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This is the LOVE.
几颗细碎的石子,无征兆地从高处撞入到水洼之中,并在那银镜般的表面上,散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涟漪将那平面上映出的光芒不断糅合、分开、糅合、分开……最后,它们都被一道爆炸产生的气浪彻底撞散——
“轰——隆隆!!!”
空气和大地止不住地颤抖。
它们好像在害怕。
但是它们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
被爆炸卷起的烟尘四处翻涌而起,好似一阵大潮翻起的滔天巨浪,向着周围的一切席卷而去。
“呜呃啊啊啊啊——咳啊!啊咳呃!!”
一道粉红色的人影突兀地出现,惨叫着从烟尘中倒飞而出,将那淡灰色的帷幕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就像是个被一脚踢飞的破皮球,哪怕狠狠地砸在地上,也仅仅是弹起、落地,滚了两下。之后,他便像失去了继续行动下去的力量一样,四肢无力、一动不动地趴着。
活像一只可笑、不自量力的臭虫。
“Gashu……”
一道道粒子组成的光斑纹路从人影的身上缓缓退去,露出了他那伤痕累累的样貌:
灰头土脸正是他的面容的最佳形容词,几道带着焦痕的伤疤印在了他的脸上,额头处也泌出了一大片的鲜血。而那件原本还算完好的制服外套,现在已经变得又破又烂。
仔细听听,还能够听到他腰间的驱动器在不时地往外冒着“啪啪”的火花。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踏…踏…踏…”
被撕开一个大口的烟尘帷幕,伴着渐渐传来的鞋跟撞击地面的响声缓缓地散开了。尘埃是以那道身影为中心而散开的,它们根本不敢沾染在那一对光翼及其主人身上。
似乎,任何试图阻挡在其面前的事物,都会被一位位象征着命运的铁骑无情踏碎。
【你,没有权利选择什么…】
【明明只需要交给我来选择,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我亲爱的(Myfair)卡门(lady)】
先前的那个一身护士制服的“内姆卡”,也就是现在的这位一袭礼裙的Carmen,正以居高临下的视角,冷冷地、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着那个还在试图挣扎的医生。
“呃咳呃…唔。”
额头上徐徐流下的鲜血似乎流进了卡门的右眼,染红了他一大片的视野。
“还差…一点…就,可以……”
他的指尖已经够到了卡带的末端。
只要,只要再伸前那么一点点,他大概就可以把卡带重新勾回来。
他知道二度变身后战败的代价是什么。
但是,卡门不得不那么做。
——这样是不对的!
哪怕是冒着“GameOver”后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风险,他也要抓住那最后的一丝希望,去向那个噩梦的缔造者挥出饱含他的愤怒与倾诉的一击。
任何力量都是有代价的,孩童眼中的正义的伙伴——假面骑士的力量,也是如此。
在单次战斗中,如果搭载玩家骑士系统的骑士受到了足以致命的攻击,骑士系统会自动进行保护性的强制退出变身状态,保护变身者不至于重伤致死。
但若是变身者仍然进行第二次的变身。
如果再度失败,变身者便会落得和那些重度游戏病患者一样的下场——消失。
俗话说,希望是美好的。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就算作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就算手指的指肚部位也已经够到了那粉红色的卡带,仅仅就差了最后一步的勾取。
然而,卡门还是没能拿回它。
“啪嚓。”
一只高跟鞋狠狠地踏在了他的手腕上,顺势左右来回碾了又碾。
“呃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卡门不可控制地松开了手,只见Carmen面无表情地又是一脚,直接将那一枚印着“全能动作X(MightyActionX)”的卡带踢到了一边。
扭头看向卡带,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动手施暴,却也没有把脚挪开的意思:
【我知道这份力量…假面骑士,呵呵…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看的东西】
【那时的你,依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医生,喜欢游戏、喜欢年轻人喜欢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
说着,她突然松开了卡门的手腕,眼神愈发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抬腿就是一记抽踢!
“嘭——”
“噗唔!呃咳,咳咳咳……”
毫无防备的卡门又被一脚踢得往后滚了两遭,只见他被踢得手捂着腹部,弓着腰,大气不出一个,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你为了那个无聊,无聊透顶的世界,抛弃了我、你的信念和你所珍视的一切!】
【你不知我所见之污秽,你,更不知我所受之磨难!】
【为了再见到你…我毁了它(world)…毁了那个…无聊的…东西…】
【…就像,我们(we)在游戏里轻轻地按下‘重置(reset)’那么简单】
“……?!”
透过那模糊又被染上些许红雾的视角,痛得说不出话的卡门,却是一脸的震惊!
他看到了他所不能理解的一幕:
Carmen明明在笑。
眼泪却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泌了出来。
仿佛,那些晶莹剔透的泪珠,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一丝地抽出来,散布在空间里,织出的一幅暗蓝的悲伤。
有一瞬间,就连她身后光翼周围的光,也随之变得朦胧惨淡。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Carmen便挥手抹去了那两道不应在她脸上出现的泪痕,换回那一副毫无波澜的表情。
嗡——嗡——嗡——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环重重叠加在她周身的空间处,总数有十余道之多。
【……你知道‘LOVE’吗?】
【它,其实是个特别美妙的缩写,意思是‘暴力指数(LevelOfViolencE)’,专门用来衡量一个人伤害别人的能力】
【而现在组成我的…也仅仅剩下这些无意义的力量…以及,数不尽的L-O-V-E】
【那可是用一条条人命,一块一块,一堆一堆,像垒积木一样,在我的记忆里垒出来的数字…说真的,那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让它增涨下去了】
“踏…踏…踏……”
卡门听到,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再度从不远处响起,并且愈传愈近。
每多说一句话,Carmen便会步态优雅地多迈出一次步伐,这也就意味着,她又多靠近了重伤的卡门一分。
直到她俯下身来。
她缓缓地、颤抖着,向那个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医生,伸出了手:
【所以,我,最后再向你建议一次…卡门,继续我们的游戏吧…好吗(颤音)?】
“……”
没有出声回应,只见卡门慢慢用右手手肘撑在地面上,给自己找了个能够使出力气的支点,又慢慢地、缓缓地抬起头来,半睁开他那只还能勉强看得见东西的左眼——
皇都大学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
“嘀——嘀——嘀——”
监护议器的蜂鸣声无征兆地响起。
“…吓?!”
这让刚想偷偷给卡门搽拭身体的檀梦璃被吓得一激灵,她赶忙四下瞧了瞧,在发现并没有人在意她的异常举动之后,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才怪咧!
(盯——)
因为在她身边,就站着一个留有灰金色短发、和她一样全套护士服装打扮的家伙,正死死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哩!
“咳咳嗯,檀小姐,您刚刚是想…?”
“不,我不想。”
站在檀梦璃身旁的正是丽塔。
无需怀疑,丽塔自从幼时看护卡门看丢了之后,她便向奥托主动申请去了精通家政、暗杀、驾驶、学业、金融、作战和侍奉的皇家女仆团那边完成了极其严苛的进修。
单论考取一本护士证的话,自然难不倒我们完美的女仆小姐。
“唉…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冲着小少爷的身子来的呢?”
