,这些天费奥里着急地头发都掉了不少。”吉尔笑着说道,似乎看见了费奥里头顶上的那片茫茫沙漠。

    “我已经拍了一封检举他的电报回国,相信有了杜邦这个事件做导火索,费奥里的总监职位马上就得被除去了。”

    正如冯敬尧对付杜邦用的方法一样,吉尔这两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至少费奥里的那些丑事,他让人收集了不少。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警务处也是一样,警务处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上到警务总监,下到站岗的小巡捕,同样没一个是清白的。

    吉尔在警务处内部权力争夺上输给了费奥里,便从外面着手,有了这些年收集的资料加上这次杜邦的事情,吉尔相信这次一定能一击必杀,让费奥里让出总监位置回国养老去。

    九叔看着吉尔布满喜悦笑容的脸,心里暗自骂了句“老奸巨猾”,这些外国佬没一个好东西,但嘴上依旧笑着恭维道:

    “吉尔先生,看来得恭喜你,你距离升任总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哈哈,朱,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讲,应该是同喜,我成了总监,华总巡捕的位置也就是你的了。”

    华总巡捕是警务系统内华人目前最高职位,老马现在可以说是警务处最位高权重的中国人。

    至于陈乐道和薛良英,虽然在警务处同样受到尊敬,但他俩是狐假虎威,真说到权力,还得是老马第一。

    九叔听到吉尔这话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之前他只是副总巡捕,上面还有老马这个跟冯敬尧穿同一条裤子的人在,这让他跟冯敬尧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人物,只能耍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等他成了华总巡捕,再背靠着警务总监,即使冯敬尧,他也敢正面扳扳手腕。

    想到现在的情况,九叔觉得自己距离成功已经不远,心里忍不住对未来开始畅想起来。

    可怜的金胖子,我会给你报仇的!

    九叔和吉尔在咖啡厅畅想未来,警务大楼内费奥里此刻同样收到了一份让他意外却又感到惊喜的礼物。

    看着手中的诸多香**片以及文字记载的资料,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陡然想到对面还站着人,赶紧又收起自己脸上的笑意。

    “陈先生,这些照片和文字资料和之前报纸上登载的关于杜邦先生的那些报道有诸多相似之处,杜邦先生的事不会也是你们做的吧?”费奥里看着对面的祥叔说道。

    祥叔呵呵一笑,对费奥里的质问丝毫不急。

    “我们之前的确给那些报社提供了一些关于杜邦先生的照片和资料,不过杜邦先生被人杀死这事和我们没有关系,冯先生的目的只是把杜邦先生送回他的故乡而已。”

    “是吗?”费奥里看着祥叔,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

    杜邦怎么样,他并不在乎。

    “那吉尔副总监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冯先生,以致于冯先生要将这些东西给我呢?”

    “呵呵,费奥里先生,我们不妨开门见山,直接说吧。”祥叔没有回答费奥里的问题,他今天来这不是给费奥里解惑的。

    “您和吉尔副总监之间的关系我们也略有了解,冯先生很想与费奥里先生交个朋友,这些东西都是冯先生送给您的礼物。”祥叔微笑说道,身上的灰色长袍让他气质带着几分儒雅,说话时显得彬彬有礼。

    费奥里低头看了眼祥叔所谓的礼物。这些东西他确实喜欢,但要说是白送的礼物他就不信了。上帝哪会没事就扔块披萨给他呢!

    不过这不重要,祥叔既然不说,他索性不再追问,只要能让吉尔除去副总监职务,不在警务处待着碍他的眼,这便是一件好事。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吉尔和朱润九两人密谋杀害杜邦的事情,吉尔或许就不是除去副总监职务,而是得回国接受审判了!

    费奥里心情越发好了,嘴角浮现一抹隐秘的笑容。抬头看着祥叔。

    “陈先生,冯先生在上海滩受到所有人的尊敬,谁又会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呢?请你回去转告冯先生,费奥里非常高兴能成为他的朋友。”

    费奥里伸出手和祥叔握手,口中微笑着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不打扰您工作了。”

    祥叔摘下帽子滑至胸前,微微欠身,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费奥里再次坐下,看着桌上的这些照片和文字资料,嘴角笑容渐渐扩大,越发灿烂。

    祥叔离开费奥里办公室,留在门外的两人立刻跟上,三人没直接出警务大楼,而是拐个弯去了政治部。冯程程知道祥叔要来警务处后,特地委托祥叔给陈乐道带份礼物过来。

    自上次陈乐道建议冯敬尧让冯程程待在家里后,他们两人便再没见过。

    上次的危机虽然解决,但冯敬尧依旧没让冯程程出门,他实在担心冯程程出现意外。最近上海滩开始传出那些有关他的言论后,他就更不放心冯程程出来了。

    冯程程本想将东西亲手送给陈乐道,她心里期待着陈乐道见到礼物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惜爸爸不让她出来,就是跟祥叔一起出来也不行。

    无奈之下,她只能委托祥叔将东西带给陈乐道。

    “咚咚咚,”身后一人上前敲响陈乐道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不过不是陈乐道的。

    知道陈乐道不是自己单人一间办公室,祥叔并没有疑惑,直接推门。

    “请问你找......”薛良英话未说完,陈乐道抬起了头。

    见着门口的祥叔,放下手书本,笑着起身道:“祥叔,你怎么来了?”

    薛良英不再说话,知道这是来找陈乐道的了。

    对祥叔笑了笑,薛良英再次低下头,目光回到西厢记上。

    “祥叔,你坐,”陈乐道给祥叔倒了一杯茶。

    祥叔一直微笑看着他,等他忙完坐下才说道:

    “乐道,在警务处工作还适应吧?”

    祥叔此刻就像一位亲切和蔼的长辈,身上没有丝毫冯敬尧手下第一刽子手的气息。

    “呵呵,还行,这不,每天都是这样清闲的生活。”陈乐道笑道。

    祥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这次过来是找费奥里总监的,小姐知道我要来,就托我给你带点东西过来。”

    这话说完,祥叔朝门口招了招手,一人端着一个礼盒走了过来,递给陈乐道。

    “这是小姐托我带给你的东西,她本想亲手交到你手里,不过老爷最近这段时间不让她出来,便让我带给你。”

    祥叔笑着说道,笑容带着几分对后辈的调笑与慈爱意味。

    “打开看看吧,小姐特意嘱咐一定要让你看过之后我才离开。”

    陈乐道笑着点头,打开包装得颇为精美的礼盒。

    原本注意力沉浸在书中的薛良英突然抬了抬头,目光朝陈乐道手中的礼盒飘来。

    礼盒打开,里面折叠好的一条红色围脖显现在陈乐道面前。陈乐道脸上适时露出惊喜之色。

    拿出围脖轻柔地摸了摸,很细密,很软和,看得出织这条围脖的人很用心。

    看着织得颇为细密的围脖,陈乐道心中真有几分感动了。

    那傻丫头,没想到居然还会这个。

    冯程程作为冯家的千金大小姐,冯敬尧的掌上明珠,再加上从小便没有母亲,他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这种针线活。

    陈乐道直接当着几人的面将围脖套在了脖子上,虽然现在的温度还不需要这个,但冯程程一定特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将围脖戴上。

    站起来感受了下,脖颈被围脖包裹着,暖洋洋的,陈乐道对祥叔笑着说道:

    “祥叔,麻烦你转告程程,这条围脖很暖和,我很喜欢。”

    祥叔笑着点了点头,对陈乐道越发满意,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年轻人。

    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祥叔起身,“你喜欢就好,这可是小姐花了几天时间一针一线给织出来的,手都不知被扎了多少下。就连冯先生的围脖都被小姐排在了你的后面呢。”

    有些心疼的将冯程程背后的辛苦说了几句,祥叔又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小姐还等着我带消息回去呢。”

    “我送送祥叔。”

    陈乐道带着围脖一直将祥叔送到警务大楼外才返回,再次踏进办公室时,一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顿时落到了他脖颈处的围脖上。

    “冯家大小姐真是贤惠,竟然还亲手给了织了一条围脖。”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酸溜溜的。

    陈乐道笑了笑,送给薛良英一个你羡慕去吧的眼神。

    取下围脖叠好放回礼盒中,刚才戴着是为了让祥叔回去转告冯程程,让那傻丫头高兴高兴,现在就没必要了。上海滩的温度还没到需要戴围脖的程度。

    “怎么,羡慕啊,想要就去让你家那位大律师给你织去,光羡慕有什么用。”陈乐道对眼神酸溜溜的薛良英说道。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本来淡淡的酸味顿时浓烈起来,跟司马光砸了一个醋缸一般。

    薛良英和他未婚妻的感情很好,但那位律师女士颇有些女强人的精明能干,在女红这些针线活上的手艺却是不怎么拿得出手。

    这不是刺激人了吗不是!!

    薛良英恨恨地瞪了眼陈乐道,决定接下来一天都不跟陈乐道说话。

    事实上他没有做到,十分钟后:

    “你真是个负心汉!”

    “???”

    听到薛良英这冷不丁钻出来的一句话,陈乐道瞪大了眼睛。

    这话换一个美女来说我可能还会有点成就感,但你是怎么回事??

    “有了冯家大小姐,竟然还跟你那个干姐姐关系不清不楚,我鄙视你!”

    薛良英鄙视地看着陈乐道,说完这话,似乎感觉自己扳回一局,嘴角浮现笑容。

    当在幸福上比不过别人的时候,就跟他比人品!

    这是薛良英在别人身上得到的经验,以往他经常让别人这样比。

    不过想到自己还有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成就在,他就更高兴了,刚才的委屈一闪而逝。

    ......

    距离陈乐道收到冯程程围脖的日子已经过去几天,这些天上海滩风平浪静,没有太大的事情发生。

    陈乐道每天按时上班,嗯,不对,这个并没有......

    冯程程每天顶着自己爸爸的醋缸子织着给爸爸的围脖,爸爸说了,要是比给陈乐道那小子的围脖差,他就不要。真是个难以将就的老头。

    陈翰林每天依旧在街上走来走去,遇见了小偷依旧冲在最前头去抓,只是脸上没了天真单纯的那股学生稚气。陈乐道给他制定的磨炼计划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用周明先和吕奉名字命名的奉先诊所陈乐道已经有段日子没去,也不知道周医生是不是依旧在奉先诊所内白嫖着。

    费奥里和吉尔.勒布雷两人都在心里算计对方,想着把对方送回法国故乡去,吉尔等待着国内的消息传来,费奥里则在找一个向吉尔发难的时机。

    冯敬尧杀了杜邦的传言在上海滩越传越广,冯先生的名字再次响彻上海滩,他的众多臭名中混进了一个叛徒。一些等着看冯敬尧倒霉的人都在暗地悄么声地关注着事情的发酵。

    费奥里每天依旧能接到众多催他找出凶手的电话,但已经胸有成竹的费奥里总监并不再为此心急,心情越来越好,就连头顶的沙漠里都冒出了一两根绿苗。

    一切都有条不序地进行着,但在这看似平静的状态下,一道隐藏着的一波汹涌波涛却是即将袭来。

    这天早上,萨尔礼睡意朦胧还没有起床,床头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喂,”

    带着几分起床气的语气传到电话另一头,但对面之人没有计较萨尔礼的语气,而是急匆匆说道。

    “萨尔礼,是我,格林。”

    格林语气中带着焦急,听到是格林,睡意朦胧的萨尔礼顿时清醒过来。

    “格林,出什么事了吗?”

    格林是法国驻沪总领事馆的副总领事,也是他的好朋友。若非有急事,肯定不会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而且还如此着急。

    “出大事了,我刚得到消息,吉尔前段日子给国内拍了电报,附上许多证据举报费奥里。国内早就对警务处现状不满,因吉尔这封电报,已经决定去除费奥里警务总监职务,召他回国。

    新任命的警务总监法布尔已经从法国出发,估计就在这两天就要到上海了。

    法布尔是带着整顿警务处的命令来的,他上任后警务处将会面临全面整顿,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国,先避过这次风头吧!”

    格林打这个电话,就是给萨尔礼通风报信的。

    法布尔成为新任总监的事是他国内的朋友告知他的,并且告诉他法布尔是个做事严明的人,一旦带着整顿警务处使命的法布尔上任,警务处必将面临残酷的清洗。

    要想躲过这一劫,萨尔礼就必须早做准备,一旦法布尔上任,再想溜就来不及了。

    “好的,我知道了。”挂断电话,萨尔礼再没有一丝睡意,起床匆匆洗漱后开车前往警务处。

    格林不会骗他,如果不是真的到了必须得赶紧离开的地步,也绝不会这么着急的给他打电话。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现在得立马做些安排,然后赶紧回国。

    吉尔.勒布雷这个蠢货,举报费奥里就算了,还连累他!

    陈乐道照常九点半左右从家里出发,快到距离十点不远的时候到了警务处。

    还没进入警务大楼,两个小巡捕就叫住了他。

    “怎么了,有什么事?”

    见两人叫住自己,陈乐道疑惑着问。

    “陈翻译,萨尔礼督察长让你来了后去他办公室找他,看他的样子好像挺急的。”

    其中一人对陈乐道说道。

    “哦哦,好的,我知道了。”陈乐道点头。

    “出了什么事?萨尔礼干嘛着急地让站岗的巡捕通知我?”陈乐道心里冒出疑惑。

    这两个巡捕是他来警务处后会最先遇见的人,如果不是十分着急,怎么都不可能让两个站岗的巡捕给他传话。

    陈乐道带着疑惑进入大楼,没去自己办公室,直接去了萨尔礼那里。

    敲门后,里面的声音立马传来。

    推门而进,萨尔礼见是陈乐道,立马道:“陈,你终于来了!!”

