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权宜之计
何天成见已经把纪浩拿捏的差不多了,看着他惊疑不定的样子,不由的微微有些失笑,当下便直接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那我就直说了,何某颇为欣赏纪公子才干,欲请纪公子入我锦衣卫担任一个小旗!”
当然,他没有提起陆指挥使有爱惜人才的意思!在他眼里,这纪浩虽然是个可用的人才,但是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小秀才,只是一个小人物。他们锦衣卫经历司里,举人都有不少,一个小秀才还算不得什么人物。
请纪浩这么一个小小的秀才入他们锦衣卫,若是轻易拿出自家指挥使大人的名头,那岂不是太给自己指挥使大人太掉价了?!
何天成自恃以自己的身份邀请纪浩加入锦衣卫,也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纪浩听了何天成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不由的翻了翻白眼。让自己放着好好的读书人不做,加入锦衣卫做鹰犬,这貌似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自己真有这么优秀吗?前面黄公公让自己加入东厂,今日这锦衣卫怎么又来了?
不过如今的大明,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对于一个秀才来说,放着好好的读书人不当,去干锦衣卫,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当然那些读书人之所以不愿意去做锦衣卫,主要是还有继续科考的抱负。若是自知科考无望的话,倒是真有一些秀才会去。
其实对于纪浩这种科考无望的读书人,能够进入锦衣卫,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只是纪浩对于厂卫实在不感冒。这加入厂卫虽然能威风一时,但是却很难善终。
再说前面有黄公公两次想要自己加入东厂,被自己拒绝了,这时候自然更不能答应何百户了。不然的话,让黄公公知道了,怕是不妙。这厂卫虽然是干着同样的差事,但是据说暗地里较着劲呢!
当下纪浩忙理了理思绪,随即很是委婉的道:“这个……承蒙何百户看得起,抬举在下做这锦衣卫小旗,在下本来不应该推辞的。只不过在下如今还是冯知县聘请的师爷,而且还在黄公公幕府做事,要是加入锦衣卫的话,怕是不方便啊!”
何天成似乎看透了纪浩的心思,笑道:“无妨,你这锦衣卫小旗是暗桩,并不需要每天去百户所点卯。百户所里有事儿时,只需你帮忙出出主意就行了!小旗的俸禄,何某会派人按时给你送过来的!”
不用去点卯,还有俸禄拿?貌似不错的样子。
其实纪浩也知道,光凭一个秀才功名,是基本没希望做文官。毕竟如今读书人多如狗,早已不是大明开国之初,那种人才奇缺,很多秀才都可以直接做官的年代了。
而且纪浩觉得以自己的经义文章水平,怕是也没有可能考上举人。再说,就算举人,若是没钱没关系,怕是也很难混到一官半职。吏部那里排队等着铨选的举人,随时都有一大把!
这锦衣卫的官好歹也是官,小旗虽然管的人少点,可好歹也是从七品的朝廷命官。虽然武官没什么地位,可好歹比正八品的县丞还高上一级呢,似乎也算是一条出路。再说又不用去上衙点卯,还能白拿一份俸禄,好像还算很不错的样子!
在这个官本位时代,想要日子过得舒坦,光有银子,没有点权势,那是不行的。纪浩想要混得风生水起,只靠着做别人的幕僚,是很难办到的。
既然作文官的路子走不通,其实做锦衣卫的路子,其实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但是纪浩依旧不想当这个什么锦衣卫小旗。因为说到底,如今在大明朝终究还是文人地位高,做锦衣卫虽然威风一时,终究不是正途,很容易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纪浩不想做这锦衣卫小旗,但是却也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何百户撕破脸,毕竟人家还抓着自己把柄呢。
若是何百户把自己在扳倒苏家时,干得那些阴.私的事情都捅出来,怕是自己会有很多的麻烦。
毕竟有些阴.私之事暗地里做了,哪怕是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什么事情。但是一旦放置于明面上,这事情就不一样了。
在注重名声的士林之中,若是这些阴.私之事被人捅到明面上,这个读书人的名声就彻底败了。一个名声坏了的文人,是难以在士林立足的。
当下纪浩急急的思索了片刻,这才努力做出一副很是诚恳的模样,开口对何百户道:“承蒙何百户如此抬举在下,在下也不能不识抬举。但在下先父遗愿,让在下一定要安心科举,争取光耀门楣。在下实在是想先争取能在科考上,能够再进一步,已完成先父遗愿。而且在下毕竟也是读了这么多年书,这功名之事,总归是难以抛舍下的。
在下也听出来了,其实咱们百户所里不缺人手,缺的是参谋人员。这就好办了,在下就算不去做这小旗,也完全可以为百户所出谋划策的!”
“嗯?!”何百户一听纪浩的话,脸色不由的有些不豫,声音有些很是不爽。
其实,他也知道读书人的尿性,特别是纪浩这种年轻的秀才,未来科考路上,还是很可能再进一步的,不到完全丧失希望,怕是轻易不会去做锦衣卫。
而且纪浩还很受县尊大人器重,本身还很有本事,若是一旦能在科考上再进一步,出仕为官的话,在文官仕途上,还是比较有前途的。
但何百户觉得自己如今拿捏住了他的把柄,还是应该施加下压力,争取让他接受这个小旗,把他彻底绑上锦衣卫的战车。这样,比让纪浩只是给锦衣卫出谋划策来的更为妥当。再说,自己也承诺了,纪浩这小旗只是暗桩,不用点卯和当值的那种,并不耽误他继续科考,也算是很为他着想了,这并不算是欺人太甚吧。
是以,他听到纪浩这一番推辞之语,自然是很是不豫。
眼见何百户面色不好看,还不待何百户开口威胁,纪浩立即主动开口提起了那些把柄事情,开口道:“何百户放心,在下就算不做这小旗,也定会和何百户休戚与共的,毕竟在下的在对付苏家时,暗地里做得的事情,何百户也是知道的。何百户还害怕在下不用心替咱们锦衣卫出主意吗?”
“唔……”何百户一时沉吟不语。这秀才说话倒是痛快。人家直接点出了这事,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拿人家的把柄要挟人家,并不是太光彩的事情。
不过纪浩所说的,确实有理。但貌似……还是不如直接让他来锦衣卫做这个小旗来得妥当,是以何天成依旧是沉吟不语。
纪浩何百户依旧有些不满意,突然上前抓着他的手,热情的道:“杨大哥,其实有句话,小弟刚才一见到你,就想跟你说了。小弟今日一见杨大哥就觉得亲切,觉得你就像我亲大哥。不如我们烧黄纸、斩鸡头,结为金兰兄弟吧?!”
“呃……”何百户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还一副不愿合作,对自己有些冷冰冰的表情的纪浩,怎么突然就和自己这么一见如故了。
纪浩见何百户还在发愣,不由的继续追击道:“莫非何大哥嫌弃小弟身份低微,不够资格跟大哥结拜?”
何百户有些张口结舌的道:“呃……这个……我没有!”
纪浩听了不由的面色一喜,很是豪爽的道:“那小弟这就让下人去准备黄纸和活鸡!咱们现在烧黄纸、斩鸡头,结为金兰兄弟!”
“呃……好吧!”何百户还有些发愣,嘴里下意识的道。
纪浩这时也不给他缓过劲儿来的机会,当下又继续道:“咳咳,小弟觉得用那东西太虚了。咱们兄弟情比金坚,义比天高,小弟觉得,直接就不必用那些俗礼了!来,大哥,咱们一起给皇天后土磕个头,就算是结为金兰兄弟了!”
何天成下意识的道:“呃……好吧!”
何天成一直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呢,就被纪浩拉着,就在他家花厅的地下,一起“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纪浩抓着何天成的双手,深情的道:“大哥!”
何天成被纪浩的深情打动,不禁的也道:“兄弟!”
“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便是!”
“兄弟,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尽管来找大哥!”
何天成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其实纪浩大概是想用这个办法表明心迹,以表明他肯定会好好为锦衣卫出主意的。
虽然未能拉他进锦衣卫做事,但是貌似这个结局也不错!
不然若是纪浩咬死了就是不愿意加入锦衣卫,自己就算把他的暗地里做得那些阴.私之事都散播出去,最对也就让他的名声败坏,怕是对他们锦衣卫没有任何好处。如今这个结果,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如今纪浩答应为锦衣卫出谋划策,且又同自己结拜为金兰兄弟,也算达到了陆指挥使所说的拉拢的这个人才的目标了。
本来陆指挥使也没说一定要把他拉入锦衣卫,是何天成自己纪浩拉入锦衣卫更为稳妥。如今自己有纪浩的把柄,又和他结为金兰兄弟,不怕他不为锦衣卫尽心出谋划策。
当然,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让纪浩直接入锦衣卫更加稳妥。等改日把此事报给陆指挥使,让他直接发个任命文书,由不得纪浩不答应的。
何天成虽然被纪浩热情所感染,被拉着拜了把子,但是脑子却没有完全糊涂。
他今日之所以暂时罢了拉纪浩上锦衣卫大船的意思,主要是觉得跟纪浩拜了把子这个结果也不错。
…………
为了庆祝结拜,纪浩让丁一去福来客栈,订上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席面儿!
随即纪浩就在自家花厅摆起席面,和自己新结拜的大哥何百户把酒言欢,喝得很是尽兴。
何天成对和纪浩结拜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他作为锦衣卫百户,是一个正六品武官,级别已经不算低了。但其实他知道,在那些读书人眼里,自己依旧只是一个鹰犬,还是从心底就看不起自己的。纪浩一个秀才,能够不忌惮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结拜为兄弟,他还是很是高兴。
何天成和纪浩这一席酒,喝得很是尽兴。两人一直喝到二更时分,他才扶着墙根步履蹒跚的走了。
本来纪浩见已经到了宵禁时分,是打算让何天成在自家客房住一宿的,可是何天成执意要回自己的住所。
大明的“宵禁”时间规定很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是不能在街上行走的。
当然,对何天成来说,想要夜间行走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纪浩见他执意要走,也只得随他。
…………
纪浩今天也喝得有些多了,再加上为了应付这何天成也着实耗费了不少心神,是以送走了何天成,他也早早的上床休息。
但是,在床上躺着的纪浩,明明已经很疲倦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由思索起今日之事。
其实,纪浩也不想和何天成这锦衣卫百户结拜。若是日后自己当真出仕为官,和锦衣卫牵扯太多,怕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却又不得不行此权宜之计,谁让自己在人家手中有把柄呢!估计自己只是答应帮他们锦衣卫出主意的话,怕是不能让何天成放心,他估计怕自己随时都会抽身而退,因此纪浩才主动和他结拜,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也让他安心。
至于日后,到时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自己也基本上没有有什么机会做官,貌似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不管日后情形如何,起码现在自己有一个锦衣卫百户做大哥,貌似还会有不少好处。起码,登州地面上,谁敢欺负自己,自己可以报自己锦衣卫百户大哥的名字,吓一吓他们!
……
……
第181章 出海一游
沙门岛在登州府城西北方大海中,从蓬莱阁往北方远眺,可以看到此岛全貌。岛上的凤凰山前修建了天后宫,又称显应宫、娘娘庙,因此沙门岛又被叫做庙岛。
那日纪浩跟毛希哲看到这沙门岛,听闻以前此岛被当做海外仙山,而且据说在沙门岛上有更大的几率见到海市蜃楼,不由的心生想要出海去此岛一观的兴趣。他们莱州府虽然也靠海,但是海中却少有海岛,是以他还从未有过登岛游览的经历。
纪浩对于沙门岛也是颇感兴趣,此时正值夏季,看到海市蜃楼的几率最大,而且据说岛上经常有许多海商售卖各种稀罕物件。
真说起来,其实他对看景倒是不是太看重,倒是很想去岛上看看那些海商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售卖,是以便答应毛希哲陪他上岛一游。
今天是沙门岛逢十海商交易的日子,纪浩和毛希哲找了一艘渡船,从登州水城小海出发,前往沙门岛。
沙门岛在登洲水城北面五十里,顺风不用两个时辰便可航至。
沙门岛上设有一个巡检司,建有烽火墩两座,分据岛的南北两端,是登莱地区沿海备倭的重要据点。
正德十年,沙门岛曾有倭寇来袭。据说当时“倭舟至以千计”,袭掠沙门岛及大竹、龟矶诸岛。据说当时沙门岛的大火的都能映彻到登州府城,声势很是骇人。
自此之后,登州官府更加重视沙门岛的防御。除了增调守御烽火墩的弓手外,还增设水寨,以停泊刀鱼船,以增强防御能力。
…………
对于这座位于沙门岛“重型监狱”,纪浩在后世的时候,就算是耳熟能详了。
他第一次知道沙门岛,还是在看《水浒传》时知道的。
《水浒传》多处提到把犯人刺配沙门岛。铁面孔目裴宣落草饮马川山寨,就是在被刺配沙门岛的押送途中,途经饮马川时,被杨林、邓飞杀了防送公人,才被推为寨主。
还有卢俊义被李固陷害,押入死囚牢中,梁山英雄到北京大名府上下打点,梁中书等受贿后免了卢俊义的死刑,“差董超、薛霸,管押前去,直配沙门岛。”只是路上,两公差因受李固贿赂欲害死卢俊义,相反却被燕青放冷箭射杀。
据记载在大宋,这沙门岛实在是重刑罪犯的“集中营”。
其实沙门岛作为关押重犯的地方,在大宋之前就开始了。五代后汉乾三年,一个城池失守的节度副使被流放到这里,沙门岛自此作为重犯的流放地。宋太祖赵匡胤在建隆三年,也下令把一些军事罪犯都配流该岛。
但是在大宋建立之初,只是很少一部分刺配罪犯流放沙门岛的。大部分还是有根据五代以来的旧制,把重罪犯人刺配西北边陲去戍边。
其实,沙门岛一开始是主要是作为大宋一处专门用来养马和造船的地方的,并不主要用来关押罪犯的。
大宋建立之初,太祖建隆二年有西北的“灵武节度史冯继业献马五百”,建隆三年有瓜州节度使曹元忠献马,乾德元年,有北方的女真人进贡了一批优良名贵种马,太祖赵匡胤把这批种马运到了沙门岛培育驯养。
大宋建立之初,朝廷将犯人发配西北边陲的本意是为了巩固西北边防。但是随着党项人李继迁开始对抗大宋以后,却有许多刺配犯人投奔塞外,反而增强了敌国的力量,削弱了大宋的边防。
于是,到了宋太宗时期,便开始将刺配西北的犯人大量的改为刺配岭南以及一些蛮荒之地。
而随着宋朝造船及航海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宋朝的影响力也开始辐射大陆周围的海岛。宋朝建立了相当规模的水军,对海岛的控制也已成为可能。因此除了岭南及一些蛮荒之地外,这一些沿海海岛也成为流配重罪犯人的地方。
因为这些海岛地理环境特殊,孤悬海外,四面僻水,只要控制住岛上的船只,海岛就成了与世隔绝的禁地,犯人插翅也难逃离,把犯人刺配海岛,便于对重罪囚犯的控制。
因此这些海岛逐渐成为大宋朝廷关押那些最严重的的刺配罪犯的地方,这些海岛刺配地中,最为有名的便是沙门岛。
后来沙门岛因为刺配到沙门岛的囚犯越来越多,这些罪囚倒是承担驯养西域良种马和建造运马船和战船的劳役。
大宋的刑法,对于死刑还是很审慎的,很少直接判处死刑。而正是因为此,造就了大宋成为历朝刺配罪犯最多的朝代。
据《宋刑统》规定,大宋刺配刑法由重到轻分几个等级:“配隶最重者刺配沙门岛;其次是海南及通州诸海岛等,其次是刺配岭南;其次是流配三千里至边州;再其次是“迁乡”,最轻的一种是“就地羁管”。
这刺配沙门岛,在刺配之刑中是最严厉的一级,是仅次于死刑的刑法
刺配沙门岛中的罪犯基本都是:累计窃盗满五万并强奸殴伤两犯致死者;窃盗达二贯并谋杀致死者;犯十恶死罪者;以巫蛊杀人者。
这些重犯依照《宋刑统》中的规定,本来足够判处死刑了,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被减免了死刑。但是死罪可饶,活罪难免,于是他们大都会在“监押一百日期满,脊杖八十,送沙门岛牢城营”。
除了这些民间的重犯,很多军中的重要犯人,也会发配沙门岛。太祖赵匡胤就亲自下令把军事罪犯都配流该岛。随后成为惯例,大宋军中“军人逃亡做强盗杀人放火者”都会被送往沙门岛看管;
可以说这沙门岛上关得基本都是杀过人放过火的亡命徒,当然也有个别因为别的原因关进来的。
这关押的大部分是杀人放火的亡命徒,按照后世的监狱标准,自然算是“重型监狱”了。
沙门岛的囚犯,根据罪行的轻重分为“永不放还”和“遇赦移配”两种。但是在实际执行过程中,活着出沙门岛的囚犯是极少数。
古代的监狱是人间地狱,沙门寨牢城内当然不会例外。
这沙门岛牢城想要活着离开的可能性有多低。据宋仁宗时期一份奏折中提到:“发配沙门岛的犯人“如计每年配到三百人,十年约有三千人,内除一分死亡,七百人为遇赦移配外,合有二千人见管。今只及一百八十,足见其弊。”
按照大宋官员的看法,犯人的死亡率达百分之十,尚属正常的、可接受的范围,但是根据奏折中的庶子显示,这沙门岛犯人的死亡率竟高达百分之九十多,可见想要活着离开沙门岛有多难。自然不由的令人闻风丧胆了。
宋期流配之刑,流放地分为十个等级,其按轻重的顺序,分别是:本城、本州、邻州、五百里、一千里、二千里、三千里、广南、远恶地,沙门岛。
宋朝时发配远恶地,也就是发配“远恶军州”,已经属于是非常重的刑罚了。
所谓远恶州军,指得便是南恩、新循、梅、高、雷、化、宾、容、琼州,万安、昌化、吉阳军。这些地方,在北宋时都属于广南地区,那时候还没开发,有瘴气之毒,生存环境相当恶劣。可以这么说,到了那里的人,很多都会死。
据《宋史》记载,“春州瘴病之地,配隶至者十死八九”,死亡率达到百分之八九十,实在是恐怖。
然而,这流配远恶军州的危险度,只能排倒数第二,所有流放地中最危险的当数流配沙门岛。
流放沙门岛,是当时流放刑中最危险的,死亡率比之那些远恶军州还要高。
一来,沙门岛面积很小,上面也就八十户人家,只能供养得起三百犯人,但是朝廷流放到沙门岛的人数却非常的多。流放到人数远远多于三百,而粮食却只够三百人吃,就意味着有许多人要饿死。
二来,因为这些重犯发配到沙门岛之后,基本上是“遇赦不还”的,所以他们都要一直在沙门岛,等于无期徒刑。山高皇帝远,没人管他们的死活,有些狱卒为了犯人钱财,就会故意把犯人害死。
北宋之时,流配沙门岛,便等于进了鬼门关。这点在《水浒传》中便屡次提到。
纪浩记得《水浒传》中写道:吴用等智取生辰纲后,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中书派一干办到济州督促捉拿,干办威胁济州知州说:“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当时,便吓得济州知州两股战战。而董超、薛霸在对卢俊义动手时也曾说得明白:“便到沙门岛,也是死,不如及早打发了你。”可见这这进了沙门岛大牢,当真便是如同一只脚进了鬼门关。
在宋朝形容恐怖的经历时,往往用到一句谚语,干什么什么如同去“投沙门岛走一遭”。这沙门岛,在宋朝就是令人谈之色变色变、闻之战栗的存在。因为这进入沙门岛牢城之后,能活着出来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在宋朝时,这沙门岛简直是闻风丧胆的存在,因为从历来来到沙门岛的罪犯的结果来看,这一旦被发配到这里的罪犯,几乎也等于是被判了死刑,很少听闻有能活着离开这沙门岛的。
当然,刺配沙门岛的罪犯在如此险恶的生存环境中,也有不甘束手待毙的。有的偷盗岛民,有的反抗狱吏,甚至还发生过好几起极少数囚犯相互配合,偷得看管极严的船筏逃出沙门岛的事例。
据说,在后世家喻户晓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故事,就是大宋时的一些文人根据沙门岛罪犯胜利大逃亡的事实,借托铁拐李、张果老等神仙之名编篡出来的。
…………
纪浩和毛希哲两人乘着渡船绕到沙门岛的北面的一个码头停靠,在此下船。
两人本以为沙门岛孤悬海外,再加上时常海盗袭扰,这岛上必定很是萧条。可是登上沙门岛之后,才发现沙门岛上竟然颇为繁华,俨然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模样。
在这沙门岛上建于有许多的简易的酒楼茶肆,这些茶楼酒肆在逢十交易的日子里,都聚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这岛上宽敞的空地处,已经有许多露天的摊位,此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而在这交易的摊位前,此时也是人流熙熙,很是热闹。
虽然这沙门岛上的那些行人大多衣着破旧,那些酒楼茶肆也都是低矮窄小,但这沙门岛依旧可以称得上算是热闹非凡,乱糟糟的气氛中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和特别的繁华热闹的气象。
纪浩当下跟毛希哲在这交易场地上转悠起来,边寻找自己喜欢的稀罕物件。
纪浩见码头上各色海商竟然推着大车小辆,在忙忙碌碌的装着从海船上卸下来的货物,不但有汉人海商,竟然还有一些操着各种他听不懂的口音的奇装怪束的些人,貌似女真海商,朝鲜海商,倭人海商等都有。
当然,之所以现在称呼他们海商,指得是他们在这沙门岛上是来老老实实的以物易物或是花钱卖货的。等到了海上他们到底是海盗还是海商就很难说了。
纪浩见货物确实多种多样,海鲜、人参、貂皮、倭刀、折扇等货物自也不少。
看着众行商兴高采烈的忙碌的样子,看来真如那渡船伙计所说,官军要是真来抓这些海盗,估计这些商人也会为他们通风报信。这些海盗的货物不但奇货可居,而且卖的便宜,是以很多商人都来找他们交易。
纪浩转了一会儿,发现这岛上的贩卖货物的汉子大都赤着脚,挽着裤腿儿,腰间系着衣服,袒露着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看他们的皮肤黑黝黝的,隐隐透出铜钱似的纹路,就像是生了锈的古铜,充满剽悍之气,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之人。
岛上的一众海商或是用现钱,或是以物易物,不断的把交易好的海鲜、人参和皮草等货物,搬上自己的车子,然后运向停靠在海边的自家装货的海船上。
……
……
第182章 横生意外
纪浩和毛希哲在沙门岛中间交易场地上闲逛了一阵,倒是着实发现了不少稀罕物件,这一趟倒是没白来。
又转了一会,很快纪浩就被一个海商的摊位上的一支精美的手铳,吸引了过去。
他见那个摊位上,摆着的赫然是一支作工很是精良的转轮打火枪。
纪浩后世也算半个军迷,对枪械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一眼就认出这支手铳的来历。
这种转轮式打火枪,用燧石打火引燃的前装枪,在燧发枪出现之前,算是非常先进了。这种转轮式打火枪出现之后,再也不用发射火枪时,拿着火种去点前端的火绳了,对于各种天气的适应性更强,克服火绳枪许多不便。
只不过这种转轮式打火枪结构复杂,造价昂贵,而且在钢轮上有污染时还不能可靠地发火,是以很快被简化的燧发枪取代。
这种转轮打火枪的零件主要有:带锯齿的钢轮、链条、弹簧和击锤等,击锤头上有一隧石,靠钢轮表面的细齿与隧石摩擦而发火点燃火药。
其实燧发枪,就是在转轮打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这转轮打火枪可以说是燧发枪的前身或是雏形。
说简单点,燧发枪就是把转轮火枪的转轮取掉了发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
因为这转轮式火枪出现几十年后,便被简化成了燧发火枪,所以被广泛装备的时间并不是太长。
这主要是因为燧发枪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所以燧发枪出现之后,迅速取代转轮式火枪。
其实纪浩印象中,这个年代西方应该发明出了燧发火枪了,只是可能还未传过来。
转轮式火枪可划分为全外露式、转轮外露式和内藏式3种。内藏式防护性好,但清理火药残渣比较困难;全外露式防护性差,但清理火药残渣比较容易,从艺术观赏的角度审视,其机械美感最佳;转轮外露式集中了两者的优点,应用最为广泛。
纪浩手中这支转轮打火手铳属于应用最为广泛的转轮外露式。
这支转轮打火手铳作工很是精致,枪托是红木雕成,枪管是精钢打造,大约只有六七长。
纪浩拿着这把转轮打火手铳,不由的满脸欢喜。自己来到大明后,一直想找一把实用的短手铳,只是对那种火绳枪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如今终于见到这种便携且实用的手铳,他自然是爱不释手。
纪浩当下朝着那摆摊的海商道:“老兄,这配套的扳手呢?”