摇摇头,丽塔翘臀一扭,便不动声色地将檀梦璃“挤”到一边,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自己也是冲着照顾某人的机会,才自荐并来到了这里的事实。
看了一眼卡门紧紧皱眉的神色。
然后,她随即开始查看起仪器的情况。
“……?!”
这不看还好。
一看,就出了大问题。
哪怕是博闻广见的她,看到这颇具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一幕,也不禁流出了冷汗:
“不太妙…小少爷的脑电波频率,居然出现了复数位的波频!
“这是…几道微弱的波频,啊!
“还有这里!这里,有一道区别于其他波频的强电位波频!它们的位置现在…正向着主波频靠拢?!”
正如丽塔话语中描述的那样,在脑电波检测仪器的显示屏幕上,分别有一、二……共计跳动着七种不同类型的频率。
这极度偏离常识的一幕,引得本想大秀一波演艺的檀梦璃檀大小姐也靠拢了过来。当那几道形态各异的波频率数据映入到她的眼帘中时,她不禁惊讶地咧开了嘴巴: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意识空间里。
“淅淅沥沥……”
冰冷的雨依然在下着,雨无情地冲刷着卡门的身体,让他连证明自己还活着的疼痛感都快要失去,就算如此,这雨也浇不灭他心中的那一缕火苗。
拿生命开玩笑的行为,是不对的。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也是不对的。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只有我,才是你孤独时最好的玩伴】
【卡门!卡门,卡门…】
【卡门……】
【……】
Carmen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
听不到了。
什么也听不不到了。
视野中的光亮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四肢百骸的疼痛感渐渐飞逝而去。
仿佛全身的零件正一个个生锈、脱落。
“啪嗒(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他变得麻木。
他变得冰冷。
最后,他失去了一切的感知能力。
趴倒在地上,彻底的不省人事。
……
死亡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卡门不知道。
他现在宛如置身在一片纯黑的深海里,呼吸不过来,好像有人正在掐着他的脖子,很用力、很用力地想把它扭断。
耳边是重金属嘈杂的鸣声。
忽左忽右,时有时无。
想睁开眼,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他在不断地下坠,不断地坠入深渊。
如果这是死亡,
那么,他现在就在经历着死亡。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
是谁的声音?
有一点陌生,但又感觉很熟悉。
和那个声音的主人相处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
久得让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MASTER的话,他啊,他可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哦?】
……这个声音。
有一点小坏,又有一点温软。
模糊记得,那似是神社里的无暇巫女,而在那层面具下,她也是一只小恶魔。
但是,她又是谁?
为什么。
记忆会…
【…MASTER,加油!】
仿佛有什么东西托住了身体。
那种不断下沉的感觉…
消失了?
【大哥哥,我们,来帮助你!】
【卡门医生,您曾经从仇恨的深渊中将我带回,所以,这一次,换我来守护您!】
托起身体的力量正在慢慢增强。
疼痛感渐渐回来了。
能感觉到。
能感觉到身体正在上浮!
【嘻嘻,纯白的精灵使哟!妾身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呢!千万,千万不要再乱罚妾身抄东西了哦,千万不要哦?!】
上浮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这是不是,和那些声音有关?
如果是的话……
那真的太好了。
【吵死了,滚开,你个中二女】
【紫瞳老太婆,给妾身放尊重点!】
【哈?!算了,先不和你计较这些…】
又是一开始那个人的声音。
渐渐有光照了进来。
能看见了。
能看见了!
记忆开始快速地回现。
依稀记得,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还有一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最让人忘不了的是,她身上那股如翠竹般坚韧不拔的气质。
那个人是……
那个人是!
Kamen!!!
【哟,睡了这么久,终于肯起来啦?】
她就在那里,笑着向卡门伸出了手。
那抹笑容,不带一丝杂质。
如同映射入海层之中的阳光般闪耀!
“……!”
没有任何的迟疑,卡门将手伸了过去。
两只手就这样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就像硬币的两个残片紧紧地扣在一起。
没有空隙,没有异样。
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应该如此。
他看着自己握着的手,又像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把头抬了起来,视线越过了面前美人的肩膀,看到了那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
白狐樱子、耀夜姬、八重凛、绯玉丸,还有天启……她们都在这里。
都为拯救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一份心意。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Kamen…还有,大家,我回来了。”
卡门难得地咧起了嘴,像是一朵憧憬着阳光与温暖的向日葵,那么的灿烂,又那么的明亮,坦坦荡荡地笑着,向大家说道。
“嗯,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
意识空间里。
Carmen有些默然地收回了手,并开始回想起刚刚与卡门战斗的过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一点。
也就……
那么,一点吧。
就那么一点点(比手势)。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暴力重置】这片幻象空间的时候。
嗡嗡嗡——
突然,一道蜂拥而来的数据狂潮,将她关于【意识】的权能,彻底地与空间本身的链接阻断了开来!
【……这是,什么?!】
Carmen看着一道又一道的数据流光,开始如绸带一般汇聚到卡门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感受着蕴含在其中的力量,她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惊讶的色彩。
信念、阳光、勇敢……
不!
这不可能?!
这些,本不该出现他身上的才对!!!
那些可是——
“…我从未具备过的品德,对吗?”
冰冷的雨幕被光所取代。
一道彩虹悄悄地挂在云边,耀眼万分。
雨停了。
风,也屏住了呼吸。
它们不敢直视那个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的人。
哪怕他半张脸都被自己的鲜血所覆盖;
哪怕他的衣衫破破烂烂;
哪怕他随时都可能再度倒下。
在这一刻,他与他所秉持的信念和爱,就是这片空间里最耀眼的光芒!
“可能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实习医生的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家伙。”
被踢飞到一边的卡带化作了一道数据。
它变回了一部数据终端机。
又重新出现在卡门的另一只手上。
“但是啊!”
腰间的驱动器也变回了卡盒的样子。
卡门遵循着自己的直觉指引,将手中的终端机直接就对插在了驱动器的右半部分,只听“咔哒”一声,这两个机械结构十分契合地咬在了一起。
“……我要谢谢你,内姆卡。”
【——?!】
“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流光不再躁动。
那一缕又一缕代表心灵的力量的光芒,在他的左手处,彻底地平息了。
露出的是一枚通体流动着彩色的荧光,但是,却从未见过的电子密钥!
只见卡门摁动了密钥上的按钮,随即又将其置于数据终端机的部分上,扫录了使用电子密钥所需要的授权。
“Scatter(离散)!!”
“Hotaru’sAbility(萤火虫的能力)!”
“Authorize(授权)!”
这一次,卡门再没受到过权限的阻拦。
因为就连系统本身,也确实没有收录过这样的力量。
这是他和伙伴们一起绽放出的力量!
“作为一个医生,我的任务,并不应该是沉溺于想到这起医疗事故时的悲痛难耐,而是应该尽可能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为了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而努力!
“所以,我要打倒你,从这里出去。
“Hen,shin(变身)!!”
这一瞬间,卡门与光芒融为了一体。
七彩光芒的绽放之剧烈,连Carmen都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挡在了她的身前。
在那阵光芒之中,一面刻印有装甲图样的数据面板旋转着向两边展开,一道道人影从卡门的身后走出、飞出;
随后与其交融了在一起!
“Progrise!”
“InitialRise(觉悟升华)!”
数据的流光们先是包裹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是腿部,并以这两个基点为出发点不断向上覆盖,通通化作了彩色的光点!