    两人坐到一旁沙发上,萨尔礼将早上格林给他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陈乐道有点懵,这些话里的消息量太多太惊人,他一时有点消化不完。

    “你打算怎么做?”陈乐道问。

    “我得回国避一避,等这次风波结束后再回来。”萨尔礼道。

    “我叫你来主要是为了你的事,我打算把你的翻译职位转到顾问职位上,还是属于政治部。

    警务处有规定,所有警务处的职员都不能在外经营任何产业。之前没人在乎这个,但这次法布尔上任后就不一定了。

    顾问不一样,性质比较特殊,是可以在外经营产业的,只有成为顾问,你在外开歌舞厅的事才不会被追究。”

    陈乐道之前不知道警务处还有这个规定,不过仔细一想,好像没有这个规定才更奇怪。只不过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而已。

    “好的,我没有意见。”他点了点头,心中对萨尔礼更加认可。

    能在这种时候想到自己,这个朋友交的值!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今天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明天就离开,正好明天有回国的轮船。”萨尔礼道。

    陈乐道点头,道:“明天我去送你。”

    在这之前,陈乐道对萨尔礼更多的是利用和抱大腿的心理,但萨尔礼刚才说的话,让他拿萨尔礼当真的朋友了。

    萨尔礼点了点头没在这件事上多说。

    “这件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另外,我和格林是好朋友,他是副总领事,我离开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我会告诉他你是我朋友的。”

    萨尔礼没有陈乐道那么多小心思,他一直都是拿陈乐道当朋友的,离开之前,也一直在为朋友着想。

    说完这些,萨尔礼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继续道:“陈,我离开后,温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陈乐道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人,自上次在萨尔礼家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

    萨尔礼将所有事情嘱托完,带着陈乐道亲自去重新办了入职手续,以防万一,他直接将陈乐道之前当翻译的档案给销毁了。

    他不了解法布尔,天知道法布尔会不会从时间上去针对陈乐道,毕竟陈乐道的夜未央歌舞厅是在任职翻译期间开业的。

    所有事情做完,萨尔礼没有跟陈乐道久待,他还有许多其他事情得去处理。

    至此,陈乐道以后就不再是陈翻译,得叫陈顾问了。

    陈乐道对此没什么感觉,当个顾问,总比当个翻译官好听些,人家都是一枪一个翻译官,反正两者都没什么实权,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一大早脑子里就被塞进这么多消息,陈乐道脑子里有点混乱,带着点小迷糊回了办公室。

    薛良英已经坐在办公室喝着咖啡看着书,除了书他似乎没什么其他可以看的。

    听见推门声,他抬头看了眼,见是陈乐道,又低下头去,过了几秒,又抬起头。

    “你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陈乐道摇摇头没说话,他得先理一理脑中的思绪,将萨尔礼刚才说的些话给消化完。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薛良英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是不好的。

    陈乐道心中思索着法布尔成为新任总监之后对他的利弊。

    他之前在翻译那位置上啥违法乱纪的事都没干,顶多就是在外面开了个歌舞厅,这算不了什么大事,更别说如今这隐患还让萨尔礼给他消除了。

    不过萨尔礼一走,他最大的靠山就没了,虽然还有格林那个“远亲”,但肯定没有萨尔礼那么好使。

    这件事是他需要注意的,说不定会有人趁萨尔礼离开来找他麻烦。毕竟夜未央吸金的能力已经越来越强,足以引来一些人的觊觎。

    不过萨尔礼说了法布尔是个做事严明的人,这样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法布尔上任,警务处必定会迎来一场大地震,如果他能在其中抓住机会,说不定能一下子崛起也不一定。

    警务处这么大一块蛋糕,要说他不想在其中啃上一口,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若是如此,他之前就不用托老马将陈翰林弄进巡捕房了。

    思来想去,陈乐道觉得法布尔上任对他来说利大于弊,虽然萨尔礼走了,但他现在已经在上海滩站稳脚跟,不是谁想动就动的。而且他现在跟冯氏商会关系也不错,实在不行,大不了跑去吃软饭。

    除了萨尔礼这点外,法布尔的上任对他再没有一点坏处,只要他操作的好,将全是好处。

    这样一想,陈乐道突然有点期待法布尔的上任起来。

    如果法布尔真能将警务处上下的乌烟瘴气整顿一新,那这对法租界平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想通这些,陈乐道绷着的眉头松开,脸上神色轻松起来。

    薛良英在那边时不时偷瞧陈乐道一眼,见他神色突然有了变化,顿时来了几分兴趣,这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能转变这么大?

    “你想什么呢?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喜笑颜开的。”他问。

    陈乐道抬头看着薛良英,犹豫着要不要把法布尔上任的事情说出来。

    老薛是不错的朋友,虽然八卦,但嘴巴该严实的时候谁也别想从他嘴里翘出点东西来,而且考虑事情很周全。

    想到这些,陈乐道觉得薛良英应该不在保密范畴内。

    费奥里马上就要下台,这已成定论无法更改,老薛背靠费奥里,将这事提前告诉他也能让他早做准备。

    偌大的警务处,他能勉强相信的人也就两三个,一个陈翰林,一个薛良英,现在还可以加上一个萨尔礼。

    这事应该说!

    陈乐道心中很快有了决定。

    耳朵动了动,仔细倾听,确定门外没有人,他走到薛良英办公桌旁,脸色严肃地说:

    “费奥里要下台了!”

    “什么?”

    薛良英差点笑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陈乐道在给他开玩笑。不过看着陈乐道没有变化的脸色,他慢慢收起笑意,皱起了眉头。

    “你没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陈乐道认真看着他。

    “刚才我去见了萨尔礼,这是他告诉我的。”

    见薛良英难以接受,陈乐道继续说道:

    “费奥里被吉尔.勒布雷举报,法国那边已经决定去除他总监职务,新任总监法布尔已经在来的路上,费奥里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

    这事你得早做打算,萨尔礼说新上任的总监法布尔是个做事严明的人,并且这次是带着整顿警务处的任务来的。他一上任,警务处肯定将会面临大清洗。”

    薛良英听完,消化了一会儿,才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费奥里被去除总监职位,这事也太突然了!

    就在前两天,费奥里还告诉他马上就能将吉尔给送回法国故乡去,结果没想到竟然被吉尔给釜底抽薪了!

    深吸几口气,让自己从这足以让警务处人心惶惶的消息中冷静下来。

    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就是法布尔清洗警务处,也清洗不到他头上来。他一没收例钱,而没干什么违反警务处规章制度的事情。

    想到规章制度,薛良英突然看向陈乐道。

    “你得注意点,警务处是不准职员在外面有产业的。你作为政治部翻译,也在这个范畴内。”他指的自然是陈乐道开的那歌舞厅。

    “我没事,萨尔礼已经将我从翻译的职位变成了顾问,这不在职员范围内。”陈乐道颇感欣慰地说道。

    这个朋友也没白交,这个时候知道提醒自己这些事。不枉自己将这消息告诉他。

    “那就好,我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不管怎么清洗都清洗不到我头上来。”薛良英说道。

    “只是可惜了费奥里,他人还不错,只是能力上差了几分。”

    警务处会变得现在这样乌烟瘴气,和费奥里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不过作为费奥里朋友,薛良英只能这样说。

    “我刚才想了想,法布尔上任对我们不一定是坏事,如果他真能将警务处上下整顿一翻,那你到时候就可以干些你想干的事了。”

    陈乐道知道薛良英有能力,只是因为警务处的环境如此,他才在这政治部编写组当一个小翻译。若法布尔真像萨尔礼说的那样,那薛良英以后的确是英雄有用武之地。

    薛良英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警务处现在的情况要想改过来很难。还没有亲自见过法布尔,他并不确定法布尔是否能将警务处风气改过来。

    ......

    十六铺码头,陈乐道和许久没见过的温曼如一起出现在这里,在两人前面,是提着箱子一身正装的萨尔礼。

    萨尔礼已经将政治部的事情交代完,并且给领事馆请了个长病假,准备回国修养身体了。

    在他身后,是即将出海前往法国的客轮,已经有不少人在登船。

    “陈,温小姐,非常感谢你们能来送我。”萨尔礼对两人说道。

    “这是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陈乐道笑着说。

    萨尔礼笑了,放下箱子上前和陈乐道拥抱了一下,看了看温曼如又嘱咐道。

    “陈,我走后,温小姐就得交给你照顾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陈乐道说这话,陈乐道点了点头。

    “当然,温小姐是你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会照顾好她的。”

    陈乐道已经看出来,萨尔礼对温曼如是有意思的,不过很显然,温曼如似乎只把他当成朋友。

    温曼如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传统的知性与温柔,或许就如她偏向传统的气质一般,她在婚姻上对找一个外国友人做丈夫并不感兴趣。

    轮船下检查船票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高声呼喊催促,让买票了的人赶紧登船,轮船即将要出港。

    萨尔礼回头看了看,又看向两人。

    “我该走了,再次谢谢你们能来送我。”

    “行了,不要再客气了,赶紧登船吧。”

    “再见。”

    萨尔礼摘提起行李箱对两人道。

    “再见!”

    萨尔礼拿着行李登船,两人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他上船,轮船汽笛长鸣离港后两人才收回视线。

    “他是个不错的朋友。”陈乐道说。

    “确实是这样,萨尔礼对朋友很好。”温曼如轻轻一笑点头说道。

    “温小姐,我们也回去吧,你去哪里,我送你,萨尔礼可是再三嘱咐我要照顾好你。”陈乐道带上自己的帽子,对温曼如道。

    “难道萨尔礼不说,你就不打算照顾好我了吗?”温曼如看着陈乐道笑着说道。

    温曼如这笑容太有杀伤力,说的话也带着歧义,陈乐道尴尬一笑。

    温曼如见他这囧样却是轻笑了起来。

    他赶紧收回目光,非礼勿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像温曼如这种有着知性气质的御姐。

    “听萨尔礼说你开了一家挺不错的歌舞厅,要不我们一起去你的歌舞厅坐坐吧。”

    “行。”陈乐道点头。

    夜未央,在办公室工作的韦正元听到下面人说老板又带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来了,想也没想,立马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起身朝楼下走去。

    一个合格的员工,必须对每一位老板娘都有足够深刻的认知,只有这样,这位员工才能有远大的前途。——鲁...不对,是韦正云!

    当他走下楼,看到坐在陈乐道对面的温曼如是,不由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心里越发佩服起自己的老板。

    至于刚回到夜未央不久的丁力,对此只能发出羡慕的感叹。

    “大哥不愧是大哥!”

    ......

    萨尔礼归期未定,陈乐道依旧每天上着自己的班。

    警务处上下对萨尔礼突然生病回国修养的事感到困惑,他们事先谁也没听说萨尔礼生病的事。

    萨尔礼一走,政治部的事情便由费奥里管着。

    上帝突然丢下这么大一块披萨,费奥里差点被砸晕了。

    他还来没得及从这巨大的好消息中缓过来,突然就接到了一个从总领事馆打来的电话。

    “喂,我是费奥里。”

    “费奥里总监,我是范尔迪总领事的秘书,总领事先生通知您下午三点来领事馆参加一个会议。”对面的人说道。

    “是什么会议?”

    “很抱歉,费奥里总监,总领事先生并没有告诉我这方面的消息。”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按时来参加会议的。”

    电话挂断,费奥里没有在乎这个电话,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如同童话故事一般,各种各样的好消息让他心情太好,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人怀疑。

    与此同时,副总监办公室,吉尔.勒布雷同样接到了来自领事馆的电话,同费奥里的电话一般,都是让他去领事馆开会的。

    挂断电话,吉尔.勒布雷已经猜测到这次会议是要说什么事了。

    看来国内的消息已经传来,费奥里将被免除总监职务,他该上位了!

    摸了摸自己也并不太多的头发,吉尔感觉自己越来越强了!

    拿出自己收藏在办公室的被中国人称为宫廷玉液酒的酒,吉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并不是很喜欢喝中国的这种酒,但实在太高兴,他必须要喝酒庆祝一下。

    (哈哈哈,惊喜吧!!!

    是不是以为我要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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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萧规曹随 (求票票啊,手动哭泣)

    两间办公室内,总监费奥里和副总监吉尔.勒布雷两人都是同样的高兴。

    一个人为自己接下来的将要做的事感到激动,一个人则为自己即将迎来的事感到激动。

    可惜这里没人提醒他们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除去在办公室偷乐的两人,其余人依旧是该干啥干啥,警务大楼一片祥和。但没人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安静,当然要除开政治部编写组翻译办公室的两个闲人。

    心有准备的陈乐道和薛良英依旧还是学着自己的日语,看着自己的西厢记。风暴将来,但都席卷不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办公室。

    “你觉得这次会怎样?”薛良英目光在书页上,但心思却不像以前那样能静下来去读书。

    “还能怎样,新官上任尚且要烧三把火,这次,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有什么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等事情发生后再看吧,现在有再多的想法,没见到正主都没用。”陈乐道摇了摇头。

    “也对,”薛良英点头道。

    陈乐道心中确实有些想法,但还没和法布尔真正有过接触,仅凭和萨尔礼的聊天,他并不能确定法布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下午两点半,老马穿戴整齐,昂首阔步走出警务大楼,坐上车前往领事馆。没了老九的日子,他这个总探长干得都比以前舒心了些。

    在他之后没几分钟,吉尔和费奥里也相继走出警务大楼,分别坐车前往领事馆。

    费奥里到达领事馆时,停车区已经有不少汽车停在那里。看了停车区一眼,他叫过一人问道:

    “有多少人到了?”

    这人能在领事馆工作,自然对费奥里这些租界的法籍重要人物的样貌都记得很清楚。

    “费奥里先生,几分钟前,马总探长和吉尔先生刚到,他们已经进去了,公董局总董戴高乐先生和另外几位先生也在里面。”这人回到。

    费奥里抬手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三点,自己没迟到。

    “好的,我知道了。”

    费奥里朝领事馆内走去,心中猜测这次举行的是什么会议,竟然把公董局和警务处的高层都叫了过来。

    费奥里走进领事馆内的会议室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坐在位置上,见他进来,所有人都是纷纷起身握手示意。

    会议正主总领事先生的座位还空着,众人坐在会议室各自聊着自己的事,等待总领事的到来。

    时间直到三点十分,嗒嗒的有序脚步声才从门外传来。总领事范尔迪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身后跟着副总领事格林以及其他领事馆高层官员。

    会议室众人目光在这些人身上停了几秒后便落到另一人身上。

    这人穿着一生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着,脸庞方正,鼻子硕大,眼窝微陷,看着约莫四十到五十岁之间,脸上带着成熟与几分正气。

    这人他们都没见过,所有人都在心中纷纷猜测着他是谁。

    吉尔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中猜测这人或许是国内任命来接替他副总监职位的,不甚在意。

    总领事到来,所有人起身,范尔迪伸手虚按,示意他们坐下。

    “各位,今天这次会议主要是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然后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范尔迪说道。

    说话时,他的目光在费奥里身上停留了几秒,察觉到范尔迪目光,费奥里心中疑惑,难道这次会议还和自己有关不成。

    要介绍什么人,众人在看到法布尔后就已经清楚,此刻纷纷都在心中猜测着范尔迪将要宣布什么事。

    范尔迪没有拖拖拉拉的卖关子,直接便说道:

    “费奥里先生,我需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希望你能有所心理准备。”

    范尔迪目光看着费奥里。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将目光朝费奥里看去,其他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这下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心情一安定,所有人好奇地看着费奥里和范尔迪,对将要宣布什么事情感到好奇。

    吉尔听到范尔迪这话,嘴角浮现微微的笑容,果然如此!不出自己所料!

    目光看了眼神情惊愕的费奥里,眼中泛起一抹得意,但只是一闪而逝。

    费奥里听到这话心中突然咯噔一声,这么大的会议,将要宣布的事情一定不小。

    不太好的消息?

    他这几天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能有什么坏消息告诉他?

    难道是我老家的酒鬼老爸去世了,费奥里心中浮现出几抹忐忑。

    “总领事先生,你请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道。

    范尔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身后站着的秘书将法布尔带来的文件交给费奥里。

    “国内传来决定,让你卸除警务总监职位,召你回国。”范尔迪简短说道。

    “什么!!”

    听到范尔迪这话,费奥里猛然一下站了起来,身下椅子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吱呀声,连刚接到手中的文件都被他失手扔到了桌上。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在这种会议上,范尔迪是绝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请先冷静,我知道这很突然,但这是国内做出的决定,我们要做的只有服从。”范尔迪道。

    “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为什么要突然撤除我的总监职务。”费奥里大声质问,他不再顾忌范尔迪总领事的身份。

    对费奥里的无礼,范尔迪没有计较,他对这个可怜的下属有很高的同情心。

    “费奥里,给你的那份文件是从国内带来的关于卸除你总监职务的通知,你可以先看看。”范尔迪摊手示意。

    范尔迪现在才三十六岁,他的家庭是国内的贵族,能坐上总领事的位置,一半是依靠他的能力,一半是依靠家族关系。

    他现在只知道费奥里很倒霉,但对费奥里的心情却没有那么感同深受,他活了三十六年,还没遇到过什么让他十分不顺心的事,因此只能在心中感叹这真是一个可怜的倒霉蛋。

    费奥里抱着怀疑,抱着不敢置信,抱着最后一丝期望翻开桌上的文件,但越看脸色却是越发苍白,最后,他忍不住后退两步,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踏入会议室时的精气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口中绝望地呢喃着。

    之前的所有高兴,在这一刻似乎全部变成了笑话。

    “费奥里先生,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范尔迪道。

    听到这话,费奥里想起了什么,再次抬头。

    “我离开后,谁会接替我成为总监?”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说完,范尔迪将目光看向法布尔。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布尔先生,刚从国内来到这里。法布尔先生将会接替费里奥先生成为新任总监。”

    这一刻,会议室的气氛迷之尴尬,按照礼仪。他们似乎应该鼓掌对达布尔表示欢迎和恭喜。

    但费奥里那张苍白的还在这里,这实在不是鼓掌的时候。

    真不知道为什么总领事先生要将费奥里的坏消息和法布尔的好消息在会议上一同宣布。

    费奥里突然站了起来,道:“总领事先生,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离开了。”

    说完,不管众人作何反应,费奥里直接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显得有些虚浮,那份通知他卸任回国的文件,安安静静地摆在他的位置上。

    会议室气氛有些尴尬。

    事实上心情不太好的不止费奥里一人,费奥里旁边座位上,吉尔.勒布雷的脸色此刻阴沉地可以滴出水来。

    上帝那个家伙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然而这个玩笑却是一点都不好笑。

    “各位,原谅费奥里的失礼吧,我想他现在的心情我们应该都能理解,”范尔迪道。

    “法布尔先生初到上海,对这里的一切都还不太熟悉,他接任总监职务后我希望你们都能配合好法布尔先生。”

    范尔迪这话虽然是对所有人说的,但他的目光却看是看着吉尔和老马。

    吉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他现在心情糟透了,就连脸上这丝笑容都是他朝蒙娜丽莎借来的。

    “总领事先生请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好法布尔先生的。”老马高声表态道。

    事实上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开个会费奥里的总监职位就被撸掉了?