这种转轮式打火枪射击前,需用专用的小板手卷链条,在卷链条的过程中将弹簧压缩,弹簧张开带动钢轮旋转,就像是给闹钟上发条差不多。
这摊主是一个很是矮壮粗豪的汉子。他一开始见到纪浩和毛希哲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把玩那支转轮式打火枪,本来是不怎么上心呢。
他估计纪浩两人也就是见了这转轮式打火枪图个稀罕,怕是连这是什么物件都不知道,估计也更不可能买了,是以在忙着干别的,没怎么理会两人,而是带着两个伙计整理摊子。
但是当他听到纪浩说要转轮打火枪的扳手时,不由的很是惊奇。
在大明,哪怕是神机营的火铳手都未必认识这转轮式打火枪,这个秀才竟然认识,这由不得他不吃惊。
当下那汉子很是豪爽的道:“原来这位兄弟竟然也是行家啊,对西洋火器竟然也懂。”
纪浩自矜的一笑道:“略懂,略懂。”
那汉子哈哈一笑,将一个小布包扔给纪浩。
纪浩接过来那个布包,见布包中装着发射用的铅弹、叉棍,扳手等物,还有一小罐火药。
纪浩当下拿出那个小扳手,研究了一下,很快便给这把转轮式火铳绞起了小转盘。
他拿起那支手铳,用力一扣扳机,“吧嗒”一声,发出机括敲击的生意,随即见火石上迸发出了强烈的火光。
若是装了铅弹和火药的话,这火光就可以点燃那底部装填的火药,发射铅弹了。
纪浩笑道:“不错,这手铳不错。”
随即他问那海商道:“老兄这支转轮式打火枪打算卖多少银子?”
那海商见纪浩问价,不由笑意盈盈的道:“兄弟也是识货之人。所谓货卖识家,若是兄弟你喜欢,那咱们也别玩虚的,就一口价五十两银子吧。兄弟应该也明白,这手铳可比那种火绳枪制作复杂,价钱不能再便宜了。”
纪浩听了觉得倒是还可以接受,这转轮式打火枪制作起来,确实比较府砸,而且在大明绝对算是稀罕玩意。当下笑道:“好,老兄也是痛快人,那这支手铳兄弟要了。”
那海商听纪浩要了不要的大喜,当下拿过一个盒子给纪浩把那支手铳装了。
纪浩正从怀里掏银子呢,忽然听到一阵抓海盗的喊杀之声传来。
…………
那海商手下的两个伙计,本来看着一副蔫蔫的,很是老实的模样,但陡然间听到官兵喊杀声,却顿时似变了一个人。
其中一个伙计猛然间双目精光四射,迅速上前一步,不等纪浩反应,一把解腕尖刀已经抵在纪浩颈下。
另外一个反应也不慢,低喝一声“别动”,随即一抬抬袖口,对准了毛希哲。
毛希哲一见柱子袖子中的物事儿,不禁立即僵住了。
原来柱子的袖筒中,竟然露出一副黑沉沉袖箭,袖箭的射口正对着他。
如此近距离,机括发射的袖箭,就算武艺高强之人,怕是也难以躲过的,更别提他一个不会武艺之人。
纪浩此时被制住,不禁大声道:“老兄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就是想买你把转轮火枪啊。”
那个海商一把夺下纪浩手中的转轮式打火枪,这才沉声道:“少废话,走,上船。”
纪浩颈上被人拿刀逼住,毛希哲被人用袖箭指着,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随着那海商登船。
这些海商出海时,都是随时能转化为海盗的,这是大家心知肚明。这沙门岛巡检司平常也是知道这些海商的底细,但是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些海商在这沙门岛交易,自然也少不了这沙门岛巡检司的抽水。
今日也不知道这巡检司的官兵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这海商喊打喊杀起来。
不过说起来,也未必是对这劫持自己两人的这些海商来的,不过他们一听官兵喊抓海盗,如同受惊的兔子已经暴起了。
很快有号角声想起,沙门岛北面码头的三艘海船陆续起锚撤离。
不知那些官兵到底是真想抓这些海盗,还是只想吞了他们运来的货物,反正听到官兵的喊打喊杀声好久之后,那群官兵以迟缓的速度到达沙门岛北岸的码头。
那群官兵沙门岛北岸的码头时,三艘海船自然早已起锚离去。那群官兵只是对着隍城岛离去的海船,胡乱吆喝一阵,放了几只件,便收兵去清点隍城岛海盗遗落下来的货物去了。
眼见此情此景,纪浩不禁郁闷了,这无论是盘踞在各岛的海盗还是来来交易的海商,都需要交税上贡,对沙门岛官兵也是一大收入,怎么这次就要涸泽而渔,败坏声誉呢?
你们想抓海盗就抓海盗吧,怎么就光把海盗吓跑,只顾着抢夺他们的货物呢?你们想侵吞这些海盗的货物就吞并吧。关键是你们把老子害的成了人质啊,纪浩这个郁闷啊!
………………………………
纪浩两人被那伙计押上船后,被他拿根绳子,把他绑了结实。
他们两个忍不住又大呼冤枉,求海盗们放了自己两人。
结果他们的申诉,换来了好一顿拳脚,他们压根就不听纪浩的呼叫。
纪浩两人受了些皮肉之苦,便乖觉了许多,他知道开口聒噪少不了还要挨揍,当下很是自觉的不在开口说话。
海船航出沙门岛一段之后,两个伙计押着纪浩,来到刚才一个头领面前。
那头领问道:“这两个什么人?”
一个伙计回答道:“在沙门岛上撤离时,抓的人质。”
“那些官兵应该不会追了,留着人质没用了,丢海里吧,不能暴露咱们的落脚地。”
纪浩不禁大声呼喊冤枉,不断的恭维对他们好汉甚是佩服。
两个海盗伙计哪里肯听,手上一使劲儿,便把纪浩两人举了起来,当下就要把从船舷上扔进海里。
两人手脚被绑,扔进海里自是没有活路的,当下不禁暗叹:想不到自己竟然以如此悲惨的方式,结束在大宋的生活,实在有些郁闷啊。
纪浩正待闭目认命之时,猛然间听到一声娇脆的女声娇斥:“住手,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个海盗伙计动作不禁一滞,抬头望去,见到来人,忙把纪浩两人暂时放在弦边,拱手行礼道:“见过大当家的!”
何头领也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当家的!”
纪浩和毛希哲听到那声娇斥扭身望去,见到那出声阻止两个海盗伙计把自己丢海里的女子,不禁一呆。
原来那个娇叱两个海盗伙计住手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毛希哲在三羊镇时救得被登州通判家的纨绔公子调戏的两个姑娘中的一个。就是那个年纪大些、也看着性子温婉些的任姑娘。
那个性子温婉、被一个纨绔调戏都有些手足无措的任姑娘,怎么成了这股海盗的大当家的了?!这实在是比说这世上有鬼还让人难以置信啊!
纪浩不禁感觉很是有些迷糊,当下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可是刚想动手,发现双手根本动不了,这才记起自己手脚都被绑着呢!
毛希哲此时眼睛也直了,跟纪浩一样,同样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情况。
当下纪浩和毛希哲不由定定望着那位任姑娘。任姑娘本就身材很是高挑,今天一身贴身劲装,身披一袭猩红斗篷,斗篷被海风吹起,随风飘扬,更显得英姿飒爽。
只听任姑娘走到刚才下令把纪浩和毛希哲丢到海里的头领,问道:“老何,这是什么情况?!”
何头领听了任姑娘的话,忙躬身道道:“抓得两个人质,小的怕暴露咱们的情况,所以就想着早些处理掉,生得麻烦。”
任姑娘看清纪浩的脸庞,不由的也是一呆,忍不住失声叫道:“怎么是你们?!”刚才纪浩被二狗子和柱子横举着,是以纪浩看清了任姑娘的面目,任姑娘却没有注意到他的面目。这时两个海盗伙计把纪浩和毛希哲放下,任姑娘看清了纪浩和毛希哲的面目后,忍不住大是惊讶。
纪浩也忙收回呆滞的目光,挤出一丝笑,很是有些牵强的道:“任姑娘好!”
毛希哲也是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任姑娘好啊!”
自从那次见了这个任姑娘之后,感觉很有好感,纪浩心中隐隐的很是期盼有缘再次见到她。只是没想到他们倒是真的有缘再次见面了,可是这见面的场景,却是无比的诡异和令人意想不到。
任姑娘见了纪浩和毛希哲,不由的也是很是惊讶。不过随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微眯起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们在岛上做什么?你们两个是官府的人吧?”
她想起那次纪浩和毛希哲帮自己姐妹解围时,一开始大概是不打算动手的,所以说他们是一起在驿站住得,想以此让那登州通判家的纨绔公子有所顾忌,已让他知难而退。显然能住驿站的不是官身,也是官员家的子弟。
纪浩忙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们不是!”这群海盗怕是对官府有着许多的仇视,他怕自己一旦承认是官府的人,会有很多麻烦。虽然这位任姑娘未必会把自己两人扔到海里,但是怕是也少不了多些麻烦。
毛希哲也是大叫撞天屈道:“冤枉啊,我们两个纯粹是遭到了无妄之灾啊!”
……
……
第183章 给大哥压压惊
夏日的画河河面上碧波荡漾,绿意莹莹。
和煦的南风轻轻吹过,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河中不时有一两只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在河面上制造出一圈圈不断放大的涟漪。
河畔的绿柳更加郁郁葱葱,比之春日更多了几分绿意。垂柳低垂的柳枝被微风吹拂,宛如随风起舞的娇娘,婀娜生姿。
画河河畔的那些秦楼楚馆依旧是很是热闹,似乎生意丝毫没有暑意的影响。
纪浩跟陆峰、毛希哲来到小南国时,这里依旧是丝竹悠扬,莺莺燕燕。
昨日在沙门岛上被劫持到了海盗的船上,还差点被丢海里喂鱼,纪浩和毛希哲着实受了不少惊吓。
今日陆峰造访纪宅,知道了他们两个受到惊吓的事情,特意请他们两个来小南国消遣一番,给自己大哥和新结识的朋友压压惊。
上次纪浩和陆峰跟戚继光一起来过小南国,而且纪浩曾给柳轩然留下了一首《减字木兰花》词作。
那首《减字木兰花》词作,一经柳轩然唱出后,颇受欢迎,是以常妈妈记得他们,而且印象很深。他是知道纪浩于诗词一道极其厉害的,对于他的到访自然是很是高兴。
是以常妈妈一见纪浩再次来访,不由喜上眉梢,笑容满面,如同捡了一个金元宝似的。
陆峰作为请客的东道,此时连忙微笑着问常妈妈道:“常妈妈当面,小生这厢有礼了。今日我们兄弟三人冒昧来访,不知道今日柳行首可曾得空?我们三人可否拜访一下?!”
常妈妈满面笑容的开口道:“别人来或许不得空,可是纪公子来,轩然必定会得空的!”
陆峰笑道:“那就麻烦常妈妈替我通报一声,我们去拜访一下柳行首。”
常妈妈笑道:“这个好说。”
当下她喊过一个小丫鬟先去通报柳轩然,随即又安排一个小丫鬟引着三人去往柳轩然的听香小筑。
…………
穿过小南国后院的那个月亮门,三人来到柳轩然的听香小院
院中绿树茵茵,比之上次纪浩来时,绿意更加浓厚。
上次见过的那处荷塘的塘面上,此时已经铺满碧绿的荷叶,宛如凌波翠盖,许多嫣红点缀其中,此时的荷花已经开得很是欢畅。
纪浩三人跟着常妈妈安排的小丫鬟来到听香小院时,柳轩然提前得了小丫鬟的通报,已经和她的贴身丫鬟等候在听香小楼门口。
今日的柳轩然依旧是那一袭胜雪的白衣,远望便如一朵盛开的白莲,濯清涟而不妖。
“三位公子来访,当真是让敝院蓬荜生辉啊。”柳轩然望着三人的妙目中带上几许幽怨,随即又接着道:“一别经月,纪公子、陆公子风采依旧啊,两位公子也不屑来奴家这里小坐,实在是让人伤心啊!”
陆峰见了女人从不怵搭讪,这时自然又到了他发挥特长的时候了。当下他满脸笑意盈盈的道:“我们都是俗人,巴不得时常来柳行首这里坐坐呢!只是这段时间诸事繁杂,实在是不得闲啊!”
纪浩听了陆峰的话,不由的也是连连称是。
柳轩然听了两人的解释,这才不由的转嗔为喜。
“奴家盼着三位公子能时常来访呢!”
纪浩三人不由连连表示求之不得。
柳轩然引着三人进听香小楼内落座,小丫鬟奉上香茗,便去厨下让人准备酒菜。
柳轩然看到纪浩和毛希哲脸上许多淤青,不禁颇为关切,又有几分好奇的问道:“两位公子脸上怎么有许多淤青,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纪浩苦笑道:“唉,最近比较倒霉!”当下将昨日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柳轩然听了,不由的连连掩口,为纪浩和毛希哲的遭遇感同身受。
陆峰摆手道:“今日在下借柳行首这宝地为大哥和原明兄洗尘去晦,大哥跟原明日后定然会万事顺利的。”
柳轩然听了陆峰的话,不由的掩口笑道:“难道奴家这小楼有什么法力不成,还能去除晦气?”
陆峰笑道:“柳行首这里雅气和清气十足,自然能去除污浊的晦气,当真是好地方啊!”
柳轩然娇嗔道:“那你们可不能只是洗尘去晦的时候来奴家这里,奴家可不依啊。以后要常来才行,若不常来,奴家可是会生气的哦!”
陆峰笑道:“固所愿,不敢请尔。来柳行首这里小坐,是每个登州才子梦寐以求的啊!”
这时酒席整治好了,两个小丫把菜肴布好,又将杯盘碗盏摆好,柳轩然招呼纪浩三人入席。
四人席间谈笑饮酒,甚是尽欢。醇酒佳肴,美人妙语,不觉便已让人迷醉。
纪浩三人都算是斯文人,说是一醉方休,自是不能真的喝醉,尽兴足已。
上次在柳轩然的听香小楼里,纪浩他们三人一时高兴,又被琴曲所感,不禁放开了酒量,喝多了之后,给人家柳行首带来了不少麻烦,这次自是不能再饮醉。
今日自是要适可而止,不然可就不为美事了。因此,四人的饮宴持续的时间不像上次那样长。
饮罢,柳轩然让小丫鬟撤去酒席,又烹上一壶香茗,端上几碟茶点,四人对坐闲聊。
陆峰这时开口道:“好久未能聆听柳行首琴音妙曲了,不知道我们三人今日能否聆听一下柳行首琴音妙曲啊?”
柳轩然听了陆峰的话,不由的微微蹙眉道:“奴家一时没什么好曲,来来去去都是唱些老曲陈词,实在唱起来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啊!”
毛希哲一拍大腿道:“没有新词好办啊。那就让文泽兄现场替柳行首做首词作,柳行首唱来便是。咱们这里放着擅长做诗词的大才子不用,那岂不是浪费了!”
说着毛希哲转头对纪浩道:“嘿嘿,文泽兄你看咱们今日借着柳行首宝地洗尘去晦,不留首词作,似乎说不太过去,是吧?”
纪浩看了一眼满目期待的柳轩然,又望着毛希哲苦笑道:“你小子这话都说到这儿了,为兄我还能拒绝吗?”
在旁侍立的小丫鬟见纪浩要作词,连忙很是有眼力价的去柳轩然书房去拿笔墨纸砚。
纪浩见没法推辞,只得应了。唉,看来又要做文抄公啊。
当下沉吟一番,想想剽窃那首比较合适。沉吟片刻,最后发现,貌似除了继续剽窃纳兰公子的词作,自己实在是别无其他合适的选择。唉,看来还是要逮着这只羊薅羊毛啊。
纪浩当下作沉思状,稍微酝酿了一会,随即开口吟道: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柳轩然在旁边小案上挽起长袖,从笔架上提起一管湖笔,挥毫急挥。一手娟秀的小楷,很快将纳兰公子的一首《采桑子》,呈现在洁白的薛涛笺之上。
柳轩然写完,把那管湖笔放回一旁的笔架上,静静的望着那首词品咂。
毛希哲和陆峰也是在旁看着这首《采桑子》品味。
片刻之后,毛希哲赞道:“文泽兄这词做得意境唯美,当真是文采斐然啊。久闻文泽兄才气无双,今日一见,小弟当真是佩服之至。”
陆峰在旁也是连连称赞。
柳轩然沉吟一会,忽然莞尔一笑,说道:“这词当真绝妙。前一阵,奴家编了一曲新舞,这词倒是和那支新舞颇为契合,奴家这阵儿正愁没有合适的曲子的,纪公子当真是雪中送炭的好人啊!嘻嘻!,奴家谢过纪公子了!”
