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灭口和反灭口
邹召这么弯弯绕绕的,最终目的是得到金珠不错,但方末来的时候,忘了一点,前者为什么要让后者先收拾房子,之后再通过玉佩传讯?
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和一个前卒一起出郡。
可这有什么必要吗?
龙雀使带着前卒,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在抽刀的时候,方末才猛然惊醒,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邹召要杀人灭口!
这样,才能保证得到金珠的事再无人知晓。
可如此一来,狪狪的尸体如何处置?邹召身为龙雀使,肯定不适合带着回去焚毁的。
那就只能任由它曝尸荒野了。
方末也是读了焦海那本完整的《术典》才知道,异兽死后,除了可能产生一些祸患,比如毒、火、爆炸等,还会吸引来更多的异兽抢食其血肉。
金丹期以上修士的丹火和焚化炉一样,都能在短时间内彻底焚毁异兽,清除其血肉的气味,但金丹以下修士的火焰,一般是做不到这么迅速彻底的。
强行用筑基修士的火焰焚烧,结果只会让异兽成为烧烤,香气更容易引来大量异兽。
一些普通的祛味法术,是无法掩盖异兽血肉的气味的。
这些,是前人用血的代价换来的教训。
此处距离官道很近,距离浛水郡也不远,一但引起异兽潮,那死的人可就多了。
何况,金珠上多少带着些狪狪血肉的气味,不好说会不会引来其他异兽。
邹召难道真的不顾这种代价?
可想到这,方末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引发了异兽潮,那他不是有机会触碰到大量异兽吗?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但很快,他把这种念头按了下去,自己如果这么做,和邹召有什么区别?
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可也不愿做这种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恶人。
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对付可能随时下杀手的邹召。
焚心业火?这个应该可以,邹召这么做,心里大概率不会没有罪业。
但必须快,不能让对方先出手,否则拼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不是方末所愿。
可自己也不能贸然出手,毕竟这一切都还是猜测,万一邹召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呢?
若他心中有罪业还好说点,最终是落个错杀人的结果,若他没有,焚心业火烧不起来,还成了主动挑起争端的一方,且会暴露自己拥有焚心业火。
到那时,只是练气期五层,如何是筑基期修士的对手?
那就……试探他!
方末一边分离着金珠,一边问道:“大人,等会我把这东西割下来了,你是不是要灭口?”
“胡说什么?”邹召眉毛一挑。
“大人是看中了这金子吧?我听说,修士能用双眼辨别许多事物,其中就包括金子。”方末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淡定地切割着金子,“拿了这东西,大人就不怕把异兽引进郡里?其他人的性命大人也许不在乎,可自己的呢?”
邹召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也是担心那种可能的。
“你倒是聪明。但只要把血肉割干净,用上祛味的法术……大不了,我把表面的一层削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换做其他人,能不对这么大的黄金动心思?至于这畜生的尸体,扔在这,就是有其他异兽前来,也没那么容易伤到人、害人性命。若是真伤人杀人了,就算那人倒霉,怨不得我!”
邹召说了一大段话,也不知道是在反驳方末,还是在说服自己。
方末心想,是不是可以效仿日漫,给邹召来个话疗?
可他手上的动作刚停,邹召就大喝道:“继续切割!敢停下来,我立即杀了你!”
方末道:“大人刚才的意思,就是要取我性命。继续切割是死,停下来也是死,那我何必浪费功夫?”
邹召二话不说,直接唤出了长枪,闪击方末眉心。
叮!
怎么是这声音?
邹召惊讶地发现,枪尖抵在方末眉心处,居然没能刺破后者的皮肤。
这一枪,可是有二十年的功力,他怎么挡的?
邹召不信邪,全力灌输法力,甚至施展出必杀的枪芒,听到的却还是一声:
叮!
甚至于,长枪上传来的反震,直接把他双手震麻了。
邹召呆滞地往回抽了一寸枪,再次刺出。
又是:叮!
既然对方要下杀手,方末也不会留情,反应过来后立即施展焚心业火,沿着长枪传导至邹召的手,进去后者的心脏。
邹召心脏剧烈燃烧起来,疼痛感传入大脑,他无法自控地惨叫了起来。
长枪脱手,落在地上。
方末直接催动焚心业火,将邹召的心脏焚毁。
失去了心,邹召当即死亡。
他可不想在废话的时候,被还有意识的邹召反杀。
反派死于话多,正派也不会例外。
“杀人者,人恒杀之。能被焚心业火点燃,说明你确实该死。”
这是方末第二次杀人,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时那种强烈的抵触和恶心感。
这种世道,他没得选择。
杀死邹召后,方末在前者身上一通搜刮,倒是找到了一枚古朴的戒指,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乾坤戒。
但他不敢据为己有。
许多长辈赠予晚辈法器时,都会在上面留下印记,若有人抢夺,就能迅速定位。
方末可没有本事抹去这种印记,只能惋惜地把乾坤戒扔进了河里。
而邹召的尸体,他砍了些木材堆放在其上,施展引燃术点火。
火焰会把尸体焚烧成灰,河水会冲刷掉乾坤戒上残留的气息,即便是邹召的长辈前来,也发现不了是方末做的。
至于狪狪的尸体,方末犯难了。
如果拖回去龙雀府,被无数人目睹,定会招来猜疑。
可如果放在这不管,又会招来更多异兽。
思考了许久,方末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即脱下前卒服,变化了容貌和体型,走出竹林,来到了官道上。
等了好一会,终于见到一辆运着蔬菜的马车。
驾车的是个老农,从呼吸就能判断出来,只是个凡人。
变化后的方末挡在了马车前,惊得老农急忙拉缰绳,停稳车后一阵骂骂咧咧。
方末抽刀,施展庚金之力,一刀斩断了棵大树:“别慌,我想找你帮个忙。”
第四十七章 《术典》的问题
老农跑到龙雀府报了官,说在北边官道上被修士拦路,要求他来龙雀府,告知竹林深处有异兽尸体。
龙雀府立即派人前往,果然发现了异兽狪狪的尸体,那金珠被割下来一半,剩下一半还连在狪狪腹部。
处理异兽尸体的事,自有前卒负责。
到场的龙雀使没有忽略附近那一堆灰烬,在里边翻出了残骸和龙雀使腰牌,顿感大事不妙。
竟然有人敢杀龙雀使!
但这事并不归龙雀府管,修士犯案,理应移交六扇门,于是方末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魏舞罗接手了案子。
不过,方末听焦海说,这案子进展并不顺利,那天拦住老农的修士,除了容貌,还有一手庚金刀芒,再查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魏舞罗怀疑,那修士的容貌都是假的。
那是自然,毕竟,那容貌和身形,是方末随机变化的。
没想到能在这案件上让魏舞罗吃瘪,方末有些暗爽。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一晃一个月时间过去,方末的修为终于提升到了练气期六层。
按照这样的速度,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想晋升练气期七层,估计需要两个月以上。
至于练气期八层,保守估计得半载。
这还是四柱纯阴之体和童子身的加成,才有的速度。
龙雀府中,不少从小就开始修炼的,到如今二三十,也还停留在筑基期。
像魏舞罗这样,还不到二十就金丹期的天才,整个大夏恐怕都找不出十个,加上办案能力了得,所以浛水郡六扇门对她极其看重。
除了修为上的进境,方末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还从《山海真经》上收获了三个奖励:
水雾,生成可覆盖方圆五米的雾气,有一定的遮蔽视线效果。
气势,增强自身气势,对意志不坚者有震慑作用。
獠牙,咬合力增强,牙齿可碎铁石。
方末一阵无语,没想到《山海真经》还能给这么些鸡肋的能力。
只能说,聊胜于无。
其实方末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并不止接触三只异兽,但其他的,都是以前接触过的,比如琴虫。
正因如此,他发现,重复接触同一种类的异兽,哪怕不是同一只,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此外,李才来找过方末好几次。
除了两次是找他处理异兽尸体,剩下的几次,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什么,但都被他使用操情能力顺利演过去了。
方末还发现,李才对自己的修为很在意,几次过来,都以关心的名义,打探自己的修为。
而且,李才的眼睛里,会有异芒一闪而过。
若不是方末拥有“神目”的能力,都不会注意到。
方末怀疑,李才拥有可以探查他人修为的法术。只可惜,方末说自己是练气期三层,用敛息术控制自己表现出来的就是练气期三层。
即便是李才拥有探查修为的法术,也看不穿被敛息术藏起来的修为。
在得知了方末修为居然比石凉还低的时候,李才眼里流露出来的,是藏不住的失望。
为什么失望?
这和他,或者他背后的人谋划的事有关系吗?
方末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割韭菜。
李才的眼神,和看到韭菜长不高的农民没有多大的区别。
所以,李才把《术典》给方末石凉这样的人,是为了培养出修为足够的修士,而后,像割韭菜一样收割。
收割的是什么,修为?还是性命?
不管如何,方末都不会甘愿成为他人嫁衣裳。
思前想后,他去找了魏舞罗。
进了门,方末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脸色好了许多的苏浅。
“你魏姐姐呢?”
苏浅指了指里屋,问了句:“青兔呢?我好久没见它了。”
青兔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自从发现方末这可以活得无忧无虑,它就彻底赖在了丙字六号。
不过,第一天到屋,见到两个方末,差点没当场吓傻。
方末心说,这兔崽子难道没见过双胞胎?
在相处过程中,方末发现了青兔幻术的一种特殊用法——沟通。
青兔并不似肥遗那般,能够直接口吐人言,但是他能用幻术,让人以为自己听到了它在说话。
以此来进行交流。
方末回答道:“它在家呼呼大睡呢,这个月,都胖了好几圈了。好在不是人,除了人,好像什么生物长胖了都很可爱。”
苏浅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似乎有些委屈。
方末揉揉她的头:“是我说错,小苏浅长胖了也可爱!”
走进里屋客厅,方末见到了慵懒地半躺着的魏舞罗。
今日是她轮休,穿的便服,也未化妆,比起平日多了几分淡雅。
“还挺沉得住气,整个月都没来找我。”
方末刚踏进门,就听到魏舞罗这句话。
“大……”
“大什么大?”
方末偷偷抬了抬眼,心说,确实挺大的……
魏舞罗不知道他想什么,缓缓坐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很在意那《术典》,会按捺不住,没几天就来找我问。没想到,你居然忍了一个月。”
方末装作听不懂:“我又没练,怎会着急呢?”
“那你来做什么?”魏舞罗反问。
方末思考了了片刻,道:“我……就好奇,练了那本《术典》到底会怎么样?”