随后又是一阵充满未来感的音效。
一道手持长柄武器的人影飞跑而出!
“ChasingLightfly(逐光飞萤)!”
【什么?!】
在Carmen灿金色的瞳孔中,属于一束光枪的色彩顷刻间便到了她的面前!
“砰!!!”
光束枪刃砸在了一面盾牌之上。
那是Carmen抬手凝聚出的一面神兵。
直到这时,唱名才正式结束:
“AWildfirefelltothegroundliketheedgeofacomet(有磷火坠地,犹如彗锋).”
下一刻,一位身着金翠相间的装甲、有着一头飘逸的金色长发的骑士,手持着一柄无坚不摧的双刃长枪,向着宛如神明的Carmen发起了挑战!
【间章】:最美的太阳(小符华生日贺文)
如果把城市道路交通比作是一座城市的大动脉,那么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产品的科技含量增加,快递运输行业便成了通过这条大动脉运送“给养”的“血细胞”。
尤其是在“大崩坏”之后的世界里。
越来越苛刻的输送环境、越来越重要的物资供应,再加上运送过程中时不时会遭遇怪物的袭击,“运送员”这份平凡而又特殊的工作,顿时便变得愈发重要且危险。
2月9日,天穹市。
“嗡——”
天还没有亮,一架倒三轮机车便低声地掠过了绿化带上那些还未睡醒的花草树木,惹得它们纷纷摇头晃脑,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着美梦被打搅的不满。
那架机车的速度却是不减,如同一架小型的飞机一般,飞驰在市中心的主干道上。
上了立交桥之后,顺着机车行驶的方向看去,天穹市,这一座虽然还未完全醒转,但已经逐渐开始焕发起活力的城市,缓缓地展露出了它的面容:
摩天大楼上做装饰的广告牌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把一整座城市照得如同白昼,同时也照亮了机车轮下的寸寸路面,灯光似是发出了整个太阳的量的光;
一座古色古香、却同时又散发着浓烈科技气息的楼阁在运送员头顶上掠过,然后,它含着笑容,一步一步地后退到了后视镜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那运送员只是通过后视镜看了它一眼,便淡然地收回了视线,继续一言不发地驾驶他座下的机车向目的地快速驶去。
那是天穹市的标志性建筑——天穹殿。
经过了这里,也就意味着立交桥之上的高速公路再有一段距离,就将迎来终点。
由于运送员工作的特殊性,在有齐全的证件的情况下,他们被天穹市官府允许驾驶机车一类的交通工具登上立交桥高速公路。
那里有专门供运送员使用的运输通道,无需担心他们是否会对正常上下高速的车辆的行驶造成影响。
“请入城/出城人员在此等候工作人员的崩坏能检测。为了您的安全出行,请配合好工作人员们的行动……”
“Personsenteringorleavingthecityareinvitedtowaitforthe‘Houkai’ofthestafftobetestedhere.
“Foryoursafety,pleasecooperatewiththeactionsofthestaff……”
“……”
见到不远处的警示标志和警卫机器人,机车上,看不清面容的运送员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松了一点使在车把手上的气力,让他座下这辆疑似用新能源驱动的机车的引擎声音变得更小一些。
警示标志上一闪一闪地亮着红黄二色的光芒,表明这里已经属于天穹市官府设立的管制区域。
“…哟!这次也是啥都没少的回来啦。”
“去去去,城郊的地界老子门清着呢!”
“害,小心点啊……今天我女儿满周岁,晚上找你喝酒,一定要来啊!”
“…好,你就等着晚上那顿酒吧!”
在他的前方,一辆辆款式各异的机车正挨个接受着半空中扫过的扫描检查,座上的运送员们时不时会同那一些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有说有笑地聊聊天,显得很是熟络。
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其实可以发现,那些运送员座下的机车都有着一个特点:
它们的马力都足够强大。
不同于城区以内的运输任务,运送员在城区以外的运送途中,很大概率会遭遇一种受崩坏能侵蚀转化的怪物——崩坏兽。
崩坏兽的威胁度大致可以根据体型大小来判断,一般来说,越是巨大的崩坏兽实力便越是强大(虽然体型小不一定弱,但体型大的崩坏兽肯定不弱)。
它们可以比运输车队更早地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并且经常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运输车队的必经之路上。
尽管同行的护卫机器人会保护车队以及那上面的物资,但是一旦发生战斗,有一些重要的物资就难免会发生损坏。
天穹市的决策层暂时对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只能够一方面加强城郊地区的守备力度,一方面派遣目标相对更小的单人运送员去完成这类型的运输任务。
相对的,这些运送员的工作也就更加的危险,尤其是在天穹市夜间爆炸案的当天,近乎一个小队的编制的运送员和他们的货物在城郊永远地失去了联系。
可想而知,为了这座城市表面上的和平与稳定,背后到底有多少人为之付出了努力、汗水,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请留在交通工具上,安全检查很快就会开始。”
“……”
听到工作人员的传呼,机车上的运送员点了一下头,轻轻拧动车把手,他座下那头实际的跑速能有380km/h以上的“天马”,此时却像一头温顺的绵羊般向前动了一动。
“嗡嗡嗡……”
待到机车驶入检查区内,两侧的崩坏能检测仪散发着几道橘红色的光芒,上上下下地在运送员的身上、机车的车身扫了一遍。
负责传话的工作人员穿着一整身齐全的防护装备,从防护面罩到手套鞋套,甚至还拿着一把可以用来防身的电击手枪,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他十分警惕地盯着面前的运送员,后退几步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手指扣着电击手枪的扳机,随时准备应付可能会突然到来的袭击。
“嘀——嘀——嘀——”
检查站内响起了机器的长鸣,那意味着崩坏能检测仪检测到了崩坏能含量超出标准的个体,霎时,整个检查站点的气氛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直面运送员的那位工作人员已经摆好了射击姿势,只要对方一有异动,他手里的电击枪就会激射出一发电磁子弹,为他争取到足够用来逃跑的时间。
“嚓…嚓…嚓…”
原本在检查站点周边巡逻的机械卫兵们也开始调转方向,向这边凑了过来。
“抱歉,检查区内的交通工具所有者,请你听从工作人员的指示,举起双手,与你的交通工具一起移动到隔离地带,接受我们进一步的询问!”