毛希哲笑道道:“柳行首的新舞肯定是绝妙的,我们当真是颇为期待啊。不知今日我们可否一观柳行首这支靓舞?”
柳轩然抿嘴笑道:“奴家蒲柳之姿,那舞得什么靓舞。不过这词确实和奴家的新舞颇为契合。三位若是不嫌弃奴家舞姿拙劣,那奴家便为三位舞上一曲吧。”
陆峰笑道:“柳行首要是舞姿拙劣,那在我们登州可真没有人敢称得上舞姿优美了。那便请柳行首舞上一曲,我们三人也好开开眼界。今日不但得以柳行首聆听妙音,还能等观柳行首靓舞,实在是万分有幸啊!”
柳轩然微笑道:“陆公子实在是太过奖了,奴家哪里当得起陆公子这等赞誉!既然三位不嫌弃,那请三位稍等,奴家去楼上稍稍熟悉一下这曲子,顺便准备一下舞衣。”
…………
柳轩然准备的时间不长,纪浩三人只不过喝了一盏茶的工夫,她便从楼上下来了。
三人抬眼望去,只见柳轩然身着一袭淡雅的水绿色舞衣,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一个小丫鬟抱着一尾古筝,跟在柳轩然的后面。
柳轩然来到前厅空敞处站定,小丫鬟则抱着古筝在旁边一张矮几上,跪坐下来,把古筝轻轻的放在矮几上。
片刻之后,小丫鬟指尖轻抚,随即古筝铮铮,琴音袅袅而出,柳轩然也随之起舞,檀口同时吟唱。
在铮铮古筝琴音的伴奏下,柳轩然翩翩起舞,优雅的舞姿中又透出刚劲的美感,同时柳轩然甜美而兼具空灵的嗓音轻声吟唱:“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柳轩然那奇妙的歌舞,似乎有无穷的魅力,刚一开口,完全的把三人带入了词作所表达的情景之中。
能够把观众完完全全引导进舞蹈的意境之中,这样的舞蹈才是最妙的舞蹈!
柳轩然的歌声悠扬空灵,舞姿曼妙婉转,三人听到耳中,看到眼中,不禁赞叹不已!
随即三人都是凝神观看,体味着歌舞的韵味。
歌停舞罢,纪浩三人依然觉得似乎其身影仍在眼前舞蹈,其歌声仍在耳畔吟唱,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纪浩三人在那久久回味。
过了好半晌,纪浩这才首先回过神了,毕竟纪浩多了许多后世的见识。后世的各式各样的奇妙的舞蹈的视频,总是见过不少。虽然未必有柳轩然这糅合了劲舞、柔舞和胡旋舞的的舞蹈奇妙,但好在也算见多识广。
回过神来的纪浩不禁对柳轩然的表演大声叫好。
听到纪浩叫好声,毛希哲和陆峰才回过神来,不禁跟着纪浩叫好,对柳轩然的表演大是赞扬。
柳轩然微笑着自谦道:“三位实在过奖了,奴家当不起。”
毛希哲大声道:“柳行首此舞当真称得上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柳行首此舞,完全可当得任何赞誉,观君一席舞,此生无憾矣。”
纪浩和陆峰也是大声附和。此舞确实奇妙,把三人都深深的感染。
柳轩然笑着说道:“要说妙,主要还是纪公子的词妙,没有钟公子的妙词,我的曲舞,都只能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陆峰笑道:“那柳行首跟我大哥可称之为珠联璧合、琴瑟合鸣了!”
柳轩然听到陆峰的话,忽然想起琴瑟和鸣的寓意,不禁脸上飞起红霞,含羞低头。
纪浩听陆峰这么说,不禁有些尴尬,忙道:“守岳你莫要乱说笑了,这话实在是太唐突柳行首!就我这拙劣词作,又怎么能和柳行首绝妙曲舞并论呢!”
柳轩然听了纪浩的话,忙道:“应该是奴家拙舞劣曲,不敢跟纪公子相提并论才是。”
毛希哲这时在旁笑道:“你们两个就不要你推我让了,我看不如你们两个凑一对吧。一个有才,一个有艺,词曲相和,琴瑟合鸣,举案齐眉,岂非甚妙。”
这次纪浩当真抵受不住毛希哲的玩笑了,忙摆手道:“原明你莫要玩笑了,如此唐突柳行首可不好。柳行首生气了,你怕是再也听到如此妙音靚舞了!”
柳轩然听了毛希哲的调笑,却没有见怪的意思,只是脸上更红了,不过心里却有些异样的东西流过。要是真的能觅得纪公子这样的才子郎君,似乎真得很不错!
……
……
第184章 宵禁风波
纪浩跟陆峰、毛希哲从小南国出来时,已是亥初时分,城内的街面上早已落栅戒严。
大明宵禁时间很明确,一更三点准时敲响暮鼓,开始宵禁。
不过纪浩三人走在画河河畔的大路上,见到此时河畔的各处秦楼楚馆里,依旧是丝竹悠扬,欢声不断。这些欢客大都是准备今晚留宿这里,不准备回家的了。
画河河畔的路上倒是很是清净。此时已是亥初时分已经过了二更,各个街口自然是早已落栅开始了宵禁,是以三人出来小南国时,街面上早就没有什么行人。
纪浩自从去了县衙作了县尊幕僚之后,早就从陈典史那里弄来了穿街的条子,是以三人倒是不虞这宵禁的衙役为难他们。
三人走到河畔路和紫荆大街的巡街岗亭前,几个巡夜的衙役朝着纪浩三人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纪浩见这几个衙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倒也不虞有他,毕竟人家就是干这一行的,若是不拿出些威严气度来,抓得就是犯禁之人,这应该是例行公事而已,倒不是故意一副凶恶模样针对自己三人。
当下纪浩连忙掏出陈典史开具的穿街条子,朝那几个衙役很是客气的道:“几位兄弟受累了,在下这里有县衙陈典史开具的穿街条子。”
陆峰也有纪浩帮他从陈典史那里弄来的穿街条子,当下也忙拿出来递给那衙役班头。
那个衙役见到纪浩和陆峰两人递过的穿街条子,却是不去伸手接,而是皮笑肉不笑的道:“县衙的条子嘛,我们不认识真假,我们是在府衙办差的。你们三个这么晚了犯禁夜行,是打算去干什么?”
纪浩一听,不由心中暗道不妙,貌似来者不善啊。
这登州城的宵禁,平日里是由府衙和县衙的一起负责的,两者以画河为界,画河以西的西城由府衙的差役设卡宵禁,画河以东的东城归县衙的差役负责。
这小南国恰恰是在画河西边,是以是属于府衙设卡宵禁的,不过往日他也曾夜里来过这里,陈典史开具的穿街条子也是畅行无阻的。
毕竟虽然府衙和县衙分别宵禁,但是大家同出一城,两边来往也是常事,这县衙和府衙的差役见了穿街条子自然是要互相给面子的。
当下纪浩脑中飞速急转,急急思索对策,顿了片刻这才道:“在下是县衙的刑名师爷,此行是有公干,这是刚刚完事了,打算回县衙复命。”
那个班头皮里阳秋的道:“公干?我们这两个巡街的兄弟怎么看到你们是从小南国出来的啊,难道县衙还是差事需要去秦楼干吗?”
纪浩暗道:看来这几个家伙早就盯上自己啊。既然人家是刻意针对自己,那再装孙子也没有用了。当下他不由的淡淡的道:“在下确实是去公干,县尊亲自安排的。你们若是不信,咱们这就去县衙核实一下便是。”
那个班头显然得了别人授意,想要对付纪浩他们的。但是此时一听纪浩如此说,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纪浩是县衙的师爷,无论他今晚是否有真的公干,但是若是去县衙核实,县尊自然要替他遮掩的。不管怎么样,一旦去了县衙,自己一群府衙衙役,怕是再也难以拿捏纪浩三人。
他一个小小衙役,还真没胆子去跟一县至尊去核实。虽然他不归县衙管,但是毕竟身份差距太悬殊。再说,这事儿本来他就是存心找茬对付纪浩他们,本就心有些心虚。
那个班头心思一转,便决定先对付曲公子交代的另外一个,当下他对纪浩道:“既然你说是县尊的幕僚,又确实有穿街条子,又说是县尊安排有差事,那某便暂时不追究你的犯夜之过。”
纪浩见这家伙竟然就这么罢手了,不由的也是心中一松。好汉不吃眼前亏,毕竟他们确实干犯了宵禁,不管是谁针对他们,总要先摆脱了眼前的麻烦才好反击。
当下他不由脸色转缓道:“这就是了,大家都是公事,都不容易,互相照顾一下。”
那班头却不接纪浩的话茬,随即指着陆峰,问纪浩道:“这位也有穿街条子,应该是协助你办差的吧?”
纪浩连忙道:“正是!”
那班头道:“那他也走吧。”
陆峰连忙道:“呵呵,给老兄添麻烦了。”
那班头不理陆峰,却指着毛希哲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不过,这位可没有穿街条子。他无故犯夜,某怀疑他是江洋大盗。”
随即他对手下一众衙役道:“拿下!”
一众衙役当下不由分说,上前就将毛希哲抓住,随即手中的铁链就要往他头上套。
毛希哲大声辩解道:“唉唉,谁他.娘是江洋大盗啊?我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那个衙役也不管毛希哲的挣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套到毛希哲脖子上。
纪浩和陆峰还待阻拦,被几个衙役粗暴的推开。
那班头喝道:“无故犯夜,笞责四十。来人,行刑。”
那几个衙役听了他们班头的命令,当下便搬过条凳,扛过木棍,便要动刑。显然,他们对此程序熟悉异常。
大明宵禁规定,在二到四更宵禁之时,无故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显然,平日里没少笞打过那些犯禁的人。
毛希哲一见这情形,不由大声喝道:“我乃有功名的秀才,在没有革除秀才功名前,谁敢对我用刑?!你们要造反吗?”
秀才虽然只是最初一级的功名,但是在司法方面,也是有特权的。哪怕是秀才真犯了法,官府审理案件的时候,甚至在审讯的时候,都是不能动刑。如果审理官员想要对有秀才身份的嫌疑犯动刑,必须得先向胜利学政审批,只有在革除了该嫌疑犯秀才的功名后才可以用刑。
纪浩在旁也是大喝道:“这位是如假包换的秀才,没有革除秀才功名之前,就连你们知府大人都无权用刑。你们想作死,就尽管打。”
那几个衙役被纪浩和毛希哲的话一下唬住了,不由的都是一滞。
这时,毛希哲趁着那几个衙役愣神的功夫,挣脱了右手,然后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功名文书,示威似的朝那几个衙役扬了扬。
他平日里四处游历,这功名文书都是随身携带的,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那班头见此情形,不由暗呼:不应该接着个事情,眼下这家伙是个秀才,打是没法打,还真是有些棘手了。
不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人是绝对不能放的。当下他对几个衙役命令道:“秀才也不能随便犯夜,将这犯夜之人暂时羁押,明日听候推官大人发落。”
那班头已经决定了,这事就丢给那给自己安排这事情的人自己去头疼吧。
…………
纪浩此时站在府学文庙门前不远处的一个街角拐角处,正望着文庙大门出神,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只是若是有人心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纪浩虽然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双目中却流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在纪浩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显得有些落魄凄凉。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支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一柱香后,登州府同知马文丰和几个士绅宿儒一起说说笑笑的从府学文庙中走了出来。
众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修缮府学文庙和重修府里乡贤录的事情,气氛很是友好。
纪浩见马文丰出来,当下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开口道:“就是那个穿紫色锦袍的那个国字脸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一定记住了,去吧!”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纪浩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冲向了府学文庙门前。
等到快到门前时,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老爷……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孩子,快,快叫爹爹……”说着女人拉着小男孩,指着登州府同知马文丰,用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道。
府学文庙门前顿时传来一阵惊愕的吸气声,马文丰和那几个士绅宿儒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马文丰开口叫道。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望向马文丰的大眼睛却满含委屈和害怕,其情形真是惹人心疼,让人怜惜。
一时间,府学文庙门前一片静谧,在场的众人都是一片惊愕,四下无语,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在笑语晏晏的跟几个登州府士绅宿儒,聊着筹款修缮府学文庙事宜的登州府同知马文丰,此刻却是如遭电击,两眼失神,一脸的茫然……
这时府学文庙里有又几位登州名士正谈笑风生的从端礼门里走了出来。他们看到门前有变故,也都很是好奇围了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拉着那个小男孩,一手死死扼住马文丰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马文丰的斑斑劣迹。
“老爷,六年前你在济南府时,还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小小经历,无权无势,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清白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
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啊?马文丰,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女人一开始的话中,对马文丰还是颇有敬畏的,但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直接便直呼其名了。这年代,对位尊者直呼其名,基本上就等于骂人了。
这粗布荆钗的妇人说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的,可是马文丰知道,这压根就是胡扯!但是这妇人当众如此说出来,实在让他的官威沦丧,脸面丢尽啊。想及此处,他的脸色已是变成了惨白,嘴中满是苦涩。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马文丰已是出离的愤怒的,此刻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女子铁了心抱着马文丰的大腿,死活不撒手,生怕他再跑掉似得,嘶声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再跑掉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一路上从济~南府找到青州府,这一路历尽艰辛、饱受心酸,绝对不能再让你跑了!”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马文丰,你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奴家也能把你拼出来!就算你如今是五品大员,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难道一个同知抛妻弃子,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你上边还有知府,还有藩台。知府和藩台不管,奴家就去巡抚大人那里讨个说法。奴家就不信,这大明还能没有王法和天理了?!”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马文丰大腿!无论马文丰怎么使劲撕扯,那女人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士绅中有人看到马文丰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儒眼见此情此景,不禁轻咳了一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马文丰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暴怒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实在有理说不清啊……
饶是他马文丰自负宦海浮沉,这一生饱经大风大浪,却依旧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
……
……
第185章 郑班头的抉择
郑班头心中暗暗的思量了一番,感觉纪浩不是单纯的威胁他。身为县尊的亲信师爷,把自己家人弄去服徭役这种事儿,他还真能力办到。
一想得罪死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后果,郑班头不由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从眼前这个书生打扮的家伙口中话中可以看出,这个书生明显不是一个那种只知道埋头故纸堆的呆板读书人,而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使用各种手段报复的家伙。
貌似跟他结下死仇,真得不是一件好事儿啊,郑班头心中暗暗的嘀咕。
郑班头此时不禁打起了退堂鼓,不过他随即想起同知大人家公子的吩咐,他又有些进退维谷。
马公子吩咐自己今晚借着纪浩和毛希哲这个书生今夜干犯宵禁的由头,收拾他们两个一顿,而自己一点都办不到的话,怕是在他那里交代不过去。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郑班头可是知道,马公子派人可是跟了这两个书生好几天,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对付他们的机会,若是自己就这么放他们两个走了,马公子估计会暴跳如雷,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郑班头此时不由的有些踟躇,一时下不了决心,到底是放纪浩三人同行,还是按照马公子的吩咐借着他们干犯宵禁的由头拘了他们,并暗地里收拾他们一番。
纪浩眼见郑班头的纠结表情,不由的微微一笑,继续对郑班头加大压力道:“郑班头就在登州城厮混,不知道你对矿税太监府有没有了解。呵呵,在下不才,除了是县尊礼聘的刑名师爷之外,还在太监府黄公公的幕府兼了一份差事。
而且太监府的小公子,还是在下的的徒弟,对我的话还算言听计从。唉,说起来,在下这个徒弟也有些不省心,动不动就好打人。我这当师傅的劝了好几次了,一直劝不了。咳咳,你说打人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把人打死。”
郑班头听了纪浩的旁敲侧击威胁话,脸都白了。
若纪浩只是拿服徭役的事情威胁自己,他还有些踟躇。毕竟这从这种事情做手脚,吃相不能太难看,多少还有一些转圜。
但是这太监府小公子可是个浑人啊,这纪浩要是指使他这徒弟打自己,估计自己死了都白死。矿监太监府的后花园里,可是埋了不少死人的,这事儿在登州传得很玄乎,说不定就是真事儿啊。
他不由的万分后悔今天答应马公子的要求了。早知道如此情形,他今晚打死也不赖值这个夜啊。
他只听马公子说让自己对付两个书生,哪知道这纪浩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是路子这么野啊,不但是县衙的师爷,还是黄公公的幕僚,更是黄公子的师傅。
这个纪浩自己是万万不能得罪了!
郑班头看了看纪浩,又看了毛希哲,他心思一转,不由暗暗打定了主意。这另外一个书生是马公子更为痛恨的,据说拿脚踩过马公子的头,自己把这家伙办了,怎么也可以交差了。
他打算要赌一把,不得罪纪浩,只得罪他的朋友的话,自己未必会下狠手对付他。
当下郑班头对纪浩道:“既然纪公子你是县尊的幕僚,又有穿街条子,而且是县尊安排有差事,那今日之事确实不算是犯夜。刚才郑某多有冒犯,还望纪公子见谅一二。”
纪浩见这家伙终于服软,不由的也是心中一松。
好汉不吃眼前亏,毕竟他们确实干犯了宵禁,先摆脱了眼前的麻烦才是首要的,倒是没有必要得是不饶人。
当下他的脸色也是转缓,很是和气的道:“呵呵,郑班头说得是。大家都是公事,说起来都不容易,你也是秉公执法而已,也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那既然没事了,我们便先告辞了。”
郑班头指着陆峰对纪浩道:“这位陆公子有穿街条子,应该是协助你办差的吧,他可以跟纪公子。”
随即他却指着毛希哲道:“但是,这个家伙没有穿街条子,你说是跟你一起办差,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纪浩听了这郑班头的话,不由的一滞。他以为这郑班头权衡一番,已经服软了,没想到只是不想得罪自己,却还是要收拾毛希哲。
郑班头不待纪浩答话,便接着道:“此人无故犯夜,郑某怀疑他是江洋大盗,现在只能秉公执法,暂时将其拿下。”
随即他便对手下一众衙役道:锁了!”
一众衙役当下不由分说,上前就将毛希哲抓住,随即手中的铁链就要往他头上套。
毛希哲大声辩解道:“唉唉,谁他.娘是江洋大盗啊?我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那个衙役也不管毛希哲的挣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套到毛希哲脖子上。
纪浩和陆峰还待阻拦,被几个衙役隔开。
纪浩终于反应过来了,在旁朝郑班头喝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郑班头你非要弄得撕破脸嘛?”