    老马和费奥里之间相处的还不错,现在毫无预兆突然就换了个总监,让他没有一丝丝准备。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这个华总巡捕的职位,法布尔上任后不会给他也撸掉把?!

    老马心里有点慌。

    “很好,”范尔迪满意地点头,向法布尔介绍了老马和吉尔的身份。

    法布尔对两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这让老马稍稍放心了些,新总监笑得如此温柔,看来应该挺好相处的。

    会议结束,公董会几名负责吃瓜的董事谈笑着离开,本以为会有什么事,原来只是把他们叫来充当观众的。

    费奥里回了警务处,再次进入自己办公室,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他竟是感觉自己的办公室变得陌生起来。

    “到底为什么?”费奥里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阴郁,没有一丝起因,国内是不可能去除他总监职位的,这个起因必定是在上海。

    思来想去,费奥里没有没什么头绪,要说谁最想看他倒霉,必然是吉尔.勒布雷那个混蛋,但会是他吗?

    起身拿起电话手柄,费奥里直接将电话朝领事馆打去。

    如果有什么原因,总领事必然是知道的,他必须得问出个所以然,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卸任,他不愿意。

    事实上如果费奥里在会议上将那份文件看完,那他心中应该就会有个数了。在文件很后面,明确写着为什么会去除他总监职务的原因。

    可惜坏消息总是会使人心烦意乱,然后做些愚蠢的事情。

    “喂,”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的是那个熟悉的秘书的声音。

    “我是费奥里,我找总领事先生。”

    “好的,请稍等,费奥里先生。”

    很快,范尔迪声音在电话中响起。

    “费奥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总领事先生,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免职,您是知道原因的吧?您肯定是知道的原因的,请您告诉我。”

    费奥里语气压抑中又带着几分请求。

    “费奥里,那份文件你没有看完吗?国内认为你这些年没有履行好总监的责任,杜邦先生这次的死亡又导致租界的很多人对你产生不满,所以有了这次的事。”

    范尔迪已经尽量找客气的话说,事实上文件上写的原因还有很多,比如他在总监职位上以权谋私,贪污腐败等等原因。

    费奥里这次回国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被免职回国,回去后他将会面临调查以及处罚。

    “不,总领事先生,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是谁导致了我被免职,我敢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是不是吉尔,他早就想取代我了。”费奥里的声音急促高昂,情绪越发激动。

    他不愿承认被免职是自己的原因,他急需找一个陷害他的人出来。他需要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宣泄情绪的人。

    电话对面沉默许久,直到费奥里再次说话。

    “总领事先生?总领事先生你还在吗?”

    “费奥里,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何必还来问我呢?听我说,我对你的事情感到同情,但我现在正在工作......”

    范尔迪还在说话,费奥里却是将电话手柄放回了电话上。

    “真的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费奥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随口说出一个名字,竟然就说出了害他的人。

    他的脸色愈发阴郁低沉,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好,很好,我都没有对你,你竟然先对付起我来了!”

    费奥里眼睛中血丝隐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拿出。

    吉尔让他被免职,那吉尔也别想好过!

    谋杀杜邦的事足以让吉尔接受审判,他将会被判刑,甚至会被枪毙。

    法国没有杀人立威这句话,但却有相同意思的话,法布尔将要成为新任总监,他在这里没有亲信,肯定需要找一个人来让人们知道他的权力不可挑衅。

    吉尔.勒布雷将会成为他最好的立威人选。

    看着手中的东西,费奥里疯狂地决定自己要为法布尔送上一份上任礼物。

    虽然法布尔顶替他的总监职位,但费奥里并不怨恨,他只恨自己没有尽早将吉尔拿下。

    随着老马和吉尔的回来,费奥里总监被免职,新任总监将会上任的消息很快传遍警务处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让这突然传开的消息惊讶到了,费奥里总监还没到退休年龄,之前也没有传出任何总监要离职的消息,怎么这突然就被免职了!

    这实在让人惊讶。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猜测在警务大楼内流传,有人说费奥里得罪了上司,有人说费奥里总监得了绝症,和萨尔礼一样要回国修养,也有些又聪明又有脑洞的人说是吉尔副总监将费奥里总监给挤走,但却是吃力不讨好的给别人做了嫁衣。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关于费奥里被吉尔给挤走的传言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两人不和的消息在警务大楼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当日,费奥里便让人将自己办公室的私人物品全部打包带回了家里,从今天开始,他将不再是费奥里总监了。

    法布尔的住处领事馆早已给他安排好,是一栋临时别墅,只要他愿意,便可以一直这里住下去。

    费奥里在打听一番后,很容易便得知了法布尔的住处。

    当夜,法布尔正打算去泡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早些上床休息,别墅门却是被突然敲响。

    别墅内还没有管家和女佣,法布尔只能自己去开门。

    见到门外的费奥里,法布尔心中有些惊讶,开门前他心中猜想了很多人,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费奥里。

    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前辈,法布尔印象深刻。今天会议上费奥里的愤怒很难让人忘却。

    “费奥里先生,恕我失礼,我没想到会是你,请进。”

    让开大门,费奥里走了进去。

    “要来一杯咖啡吗?”法布尔问。

    “不用了,谢谢。”费奥里摇头。

    “事实上我也不喜欢晚上喝咖啡,这会让我不容易入睡。”

    “请坐,”两人走到客厅。

    “费奥里先生,对于我顶替了你的职务,这件事我很抱歉。”法布尔诚恳说道。

    费奥里摇了摇头,“这不怪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可恶的吉尔做的,是他陷害了我,他肯定是知道我知道了杜邦之死的真相,所以恶人先告状。”

    法布尔对费奥里说的话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言。

    愤怒的人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尽信。

    费奥里似乎看出了法布尔的敷衍,拿起他带来的文件袋。

    “法布尔先生,我现在已经不是总监,所以我得在你上任之前和你交接一下工作。”

    他把文件夹递给了法布尔。

    “这是我之前正在调查的关于杜邦被杀的案件,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幕后元凶,也收集到了所有需要的证据,但我现在已经用不上了。即使我把他带回国内,那些蠢货想必也不会相信我的。”费奥里有些自嘲的说。

    “这就当做我送你的礼物吧,里面详细记录了关于杜邦被杀害的原因以及证据,另外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我想那些东西对初来乍到的你会很有帮助。”

    法布尔接过文件袋,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向费奥里道谢。

    事实上他以为费奥里会非常怨恨他,但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里面的东西你慢慢看吧,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了。”费奥里起身,没有和法布尔多聊聊的打算。

    他虽然不怨恨法布尔,但也没有和法布尔这个顶替自己职务的人谈心的心胸。

    费奥里离开后,法布尔并没有立即拆开文件夹看里面的东西。而是将其带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

    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去除了一身疲惫,他才拿起文件夹取出里面的东西。

    看着掉落在被子上的照片,法布尔拿起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接连换了几张照片,将所有照片全部看完,法布尔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他意识到了这个文件袋里可能都装着什么东西。

    放下照片,法布尔再次拿起其中的一份文字文件。这是当初铁林呈交给费奥里的对杜邦案件调查的报告,那次后,他又陆陆续续给费奥里补上了一些后来找到的“证据”。

    花了足足半小时的时间,法布尔才将这份文件给看完。

    长吐一口气,将文件放下,他终于知道费奥里为什么说他已经将杜邦的案件给调查清楚了,这里面的证据太齐全了,已经形成了一道完整的证据链。

    翌日,法布尔一大早就去了警务大楼,吉尔本以为法布尔会休息几天,在这个古老的国度逛一逛才上任。但法布尔的火速上任让他想法落空。

    见法布尔进入总监办公室,吉尔在后面恨恨地瞪了几眼,然后收起自己愤怒的眼神,让自己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当警务大楼内人越来越多后,所有人都知道新任总监已经到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没有几个人去怀念费奥里,所有人都为自己担心着。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思想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根深蒂固,新总监上任,自己会被撸掉吗?

    所有当了个小官的人心里都有类似的担忧。

    但法布尔的行为让众人的担忧落了空,没有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总监只是要了所有警务处职员的资料,然后便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坐着。

    新任总监上班的第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第二天,除了陈顾问上班没迟到,一切如常,

    第三天,陈顾问依旧没迟到,一切如常,

    ...

    几天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新总监法布尔在警务处的存在感低的出奇,他不像是总监,而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安放在在总监办公室的雕像。

    所有人都开始放松下来,看来新任总监没并没有什么大干一场的事业心和功名心,或许这是要萧规曹随。

    直到萧规曹随这个词的出现,警务处的职员们才再度想起他们那可怜的前任总监费奥里。

    “萧规曹随,这是什么意思?”办公室,法布尔看着手中关于陈乐道的资料,口中念念有词。

    他对这个国度的文化了解甚少,这个国家对他来说是神秘的。

    看完资料,结合这些天他所了解到的一些信息,陈乐道的档案被他放到了桌上的一叠档案上。

    在陈乐道下方,放着的是薛良英的档案。而在他们这堆档案的旁边,放着一堆更高的档案,放在最上面的是老马的档案。

    “这也太多了!”法布尔看档案看得腰酸背痛,再次拿起一份,发现是一个小职员,随意瞟了两眼便放到了堆得最高的那堆档案当中。

    他居然打算一人看完这么多档案,法布尔感觉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太过愚蠢,比傻狍子还傻,简直不可原谅。自己果然还是得尽快找一个工具人。

    法布尔在办公室看着档案,他的副手吉尔.勒布雷则是再次找到了九叔。

    前些天在得知法国从国内指派了一人来担任新总监后,九叔脸都差点气绿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让自己当上华总巡捕的机会,他绝对不允许这个机会就这么从他手中溜走。

    看着对面脸色同样不好的吉尔,九叔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主意。

    “吉尔先生,难道你甘心就这么让总监的位置落到别人身上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吉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搅拌自己的咖啡。

    “法布尔已经上任,这一切都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吉尔先生,我们废了那么多的精力才将费奥里从总监位置上赶走,难道你愿意用自己的努力我别人做嫁衣吗?”九叔双眼认真地看着吉尔。

    吉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九叔看着他这混蛋样心中暗骂,这些没志气的家伙,不知道刘皇叔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的故事吗!

    混蛋,打起精神来啊!

    经历了几次失败,九叔已经有了经验,只要不认输,就没人能打败我!

    见吉尔不搭话,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决定铤而走险一把,就看吉尔有没有那种野心了!

    “吉尔先生,我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你成为总监!”九叔阴恻恻道。

    听到这话,吉尔勉强来了几分精神。

    “什么办法?”

    他看着九叔。

    九叔眯了眯眼,嘴角露出阴狠的笑容。

    “只要新总监出了意外,那总监位置肯定非你莫属!”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凌厉凶狠起来,像极了一头被逼到悬崖边上的饿狼。

    吉尔听懂了九叔的意思,他脸色一变,趁身而起。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吉尔先生,我没疯,我很清醒,你仔细想想你现在的情况,如果这次你不能当上总监,那你这辈子几乎都不可能再成为总监了。”九叔冷声说道。

    他当然不是为吉尔着想,如果他这次不帮吉尔成为总监,从而让自己成为华总探长的话。吉尔以后能不能当上总监他不知道,至少他肯定是活不到退休了。

    九叔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得罪着冯敬尧,冯敬尧那老家伙手段不是一般的狠辣,他现在是不成功则成仁。

    吉尔看着九叔疯狂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初和面前这个光头合作是个错误的决定,这已经不是强不强的问题,这已经疯了。

    但想到九叔刚才说的话,吉尔强迫自己坐了下来。

    光头说的有道理,自己这次再做不成总监,以后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自己还能在中国待几年呢?要不了几年,就得回国养老了。

    心中思来想去,琢磨着各种利弊,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诱惑。

    “说说你的办法。”吉尔将声音压低了些。

    九叔闻言,嘴角不禁微微一笑。他又一次赌对了。

    “我们可以将法布尔也干掉,索性一不做而不休,全都嫁祸到冯敬尧身上。法布尔一死,你便可以临时担任总监,到时候你只需要让巡捕房配合军队,快速剿灭冯敬尧,这样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总监的位置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坐上去。”九叔的话中满是蛊惑的味道。

    “剿灭冯敬尧?”吉尔皱了皱眉头,他怀疑九叔是在说笑话。

    “朱,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势力很大,不是那么容易剿灭的。”

    “冯敬尧在上海滩虽然势力很大,但也有很多的人渴望着取代他,到时候只要你能说服租界的军队出手,那些想要取代冯敬尧的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九叔说道。

    他这话让吉尔陷入了思考之中。

    不得不说,他心动了,他对总监之位谋划已久,让他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

    摇晃着杯中的咖啡,氤氲的热气从中飘出,吉尔端起啜饮轻轻啜饮一口,或许是咖啡的苦味刺激到了他,吉尔眼神变得坚定

    “你打算怎么对付法布尔?”他看着九叔。

    九叔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抽搐,凭什么这种脏活都让他去做,真是岂有此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了!

    “我可以让人伪装成冯敬尧手下的人,让他们去杀了法布尔,理由就是法布尔调查到了冯敬尧杀害杜邦先生的证据,他在杀人灭口。”

    说这话时,九叔脑中闪过阿昆的模样,在医院待了这么久,伤怎么样也该养好了把!

    吉尔目光闪烁,手指摩挲着咖啡杯。九叔的疯狂让他不太确定这事是否稳妥。

    但对总监位置的渴望终究是盖过了他的理智。

    “好,就照你这说的这么般办!”

    ...

    又一切如常的过去几天。

    警务处依旧是老样子,新总监上任都半个月了,还是没有对警务处做出任何改变,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被放回了肚子里。

    这新总监果然是外国人中的曹参。

    “曹参?这是谁?”法布尔心中疑惑,当他从别人口中知道曹参是中国古代的丞相,并且还有个萧规曹随的典故后。

    终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能和丞相相聘美,这是对他的赞美啊!

    办公室内,薛良英手中的西厢记总算是换了一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对孙子兵法感兴趣起来,现在每天抱着孙子兵法在那看个不停。

    “外面天天都在说什么萧规曹随,说法布尔是外国的曹参,咱们这办公室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陈乐道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瓜子,咔咔嗑了起来。这一天天的有够无聊,偏偏他现在每天早上还不敢睡懒觉。

    萧规曹随什么的他是不信,萨尔礼都被吓得回国了,说明法布尔绝对不简单,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现在的安静,只能说是为了掀起更大的风暴。

    真要是睡懒觉,要是哪天一不小心撞倒了枪口上,他跟法布尔可没有跟萨尔礼那样好的交情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薛良英文皱皱的来了一句。

    陈乐道听得满头黑线。

    这家伙自从读起孙子兵法后,就天天这么神叨叨的。

    “我说,你能不能正常点!”陈乐道忍不住吐槽。

    我知道孙子兵法很厉害,放哪里都能引用一两句,但你不用老是引用吧!