魏舞罗嘴角含笑,差点没忍住。
“行了,我知道你修炼过那《术典》。说吧,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练气期三层……”
魏舞罗眉毛一挑:“心思真重,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你怕什么?”
方末脑子里闪过那晚,魏舞罗谈笑杀人的场面。
“行吧,既然你来找我,便告诉你吧。”
魏舞罗顿了顿,继续道:“之前说的,是诈你的,我根本不知道化神元婴有没有办法帮你。现在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正好最近有了些眉目,你来得也正是时候。那本《术典》,并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但长期修炼下去,对身体确实有危害。”
“最重要的是,篡改这《术典》的人,可以夺取你的修为,同时,会要了你的命。”
第四十八章 实战能力
这些和方末的猜测差不多。
魏舞罗见方末没有惊讶,调笑道:“看来,这些你都猜到了。那么,这次来,是找我问解决之法的吧?说起来也不难,一是揪出那人,杀了以绝后患,二是把修为提升到超过那人的程度。”
两种办法,都有一个前提,就是需要知道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修为如何。
万一那人的修为很高呢?
“不会太高,应该是筑基期,最多金丹。”魏舞罗下了定论,脸上是自信的光彩,“只要不到元婴期,我就能收拾了。”
方末想了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要是背后的人修为高,那得等多久,才能收割“韭菜”?
那么,关键就在于怎么把这人揪出来了。
“这事我会继续查,最近精力有点分不开。那龙雀使被杀的案子,我还头疼着呢!”魏舞罗说道。
方末心里一紧,总觉得魏舞罗若有所指。
果然,她话锋一转:“对了,那龙雀使被杀当天,你从北城门出郡,是去做什么?”
方末早就料到,以魏舞罗的能力,怎会查不到这些?只是他的能力太多,超出了魏舞罗的想象,这才拖慢了她的调查。
“官道口有个婆婆,我听说她卖的菜是自种的,比郡里几个市场的都好,就去看看。”
魏舞罗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卖菜婆婆的,但方末早有准备,自是应答如流。
没能问出什么,她也就不留方末:“你现在应该可以修炼引燃术了,顺便多练练《控火要术》,司火教的人,不久就会到浛水郡。我还需要你打入他们内部。”
长达一个月没有动静,方末差点都要以为司火教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从魏舞罗家中离开,回到丙字六号房。
“回来了?”趴在一旁的青兔睁开朦胧睡眼,用幻术对方末说道。
方末看了眼自己的身外化身,又看向青兔:“你怎么还在睡?懒死你得了!”
青兔道:“羡慕了?我们异兽的能力都是天生的,根本不需要像你们人这般苦哈哈地修炼,好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就足够了。”
“就算能力天生,不好好锻炼也会废掉。知道用进废退不?你肯定不知道,你就知道睡。”方末反驳了一句。
“急了急了,有人急了!”
“你这么厉害怎么被人抓到菜市场的?”
“那群孙子给爷下药,见到你的时候,也才刚醒来,脑子里一片浆糊!都是你们人族太狡猾,不怪爷!”
青兔在这一段时日后,和方末熟悉了起来,也就渐渐放开了,偶尔还会跟方末都几句嘴。
方末发现,养了这只没心没肺的狗兔子,日子变得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果然,养宠物有利身心。
何况,青兔会自己照顾自己,还不会轻易得病。
在得知它可以用幻术和人交流后,方末警告过它,除了自己,不能轻易与他人交流,平日里就伪装成一只毛色变异的兔子。
听它说,俊狗一族数量并不多了,所以应该没什么人能看出它的真实身份。
“不跟你扯,我该修炼了。”
他现在没有什么能做的,唯有努力提升修为,以应对将来的各种突发情况。
可修炼到了夜里,方末和身外化身同时睁开了双眼。
心里莫名烦躁。
方末一把将青兔抱了过来,使劲揉着它的脑袋。
“你走火入魔了?”青兔差点以为自己做噩梦了,反应过来后,一记兔子蹬鹰,从方末的魔爪中逃脱。
“总觉得哪里没做好……”方末伸手又要去逮青兔,被后者敏捷地躲过。
他回想着自己修炼以来的历程,除了一开始修炼了被篡改的《术典》,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也未贪功冒进,到底哪里有问题?
青兔道:“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天天在那练练练的,都不知道珍惜岁月静好,能躺就躺,这算不算没做好?”
方末赏了它一只飞鞋。
青兔气得嗷嗷叫:“兔爷不发威你当我兔崽子?来啊,跟兔爷练两把,看兔爷用幻术把你虐得喊爷爷?”
“喊什么?”
“爷爷!”
“诶,乖孙子!”
方末用前世的老梗戏耍了青兔一把,在后者就要对他使用幻术的时候,突然想通了。
“等等,你刚才说,跟你练两把?”
青兔一跃上桌,昂着头:“对啊!”
练两把,练两把,自己没做好的,是实战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方末都在默默修炼,动手的次数少之又少,别说实战经验了,连切磋对练的经验都没有。
对付司火教刺客还好说,纯粹是硬实力上的绝对碾压,但遇到其他修士,交手经验的缺失就成了最大的短板。
比如和邹召对峙的那一次,脑子里明明都想好了怎么做,可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邹召的实力强,出手的第一下枪刺没躲过,这也说得过去,可在那之后,方末就愣住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击。
如果当时邹召先手是火以外的其他法术,又或者在枪刺后,改用其他法术对付方末,那死的可能就是方末了。
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后,方末苦笑道:“可我只是个前卒,一不能找人对练,二缺少动手的机会,去哪锻炼实战能力?”
说到这,他和身外化身相视一眼,同时道:“总不能自己跟自己打把?意识相通,相当于左手打右手,没什么作用。”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
方末才注意到,青兔的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求我。”
“你做梦呢?”
“你求我就能有办法增强实战能力。”
方末深吸一口气:“我堂堂大丈夫……能屈能伸!兔爷说说,怎么帮我?”
青兔得意道:“首先,多买些那种好吃的菜!”
它指的,是北城门外官道的婆婆卖的菜。
可这跟实现能力有什么关系?分明是趁机敲竹竿。
方末没那么多时间天天往北城门外跑,不过可以花点钱,让其他前卒跑腿。
“可以。”
“然后,就是我的幻术了。我可以用幻术,给你创造适合的对手。”
第四十九章 幻术世界大作战
还能这样玩?
方末忽然觉得,幻术的妙用还挺多的,举一反三,似乎还能用来看沉浸式影片?
他有些激动。
“咳,冷静。”方末对自己说了句,然后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有你的幻术,我这里也施展不开,一动手,我就能把房子给拆了。”
青兔对方末的担忧嗤之以鼻:“我的幻术,可以让你的精神沉浸其中,而肉身不会做出反应。等你在幻境中,锻炼出足够强的意识,再到户外,放开手脚和幻术中的对手大战,让肉身跟上意识。”
这是方末现状下最好的办法了。
事不宜迟。
“来吧!”方末对青兔勾了勾手。
青兔举起了一只爪子,示意稍等:“你要什么样的敌人?”
“不穿衣服的漂亮姑娘有吗?”
“有,你需要?”
“开玩笑的,我是正经人。”
“那你把口水擦一下。”
最终方末先定制了弱化版的焦海作为对手,这样一来,杀手锏焚心业火是用不了了,但其他能力还是可以使用的。
模式是生死厮杀,这种模式才能最大程度地提升实战经验。
不过,在幻术世界里,并不会真的死去。
幻术世界里。
一个和焦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立于方末身前五米外。
这个焦海的修为,只有练气期六层,与方末相当。
他出现在幻术世界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唤出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在其上灌注法力,带着彻骨剑光杀向方末。
方末拔出配刀,庚金刀芒吞吐,迎着焦海的长剑斜斩。
庚金刀芒果然锐不可当,竟直接将长剑斩断。
焦海脸上生动地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但反应并不慢,直接将剩下半截剑当做暗器投掷了出去。
同时,他手里出现了一张符箓,激发后化作流光,紧追断剑而去。
方末手一抬,挡开了断剑,却因尾随而至的符箓乱了神,出现短暂的迟疑。
定下心来后,他只见符箓化作十数根藤蔓缠绕而来。
他躲过了几根,但剩下的藤蔓直接将他捆成了大粽子。
哪怕他调用了最大的法力,也只是让藤蔓有了松动的迹象,想要彻底挣开,还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焦海做许多事了。
下一秒,焦海施展凝水术,凭空制造出一团水,而后握水成冰,凝结成一支冰箭,指着方末的咽喉:“你输了。”
“是么?”
方末挑衅地说了句,施展千钧之力,瞬间崩断所有藤蔓。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能力。
目前而言,对付这种藤蔓,用千钧之力暴力破解,比他用法力快多了。
焦海的反应也不慢,在发现方末能崩断藤蔓的瞬间,就持箭立即猛扎向方末咽喉。
冰制造的箭矢,也是兵器。
被动御兵能力让方末直接无视了冰箭的伤害。
焦海直接傻了眼。
“你输了!”
方末嘴里吐出三个字,同时一拳冲出,击向焦海的膻中穴。
以千钧之力打出,就算是平平无奇的一拳,也足以秒杀练气期六层修士。
然而,被拳头打中的刹那,焦海毫不犹豫地施展出法术“冰血爆”,直接凝固自身学习,再爆炸开来。
碎裂的冰破体而出,如同暴雨梨花,悉数朝方末迸发。
这可不是兵器,御兵能力并不会起作用。
于是,两人同归于尽。
方末立即惊醒,胸口一阵发闷,肺部像是被堵塞了一般,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平复片刻后,他看向青兔:“在幻术世界里死去,副作用这么大?”
“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但很难受就是了。撑不住的话,就把模式改成切磋。”青兔理所当然道。
“不必。”方末摇了摇头,“不过,让我缓一缓。”
在幻术世界里死亡,后劲着实有些大,而且,他也想先回顾下刚才的战斗。
能力是多,但很不熟悉。
如果一开始就想到了千钧之力,那在第一时间,他就能挣脱束缚。
过了一会,方末缓过了劲,便对青兔道:“再来!”
这一天,方末在幻术世界死亡了七次,在第八次总算完胜焦海。
“一日七次,厉害厉害!”青兔阴阳怪气地说道。
方末喘着粗气,懒得和青兔斗嘴。
没想到,自己会在幻术世界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手,被焦海抓住机会自爆同归于尽。
他都要怀疑,焦海该不是自爆卡车转世吧?一言不合就炸。
也想不到,明明自己能力这么多,打起来还是这么困难。
他不知道的是,青兔说的“厉害”是真心话。
幻术世界里的焦海,其实被它暗中加强过,尤其是那“冰血暴”,真正的焦海压根不会!