郑班头此时却是一脸正气的道:“郑某做人光明磊落,办差也是秉公执法,不惧报复。若是怕报复的话,那还有脸做这公差。”
纪浩见他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若不是知道他是得了别人授意,还真有可能信了他。
郑班头说罢不理纪浩,对一众手下喝道:“大明律法有明令:无故犯夜者,笞责四十。来人,行刑。”
那几个衙役听了他们班头的命令,当下便搬过条凳,扛过木棍,便要动刑。显然,他们对此程序熟悉异常。
大明宵禁规定,在二到四更宵禁之时,无故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显然,平日里没少笞打过那些犯禁的人。
毛希哲一见这情形,不由大声喝道:“我是有功名的秀才,在没有革除秀才功名前,谁敢对我用刑?!你们想作死,就尽管打。”
秀才虽然只是最初一级的功名,但是在司法方面,也是有特权的。哪怕是秀才真犯了法,官府审理案件的时候,甚至在审讯的时候,都是不能动刑。如果审理官员想要对有秀才身份的嫌疑犯动刑,必须得先向胜利学政审批,只有在革除了该嫌疑犯秀才的功名后才可以用刑。
纪浩在旁帮腔道:“这位是如假包换的秀才,没有革除秀才功名之前,就连你们知府大人都无权用刑。”
那几个衙役被纪浩和毛希哲的话一下唬住了,不由的都是一滞。
这时,毛希哲趁着那几个衙役愣神的功夫,挣脱了右手,然后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功名文书,示威似的朝那几个衙役扬了扬。
他平日里四处游历,这功名文书都是随身携带的,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郑班头见此情形,不由暗呼:不应该接着个事情,眼下这家伙是个秀才,打是没法打,还真是有些棘手了。
不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人是绝对不能放的。当下他对几个衙役命令道:“秀才也不能随便犯夜,将这犯夜之人暂时羁押,明日听候推官大人发落。”
郑班头已经决定了,这事就丢给那给马公子和房推官自己去头疼吧。
…………
纪浩此时站在府学文庙门前不远处的一个街角拐角处,正望着文庙大门出神,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只是若是有人心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纪浩虽然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双目中却流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在纪浩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显得有些落魄凄凉。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支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一柱香后,登州府同知马文丰和几个士绅宿儒一起说说笑笑的从府学文庙中走了出来。
众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修缮府学文庙和重修府里乡贤录的事情,气氛很是友好。
纪浩见马文丰出来,当下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开口道:“就是那个穿紫色锦袍的那个国字脸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一定记住了,去吧!”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纪浩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冲向了府学文庙门前。
等到快到门前时,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老爷……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孩子,快,快叫爹爹……”说着女人拉着小男孩,指着登州府同知马文丰,用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道。
府学文庙门前顿时传来一阵惊愕的吸气声,马文丰和那几个士绅宿儒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马文丰开口叫道。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望向马文丰的大眼睛却满含委屈和害怕,其情形真是惹人心疼,让人怜惜。
一时间,府学文庙门前一片静谧,在场的众人都是一片惊愕,四下无语,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在笑语晏晏的跟几个登州府士绅宿儒,聊着筹款修缮府学文庙事宜的登州府同知马文丰,此刻却是如遭电击,两眼失神,一脸的茫然……
这时府学文庙里有又几位登州名士正谈笑风生的从端礼门里走了出来。他们看到门前有变故,也都很是好奇围了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拉着那个小男孩,一手死死扼住马文丰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马文丰的斑斑劣迹。
“老爷,六年前你在济南府时,还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小小经历,无权无势,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清白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
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啊?马文丰,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女人一开始的话中,对马文丰还是颇有敬畏的,但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直接便直呼其名了。这年代,对位尊者直呼其名,基本上就等于骂人了。
这粗布荆钗的妇人说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的,可是马文丰知道,这压根就是胡扯!但是这妇人当众如此说出来,实在让他的官威沦丧,脸面丢尽啊。想及此处,他的脸色已是变成了惨白,嘴中满是苦涩。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马文丰已是出离的愤怒的,此刻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女子铁了心抱着马文丰的大腿,死活不撒手,生怕他再跑掉似得,嘶声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再跑掉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一路上从济~南府找到青州府,这一路历尽艰辛、饱受心酸,绝对不能再让你跑了!”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马文丰,你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奴家也能把你拼出来!就算你如今是五品大员,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难道一个同知抛妻弃子,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你上边还有知府,还有藩台。知府和藩台不管,奴家就去巡抚大人那里讨个说法。奴家就不信,这大明还能没有王法和天理了?!”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马文丰大腿!无论马文丰怎么使劲撕扯,那女人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士绅中有人看到马文丰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儒眼见此情此景,不禁轻咳了一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马文丰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暴怒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实在有理说不清啊……
饶是他马文丰自负宦海浮沉,这一生饱经大风大浪,却依旧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
……
……
第186章 悲催的毛希哲
毛希哲眼见自己虽然不用挨板子了,但是却还是要被羁押在此,不由再次喝道:“我乃东莱崇儒毛氏嫡系子弟,我祖父乃是前内阁首辅大学士毛文简公,我伯父乃是当朝户部郎中。你们要羁押我,首先要想清楚后果。”
郑班头一听,脸色不由变得更加难看。
刚才他还想着,将这小秀才羁押了,再暗地里收拾他一番呢。
虽然秀才不能笞责,但是却不代表没办法收拾他,他们这些衙役有得是调理人却不留伤痕的办法。
到时候暗地调理一下这毛姓秀才,这秀才就算出去以后指责他们,一无证人,二无伤痕,拿他们也没办法。
而自己将这毛姓秀才修理一番,也算是给马公子出了一口恶气,勉强也可以交差了。
但是此时,一听这秀才说是自己东莱崇儒毛氏的子弟,不由有些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这毛大学士在登莱地区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虽然他已经去世了,但是人家仕宦一辈子,门生故旧无数,毛家依旧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人家。
亲自收拾毛希哲,讨好马公子的想法,郑班头是不敢有了。
不过此时已经箭在弦上,若是被他不由的打定了主意,这事儿他也绝不能因为人家一句话吓缩了。再说,若是这么放了人,怕是马公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啊。
当下郑班头打定了主意,将这毛希哲暂行羁押,随后立即派人去通知马公子。马公子想要怎么收拾这书生,那就他的事情了,他是绝对不能动手了。
郑班头当下又装出刚才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大声道:“多说无益,你就是说破天,今晚郑某也要羁押你。不管你是哪家子弟,既然犯了宵禁,郑某当此值守,就必然要秉公执法!”
纪浩眼见这郑班头在毛希哲报出自家背景之后,还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羁押他,不由的也是一时束手无策了。如今已然宵禁,只能明天在想办法了。
毛希哲被两个衙役押进卡亭,暂时羁押起来。
他满脸希冀的望着纪浩道:“文泽兄一定要赶紧想办法来救我啊。”
纪浩忙安慰道:“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就领你出来!”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求冯知县给写个条子,就说这毛希哲确实是配自己办差的,再拿着条子去找府衙要人。
纪浩在县衙也有些日子,自然知道这些衙役暗地里的手段。笞责打板子会留下伤,这群衙役自然是不会用了,但是那些不留伤痕的阴损手段,说不定就会用在毛希哲身上。
是以,临走时他给郑班头打预防针道:“老郑啊,你可想清楚了,我这位兄弟东莱崇儒毛氏的嫡系子弟,你若是对他暗地使阴招,保准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郑班头听了纪浩的这一番暗含威胁的话,很是不满“哼”一声,道:“郑某从来都是秉公执法。”
…………
纪浩此时站在县学宫门前不远处的一个街角拐角处,正望着县学宫大门出神,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只是若是有人心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纪浩虽然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双目中却流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在纪浩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显得有些落魄凄凉。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支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一柱香后,登州府同知马文丰和冯知县,还有登州的几个士绅宿儒一起说说笑笑的从县学宫中走了出来。
众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修缮县学宫的文庙和重修乡贤录的事情,气氛很是友好。
纪浩见马文丰出来,当下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开口道:“就是那个穿紫色锦袍的那个国字脸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一定记住了,去吧!”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纪浩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冲向了县学宫门前。
等到快到门前时,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老爷……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孩子,快,快叫爹爹……”说着女人拉着小男孩,指着登州府同知马文丰,用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道。
县学宫门前顿时传来一阵惊愕的吸气声,马文丰和冯知县,还有那几个士绅宿儒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马文丰开口叫道。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望向马文丰的大眼睛却满含委屈和害怕,其情形真是惹人心疼,让人怜惜。
一时间,县学宫门前一片静谧,在场的众人都是一片惊愕,四下无语,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在笑语晏晏的跟几个登州府士绅宿儒,聊着筹款修缮县学宫文庙事宜的登州府同知马文丰,此刻却是如遭电击,两眼失神,一脸的茫然……
这时从县学宫里,又走出一大群县学的生员,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的也都纷纷驻足旁观。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拉着那个小男孩,一手死死扼住马文丰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马文丰的斑斑劣迹。
“老爷,六年前你在济南府时,还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小小经历,无权无势,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清白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
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啊?马文丰,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女人一开始的话中,对马文丰还是颇有敬畏的,但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直接便直呼其名了。这年代,对位尊者直呼其名,基本上就等于骂人了。
这粗布荆钗的妇人说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的,可是马文丰知道,这压根就是胡扯!但是这妇人当众如此说出来,实在让他的官威沦丧,脸面丢尽啊。想及此处,他的脸色已是变成了惨白,嘴中满是苦涩。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马文丰已是出离的愤怒的,此刻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女子铁了心抱着马文丰的大腿,死活不撒手,生怕他再跑掉似得,嘶声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再跑掉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一路上从济~南府找到青州府,这一路历尽艰辛、饱受心酸,绝对不能再让你跑了!”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马文丰,你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奴家也能把你拼出来!就算你如今是五品大员,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难道一个同知抛妻弃子,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你上边还有知府,还有藩台。知府和藩台不管,奴家就去巡抚大人那里讨个说法。奴家就不信,这大明还能没有王法和天理了?!”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马文丰大腿!无论马文丰怎么使劲撕扯,那女人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士绅中有人看到马文丰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儒眼见此情此景,不禁轻咳了一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马文丰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暴怒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实在有理说不清啊……
饶是他马文丰自负宦海浮沉,这一生饱经大风大浪,却依旧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
…………
大街拐角处的角落里,毛希哲拄着一副拐,站在纪浩的旁边,此时正使劲把头往外探着,一脸兴奋的看着府县学宫前的这出好戏,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欣喜。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是极大的丑闻,就算对一个武官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何况马同知一个需要士林名望维系权威的文官。
今日之事以后,马同知这官儿怕是难做了,不但要面对无数的士林文人的口诛笔伐,还有那些闻腥而动的御史们的弹劾。一个坏了名声、没了声望的文官,是没法做下去的。
当然马文丰要有成化年间以“不怕弹”闻名的“刘棉花”刘大学士的心理素质,可以想办法调任别处,扛过这段时间,慢慢等这件事情淡化,这官儿或许还能做下去。
当然,这要求心理素质一定要非常好,因为估计马同知只要还当官,这事儿就会被对头们或是御史们时不时的提起来,弹几下,不是心理素质非常好、脸皮非常厚的肯定扛不住。
但听毛希哲知道,自己这位文泽兄压根就不打算给马同知继续做官的机会了,因为他刚才说了,他还安排还有许多后招。
毛希哲低声赞道:“文泽兄的这招实在是……太阴损、太毒辣了,这简直是断了马同知立足的根本啊,哈哈,不过我……喜欢。”
纪浩此时很是自矜的一笑道:“怎么样?为兄这仇算是给你报得犀利吧。”
毛希哲笑道:“当真是犀利,直中要害,杀人诛心啊!”
纪浩笑道:“哈哈,原明过奖了。”
毛希哲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文泽兄可不能心软啊,安排好的后招还要出啊!”
纪浩笑道:“放心,痛打落水狗,宜将剩勇追穷寇,一直是为兄引以为傲的优良传统。既然要搞垮马同知,自然要让他垮得彻底一些才是!”
…………
此时,马文丰正在不断的向众人解释说,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
但众人都是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显然压根不相信马文丰的解释。
为官的一众县学生员,更是直接露出满脸鄙夷的神色。
此时,冯知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对母子说是马同知的妻儿,而马同知说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这事儿怕是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辩白出来的!不如就由下官把这对母子带回县衙去审问吧?!若是真的是这对母子果真是冒认马同知妻儿,诬赖马同知抛妻弃子,下官定严惩不贷!”
登州府城府县同城,城内出了案子,自然不是府衙审问,就是由县衙审问。
可是如今这个局面,自己能把人要到府衙审吗?就算府衙审出来说这对母子是不是自己的妻儿,可谁会信呢?别人肯定会认为自己威胁利诱她们母子改口的啊。
马文丰发现这事儿明明是自己是被诬陷,但是自己现在毫无办法应对,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马文丰木然的看着冯知县喊过两个衙役,让他们把这对母子押解县衙去。
那粗布荆钗的女人直到此时,依旧死命的抱着马文丰的大腿,就是不松手。
冯知县好言相劝良久,女人才松开手,任由两个衙役把她和孩子领走。
纪浩在远处看着,没想到这女人入戏还挺深,当真是演戏演全套,自己那一百两银子花的不冤。
昨天陈典史替自己找到这对合适的母子时,这女人说这是玩命儿的勾当,要价一百两银子。纪浩那时还嫌她的要价实在是狮子大开口,现在看来,也还算物有所值。
其实,纪浩嘱咐过那个女人,若是冯知县衙带她去县衙,就立即跟他去就是。
到了县衙,纪浩自然想办法安排她们离开,只要她们不再出现在登州,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县衙的衙役们带着那对母子走了,众人也都散去,唯有马文丰站在县学宫门前,露出一脸的苦涩。
……
……
第187章 报复的第一步
王家前院的演武场。
一个比矿税太监府的演武场大了好几倍的真正演武场。
此时纪浩正站在演武场边。
演武场旁的兵器架子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当真是样样俱全。
纪浩此时很无语!
自己这未来岳父对自己说要想把亲事定下来,得凭本事。
而所谓的凭本事,竟然是指得是要过了王家择婿的文试和武试两项考试!
而且这武试竟是要自己跟自己岳父比武。
也不知道这的择婿标准,是自己这未来岳父一拍脑袋刚想出来的,还是他家当真得有这个择婿的标准?!
反正纪浩觉得自己这未来岳父一个一辈子舞枪弄棒的武夫,要自己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跟他比武,这明显是在刁难自己!
王思颖在旁对王明远嗔道:“爹爹,这不公平,纪郎一介书生如何是你的对手?!你分明就是在难为纪郎,不想把这亲事定下嘛!”
王明远心道:我自然不愿意现在把婚事定下啊,你以为金榜题名是那么容易的?!万一他下一科落榜,岂不白白耽误你三年。我本来说这金榜题名才能娶你,本来就是要他知难而退的,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那只能靠这武试来劝退他了。
不过王明远嘴里却没有说出来这些小心思,而是对王思颖强词夺理道:“我王家的女婿岂能没点武艺傍身,不会武艺如何保护你不受欺负。放心爹爹不会伤了他!无论拳脚还是兵器,只要他能支持一柱香时间不倒下,爹爹这武试,他便算过了!”
说着王明远顿了一顿,道:“嗯,你既然说不公平,那这比试拳脚还是比试兵器,如何比试,便都由他定便是!这总公平了了吧?”
纪浩听到王明远要他家这女婿过武试,是为了能保护王思颖不受欺负,不由得翻白眼:王思颖这么强的身手,还需要人保护吗?怕是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吧!自己这未来岳父摆明了是刁难自己,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啊!自己的武力值怕也仅仅比太监府的那推黄文宇高那么一点点!
就是算随便一个街面儿上的小地痞,自己怕是都不一定能打过,怎么可能在他手下支撑上一炷香的工夫?!
不过当纪浩听王明远说到比什么、怎么比都由自己定时,却忽然计上心头,想到了一个办法。
当下,纪浩开口道:“既然伯父执意要比试武艺,那小侄舍命陪君子,奉陪便是!”
王明远听纪浩应口,同意比试,不禁大笑道:“好,有种!你说怎么比吧?”
王思颖此时却不禁大是担心:这家伙哪会什么武艺啊,在自己手下都走不了三招,呃,准确的说,其实一招都走不了,他如何能在自己父亲手里撑得过一炷香的时间?!
王思颖不由的满是担心的看着纪浩。
纪浩朝王思颖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示意王思颖不要担心。这种表情王思颖见过不止一次,每当纪浩想出一个惊艳的鬼点子应对一件事时,就是这种表情。
见纪浩似乎有了办法,王思颖心下稍定。
纪浩走到兵器架上,随手取下一杆插在兵器架上的白蜡大枪,笑着对王明远说道:“那小侄便与伯父比试一下兵器吧!”
王思颖见纪浩竟然别的不选,单选大枪,不由的又是担心起来:自己爹爹擅使大枪,自小便练习这杨家枪法,都练了一辈子了,他这不是找虐嘛!
杨家枪又名梨花枪,号曰天下第一,是南宋末年时,反金起义军山东红袄军首领、青州人四娘子杨妙真所创!《宋史.李全传》中有:”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的记载。
在明朝,杨家枪名声非常大,被誉为最上乘的枪法。明代兵书《阵纪》中便对杨家枪法推崇备至:“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而天下无敌者,惟杨家梨花枪法也。”
而在四娘子杨妙真的家乡的山东,杨家枪法更是广为流传和研习。
作为山东人的戚继光自然也是精习杨家枪法,后来练兵过程中还用以教授士卒。《纪效新书》中记载:“枪法之传,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成尚之,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后世鲜有得其奥者”。其书中还载有该枪法详细的图解,留著于世。
当然,这些算是后话,因为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如今还没写出来。
王明远自小便练习这杨家枪法,如今已在这大枪上浸.淫三十余年,当真是用得娴熟无比,罕有敌手。
王思颖上次救纪浩时,对战陈大锤和方六合时,所用的简洁狠辣的枪法,也是杨家枪法,自然是得王明远传授。
王明远见纪浩竟然说要比枪,不由的微微一震:自己这一杆大枪练了三十年了,他竟敢跟自己比大枪,难道这小子还是个用枪的好手?听说这个小秀才还在太监府,教黄公公的少爷什么无名拳法,说不定还真是个高手。
想及此处,他不禁暗暗屏气凝神,心中暗道:自己要小心应对,不能太大意了,可别一世英名,栽在一个臭小子身上。
纪浩拿着那杆丈二有余的白蜡大枪,朝王明远行礼道:“小侄马上就跟伯父成为一家人了,这比试兵刃虽是说好是点到为止,不过刀枪无眼,总归有失手之虞,伤了谁都不好。不如咱们武试文比如何?”
王明远道:“说了怎么比试法由你来定,你既然要文比,老夫自然依你!你且说说怎么个文比法?”
纪浩微笑道:“这文比嘛,便是小侄与伯父相隔一丈,各画一个三尺圆圈,你我站于圈子中,各自施展大枪,无论用什么手段,谁先出了这三尺圆圈,谁便是输了!”
王明远心道:这小子心思倒是活络,这种比法倒是能减少失手伤了对方的可能!自己虽想借与他比武,让他知难而退,但是倒不愿真伤了他。这种比法只需要把他逼出圈子就行了,倒是正和自己心意。
当他开口道:“那便依你所言,咱们就如此比试吧!”
…………
王明远吩咐一声,自有王府的家丁麻利儿的拿白石灰画好了两个三尺直径的圆圈。
纪浩和王明远二人在相隔一丈圆圈内各自站定,相对而立,隔空对峙。
随着两人的对峙,整个演武场的气氛为之一肃,一股如有实质的气场弥散开来。
纪浩忽然感觉这个比武的场景有些熟悉,就在前不久他跟黄文宇这样比过。
只不过上次比得是拳脚,这次比的是兵刃。上次自己是靠“硬实力”力敌的。用自己实打实的拳脚真功夫,硬是把打遍山东无敌手的黄文宇生生打服,还把他收入门下做了徒弟。
不过自己虽然有“无名拳法”傍身,但是这兵刃上的功夫毕竟是不怎么精通,看来今日只能靠智取,不能硬刚了。“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才是聪明的战术。遇到强敌还去硬刚,那就是莽夫行为了。
纪浩将大枪枪根夹在腋下,很是恭敬有礼的双手抱拳,向王明远道:“请伯父赐教!”
王明远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那这便开始吧!”
说完他摆出一个单手平端大枪的起手式,示意纪浩是小辈,由他先出招。
王明远单手握着枪根,丈二长的大枪稳稳的伸出,直直的指向纪浩,枪身一动不动。
只是这一个起手式,便足见其功力。这么长的大枪,平常人单手握着枪根,端起都困难,更别提保持枪身丝毫不颤动了!
纪浩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杆白蜡大枪,其长丈二有余,枪杆用桐油泡过后,上面贴上了篾片,用生丝缠紧,再刷上生漆,既有韧性,又有硬度,绝对是一杆作工精良的大枪。
大枪表面的生漆泛着黑亮的金属光泽,显然这是被长期使用摩挲留下的印记。
这大枪的份量不轻,纪浩估计自己单手肯定使不了这枪,于是双手握住枪根端起大枪,枪尖指向王明远。随即他说道:“既如此,那小侄得罪了!”
说罢他深吸一口,暗暗一咬牙,端着大枪用力的向王明远当胸直刺而去。
眼见纪浩这毫无章法的一枪刺出,王思颖便知要糟,怕是纪浩弹指间便要落败了。她不禁暗暗着急,实在有些搞明白,为什么纪浩会选择跟自己爹爹比试他最擅长的枪法。这不明白这找虐吗?!
纪浩一枪刺出,王明远便知纪浩毫无武艺。
这一枪不但速度太慢,毫无力道,而且枪势直平,目的太明显,再者其招式也一下子用老,没有丝毫转圜一地,这些用枪大忌,他全犯了,显然是一点都不懂的枪法。
不过眼见纪浩大枪次来,王明远也不客气,只见他抬手挽个枪花,一招“毒蛇吐信”便刺向纪浩胸膛。
纪浩眼见王明远那杆乌漆漆的大枪刺向自己胸膛,不由想收住手中的枪势,以便后仰闪避!