    这样下去孙子都得被你薅秃了。

    “我觉得他现在可能是在观察吧,他初来乍到,对警务处上下都不了解。或许等他有所了解后就会动手了。”

    薛良英从陈乐道那里知道萨尔礼不是生病回去修养,而是跑回老家避风头去了。

    有萨尔礼这个鲜明的榜样,薛良英也是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现在越是这样安静,越是说明法布尔不简单。

    “或许吧,陈乐道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不用薛良英说,陈乐达自觉主动地起身接电话。

    打到这个办公室的,十个有八个都是找陈乐道的。

    “老板,阿昆来了,他说有事要跟你说。”对面韦正元的声音传来。

    “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是很重要的事,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陈乐道沉吟一会,点头道:“行,让他在歌舞厅等着,一会我过来。”

    现在陈乐道不仅养成了按时上班的习惯,也养成了按时下班的好习惯。

    虽然他一个顾问没必要如此,就是不来也不碍事,但陈乐道还是习惯每天来这坐着。

    每天准时准点上下班,这让每天依旧在门口站岗的两个小巡捕眼睛都看直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准时的陈翻,额不对,是陈顾问!

    “怎么,又是歌舞厅打来的电话?”

    “嗯,下面有个人要见我。”

    “哦,”薛良英没有多问,继续看着手里的孙子兵法。

    这些古书读的越多,他越是能感受到古人的智慧。

    陈乐道让他这敷衍的问话弄得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不问就啥都别问,要问你倒是继续问下去啊!

    虽然你问了我也不知道答案。

    ......

    夜未央,霓虹灯早已经亮起,进进出出的人们彰显着它兴隆的生意。

    如今的夜未央,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已经不过分,虽然规模并不大,但却已经是一只未成年的吸金兽。

    除开那几样遭人唾弃的生意,歌舞厅这行是来钱最快的行当。能来歌舞厅的人都不差钱,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把家里放不下的那些钱洒出来。

    因为夜未央安全健康没有黑色的环境的名声传了出去,这里已经成了上海滩众多舞女最喜欢工作的地方。

    不是所有舞女都愿意做一些不干净的事的,如果能干干净净的赚钱,谁又不想呢?这可不是未来那人人都想赚快钱的时代。

    许多做舞女这个营生的,更多是因为生活所迫。

    因为来这的舞女太多,夜未央早就已经实行择优录取的原则,现在能在夜未央走动的舞女,毫不夸张的说,各个都是一顶一的美女。

    能吸引男人花钱的,女人不排在第一位,也得排在第二位。尤其是这种干净的环境,更是让人心向往之。

    能轻易得到的往往是最容易让人厌弃的,夜未央这种只讲自由,只讲你情我愿,谁敢乱伸爪子就剁谁的霸道护犊子风格,让这里变成了许多自信的成功的男人想要来征服的存在。

    成功的男人来了,钱自然也就哗啦啦的来了。

    阿昆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会议室坐了半天见陈乐道还没来,索性跑到了楼下。

    见到舞厅内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舞女,颇有几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找准了一个目标,上去就是死缠烂大。

    好在知道夜未央的规矩,没敢将他以前那套流里流气的性格带到这里来。

    丁力在一个角落盯着阿昆,这小子当初砸他水果摊的事,他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他现在就盼着阿昆胡来,然后他就冲上去把他的狗爪子给按在桌上给剁了喂狗!

    或许阿昆是发现了丁力,在那里跟舞女说说闹闹弄了半天,硬是连点肢体接触都没有。舞女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这让丁力盼得是望眼欲穿。

    你个怂货,你倒是拿出当初你砸我水果摊的气势来啊!

    期期盼盼中,丁力没能盼到阿昆犯错误,倒是把陈乐道盼来了。

    “大哥!”

    看见陈乐道,丁力赶紧上前招呼。

    “嗯,”陈乐道对他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问道:“阿昆人呢?”

    “在那呢!那小子色胆包天,在那纠缠别人老半天了。”

    陈乐道闻言笑了笑,只要不违反夜未央的规矩,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去把他叫到我办公室来。”

    陈乐道转身上了楼梯。

    小算盘落空,丁力带着不情愿的情绪走到阿昆身后。

    “喂,大哥到了,让你去办公室见他。”

    (我有想到投票票的人不会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少.......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八十四章 军队怎么来了

    夜未央,丁力带着阿昆再次上了三楼。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陈乐道声音传出。

    “喏,你自己进去吧。”丁力不情不愿地说道。

    这正是阿昆所想,他推门而进,目光自然而然朝最显眼的办公桌看去,那里没人。

    “过来坐,尝尝我这儿的咖啡怎么样。”

    陈乐道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一边说,一边端着两杯咖啡朝沙发走去。阿昆见状赶忙上去将咖啡接到手里。

    “韦经理说你有事找我,坐,”见阿昆站着,陈乐道指了指沙发,“我们便喝边聊。”

    陈乐道笑着,气定神闲地说道。

    不知是这办公室的原因,还是陈乐道的原因,阿昆显得有些拘束,没有了在下面时的肆意。

    他端坐身体,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摩挲着,眼睛眨动的频率很高,看了看陈乐道,欲言又止。

    “怎么,还么想好吗?”陈乐道呵呵一笑,“没关系,你可以想好再说。”

    陈乐道展示着自己的宽和大度,他要向刘皇叔学习,做一个温和的领导者。

    阿昆见陈乐道这般模样,咬了咬牙,咽下一口唾沫,眼中的坚定压倒了犹豫。

    “陈先生,我今天见您是想告诉您一个消息,另外,我想投在您门下,以后跟着您做事。”阿昆一口气将心里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期待地看着陈乐道,他的心情有些忐忑。

    虽然陈乐道之前在医院说过如果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找他,但阿昆不知道这是不是客气话。他曾经在火车站经常找丁力的麻烦的事他还记得,丁力可是叫陈先生大哥的。

    陈乐道微微一笑,这笑容让阿昆心中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可以,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消息,你都可以来夜未央。”他给阿昆喂了颗定心丸。

    “但有些话得说在前头,加入了夜未央,以后就得照夜未央的规矩办事,你以前在丽都的那些习惯,得改改。”

    阿昆知道陈乐道指的是哪方面,他在夜未央这几个小时不是白待的,夜未央的一些规矩不是秘密,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一块牌子上。他去看过。

    阿昆站了起来,重重点头,欠身道:“陈先生,对这些我有过了解,我决心跟着您做事。”

    他语气坚定。

    陈乐道点头微笑,说道:“好,我代表夜未央欢迎你,回头你去找韦经理,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多谢陈先生!”阿昆惊喜,作势就要单膝跪地。

    “呵呵,行了,我这里不兴这套,心里明白就行。”陈乐道阻止了他。

    “那现在说说你要说的那个消息吧。”他还真有好奇,阿昆要告诉他什么事。

    如果不是坚信对自己有用的消息,阿昆不可能跑到夜未央指名点姓要见自己。只是他实在想不到阿昆能有什么消息对他有用。

    阿昆收起脸上的惊喜,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前天九叔找到我,他想让我带人去杀了警务处的新任总监法布尔。”

    阿昆从医院出来已经好些天,身上的伤早就好利索。

    就在前天,九叔突然找上了他,说金大中被冯敬尧杀死,如果他想要替金大中报仇,那就去杀了法布尔。只要法布尔一死,他就有办法让冯敬尧家破人亡。

    上次被九叔打进医院的事阿昆还记忆犹新,心底对九叔的恨是清晰明了的。

    说什么金爷是被冯敬尧杀死的,但上次陈先生去医院看他说起金爷的事后,他便派人去调查过,那些警务处的人都说九叔和金爷密谋对付冯敬尧,失败后,九叔担心真相暴露,才让人毒杀金爷灭口。

    这消息是从刑事部传出来,据说是从那个下毒的狱警口中翘出来的。

    哪个是真相,已经一目了然,九叔这个死光头,做事心狠手辣,心都是臭的,根本不值得让人相信。

    阿昆心里咒骂着九叔,心中恨不得将其一刀捅死。上次他肯定是想打死自己,只是自己命大躲过了一劫,真是个黑心肠,心中没有丁点江湖道义。

    九叔找到他,让他杀警务总监法布尔,这种掉脑袋的事谁敢干?明显是在利用他!

    九叔简直就是拿他阿昆当傻子在忽悠,利用一次还不够,还想再来一次。就算是个傻子被这么利用,也不能忍!

    事后阿昆在心中琢磨了半天,最终想到了背景神秘,饶过他几次,还去医院看望过他的陈乐道。

    九叔杀了金爷,还利用他,这仇他一定得报!

    听阿昆说完前因后果,陈乐道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不自觉翘起了二郎腿,眉头微蹙,心中思考着。

    九叔想杀法布尔?

    为什么?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杀法布尔?”陈乐道问。

    阿昆摇头,道:“他只说要想为金爷报仇,就杀了法布尔,法布尔一死,他就有办法让冯敬尧家破人亡。”

    口气倒是不小!

    陈乐道心中对九叔这话嗤之以鼻,这明显是用来忽悠傻子的。

    “杀法布尔是为了对付冯敬尧,难道他是想把法布尔的死亡嫁祸到冯敬尧身上?”

    想到现在外面风传的杜邦是冯敬尧杀的传言,陈乐道就有点可怜冯老头,这是什么锅都想让冯老头去背的节奏。

    “如果真是这样,那冯老头说不定还真有点危险。杀新任总监,这跟杜邦的死可不是一个级别,就是冯敬尧,也够他喝一壶。”

    “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陈乐道想到了萨尔礼。

    他和萨尔礼能有那么深厚的友谊,不就是因为他当初救了萨尔礼一命吗!

    “要不,转行当个导演?”陈乐道心中升起一个危险的想法,但转眼间又被他给否定。

    “不行,法布尔一看就是个人物,这种事自导自演太容易露出马脚!”

    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九叔这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事情一旦败露,到时候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这事说完,陈乐道问起阿昆其他的事。

    当初他让阿昆没地方去时可以来找他,可不是同情心泛滥。

    “当初金大中手下那些人你还联系得到吗?”

    “大多数都能联系到,金爷入狱后,有些人继续在上海滩混迹,有些人投到了其他人门下,还有些干回了他们以前的老本行。我有信心找到大部分人。”

    陈乐道点了点头,道:“你去把那些人都找回来,但前提是必须符合夜未央的要求,抽大烟的不要。这个回头你去找韦经理商量,他会告诉你具体的。不管你能找来多少人,夜未央照单全收。”

    阿昆算不上好人,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在陈乐道这里,他算是个有用的人。这年头人才难寻,陈乐道没有曹操那么大的魄力做到唯才是举。但也不可能全找些品德高尚的大好人来替他做事。

    和陈乐道说完,阿昆去找韦正云,丁力却是溜了进来。

    陈乐道端着咖啡看着他。

    “大哥,你准备把他留下来?”

    陈乐道点了点头。

    “可是,大哥,你不是说我们不能招那种品德不行,劣迹斑斑的人的吗!”丁力认了这么长时间的字,嘴里偶尔也会蹦出几个词来了。

    你们不能招,不代表我也不能招........陈乐道闻言笑了笑,让他坐下说。

    “我是说过这些话,但上海滩的情况就是这样,高要求是对的,宁缺毋滥也是对的,但阿昆还没到那种绝对不能收的地步。”

    丁力有些急,阿昆那家伙简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典型,怎么能说还没到那地步呢!

    以前他卖梨没少被阿昆折腾,他丁力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有仇就能记一辈子。

    不过陈乐道没给丁力继续说话的机会,而是道:“阿力,你觉得冯先生手下的人都是好人吗?”

    丁力摇头,虽然一直拿冯先生当偶像,但他崇拜的只是冯先生的权势。冯先生手下的人都是什么样子,他还是有点数的

    “夜未央将来也会成为冯氏商会那样的大商会,我们要想壮大,就得收下阿昆这样的人。记住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仇人,你要想成为冯敬尧那样的人,就得学会跟自己有间隙的人相逢一笑。”

    陈乐道拍了拍丁力的肩膀,受薛良英的天天看古籍的影响,陈乐道最近也学会了一个词,平衡。

    阿昆加入夜未央后,他手下的人就更加平衡了。

    陈乐道没去管阿昆加入夜未央的事,有什么手续,什么流程,以后需要注意些什么,韦正元都会告诉他的。

    事情处理完,陈乐道离开夜未央,路上想着阿昆说的事。

    要怎么样才能从这件事中给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呢?

    回到家,躺到了床上,他心中都还在琢磨。

    “法布尔初上任,在警务处还没有什么亲信,如果我能用这件事获得他的信任,那我以后在警务处将再无任何掣肘。”陈乐道靠在床头,想着这事。

    阿昆给他说的这消息意义重大,这是他的一个机会,得把握住。

    法布尔这段时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干,这只能说明他在筹划更大的事情。就像老薛说的那般,或许他已经快要动手。

    警务处一旦面临大清洗,他的机会就来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需要先获得法布尔的信任。

    翌日,陈乐道早早起床,准时准点到了警务大楼,推开办公室大门,空无一人,薛良英还没来。

    吉尔这些天有些患得患失,自从那天和九叔见过后,他就一直这状态。

    事后冷静下来的他,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冲动,蓄意谋杀警务总监,这一旦被查清,他到时候就得回过接受审判。

    最好的结果是终身待在监狱,最坏的结果就是面临死亡。

    事实上法布尔虽然上任了,但警务处的事几乎都是他在处理,以前被费奥里掌握的权力,现在几乎都到了他手中。

    法布尔每天只是待在办公室,看着那些职员的档案,偶尔出来在大楼内转一转。那些档案能看出个什么?姓名,性别,籍贯,这些东西还能看出个花来不成!

    吉尔有些后悔自己做出那个决定,那个朱老九太会蛊惑人心。

    但决定已经做出,这事已经是箭在弦上,半月满弓!

    ......

    “老板,我们真地要招这么多人吗?”夜未央,陈乐道再次到了这里,他这些天虽然每天都在按时上班,但他是顾问,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待在警务处。

    若是愿意,他完全可以不去那里。

    他过来是来看看阿昆的事情怎么样了。

    夜未央全天开放,只是白天没有晚上那么热闹。

    在一声声老板的恭敬称呼中,陈乐道上了三楼。

    此刻坐在自己办公桌后,听到韦正元这话,陈乐道笑了笑。

    “符合我们条件的,大概有多少人?”

    “昨天统计了一下,金大中手下原来有将近三百人,条件放松一些,至少能招进来一半,即使严格一些,也能招来一百多人。”

    陈乐道点了点头,看来他还高估了这些混迹帮派之人的职业素养。严格挑选下,竟然还能找来一百多人。

    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那就严格些,一百多人差不多了。”陈乐道说。

    “可是老板,我们夜未央现在都还不到五十人,突然招这么多人,没活去给他们干啊!”韦正云苦着张脸。

    夜未央现在的人每个都是服务员,反正不管做啥,总会有点事干。没让他们闲着。

    但再招进来一百多人,这就超出夜未央的体量了。

    陈乐道摇摇头,语气坚定:“招吧,招进来后让宋杰拉出去集中练一练,把他们身上原本那些习气全都给磨磨,得让他们符合夜未央的精神面貌。到时候我会给他们找到做事的地方。”

    夜未央现在还不到五十个人,真要跟别人干起架来,几把冲锋枪就给突突没了。

    “你要记住,夜未央未来会是一个庞然大物,不要只看着眼前!”

    说完陈乐道又拍了拍韦正云肩旁,“招人这事你亲自盯着,按照要求来,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韦正云刚要说话,骤然听到老板这番充满信任的话,眼神一凝,把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士为知己者死!!招就招!