“唉……”
见状,机车上的运送员似乎是很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很是配合地下了车、举起双手,跟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一起走向检查站旁边的一间白色建筑。
后面等待入检的运送员赶忙下车避让,他可不想因为一件小事而惹上一身的崩坏能和数不尽的麻烦。
【跟你说了,你过不去的吧~】
【K是笨蛋!】
【K是蠢货!】
行进途中,在运送员周围所有的士兵或机器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里,一根根暗红色的羽毛徐徐飘下,化成一个个小小的人形,嬉笑着朝运送员做了个鬼脸。
人形们都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身穿着一件配有云、星星和羽毛装饰的黑色古装。
她们的双腿和左肩裸露在外面,小小的脑袋上却佩戴着一个大大的金色角状头饰,额头位置垂有一枚菱形的红色宝石,脖子上戴着黑色的项圈,左大腿还有黑色的腿环。
比起运送员那一身沾染了不少紫色物质的制服,她们的穿衣风格在凸显花里胡哨的元素的同时,又显得有一点不拘小节。
“……”
运送员兜帽下的那张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移了一下,便没了其他动作,行进速度也丝毫不见减缓。
【喂,喂?!】
【你缺心眼呢你?!】
【你活该!你,你你你……哼!】
见自己的调侃没多大作用,小小的人形们气得跺了跺脚,把两只同样小巧的手抱在了胸前,脑袋一扭,嘴里“哼哼唧唧”地在大家都看不到的角落里生着闷气。
可没过几秒,她脸上的表情便多云转晴似地变了一种颜色,身子一转,又继续化作一根根暗红色的羽毛,跟随着运送员走进了工作人员说的隔离区内。
“呲呲呲——”
一进门,两边的消毒喷枪里便自动喷洒出了一些可以中和崩坏能的药剂。被那小人称呼为“K”的运送员举着双手,一步一步,镇定自若地从由水雾构成的幕帘中穿过。
待到他慢慢地走出雾幕,一些工作人员见其没有任何攻击行为,便又开始对他进行起崩坏能的常规检测。
只见其中的一人拿着一柄枪型的仪器,隔好几米外的距离,对着K摁动几下扳机,随后,他便负责查看扫描得来的数据,另外两人则是抬手向K示意,让他再等一下。
“嗯……我看看,崩坏能浓度下降明显,并无反增现象,鉴于我们在扫描时并未发现你的体表有任何性质的外伤,运送员先生,我们最终断定,你并不是感染人员。”
“……”
听到这里,K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打一开始就知道检测的结果,不存在任何的悬念和担心,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
【嘿嘿~除开那一件可有可无的制服,K这家伙的身体足足有99%往后不知道几位小数的组成成分,是特殊的魂钢哦!】
【就是个字面意义上的钢铁直男!】
【一辈子也找不着媳妇儿的那种!】
【…你是不是带口音儿了?】
【你不也一样吗?!】
见那几个小人作对似的在工作人员面前透露着自己的详情,运送员K表情毫无波澜地移步走到座位前坐下,他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连搭理对方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工作人员根本听不到小人说的话。
小人们也知道这一点,她们只是想借此给K一个和她们的体型同样小的报复。
报复一个人,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开心就好。
待到那几个负责检测的工作人员走后,隔着一面厚厚的防护玻璃,运送员K见到了两位同样全身做好了防护措施的警官,可见他们也算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一位警官先是确认了一下扫描的情况,然后,他将控制台上的麦克风掰到了嘴边,旁边的另一位警官随即摁下录音按键,开始记录起这次问话的内容:
“咳咳……那个你好,运送员先生,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啊,运送员执照、第三代社保卡或者第三代居民身份证都可以。”
“……”(画外音:“嘀——”)
看着对方毫无变化的表情,问话的那位警官迟疑了一下下。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便又继续道:
“额,你没听清楚吗?那,那我就再给你说一遍啊,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诶行了行了,前辈你看清楚一点!人家早就把证件放桌上扫描好了。”
“哎呀我这不没看见么…这些高科技的东西啊,还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才用得惯。”
下一秒,就在两位警官扯起嘴皮子时,只见一份详尽的工作履历“叮咚”一下,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的电脑屏幕里,他们的注意力随即又转移到了那一份履历上面:
“K…1453?额咳嗯,这位K……K先生,能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残留有那么高浓度的崩坏能吗?”
对于警官的问话,K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种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
“咳嗯,这位K先生啊…”
“前,前辈(小声)…”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话的警官又要开始上演“复读机”的戏码,另一位反应过来的警官赶忙在旁边悄悄地提醒了一下。
“啊啊?”
“他是那个K!”
“啊?哪,哪个K?”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经常会在运输途中帮忙解决崩坏兽的传奇运送员K啊!”
“啊???”
恰在这时,挂在隔离室墙边的显示屏上播报了一则天穹市电视台的即时新闻:
(“…本台记者报道,今天凌晨三点五十分左右,天穹市郊区国道附近发生了一起崩坏兽袭击事件,所幸并无人员伤亡……”)
两位警官听完新闻,受职业影响,他们又查看了一下K的工作履历上最近期的一项运输任务,警官发现,二者之间的联系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深。
结合对方身上一开始沾染的那些崩坏能污染源,两位职业素养优秀的警官很容易就推导出了这起事件的始末:
今天凌晨,K像往常一样驾驶着机车在城郊区的国道上行驶,就在崩坏兽即将袭击平民引发惨剧时,他恰好就在现场,并使用不知名的手段解决掉了崩坏兽。
随后,他便顺着国道一路驶回了城区。
两位警官推导的过程大致和事实吻合,只是,K并不是那种会主动向别人说明自己做过什么事情的人,所以,他全程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警官们的推导。
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是因为这个才沾染上这么高浓度的崩坏能。
“……”
两位警官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他们直起腰杆,同时,他们各自的右手五指并拢、手掌伸平,郑重其事地举至右太阳穴附近的高度,随后放下:
“…K先生,我们以个人的名义,对你为天穹市所作出的贡献,致以崇高的敬意。”
“谢谢你,K先生。”
在兜帽的阴影下,K默默看着两位同样是奋战在一线的警官对自己的敬礼,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沉默下去,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其实比他更加纯粹、可爱。
不止有运送员,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在对抗击崩坏的事业做着自己的贡献。
寻常人家谈“崩坏”色变。
难道,他们就不会感到害怕吗?
不,他们有亲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可是在大崩坏的当下,他们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克职尽责、任劳任怨地去守护别人的家。
他们图什么?
亦或是他们欠了别人什么?
到底是什么,
会让他们为此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是责任心。
也是东煌人传承至今的最纯粹的心灵。
——那纯粹如黄金般闪耀的心灵。
“……也谢谢你们,辛苦了。”
这是K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在他的背后,小小的人形出奇的安静,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其冷嘲热讽,她们眼眶中的红色剪影微微晃动,散发出几缕未曾见过的光芒。
即便是她们,也从未用尖锐的言辞嘲笑过出手救人时的K。
这是无需用语言表达的一种尊重。
而就在一切的气氛正好时。
负责问话的那位警官却突然开了口:
“……嗯。”
几分钟后。
在一众士兵、机器警卫们的目送下,K推着同样已经清理完残留的崩坏能的机车,一步一步地走在去往休息站的路上。
休息站里有各式各样的商品。
在那里,他那副因为战斗而遭到损坏的头盔应该可以得到替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
【传奇的运送员K先生(抬腔)】
【居然会因为不戴头盔被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没有管一旁笑得上蹿下跳的诸多人形,K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伸手拨下了他一直戴着的那顶兜帽。
顿时,一头细软的长发像银色的瀑布般从他头顶倾泻而下。
它不妖艳、妩媚,但足够健美和洒脱,有着一种朴素而自然的魅力。
那一对湛蓝的眼眸望向远方,所视之处的美景,尽是被其收入了眼底深处,流转着映射出一道同样美丽的光彩。
“…真美啊。”
人形们渐渐停止了嘲笑。
顺着K的视线望去,她们看到的不止有天边那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有在这时间段早起外出晨练的人们,
也有结伴离去的环卫工人们;
有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飞驰在道路上,
也有一辆辆卡车运输着重要的物资;
有戴着口罩、背着书包等车的学生,
也有穿着防护服为大家服务的人员。
那些也是太阳。
而且是她们见过的,最美的太阳。
【K,你说的没错……】
【…真美啊。】
(谨以此文,献给各行各业为疫情作出贡献的所有工作人员。)
第四十章:战局胶着
“锵——”
两道光刃一触即分,迸射的火花竟与光刃的本体同样耀眼万分。
扩散出去的力量足以令周围建筑物的玻璃全部震碎。
但是,这种程度的交锋,仅仅是两道身影在几秒内多达上百次的交锋中的一次。
“隆隆隆……”
空间在震动。
“砰——”
一白一金两道流光四下飞舞,撞开损坏的建筑大楼,再度碰撞在一起!