可是王明远哪会给他躲闪的机会,王明远第一招不待用老,便又是一招“狂风摆柳”扫向纪浩小腿。
纪浩刚才那一下子本来就发力过猛,招式已经用老,没有多少转圜余地,而王明远又是早已看出其破绽,这第一招不待用老,便是第二招变招扫来。
毫无疑问的,纪浩对于这扫来的大枪,肯定是躲闪不及,顿时被这一枪扫到在地。
尽管王明远的大枪在快扫中纪浩小腿时,收了五成的力,但纪浩还是倒在地上捂着小腿,大声哀嚎了出来。
王思颖眼见纪浩疼得出了一头冷汗,倒在地上捂着小腿不断哀嚎,不禁朝着王明远杏眼圆睁,怒声大嗔道:“爹爹你又不是没看出纪郎不会武艺,怎么还出此重手。哼,若是纪郎伤了,我……我再不理你!”
王思颖朝王明远甩个愤怒的鼻音,忙跑到纪浩身边,矮身查看纪浩伤情。
王明远不禁无语:我哪想到这小子刚才还装作一副渊渟岳立的高手模样,却原来这么不经打。
再说,自己明明收了力的啊,被大枪扫倒,不至于惨声哀嚎吧!难道真得把他腿打折了?!
嗯,看这样子似乎还真像被打断腿了,不然只是被打得肿胀疼痛,不至于如此凄厉的哀嚎吧?!
这要真把这小子腿打折了,怕是自己宝贝女儿跟自己没完啊,当下王明远也连忙上前查看纪浩小腿伤情。
眼见王明远走出脚底下的三尺白圈,纪浩却忽然停止了哀嚎,转悲为喜,笑眯眯的看着他身后的三尺白圈。
王明远那一招“狂风摆柳”当真是扫到了纪浩,不过因为王明远收了力,虽然很疼,但还不至于让他惨声哀嚎,是以纪浩此时倒是还能笑得出来。
王明远见纪浩表情迅速变化,不禁有些错愕。
随即他顺着纪浩的目光转身回头一看,不由的气得一拍脑袋:坏了,中了这小子的诡计了。
王思颖此时也顺着纪浩的目光看出,发现自己爹爹走出了刚才画下的那个白石灰画得圆圈,不由得拍手脆声笑道:“咯咯,爹爹你先出了圈子。这比试是你输了,可不许耍赖!”
“你小子竟然使诈诳我!”王明远须发戟张的指着纪浩怒道。
纪浩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先朝王明远抱拳施礼,随即微笑道:“‘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样的兵家常识,相信伯父这的朝廷将领肯定是知道。打不过还要硬拼,那是莽夫行为。小侄自诩自己还不是一根筋的莽夫,因此遇到伯父这样的高手,小侄只能靠智取了。”
随即纪浩又不着痕迹的奉承王明远道:“伯父是一卫指挥使,朝廷高级将领,自然知道这简单的兵不厌诈的道理,小侄这点小伎俩,伯父怕是早就看破了。伯父这出圈也是出于关心小侄,小侄此次承伯父相让了!”
王明远此时见势不可为,说好双方各凭本事,无论什么手段,谁先出了圈子便是输了。
不管咋样,毕竟是自己先出的圈子,按照讲好的规则,确实是自己输了。此时不承认输了,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有失风度了。
当下王明远听了纪浩的话,便就坡下驴道:“老夫自然看出你的这等雕虫小技,我是自己故意走出圈子的!哼,你虽赢了这武试,不过这手段忒不光彩!”
“嘿嘿,小婿谢过岳父大人相让之情!上战靠谋,下战靠力,赢了便好!”纪浩听了王明远认输,忙顺杆爬道。
“呸,谁是你岳父,你先过了下边的文试再说吧!”王明远很是不爽的道。
……
……
第188章 马同知的对策
府衙后院,同知签押房内。
马文丰此时如驴子拉磨般,在屋内不停的转来转去。
大明的同知和通判都是知府的佐贰官,都是跟知府合衙办公的。
这点跟后世清朝的同知和通判还有是有区别的。清朝的府衙裁撤了推官,而同知和通判大都是长期驻外办公,才有自己的同知厅和通判厅,作为独立的衙门。
今日在县学宫大门前遇到的那一幕,对马文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回到府衙很长时间了,他还没有从离奇的愤怒中恢复过来,这点从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中,可以清楚的看出。
马文丰发现自己胸中依旧是怒火中烧,似乎根本压抑不住。
在马文丰的旁边,还站着的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此时也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自打他来到这里,这位同知大人已经转了快好一阵了,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可以看出他胸中的愤懑之气还没平息下去。
平日里这位同知大人一直是自诩养气功夫深厚的,别人轻易不会见到他失态的情形。显然,今天发生在县学宫大门前的事情,对同知大人的打击实在非常的大,让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转了将近半个时辰,马文丰才停住了身子,胸口的起伏小了一些。不过这也不知道是因为累得无力了,还是怒气确实消减了。
他深吸了一口,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这开口问中年文士道:“孙师爷,你觉得此事,到底是谁在针对本官?”
被马文丰呼做孙师爷的中年文士听了马同知的话,不由皱眉思索片刻,把自己这位东翁的那些可能的对头都想了一遍,却一时没有什么头绪。
随即他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这到底是谁在针对东翁,属下一时也没有头绪。不过,不管到底是谁在陷害东翁,这事也暂且顾不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澄清此事,等过了眼下这一关,才能慢慢去查背后使坏之人。”
马文丰一想起今日发生的那一幕幕,不由再次翻起一种“黄泥巴烂裤裆,有理说不清”的愤懑之情。
他刚刚平复的心情不由的再次翻腾,一时感到一阵无力感涌起,有些颓然的坐到旁边的官帽椅,有气无力的道:“这事儿本官一时没有头绪,孙师爷你觉得这事儿,本官该当如何应对?!”
孙师爷见自家东翁问计,不由的仔细思索起来,毕竟自己是马同知礼聘的幕僚。而人家聘自己来,就是让自己来出谋划策的。此时自家东翁遇到麻烦了,他自然要好好为他谋划一番,为其排忧解难,这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孙师爷沉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很有条理的分析道:“为今之计,东翁要派人去催促一下冯知县,尽快让他把这案子审理明白。这事情明显是对头在诬陷东翁,只要冯知县把案子审明白了,就能尽快还大人一个清白。
同时,东翁应该让人尽快派人去知会一下那些知情之人,让他们在事情明朗之前不要外传议论。这样把事情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不然这事儿若是传开了,肯定会会闹得满城风雨。
百姓们中有很多人最爱以恶趣味的心思,揣测达官贵人们秘闻。若是不控制此事的传播范围,到时一旦事情传播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就算冯知县把案子审明白,给东翁澄清了,怕是那些喜欢嚼舌头好事儿者们也未必会信,怕是免不了依旧乱嚼舌根,到时候东翁的名声定会大大受损的。”
马同知有些头疼的道:“本来这的事儿,若只是冯知县、曹教谕和少数几个士绅宿儒知道,或许还可以想想办法把这事遮掩过去。可是此事……恰恰还被一群县学的生员碰巧见到了。
这些年轻秀才们涉世未深,最爱自以为是,标榜正义。本官若是让人去知会他们,怕是反而会适得其反啊。他们说不定还会以为本官是出于心虚,为了控制舆情,才去让他们不要乱议论的,到时说不定,反而会为那对母子张势,对本官口诛笔伐啊。”
孙师爷一想却是也是如此,稍微一思索,这才对答道:“东翁说得对,这事儿不能咱们亲自出面制止那些秀才们议论,不过东翁可以派人去跟曹教谕打个招呼,让他出面想办法压制一下那些生员们的议论。”
马文丰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那这事儿就都交给你吧。你先去冯知县那里,催促一下他,赶紧把这案子给审理了,最好明天就开审。
之后,你去账房支上些银子,去昨天那几个是士绅宿儒,还有曹教谕那里走一趟,知会一下他们一下。至于,见到这些人,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拿捏便是,本官信得过你!你多受些累吧,等过了这道坎,本官少不了你的好处。”
孙师爷躬身答应了一声,道:“东翁客气了,为东翁分忧本就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责无旁贷。”
马文丰摆摆手道:“那你多费心吧,去吧!”
孙师爷当下躬身一礼,告辞而去。
孙师爷走后,马文丰有些颓然的瘫坐在官帽椅上,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女人的嘴脸。
随之他想到今天的事情,不由的再次恨得牙痒痒,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个对头出得这么阴损的计策坑自己。
如今之际,只能寄希望于冯知县尽快审出那对母子是被人指使的,来诬陷自己的,那样自己就能趁着此事的影响还不大,尽快把此事澄清了。
…………
县学宫,明伦堂。
一群县学的生员此时正在这处平日他们读书、讲道的学宫正殿里,群情汹汹的议论不休。
至于他们议论的事情,自然是对今天中午发生在学宫门前的那件事情。
亲眼看见“落魄母子不远千里前来寻亲,无德同知抛妻弃子拒绝承认”戏码的那几个县学生员,还有陆峰,此时也都在明伦堂里。
本来他们几个跟陆峰交好的县学生员,本来是在陆峰的邀请下,要去醉云楼一起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的。
至于陆峰为什么会恰巧在这个时候,邀请这几个同年去饮宴,那自然是纪浩安排好的,为了让这几个县学生员能亲眼见到县学宫大门口上演的戏码。
结果见到了学宫门口那一幕的那几个生员,很是激愤,醉云楼也不想去去,而是转回了学宫,向县学的同年们揭露起马同知抛妻弃子的无耻行为来。
本来这件事情,暂时还只是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县衙还没有审理,但是在陆峰的巧妙引导下,大部分生员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是真的了。
再加上马同知的那个纨绔儿子马向东,平日里经常在登州城内经常欺男霸女,名声很臭。这些学子们此时听了马同知抛妻弃子的恶行,更是认定这对父子实在是上行下效,变相佐证了马同知的品性。
很快,一众县学生员知道了此事之后,都对马同知一片讨伐之声,更有几个性格激烈的生员直斥马同知是登州士林之耻,根本不配为官。
虽然这抛妻弃子只是马同知的私德问题,只能算是生活作风不好,无关其为官的具体能力。
但是在大明,一个文官,一旦被曝出德行有亏之事,哪怕再有能力再强,也会被士林抛弃的,很难再在士林立足。
马同知做为一府的同知,在这些县学生员的们眼中,本应作为出表率,成为登州士林中道德的楷模,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朝廷官员,只有这样才能教化治下的百姓。
可马同知却做出抛妻弃子这等道德败坏的事情,实在是天理难容,实在是士林之耻!如此品行败坏、私德不修之人,如何教化守牧治下的百姓?!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生活作风问题问题,历朝历代因为这个问题落马的不知几何,直到后世那个年代,仍然不知有多少官员因生活作风问题落马。
在陆峰的煽风点火下,在几个亲眼见到马同知粗暴的对待前来认亲的那对母子的生员的渲染下,一众县学生员对马同知的口诛笔伐越来越激烈。
此时一个年轻的生员站起来,挥舞着手臂,义愤填膺的大声道:“各位同学,马文丰做出如此抛妻弃子、败坏人伦的事情,德行有亏,根本就不配为官。咱们应该去府衙联名请愿,请知府大人上奏折,将此事奏报朝廷,将马文丰革职处理。”
上次去声讨苏家时,他就是主力之一。倒苏的成功,让他颇有成就感和自豪感。是以这次一听马同知如此恶行,不由责任感油然而生,立即生起战斗的情绪。
他的话立即引起了一众生员的共鸣,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这些年轻的生员大都是还处于整日埋头读书科考的阶段,大都还未经过社会这个大染缸熏染,大都颇有正义感,也没有失去锐气。
这样的学子们,往往是最容易激愤的,最容易热血上头的那一群人。当他们觉得自己站到正义的一方,站在道德制高点时,他们是不会畏惧任何权势的,是敢于声讨任何恶行。
马同知抛弃妻子的恶行,显然很是触犯了学子们对文官的道德要求底线。
此时听了这个生员的鼓动,一时众县学生员大都纷纷表态,要一起去府衙联名请愿,声讨马同知的恶行,请求罢了马同知的官。
这时,一众生员中一个老成持重些的生员在旁劝道:“这事儿还无定论,咱们还是稍微观望一番,再作决定吧。”
首先站起来的那个生员本来已经战意满满,此时听了这一番降温的话,不由的有些不满的道:“怎么,周文彬你是怕了吧?你不会是怕咱们扳不倒马文丰的,遭到他的报复吧。哼,府衙同知又怎么了,我们是为士林除害,何惧之有?!”
“对,怕他作甚,咱们是为登州士林除此獠凶。”一众生员大声附和道。
那个名叫周文彬的、老成持重些的生员听到大家笑话他胆小,不由很是不满:“我周文彬什么怕过什么?上次苏明远勾结白莲教匪徒,我周文彬还不是首当其冲,带头请愿诛杀此獠的。只是这次,马同知这件事情,毕竟还无定论,只凭那女人一面之词,还没法确定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事实。”
陆峰此时在旁幽幽道:“那对母子若不是马同知的妻儿,又怎么会公然抛头露面来亲,难道她不知道冒认官员妻儿的罪过多大吗?”
周文彬其实也是对聚众请愿的事情蠢蠢欲动的,只不过他老成持重一些,觉得现在只是听了一面之词,便大动干戈有些不妥。他其实真得是不是怕了,而是想等确认了此事再去,谋定而后动,争取一击必中。
他此时听了陆峰的话,稍一思索,便觉得此事是真的可能性确实很大。这对母子冒认官员妻儿,诋毁官员名声,罪过可是很大的。若是一旦查实是假的,怕是要遭一番大罪。一个女人,不是被逼到份上,绝对不会去干当众冒认官员妻眷的事情。
不过他还想维持一下自己老成持重的形象,当下开口道:“就算此事能够确定,咱们也不能操之过急。只是就咱们这些人,毕竟声势太小。既然要去府衙请愿,自然是声势越大,才能越能大臣目的。
咱们今天应该分头先去通知一下咱们县学的其余同学,还有府学的那些生员和海晏书院的那些学子。等明日把人集合起来,大家一起去府衙声讨,把声势造大,才能一击必杀。”
一众生员听了周文彬的话,不由的连连点头,纷纷道:“果然还是周兄老成持重,这一番计较确实思虑周祥,是我们太鲁莽了。”
一众生员都是年轻气盛的行动派,此时有了计较,当下就要各自作鸟兽散,各自去串联。
就在这时,县学教谕曹经乾出现在了明伦堂门口,慢悠悠的道:“众位同学静一下,本官宣布个事情,本季的季考明日举行,大家都回去准备一下!”
……
……
第189章 明天你们得来考试
在大明,秀才的功名,跟举人跟进士是有区别的,并不是考上之后,便能一劳永逸的坐享其成的。
大明的举人跟进士的功名,都是一考定终身的。只要考上了,只要不犯法,便一辈子是举人或是进士。
但是这秀才却没有这么舒服,只要没有考上举人,他们是还要定期来县学参加考试的。每年年底,都需要参加岁考。如果连续两次岁考都是末等,县学的教谕是有权奏报省学政将其黜落的。
除了岁考,这些生员们还要参加每三月一次季考。这每季的季考的成绩,也会作为一定的参考,用以评定岁考的等级。
相对来说,季考并不是太重要。但是重不重要,完全在县学教谕的分寸掌握之中。
县学教谕虽然只是一个未入品流的杂官,但是自己分管的这一摊儿中,权力还会很大的。而且教谕属于学官,自成体系,并不受县衙直接管辖。
因此,碰到那种铁面无私的县学教谕。一个秀才考得不好,县学教谕若是想将他黜落,哪怕是知县说情,人家也未必会给面子。
当然,县学教谕想要黜落一个秀才,还是需要省学政大人批准的。不过学政远在省里,自然不了解一个秀才具体的表现,大多数情况下,自然是以县学教谕说得为准,大都时候都会批准的。
就算这个秀才有背景,提起抗辩,学政大人一般也会维护县学教谕的。毕竟大家都是学官体系的,维护自己体系的威压,也是很重要的。
因此,县学教谕在秀才们眼中,那是很有威严的,毕竟掌握着他的黜落与否的大权的,这可是关系他们功名前途的,是以他们自然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是以,当本来战意满满,打算今天去串联,明日一起大干一场的一众生员们,在听到曹教谕说明天要季考的消息之后,不由一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虽然他们都很想说曹教谕这个安排很不合理,但是迫于迫于曹教谕的威压,却又一时谁也不敢先开口。
他们敢于直接去怼五品府衙同知,但是却不敢怼一个未入品流的曹教谕,不是他们胆子小,关键是人家掐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啊。
这真不是虚言,这年代夺其功名,对一个读书人来说,真得跟杀了他们差不多。
县学教谕虽然只是一个未入品流的杂官,但是自己分管的这一摊儿中,权力还会很大的。而且教谕属于学官,自成体系,并不受县衙直接管辖。
因此,碰到那种铁面无私的县学教谕。一个秀才考得不好,县学教谕若是想将他黜落,哪怕是知县说情,人家也未必会给面子。
当然,县学教谕想要黜落一个秀才,还是需要省学政大人批准的。不过学政远在省里,自然不了解一个秀才具体的表现,大多数情况下,自然是以县学教谕说得为准,大都时候都会批准的。
就算这个秀才有背景,提起抗辩,学政大人一般也会维护县学教谕的。毕竟大家都是学官体系的,维护自己体系的威压,也是很重要的。
因此,县学教谕在秀才们眼中,那是很有威严的,毕竟掌握着他的黜落与否的大权的,这可是关系他们功名前途的,是以他们自然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是以,当本来战意满满,打算今天去串联,明日一起大干一场的一众生员们,在听到曹教谕说明天要季考的消息之后,不由一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虽然他们都很想说曹教谕这个安排很不合理,但是迫于迫于曹教谕的威压,却又一时谁也不敢先开口。
他们敢于直接去怼五品府衙同知,但是却不敢怼一个未入品流的曹教谕,不是他们胆子小,关键是人家掐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啊。
这真不是虚言,这年代夺其功名,对一个读书人来说,真得跟杀了他们差不多。
这时最先站起来,鼓动大家去知府门前请愿的那个年轻生员站了出来,有些弱弱的问道:“曹师,按照以往惯例,这季考不都是在每个季度的季末考吗?如今月末还有七八天呢!”
曹教谕眼睛一瞪,板着脸道:“月底本官另有安排,季考什么日子考,自有本官作主,哪有什么惯例。”
那年轻生员被曹教谕眼睛一瞪,顿时有些萎了,当下不敢再言语。
周文彬此时在一旁说道:“可是曹师,明天考试,而今天有些晚了,很快要关城门了。咱们很多住在乡下的同学根本来不及通知啊,就算通知了,怕是他们明天也赶不过来啊。”
曹教谕冷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这次季考分批考,今日在明伦堂的这些人,明天第一批考。随后本官自会派人去通知其余的生员,作为第二批考。”
周文彬有些无语,这个考法明显有些不合理。既然是分批次考,那考题如何出。若是两批是同一考题,那后考的肯定赚便宜啊。若是两次分别出考题,那题目不一样,有可能难度就不一样,两批放一起评卷,肯定公平性有所欠缺。
当然,他也就是心中腹诽,曹教谕此时板着脸,一副威严的表情,他也不敢跟他强顶。
一众生员听了曹教谕的话,也是跟周文彬一样的想法。都对这个考法有些不满,但是却是敢怒不敢言。
当然,这也就是一场不怎么重要的季考,若是直接关系到他们命运的岁考的考,他们肯定会提出抗议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重要的考试的话,曹教谕怕是也不会这样做。
当下曹教谕见一众秀才都不说了,顺手一指正站在他旁边的周文彬道:“你把今日明伦堂里的人员统计一下姓名和人数,待会给本官送去。本官好照着人数,让人准备明天的用的卷子。记住,明天你们今天在这里的人,除了过了今科科试的,都得来参加考试。”
有些生员本来还打着主意,等待会偷偷溜走,明天不来考试呢,反正曹教谕又不知道今天在明伦堂。就算明天不去府衙门前请愿,下一批再考也是很妙的!没想到曹教谕老奸巨猾的,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随即曹教谕又对那几个过了科试的秀才,板着脸道:“你们几个不好好在家好生读书备考,没事老是来学宫凑什么热闹。都回家去好生读书,秋闱之前别来学宫乱转了。”
几个过了科试的秀才,听着曹教谕的训话,也都唯唯称是。
虽然他们考过了秋闱,便是举人了,就再也不用归曹教谕管了。但是考不过的几率也很大啊,若是考不过,还得回来继续在县学混呢,是以对于曹教谕的训话,他们也不敢轻易驳斥。
曹教谕走后,一众秀才不由的唉声叹气。不但府衙请愿去不成了,而且明天还要考试,自然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周文彬此时却给一众秀才鼓起道:“众位同学不必唉声叹气,明天去不成,咱们后天再去便是。再说这事儿,也未必是一下子就能办成的。打倒那勾结白莲教的无聊绅士苏明远时,咱们不是也是连续请愿声讨了两天,才把他打倒的嘛!