    刚清闲下来几天的宋杰又忙了起来,陈乐道直接让他以练新兵的方法去折腾那些阿昆找来的人。

    不追求枪法,不追求格斗,先把坐卧行走间的气势给我弄出来。这些人之前在丽都待着,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流里流气的气质。

    这种气质和夜未央的文化不符合,得改!

    几天过去,法布尔还活蹦乱跳着,九叔和吉尔有些急了。

    再不动手,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一急,阿昆那边就快托不下去,陈乐道做出了决定。

    这天夜里,在打听到法布尔住处后,陈乐道带着阿昆一起找到了法布尔的别墅。

    “咚咚咚,”闷闷的敲门声在安静的夜色下响起,是那么的清晰。

    隔着几道门,在二楼书房写着今天工作总结的法布尔隐隐听到楼下的敲门声,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写着。

    给陈乐道两人开门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长得还挺漂亮。

    “请问你们是?”姑娘看着陈乐道两人疑惑道。

    陈乐道摸不清这人和法布尔的关系,笑着说道:

    “你好,我是警务处的顾问陈乐道,我找法布尔先生。”

    听完陈乐道的自我介绍,姑娘抬头看了看他,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又将目光投向陈乐道身后的阿昆。

    阿昆虽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嚣张跋扈,但脸上那多年形成的气质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这是我的朋友,我带他来见法布尔先生的。”陈乐道微笑着,语气温柔,颇为绅士的解释了一句。

    “请进吧,先生在书房,我去请他下来。”姑娘声音清脆,让两人进了屋,带他们到了客厅,然后上了二楼。

    陈乐道打量了一下客厅的装修,眼中闪过一道羡慕。

    “先生,警务处的顾问陈乐道先生带了他的一位朋友来见你,现在正在客厅等待。”

    周玲玉进了书房,对法布尔轻声说道。

    滑动的鼻尖停下,法布尔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他对陈乐道有印象,陈乐道来见他做什么?

    虽然在警务处已经待了有大半个月了,但他和陈乐道并没什么交集。

    “请他们来书房吧,”他道。

    “好的,先生。”周玲玉退了出去。

    不一会,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陈乐道和阿昆跟着周玲玉到了书房。

    “法布尔先生,晚上好,”陈乐道微微欠身行礼。

    “陈,你好,”

    陈乐道没介绍阿昆,法布尔也就没问。他还在好奇陈乐道找他会有什么事。

    上次费奥里夜晚来找他,给他带来了惊喜,他期待陈乐道也能给他一些惊喜。

    两人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

    “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法布尔直接问道。

    陈乐道笑了笑,他喜欢这位新总监的直接。

    “法布尔先生,我来找您确实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笑容过后,陈乐道严肃认真起来。

    见着陈乐道表情的转变,法布尔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法布尔先生,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陈乐道说。

    “什么?”法布尔不是很理解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甚至这句话在他看来有些像他们国家那些自诩占卜家的骗子在忽悠人之前会说的话,难道陈是东方的神秘巫师?

    法布尔有些恶俗地想着。

    “法布尔先生,我并没有开玩笑,具体的事情,请让我这位朋友来给你讲述吧。”

    陈乐道似乎看出法布尔的心思,强调了一句后,推出阿昆。

    法布尔的目光转向了他,

    第一次面对警务总监这么大的官,阿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虽然跟着金爷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种氛围是他以前没有接触过的。

    阿昆将九叔找到他,然后他去投奔陈乐道告诉陈乐道这些消息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有陈乐道的事前嘱咐,阿昆说的话没有掺一点水分。

    法布尔看上去不像个蠢货,最好还是实事求是。

    “你是说朱润九要你来杀我?”法布尔没有了刚才的随意,脸色严肃起来。

    他对朱润九很熟悉,这人现在是停职状态,他的档案还在警务处的,他之前看到过。而且在费奥里交给他的那份文件中,也有朱润九的名字。

    朱润九是谋杀杜邦的凶手之一。

    阿昆点了点头,额头钻出细密的汗珠。

    面对法布尔微眯的目光,他突然发现这个外国佬的眼神竟然是那么的犀利。一点都不想老板那么温和。

    咄咄逼人的外国佬。

    “法布尔先生,我想这事你可能需要提高警惕,虽然我不知道朱润九为什么会找人想要杀你,但我们中国有句古语叫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陈乐道出声道,他目光真挚中带着关心,俨然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下属。

    法布尔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突然响起大半个月前费奥里来见他时说过的话:

    “是吉尔,肯定是他知道我调查出了他是杀害杜邦的幕后凶手,他想让我调查不下去......”

    法布尔眉毛紧绷着,脸上皱纹越发明显。

    若真像费奥里说的那样,现在他拿到了吉尔杀害杜邦的证据,吉尔或许真的会联合他杀害杜邦的凶手来杀他!

    想到这,法布尔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这些人实在是太嚣张了,竟然连警务总监都敢对付,而且还是极其极端恶劣的手段,想要谋杀他!

    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领会到了国内让他来整顿警务处的深意。

    现在的警务处,确实需要整顿,而且得狠狠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整顿。

    陈乐道不知道法布尔想到了什么,以致于他脸色变得如此难看,但他知道这是好事。

    “陈,谢谢你,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法布尔郑重说道。

    陈乐道赶紧露出客气的笑容,这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容易,法布尔好像根本没怀疑这事。

    “法布尔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警务处的顾问,应该对警务处负责,您作为警务处的总监,我理应关注您的人身安全。”陈乐道正气凛然,挺直了胸膛。

    顾问这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想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不,这是作为我私人对你的感谢,若果没有你的提醒,或许在明天,或许在后天,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和杜邦先生一样遭遇不幸。”法布尔认真说道。

    陈乐道脸上适时露出悲伤的神色:“我为杜邦先生的遭遇感到不幸。我和杜邦先生虽然有过愉快,但他不应该遭受这种厄难。”

    他语气真诚的就像上帝伸出四根手指在发誓一般。

    “陈,你是个好人!”法布尔如是说道。

    来到这里后,陈乐道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如此真诚的中国人。

    离开时,法布尔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目送陈乐道消失在夜幕中后才收回目光。

    法布尔家的女佣周玲玉,也就是那位长得颇为漂亮的姑娘同样站在法布尔身后,目送车子离开。

    警务处又度过了两天一切如常的生活,陈乐道这两天在警务处的时间少了些,他偶尔会和宋杰一起去郊外训练那些新招来的人。

    这批人毫无疑问会和之前夜未央的人一样成为他最重要的班底,只有亲自过手,他才能真正放心。

    两天时间改变不了太多东西,但陈乐道成功让自己的名字深深地映入了新招来的六十几人当中。

    新来的人,有些人年龄比陈乐道还大一些,有的人性格比丁力还莽一些,有的人比王六还没脑子一些。

    在陈乐道诚挚地邀请下,有几个人跳出来跟自己的老板切磋,结果无一例外,没人能在陈乐道手上走过一招。

    体质、力量、反应速度、灵性性,当这些全面超过别人的时候,迎来的是毫无疑问的碾压!

    宋杰也手痒地跟陈乐道切磋了几次,连续被揍地鼻青脸肿后,他再不提跟老板切磋的话题。

    他再这么干,他就是狗!宋杰揉着自己淤青的手臂,在心中默默发誓。

    警务处的人现在已经习惯了法布尔,这个毫无存在感的总监。他们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有人已经在猜想,或许法布尔总监只是从法国来这里镀金的,或许他在这待上半年或者一年,就会回国升职加薪。

    所有人都放松了,就连吉尔都觉得他实在是愚蠢至极,法布尔的存在根本没有威胁到他。他除了没有住在总监办公室,没有总监头衔,其他总监有的他都有了。

    箭在弦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把箭给撤下来。

    这日一早,所有人照常上班,陈乐道和薛良英都已经坐在办公室,突然警务大楼外传来了“嗒嗒嗒”的动静。

    是整齐的脚步声。

    难道隔壁的英国佬和美国佬进攻租界了?

    这当然不可能

    薛良英起身探头朝窗外看去,眼神一紧。

    “你看下面,”他朝陈乐道说,

    “什么?”陈乐道边起身,边朝下看去。

    “兵法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沉寂将近一个月,看来他要出手了。”

    陈乐道看都懒得看他,他已经没有白眼可以送给薛良英了。

    外面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军队,身上穿着法军的军装,成两路纵队跟在三个人身后,其中一人正是穿着西装的法布尔,另外两人一人穿着西装,一人穿着法军的军官装,陈乐道都不认识。

    所有人站在警务大楼门前,其中两名士兵自发地上前赶走了两个在门口站岗的巡捕,自己站了上去。

    看着外面街上站着的外国人,两人有些懵,不知该如何是好,对视一眼,果断缩回巡捕房去找马总。

    不用他俩去找,老马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带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拿枪的巡捕。

    哪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带人冲击警务大楼!

    难道是鳄鱼帮那个“还有谁”?!

    走出大门,见到站在最前面的法布尔和范尔迪,老马眼神一缩,赶紧让后面的巡捕把枪放下,赶紧滚回去。

    “总领事先生,法布尔总监,”老马上前,看了眼背枪的士兵,又看向两人,“不知这是?”

    范尔迪冲他微微一笑,“马总探长,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士兵。这位是阿道夫少校,”

    老马看向范尔迪旁边的军官,赶紧敬了一礼。

    “总领事先生,这是出了什么事吗?”老马此刻有点担忧,范尔迪带着军队将警务处围了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范尔迪没有解释,而是跟法布尔和阿道夫一起带着士兵进了警务处。每隔不远,就会有一个士兵停下站在那里。

    老马跟在三人后面,回头看了看这些士兵,他脑中闪过一个词,接管!

    这是要干什么?要打仗了?

    老马心里冒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薛良英和陈乐道还在窗户处站着往下看,瞧着薛良英一点不担心的样子,陈乐道突然有点佩服这家伙。

    军队都来了,这家伙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是看兵法将自己代入孙子了吗?!

    入戏太深!

    “都动用军队了,看来真是要彻彻底底地整顿了。”薛良英口中道。

    陈乐道也没想到法布尔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连军队都动用了,法军在租界有一个团的驻军,这里现在恐怕都来了一半。

    陈乐道还不知道,这都是拜他所赐,若非法布尔知道有人想杀他的话,或许他也不会有带着军队来这里的想法。

    范尔迪、法布尔和阿道夫带着士兵一直到了副总监办公室门外,正巧这时吉尔推开了门。

    看着面前的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士兵,吉尔瞳孔一缩,心猛地一坠。顿时伸出不妙的感觉来。

    不待他问,范尔迪已经率先说话:

    “吉尔.勒布雷,我以租界总领事的名义宣布,暂停你警务副总监的职务,现在你需要停职接受调查。”范尔迪看着吉尔说道。

    法布尔已经将吉尔联合朱润九杀害杜邦,并且准备谋害他的事全都都告诉了范尔迪。对这个在异国他乡杀害自己同胞的家伙,范尔迪心底对其十分厌恶,就跟厌恶被打碎的臭鸡蛋一般。

    吉尔脸色一变,白色的皮肤似乎都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的血液回流挤压着心脏,名为恐慌的情绪没来由的从他心底升起。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停我的职,我犯了什么错!”吉尔慌声质问,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一个月前领事馆会议中的费奥里,甚至更有不如。

    “好了,不用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范尔迪一招手,后面的两名士兵直接站到了吉尔身后,很显然,吉尔现在没有反对的权利。

    “带走吧!”范尔迪发话。

    吉尔身为副总监,法布尔没有拘捕他的权力,所以才会找到作为总领事的范尔迪。作为法租界的老大,范尔迪的权力才是最大的。

    “法布尔,吉尔我带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阿道夫的士兵会继续留在这里,直到你不需要他们为止。”范尔迪转身对法布尔道。

    法布尔带着整顿警务处的命令而来,这里接下来将会是他的舞台。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吉尔直接被带走离开警务大楼。

    车上,吉尔现在都还有些懵,他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以至于要动用军队来带走他。

    “总领事先生,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吉尔不甘地质问。

    他虽然和朱润九计划对法布尔动手,但这不还没动手吗!

    “好了,吉尔,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准备回国接受审判吧。你伙同朱润九杀害杜邦先生,意图谋害法布尔先生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范尔迪不耐烦地说道。

    他不想跟这家伙说话,这种在异国他乡伙同外人杀害自己同胞的人,比给人戴绿帽的人还要让人厌恶。

    “什么!杜邦不是我杀的!!我怎么会杀杜邦,杜邦是我的朋友!”吉尔又惊愕又愤怒。

    他杀害杜邦?这到底是那个没毛的蠢蛋才能想的出来笑话!这是撒谎,这是在欺骗上帝!!

    范尔迪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他很想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但他实在不想与他说话。

    警务大楼内,法布尔让阿道夫手下的士兵在楼内各个地方站岗,与其说是站岗,这更像是在监视警务大楼内的人。

    从陈乐道那里知道竟然有人在谋划杀他之后,法布尔就再不能从这栋本应该充满安全感的大楼内感受到半点安全的气息。

    这根本就是一栋充满黑暗的大楼,黑暗到连阳光照射进来都会被吞噬。

    吉尔一出事,所有人都慌了。

    去特么的曹参,去特么的萧规曹随,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所有人都以为法布尔是头小绵羊,现在才突然发现这原来是只张着血盆大口,牙齿还是滴血的大灰狼!

    还是平民百姓总结出来的话才有道理,不叫的狗才咬人,这特么不就是形容这个老阴逼总监的吗!

    警务处上下都人心惶惶,连副总监都被撸了,他们能有个好?现在大楼内可到处都是士兵呢!

    事情远没有结束,否则这些士兵也不会留在这里不走了。他们都不知道吉尔为什么要被带走,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为自己担心。

    这种情况直到法布尔召开了他来到警务处的第一个会议。

    嗯~,也并没有因此得到好转。

    “各位,吉尔先生因为涉嫌杀害杜邦先生的原因,已经被停职调查,接下来警务处的一切工作都由我负责。”

    法布尔轻敲桌面,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上任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对警务处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接下来,警务处的主要工作是展开自查。以前的警务处是什么样我不感兴趣,但以后的警务处,我希望她是一个真正能保护租界公民的警务处!”

    法布尔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温柔,被他目光扫到的人,纷纷低下了头,面对法布尔锐利的目光,众人曾经干过的龌龊事全都浮上了他们的脑海。

    这是到了清算的时候了吗?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地离开,自查?怎么自查?

    一天前还大权在握的吉尔副总监就这么倒下了,连法国人自己都被查,他们能躲过去吗?

    参加会议的,几乎没几个是干净的,身上总有点不光彩的事背着。

    每个人心中都担忧,同时每个人也都心存侥幸,大家都干了,应该法不责众吧!

    陈乐道依旧在自己办公室坐着,没有巴着法布尔,上赶着的不是好货,相信时机一到,那天他种下的因,总会还他一个果。

    薛良英朝陈乐道感叹着法布尔的雷霆手段,吉尔.勒布雷竟然一声不响,毫无预兆的就被带走了。

    看来真如陈乐道之前所说,警务处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清洗,或许他真的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薛良英有点期待,他现在正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真要一直窝在这个翻译的位置上,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除了吉尔,另外一个人也遭遇了突发事件。

    九叔从家中出来,正准备去找阿昆催他抓紧时间干活,结果出门就遇上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法国士兵。逮住他,拿出一张照片对比了两下,然后直接把他塞车里带走。

    九叔准备反抗,但法国士兵跟他没有丁点客气,枪托直接跟他光秃秃的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让他晕倒在地。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九叔彻底昏过去前,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疑问。

    再次醒来时,周围黑黝黝的,四面都是墙,一面墙上有一个尺许见方的小铁窗,另一道墙上有一道铁门。

    这环境好像有点熟悉。

    揉了揉昏沉沉带着疼痛的脑袋,九叔撑着冷冰冰的墙壁站了起来。

    目光再次扫了一眼周围,这不是监狱牢房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哪个混蛋敢跟他九叔开这样的玩笑!