一开始,青兔心中猜测,方末今天要死个不停,在骂骂咧咧中停止实战练习。
再第八次就成功,简直不可思议。
正因为青兔的暗箱操作,方末心里又多了几分谨慎,不敢轻视任何对手。
“今天……就先到这吧。”方末觉得自己差不多到极限了,不适合继续下去。
第二天,方末又开始了幻术世界大战,只是对手焦海实力加强,提升到了练气期七层。
然后就被虐了一天。
“不是,怎么小说里的穿越者各种越阶杀敌,我就越一层,就被血虐?青兔,你没给我下绊子吧?”方末心中如此说道,而后问了青兔后半句。
青兔心虚不已:“我没有,你别乱说。”
方末沉下心来,大概是因为之前还杀死了筑基期的邹召,所以现在会产生落差感。
可能杀死邹召,纯粹是因为焚心业火。
这一开挂般的能力不能用,自己打不过练气期七层的焦海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有各种《山海真经》奖励的能力,人家焦海还会各种他没学过的法术呢!
就说冰血暴,实在是太过凶残,威力恐怕能把练气期八层乃至九层的修士炸死。
这么一想,好像被虐也实属正常。
“不慌,多打几次,总会达成完美攻略的。经过这几次,我对能力的作用顺手了许多。”
玩出了游戏的感觉。
方末自我安慰过后,没有继续在屋子里闷着,推开门,走出丙字六号房,在班房登记,出营买点东西,顺便散散心。
第五十章 新任侍火郎
方末刚登记完,还没有走出丙字营,就看到石凉迎面走来。
此时的石凉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皮肤更是呈现不健康的青黄色。
虽然修为才到练气期三层,但一般的疾病不可能对他产生影响。
造成他现在这般状态的,更多应该是来自精神层面的压力。
石凉从方末身边经过,却像是看不到后者一般,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末并不同情他。
都是篡改《术典》的受害者,但石凉被判卒刑是罪有应得,成为修士后耀武扬威,到处欺压其他前卒。
一句话概括,恶人自有恶人磨。
出了丙字营,方末直奔北城门而去,准备先到官道口婆婆那买些蔬菜,再折返南坊市,买些肉菜和用品。
要是去晚了,菜就要卖完了。
出了北城门,方末沿着官道走,却发现沿路竟然没几个行人。
到了那婆婆卖菜的路口,也不见她的踪影。
事出反常必有因。
方末凝神戒备了起来,右手若无其事地搭在了佩刀上。
哧!
一道炽热的火柱从路边竹林扑面而来,方末及时反应过来,侧身躲开。
虽然御火能力让他免疫火焰,但身上的衣服不免疫,烧了浪费。而且,御火能力能不暴露,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这是他在幻术世界里学到的教训。
焦海或者说青兔发现他免疫火焰和兵器,之后每次战斗都会避免使用兵器和火焰,甚至为了不正面交锋承受千钧之力,一上来就用上大量远程法术、符箓。
正因如此,方末被虐了一次又一次。
然而,这次方末又失算了。
火柱没有命中他,但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像是一条长蛇般,扭头咬向了方末。
幸而,在幻术世界里多次遭受毒打并不是无用功,方末的反应能力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一个下腰,躲过了火蛇的撕咬,紧接着以手撑地,千钧之力反推让身子弹出十数米,以防火蛇方向再变。
拉开距离后,方末施展神目,目光穿过竹子与竹子间的缝隙,找到了袭击自己的人。
是个干瘦吊眼的青年。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缓步从竹林走出:“你就是方末?”
“你是什么人?”方末反问。
方末没有正面回答,对方也不恼,反而回答了问题:“司火教,浛水郡分舵新任侍火郎。”
果然是司火教。
方末想到魏舞罗说,希望自己能打入司火教内部,现在计划还没展开,就遇到了新任的侍火郎,只能见机行事了。
“原来是司火教的侍火郎,失敬!只是不知,为何要对我下手?”
侍火郎的双眼如同毒蛇般,瞳仁细小,看着很是阴冷:“你先坏我司火教外围成员的行动,后杀上任侍火郎,这理由,还不够吗?”
方末丝毫不急,回道:“我身负卒刑,那次是跟着龙雀使行动,可以说是身不由己,而且事先也不知道那人是司火教的。至于上任侍火郎,我并不认识,又如何杀他?”
侍火郎看方末虽然反应敏锐得不像话,且力气也大得夸张,但表现出来的只是练气期三层,确实不像能杀死侍火郎的人。
而且,他的表情不像是说假话。
“实际上。”方末顺势继续说道,“我对司火教向往已久,又怎么会故意与司火教为敌?”
“你对司火教向往已久?”侍火郎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方末连连点头:“不错。若是侍火郎不嫌弃我修为低微,我愿加入司火教,孝犬马之劳。”
说着,半跪行礼。
侍火郎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可以,但你得先通过一个考验。”
“好!”
侍火郎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北城门方向:“那边,有几个摆摊的,你现在过去烧死他们。”
方末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不愿?那,我只好现在就杀了你。”侍火郎的语气透着危险。
同时,他的手心聚集着一团赤红的火球。
方末原本是想拖延,再想办法联系魏舞罗,可侍火郎的意思,必须马上去烧死摆摊的人,否则就会立即动手。
火焰伤不了方末,可对方的修为是筑基期,打起来,抗住了火的伤害,对方定会使用其他手段。
至于焚心业火……
方末确信侍火郎身负罪业,但不能确保对方心中认为自己有罪。
毕竟,司火教的都是些疯子。
再说了,司火教擅长用火,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对抗焚心业火的手段。
那……要烧死无辜的人吗?
这种时候,如果青兔在就好了,可以让它用幻术欺骗侍火郎。
然而没有如果。
那么……
“我现在就去。”方末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北城门方向走去。
侍火郎紧紧跟在方末身后,手里始终攥着火球,随时准备杀人。
“侍火郎,只要我烧死那些人,就能加入司火教对吗?”方末忽然问了句。
侍火郎声音低沉:“是,只要你杀了他们,就是司火教的人。”
“好,以后,请侍火郎多多关照了。”
话音刚落,方末骤然转身,右腿力量爆发,猛蹬地面,像是一只蚱蜢般原地弹起,一拳打向侍火郎面门。
侍火郎似乎早有准备,抬手就释放出火球。
方末脸接火球,速度几乎没有被影响分毫,眼看着就要一拳砸在侍火郎的天灵盖上。
这一拳打实了,至少能重伤侍火郎。
除非他有什么防御的手段。
但筑基期修士,怎么会没有防御的手段?
一个红色透明的法术护盾出现,完整接下了方末的一拳,而后轰然碎裂。
但方末的拳势已削减大半,打中了也伤不了侍火郎几分。
所以侍火郎选择了硬接。
这时候,方末心跳猛然加速,对方中计了!
拳头命中侍火郎的瞬间,焚心业火近距离从方末拳头钻进了侍火郎体内。
接着,到达心脏处,猛然发难。
然而,侍火郎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一章 坦白
侍火郎竟然无事?
是因为他拥有对抗焚心业火的手段,还是说其实他是好人,亦或者是他心中不认为自己在作恶?
方末心中一惊,但这并未影响他的战斗状态。
焚心业火不成,便借着近身的优势,立即击出一拳。
侍火郎伸出手,软绵无力地按在了方末的拳头上,借他冲拳的力量,飘然后退。
“这力量可不是练气期三层可以拥有的。”侍火郎的语气让方末觉得有些熟悉,“你在我体内留下的东西,也奇怪得很。”
方末心说,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侍火郎突然笑了:“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前卒。”
“你也不是一般的六扇门捕快。”方末说道。
这话一出,侍火郎愣住了。
而后,他的手从衣领处伸了进去,取出了一张符文正亮着的符箓。
符文亮着,说明是已经被激发。
转眼间,符文的亮光黯淡下去,整张符箓自动燃烧,随风而逝。
而侍火郎的脸,一阵变化后,成了魏舞罗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魏舞罗问。
方末解释道:“你只是改变了面容,身形并未变化,虽然套着司火教侍火郎的宽松衣袍,但动作一大,还是有些像女子的。然后是你的语气并没有太大变化。最后……下次扮男人前一天,建议别放花瓣。”
“?”
魏舞罗半天才再次开口:“我没用过花瓣沐浴。”
“那香气是哪来的?”方末问出这话就后悔了,尤其是看到魏舞罗嘴角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后,立即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为什么要假扮侍火郎?”
魏舞罗没有正面回答,反问:“我是六扇门的捕快,你问我?不如你解释下,为什么区区一个练气期三层的前卒,竟然能一拳打碎我的法力屏障,还掌握了一种奇特的火焰?”
方末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一直想要稳健地提升实力,也常对自己说,这世道容不下好人,如果有一天,迫不得已要弄脏自己的双手才能活下去,那便狠下心来。
他以为自己做得到,直到今天。
“若是今日的选择,放在前世的网络上,大概会被人喷是圣母吧?”方末心中自嘲。
但,遵从内心的选择,真他妈爽!
哪怕有可能会付出性命的代价,或者暴露自己的能力,他也不愿意为了苟,让无辜者丧命。
见方末不说话,魏舞罗换了个问题:“或者,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邹召?他的心,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火生生焚毁,似乎……和你用的火是同一种。”
方末看向这个被焦海称之为“坏女人”,却在焚心业火下安然无恙的六扇门捕快,心中已有八成把握,对方不是什么恶人。
哪怕是亲眼看到她杀过人。
自己不也杀过吗?
想到这,方末释然一笑,道:“若魏捕头真觉得我有罪,问话的地点应该会改成六扇门的刑房了吧?”
“嗯?”魏舞罗的眉头一拧,说着就要解下头上的发带,“那我现在就把你绑去刑房。”
方末对那发带直发怵,连忙讨饶:“别别别,我就说笑。”
“那你可以坦白了?”
方末权衡片刻,决定对魏舞罗说实话,把邹召怎么把自己带去首饰铺,怎么骗过他和掌柜放走狪狪,怎么把自己叫到竹林深处取金珠,再到自己反杀,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魏舞罗。
他很清楚,自己编假话的水平,是骗不过魏舞罗的,倒不如直说来得痛快。
至于自己的能力来源,他缄口不言,魏舞罗也很识趣地避而不问。
得知了一切后,魏舞罗说道:“邹召死的不冤。”
顿了顿,她看向方末:“这案子,我只能把那天的修士画像发布通缉令,暂时结案。”
方末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这可不是前世的世道,前卒杀龙雀使,虽然前所未有,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被重判,甚至死刑。
即便免了死刑,邹召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背后的修士门派、家族长辈,可不会放过方末。
若是曝光真相,大概就是常见的一个败类引发整个势力血案的剧情。
但方末还是不明白,魏舞罗今天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杀死邹召的凶手?