再说,多等一天,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明日正好可以再确定一下马同知抛妻弃子事情的真伪,而且可以联系更多的学子。”
一众学子听了周文彬的话,不由的又都提起了精神,都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刚才把周文彬老成持重的做法误会胆小怕事的那个年轻生员,此时不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旁对周文彬施了一礼道:“子矜兄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刚才小弟误会你了,实在是羞愧难当啊。”子矜是周文彬的表字。
周文彬微微一笑道:“如海贤弟,不必如此。如海兄为人仗义豪爽,为兄一直是佩服的。你也是基于对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义愤,才一时过激的,为兄理解。”
…………
纪家后院的花厅内,纪浩正在听自己小弟陆峰讲述县学宫里下午发生的事情。
毛希哲也在,此时正半坐半躺在一把摇椅上。自从那日被马向东折磨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但是他浑身各处的关节挫伤依旧疼得厉害,根本不敢发力。不管是走动,还是拿东西,都是自己办不到,不过倒是坐着倒是可以。
陆峰讲述完学宫的事情,不由的有些不满的道:“本来小弟一定鼓动起那些生员,明天就要去府衙请愿了,可是生生曹教谕以季考为名拦下了,小弟觉得他一定是受了马同知的指使。”
纪浩笑道:“这个是肯定的啊。不然怎么会,偏偏明日季考。不过守岳也不必气馁,其实推迟一天也没什么。正好明日先让事情发酵一下,后天这事儿爆发起来,定然更加猛烈。
本来那些生员就算明日去请愿,也就是先恶心一下,扰乱一下马文丰的心神,让他一时无暇他顾,本来就不是咱们的主要攻击招数。明日县尊要审理此案的,大哥我都安排好了。嘿嘿,这一过堂,他马文丰抛妻弃子这事儿就会更加坐实,更加难以洗清抛妻弃子的恶名了,绝对让他有理也说不清。到时才是那些生员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毛希哲自然是知道马文丰抛妻弃子的事情,是纪浩安排的计策,并不是真的。这个计策虽然很是能让马文丰名声大败,让他非常的解气,但是他却一直很担心若是冯知县若是秉公审理的话,那对母子说不定会露出马脚。
此时听到纪浩说明日冯知县审理的话,却能坐实马文丰抛妻弃子之事,不由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文泽兄到底有什么安排?为什么笃定过堂之后,就更加坐实抛妻弃子恶名?难道是冯知县会帮忙?”
纪浩笑吟吟的道:“咱们用这种毫无底线的手段对付马文丰,若是冯知县那样为人还算有底线的人知道了,怕是未必肯帮忙啊,说不定还会让冯知县对为兄起了不好的看法。所以,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对他知道。”
毛希哲更加好奇的问道:“那没有冯知县暗中帮忙,他若是秉公审理的话,怎么能让马文丰抛妻弃子之事更加坐实?毕竟,这事儿是咱们暗中设计的,不是真的啊。”
纪浩作一副高深莫测状,深沉的道:“看戏看得就是一个悬念,提前剧透,那这出戏就没意思了,所以明天你就安心等着看好戏吧,到时你就什么都知道。”
毛希哲见纪浩卖关子,不由的失笑道:“那小弟就得着看这一出好戏了。不过文泽兄打算怎么处理那对母子?没有冯知县的照拂,怕是难以把她们悄然消失啊。文泽兄不会是打算将他们……”说着他做了一个抹颈的手势。
毛希哲自然知道,把那对母子杀人灭口,对于他跟纪浩确实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不过为了自己解气报仇,却害了一对无辜母子的性命,他实在难以心安。哪怕是两人担着日后被揭露此事的风险,他也是绝对不愿意如此作得。
纪浩见了毛希哲的手势,不由的道:“自然不会,为兄虽然没什么底限,但是只是针对敌人,对别人还是很有底限的。真要杀人灭口,今日那对母子当街上演了那处揭露马文丰抛妻弃子的戏码之后,咱们立即找机会把她们母子给灭口了,那岂不是让马文丰彻底说不清了,根本就不用再费心安排别的杀招了。”
他自然也知道杀人灭口,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而且在冯知县过堂之前将她们母子灭口,别人很可能会认为马文丰丧心病狂,被揭露丑事之后下得手。马文丰会更加有理说不清。
但纪浩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做不出对无辜之人杀人灭口这种事情。
那次对付苏家时,他之所以弄死杜大锤和方六合,是因为他们绑架自己在先,而且他们是白莲教匪徒,被落到官府手里是必死的。
毛希哲听了纪浩的话,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
……
第190章 又见传单
纪浩见了毛希哲的手势,不由的一凛,随即忙道:“这个……为兄自然不会如此做。为兄做人虽然没什么底限,但是只是针对敌人,对别人还是很有底限的。
真要杀人灭口,为兄在今日那对母子当街上演了那处揭露马文丰抛妻弃子的戏码之后,立即找机会把她们母子给灭口了,那岂不是更好?!那对母子刚刚过来认亲,便被人灭口,肯定会让马文丰更加彻底说不清了,为兄也根本就不用再费心安排别的杀招。”
他自然也知道杀人灭口,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而且在冯知县过堂之前将她们母子灭口,别人很可能会认为马文丰丧心病狂,被揭露丑事之后下得手,会让马文丰会更加有理说不清。
诚然纪浩做过杀人灭口之事。那次对付苏家时,他之所以弄死杜大锤和方六合,是因为他们绑架自己在先,而且他们是白莲教匪徒,被落到官府手里是必死的。
但他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做不出对无辜之人杀人灭口这种事情。
毛希哲听了纪浩的话,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出言道:“如此小弟就安心。否则为了咱们报仇,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实在于心不安。不过文泽兄既然不打算将这对母子杀人灭口,也没有冯知县的配合,那如何将这对母子送走啊?”
纪浩道:“等明日一过堂,这对母子的任务便算彻底完成了,到时为兄自有办法将她们送走。”
……
说完了这对付马文丰的事情,纪浩忍不住问起陆峰和毛希哲这季考的事情。
他自己也是县学生员啊,这事自然也要上上心的。
虽然他是秀才,但是并没有多少秀才的认知。主要是他对于读书科考也没有多少上进心,也就不去关心,当然就算他想继续考取功名,也考不上。
不过他对这秀才功名还是很在意的,毕竟有个秀才功名,那也是好处多多的。就比如那日宵禁,若不是毛希哲有个秀才身份,怕是当时就要先挨上四十板子了。
以前他对秀才没多少认知,是以以前还真不知道这秀才功名,不是一直有效的。
今日听陆峰说了这季考的事情,纪浩才知道这秀才竟然还要考试,而且连着两年的岁考末等,还会被革除秀才功名。
以他的水平,这岁试怕是回回都要排末等,这秀才名头怕是也就还能用两年啊,这就让他有些郁闷了。
上一世的他已经多少年没考过试了,想不到这来大明没多久,竟然就要参加考试。不过事到临头,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其实按说这季考是一年四次的,三月末理应也是有一次季考。只是省学政大人主持的登州府科试正好在今年春天举行,是以曹教谕并未主持春季的季考。不然的话,阳春三月里来到大明的纪浩,说不定来到大明没几天,就要参加考试了。
只是这去县学宫参加考试,纪浩想想就头疼,他哪会做什么八股文章啊。
陆峰知道自己大哥前一阵脑袋磕坏了,很多关于读书和科考的东西都忘记了,这季考对于他怕是很发愁,不由出主意道:“其实这季考并不是太重要,只是作为岁考的参考,大哥若是觉得没准备好考试,索性装病吧。就说最近病了,考不了试,事后再给曹教谕送份礼物,说几句好话,也就过去了。”
纪浩也知道,自己一去考试的话,怕是要露馅,当下点点头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先混过去这一次季考再说吧。”
毛希哲这时在旁道:“其实这季考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弟自从中了秀才,便一直四处游历,还从没参加过这季考。只要岁试考个一等,什么问题都没有。”
纪浩苦笑道:“关键为兄这水平,别说一等,就算考个三等估计怕是也办不到啊。为兄估计怕是要考个末等了。”
毛希哲很是奇怪的道:“文泽兄为何如此没有信心?你现在不就是廪生吗?以文泽兄的才情,今年岁考再考个一等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县学生员分为廪生、增生、附生三等,这一等的廪生,每月都有县学发给廪膳,每人月给廪米六斗,其余两等便没有这个待遇了。
廪生、增生、附生三等生员,每年岁考之后都会变化的,并不是固定的。县学岁考成绩分四等,一等的再随后一年内定为廪生,二等为增生,三等为附生,至于成绩四等,那就不妙了。第一次考成绩四等的还好,会被等同于附生,类似于留职查看,若是再次考四等的,那就要被黜落了。
纪浩的这副身体的前主人纪秀才去年岁考还是考得不错的,给他争了一个廪生的身份,是以毛希哲听了他说岁考连三等都考不上,不由的有此疑问。
纪浩指指自己脑袋,苦笑道:“为兄今春醉酒后遭人坑害,被推入护城河,正好磕到了脑袋,侥幸捡了一条命,但是有很多东西忘记了,这以前读过的经书也都忘了啊。”
毛希哲一脸震惊的道:“啊,竟然有此事?”
陆峰是知道此事的,这时在旁道:“确有此事,当日大哥从护城河中被捞起来之后,连我都不认识了。”
毛希哲道:“到底是谁要害文泽兄?此人当真可恶,文泽兄报仇了吗?”他真的很替纪浩惋惜,在他看来,以纪浩的才情,怕是早晚必能登科进士的。可惜竟然被人坑害,磕坏脑袋,把这读过的经书都忘了。这对读书人来说,简直是仅次于生死大仇了。
纪浩微微一笑,很是装比的道:“这人是苏家的苏二干得,这家伙几次三番的坑害我,最后竟然丧心病狂的绑架谋杀我,最后被我反杀了,最后连苏家都被我弄垮了,这仇算是报了。”
毛希哲眼睛一亮,不由的很是感兴趣的道:“啊,原来还有此事。文泽兄快详细跟小弟说说,让小弟也痛快一下。”
纪浩跟毛希哲这次有着共同使阴招对付马文丰的经历,有着共同的阴.私之事,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自然对他们没什么好瞒着的。
当下纪浩跟他讲述了一遍,那次对付用药包搞臭苏二和接着白莲教的事情搞垮苏家的经过。
陆峰对于那些事情,也都是参与知情的,在旁也时不时的做了一些补充。
毛希哲听得如痴如醉,满目的崇拜。他不由的由衷的赞叹道:“文泽兄果然好手段啊,阴人的招数层出不穷啊,小弟佩服支持。”
纪浩不由的失笑,这货对自己阴人的手段如此崇拜,看来也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啊。当下他很是自矜的道:“雕虫小技尔,算不得什么。”
毛希哲叹道:“这些手段对文泽兄来说是雕虫小技,但是对小弟来说,确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啊,小弟以后看来还要多多跟文泽兄学习啊。”
陆峰也在旁附和的道:“大哥智谋百出,当真是令人叹服,小弟也是佩服之至。能够附骥大哥尾后,当真是小弟之幸啊。”
纪浩笑道:“你们两个就别扯淡了。哎,说起来,那日那些府衙衙役借着宵禁之机对付咱们,说不定也有府衙推官房事明参与,那些宵禁的衙役都是归他管的,那日那个出头的徐班头也说要把原明你交给他们推官处理。
这个房事明,是苏家的女婿,那次苏二指使两个货郎坑我,就有这家伙参与。本来一开始为兄我是这次打算连他一起对付的,只是觉得咱们先集中火力对付马文丰父子这正主才是正理,就先不节外生枝了。这姓房的若是识相便罢了,若是不识相,下次对付得就是他了。说起来,他也算原明你的仇人,为兄暂时放过他,你不会觉得这仇报得不彻底吧?”
毛希哲道:“无妨,小弟就是恨马向东那家伙,这房推官放过也就放了,文泽兄不必介怀。”
纪浩笑道:“那就好。那待会我就去找一下陈典史,让他帮忙找几个人,安排晚上的行动,这次就不贴针对房推官的传单了,先集中火力对付马文丰父子。唉,谁让咱们都是孔门子弟呢,做人厚道呢。圣人常说仁恕之道,咱们也得谨记于心,这也算给房推官一次机会了,希望他能识相。”
毛希哲道:“对对对,咱们都是圣人子弟,都是厚道人,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
旭日东升,洒落金辉,登州城内又开始了一天的喧嚣。
今天清晨醒来,登州城东城的百姓们又在自家街巷的墙上见到了的熟悉传单上。之所以说是熟悉,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刚刚见过了一次。
本来昨日县学宫大门前发生得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今天东城的百姓们却都在对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事情议论纷纷。这自然因为那些传单,这传单上的内容自然都是谴责马同知抛妻弃子恶行的。
百姓们对于高高在上的同知大人的生活作风问题,还是相当感兴趣的,一时“落魄母子不远千里前来寻亲,无德同知抛妻弃子拒绝承认”的成为了今早东城各处早点摊的头条热议。
家住磨盘街的杨老六刚在自己街上看完传单,晃悠着要去十字街口的早食摊子去吃早餐。
这磨盘街街头有一面很是平整光滑的墙壁,是很适合贴布告,以往县衙或是坊里有什么告示,都是在此告知他们磨盘街的。也正是因此,每次东城有人贴传单,这里都会首当其冲的被贴上。
杨老六一路上没有跟上次一样碰到能够显摆的机会,到了早点摊子,一见桌上好几个熟人,自然忍不住便开始显摆,他神秘兮兮的问道::“哎,你们巷子里贴告示了吗?”
这时还没有传单这个名词,百姓们相来只在墙上见过官府告示,是以大家虽然见过两次这种传单了,还是习惯称呼这传单为文告。
几个熟人各自巷子里都不是主道,是以没见到传单,此时听了杨老六一副神秘兮兮的样,的不由的纷纷道:“没见啊,什么告示啊?”
“杨老六,你这家伙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什么新鲜秘闻赶紧说说,让我们也听听。”
一听几个熟人,还不知道此事,杨老六当即显摆开了:“这事儿你都不知道啊?!哎,据说咱们府衙的马同知以前在济南抛弃的妻儿找来登州了,听说昨天在县学宫大门前好一番大哭大闹呢!好多人都看到了。”
一众人一听是达官贵人的秘闻,不由的都是饶有兴趣的议论纷纷。
有个跟杨老六熟识的忍不住问道:“马同知抛妻弃子?真的假的?”
杨老六道:“八成是真的,若不是真的,那对母子又岂会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许多人的面认亲。那传单上写得清楚呢,今日咱们县尊要审理那对母子呢!若是假的话,那对母子罪过可不小,估计若不是真的话,她绝对不敢当众指认马同知。”
几人熟人听了,也是觉得有理。
当下有人忍不住道:“啧啧,想不到啊,堂堂同知大人竟然干出这等无耻的事情!他那儿子就不是个好东西,整日欺男霸女的,看来这事儿应该也是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另外一个听说今日县尊要审理此事,忍不住道:“呵呵,我今日正好闲着,你们有谁闲着啊,要不咱们一起去县衙瞧瞧热闹?!”
有人附和道:“我今天上午倒是不用上工。不过,这事儿事涉马同知,肯定实在二堂审理啊,咱们就算去了,怕是也见不到啊。”
那个提议要去县衙看热闹的,说道:“那去县衙瞧个热闹也好,就算见不到审理现场,从县衙衙役口中也总能听到消息呢。”
那个上午不用上工的,道:“那行,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的。”
在这本就极度缺乏娱乐信息的年头,同知大人抛妻弃子的事情很快成为登州东城百姓议论的头条新闻。
登州东城和西城只是一河之隔,来往自然是很多的,很多在东城住却在西城上工的人,随着这些人传播消息,等早点摊收摊的时候,整个登州城街头巷尾,已经到处有议论马同知抛妻弃子恶行的人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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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马文丰的养气功夫
马文丰是一个很懂得养生的人,一直保持早起的习惯。一般寅时末便早早起床,然后去后花园打一套太极拳,活动一下身体,也舒缓一下心情。
今日他也是如此,寅正三刻便早早起床,在后花园打完了一套太极拳之后,又泡上了一壶清茶,坐着慢慢的品着。
虽然马文丰作为府衙同知,在知府衙门的后衙中也是有一处独立小院落的,但是因为他是拖家带口上任的,眷属颇多,住在府衙后衙的小院落中颇为不便,是以在城内自己租住了一处宅子。这在大明也算很普遍情况,比如前一阵被杀的曹县丞,也是在衙外自己租住的。
一般府衙或是县衙的后院的最大的主院都是留给府衙、县衙的主官起居的。其余佐贰官或是分管官也都是在后衙有起居住所的,不过未必有独立的院落,有时也会有几个官员住一个院子的。
这种情况下那些独身赴任的,住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一些携家带口一起上任的官员,就多有不便了。是以,有些家境殷实的官员,都是在外自己租住的,这样既住起来方便一些,也舒服一些。
马文丰家底还算殷实,因此独自在西城租住一处三进院落。院内打点的很是雅致,虽然只是一套三进的院落,但是带着一个很大的后花园,规模比起普通人家的三进院落要大上很多。他正是相中了这处大花园,才租住在此的。
马文丰坐在那,便喝茶,便养神。
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去县衙跟那对母子对质,揭穿那对母子的假面目,是以要保持好精神。
想到昨天的事情,他不由的有些微微的惭愧。他一向自诩养气功夫深厚,一直觉得自己离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已经并不远了,没想到昨天遇到那恶毒的女人诋毁自己抛妻弃子的事情之后,心态顿时就崩了。
想起昨天自己的失态,他不由的微微有些尴尬,看来自己养气的功夫还得练啊!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切记以后再不能如那般失态了。
就在这时,孙师爷急吼吼的跑了进来,一见马文丰便嚷嚷道:“东翁,大事不好了。”
马文丰一见孙师爷惊慌失色的样子,顿时有些不悦了:以前这个孙师爷还算稳重,怎么现在如此轻浮了。
不过他虽然不满,倒是不好直接出言训斥,毕竟孙师爷平日里办事还算得力,而且现在也是用人之时。不过他冷哼一声,表达对孙师爷此番举动的不悦,随即才开口沉声问道:“孙师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师爷听到马同知的冷哼,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当下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口道:“东翁,事情很不妙啊,今天登州城内大街小巷都在热议关于你昨天的那件事情啊。”
马文丰刚才还在嫌孙师爷不够沉稳,此时听了他的话,自己却激动的“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怒道:“你说什么?全城都在议论昨天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昨天他派孙师爷去那几个士绅都打过招呼了,那几个士绅应该不会乱说。至于县学的那几个秀才,就算乱议论,也不可能一晚上传播这么广啊。要知道晚上城里是有宵禁的,那几个秀才基本没办法四处传播啊。
孙师爷苦笑道:“这个属下打听清楚了。据说整个东城一夜之间贴满了关于东翁事情的告示啊。那些百姓对于达官贵人的秘闻,最是乐于胡乱臆测传播的,是以一早上的功夫便传遍了全城。”
马文丰听了不由的大怒,再次如昨天那般失态的在花园中如老驴推磨般转起圈来。他虽然想养气,但是一碰到这事儿,实在压不住的怒火中烧。
刚才他心中的那一番注意养气,不要再失态的想法,此时早已被愤怒冲跑了。
本来昨天孙师爷去那几个士绅和曹教谕那里都打好了招呼,应该是能把这件事情的知情人控制在最小范围的。自己今日去县衙,只要揭穿了那对母子的假面目,把她们冒认官员妻儿,意图败坏官员名声的罪名定下了,自己就可以澄清了,而且还能把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是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给自己小范围冷处理的机会,直接把揭露此事的文告张贴的满城的大街小巷都是!
自己这对手实在是太阴损了!谁会想到自己这对手竟会用张贴文告这一招啊?
现在就算自己去县衙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怕是此事也会闹得沸沸扬扬。而且百姓们对于达官贵人的事情,总是不吝于以最恶毒的想法臆测,怕是就算自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们也会胡乱的猜测。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借助自己的权势,暗地里让那对母子反口的。
想到此处,马文丰不禁愤懑不已,可是却又无处发泄。
他呼哧呼哧的喘了好半天,才恨恨的道:“孙师爷你去府衙那几个班头说一声,让他们今日都别闲着,把府衙的衙役们都撵去街上巡视,别再让百姓们乱传!”