    九叔怒了!

    (我就想要两张票票,怎么就这么难呢,{{{(>_<)}}}唉............)

第八十五章 工具人

    人心惶惶的警务处在慌乱中过了两天,做过亏心事的人人人自危。

    干着手中的活,但每个人都是心不在焉。法布尔在吉尔之后没有再处置任何一人,但没人感到安心,这只是短暂的宁静,所有心里都明白,那些穿军装的士兵们依旧还站在楼道内。

    士兵与职员互不干扰,但每次背对士兵的时候,那些士兵便像黑夜里泛着幽光的眼睛,淡漠地盯着他们的后背,这实在无法让人安心。

    陈乐道拉开总监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脚步轻松地下楼,这不是他这两天第一次踏入这个办公室,事实上他是这两天进入办公室最多的人。

    见陈乐道再次从楼梯上下来,职员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就转开,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这两天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了一个现象,陈顾问不知为何突然成了总监办公室的常客。

    匪夷所思。

    法布尔在警务处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陈乐道的特殊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意。

    陈乐道第一次进办公室时,有人心中甚至为他悲叹,他们认为陈乐道将会成为继吉尔之后被停职的第一人,陈顾问人还不错,真是可惜......但事情出乎意料,陈乐道什么事都没有。

    有人好奇向陈乐道打听过,但陈乐道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或者笑笑敷衍了事。

    笑话,我被当做工具人的事情能告诉你们吗......推开办公室门,薛良英目光向他投来,目光中带着探询。

    “不用问了,又去帮忙看档案了...”陈乐道声音中带着无力。

    法布尔找他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找个工具人。他把巡捕房那些巡捕的档案全交给了他。陈乐道想不通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按理说总监对巡捕房的档案有疑问,不应该找马总探长吗?”薛良英道。

    巡捕房中最多的巡捕是华捕,薛良英这里指的自然也是华捕。

    “这我哪知道,”陈乐道摇了摇头。

    同时心里为自己的虚伪和欺骗朋友的做法翻了个白眼。

    他大概是知道点原因的,法布尔谁都不找,偏偏找他,多半是因为那晚他的“告密行动”起到了作用。

    “费解...”薛良英摇了摇头,想不通为何法布尔偏偏对陈乐道“情有独钟”。

    总监真应该戴个眼镜......我薛良英是连工具人都不配做了吗?!

    薛良英心中忿忿。

    陈乐道坐在椅子上,心中为铁林的幸运感到羡慕。

    多亏认了我这么一个好大哥!

    他去总监办公室,法布尔主要是问询他关于铁林的事情。

    法布尔这两天在着重整理巡捕房的事情,在他眼中巡捕房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法军士兵现在之所以还在这里,就是担心巡捕房的巡捕会搞暴力造反。

    法布尔现在在上海滩,感受不到一点安全感。只有军队守在这里,才能给他慰藉。

    中央捕房和另外几个分区捕房高层的档案都在他的办公桌上,他对这些高层似乎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将这些人的档案分成了两份。

    一份是马总探长和几个分区捕房巡长的,另一份只有一个人,就是铁林。

    法布尔叫陈乐道去办公室,也是询问他对铁林的看法。法布尔似乎对一堆烂人中出现这么一个异类感到有点怀疑。

    铁林在任职期间几乎没什么太大的污点,非要说有,便是屡屡不听招呼,上面让他干的事他不好好干,上面不让他干的事他偏要去干。

    法布尔办公室,总监再次拿起铁林那份档案,上面记着他不听上面招呼,冥顽不灵地去查那些不应该查的案件。

    看着这些记录,法布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巡捕房虽然烂透了,但好在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至少有这么一个坚持着职业道德的人。”

    “倒是这位总探长,在任期间办得所有大案都和冯氏商会有关,并且冯氏商会都是受害者。这未免太巧合了!”

    法布尔拿起老马的档案,想到这份档案中的问题所在,嘴里轻声呢喃,看着档案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这位总探长和冯氏商会到底是什么关系?”

    法布尔想到这段日子听到人们谈论最多的一个名字,冯敬尧冯先生。

    这人对他来说有些神秘,这段日子他在街上走动时听到太多人说起过这位冯先生。甚至有不少人说是这位冯先生杀害的杜邦。

    这位冯先生好像就是冯氏商会的老板来着。法布尔打量着这份档案,目光越发深邃。

    ......

    “阿祥,金台面的事安排的怎么样?”凉亭下,冯敬尧一边写字,一边道。

    祥叔立在一旁,安静地看冯敬尧写着字,听到这话,答道:“我让人找了上海滩最好的手艺人,他说按照我们的要求,要想打造出最好的金台面,至少也得要两百两黄金,”(金台面指一桌酒席所需的餐具)

    “这里不要去省,给他两百五十两,我要的是最好的,整个上海滩,都不能找出第二套来。”冯敬尧大气说道。

    冯先生差的不是钱!

    祥叔笑了笑,似乎习惯了自家老爷这样说话。

    “我知道了。”

    “来,看看我这幅字怎么样!”冯敬尧话落笔停,一幅大字渲染跃于纸上。

    祥叔目光看向铺在石桌上的宣纸,笑着恭维道:“阿祥不懂书法,只知道老爷写字时挥毫间行云流水,力道刚柔并济,这幅‘舍得’应该是写得极好的。”

    “阿祥,你还是跟以前一个模样啊!”冯敬尧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好话谁还不爱听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今日舍去黄金两百五十两,他日才会有所得。”冯敬尧搁下笔,语气中带着感叹。

    祥叔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笑,一边听,一边轻微点头。

    老爷说得真有道理。

    ......

    晚饭时间,陈乐道身影出现在大三元,铁林不知为何今天非要请他吃饭。

    跟着侍者进了套间,目光在席上一扫,才发现今天这里似乎不止铁林一人。

    铁林旁边,还有一个头发中带着少许花白,身着一身灰白长袍,长相和铁林有几分相似的...应当是中老年人。

    见陈乐道进来,两人都起身相迎,铁林热情地给陈乐道介绍着。

    “大哥,这是我父亲,老铁!”

    铁林的介绍显得有点另类,陈乐道还没见过谁跟人介绍自己父亲时有类似“老铁”这种说法。

    老铁好像瞪了铁林一眼,转头又笑着看向陈乐道:

    “陈顾问,你好,我是这小崽子的爹。”

    陈乐道心底有点怪异,似乎这小铁的父亲老铁看起来也有些不靠谱。

    “额,老......铁叔好!”陈乐道差点喊秃噜嘴。

    铁林在一旁憋着笑,他对自己这老父亲出糗一点不介意,让得老铁又瞪了他一眼。

    不孝子孙!

    “来,陈顾问,坐坐坐,”老铁热情地拉着陈乐道坐下。

    今天这顿饭局,就是他拉着铁林竭力主张的。可惜这臭小子一点都理解不了他这做父亲的苦心。

    铁林给两人亲自倒上酒,又才坐下。

    老铁先是这的那的扯了一大通,将两人关系拉近,然后才说出这次饭局的真正目的。

    “陈顾问啊,我听铁林说前两天警务处的副总监突然被免职了,弄得整个警务处和巡捕房都人心惶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铁已经竭力委婉,但这事一说出好像就委婉不下去。

    听到这话,陈乐道看了看铁林,感觉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铁林非得拉他来这吃饭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新总监上任,总是得做些事情的,副总监是因为前段日子杜邦那件事的原因被免职了。”陈乐道说。

    老铁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看来他对这件事并不是不知情。

    “陈顾问,我听说新总监在搞什么自查,好像还挺严重的,这事不会波及到铁林吧?你也知道,这小子在麦兰捕房一直都是死心眼办案的。”老铁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事实上是他这两天一直在跟人打听警务处的事,自己儿子大咧咧的不关心这事,但他不能不替他关心。

    在知道陈乐道这两天似乎成了警务总监法布尔跟前的红人,又从铁林那里知道两人关系不错后,他立即就想到了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这大哥又不是亲大哥,不经常联络感情说不定哪天就淡了!

    “铁叔,这事你放心。这次警务处虽然是在大力整顿,但要处理的都是那些有重大问题的人。

    铁林的事整个巡捕房谁不知道,找到谁头上都不会找到他头上的。今天总监还和我说起了铁林,我已经确认过,没什么问题。”陈乐道笑着说道。

    铁林的性格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爸,老铁的圆滑一点没继承到。跟基因突变了似的。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老铁大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铁林因为那不知道像谁的脾气而被撸掉。有了陈乐道这番话他就放心多了。

    陈乐道长的正派,器宇轩昂的,应该不会骗人吧。

    高兴之余,老铁端起酒杯跟陈乐道喝了起来。

    “大哥,耽误你时间了吧,我都说了换个时间再请你,那老头子偏偏不干,硬拉着我非得把你叫出来。”

    饭吃完,老铁喝得有点大了,铁林叫了一个车将老铁送回家后,一个劲的在陈乐道旁边吐槽,性格实在太过耿直。

    “还好,我现在是顾问,想在哪在哪,不用时时刻刻待在警务处。”陈乐道笑着道。

    分开时,陈乐道拍了拍铁林肩膀,郑重道:

    “在麦兰捕房好好干,现在法布尔正在大力整顿警务处和巡捕房,你现在办案应该不会有以前那么多掣肘了。”

    铁林的脾气,这次法布尔整顿警务处对他应该只有好处。

    “哎,等等,大哥,”陈乐道拉开车门正要上车,铁林忽然拉住他。

    “还有什么事?”

    “你说现在既然大力整顿,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以前没能查的案子再查一遍?”铁林似乎有点兴奋。

    “没查的案子?”陈乐道没太理解铁林这话。

    “就是以前上头不让我查的案子,现在总监换了,副总监也没了,我是不是又可以查了?”

    有些案子因为背后牵扯的人,或者查出真相影响不好,上面都不让他这个愣头青去查。

    “你自己看着办吧,”陈乐道不太确定的回答。

    总监虽然换了,但有些事情依旧改变不了,如果是牵扯太大的案子,只怕不能查的还是不能查。

    不过陈乐道没打击铁林这份干劲。

    或许是忙于接手总监和副总监的工作,法布尔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在没人捣乱的情况下,警务处的工作在混乱了几天后恢复正常。

    法布尔在全面掌握了警务处的情况后,叫做阿道夫的少校终于带着手下的士兵离开了警务大楼。

    士兵的离开仿佛像一个信号,警务大楼的紧张气氛一下子缓解下来。

    或许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吉尔副总监被赶下台,说不定是因为想和总监争权。

    人们从历史中得到的教训就是人们不会从历史得到任何教训,该犯的错误还是会犯。

    才刚过去几天,他们就忘了吉尔被带走之时他们内心的惊忧惶恐。众人那该死的侥幸心理又一次爬上了他们心头。

    老马黑着脸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他又挨批了。

    范布尔这两天时不时就把他叫到办公室,了解巡捕房的工作情况,这位眼窝微陷的总监眼睛锐利得跟金雕一般,总能在鸡蛋中挑出骨头来为难他老马。

    这个总监太难伺候了!怀念费奥里的第三天。

    回到巡捕房区域,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马总的压抑情绪,默默干着自己的,眼神都敢不往马总那边瞟一眼。

    新总监似乎不是很喜欢马总,有人眼珠打着转,心里琢磨着这事。

    老马这两天的压抑,所有人都是看在眼中的,九叔栽了,难道连马总也不能幸免?

    有人兔死狐悲,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啥感觉都没有。

    门口的两个小巡捕再次扛枪站到了自己神圣而庄严的岗位上,被那些士兵抢了几天自己的工作,两人才察觉到自己这份工作的宝贵。

    总算不用去刷茅厕了!!

    他俩很珍惜现在站岗的日子,也不惦记陈顾问还是陈翻译时说的要把他俩调岗位的事。

第八十六章 转变

    “马总今天又在总监那里吃瘪了。”见陈乐道从外面进来,薛良英随意说道。

    陈乐道刚将大衣脱下挂上,转身就听到薛良英这话。

    “哦,为什么?”他问。

    心里为老马感到倒霉,不知道是不是和法布尔八字犯冲,这两天老马老是被法布尔挑茬子。

    “谁知道,可能是不喜欢马总那消极的态度。”薛良英摇了摇头。老马这人居于高位,要对其评价实在一言难尽。

    除了捞点钱,他没在总探长位置上干出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但也没干过什么实事。其实这放在上海滩这地已经实属不错。

    冯敬尧扶持老马坐上总探长的位置,是让他为冯氏商会做事,不是让他为其他人做事。

    “你怎么想的?”薛良英问。

    “什么怎么想的?”陈乐道让他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一愣。

    薛良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没有默契的对话真是让人难受至极。

    “总监这次如此大张旗鼓,你觉得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

    “你是说老马就是他下一个目标?”陈乐道感觉自己听懂了薛良英的问题,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老马的事情。

    “华总巡捕这个位置很重要,肯定会换上他信任的人,马总现在显然不符合这个要求。”

    陈乐道想了想这事,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华总探长这个位置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老马当初怎么当上总探长的,陈乐道不是很清楚,但想必多半和费奥里那个总监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不过法布尔想撸掉老马,冯老头那里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吧!

    想着老马和冯氏商会之间的牵扯,陈乐道觉得法布尔要想撸掉老马,或许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撸掉老马,谁顶上?

    副总监位置上没人,他知道法布尔对那几个分区捕房的巡长也不是很满意,难道让铁林来?

    想到这陈乐道差点笑出猪叫,真要让铁林干总探长,那法布尔那一头金发最后一根可能都别想留下。全得用来给铁林擦屁股。

    陈乐道从臆想中回神,正打算掏出日语教材,却发现薛良英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赤裸裸的,没有掩饰,只怕看他那个律师未婚妻都没用过这种眼神。

    “你看啥,”

    “......”

    “没什么,”薛良英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翻出了自己的书继续看起来。

    见此,陈乐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老马,喝茶,好久没喝过祥叔亲手泡的茶了吧?”

    冯公馆,马总探长坐在冯敬尧对面,神情中带点愁苦。

    他心情本就已经苦不堪言了,哪还喝得下这苦意盎然的茶水。

    只见他摇了摇头,“冯先生,这次只怕麻烦了,新任总监法布尔心思难以捉摸,最近一直在针对我。以他现在对我的态度,以后我在巡捕房做事恐怕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老马叹气,他今天来冯敬尧这就是来求助了,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老马心知肚明。

    法布尔连吉尔.勒布雷都能拿来立威,他这个总华探长再不想点招,只怕下一个被撸的就是自己。

    冯敬尧笑了笑,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悠悠然将茶杯放下才道:

    “老马,凡事不能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

    冯敬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平淡,对老马这事丝毫不慌。

    见冯敬尧这模样,老马知道他多半是有了注意,想到冯敬尧的诸般能力手段,他微微放心了些。

    钱还没捞够,他现在还不想从总探长位置上下去,冯敬尧的镇定让他看到了丝丝希望。

    “冯先生,你是有了主意吗?”老马小心翼翼问道。

    这次的事件让他心中警醒,这些年当总巡捕当久了,灯红酒绿的世界让他有些飘。有些时候他甚至不再将冯敬尧看得那么重要。

    好再没表现出来,否则这次就真是求天不应,求地不灵了。

    见着老马心焦意乱的模样,冯敬尧表情微妙,带着淡淡的满意。

    人在成功后总喜欢忘本,任何人都一样。他本还想着打压一下老马,让他别忘了自己是他金主。没想到他还没动手,法布尔就帮他办到了。

    瞧着差不多,老马应该知道他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后,冯敬尧才道:

    “那些洋人都是贪得无厌、六亲不认的,但当你给足他面子和利益,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和你做朋友呢?”冯敬尧笑着道。

    和洋人相交,要么手里头有枪,要么手里头有钱,这事就会好办,而当你这两者都有,这就不再是事。这是他混迹上海滩这么多年得出来的经验。

    “冯先生,你是说用钱开路?”老马这些年帮冯氏商会办事,没少从冯氏商会这里拿钱,对冯敬尧自认有几分了解。

    能用钱解决的事,冯敬尧向来不喜欢用其他方式。

    冯敬尧能走到今天,这点是至关重要的,他讲究,做他的朋友,往往都不会缺钱花。

    “难道还有人会不喜欢钱吗?”冯敬尧反问,双眼带着笑意看着老马。

    马总尴尬一笑,总感觉冯敬尧这话似乎在内涵他。

    “可是法布尔和费奥里给我的感觉有些不同,我担心这法子在他身上不好使。”老马还是有些担忧。

    冯敬尧听完却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老马,当一个人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可能并不是他讨厌你,而是你给的不够多。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难道还怕交不到朋友?”