难道是为了确认自己品性?
方末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个猜测。
她假扮侍火郎,逼迫自己在承受筑基修士杀意和杀死无辜者中选择,最终自己选择了硬刚,她似乎也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若是刚才,自己选择对无辜者下手……
方末瞟了眼魏舞罗头上的发带,心想,大概会被那玩意勒死?
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兵器。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方末试探着问道。
“问。”
“上次你打入我体内的红光,到底是什么?”
“就是纯粹的红光,唬人用的,没什么功能。”
“……”
方末想起来,自己之前恫吓原丙字十三号,不也是利用了类似的手段?只是魏舞罗用的是红光,自己用的是泥搓的假药丸,吓唬原丙字十三号是某种毒。
没想到,自己也被同样的手段忽悠了。
真是报应不爽……
既然说到了这,魏舞罗又提起了旧事:“虽然红光是假,但那晚你看到的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可懂?”
方末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魏捕头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啊!”
没有使用操情能力,表情浮夸得不行。
两人心照不宣。
临别前,魏舞罗想起一件事:“对了,把你的火收回去,虽然没有伤到我,到就在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方末伸出手,犹豫了一会,道:“得罪了。”
而后,他的手触在魏舞罗的手背上,将焚心业火抽离。
魏舞罗问:“这到底是什么火,是否伤人还会挑人?”
这一点告知她也无妨:“焚心业火,只能对心有罪业者有效,心中无罪业者,半分不伤。”
“倒是有趣。”
两人分开两个方向离去。
魏舞罗回头看了眼远去的方末,喃喃自语:“原本应该杀你灭口的,希望我的选择,不会有错。”
第五十二章 落水
黎明前,浛水郡野鸭渡口。
咚!
有人从船上落水,溅起好大水花。
通常靠船为生的人,都善水,可这人落水后,竟然一个劲扑腾挣扎,呛了好几口水。
“爹!”
船上的少年喊了声,一跃下水。
而在不远处,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切。
……
“昨天不是去晚了,那婆婆收摊了嘛!今天一定给你买!”
青兔可不听这个,气鼓鼓地蹬着床,也不给方末进入幻术世界实战。
方末颇为无奈:“兔爷你说,怎么才消气?”
青兔回头看了眼方末:“我跟你一起出去,盯着你买!”
“可带着你出门,太扎眼了。”
“我可以用幻术隐藏自己。”
“好像……也行?”
正商量着,门外传来了焦海的声音:“走啦!”
虽然没有喊“丙字六号”,但方末知道,焦海是在对自己喊话。
他对青兔道:“你看,我现在要去办正事。”
“我跟着你去看正事!天天待在这,无趣的很!”青兔像是个耍脾气的小孩。
方末吸了口气:“腿长你身上,你可以随便出去逛啊!反正你也说了,你能用幻术隐藏自己。”
青兔背对着方末:“我不想自己走动,你来当我坐骑。”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方末扬起了刀。
“你还想不想进幻术世界?”青兔一回头,看到方末举着刀,“你要干什么?”
方末抽出刀,从桌上拿起个梨:“我给兔爷削个梨!”
“少来,你就说带不带我出去。”
“带带带!”
方末打开门,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肩膀,只觉得有些牙疼。
自己明明是想把青兔当宠物养,怎么反而成了这兔崽子的坐骑?
还好,青兔的体型小,也不沉。
焦海见到方末,正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方末的肩膀:“你衣服怎么皱成这样?这可不像你。”
方末这才注意到,青兔所站位置上的布料被踩得皱巴巴的。
青兔能用幻术隐藏自己,却忘了抹平这痕迹。
“没事,一时没注意。”方末转移话题,“大人,这次是什么情况?”
焦海也没在意,侧了侧头,示意方末一边走一边说:“野鸭渡口的一个船夫来报案,说自己今早失足落水,蹊跷的是,他明明水性极好,落水后却像忘记了这一能力,幸好自己儿子及时下水,这才捡回条命。”
听着确实有些古怪,有可能是异兽妖魔所为。
说起来,方末成为前卒后,至今只接触过异兽,还未接触过传说中的妖。
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能力的获得,异兽能力天生便有,而妖魔,则需要吸收日精月华,像人族修士一般苦修,才能从普通的动植物乃至死物修炼成精。
方末现在还不知道《山海真经》上有没有妖魔的图鉴。
两人来到野鸭渡口,几经问询,找到了清早落水的船夫。
此人名为孙涛,祖上几代都是在水面上谋生,膝下有一子孙浚。
焦海探过孙涛的身体状况,确认并无大碍,便问起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是,回大人的话,小人今早和小儿吵了一架……小人还是从关键处说起吧,我到船头透气,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一头栽下了水。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我突然不会水了,差点淹死在江里。”
这些焦海早就知道了,他追问:“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在落水前,发生过什么怪异的事?”
孙涛落水着了凉,咳嗽了几声,仔细回忆后,到:“我好像在水里看到了一条狗……”
“狗?什么样的狗?”焦海又问。
方末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孙浚神色有些怪异,似乎对“狗”字很敏感。
孙涛的声音响起,把方末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这……我也看不真切,也许是看错了?”
“爹肯定是看错了,这么冷的江水,怎么会有狗?”孙浚突然说了句。
见方末和焦海都看向自己,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道:“我和父亲在野鸭渡口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有什么狗,会大冷天的下水。”
焦海不以为然:“可若是异兽呢?你父亲莫名其妙落水,说不定就是异兽所为。”
孙浚欲言又止,听到父亲又咳嗽了几声,便以煎药为由,出了船舱。
焦海继续询问孙涛细节,方末低声说道:“大人,我出去透透气。”
“嗯,去吧。”
孙涛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前卒地位这么高了吗?
……
方末找到了正在捣鼓药材的孙浚,见他魂不守舍的,便喊了一声:“孙浚……是吗?”
孙浚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药材扔出去,脸色不悦:“怎么?我是。”
“问你些事,”方末没有在意孙浚的态度,“你好像知道你父亲所说的,水里的狗?”
“你个前卒胡扯什么?我怎会知道!出去,别把晦气带进我厨房!”孙浚一拍桌子。
方末依然不恼:“依大夏律,前卒在调查、处理异兽妖魔事件过程中,凡大夏子民应予以配合。”
孙浚并不吃这一套:“大夏律是吧?我不懂,怎的,你一个前卒,还要把我锁进衙门不成?来,你锁,锁!”
说着,他伸出了双手,神色激动。
方末不为所动,换了个问题:“那么,你为何要跟父亲争吵,能说说吗?”
“这是我家事,与你何干?”孙浚越发恼怒。
若不是顾忌焦海和孙涛在不远,他的声音会更大。
站在方末肩膀上的青兔暴脾气上来了,用幻术对方末说:“兔爷的坐骑还轮到这小子欺负了?奶奶的!”
它这一开口,方末就知道坏了。
还没来得及制止,孙浚脸上的怒意瞬间现实,短暂呆愣后,发出惊恐万分的哀嚎,双眼一白,干干脆脆地昏了过去。
“你这……”方末哭笑不得,明明青兔这么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但他实在不好责怪,“我真没关系,前卒嘛,一向不被人正视,他这态度已经不算恶劣了。”
青兔一脚蹬在方末肩膀上:“兔爷我见不得别个欺负我坐骑!”
第五十三章 争执的缘由
它这一出把方末整得不自信了,赶紧翻开意识中的《山海真经》再三确认。
没错啊,写的是“性温和”。
可自方末遇见青兔以来,没见它和这三个字沾半点关系。
回想起来,刚把青兔带回丙字六号时,它是拒绝的,蹦了个满屋狼藉,直到发现灶台旁边水灵灵的蔬菜,才勉为其难与方末共处。
时而还会给方末来几下幻术。
闹腾了好些天,一人一兽才相处和谐。
用青兔的话说,它觉得方末这有吃有喝还安全,比外界舒服太多了。
方末看着倒在地上的孙浚,拇指放在后者人中上,对青兔道:“一会我弄醒他,你制造幻象,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清早孙涛落水前,他和孙涛争吵的时候。”
“这简单!”
青兔的双眸渐渐转红,在方末按醒孙浚的时候,发动了幻术。
孙浚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船舱,父亲孙涛正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怒容。
因为刚从惊吓中苏醒,大脑还处于混乱中,他只记得刚才好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只是怎么一转眼,自己就到了船舱里?
“我怎么在这?”孙浚疑惑道。
孙涛没好语气:“怎么在这?你刚顶了你老子的嘴,还问我你怎么在这?”
孙浚只觉得阵阵头疼,心里烦躁不已,听父亲这么冲着自己冷言冷语,暴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当初你和娘不也是不顾家中反对成了亲?怎么,你还想和爷爷阻拦你一样阻拦我?”
“那不一样!”孙涛脑门上青筋都暴起了。
“不一样?哪不一样?”孙浚一脸不以为然,“又想说,曲红主动贴上来,绝对居心不良是不是?”
“你不看看你自己,二十来岁人了,相貌对不起你娘,本事对不起你爹,脾气倒是比你爹冲,凭什么让那等容貌的姑娘看上你?我告诉你,凭你爹在野鸭渡口这经营的小小漕运商队!”
孙浚正要反驳,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方末一把扶住了作势欲倒的孙浚,轻轻将他放下,弄出一副趴桌睡觉的模样,而后从窗户一跃而出。
就在这时,孙涛走了进来:“浚儿,弄碗药需要这么久吗?浚儿?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老东西,曲红她……”孙浚忽然发现周围环境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只可惜,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于是,父子二人又吵了起来。
刚才,方末感知到孙涛在接近,只能让青兔停下幻术,对孙浚用了张昏睡符,暂时撤退。
虽然幻术被迫中断,但方末得到了一些信息。
父子二人是因为一个叫曲红的女子起了争执,这才导致孙涛跑到了船头,栽倒入水。
其间有没有什么更直接的联系?
方末想起来,刚才在孙涛提到在水中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条狗,孙浚的脸色当时就出现了异常。
那条狗,会不会是什么异兽?孙浚和那条狗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青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是,你一前卒,这么积极主动做什么,又不能赏钱,也不能减刑,你图啥呢?”