然后,便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和枪剑交鸣的声音。
“轰!轰轰轰轰轰轰!!”
“锵——”
大楼正在崩塌。
期间,除了能看到不断坠落的钢筋混凝土之外,还能够看到金的流光被紫红色的晶块吞噬。
而那些堆叠而起紫红色的晶块正欲起势时,却又被金色的流光以手中光刃利落地斩断。
与坠落的大楼残骸相反的是,两道流光不断盘旋而上,每一次相交都能制造出堪比TNT炸弹被引爆一样的反应,直到金色的一方突然被一枚从天而降的巨锤捶下高空——
【以神之名,降下神怒之铁锤——索尔!】
“砰!!!”
“…呜咳?!”
金色流光的正体真是卡门和Kamen。
那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力攻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依靠变更为王座形态的机动天马的优秀性能,他们在几个翻滚过后,依然借助及时赶来的机动天马提供的平台稳定住了身形。
随即,骑士一边推动密钥,一边驱动起手中的双刃长枪,瞄准了处在上方的那道身影。
“FullCharge(充能完毕)!”
“Progrisekeyconfirmed.Readytoutilize(已确认升程密钥,准备使用).”
“Hotaru'sAbility(萤火虫的能力)!”
霎时,机动天马周身环绕的三面棱镜回应了系统的呼唤,凝聚起了高亮的冲击光束。
【怎么会让你得逞?!】
张开背后的双翼,Carmen一头从云端扎下,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到了卡门和Kamen的面前!
她不仅使用了【引力】的相关权能用以增加自身的势能,甚至还涉及到了【空间】的权能。如此繁多又恐怕的能力集于她一身,这便是Kamen他们久攻不下的原因之一。
距离被方才击倒他们的巨大锤影砸中,仅有不到一秒的时间。
但显然二人早已算到了这一步。
“…这可不一定!”
只见金色的骑士一个侧步点脚滑开,身影便和脚下的机动天马相向离去,恰到好处地闪开了那一道伴随Carmen而来的巨大锤影!
随即,三面棱镜上的光束凝聚完毕,它们避开那些被白发女人用号角呼唤来的女武神虚影,直接呈圈状环绕在对方头顶之上,降下了三道威力十足的光束!
“HataruRising!Shootingmoonlight(萤火升华,月光激射)!”
“砰砰砰——”
“轰!!!”
三道光线准确地命中了Carmen的胸部、腹部以及肩部,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
但是Kamen他们可不认为这样就能解决掉对方。
爆炸激起的硝烟还未散去,回到机动天马上的他们便又驱动起座驾,持枪向下冲去!
果不其然。
一道白光直接冲破硝烟的遮盖,正面迎上了二人的攻势!
紧接着,便又是一番快到肉眼看不清的近身交战!
“锵——”
这样看来,双方的战斗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出胜负。
【真有你们的啊,假面骑士…】
【但这样就想打倒我的话,还早了两万年呢!】
再次从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抽身而出后,Carmen背亮双翼,一身白紫相间的华贵礼裙迎风飘动,美眸一转,她望向对方骑乘的那一辆与她在月球之上的王座一般无二的座驾。
那辆座驾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小麻烦。
但,也仅仅是小麻烦。
虽然Carmen的实力还未完全恢复,不过面对这样的对手,她其实还有留有很多余力。
“哈呼…哈呼…哈呼…”
另一边,卡门和Kamen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原本光滑洁亮的装甲面此时已是伤痕累累,上面布满了枪尖点缀的刺痕,虽然有一些看不见的纳米机器人正在对其修复,但进展仍然较为缓慢,完全跟不上这么紧张的战斗节奏。
他们被对方用绝对的硬性条件优势压制住了。
即便在觉悟升华的提升下,原本预估值仅有8t拳力和15t踢力的逐光飞萤形态被极限地拔高,直接强化到拥有55t拳力和110t踢力的强力形态,他们也还是没法在力量上取得优势。
Carmen所驾驭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
几番交锋下来,一心同体的二人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虎口曾几度发出悲鸣。
那正是他们在角力时被另一方狠狠压制住的表现之一。
但困扰他们的问题远不止这一个。
觉悟形态对电子密钥来说是负荷极大的模式,使用时间过长很可能会导致密钥的损坏。
如果密钥损坏,那无疑会对把生命数据储存在密钥里的耀夜姬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而无论是卡门还是Kamen,都不可能会允许那种事情的发生。
“哈呼…哈呼…拍,拍档…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啊,我知道的,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话是这么说啦,拍档,可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啊,有了!”
“咯嚓。”
说着,卡门顺手将挂置于额前的面甲拉下,打算借助骑士系统的数据演算力来分析出战况,而搭载了对生命体各项数据的侦测能力的程式升程系列装甲,也确实具有这个能力。
然而他刚把面甲拉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Carmen时。
【等一下,卡门,别去看她!】
“什…?!”
一大波数据顿时就像一群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来,吓得他还以为是什么精神攻击,当即又把能够起到一点防护作用的面甲给拉了上去,顺带还往后退了半步。
“咯啦。”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Kamen在战斗的时候不拉下这副面甲了。
这么多的数据机能占用,对战斗人员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大坑啊!
还不如FAIZ系列直接一个“Error”报错来的痛快。
【吼?卡门啊卡门…你这是在试图利用科技的手段,来解析我么?】
几乎是金发骑士做出那一系列动作的瞬间,Carmen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她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刚才真的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切切实实地探查到了她的力量领域。
而只是一瞬间的探查,也足以引起Carmen的警觉。因为她所掌控的力量已经涉及到了构筑现实世界的本源规则,哪怕仅仅露出那座神秘冰山的一个小角,都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说实话,这个纪元的卡门带给她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她没有在自己脑海中搜寻到任何有关于那副金翠相间的装甲的记忆。
为了稳妥起见,Carmen也选择了拖延时间,趁机恢复先前她与这片空间被切断的链接:
【呵呵呵,看在你们这么卖力地给我提供消遣的份上,那就…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提示吧~】
【我,既是物理规则的极端体现,又凌驾于物理规则之上】
【所以,放弃无谓的挣扎吧!】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起手来,呼唤出一根根含有一颗金黄内核的双尖投矛环绕在其身侧。
“嗖嗖嗖嗖嗖——”
投矛顷刻间便布满了双方视线所能覆盖到的地方,每一根都有着湮灭凡物的恐怖崩坏能。
只要Carmen一声令下,它们就会齐齐出动,对冒犯神明的凡人予以最惨痛的神罚——
万枪世界之罚!