    “改天凑个局,你将法布尔请出来,给我引荐引荐这位总监先生。”他说道。

    老马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总感觉冯敬尧这方法太粗暴了点。实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陈乐道在警务处怎么样?听说他现在不是以前的翻译,变成顾问了?”冯敬尧突然问道。

    老马点头,道:“他处境还不错,法布尔似乎很信任他,这段时间总是频繁出入总监办公室。”

    对陈乐道,老马心中是真羡慕,他甚至都不知道陈乐道哪来的狗屎运。

    之前有萨尔礼跟他关系莫逆,现在法布尔刚成总监,又跟他混到了一起。警务处的人都搞不懂陈乐道到底是怎么跟法布尔搅合在一起的。

    反正就......挺神奇的!

    冯敬尧点了点头,稍稍有些意外,竟然这么快跟法布尔搭上线了,看来他还小觑了这小子。

    祥叔在旁边露出一脸姨妈笑,也不知道他整天在笑些啥玩意。

    ......

    “你想好了?”陈乐道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方艳云,他没想到方艳云竟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上次干爹事件后,他和方艳云就一直没见面,今天方艳云突然来电请他到夜未央来。他本以为方艳云单纯是出来坐坐,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想出来工作了。

    “我以及习惯了这种生活,再去做其他的,恐怕也不适应。”方艳云道。

    她找陈乐道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来夜未央当歌女。这着实是陈乐道没有想到的。

    歌女也好,舞女也罢,名声可都没那么好。

    陈乐道实在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

    难道不应该是: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良人吗?

    面对陈乐道的惊愕,方艳云反倒是洒脱一笑,抽出仙女牌香烟神态自然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这一刻的她,竟是丝毫没有曾经的那种烦情愁绪。

    这一刻,陈乐道竟是感觉方艳云的模样真就和记忆中电视上的那些上海滩名媛重叠在了一起。

    凡是关于上海滩的电视,其中几乎都会有一个让人为之心醉神迷的名媛,这个时候似乎叫交际花更合适。

    “做歌女也没什么不好,我已经习惯了。你看我现在的样子,真让我回到以前,你觉得我能做到吗?”方艳云靠着椅背,纤细白皙的手指夹着香烟,笑着说道。

    之前她说要考虑考虑,真是不知道她这段日子到底想通了些什么,陈乐道纳闷。

    冯敬尧年纪虽然大了,但好歹是从小混迹上海滩,在女人这方面确实不是陈乐道比得上的。至少方艳云这样一个大学生,就让他培养成了现在这样的,嗯...最勾男人心弦的那种女人。

    之前的方艳云,考虑的事情很多,操心的事情很多,虽然漂亮,但脸上的笑容总是勉强,眉间总是带着忧愁,少了那么一丝丝感觉。

    现在或许是和冯氏商会的那种捆绑关系没了,获得自由了,反倒是真像了那种啥都看的很开的舞女。

    “确定了?”

    “不改了。”

    “好吧,那以后你就做夜未央的台柱子吧,在这里,你很自由,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

    这个时候上海滩出名的舞女,就类似未来的女明星嘛,陈乐道虽然没接触过女明星,但对女明星都什么样,还是了解的。

    凭方艳云的外貌和身材,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从夜未央走向全国的第一个女明星!

    “你对拍电影感兴趣吗?”陈乐道突然问。

    电影在这个时代赚不赚钱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能让他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电影?”方艳云惊讶陈乐道话题的转变。

    “做歌女舞女,终究有个天花板,电影就不一样了。”陈乐道没说后面的话,但他心中却是有了点想法,这个特殊的时代,拍爱国题材的电影,在国内应该很受欢迎吧?

    陈乐道朝旁边一招手,一个服务员赶紧小跑了过来。

    “去叫韦经理来一下,”

    “好的,老板。”

    很快......

    “老板,您找我?”韦正云快步走了过来。

    陈乐道点了点头,道:

    “你安排一下,以后方小姐就是夜未央的一姐了。”

    “好的,啊?”韦正元刚习惯性点头,突然意识不到不对。

    “老板,一姐是什么意思?”

    “......”

    “就是台柱子!”

    “哦哦哦,”韦正云连连点头,突然,又惊讶的“啊”了一声,平时的稳重不翼而飞。

    目光看向方艳云又赶紧收回,说道:

    “老板,你是说方小姐以后是我们歌舞厅的台......一姐?”

    韦正元心中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方小姐不是老板娘之一吗?哪有让老板娘出来抛头露面当台...一姐的。

    虽然方小姐上海滩第一交际花的名头,要是来歌舞厅当了台...一姐,夜未央的名头肯定会在上海滩一炮而红。但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韦正云心里冒出各种想法,甚至有点鄙视自己的老板,竟然用老板娘来赚钱!!!

    真香,额不对,真不是男人!

    想到方艳云这个名字在上海滩的名气,韦正云也有点兴奋了。

    冯敬尧包装出来的上海滩第一交际花,在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人梦想着能一睹芳容。

    当初丁力一个卖梨的,不也还想着能和方艳云..........!

    “没错,不过只有方小姐一个人还不够,我们歌舞厅也得拥有自己的舞女。以后方小姐登台献唱的时候,需要有伴舞,这个事情你准备一下。”

    夜未央现在的舞女们,都是陪人跳舞的舞女,陈乐道要的不是这种,而是那种上台表演的舞女。

    “另外,你去给我找一个懂乐理的人,我要写一首歌。”

    “啊,哦哦哦,好的,”韦正元见陈乐道交代起事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记着陈乐道说的话。

    方艳云的事情太突然,陈乐道没什么准备,此刻想到一茬就是一茬。

    “你还会写歌?”方艳云好奇地看着陈乐道,她注意到陈乐刚才说的是“我要写一首歌”,而不是“我要一首歌”。

    两者是有区别的。

    “不会,”陈乐道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但我会唱,我唱他写,写出来后再找个专业人士教你。”

    陈乐道不敢自己教方艳云,毕竟他只是个半吊子,这以后是赚钱的东西,必须认真。

    方艳云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好奇起陈乐道会写出什么歌来,这歌明显是为她准备的。

    “放心吧,或许你这次的决定是对的。”陈乐道对她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方艳云不是很懂。

    “以后你就知道了。”陈乐道笑了笑。

    夜未央作为一个正经的良心企业,当然得干点正经的事。

第八十七章 那我呢?

    方艳云的加入对陈乐道是意外之喜,陈乐道以前想的是让方艳云干管理,结果方艳云却是自己选了另外的路。

    当歌女倒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其他就都不重要。

    对方艳云的未来,陈乐道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至于行不行,先别问,都说了是不成熟的想法。

    陈乐道和方艳云一离开,韦正云就按陈乐道的吩咐找起了舞女,这在上海滩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那也真不好找。

    ......

    几天过去,老马担心自己被撸掉的事并没有发生,但巡捕房却是发生了另外一件让很多人都感到惊愕的事情。

    上午十点,穿着副巡长号服的霞飞路副巡长程子青的车在警务大楼前停下。

    推开车门下车,程子青拿着文件袋整理了一下衣领,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看着警务大楼,嘴角露出浅不可见的笑容。

    正要迈步,另一辆车停在了程子青车的旁边,穿着西装的陈乐道从车上下来。

    站在离陈乐道不远处的程子青,调转目光看向车上下来的陈乐道。

    白衬衣,棕色领带,蓝色马甲,外面还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头上带着一顶黑色浅顶软呢礼帽。

    卖相倒是不错,只是有些面生,他没有见过。

    陈乐道在警务处虽然有段日子,但他的活动范围几乎只在警务大楼,还没去过分区捕房,程子青有段时间没来,还没见过陈乐道。

    察觉到程子青的目光,陈乐道转头朝其看去。见到那身熟悉的黑色衣服,尽管人并不认识,陈乐道脸上还是露出友好的笑容,朝程子青点了点头然后朝警务处大门走去。

    “陈顾问早上好,”路过大门,两个站岗的巡捕余光扫了两眼左右,见没人,才殷勤地跟陈乐道打招呼。

    陈乐道朝两人微笑点头。

    他在两巡捕眼中颇具几分神秘色彩。

    谁都知道法布尔总监不像前任总监费奥里那么好相处,法布尔更加严厉,也更加注重巡捕房的规章制度。在所有人都和法布尔总监还不熟悉时,陈顾问已经能自由出入总监办公室,这岂能让人不佩服。

    大门外,还站在车前的程子青目光看着陈乐道进入大楼后,才收回来。

    “陈顾问,这就是那个夜未央的老板陈乐道吧?”他心中想到

    夜未央的事,陈乐道没有可惜刻意宣扬,也没有刻意保密,警务处的人不乏去过夜未央的,如今陈乐道是夜未央老板的事在警务处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程子青虽然没见过陈乐道,但陈翻译、陈顾问的名字还是听过的,听到两个巡捕的话,他瞬间想到了陈乐道身上。

    “看来确实跟传闻中一样,他在警务处名声人缘很不错。”

    警务处的人去夜未央,要么直接免单,要么就打折,陈乐道在警务处名声人缘想不好都难。

    警务处的职员也只是打工人,虽然工资比普通人高,还能赚外快,但夜未央歌舞厅这种娱乐场所同样不是他们那点工资能去肆意嗨皮的。

    没去多想,想到自己要做的事,程子青轻吸一口气,目光在手中文件袋上停了几秒,大迈步朝楼内走去。

    他没有陈乐道的待遇,进大楼时,两个小巡捕眼瞳都没动一下,目不斜视。

    “咚咚咚,”三下敲门的闷响声响起,程子青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外,等着里面传出声音。

    咚咚声刚落,法布尔“请进”的声音响起。

    闭眼,深呼吸,程子青推门。

    “总监,”进门走到办公桌前,程子青立正行了一礼。

    法布尔看着他点了点头,程子青才将手放下。

    “你是哪个捕房的?”法布尔问。

    中央捕房的人法布尔大都已经认识,不认识也眼熟,但他对程子青没太大的印象。

    没印象,那就是其他捕房的了!

    “报告总监,我是霞飞路巡捕房副巡长程子青。”程子青高声说道。

    “哦,”法布尔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对这名字有印象,这得益于之前他看的那些档案。

    “我知道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法布尔看着他。

    程子青点了点头,上前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了法布尔。

    看着又是文件袋,法布尔眉毛不由扬了扬,他现在看到文件袋,就有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总监先生,我要向你检举霞飞路捕房朱万巡长,这里面记录了他在霞飞路捕房任巡长期间曾犯下的种种恶劣罪行。”程子青高声说道。

    霞飞路捕房位于霞飞路和葛罗路的交汇路口。霞飞路作为法租界著名的商业街,豪华区,霞飞路捕房管理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丰富油水可捞。

    聚集在霞飞路开店的人大都是外国人,其中以又俄国人为主。这里最先是俄国难民聚集之地,后来人越来越多,商业慢慢发展起来,便成了法租界首屈一指的商业街。

    若不是外国人开的店,巡捕房还能跟那些帮派之人沆瀣一气,从那些店主身上刮层油水下来,但可惜,霞飞路巡捕房不仅不能从这里搞钱,还得想办法把这条街的治安搞好,稍微出点什么事,上面的人就要找他们谈话。

    但当巡捕若是不能搞钱,那将毫无意义。虽然这里不能搞钱,但总是有地方能搞来的。这一来,其他人自然倒了霉。

    程子青递给法布尔的这份资料,便是朱万做下的事情中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已经足够让朱万倒血霉。

    法布尔看着看着,脸就变得黑森森起来,两条眉毛更是恨不得皱成麻花形状。

    虽然早知道那几个捕房巡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上面记载的东西还是让法布尔感到愤怒。这上面的事情不只是亵职渎职那么简单,这根本就是在利用巡捕房的权力犯罪!

    与谁不和,看谁不顺眼,竟然就直接抓人,让其家人拿钱来赎,不赎,就直接押送监牢。

    而这,只是里面最轻的。

    霞飞路的案子,有结果的,全是有钱人的案子,有钱就能办案,没钱,你就是原告,那也得被办!

    这哪是巡捕房,这比帮派更加可怕,简直就是租界毒瘤!

    看到后面,法布尔气得直接将资料啪嗒一声按在了桌面上,面容阴沉的能滴水。他决不允许自己手下的巡捕房有这种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辈。

    “这份资料你能确保其真实性?”法布尔看着程子青,看完上面的内容后,他已经相信这份资料的真实。但该有的证据依旧得有。

    “总监先生,里面记录的东西句句属实,另外,我还找到一些曾被朱万坑害过的人,他们同样可以作证。”程子青朗声道。

    “你知道你这番话代表着什么吗?”法布尔严肃地看着他。

    程子青挺直腰背,只听他正气凛然高声说道:“作为巡捕房的一名巡捕,我的职责便是保护租界人民,维护租界的治安环境,朱万的行为严重危险到租界的治安,危害到租界人民的安全,我保证我的话句句属实,如有错误,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他的声音高昂又洪亮,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他双目神情坚定得让人不愿怀疑。

    法布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程子青以为法布尔将会夸赞他,他心中已经在想着该如何谦虚作答,法布尔却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手柄,拨通一个电话。

    程子青目不斜视,背脊还高高地挺着...

    “喂,”陈乐道拿起电话手柄,目光看着翻着书的薛良英。

    “陈,你在吗!很好,请来我办公室一趟。”法布尔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好的,总监先生,我马上上来。”

    听到“总监先生”四字,薛良英眉毛动了动,抬头看向陈乐道。

    电话已经挂断,陈乐道看着薛良英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又叫我去办公室,他一天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陈乐道说这话时,甚至想要以手扶额。

    薛良英看着他这交情模样,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就是在炫耀,而且是赤裸裸的。

    整个警务处谁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法布尔面前的红人。也只有他,进了总监办公室,从来都是笑着走出来的。

    “哈哈,别慌,我找机会给他提一提你,英雄还怕无用武之地吗!”

    陈乐道适可而止,拍了拍薛良英肩膀,他知道薛良英并不想一直待在这个只能挥弄笔杆的翻译位置上。

    说完,陈乐道走出大门,朝总监办公室而去。

    再次见着程子青,陈乐道目光在他身上顿了下,原来是来找法布尔的么!胆子真大!

    在中央捕房,就没有一个巡捕愿意走进法布尔的办公室。

    目光很快从程子青身上移开,看向法布尔。

    “总监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陈乐道问。

    法布尔点了点头,示意陈乐道到桌前来,拿起刚刚看过的资料递给了陈乐道。

    程子青在旁边看得眉毛一跳,忍不住深深看向陈乐道。

    法布尔竟然这么相信他吗?这么重要的文件竟然都直接给他看了。

    陈乐道翻看着资料,看着看着,冒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这个朱万,也太肆无忌惮了些!