方末当然不会告诉青兔《山海真经》的存在。
于是开着玩笑道:“我乃人族一员,怎么能坐视同族受伤害?当然要查清楚。”
“得了吧!你以为兔爷这些年走南闯北,只会吃吃喝喝?”青兔讥讽道,“你们人族,是我见过最会伤害同胞的种族,你不害人我都觉得难得了。”
青兔这话,方末没办法反驳。
“方末你怎么跑这边了?”
走着说着,方末在渡口边上碰到了出来寻自己的焦海。
方末上前,行了一礼:“大人,情况如何了?”
焦海摊摊手:“除了水里可能有条狗,孙涛嘴里问不出别的了。我打算明天黎明前,再来一趟孙涛的船上,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那,我先回前卒营了。”方末道。
可焦海并不打算放他走:“回什么回,上次没把你带回去龙雀府,肥遗差点没把我吞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带你过去。”
……
龙雀府内。
方末一路想着待会给肥遗讲个什么故事,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那个干燥的院子。
“你终于来了!”肥遗把头颅放得很低,凑到了方末的面前,盯着他的肩膀,“来就来呗,还给我带点心。小了点,还不够一口,不过礼轻情意重。”
焦海一脸懵,什么点心?
方末顿时感觉到肩膀上青兔四只爪子在用力,不难想象,它炸毛了。
“这大蛇怎么看得见我?”
这问题,方末当然不知道,但他可不能让肥遗继续误会,万一它二话不说直接把青兔吞了怎么办?
可焦海还在旁边呢!
方末只好趁焦海不注意,连连摇头,指了指青兔,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这小兽是自己的宠物。
肥遗懂了:“哦,原来是你的晚饭。”
青兔死死抓住方末的衣服,仗着方末看不见自己,缩着脖子说着狠话:“什么他的晚饭?方末你别拦我,兔爷要撕了这条臭虫!”
当然了,这话是用幻术说的,只给方末听到。
方末很想说,撂狠话的时候吧,能不能身子别哆嗦?
只有焦海还在张着嘴,完全不明白肥遗在说什么。
但他也懒得去管:“方末你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我也没吃。你等会,我去府里食堂打些吃的,一起在这里吃得了。”
“多谢大人!”
焦海摆摆手:“没外人在,叫声海哥就行。”
青兔对焦海这话很认同:“不错,我是兔爷,他是你海哥,算起来,你俩都是我孙子!”
方末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肥遗,你喜欢吃兔子吗?”
“兔子的个头太小,没几口肉。”肥遗转过巨大的蛇头,看向正走远的焦海,“你们二人的关系还挺不错。龙雀府里,除了那老家伙,没人喜欢和焦海小子打交道。”
老家伙……估计指的是当初救下肥遗的龙雀府指挥使。
方末问道:“为什么?他人挺好的。”
肥遗认同方末的话:“他人好,其他人不好,当然就水火不容了。这几年,老家伙被夺权,龙雀府就越发乌烟瘴气了。”
第五十四章 勾结之罪
孙浚和父亲闹得很凶,一怒之下离开了野鸭渡口,跑到附近的酒肆。
他不是来借酒消愁的,而是来找酒肆的老板娘曲红。
这家酒肆是曲红过世的父亲遗留下来的,这两年都由她一个弱女子经营,能维持至今,确实不容易。
大清早还不是生意好的时候,酒肆没有客人,曲红正打着算盘,听到有脚步声进门,立即抬头,发现是孙浚:“浚?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船上应该正忙才对。”
曲红的年纪与孙浚相仿,论容貌是有几分姿色的,看起来的确和孙浚不怎么般配。
孙浚摇摇头,上前拉住了曲红的小手:“跟老头子吵了架。曲红,给我拿壶酒。”
曲红应了声好,松开孙浚的手,从架子上取下来一坛酒:“你等下,我弄两个小菜。”
片刻后,孙浚灌了两碗酒,打了个嗝。
“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因为老爷子反对我们?”曲红边说着,边给孙浚添满了酒。
孙浚满腔愤懑,看着眼前姣好的面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一把将曲红抱在怀里:“这么好的儿媳,老头子竟然反对,一把岁数白活了!”
曲红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干脆摊软在孙浚怀里:“好啦,老爷子也只是太在意你。不过,以前你也跟他吵,怎么这次……我觉得你的情绪不太对劲。”
听到这话,孙浚轻轻推开了曲红。
犹豫了片刻,他将桌上的那碗酒一饮而尽,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曲红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时候,我在野鸭渡口附近的莎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长相奇怪的小狗。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瞒着老头子给小狗带吃的。一来二去,我和它成了伙伴,常在浛水中一起畅游。后来,我渐渐发现它不简单……它是一只异兽。不过,它从来不会伤害别人的,真的,你看我和它接触这么多年……”
“嗯,我相信你。”曲红愣了会神,赶紧道。
孙浚没发现曲红的反应,继续说道:“可今早天还未亮,我和老头子争吵,他动手打了我一巴掌。然后……他就离奇落水,还差点淹死。以他的水性,这绝对不可能的。老头子说,落水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狗。曲红,你说会不会是它?”
曲红给孙浚倒了碗酒,安慰道:“也许只是巧合……别怕,老爷子这不是没事吗?”
孙浚心中难受,又端起碗,猛地灌进嘴里。
“我会证明给老头子看,他对你的偏见都是错的。”
因为给肥遗说书的缘故,方末在院子里连同午饭都一起吃了。
焦海充当工具人,到龙雀府的食堂又打了两人份的饭菜。
也正因如此,他从方末的口中听完了故事《辛十四娘》,这才明白为什么肥遗会如此沉迷。
“不愧是秀才,说起书来有两下子!以后你常来,我给你打饭!”焦海意犹未尽。
方末的肩膀阵阵生疼。
原来青兔饿了半天,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吃饭,趁着方末说完一个故事,赶紧抓着他的肩膀,急不可耐地催他回去前卒营。
方末只好起身准备告辞。
可话还没说出,就有一龙雀府的守卫站在院子门口喊道:“焦海大人!外面有个叫孙涛的人寻你!”
焦海和方末对视一眼,同时往外走。
“诶,那人寻焦海,你继续跟我讲故事啊!”
“你又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去,我饿了!”
肥遗和青兔几乎同时对方末说道。
方末低声对青兔道:“等会在路上给你买点吃的,别催了。”
青兔这才罢休,放松了爪子,嘴里还是嫌弃着:“不是那个婆婆种的菜,只能用来果腹,口感太差!”
出了龙雀府,方末见到了孙涛。
他正满脸焦虑,注意到焦海和方末出门,赶紧上前,直接跪了下来:“大人救我儿!”
说着还重重地往下磕头。
焦海忙拉起孙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郡衙的捕快来了野鸭渡口,说我儿和异兽勾结谋害我,要带他回衙门。我那儿子我是知道的,他脾气是暴躁点,也经常顶撞我,可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哪做得出来啊?”
孙涛说着,又要跪下:“早上我儿跑了出去没回来,那几个官差分了两头,有人出去寻他,有人留在我船上等。我就想,异兽的事,龙雀府最了解了,所以贸然跑过来,求大人救命!”
焦海安抚了孙涛两句,扭头对方末道:“走,我们先去郡衙一趟,看看那边搞什么名堂。”
这时,漕运商队的一个成员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老当家!少当家他……”
注意到一旁的焦海,这人赶紧行礼:“龙……龙雀使大人……”
焦海道:“不必多礼,你说孙浚怎么了?”
“我刚听人说,他喝得醉醺醺的,正回野鸭渡口,所以赶紧来这通知老当家。”
焦海当即改了主意,先到野鸭渡口。
方末也跟随着一起赶过去。
自然而然的,他忘了还没给青兔买吃的。
青兔只好自力更生,在路上偷偷捞了一把白菜,抱着在方末肩膀上啃了起来。
“靠人不如靠自己。”
当几人赶到野鸭渡口的时候,郡衙的捕快已经将醉醺醺的孙浚围了起来。
郡衙的捕快,和六扇门捕快不同,都只是些凡人,处理的也都是凡人的案件,一旦发现案子性质属于修士或者异兽妖魔,就要移交。
孙浚已经喝上了头,举着酒坛子,手指着几个捕快:“你们……做什么?你们也是……也是来拆散我和曲红的吗?来!我不怕你们!”
铮!
有捕快拔了刀。
孙涛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上去拉住了儿子,对捕快们连连赔礼:“几位官爷,小儿醉酒口胡,当不得真!莫动刀、莫动刀……”
其中一个捕快道:“这小子利用异兽害你,你还护着他?走开,我等奉命把他带回府衙受审。”
“官爷,这肯定有误会!我儿不是那种弑父的畜生,何况,若不是我儿今早跳下水救我,只怕我已经淹死在浛水中了。”孙涛解释道。
那捕快可不吃这套:“这话你说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等只负责拿人,如何判,那是郡府里大人的事。再阻拦,莫怪我等不客气,连你一并锁了!”
第五十五章 【犭颉】
几个捕快剑拔弩张,似乎随时要动手。
焦海适时出言制止了事件进一步发酵:“且慢,诸位府衙的兄弟,这件事还未有定论,是否有异兽作乱,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可草率抓人。”
龙雀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捕快们收了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其中一人道:“原来是龙雀府的同僚。兄弟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若不把人锁回府衙,不好交差啊!异兽的事,龙雀府可以继续调查,凡人的事,按律是由府衙管辖,还请行个方便。”
这人说话倒也得体。
但方末暗暗摇头,心中对府衙的手段早就有数了。
抓人的时候都不明不白,只要孙浚进了府衙,无论真相如何,至少都要掉一层皮。
只是捕快搬出了规矩来,在表面上就先占了理,话还说得漂亮,焦海若是还想干预,未免就师出无名了。
这些,方末不认为焦海不懂。
可他同时也觉得,如果焦海会因此而罢休,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铁头娃。
果然,焦海在几个捕快要有所行动前,再度出言阻拦:“连有没有异兽在作乱都还不清楚,你们怎可以勾结异兽谋害父亲的大逆不道之罪抓人?这件事,先等我们龙雀府查清楚。”
捕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了主意。
他们不敢抗命不从,但身为凡人,对修士都有几分怵,也不敢得罪焦海。
见几人不说话,焦海道:“几位兄弟,你们先回府衙,稍后我会亲自去府衙解释,定不会让几位的上官为难你们。”
“这……”
捕快们有些意动,这事似乎就这么定了。
然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再次改变了局面。
“龙雀府都这么悠闲了吗?都闲着没事,要插手府衙的职权。”
方末看向了声音来源,只见那人大概五十多岁,满面油光,体态有些臃肿,显然平时是养尊处优。
从那人身上的官袍看,应该是从六品官员。
捕快们立即躬身行礼,齐声喊道:“谭大人!”