“呼啦……”
没有给以对方回应,只见身着装甲的骑士一个甩手,将他脑后如绸缎般的金发尽数散开。
那些迎风招展的缕缕金丝,如同随风飘荡的太阳光线一般闪耀着光芒!
此刻,他仿佛置身于滔天的灭世巨浪之前,又仿佛屹立在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之上。
哪怕对面就是千丈高的浪壁;
哪怕对面就是无数道沙石涌起的褶皱;
他那如石珀一般金黄而闪闪发亮的双眸,依然毫无惧色地对上了那位高居在空中的神明: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我们也要打倒给你看!】”
【什么?!】
【嘁…话术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吗?】
见此情景,深知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无法打击到另一个自己的Carmen银牙一咬,将她抬起的那只手似要将整片空间都给一并捏碎掉一样,狠狠地一握!
【那可真是——令人不爽啊!!】
霎时,数以万计的投矛划破空间,如同撕裂天空的暴雨一般,向着卡门和Kamen倾泻而下!
【间章】:完美女仆,不完美生日(上篇)
若要问丽塔对于“完美”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用言语来回答。
为什么呢?
她那与身高正好成0.618比值的双腿、一顿出自她手的营养成分严格按照某位金发女武神要求的晚餐,以及一尘不染的办公室等等,都是丽塔事事追求完美的有力体现。
据说,这位女仆小姐的房间里面还藏着一本小小的手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她对自己的奇怪要求,例如:
【砍下头颅时不能让镰刀的受力不匀。
战斗后要及时清点人员情况与损失。
要提醒幽兰黛尔大人注意用餐和休息。
要算好幽兰黛尔大人踢被子的时间。
附加:在必要的时候,考虑强制小少爷进行室外活动的可能性。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身体引诱(毫无可行性)、户外游戏引诱(可行性极高)、参加约会或漫展(酌情考虑)。
在进行小少爷半径200米内的活动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观察小少爷的机(划)】
“哎呀…写着写着,一不小心就把不该动笔写的东西,给写上去了呢。”
像划去了不该出现在纸上的污渍一样,丽塔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钢笔,将手册与她先前一时兴起写下的那些想法“啪嗒”一下,一并收回到抽屉中。
房间里的灯光亮度从高亮被调至适中,呈现出一种暖洋洋的氛围。
光亮,却又不会对眼球造成伤害。
“窸窸窣窣……啪。”
一台款式新颖的笔记本电脑被灰金发的女仆从手边的电脑包中取出,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之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若干软件图标,以及一张她与一位白发医生的合照。
那位医生有着一头雪般的短发,脸上的五官,就好像是经过了世上最顶尖的雕刻师之手塑造出的塑像一般,精致,而又美好。
乍一看,还以为是女神维纳斯从石制的雕像中挣脱束缚、接上了双臂,抿着有些许慌张的表情,忐忑不安地站在容貌同样昳丽的女仆小姐身旁。
“…镜头面前的小少爷,啊,还是那么的局促,又可爱呢~”
灯火辉映之下,丽塔的一双眼眸如两颗红宝石的晶面一般,映出了合照上的两人。此时,女仆小姐脸上的表情和照片上的那个她一模一样,都带着一丝坏坏的诱惑。
但请不要在意这一点。
作为女仆的丽塔,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呵呵~”
丽塔非常喜欢在这种环境里办公,她也很喜欢在办公之前,抽出一小会儿的空闲来看看这张照片的感觉——很完美的感觉。
“2分30秒……正好,休息时间结束了,现在,就让我来安排一下明天的行程吧。”
“咯哒。”
“啪嗒啪嗒啪嗒……”
余光扫过电脑屏幕底端的日期时间表,留着一头灰金色短发的女仆轻点鼠标,调出表格软件,然后她又顺手从包中拿出一份份密封好的文件袋,一边检索,一边录入。
身兼数职的丽塔对如何处理这些繁琐的文职事务早已得心应手,她那细嫩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宛如十只跃动的小巧蝴蝶,输入指令的前后间隔竟未超过0.8秒。
顺应着“蝴蝶”们体态轻盈的起起落落,很快,一份又一份的不用着急处理的文件被丽塔分拣出来,列入到了另外一张表格里的《待办事项》当中。
“啪嗒啪嗒…啪嗒。”
“…嗯?”
突然,宛如乐曲一般悦耳的键盘敲击声陷入了停顿。
丽塔看着手中一份标题写着《二期崩坏能适应器材实验计划》的文件,一阵没由来的心悸,让她对这份文件多留了一个心眼。
“这个是……”
酒红色的美眸一眯,在暖色的灯光下,丽塔右眼眼角处的那颗泪痣显得格外诱人。
直觉告诉她,这份文件很可能会关系到天命未来几年的规划历程,因此,她在对待这份文件时,不得不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在翻阅了好几遍合作方提供的纸面数据文件之后,丽塔又从刚跪完榴莲、腿脚还不太利索的奥托主教——的夫人卡莲那里申请到了数据库的访问权限。
随即,她便到天命的云端数据库里对照着文件上的示例,仔仔细细地核对了一番。
“……”
核对的结果与事实基本吻合。
很显然,这次合作方真的是有备而来。
“神城医药…呵呵,可真有你们的呢。”
“咯啦啦(不知名的响动)……”
笑眯眯地把这份文件单独放在一边后,丽塔像是没有看见文件袋上面多出来的几处褶皱似的,又把目光移到了已经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上。
“…嗯。”
各方面的工作量都有点大。
与神城医药公司方面的谈判更是要花费许多的时间和心神,需要优先解决。
随后,谈判双方将时间定在了3月1日。
然而,这家跨国公司的亚洲分部却设立在东煌国的一座内陆城市——天穹市,那里距离学园岛屿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必须乘坐飞机等快速的交通工具才能够准时赴约。
“……看来,这次的生日,又要在出差和工作中度过了呢。”
女仆小姐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左手旁的立式日历上,轻轻动手将其翻过页之后,一开头,便是她特意去用红色马克笔圈画的一个日期——3月1日。
那是她的生日。
“……”
丽塔顺手将其拿起,默默地端详着纸上娟秀的字迹。
其实,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期。
更是一个跨别十余年的约定。
“…如果是丽塔的话,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
“嗯~既然是小少爷要送我礼物的话,请容我想想……啊,只要是小少爷的东西,我全都喜欢哦。”
“只要是我的东西…诶?”
“呵呵……”
丽塔至今忘不了自家小少爷在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过后,对她立下的约定——
“我,我的话……现在,还没有什么自立的能力,所以,所以!丽塔要等我长大哦!长大之后,我就能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到那时候,一定可以给你礼物的!”