孙师爷苦笑道:“东翁不可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这事儿我们越是出面制止议论,怕是会越是被人胡乱臆测啊!属下觉得,这事儿还是暂时冷处理吧,东翁还是先应对了今日的审案吧。到时只要证明了东翁了清白,再去制止他们乱议论也不迟。”
马文丰皱眉道:“这事情任由百姓们传播议论,怕是很快会越传越离谱啊。你去府衙跟那几个班头说的时候,告诉他们,让那些衙役们上街巡视时都注意分寸些,尽量别跟百姓们冲突便是,只是在街上四处巡视便是。只要这些衙役们在街上,那些百姓便有所顾忌,不敢肆无忌惮的乱发议论。”
孙师爷答应了一声道:“是,属下知道了!”
马同知接着道:“你去的时候,再嘱咐一下快班的李荣,让他把手下的捕快都撒出去,给我调查一下,到底这到处张贴的传单是谁贴的?!”
孙师爷躬身道:“是!”
马同知摆摆手道:“那你去办吧。”
孙师爷答应一声,匆匆告辞而去。
……
孙师爷走后,马文丰有些无力的坐在花园的石凳上。
他缓了好一阵,这才恢复了一些精神,起身回到后院,对身旁伺候的贴身仆役吩咐道:“马顺,给我更衣,我要去县衙开堂!”
他身旁站着的那个叫马顺的贴身仆役小声问道:“老爷是穿官服,还是便服?”
马文丰想了想,对马顺道:“拿官服吧。”
按说他是今日这案子的他的角色算是被告,并不是主审官,应该是穿便服比较合适一些。但是他想了想,却觉得今日自己不能穿便服。
他觉得:自己若是穿便服,等于他主动承认了这被告身份。这事儿本来他就是被人诬陷泼脏水,今日冯知县审理这案子,是给自己澄清的,这被告身份自己不能主动去认。
是以,他决定今日穿官服上堂。而且他是府衙同知,穿上正五品的官服,对今日堂上的众人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让他们不敢请侮。
马顺听了自家老爷的吩咐,当下取他的官服服侍他穿戴起来。
马文丰这时问道:“马向东那小子昨天晚上回来了没有?”
马顺很是恭敬的道:“回老爷,少爷昨晚没有回来。”
马文丰一听自己儿子昨晚又是一夜未归,不由愤愤然的对马顺吩咐道:“这混蛋玩意儿都两天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在那家风月馆阁鬼混,如此尴尬的时刻,还不知道夹起尾巴来!待会你先去跟马贵说一声,让他派人去把那马向东那小子,立即给我找回来。再去安排一下轿子,待会陪我去县衙。”
他暗自里咬牙: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平日里胡作非为不着家也就罢了。如今老子都焦头烂额了,还不赶紧回家来老实呆着,实在是不知好歹。等这小子回来,老子非得好好收拾他一番。
马顺见自己老爷正正一股邪火无处发,不由的有些瑟瑟,听了的吩咐,连忙答应了一声,一刻不敢停留,飞也似的跑去办事得了。
…………
纪浩来到县衙时,发现县衙前竟然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百姓们的恶趣味。他们对达官贵人秘闻的有着很强的探知欲。
在这大明这个本就极度缺乏娱乐信息的年代,百姓们对于高高在上的同知大人的生活作风问题是简直超乎想象。
尽管大多数百姓们都知道,有关同知大人作风问题的案子,不可能在大堂审理,也不可能放百姓去观审,但是依旧有很多像赵铁匠和钟老三这样的喜欢八卦的闲人来到县衙瞧热闹,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到这桩八卦的最新消息。
今日冯知县开堂审案,纪浩作为冯知县的刑名师爷,被他喊来县衙。
说起来,纪浩这个刑名师爷,当真是不怎么称职,平日里的普通案子,他基本都没怎么来过。
好在冯知县聘他为刑名师爷,其实主要也是考虑自己不怎么擅长刑名之事,让他来帮忙侦破比较棘手的案子的。
至于平日里的普通案子,冯知县觉得倒是也没有必要非要求纪浩每次都来点卯,是以也就放任他了。
今日这个案子,事关马同知,很是敏感,也比较棘手,是以他便喊纪浩过来,以备遇到疑难处好咨询意见。
本来毛希哲也想来看个热闹的,想亲眼看马同知吃瘪的,但是他腿脚还不能自己站着,是以被纪浩劝住了。若是他身体无恙,以纪浩在县衙的面子,安排他进二堂听个审,还是能办到的。但是他自己都站不了,还要人背着,实在太扎眼了,这就不合适了。
……
纪浩看到县衙门前围观的百姓人群时,心情是高兴的;而马文丰看到围观的百姓人群时,却是无比的心烦,暗骂这群百姓八卦无聊。
当围观的百姓人群看到马文丰的官轿时,立即爆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这让马文丰更加的烦躁。
若是平常,他怕是早摆起官威,训斥这些八卦无聊的百姓一番,再驱散他们了。但他今日的身份实在敏感,实在是没法发作,只能咬牙生闷气。
随着官轿到达县衙二堂,马文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走出官轿,迈步走进蓬莱县衙二堂。
冯知县见一身官服的马文丰来了,忙从公案后边站起身来,降阶已迎。
冯知县很是恭敬的行礼道:“下官见过同知大人!”
马文丰此时已经从刚才的怒火中烧,平复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此时摆出一副很是威严的上官样子,嘴里却是一副很是和气的口气道:“冯县,无需多礼。说起来,今日本官是作为被告来的听审的,你把本官当做普通人便是。”
他虽然嘴里说着自己是被告,却是一副上官的派头,没有一点被告的自觉。
冯知县听马文丰如此说,不由的连忙诚惶诚恐的道:“马大人切莫如此说。今日下官请大人来,是想就让你来作为当事人,澄清一些事情的,没有将大人看做被告的意思。”
马文丰听了冯知县这一番很上道的话,不由的朝他赞许的点点头,这才开口问道:“既然如此,大家都入座吧,那咱们开始吧。”
随即他看了看二堂里的布置,见在冯知县的公案下方左右两边各有一把椅子。不过右手边的椅子前面还有一张小案,显然是做笔录的刑房书吏坐得,当下他指着左手边的那一把官帽椅问道:“冯县,这是本官的座位吧?!”
冯知县连忙点头称是。
马文丰见状,当下便直接走了过去坐下。
冯知县见马文丰坐定,这才快走走到公案后坐定。站在旁边的那个做笔录的刑房书吏,也忙在自己的书案后边座了下来。
至于其他他,自然都是只能站着了。
二堂审案一般是不用喊“堂威”的,是以待众人落定位子,冯知县一拍惊堂木,示意开堂。
……
……
第192章 二堂审案
随着冯知县下令开堂,那对母子被带到了二堂的堂下。
那女人见了马同知,眼中立即射出仇恨的光芒,狠狠的瞪视着他。那目光仿佛要把马同知吃了似的。
纪浩见那女人的目光,不由的暗暗的赞叹:这女人若是在自己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当一个演员,绝对是实力派。
这女人此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仇恨的目光中,里面却包含了委屈、怨恨、纠结好几种情绪,演技着实很到位。
旁边一个离得女人最近的站堂衙役见女人到了二堂上,直愣愣的盯着马同知,而不行礼,不由的低声喝道:“兀那妇人,见了县尊,还不快快行礼。”
那女人听了那个站堂衙役的低喝,这才收回瞪视马同知的目光,牵着而自己儿子,一起跪倒在地,口称:“民女张兰芝叩见县尊大人。”
冯知县道:“站起来回话吧。”他见这对母子颇为凄惨,不愿被人指责苛待百姓,是以很开恩让她们起身。
不过那名叫张兰芝的女人却并不起身,而是大声控诉道:“民女要告府衙同知马文丰抛妻弃子,求县尊大人为民女作主。”
冯知县还未说话,马文丰已经一脸怒气的指着那女人喝道:“大胆刁妇,胡言乱语诬陷朝廷命官,你当王法不存在吗!?今日这个开堂,为得是审理你冒认朝廷命官妻儿、败坏朝廷命官名誉之罪的,你才是被告。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冯知县听马同知越俎代庖,已经抢先定下基调,不由的有些不满。就算你这马同知官品比自己高,但是你是这案子的当事人啊,不应该低调点吗?
他不由的有些头疼。若是别人无视他这县尊,他自然少不了一顿呵斥,在这堂上他才是主审官,应该他才是最有话语权的。这马同知是他的上官,这案子审理起来真是尴尬异常。
他心中不由的暗暗埋怨这马同知不识分寸,不过他又没法发作。
冯知县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对那自称叫张兰芝的女人道:“你指责马同知抛妻弃子,马同知说你是冒认朝廷命官妻儿、败坏朝廷命官名誉,各说各的理,一时难以分说明白。本官今日开堂,就是为得把这事儿分辨明白。”
他虽然对马同知越俎代庖的在堂上指手画脚很是不满,却也愿意轻易的得罪他,但是他也不愿意被人指责苛待百姓,官官相护,是以索性也不提说是原告,谁是被告的事情。
冯知县随即又对张兰芝和气的道:“你且起来回话吧。你指责马同知抛妻弃子,可有证据?你把事情的原委经过详细的说一遍。”
马同知听到冯知县让这张兰芝的女人陈述所谓的自己抛妻弃子的经过详细经过说不一遍,不由的很是不满:自己压根就没做过此事,摆明了是让这个女人当众颇自己脏水嘛!
他不由的想出言制止,但是转念一想,却又止住了。这女人叙述一边所谓的经过,那样也好。这事儿本来他就没做过,她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自己越好抓到漏洞反驳,当下也就没有表达反对意见,任由这女人陈处,甚至期盼她说得详细一些。
张美芝听了冯知县很是和气,此时让她陈述事情原委经过,也不怯场,当下便开口娓娓讲述起来:“奴家跟马文丰的第一次相识是在七年前的春天。那时民女还是一个正值二八妙龄的少女,样貌也是长得一流的,在我们坊里是数得着的美人!那时我们坊里,许多年轻少年都对民女颇为青睐,只是民女一个也看不上。”
冯知县听到这里,不由的干咳一声,道:“你挑重点的说,无关紧要的就不要说了。”
张美芝道:“是是是,民女拣重要的说。七年前的那日,民女跟几个女伴去大明湖游玩。春日的大明湖,风景当真是美得很。湖上鸢飞鱼跃,荷叶满塘,游船画舫穿行,岸边杨柳翻绿,春花烂漫,游人士子来往,当真是春游的好去处。”
冯知县听得直皱眉,使劲忍了忍,这才没直接出言呵斥,耐着心性听了下去。
张美芝继续道:“那日民女正跟几位女伴在大明湖畔赏景呢。一不小心手中的团扇掉了地下,这时正好马文丰走到民女的旁边,替民女见了起来,还吟了一句“白团扇子合欢裁,出水菱花镜面开”的小诗,随即又借机跟民女聊起着大明湖畔的景色和典故来。
那时的他才三十出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那日穿了一套很是得体的文士衫,民女一见之下,觉得还是颇为顺眼的。而且他说话有意思,学识也很渊博,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欣赏,也就自然而然的跟他闲聊起来”。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柔情蜜意,显然她觉得她跟马文丰的初次见面,很是美好。显然她真得很想“人生若只如初见”,她跟马文丰永远停留在初次见面的美好。
冯知县不由的暗暗翻白眼,这女人是打算把堂上陈述当做爱情话本说啊。当下他很是无奈的再次干咳了一声,道:“细枝末节就不用说了,说重点。”
张美芝似乎也意识到了冯知县的不耐,当下忙道:“是是。那日之后,民女便跟马文丰有了来往,很快便两情相悦。但是,当时民女只知道他是布政使司里一个正八品的经历司都事,不知道他已有妻子。当民女知道他已有妻子,便想跟他断绝来往。民女家里以前也是有头有脸的士绅人家,是不想做妾侍的。
但是他却赌咒发誓说他那夫人不但有隐疾,还善妒,这都是七出之过,他早晚会休了她,到时便会娶民女过门。民女也是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蒙骗,便信了他。没过多久,民女……便被他骗走了清白身子。”
马文丰这时已经听不下去,忍不住斥道:“一派胡言,本官何曾在大明湖畔见过你?!本官之前连见都没见过你,何来的骗你清白?!”
冯知县劝道:“马同知且耐下心性,听这女子如何说,又问题待会再反驳便是。”
随即冯知县朝张美芝道:“你且继续陈说!”
张美芝冷冷的看马同知一眼,这才继续道:“马文丰骗了民女身子之后,有多次跟民女欢好。几个月之后,他调任兖州府的宁阳县做知县,赴任之前还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他妻子休了,派人来接民女过门。谁曾想,他一去不复返。
他调任后没多久,民女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派人去通知他,希望他能早日娶奴家过门。结果他只是一味敷衍,却并不履行诺言。民女无奈,只能将孩子生下来,自己养着,并苦等他来接民女。谁知道后来过了一年多,他便断了音信,再也没有了消息。
民女未婚先育,当真是受尽街坊的白眼。那是民女便想去找马文丰问个明白,只是孩子实在太小,实在不便出门,便想等孩子大一些再去寻他。
以前民女家里还算殷实,日子还过得去,勉强还捱得住。但是去年冬天,民女家里走了水,宅子烧没了,父亲当时便葬身火海,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后来没多久便也辞世了。民女生计无着,也因为孩子大一些了,不想被人喊没父亲的孩子,便带着孩子去寻马文丰。
等民女带着孩子寻到宁阳县之后,打听到他早就调任青州府做推官去了。民女又费劲千辛万苦,从东昌府到了青州府时,又听说他已经调任登州府做同知了,只得又从青州府一路寻到登州府。这一路当真是历尽艰辛啊,谁知道到了登州府,马文丰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竟然不认我们母子,求县尊帮奴家做主啊。”
马文丰刚才照顾冯知县面子,耐着性子听完这女人的陈述,此时再也压抑不住了,忍不住喝道:“一派胡言,这纯属信口开河,胡编乱造。”
张美芝冷冷的看了马文丰一眼,并不理他,转头想冯知县道:“民女说得句句属实,请县尊大人明断。”
冯知县听这女人讲得倒是很详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的心中暗暗信了几分。再说,听这个女人以前家里也算是大户人家,既然若非真有此事,若不是被逼到了份上。怕是也不会作次抛头露面、当众认亲的事情。这女人家里是大户人家的事情,应该不是假的,毕竟这事儿很好查明白,随便一道行文到济南府就能搞明白。
再见到此时见马文丰如此情况,冯知县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恼羞成怒。不过马文丰毕竟是上官,他面上却不好表现出什么来。
当下冯知县对马文丰很客气的道:“这张氏所说之话,马同知怎么看?”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人家原告陈述忘了,也该你陈述了,有什么要反驳的,你现在赶紧反驳吧。
马文丰黑着脸道:“这女人一派胡言,所说之事,压根就是她自己编造的,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情。”
随即他转头质问那女人道:“我且问你,你说我在宁阳时,还给你传过音信,那你拿出本官的信件来看看!”
他刚才被气糊涂了,这时他终于想起只是空口否认,有些无力,此时终于恢复些理智,知道找这女人陈述中的破绽了。
张美芝不慌不忙的道:“没有。你怕是早就想到做这抛妻弃子之事了吧?!怪不得平日里都是让马贵亲自给我传口信,而从不写书信。”
马文丰冷笑一声,道:“那你就是空口无凭了。”
随即他转头对冯知县道:“冯县,这女人压根就是胡编乱造,本官觉得应该用刑了,看她在五木之下,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冯知县听了马文丰的话,不由的很是不爽。这马文丰在这堂上摆着上官的面目,他这案子实在审起来尴尬无比。
他自然是不愿意动刑的,对这一对孤儿寡母用刑,怕是对自己的爱民如子的官声有很大影响。是以,并不直接接茬,而是看着张美芝,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张美芝听了马文丰的话,不由的冷声道:“马文丰,你够狠心。但是你怕是要失算了,我虽然没有的书信,但是却有别的证据。”
…………
马文丰在自家后院的书房内,在此如老驴拉磨般转个不停,似乎这已经是他心里烦躁时的减压动作。
他这次一转又是好一阵,除了不停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嘴里没闲着,跟中邪似的喃喃的嘟囔着什么。
孙师爷在旁也是一脸颓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时辰后,马文丰终于平静了一些,努力平复了一下,这才开口问孙师爷道:“如今这情况,如之奈何啊?”
孙师爷此时感到也有些技穷,可是拿着人家同知大人的聘金,人家知府向自己问策,自己也不能只是干瞪眼啊,那样自己岂不是成了吃白食的了。
他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眼下东翁似乎……只有以退为进,想想办法调任他处,避避风头,方为上策!”
马文丰有些心浮气躁,调任他处又能怎样?!此事如果澄清不了,自己永远会背着这个污点,时不时的会被那些没事找事的御史们提出来弹劾一下,估计自己在仕途上永远也别想再进一步了。
自己如今只不过才刚到四旬年纪,就已是一府同知,自己前程还远大的很啊,再努力经营十几年,自己不是庶吉士出身,入阁自己不指望了,可是混个一部部堂,未必没有可能啊。
但是此事不澄清,就算能疏通关系平调异地,继续做一府同知,但却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升迁的机会了。想想此事,真是不甘心啊!
但是他想破了脑袋,对于此事,他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翻盘。
马文丰想了好半晌儿,才最终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孙师爷认命般的说道:“唉,怕是只有如先生所言了!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拿着去济南找王藩台,让他帮忙在徐抚台那疏通一下关系,想办法让他帮我办一下调任的事情吧。”
马文丰坐到案边,“唰唰唰”的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写就一封书信。
马文丰把书信装在信封中,上好火漆,盖上印戳,交给孙师爷,说道:“赶紧去办吧,走得时候多带上几个人,然后去账房支三千两银子,不,直接支五千两吧,带去给王藩台。虽然我跟他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可是没银子他怕也办不了事啊,毕竟他上边还有抚台大人!”
孙师爷收好信,正要告辞离开,
……
……
第193章 这事儿洗不清了
马文丰从县衙二堂出来时脸色铁青,脚步有些虚浮,在家仆马顺的搀扶下,才勉强上了自己的官轿。
马顺扶着自家老爷上了官轿,探头问道:“老爷,咱们是去府衙,还是回家?”
马文丰此时哪还有心思上衙,他现在需要赶紧回去想办法应对此事,当下他有些无力摆摆手的道:“回家。让轿子从后门走,别走前门了!”
前面可是有很多瞧热闹的百姓啊,自己此时去走前门,怕是少不了被指指点点一番。
……
坐在官轿里,马文丰的神思渐渐恢复了一些清明。
他的右臀确实有一块梅花胎记,当那个女人说出他这个隐私之时,他便意识到自己这抛妻弃子的恶名怕是很难洗清了。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如此这隐私除了自己夫人和两个侍妾外,没有别人知道此事啊,这个恶毒的女人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呢?
自己夫人和两个侍妾显然不可能会帮着对头。毕竟帮着别人对付自己,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啊。马文丰此时心乱如麻,想了好久,却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眼前似乎这些暂时顾不上了查找自己的隐私是如何被人知道的了,如今重要的是要如何应对接下来那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
…………
围在县衙门前瞧热闹的百姓没有白来,虽然他们没有瞧到案子审理的情形,但是却第一时间听到了关于马同知这桩八卦的最新消息,而且消息还是很是劲爆。
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
据他们从县衙衙役探听了来的消息说:那女人当堂指出马同知隐秘部位的胎记,连颜色和形状都说得很详细,而马同知脸色大变,连辩驳的话语都没有。
看来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事情,果然是确有其事啊。若不是马同知跟那女人有过肌肤之亲,这种隐秘之事又怎会那女人知道。
随着这些好事儿百姓们的议论,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事情,传播的更广了。
…………
马家宅邸内,马文丰在自家后院的书房内,再次如老驴拉磨般转个不停。这似乎这已经是他心里烦躁时的减压动作。
他的养气功夫,好像在被人诬陷抛妻弃子的事情发生之后,已经变得彻底无用了。往日里总是一副雍容自信模样的马文丰,此时再也没有平日的威严。
他这一转圈,又是好一阵子,除了不停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他嘴里没闲着,跟中邪似的喃喃的嘟囔着什么。
孙师爷在旁也是一脸颓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阵儿,马文丰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口问孙师爷道:“看来我们轻视了这个对手啊,他诬陷本官抛妻弃子的事情,是有备而来了。这个对头怕是早就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本官身上的隐私,这才用这招对付本官的。这招当真是歹毒啊。那女人根本不知羞耻,她说出本官身上的隐私,本官当真是有口难辩啊!现在这情况,如之奈何啊?”