姓谭?从六品?
方末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此人,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论官品,焦海身为黄字龙雀使,仅排得上正九品,只是龙雀府地位特殊,一般不能以官品论。
可毕竟官品摆在那,焦海脸色虽难看,但还是不得不行了个礼,喊了声:“谭大人。”
这时候,方末也终于想起来,此人姓谭名乾,过去是个县令,近两年才升迁到郡府,任“郡同”一职,负责治安事务。
方末之所以知道此人,是因为丙字十五号老姚。
当初老姚的女儿受辱自尽,释放元凶的在任县令,正是这位谭乾。
那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谭乾,甚至还从正七品的县令,升了从六品的郡同。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方末觉得是真的贴切,谭乾、谈钱、贪钱。
谭乾半点不在意焦海修士的身份,只是用鼻子发出“嗯”的一声,算是回应。
他径直走到了孙涛的面前,摇着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又看向被孙涛护在身后的孙浚,冷冷道:“锁了,带走!”
几个捕快再次围了过来。
方末看向焦海,后者果然不会保持缄默:“慢!谭大人,就算府衙要拿人,也得将证据吧?说孙浚勾结异兽,可有人证物证?”
谭乾走到焦海面前,伸出手来,拍打着后者的肩膀,阴阳怪气道:“焦海对吧?我听说过你。难怪龙雀府没人喜欢你,真是块茅坑石头,又臭又硬。你该不会是修练走火入魔,把脑子练傻了吧?”
焦海忍住怒气,一字一顿道:“我的人缘和脑子不劳谭大人费心。还请大人回答,可有人证物证?”
一旁的孙涛有些不忍心地看着焦海,欲言又止。
方末也忍不住暗暗摇头。
谭乾脸上嘲讽的笑意迅速消失。
现场再无人敢发出声音,气氛变得冰冷起来。
此时,孙浚的酒醒了几分,捂着脑袋,扫了眼周围:“这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孙涛恨铁不成钢,一巴掌就抽在了孙浚的脸上:“不成器的东西!闭上嘴!”
“方末!浛水里有东西!”青兔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末转过头,看向平静的水面,施展神目。
在水面下,一双眼睛饱含着愤怒,正死死盯着孙涛。
与此同时,方末意识中的《山海真经》迅速翻动起来,停在了其中一页:【犭颉】(xié),其状如孺犬而有鳞,其毛如彘鬣(zhìliè,即猪的鬃毛),可致猎物失去水性、无力,以此捕食鱼虾。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它那眼神,分明是要对孙涛出手!
巧合的是,今天清早,孙涛也是在打了孙浚一巴掌后,才莫名落水,险些被淹死。
难道,孙浚真的和这异兽有勾结?
不对,如果是这样,孙浚没有必要跳下水里把孙涛救起来。
而且现在被打了一巴掌,他的表情里有一丝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
也许是因为杀过两次人,方末看得出来,孙浚没有杀心。
那么,是犭颉自主要保护孙浚吗?
方末的心提了起来,暗中盯着水里,但犭颉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出手。
“也对,它的能力主要是让人失去水性,嗯……应该还有一个,让人突然身体乏力。孙涛现在距离水面这么远,它也奈何不了。”方末心中暗道。
这么想着,他的心稍稍放下。
谭乾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重了许多,对几个捕快道:“不必管他,把人带走!”
焦海大声喝道:“慢!我在这,谁敢乱来?”
“别给脸不要脸。”谭乾的声音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再阻拦,本官可转请六扇门,治你个越权之罪。”
“那就请谭大人先把六扇门的人叫过来。”焦海没有退让的意思。
方末忽然想道,焦海和魏舞罗之间的恩怨,会不会就是因为类似的事?若真是,那焦海当时定然是吃了亏,最后也没能阻挡事情的发展。
已经撞过一次南墙了,怎么这铁头娃还是这么倔呢!
方末都想要上前去把焦海拉开,告诉他,这不是他一个黄字龙雀使能够改变的。
第五十六章 人证
谭乾的脸抽了抽,以官威压不住这愣头青,若是动手,在场的几个凡人一起上都是送。
但他也并不是就没有办法了。
“来人!把人证叫过来,让焦大龙雀使好好看看,本官抓人有没有道理!”
几个捕快都想表现自己,但其中一人反应最快,一边跑着一边喊:“领命!卑职这就去办!”
方末走到焦海和孙涛、孙浚父子身边,一起等待那捕快带人过来。
孙浚还捂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完父亲夹杂着呵斥的陈述,才明白过来:“怎么会?不会的……”
“我知道你没这胆子!”孙涛哼了一声。
但方末觉得,孙浚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谭乾和捕快们的,并不像是在否认自己勾结异兽谋害父亲的罪名,而像是不敢相信捕快会以这理由来抓自己。
方末低声问了句:“你今日是否见了什么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孙浚已经没有了早上的暴躁劲,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说出了一个名字:“曲红……”
听到这个名字,孙涛顿时气血上涌,若非顾忌谭乾等人,只怕免不了又要带着脏字大骂儿子一顿。
“气死我了,你个……唉!说了多少次,那女人有问题,你偏不信!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一旁的焦海皱了皱眉:“教儿子就教儿子,好好说话。”
“是是是……”孙涛不敢得罪焦海,连连点头。
这时,刚才离去的捕快折返,还带来了个女子。
正是酒肆老板娘曲红。
孙浚如遭重击,彻底失去了希望。
谭乾强忍着怒火,话虽是对曲红说的,但眼睛一直盯着焦海:“曲红,你来跟这位龙雀使大人说说,孙浚在你的酒肆里说了些什么。”
曲红不敢忤逆,回答道:“今日上午,孙浚到我酒肆喝酒,期间告诉我,他和浛水里的一只长得像狗的异兽自小就熟识。清早,因为他父亲孙涛和他争吵时打了他一巴掌,于是那异兽险些害死了他父亲。”
“听到了吗?现在,本官要把人带走,焦大龙雀使不会有意见了吧?”谭乾心中感觉到扬眉吐气的痛快。
焦海不死心,问曲红:“你确实听他这么说?”
“是、是的。”曲红低着头,不敢看焦海。
孙涛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你个畜生!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是不是那个女人教唆你?你告诉爹!”
孙浚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摇摇头。
谭乾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捕快们下令:“把人带回去!”
几个捕快上前,给孙浚带上了镣铐,压着他往外走。
方末在心中把已知的线索梳理了一通,依旧觉得其中有些问题。
首先,孙浚如果真是和【犭颉】勾结谋害孙涛,那么不会跳下水去救人。当然了,也不排除他在行凶过程中,突然良心发现或其他原因,放弃了弑父。
然后是,如果他真的做了这事,怎么会随意就告诉了其他人?哪怕是自己所爱的女子,也不应该。
还有……
曲红的证言,并没有直接指明孙浚有弑父的意愿和实际上的行动。
想到这些的不仅是方末,还有焦海。
“慢!”焦海突然又喊了声。
谭乾声色俱厉:“够了!别以为你是修士就能如何,像你这种筑基期修士,大夏多得是!”
焦海深吸了口气,斟酌言辞,看向了曲红:“我问你,孙浚可有说过,他有授意那异兽谋害自己父亲?”
曲红一怔,看向了谭乾。
谭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方末心中有了判断,谭乾和曲红是一伙的!
因为,一个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往往会看向自己相信或是能依靠的人。
谭乾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用眼神警告,吓得曲红赶紧转移了视线。
“曲红,我在问你话。”焦海再次开口。
曲红想说假话,可在修士面前,她根本架不住对方的气势,不知所措好一会,终于是摇了摇头。
孙浚从大脑空白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再次犯浑,扭身挣脱捕快,想要冲向曲红,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你害我!我们不是说好的……”
一个捕快没抓稳,直接抽出佩刀,架在孙浚的脖子上:“给我老实点!”
“坏了!”方末心脏一紧,立即看向了水面。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只长得和狗相似,但身上生有鳞片的异兽从水底猛地窜出,腾空跃出好远,张大了嘴咬向了持刀的捕快。
那捕快大惊失色,顿时把刀一丢,连滚带爬地躲避。
可他忽然感觉到全身一阵乏力,居然连最简单的翻滚动作都做不出,只能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尖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焦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张符脱手而出,命中犭颉的头部,炸开一朵火焰。
但那火焰并没有对异兽产生太大的伤害,只是把它打歪,使其未能成功咬在捕快身上。
犭颉的头部焦黑,飘着一缕烟。
它落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朝着周围的人示威,把孙浚保护在身后。
在它简单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身后这人受到伤害。
它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做,等于是坐实了孙浚的罪名。
谭乾吓得退到了焦海身后好远,还不忘说一句:“看到没?这人和异兽勾结,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焦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别忘了你龙雀使的职责,杀了那异兽,孙浚我们会带走!”
焦海脸色很难看。
孙浚一个劲地摇头:“不,不是的!我不会做那种伤害父亲的事。它也只是……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了一圈,大部分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带着鄙夷和幸灾乐祸。
孙浚觉得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踩在了刚才捕快丢掉的刀上。
他看了眼熟悉而又陌生的曲红,心中越发生寒。
情字最是伤人。
他低头,目光落在那把刀上,弯腰将之捡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狠色。
“还想反抗?”谭乾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第五十七章 目的
孙涛急了眼:“浚儿,你想做什么?你还嫌……”
“爹……”孙浚的声音哑了,带着几分哭腔,“你是对的,我孙浚何德何能,让人家瞧得上?”
远处的曲红神色复杂。
在众人的注视下,孙浚举起了刀。
“别做傻事!”孙涛大声吼道。
犭颉闻声冲着孙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吓声。
而后,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孙浚猛然挥刀,将犭颉的头颅斩了下来。
血溅七尺。
犭颉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多圈,至死都没想到,自己保护的人会对自己下死手。
孙浚拿刀的手在颤抖着,声音也随之颤抖,面目扭曲地喊道:“我没有和异兽勾结!现在,我杀了异兽,按律有功!”
曲红吓得惊叫起来,尖锐的声音让在场众人耳膜生疼。
“儿子……你……”孙涛忽然觉得自己儿子有些陌生。
而谭乾,他被孙浚那狰狞的面容震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焦海也是沉默许久,最后吐出了两个词:“人渣,蠢货!”
方末嘴角扯了扯,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告诉了他,青兔此时有多愤怒。
作为异兽,青兔的代入感很强。
正如焦海所说,孙浚这一做法相当愚蠢。
他以为,这样能够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甚至还能立下杀异兽的功。可谭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调查,处处都在针对,又怎会因为他杀了犭颉而放过他?