童年时的画面一闪而过。
一转眼,无论是当初的少爷还是女仆,现在都已步入成人的殿堂。
因为一起意外事件,少爷和女仆分隔了十余年的时间,后来,他们又因为一起意外的事件重新相聚,这不禁令人慨叹起缘分的玄妙之处。
“…我一直,都在等着那天呢。”
暗自垂下眼睑,丽塔轻轻地呢喃着。
随即,她像是藏起厚厚冬雪下的一小株嫩绿苗芽一般,自然而然、无声无息地藏匿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期待,若不是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失望,恐怕连迹象都不会留下。
“…啪嗒。”
估摸着两三分钟后,丽塔又将日历悄悄地放回到原位,继续做起了剩下的工作。
她是女仆,是不灭之刃小队的副队长。
她既是队友眼中深不可测的暗色蔷薇,也是敌人眼中需要小心提防的致命的毒蛇。
女武神,这个听起来神圣而伟大的职业其实并不只有光鲜亮丽的那一面。
间谍战、暗杀、劫持……
你能想象到的特工工作,圣芙蕾雅学园除外的女武神部队几乎都有涉及,甚至,就连不灭之刃小队的队长·天命现役的最强女武神·幽兰黛尔,也经手过类似的任务。
丽塔知道,自己手上沾满了不为人知的血债。而她本人的下场,也注定不可能会与幸福、安乐有关。
以普遍理性而论,她其实不应该对自己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有任何的期待。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一小段时间就好。
哪怕是一小会儿也好。
她,也想过上一个普通女人的生活。
“啪嗒,啪嗒啪嗒……”
键钮与控制面板间的摩擦声再度响起,那节奏宛如肖邦的《雨滴》,舒缓中又带着一丝丝的忧虑,仿佛是一首在雨夜里飘荡的无言之歌。
这一次,“雨声”再无任何意外的停歇,歌唱性的旋律在回响,直至夜深人静之时。
夜,晕开了玫瑰色的梦境。
澹静清纯的琴韵也渐渐归于沉寂。
“嗯~”
将包中取出的文件尽数分拣录入以后,哪怕是精明能干的丽塔,也没法完完全全地抵御住睡意的侵扰。
伴随着那一声下意识的轻哼,下一刻,一朵婀娜多姿的暗色蔷薇慢慢伸展开身段,一袭朦胧的轻纱与花瓣之下,几处洁白如玉的肌肤隐约可见,并隐隐散着一阵花香。
如痴,如醉。
如梦,如幻。
那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浅笑。
却好像是勾走了周遭的所有神魂,惹得窗外的月牙一声惊呼,一阵东拉西扯过后,它终是摸到了一片浓重的云彩,连忙将其拉至面前,挡住了那张满是愧色的脸。
丽塔自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对此有何表示。
在这位女仆小姐的思维里,美貌,不过是女人的一件有力的武器,而她本人也不过是一位擅长使用武器、保养武器的战士。
“……叮咚。”
“…嗯?”
门铃声稍显突兀地撞进了气氛里。
响过一声之后,门铃便很识趣地给嘴巴上下缝了一道拉链般的口子,没敢再吱声,显然,摁门铃的人很注重礼节。
亦或是……
怀揣着一颗非常忐忑的心呢?
透过小巧可爱的门洞,丽塔那酒红色的一对美眸微微凝动:
她看见,一道披着白色医用大褂的身影正揉搓着双臂、满怀不安地站在门口。
看起来,他是想再按一下门铃的。但是考虑到时间的因素,那对细白绵软的手掌才刚刚抬起,却很快又被其放下,如此反复,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噗嗤……”
丽塔被这稍显滑稽的一幕逗笑了。
只听“咯嚓”一声,她打开门来,而后又微不可察地向门边轻移了一步,看向来者的目光里,包含着她那不掺任何杂质的忠诚,以及一丝丝泛着甜味儿的欣喜:
“晚上好啊,我的小少爷~”
“额额,那个,呃嗯,嗯!
“…晚上好,丽塔。”
【间章】:完美女仆,不完美生日(下篇)
2月28日,飞往天穹市的航班上。
万丈的霞光映在舷窗的左前方不远处,对坐在窗边、发出声声浅鼾的男乘客来说,那仿佛就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云端的那一边,太阳正渐渐西落。
但这样的亮度也足以让人从梦中醒转。
“唔,呃……”
在乘客那张画卷似的脸上,有一对扮作蝴蝶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翅膀”。
一副休闲丽人打扮的丽塔现正侧着身子,坐在他的身旁。
然而,即便是女仆小姐身上那件镂空、露肩且宽松的毛衣,也根本藏不住她那侧过身来时,显露出的一幅“大好河山”。
她看着太阳的手指从天边伸过来,慢慢地梳拢她的小少爷——卡门的银丝,落在那件纯白的医用大褂上,布满了柔和的光芒。
不消半刻,卡门脸上的“画卷”再度起了变化,两颗蓝色的水晶从薄薄的水幕中泠泠而现,扑闪扑闪地散着柔和的光芒。
“唔……丽塔?”
他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调转视线,有些慌乱地四下找寻起身边的人。
刚睡醒时的卡门,非常地缺乏安全感。
“丽塔一直,一直都在这里哦,我的小少爷。”
这感觉,仿佛就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他们主仆二人相处的每个梦醒时分。
丽塔微笑着伸出了双手,动作轻轻地、温柔地包裹住了卡门的掌心,让他们交合的每一根手指都紧紧地相扣在一起,不漏一丝缝隙。
他若是追寻,她便会给予。
无论何事,无论何物,她都会为此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哪怕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完美地回应他的期待。
这,便是丽塔·罗丝薇瑟,对她的那位小少爷最为直观的忠诚。
“……?!”
一时间,四目相对。
那位伊人的目光,恰如一阵泛着暖意的春风。
只一伸手、哈气,便让卡门脸上的两朵红晕淡淡地抹开,绽放出了少许诱人的羞涩。
面对比自己足足小了三岁的女仆小姐,他却紧张得像个小男生一样,支支吾吾着、避嫌似地将手从那温软的拥合中抽出,脑袋也随之扭向窗外,不敢再看回去。
“真…真是的!丽塔!”
“啊呀,万分抱歉,是丽塔失礼了。”
看着对方还是像以前一样羞涩的反应,丽塔不由得微眯起了那一双细长的眼眸,十指交叉,端正地摆在小腹居中的位置上,一副一本正经而又乐在其中的模样。
当然,卡门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不,也不是你的错啦…咳,咳嗯!”
为了挽回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卡门“唰——”地扭过头来,尽量让目光与丽塔保持平视。感觉自己的威严度还不够,他又嘟起了小嘴,试图绷紧脸上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在公共场合这么做比较好,丽塔总有一天会嫁人的吧?要是我们被有心人拍下了照片来利用……”
“……”
“怎么?我可不是在吓唬你哦!以前……我,我闹出过一场很大的医疗事故。”
听到这里,丽塔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哪怕是眯着眼睛,她也能清楚地看到卡门在说出“医疗事故”这个词语之后,那一些本该在他脸上流转不息的光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那时,只要我一踏出家门,总能感觉到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躲在看不到的地方盯着我…一旦有了这个感觉,第二天,报纸上总会有关于我的报道被刊登出来。
“当然,那不会是什么正面的报道……我这个凶手,也不可能有什么正面的报道吧。
“理所当然的…我,成为了一个被社会唾弃的存在,每天都活在不安和恐惧之中,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所以……”
忽地,一根玉笋般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卡门的唇上。
——不用再说下去了。
那对酒红色的眼睛仿佛是这么说的。
随后,像是不容许卡门反抗似的,丽塔又挽住了他的胳膊,半侧身体都靠了上去,灰金色短发遮住了女仆的一只眼睛,却并未将她眼中的感情削弱哪怕半分。
那是何等炽热的眼神?