孙师爷此时感到也有些技穷,这事儿到了此等地步,自家东翁当真是有口难辨啊,他绞尽脑汁,也是在想不出有什么为自家东翁澄清此事的办法。
但是自己拿着人家的聘金,此时人家向自己问策,自己也不能只是干瞪眼啊,那样自己岂不是成了吃白食的了。
当下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眼下东翁似乎……只有以退为进,想想办法调任他处,避避风头,方为上策!至于此事,不如就冷处理吧,到了现在,实在不好辩白了。东翁越是辩白,怕是反而会适得其反,越描越黑啊。咱们这次碰到的对头,实在太过阴险了啊!”
马文丰有些心浮气躁,调任他处又能怎样?!此事如果澄清不了,自己岂不是要永远会背着这个污点?!日后哪怕再小心谨慎,估计也会被那些没事找事的御史们时不时的提出来弹劾一下,自己在仕途上怕是永远也别想再进一步了。
自己如今只不过才刚到四旬年纪,就已是一府同知,自己前程还远大的很啊,再努力经营十几年,虽然自己不是庶吉士出身,入阁自己不指望了,可是混个一部部堂,未必没有可能啊。
但是此事不澄清,就算能疏通关系平调异地,继续做一府同知,但却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升迁的机会了。想想此事,真是不甘心啊!
他心中很是不甘,但是不甘又能怎么办呢?!
他想破了脑袋,对于此事也是无解,想不出什么办法去翻盘。如今自己的亲信幕僚孙师爷也直言束手无策,他不由心中更凉。
马文丰想了想了好一阵儿,孙师爷一直在旁默默等着他的决断。
最终马文丰才认命般的对孙师爷说道:“唉,怕是只有如孙师爷你所言了!这事儿就拜托你去走动一番了!本官现在就写一封信,你拿着信,去济南找王藩台,让他帮忙在徐抚台那疏通一下关系,想办法把我调到一处离登州远些的地方。”
孙师爷见自己东翁听了自家的建议,不由得点点头,躬身道:“属下一定尽力。”
马文丰点点头,走到书案后坐下,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提起笔来,“唰唰唰”的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写就一封书信。
他把书信装在信封中,上好火漆,盖上印戳,交给孙师爷,说道:“你赶紧去办吧,走得时候多带上几个人。再去账房支五千两银子,不,直接支一万两吧,带去送给王藩台。虽然我跟他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可是没银子他怕也办不了事啊,毕竟他上边还有抚台大人!”
孙师爷将马文丰的书信贴身装在怀揣里,躬身一礼,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来,劝道:“东翁且放宽心!至于这些日子那些百姓们的议论,不如就随他们吧,他们议论上上一阵,也就淡了,千万不要让那些衙役跟百姓发生冲突!”
马文丰摆摆手道:“本官心里有数,你且去办吧。”
……
县学一众生员在明伦堂整整考了一天试。
一般正式的科考时,主要考题是一道四书题和一道五经题,这两道题是需要用八股文格式的作答的,会做作为评判考生成绩的主要试题。
除此之外,还考诏、判、表、诰、策试题各一道。这几道题都属于应用文,有各自的答题格式,前面四书题和五经题答好了,这几道题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基本就通过了。
而这四书题和五经题中,又以四书题最为重要。因为这五经题的考试并不是统一的试题。考生一般都是各自从五本经书中选取一本作为本经,这五经题是分五房各自考试的。是以相对来说,五经题比四书题来,分量稍微轻一点。
县学的季考并不是正式考试,而且考卷只有曹教谕一个人评阅,卷帙浩繁,颇为工夫,是以一般只考一道四书题的。若是再考五经题的话,不但要分开出题,而且阅卷量也是相当大的。
不过今日曹教谕却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宣布为了提高考生的制艺水平,此次考试不但考四书题,也考五经题。
也就是说,今日这季考要整整考一天,上午考四书题,下午考五经题。
曹教谕此举的目的,自然为了让这些生员们今天老老实实待在县学,不要出去闹事。当然,他为人师表,平日主持县学也算颇有威望,确实也有希望能够帮这些生员们提高一下制艺水平。
他昨日听孙师爷说,马同知绝对是清白的,而且今日冯知县会开堂审理那疑似诬陷马同知的那对母子,是以他觉得只要今天把这些生员们留在县学,不让去闹事,等马同知证明了清白,这些生员们自然没有了闹事儿的理由,这事儿就会消弭于无形了。
…………
当这些秀才们终于考完了试之后,首先去关注的便是马同知的事情。就算昨日还不知道马同知抛妻弃子事情的生员,今早在来考试的路上,听到百姓们议论纷纷,自然是也都听说了此事。
他们很快从了解内情的几个县学书吏口中,了解到了了今天县衙二堂发生的事情。在听到了那来认亲的女人当堂指出了马文丰的隐.私,而马文丰无力辩驳之后,更是直接认定了马文丰确实做出了抛妻弃子的恶劣行为。
于是这些县学的生员们比昨日更加激愤了,若说昨日马文丰抛妻弃子之事还只是猜测,今天可以算是实锤追了。
一时众生员们对马同知的一片喊打之声!
昨日那号召众生员一起去知府衙门声讨马文丰抛妻弃子恶行的李如涛、周文彬等人,更是再次站出来号召一众生员们立即去广泛串联,明日一早集合全体学子,一起去府衙声讨马文丰!
陆峰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断鼓动一众生员们情绪。
一时间,一众生员们纷纷附和,再次变得战意满满,纷纷誓要马文丰这个士林败类拉下马。
这次曹教谕没有阻拦。
面对这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义愤填膺的声讨马同知的生员,他也没法阻拦。
其实上午县衙堂审结束的第一时间,便有人来告诉了他县衙二堂发生的事情。
他实在没想到一向道貌岸然的马文丰,竟然真得做出抛妻弃子这要大损私德的事情。
他作为县学教谕,为人师表,一向是对自己的德行要求是很严的。哪怕是今日他利用考试,阻止这些生员们去知府衙门前闹事,他自认为也不是为了奉承马同知,而为了这些生员好,是为了不让他们轻易被人利用。
但马同知的抛妻弃的事情如今竟然被证实确有其事,他不禁对马同知很是唾弃,认定马文丰是士林之耻。
因此,此时一众生员们慷慨激昂的声讨,并约定立马去串联,明日去府衙声讨马文丰,曹教谕便不再阻止。
当然,此时这些生员已经群情激愤,他就算想阻止,怕是也阻止不了了。
…………
纪家后院。
纪浩正在跟毛希哲讲述今天在县衙二堂发生的事情。
纪浩笑容满面的说道:“原明,你是没见啊。那女人演技实在到位了。什么时候该表达什么情绪,刚做什么动作,简直拿捏的天衣无缝。若不是知道她说得那段故事大部分是咱们两个给她编写,连我都差点信了他的话。还有,你是没见马文丰被那女人说出隐.私来时,那如遭雷击的表情,当真是精彩极了。”
毛希哲叹口气道,道:“可惜了一场好戏啊,小弟没能亲眼见到。”
纪浩见毛希哲有些失落,不禁开口劝道:“这出戏算不得什么,后边还有好戏看呢。徐大夫不是说了嘛,再将养几天,你便能自己走动了,到时自然可以现场看戏了。”
“毛希哲很是好奇的问道:“那马文丰屁.股上有梅花胎记这么隐秘的事情,文泽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今日听了纪浩的讲述,这才发现:这件事才是对付马文丰的杀手锏啊!那女人将此事一说出,马文丰怕是再难洗清这抛妻弃子的骂名了。
显然,纪浩应该是早就准备好这个杀手锏了,才会找那个女人去县学宫门前,控诉马文丰抛妻弃子的恶行的。不然只是单纯靠那个女人的说辞,很难讲马文丰抛妻弃子的事情坐实,最多也就恶心他一下罢了。
但是如此隐秘之事,显然只有最亲近之人才可能知道,他不由的很是好奇纪浩是如何得知的。
纪浩微微一笑,很是装.比的道:“这个嘛,为兄是推算出来的,你忘了为兄号称‘阴阳神断’了吗?”
毛希哲撇撇嘴,满脸鄙夷的道:“就算是真神仙,怕是也算不出别人屁股上有没有胎记吧?!”
纪浩笑道:“这事儿……等到时候,为兄肯定会告诉你的。现在嘛,还是那句话,提前剧透了,就没有看戏的乐趣了。”
毛希哲见纪浩卖关子,当下也不再追问。他知道到时候,纪浩自然便会告诉他,现在就满足一下自己这位文泽兄装.比的兴趣吧。
“明天文泽兄再出招打击一下马文丰,怕是他这官位就保不住了吧?”
纪浩道:“应该没问题了。我手中拿到的关于他的黑材料虽然不算多,但是都有真凭实据,经得起推敲的,在这他正被人人喊打、名声已坏的时候丢出去,绝对能让他栽一个大跟头。”
毛希哲兴奋的道:“既然马文丰马上就垮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向马向东讨债了?!”
纪浩笑道:“放心吧,这几天丁一跟尚东山、夏西河他们一直盯着呢,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把马向东套了麻袋,弄出城去。到时,自然要好好收拾他一番,给你报仇。”
……
……
第194章 杜知府的为官之道
雄鸡引吭,又是一个清晨,红彤彤的旭日缓缓的从东方升起,登州城内各处路口要冲执行宵禁的衙役们,开始搬去昨晚设置的路障,将临时的卡亭推到墙边,城内随即又开始了一天的喧嚣热闹。
走出家门的登州城东城百姓们,又一次在各自坊间的街头巷尾见到贴在墙上的传单。
至于传单上的内容,毫无悬念的还是关于近日登州坊间头条热议人物—马文丰的。这次传单上的最新爆料,比之昨天的又有升级。
昨天传单上只是说:一对母子在县学宫大门前找马同知认亲,而马同知拒绝承认。众人对马同知抛妻弃子的议论的基础,还只是停留在自己的猜测上。
但是今日传单上的消息,却把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事情实锤了。据说昨日县衙二堂里,那个来认亲的女人,直接指出了马同知右臀上有梅花胎记的隐秘之事,让他无从辩驳。
而且传单上还有别的爆料。据上边说,前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苏家跟登州大布商郑梓清的官司,马同知曾经收受苏家家主苏兴平的贿赂白银二千两,有了他的帮忙苏家才打赢了官司。还说,马同知去年在主持登州府秋赋征收时,暗地里截留秋粮一千二百石。那些粮食也是从苏家粮店变现。
杨老六所在的磨盘街街头的那面光滑的墙壁上,毫无悬念的再次被贴上了传单。
一早起床的杨老六看完了传单上的内容后,晃荡着膀子来到不远处十字街口的吃早餐。
他本来想吃面片汤的,但是见许寡妇的馄饨摊上有徐裁缝、赵铁匠等几个老熟人,立即凑到了她家馄饨摊前,找了凳子坐下。
杨老六外号杨大嘴,心里存不出事儿,此时见了熟人,忍不住又开始显摆:“哎,你们知道吗?马同知抛妻弃子的事情,昨日被证实了了。那个给他生了孩子、又被他抛弃的女人,昨日在县衙当堂指出马同知屁.股上有块梅花胎记,这事儿怕是假不了了。”
赵铁匠在旁笑道:“嘁,杨老六你就爱显摆。不过啊,这事儿你显摆错了地方了。你说得这件事情,我们昨天上午就知道了,已经不是什么最新消息了。呵呵,你忘了,昨天上午我铺子没活,可是跟钟老三去县衙瞧热闹了的。”
杨老六本来想显摆一下呢,结果被赵铁匠抢白了几句,不由的脸上微红,不过他随即又道:“那你们知道马同知贪污截留去年秋粮的事情吗?你们知道前年苏家跟郑家的那件官司,马同知收受苏家贿赂事情吗?”
赵铁匠、徐裁缝的家所在的巷子都不宽敞,所以没人在那贴传单,他们今早自然也没有看到最新的传单,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
此时他们听了杨老六的话,不由来了感兴趣,当下凑上前来问道:“这事儿我们还真不知道,老六你快给我们说来听听。”
杨老六见两人不知道这事儿,当下来了显摆的兴致,做出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低声对二人说道:“据说,前年苏家跟郑家打官司时,这马同知收受了苏家两千两银子的贿赂,因为有了他的帮忙,这苏家才打赢了那场官司的。
还有,据说这马同知去年主持秋赋征收时,截留了一千多石的粮食,也是通过苏家变现的。这都是我们街头的文告上说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连马同知截留的粮食数目和受贿的银两数目,都说得清清楚楚,估计应该不是假的。”
赵铁匠听了,有些不太相信,不由的反驳道:“这上边写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是感觉不太可信。这种事情,马同知就算做了,一般人也无从得知啊,这贴传单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我看啊,说不定只是有人看马同知要倒霉了,落井下石,胡乱编排呢!”
徐裁缝却幽幽的道:“你这话不对啊。这种事情,一般人自然无从得知。但是只怕这张贴文告的人,不是一般人啊。你们想想,这一夜之间,在东城各处大街贴满文告,一般人能办到吗?就说咱们几个,若是夜里去贴文告的,怕是贴不了几处,就被宵禁执勤的衙役们抓了啊。所以,你们说这贴文告的能是一般人吗?所以,我觉得既然人家贴文告爆料,怕是就有了证据,经得起查。关于马同知的这事儿,八成不会是假的啊!”
杨老六和徐裁缝一想,却是这个道理。
杨老六啧啧道:“还真是这样。这贴文告的人,怕跟县衙颇有些关系啊,毕竟这东城宵禁都是归县衙管的。”
赵铁匠连忙制止道:“这事可别乱猜测。而且你猜得也未必对,你怎么就知道不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人,看不惯马同知的作派,出手打抱不平呢。未必没有那种能得到马同知黑材料,避开执勤衙役的高人。”
这时,徐裁缝在旁道:“这马同知看来跟苏家的关系很亲密啊!你们想想那苏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跟白莲教不清不楚的啊。这马同知却跟苏家走得这么近,怕是……哎呀,不敢往下想啊!”
赵铁匠道:“反正马同知怕是要彻底垮台了,至于别的……神仙斗法的事情,咱们小老百姓就猜不到了!”
…………
年轻的学子们是永远不缺乏激.情和热血的,在那些县学生员的串联下,登州城内的许多的正义感、荣誉感爆棚的文人学子们,今日清晨早早的聚集到府衙门前声,齐齐的声讨府衙同知马文丰。
本来昨天这些文人学子还只是因为马文丰抛妻弃子、私德有亏,认为他怕配为官,所以来府衙声讨请愿,要求罢免马文丰的。
但是今早再听到他贪污受贿的消息后,声讨罢免马文丰,便变成了要求把他革职查办。
这些文人学子们纷纷发挥自擅长舞文弄墨和能言善辩的特长,有作歪诗针砭嘲讽的,有作文章含沙射影的,有两人配合捧哏逗哏如说相声般损的,声讨叫骂的花样层出不穷。
登州知府杜文辉在府衙里,听到这些文人学子们闹腾,不禁也是头疼无比。
他今年五十多了,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对于仕途也没有多大的追求了。他这辈子做官就是求得一个稳字,最怕其治下出事,到了此时更是求个稳当,安安稳稳做完这几年官。
他中进士时已经三十多了,又是三甲出身,仕途本就不被看好,能做到登州府知府这样的上府知府、四品高官,他已经很知足了。他这个年纪,最多也就在调往别处做一任知府或是去省里做一任参政,差不多也该致仕了。到时带着朝廷加官一级的荣衔致仕返乡,能够安稳过几年含饴弄孙,尽享天伦的日子,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高处不胜寒啊,不是人人都想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的,起码他杜文辉没有那个野心。而且如今朝中严党把持朝政,也是个吃人的旋涡,还是远离为妙。
在百姓们看来,他们这些府级高官的争斗已经是神仙打架了,但是在他眼里,那朝堂上大佬们的争斗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若是去了朝里,一不小心他们这样的小鬼就要遭殃啊。
群体性闹事事件,向来是朝廷官员最忌讳的事情,而生员们的聚众闹事比之普通百姓们的闹事更为严重。一个处置不当,被摘掉乌纱都是轻的。
是以,眼见这些文人士子来声讨请愿,杜文辉不禁发愁不已,暗叹流年不利:这才多久啊,这些文人学子已经两次在知府门前闹事了。
上次这些文人学子在知府门前请愿,要求自己查办被人指认是白莲教堂主的苏兴平,自己因为证据不够确凿,想求个稳妥,想看看情况再说,一时没有答复,便惹得这些文人学子就差点直接冲击知府衙门。
幸亏那次事情,苏兴平很快自杀了,太监府和锦衣卫那边也没查出他是白莲教堂主的确凿证据,这事儿才算了了,这些文人学子也没再声讨自己的不作为行为。
没想到这才安稳了没几个月,这些文人学子又来闹事了,这着实是让他头疼不已。
这些年轻文人学子不是普通百姓,他若是让衙役们驱赶,怕是一不小心就会惹一身骚,一旦落个苛待学子的恶名,自己在士林中是名声要坏了。再说,这些都是的年轻文人学子,谁也知道以后他们其中会不会有人飞黄腾达,成为他得罪不起的人物,是以他也不愿意往死里得罪。
但是这马同知的事情,到现在并没有被砸实,他也不愿意现在就上表弹劾马同知。
他这样没有好得出身,没有背景靠山官员,能够一路做到知府这样的四品大员,靠得就是一个稳字。他为官期间从来都是稳字当头,从没出过大的纰漏,靠一步步熬资历升到知府的。
因此作为一个秉承“稳”字决为官的的他,自然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人,在还不确定马同知已经彻底完蛋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虽然现在于私马文丰有抛妻弃子、德行有亏的嫌疑,于公也有贪墨税粮、收受贿赂的嫌疑,而以前还跟与白莲教有所牵扯的苏家关系亲密,但是这些还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且这马同知也是有靠山的,据说他跟省里的藩台大人关系亲密,这次未必就一定能被整垮,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是以为了稳妥期间,他此时是不愿意上表弹劾马文丰的。
当下他想定了主意,喊过一个府衙衙役班头来,吩咐道:“你去通知马同知:就说秀才们把府衙大门堵了,都在声讨叫骂他呢,让他这几日千万不要来府衙了,否则后果难料啊。”
那个衙役听了,欣然领命,忙不迭去通知马同知。
他也怕出事儿啊,这马同知若是来衙门时,被这些文人学子们堵了。他们这些衙役是就是不救?
不救,难道要看着马同知被这些秀才们围攻?!要知道这马同知在府衙的话语权可是很大,他们若是不救的话,怕是这饭碗也别端了。但是,救吧,肯定要对这些文人学子动手。这些文人学子们可大都是有功名的,对他们动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旦事情闹大,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这些衙役就要被当做替罪羊。不管他们这些衙役救或不救,都讨不了好果子吃啊。
就算马同知来府衙时,没被这些秀才们碰上,安稳进了府衙。若是这些文人学子们激动起来,做出冲击府衙的事情,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啊。
是以,这个衙役班头听知府大人让他去通知马同知,让他不要这几日不要来府衙,不由的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杜文辉待那个衙役班头走了,又喊过一个亲信差役,低声道:“你换身便服出去,凑到那秀才堆里,委婉把马同知不在府衙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他估计那些文人士子们听到马同知不在府衙,肯定会有一部分去马同知门前声讨叫骂。声讨叫骂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当事人亲耳听到,才有成就感。这府衙门前的文人士子人数少了,自然压力也会小很多。
杜文辉打定主意:只要这些文人士子们不冲击府衙,暂时随他们声讨叫骂吧,自己且观望一下情况,等事情明朗些了,再做决断,毕竟自己要秉承稳字当先嘛。
那个亲信衙役领命而去。
……
杜文辉安排的亲信衙役很快婉转的将马同知根本不在府衙的消息。
果然如不出他的所料的一般,一些异常激愤的文人学子当即就要去马文丰私宅门前去声讨他。
当然,也有一些觉得他们还是应该以请愿为主,请知府大人向省里上书请求拿办马文丰。
最后这些文人学子一合计,决定还是跟上次声讨苏兴平一样,兵分两路,一路杀奔马文丰私宅,一路留守知府衙门。
耳听衙役们来报,说门口外的文人学子们走了一半,杜文辉心下稍定,心下打定主意:只要这些文人学子们作出冲击知府衙门那种过激行为,就由暂时他们在门外闹腾吧。反正在情况明朗之前,他是暂时不打算表态的。
当下杜文辉收慑心神,拿起案牍上的公文处理起来,对于府衙门前的声讨请愿声充耳不闻。
时近中午时,见今日天气炎热,担心这些大都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文人学子中有人中暑,杜文辉安排衙役们烧了几桶清热解暑的荷叶绿豆汤,抬出去分发给一众文人学子。
不过对于文人学子们要他出面给个答复的请求,他却不理会,并不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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