即便是公正的官员在调查,孙浚的这一行为,大概也会被怀疑为做贼心虚。
他亲手杀了护着自己的异兽,却没细想这么做的结果。
好一会后,谭乾恢复了过来,命令捕快带走了孙浚。
孙涛跪在焦海面前,苦苦求着后者救自己儿子:“大人,救救我儿!事成之后,孙某必有重谢!”
焦海心中烦闷,对方末道:“处理下异兽的尸体,我先回龙雀府。”
言罢拂袖而去。
“大人!大人!”孙涛跪在地上,连声呼喊,却得不到回应。
方末摇摇头,走近犭颉的尸体,从腰间虫罐里取出一只鼠妇,远远地扔了过去。
片刻后,鼠妇并无异状。
其实多次处理异兽尸体后,方末已经可以肯定,《山海真经》上没有记载尸体产生危害的,都是安全的,但还是会出于谨慎,用虫子等活物先试探。
确认无事,他伸手触碰在那颗头颅上。
顿时,《山海真经》关于犭颉的页面成了彩绘,下方也多了一行字:获得能力“虚弱”,可令目标陷入虚弱状态,虚弱程度和时长视彼此实力差距而定。
不错的奖励。
若是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甚至自己略逊一筹,选对了时机使用虚弱,便可克敌制胜。
方末将注意力从《山海真经》上转移回现实,见孙涛还跪在原地,问道:“谭乾这么做,是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孙涛一愣,第一次用正眼看向方末:“你……怎么知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末一边清理着现场,一边道,“焦海……大人,他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竭力阻止捕快带走令郎。他的眼里,容不得这种事发生。可你,却拿他和谭乾当作一丘之貉。”
“我……”
孙涛有些慌神。
他确实不相信世上会有那种真心为百姓的官。
哪怕焦海挺身而出,与府衙的人对峙,他也自作聪明地认为,这不过是官场中派系之间的争斗,只是顺带帮了他儿子。
所以刚才孙浚被带走,他再度跪求焦海,还许下事成之后重谢的承诺。
他以为,这种时候,唯有利益才能动人心。
经营祖上传下来的漕运商队多年,他要拿出能够打动黄字龙雀使的钱财,还是很轻松的。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种做法,反而寒了焦海的心。
方末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用慌,他那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撒手不管。我只担心他会去府衙那闹出什么大阵仗来。”
方末心里暗暗骂了句,真是个铁憨憨。
孙涛只觉得喉咙发干,好一会后,开口道:“谭乾的小舅子,是野鸭渡口另一支漕运商队的当家。以前规模并不大,但在谭乾升迁到郡里后,接连吞并了几支小商队。最近半年,他把目光对准了我的商队。”
他露出几分不屑的笑容:“以他的能耐,哪里有资格做我家商队的对手?几番碰壁后,开始用上了些肮脏手段,不过,我也有那么些人脉和手段,都一一对付过去了。也就是在这时候,我儿认识了酒肆老板娘曲红。没想到这次,他们居然连异兽都利用上了……也怪我,年轻时只顾着商队,孩子娘病重不能在,此后也没能教好孩子。生而不养,为父之过。”
这时候的孙涛,只是个纯粹的伤心老人,蹲坐在地上,喋喋不休地和方末诉说着过往。
直到清理完现场,方末把尸体裹好,摇了摇铃铛,对孙涛说道:“这事,我帮不了你。焦海大人也帮不了,死磕,伤的只会是他……我该走了,我就只是个前卒。”
当啷!
铃铛响起,生人回避。
方末回到龙雀府侧门,按规矩进行辟秽后,送尸体进了焚化炉。
焚尸人依旧如往常,用火折子点燃了焚化炉后,悠哉悠哉地喝茶看书,好不自在。
真是令人羡慕。
出了龙雀府,方末遇到了往府衙而去的焦海,立即打了声招呼:“大人!”
焦海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这么快处理好了?”
“嗯。大人这是要去为孙浚辩解吗?”方末问。
焦海点点头:“是。此事并不单纯,你是读书人,没见过官场上的一些门门道道,说了可能你也不懂。”
他自己是懂的,只是不想与之同流。
“我听说过一些传言,也不算一窍不通。现在的大夏,不都是如此吗?”方末道。
“都如此,但不应该是如此!”焦海说着激动了起来,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平复了情绪,“你们读书人,不是会更加理想化才对吗?怎的还未出仕,就已经被磨掉了书生意气?”
方末笑了笑:“大人说笑了,我一个被判了卒刑的人,哪还有什么机会出仕?”
第五十八章 妥协
焦海叹了口气:“你生错了时代,若是明皇盛世时期……你根本不会被牵连,也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官。”
这话其实不该说。
方末心说,其实生错了时代的,应该是你才对。
若是焦海能够生在盛世,哪怕是这种性格,会得罪一些人,但也能遵从内心办好实事,赢得百姓尊敬,不必像现在这般求而不得。
幸好,焦海的心理也足够强大,平日里都是副不大正经的样子,没有沦为终日苦大仇深的愤世者。
“我随大人一同去府衙吧。虽然前卒不能入内,也帮不了大人什么忙,但陪同大人走一段,还是可以的。”
焦海也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从龙雀府出发,走了好一会,到达了府衙的门口。
冬末的寒风萧瑟,平添了几分悲凉感。
焦海驻足,笑道:“此去,或许我龙雀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以后你自己多当心,其他龙雀使,可没我好说话。”
方末没有多说,只回了一个字:“好。”
而后,焦海深吸口气,往府衙的大门走去。
可这时,孙涛带着孙浚一起从府衙内走了出来,迎面遇到了焦海。
“你们……”焦海刚才酝酿好的情绪被生生打散,“是向他妥协了?”
孙涛拉着儿子一起对焦海深深行了个大礼。
“大人是个好官,大可不必为了无法改变的事放弃大好前程。此事,已经成了定局,以后孙家的漕运商队易主,我和小儿会离开浛水郡,到别的地方从头开始。孙家的先祖,也是白手起家,我们父子二人东山再起也未必不可能。”
焦海的牙齿咬得作响。
孙涛看出了焦海的心情,劝道:“大人不必介怀,我们父子二人只是这世道下万千受苦的百姓之一,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大人何不留着有用之身,去替那些有机会得到公道的百姓伸张?”
二人又行了个礼,从府衙的台阶一路走下。
焦海仍站在门口。
“这结果,你并不意外吧?”站在肩膀上的青兔说道。
方末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对孙涛说那些话,就是希望这么个结果。
如果是盛世,他不会做这种事,甚至会协助焦海抗争到底,但现在的世道,他明白僵持下去是什么结果。
孙涛所说,也正是方末所想。
“你若是因此不当龙雀使,以后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方末在心里给自己打上了自私的印记。
青兔越看孙浚越不顺眼,嗤声道:“这人活该!就是他父亲可怜,养了这么个儿子,祖辈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没了。”
焦海心中有一口气堵着,始终不得畅快。
攥得死死的拳头,终究是松开了。
他走下台阶,来到方末身边:“方末,走,跟我泡澡去!”
“这次,我来请客吧。”
“行啊,正好最近花销大。”
……
野鸭渡口。
“当家的去哪,我们就去哪!”
“对,绝不给那小人当牛做马!”
“俺也一样!”
孙涛双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我和浚儿家底所剩无几,跟着我们,你们家中的老小怎么办?若将来,我们父子稳住了脚跟,你们再来不迟。”
有人沉默了,也有人说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就随当家一起!”
一人出声,多人应和。
这时,站在父亲身后的孙浚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趁着父亲应对不暇,悄悄下了船。
“曲红,事到如今,你还过来做什么?”孙浚意外的没有暴躁。
也许是因为这次教训后成长了,也许是因为眼前人毕竟曾是心上人。
曲红捧着一个包裹,递到了孙浚面前,咬了咬嘴唇,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不想见到我……这些,是你过去送我的,好歹值点钱,你们到了新的地方,会用得上的。”
孙浚没有推辞,接过了包裹。
“父亲说得一点没错,我这人,没相貌没本事还没个好品性,又怎会有你这般的女子主动倒贴过来?”
曲红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哽咽着说道:“我一个女子继承父业,在这浛水郡,想要生存下去,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我不这么做,谭乾能给我扣上漏税的罪名……你要知道,我……我也是心中有愧的。”
孙浚摇摇头:“不重要了,你走吧……以后,我们大概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各自安好吧。”
说着,孙浚转身向船走去,不再回头。
曲红抹了抹眼泪,低声说了句:“保重!”
孙涛父子二人带着几个船员,乘上了一条小型商船,顺着浛水一路南下,离开了这个几代人苦苦经营的渡口。
前路茫茫,命数未知。
至于曲红,在此事之后,酒肆得以继续经营,只是孙涛父子的事传开,让她背上了骂名,生意冷清了许多。
这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方末和焦海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后,回到了前卒营。
路过老姚的住处时,他停了下来。
那个让老姚女儿冤情不得大白的前县令谭乾,就在浛水郡府衙任郡同,按老姚过去亲手骟了祸害女儿元凶的性格……
方末在想,他加入司火教,会不会是想报复谭乾?
据说,司火教往往就是利用百姓心中的怨,蒙骗百姓为自己做事的。
可谭乾好歹是朝廷命官,司火教以往也只敢对平民百姓下手,从未逾越这条线,会为了老姚破例?
大概只是给老姚画了个饼吧?
不过,如果司火教真的敢对谭乾下手,方末倒是觉得大快人心。
就在此时,丙字十五号的门打开了,老姚走了出来,正好和方末视线相对。
方末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很坦然地与之对视。
但老姚忍不住回避了方末的目光,关上门后,急匆匆地往营门口走去。
方末注意到,老姚身上带了好些东西,而且哪怕本身有布包了一层又一层,他还是下意识用手去遮挡。
里面的东西,必定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和司火教有关?”
方末决定跟着去看看。
第五十九章 仇恨
魏舞罗手持着一块玉牌,将之嵌进了半身铜镜下方的凹槽处。
这里,是她家中的密室。
以法力激发玉牌后,镜面产生了道道水纹。
原本映着魏舞罗的镜像,渐渐虚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藏于暗处的身影。
“司火教的事,进展如何?”