    目光看了一眼程子青,他记得在大门口碰见这人时,这人手中就拿着一个文件袋,看来这份资料就是这人送来的。

    “陈,这份资料是程副巡长刚送来的,你对这个叫朱万的巡长,有什么了解吗?”法布尔询问道。

    整个警务处,法布尔对陈乐道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警务处中的法国人,这不只因为陈乐道救了他,也因为陈乐道从小就在法国长大,接受法国的高等教育,而且还有一位温柔美丽的法国女人做母亲。

    法布尔相信有一位法国母亲的陈乐道继承了法国人的优良基因,值得他相信。

    陈乐道将资料放回桌面,摇了摇头:“很抱歉,法布尔先生,我并不了解这位朱万巡长,事实上其他分区捕房中,我除了对麦兰捕房的铁林巡长有几分了解外,其他的几位巡长,我甚至都没有见过。”

    陈乐道遗憾地说道。

    法布尔听完点了点头,没感到失望,他知道陈乐道进入巡捕房的时间并不比他多多少,又道:

    “看完这些,你有什么想法吗?我是说对于如何处理这位朱万巡长。”法布尔道。

    陈乐道作为警务处他最相信的人,他有意将其培养成他的得力助手。现在警务处的大小事物都需要他处理,法布尔已经感到有些不堪重负。

    陈乐道没想到法布尔会在这种事上询问他的意见,心中思考起法布尔的用意。

    “难道这是在试探我,看我有没有野......呸呸呸,不对不对,这又不是什么皇帝和太子的戏码....”

    感觉应该没那么些他胡思乱想的事情存在,陈乐道思考起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旁边的程子青目光已经在陈乐道身上停留了很久,他实在没有想到。法布尔这位传说很不好相处的新总监,竟然对陈乐道这么青眼相看。连这种事竟然都询问陈乐道的建议。

    外面的传闻实在太不靠谱,这哪是陈顾问和法布尔关系不错,这简直就是好的要穿一条裤子的节奏!

    同时程子青还有点失望,自己可是举报人,法布尔竟然一点都不询问自己,反倒去问起陈乐道的事件。

    对于此行,他可是在心中考虑了很久,现在这个结果和他之前想的实在有些出入。

    “总监,如果这份资料上的事全都属实,我想可以将朱万停职,并关押调查寻找证据。巡捕房负责维护租界治安,应该是神圣的,所有人都应该是清正廉明,大公无私的,巡捕队伍中决不允许有这种害群之马存在。如果属实,那我认为可以按照租界法律对其从严处置。”

    陈乐道挺直背脊,义正言辞道,声音高昂清亮,双目神情坚毅。

    “很好!”

    法布尔满意点头,口中不吝夸赞,眼中更是流露出对陈乐道的欣赏和赞许。

    程子青站在一旁愣愣看着,总感觉陈乐道现在的样子很是熟悉。

    “陈,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希望你能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就如你说的,巡捕房是神圣的,每一个巡捕都应当是清正廉明,公正无私的,巡捕的队伍中决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害群之马存在。”

    法布尔站了起来,郑重地看着陈乐道,严肃说道。

    “啊,我?”

    “不错,陈,我相信你一定能将这件事办好。”法布尔道。

    陈乐道让法布尔这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特么只是一个顾问啊,难道不应该就是动动嘴皮子吗!

    “可法布尔先生,我只是一个顾问,这事难道不应该交给马总探长吗?”

    “不不不,陈,马有另外的事需要做,这件事我相信你能做好,至于顾问,这不重要!”

    法布尔显然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把这事交给他去做。

    “那...好吧,可是法布尔先生,我可能需要几个人。”

    “没关系,你去找马,我会让他派人配合你的,你需要其他帮助也可以来找我。”

    法布尔在大事小事一把捏之后,这些天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变得稀疏了些,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么干下去,是时候该找个帮手了

    “那好吧,您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做好的。”陈乐道点头说道。

    “总...总监,我呢,需要我做什么吗?”程子青抓住机会出声提示自己还在。

    这要再不说话,他怀疑自己就要被这么遗忘了。

第八十八章 霞飞路捕房

    程子青巴巴地看着法布尔,眼底深处似乎流露出一种渴求的情绪。他来这不是为了打酱油,他有自己的目的。但如果再不出声,他恐怕连酱油都打不了了。

    法布尔眼中只有陈乐道,根本没有看到他。

    听到程子青的声音,法布尔才移动目光看向他,程子青巴巴的眼神落入法布尔眼中。

    看着程子青,法布尔皱了皱眉。

    “你......”他迟疑沉吟,这事情太过重大,他差点忘了面前这个检举人。

    上下看了几眼程子青,法布尔才微沉着声音,以一种严肃口吻道:“你是霞飞路捕房的副巡长?”

    程子青用力点头,为法布尔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感到庆幸。

    “既然如此,那你就配合陈顾问调查这件事,听陈顾问调遣吧。”法布尔不暇思索道。

    “啊!”程子青脸色差点没垮掉,这像什么话?

    自己可是堂堂霞飞路捕房的副巡长,你让我给一个顾问当下手?!

    程子青有些不敢置信,但法布尔严肃的样子又不像是跟他开玩笑。

    法布尔没有如他的愿,给他安排个什么重要的任务——比如让他全权调查此事,但事实上在走进这间办公室前,程子青心中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

    “有问题吗?”法布尔脸色严肃,与和陈乐道说话时俨然是两个态度。

    我可以有问题吗......程子青一口气憋在胸口,松不松似乎都不合适。

    “没问题,”他僵硬的嘴角露出笑容,点摇头说道。

    法布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深深咽下喉咙那口气,程子青快速调整心态,听调遣就听调遣,多少也能喝口汤。

    他嘴角的僵硬悄悄融化,看了眼旁边的陈乐道,热情地伸出右手,“陈顾问,我是霞飞路捕房的程子青,久闻陈顾问大名,以后请多指教。”

    心中的不甘被程子青巧妙地隐藏起来,陈乐道伸出手与程子青相握,同时笑着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指教不敢当,互相学习。”

    陈乐道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落在程子青眼中稍稍有些刺眼,这笑容应该是他的。

    “陈,这份资料你拿走吧,我会通知马,让他派巡捕配合你。”法布尔将桌上的资料放进文件袋中,递给陈乐道。

    陈乐道接过资料,想起来在这之前他对薛良英说的话,现在不就正是时候吗!

    “法布尔先生,我可以让政治部编写组的薛良英翻译协助我吗?”

    “薛良英?”

    “是的。”陈乐道点头。

    法布尔知道薛良英,虽然没什么不良记录,但薛良英和前总监费奥里关系似乎很不错,因此他也一直没想过让薛良英做什么。

    “他可以吗?”

    “薛翻译不仅精通六国语言,并且做事细心谨慎,有他帮助,我想这事会更加容易。”陈乐道一本正经地替薛良英说着好话。

    “既然你需要,那就带着他吧,我没有意见。”法布尔点头。

    “多谢法布尔先生。”

    陈乐道和程子青一起走出办公室,到了政治部所在楼层,陈乐达对程子青道:

    “程副巡长,我去通知薛翻译,你先去下面巡捕房通知一下马总探长吧,我马上下来。”

    程子青点头离开,陈乐道站在原地看了看他背影,转身朝政治部走去。

    陈乐道推开门,看着里面的薛良英,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薛良英抬头看向他,不明所以。

    陈乐道微微一笑,走到旁边的衣帽架旁,穿上自己的大衣,拿起帽子。

    “一起去霞飞路逛逛吧,我给你找了个助手的活。”陈乐掉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

    “霞飞路?去那干什么?你要去买东西?”薛良英疑惑问道,自动忽略陈乐道后面那句话,更没往公务那边想。

    “想什么呢,这是工作时间,工作时间当然是去办公!你这种偷懒耍滑的思想可得注意着点!”

    这话轮得着你对我说?

    .....薛良英忍着没有去吐槽。

    “有正事,霞飞路捕房的朱万你知道吗?”

    “以前见到过,但不熟悉。怎么了?”

    薛良英口中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同样不慢,他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显然没有继续坐在这里的打算。

    “他手下的副巡长程子青写了份材料向法布尔检举他,法布尔让我去处理这事。”两人一起出门,陈乐道给薛良英说着缘由。

    “法布尔让你去处理这事?”薛良英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一个顾问该做的事情。而且这种重视,之前萨尔礼对陈乐道都没有过吧。

    “你也觉得这样不好是吧?我也觉得不对,我拿的是顾问的工资,却干着督察的活。”陈乐道嘴里说着怪话,薛良英不再接话,纯当没有听到。

    他不知道什么叫凡尔赛文学,不然说不定会对陈乐道刮目相看。

    两人一起到了巡捕房,和程子青汇合,程子青没有先去找老马,在巡捕房外等着两人。

    “这是薛良英,政治部的翻译,这位是霞飞路捕房的程子青副巡长。”陈乐道给两人介绍对方。

    虽然都是警务系统,但除非屁股坐得高,或者在同一个捕房任职,不然相互之间大都是不认识的。

    三人一起到了老马办公室,老马看着一起进来的陈乐道三人愣了下神,陈乐道还好,薛良英可是很少到他这来的。至于程子青,这不是霞飞路那儿的副巡长吗,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

    “老马,忙什么呢?”

    陈乐道进了这就跟进自己家一样,大咧咧直接在老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老马对此习以为常,也不介意。招呼薛良英两人坐下。

    “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老马问道。

    他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有事,三人怎么可能一起来找他。

    一瞬间,老马心里闪过很多想法,陈乐道姓陈,程子青也形成程,虽然不是同一个字,但音一样啊,难道程子青是陈乐道哪个亲戚之类的,要来找他帮忙运作想升职?

    虽然这想法没啥逻辑,但老马却在心里猜测琢磨起来。

    老马心头犹豫,现在他自己处境都不怎么样,哪还敢在法布尔两眼盯着他的时候干这种事。

    “放心,按程序走的小事,总监让我去霞飞路捕房办个事,你派几个巡捕跟着我去帮帮忙。”陈乐道直接对老马道,没有搬出法布尔来。

    以他和老马的关系,即使没有法布尔的话,老马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瞎咋呼。搬出法布尔反倒让会让老马觉得不舒服。

    不过即使如此,老马听了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他可是总华探长,巡捕房有什么事,不也应该让他去办吗?

    一瞬间,老马仿佛感觉到了来自法布尔的深深的恶意。有心想跟陈乐道打听打听,但薛良英和程子青在一旁,他不好开口。

    心中将这事暂且搁下,老马道:“没问题,你要什么人?要不你自己随便去挑吧。”

    “不用,我把陈翰林带上,另外你顺便给我派几个胆子大点的就行,让他们把枪都带上。”陈乐道说到后面强调了句。

    “要带枪?”老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放心,总监知道这事,不会有啥麻烦。”陈乐道知道老马在担心什么,不过他还是没把朱万的事说出来,他担心这事说出来,老马会被气得心梗。

    毕竟这种事,相比他这个顾问,怎么都应该让老马这个总探长去才对。

    想到陈乐道和法布尔之间的亲近程度,老马轻轻点了点头,“行,没问题。”

    他没问陈乐道是去干什么,这时间段他觉得自己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管他什么事,只要我不犯错,法布尔就没理由刁难他!

    老马好歹也是个总探长,法布尔就算想撸了他,也得拿个合适的理由出来,冯敬尧的大腿。可不是抱着玩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到法布尔那天带着军队来撑场面的事,陈乐道觉得自己如果一个人去,可能不太符合他陈顾问陈老板的身份。

    带着从巡捕房找来的十个巡捕,陈乐道开着车朝霞飞路而去。

    对朱万这事,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可查,现在巡捕房的大多高层,几乎都是一查一个准,一抓一个对,绝不带委屈冤枉的。

    “你带着这么多巡捕,是认为朱万会反抗?”车上,薛良英问。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就会乖乖听话,如果他不聪明,那说不定会仗着是在他的地盘上,不给我面子。”陈乐道毫不在乎的回答,他不担心朱万反抗。

    况且出了什么都还不知道,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反抗。

    “朱万这事简单,抓回去审一审拷打一翻就真相大白了,倒是那个程子青,你觉得怎么样?”程子青开着自己的车,没和两人在一起,陈乐道趁机问起薛良英意见。

    “程子青...”薛良英沉吟思考,摇了摇头,“不了解,不好妄下结论。”

    “我觉得那人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什么意思?”

    陈乐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在办公室时程子青的各种微妙表情。

    虽然程子青一直竭力管理着表情,但又岂能瞒过观察力远超常人的陈乐道。

    在听到法布尔说让陈乐道负责处理此事时,程子青脸上的神色就开始变得僵硬,表情不自然起来,眼中更是有着失望。

    好在陈乐道没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标准反派特有的阴郁神情,不然他就要想着先送程子青一程了,曾经看过那么多小说,他得到的最深刻印象就是不能对反派心软。

    薛良英默默看着陈乐道,眼中蕴藏着千言万语,对陈乐道的沉默他心里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说就不说,说一半后沉默不言吊人胃口是几个意思?

    正烦恼间,车子停下,霞飞路巡捕房到了。霞飞路巡捕房是一栋四五层高的小楼,比起周边其他的建筑更显气派。

    陈乐道两人推门下车,看着面前的大门,程子青从后面走了过来,跟来的十个巡捕在陈翰林带领下站在陈乐道身后。

    陈翰林虽然是个巡街的,但聪明人都知道,跟陈乐道关系不错的陈翰林在街巡组待不长。

    捕房门口站岗的巡捕看着突然停在大楼前的几辆车和十多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是普通人,直接持枪躯赶便是,但偏偏这些人还穿着巡捕号服,手头还拿着枪。

    好在其中有个他们自己人,两个巡捕看了看,还是硬着头皮走到程子青面前。

    “副巡长,这些是......”程子青虽然是副巡长,但在霞飞路捕房,副巡长可不好使。

    这么些个拿着枪的陌生脸孔,即使穿着号服,他们也不敢随意将人放进去。

    “这些都是总房的兄弟们,你们站好自己的岗就行,不该问的事就别问。”程子青板起脸,虽然他在霞飞捕房中并没有多大的威信,但板起脸还是有几分唬人的。

    “可是副巡长,巡长就在里面呢,这......”两人不敢放人进去,也不想得罪程子青,更别说那两个看着像是长官的家伙,毕竟是总房的人。。

    总房的巡捕,在他们这些分区捕房的人面前放个屁,都比他们自己放的要响些。

    “在里面正好,总房的人正是来找他的。”程子青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我是警务处政治部顾问陈乐道,接法布尔总监命令执行任务,让开吧!”陈乐道走上前,面容没有平时的温和笑容,冷着一张脸,目光显得冷酷凌厉。

    对这些人,态度软了,面临的场面就很可能完全不一样。

    对朋友之间可以温和,但对其他人,尤其还是手里有枪的人,温和的态度并不是适合这个时代。

    巡捕听着陈乐道冷厉的语气,看着他冷冰冰的表情,手心冒汗,心里焦急。另一个巡捕心眼稍微多了一点点,眼珠转了转,赶紧拉着人让开路,让陈乐道带人走了进去。

    “你干嘛,他们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放他们进去我们一会不得被巡长骂死!”

    “你没长脑子是吧,没听那人说他是政治部的人吗!而且你看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们来找巡长,能有好吗!巡长能不能留下来骂我们还悬着呢!”

    有点脑子巡捕恨恨地怒骂同伴,就这脑子当什么巡捕,去码头当苦力扛包不好吗!当巡捕早晚得死在那没二两脑花的脑子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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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战1929介绍:
没有搞不到的情报,没有干不掉的敌人。离职警察穿越电视剧上海滩,结交许文强,收丁力当小弟,进入法租界巡捕房,建立自己的情报帝国。我搞商业,也卖情报,还搞谍战,有人说我是商业大亨,有人说我是情报贩子,还有人说我是特务头子,其实,我只是个爱国人士。谍战1929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战1929,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战1929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