这声音半男不女的,听不出说话人的性别,显然是刻意为之。
魏舞罗恭敬地回答道:“前任侍火郎失踪后,有一段时间无法与司火教接触。但最近,我收到可靠的线报,司火教将派新任侍火郎前来浛水郡。只是,以司火教谨慎的风格,过去的联络点必定不会继续使用,要找到新任侍火郎,需要些时间。”
镜面传来了身影的声音:“这事不容再耽搁了。你务必在半年内,与司火教左右掌火人,甚至是教主接触,把司火教拉拢过来。”
“是!”
沉寂片刻后,镜面又传来了声音:“听说,你近来收养了个孤儿,还常找一个前卒问话?”
魏舞罗心中一凛,却不否认:“是。”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几个念头,最终判断出,此人不过是借此敲打自己,给自己传达一个信息。
她的所作所为,都被密切注视着。
应该不是查到了什么。
“哦?你不解释解释?”
魏舞罗抬起头,看向了镜子里的身影:“收养孤儿,可以给我增加一层伪装。至于那前卒,只是六扇门查案时,意外牵涉进来的凡人。”
正如魏舞罗所料,那身影的确对此没有什么怀疑,嘱咐了一句:“你办事一向可靠,这次,可莫让我失望。”
魏舞罗躬身称是。
而后,镜面上的身影消失,重新映照出魏舞罗的镜像。
她将凹槽处的玉牌取下,收进了储物法宝中,而后取出了另一块,嵌入凹槽内,以法力激发。
片刻后,镜面上水纹荡漾,出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英武男子。
“魏舞罗拜见殿下!”
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只有皇室中人。
“不必多礼。”男子微微颔首,“事情进展可还顺利?”
魏舞罗摇了摇头:“此人对我仍不信任,至今都未见过此人的容貌,甚至连此人的性别,我都仍未知晓。这次派我接触司火教,如果结果能让此人满意,应该能进一步取得信任……”
“司火教为祸一方多年,朝廷始终未能将之铲除。你一人身兼三重身份,行事还需多加小心,若事不可为,宁可放弃。”
“定不辱命!”
……
与此同时,方末在班房做好了登记,悄然尾随着老姚,一路向北,来到了北城区。
住在此处的,多是达官显贵。
老姚在一处宅子附近停下了脚步,有意无意地观察着。
方末跟在后边,绕了一圈后,来到宅子正门,发现上面赫然挂着“谭府”的牌匾。
果然是谭乾的家!
老姚来这里,大概是为了踩点,最终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谭乾府上的护卫森严,说不定还有修士镇守,老姚一个凡人,还年老体弱,怎么可能对谭乾产生威胁?
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方末这般想着,忽然发现一顶轿子停在了正门口。
谭乾掀开轿子上的卷帘,踩在跪伏于地的下人背上,走了下来,和老姚迎面相遇。
虽然相隔较远,但以方末的目力,可以清晰看到老姚脸上微微起伏的咬肌,以及攥得死死的拳头。
而谭乾身边,是有好几个护卫的。
其中一人的气势,明显与别不同,眼神里充斥着对那几个凡人护卫的不屑。
这人很可能是修士。
谭乾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老姚身上,眉头一皱:“怎么要饭的都跑到本官家门口来了?来人,给我轰走!别污了本官的眼!”
显然,他根本不记得眼前这个苦苦为自己女儿伸冤的老者。
闻言,两个护卫同时上前,推搡着老姚,嘴里说的是“去去去”和“臭要饭的”。
老姚一个踉跄,摔倒在路边,张开了嘴,无声地说着什么。
从他的嘴型看,方末猜出来,是“狗官”二字。
在地上趴了许久,老姚缓缓支撑起身体,往丙字营的方向折返。
无论心中怎么怨恨,他都清楚,自己现在是不可能伤到谭乾分毫的,冲动行事只会白白送命。
方末跟着老姚,一直跟到了前卒营门口,看着后者走了进去。
前任侍火郎死后,也就失去了和司火教的联系。
方末本以为他这样神色紧张地离开,是重新与司火教联系上了,没想到他只是去谭府绕了两圈。
若是老姚能就此和司火教分道扬镳,倒是件好事。
只是他心中仇恨未消,说不定哪天会失去理智。
这事,方末插不了手。
他没有资格阻止深受丧女之痛的老姚复仇,但也不可能为了萍水相逢的老姚,冒险去杀谭乾。
哪怕谭乾确实该死。
他只是个小小前卒,能够保自己平安,就已经很难得了。
何况,李才给的《术典》埋下的隐患,至今都未清除。
他提出过许多解决的办法,包括废功重修,可都被魏舞罗无情驳回。
那样做,并不能解决隐患,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老姚进了门后,方末又在前卒营门口站了会,才进门,到班房注销外出。
走出班房,他没有立即返回丙字六号房,而是若无其事地往石凉的住处走去。
上次偶遇石凉,他就注意到前者的状态糟糕透顶。
来到丙字一百二十九号门前,方末愣住了。
门并没有关严实,只是被虚掩着。
可是,他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出时忘了关好门?
从上次偶遇时的状态来看,确实有这种可能。
确认四下无人,方末缓步靠近,从门缝朝内看去。
阳光穿过窗户,照进了屋内。
一个身影挂在房梁上,悬于半空,轻轻地摇晃着。
是石凉!
他……死了?
方末正想要上前去推开门确认,忽然心生警惕,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不能去开门,不能做第一个发现石凉尸体的人。
第六十章 怪病
丙字一百二十九号悬梁自尽的消息传开了。
有人说,他是受不了前卒终日提心吊胆的生活,才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也有人说,他是在处理异兽妖魔尸体时,着了邪异的道。
众说纷纭。
但这件事,对普通的前卒而言,隔天就没了新鲜感。
或许整个丙字营,只有方末和李才仍旧在意。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李才找上了门,说是提前给方末下个月的银两,实则是来试探方末对石凉之死的反应。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
期间还算值得注意的消息,是焦海带来的。
孙涛和孙浚父子离开浛水郡后,为了少交船渡税,选择了走一条危险的支流,结果遇上了作乱的异兽。
孙浚倒是平安活下来了,可他父亲孙涛,被那异兽叼下了水,失去了行踪,估计凶多吉少。
先是遭所爱之人背叛,后是亲手杀了陪自己长大的异兽,现在还承受着丧父之痛。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孙浚变得疯疯癫癫的。
方末问焦海,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焦海说:“我担心谭乾得了好处,仍不放过这父子二人,所以让人暗中护送。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原本趴在一边呼呼大睡的青兔,得知了这一消息,唰地一下跳了起来,用幻术对方末一人说道:“就这?只是疯了?那人就应该替他爹去死。”
说着,青兔狠狠地在方末的枕头上啃咬着。
焦海看着怒气冲冲的青兔,问:“它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磨牙。”方末回答道。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浛水郡内,一场奇怪的疫病悄然蔓延开来。
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只认为是小问题,直到病患数目在某日骤然增加,全郡的医馆都被挤了个人满为患。
某医馆内。
年过七旬的大夫清早就被吵醒了。
当他睁开双眼,听清楚了门外的声音时,感到很疑惑。
因为,医馆外,是参差不齐的大笑声。
似乎外边发生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大夫起了床,推开门,只见门口人满为患,个个都笑弯了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哈哈哈哈、大夫……哈哈哈哈……我……哈哈哈……看病……哈哈哈哈……”
看病怎么乐成了这样?
这位年老的大夫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些人都是患病者,他们并没有头疼发热等常见的症状,却会被轻易逗乐,继而哈哈大笑,久久不能停息。
病情严重者,甚至不需要外界的刺激,无端端就能笑出声来,笑到气喘咳嗽。
甚至,有人活活笑死。
各大医馆对此束手无策,大夫们哪里见过这种怪病?
甚至有些大夫自己都染上了“笑病”。
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郡府只好下令,将染上“笑病”的人隔离。
而被派往隔离区照顾病人的,是各前卒营的前卒们。
为了避免再有人活活笑死,当患者发病时,前卒们会按大夫嘱托,以迷药弄晕病患。
这一办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为了找到疾病的源头,郡府各部都行动了起来,包括龙雀府。
目前并不排除有异兽妖魔作乱的可能。
方末脸上蒙着张布,跟在焦海的身后,一起前往隔离区。
在龙雀府下令让所有前卒进驻隔离区后,焦海动用了龙雀使的权力,调用方末跟随在自己身边。
名义上,是让方末协助自己调查怪病的源头。
“大人,现在郡里有多少病患?”方末问道。
焦海同样蒙着脸,边走边回答:“现在已经有六百多人,其中九十三人情况严重。更致命的是,多次使用迷药后,有些病患已经产生抵抗能力,无法陷入昏迷。再这么下去,会死不少人。”
方末沉思片刻,又问:“这些病患,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特征?比如居住的位置,比如年龄,再比如……生辰。”
焦海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早就已经排查过一遍,目前没有发现共通点。快到了,一会你站我后边,别太靠近病患,以免不慎染病。暂时而言,还没有修士得这笑病,应该没事的。”
方末心说,这flag可不兴立啊!
二人到达隔离区,还没进去,就听到有大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又有人犯病了。
“前辈?哦,还有焦大人!”
隔离区门口,有两个前卒在站岗,其中一人见到方末和焦海后,兴奋地挥了挥手。
这人正是裴珏。
方末快步上前,见裴珏无恙,问道:“这几天可还好?”
“比之前累些,但能吃能睡!”裴珏呵呵一笑,丝毫没有忧愁,“就是这怪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吃前辈做的菜了。”
方末道:“下次过来,给你带点饭菜。”
裴珏眼睛都亮了。
二人进入了隔离区后,另一个站岗的前卒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那丙字六号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一个龙雀使如此关照。嘿,我看丙字六号……长相挺不错,说不定是……”
裴珏直接把那人扑倒,狠狠给了几拳。
那前卒吃了亏,愤愤然挑拨:“你以为他真对你好?要是真的对你好,早就让龙雀使把你也带上了,哪会让你在这站岗!”
裴珏一愣,拳头也停了下来。
而后,他站了起来,改用脚踹:“拳头不够得劲,还是用脚踢人更疼!你当我是傻子?黄字龙雀使只能调用一个前卒,就算前辈去求焦大人,也是无济于事!”
门内传来阵阵笑声,门口发出阵阵哀嚎。
一门之隔,两种声音。
方末和焦海的耳力超脱凡人,因此都听到了门外二人的对话。
焦海笑道:“你的那个晚辈不错。”
“什么不错?”方末装傻充愣道。
焦海还以为方末修为不到,听不见门口的对话,故作神秘地说道:“反正就是不错,这人能处。”
……
此时,野鸭渡口,一艘船停靠在岸边。
云瑶从船上下来,发现浛水郡往来行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萧瑟,面露不解。
离开几个月,怎么浛水郡变化如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