好似能让命运的暴风雪凝结成的冰山,都被其融掉了一个不小的尖角,一不小心,这个燃着浓浓爱意与忠诚的眼神,就会让你引以为傲的心理防线都被付之一炬。
“扑通、扑通……”×2
这一刻,两人的心跳频率出奇地一致,卡门脸上的红晕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多余的解释。
这是丽塔的表态,也是无声的誓言。
“…我知道了。”
“嗯。”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一切的一切,都在平静而自然地进行着。
虽然夏花绚烂后很快会迎来凋谢,虽然秋叶落下后很快会化为泥土;
可除了生命中的美丽,人生也难免会有不完美的地方和不如意的结局,即使是悲伤如死亡,如果可以淡然的看待,那么,也便可以像秋叶一般静美地接受所有的结局。
毕竟,最美的生活已经尽力去争取经历过了,那,人这一辈子,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卡门慢慢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选择不再与丽塔争辩,顺应着脑海中残存的睡意,缓缓地合上了双目:
“谢谢你,丽塔…”
“……”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微妙的气氛。
但因为这里是商务座,所以对于这边的主仆二人所做的一切,周围的乘客们或是休息、或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都很有礼貌地没有对他们给以过多的关注。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到头来,放不下过去的人……原来,是我么?”
数年后的3月1日,天穹市。
江水悠悠,烟波荡漾。
古时的东煌曾有诗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如今的天穹市高楼林立、霓虹溢彩,以前清晰可见的星河与辽阔的平原早已成为了过去式,可唯有那滔滔不绝的江水,却还在作为全国经济的一条动脉不息地奔腾着。
“唰唰唰——”
似是一道白影游过了不平静的江面。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列银白色的跨座式单轨在夜色中悠悠穿行。
以前的天穹市民常常称其为“轻轨”,但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由于早年间对轨道交通的定义并不规范,第一条跨坐式单轨开通时便运用了“轻轨”这一名称。
就这样,多年运行以来,虽然“轻轨”这个叫法是错误的,但如今早已深入人心,成了天穹市民改变不了的称呼。
夜里,沿江边的跨坐式单轨线路,自是会遇上些许白天难见到的景色。
站在车厢里远远看去,哪怕是距离遥远,也能看到位于市中心的“天穹殿”上空向周边散出的熠熠金辉,这座不算太高的地标性建筑尚且如此,其他高楼大厦便不用说了。
霓虹长明,路灯常亮,车流不息。
这座城市似乎是没有黑夜的。
但人的心中却是会有黑夜的。
“……”
随着列车的脚步渐行渐远,车厢两侧的玻璃上闪过了一幕幕江边的美景。
景色带来的光芒并不稳定,时隐,时现,暗合了人生的起起落落。
玻璃的镜面上不时会被一团白气沾染。
当那团白气渐渐消散之后,镜面上也会渐渐映出一张满是疲惫的面容。
那是一张女人的泪脸。
她应该是化了妆的,但现在看上去,她的眼圈有些泛红,眼角边也还留有些许水渍。
这本来是一张美到极点的脸,可如今,就算是再高端的面霜,也赶不走那一团浓浓的愁云。
那一头灰金色的短发多了好几处分叉,像是整理时用水粗粗抹过后,便无心去管后续处理。
如果这时有熟人经过,也恐怕没法在第一时间认出面前这个憔悴不堪的女人,竟是曾经那位浑身弥散着“完美主义”气息的S级女武神——
丽塔·罗丝薇瑟。
“……乘客们,尊老爱幼是东煌民族的传统美德。
“请您主动把座位,让给老、弱、病、残、孕乘客,谢谢!
“前方到站,上新街,列车将打开左侧车门,请乘客们有序上下车……”
“窸窸窣窣……”
闻言,车厢里的一部分站着的人开始慢慢向门边靠拢,还有另一部分人则伺机挪起了屁股、瞪大了黑夜给他们的黑色眼睛,四下寻找着人员流动过后有无空出来的座位。
只有丽塔,还在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玻璃。
她并不是在看窗外的景色,也不是在看自己的倒影。
她只是单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
一双酒红色的美眸被刘海遮住了一半,露出来的,却是一只失去了往日神采和焦点的眼睛。
现在,丽塔正不受控制地陷入了一段异常痛苦,同时又异常昂长的回忆当中。
陷入的程度之深,以至于连车厢内响起的广播,都没法挤进她那近乎完全封闭的内心里。
“…我究竟,是怎么了?
“如果,上一次是幽兰黛尔大人,带队驻守的话…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的话…
“为什么,事情总是会超出我的掌控…为什么,为什么……”
队友因为生命流逝带来的绝望而发出的呻吟,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那些七横八竖地倒在她身边、苦苦哀嚎着的少女身影,仿佛还在她的眼前浮现。
【啊——】
【副队长,疼,疼…好,好疼……】
【不!坚持住,请一定要坚持住!医疗组很快(武器撞击声),很快,就会赶来的!】
【呜…副队长,好,好疼啊…我是不是(哭腔)…要,死…了?】
【副队长…副队,长(声音越来越小)…】
【妈,妈……】
【……】
【不,不——】
在一声声稚嫩的哀鸣中,丽塔永远都忘不了,一条条散发着紫色光芒的纹路像爬山虎一样,渐渐地、一点一点地,爬到了那些受伤队友的大腿上、身上、手臂上、脸上……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和队友们执行任务的那一天,气候异常地寒冷。
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像是盖上了一张有破洞的棉被,止不住地向下方掉着细细的棉絮。
那些轻飘飘的棉絮却不会给人带来哪怕半点的温暖。
因为,它们是崩坏能凝成的冰晶。
对于律者来说,它们是食粮,是力量,是最好的生存环境。
但对于伤者来说,这些从天空中悠悠落下的冰晶,此时却无异于将人一点点推向死亡深渊的慢性毒药。
交战中的丽塔每一次回头看去,队友们的状况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恶化。
大腿上、身上、手臂上、脸上……
崩坏能侵蚀肉体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她的内心也变得越来越焦急。
【这里,就是天命最后的防线了吗…】
哪怕与敌人的实力有着近乎压倒性的差距,哪怕自己的身体也已经遍体鳞伤;
在面对即将突破防线的那一男一女时,丽塔拄着她的武器,依然没有低下她的头颅:
【…就算,只有我一人,也要拦住你们!】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
【唰——】
记忆的闪回,被一击不痛不痒的肩撞突然打断。
“…诶?”
回过神来的丽塔下意识地拉住了快要滑落肩头的挎包。
当她抬起头来时,却看见之前撞她的那个身影没有丝毫要放缓脚步的意思,步态颇为自然地混进了走出列车的人群当中。
那人的身材并不高大,可以说苗条得有些美型,身形与她记忆中的某人有着一定的相似度,甚至让丽塔产生了“那个人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的异样感。
但由于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她没有看到对方完整的面容,更没法分辨对方的性别。而被撞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哪怕敏锐如她,也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穿着一套特别显眼的工作制服。
那是简朴又兼具功能性的样式,丽塔大概能够猜到,撞她的人是一位从事物流行业的工人。
“得追上去看看…”
并不是为了追上去讨要一个合理的说法,也并不是忘记了刚才的回忆带给自己的疼痛。
丽塔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她只是遵循着一种源自内心的悸动,想要和那个人见一面,想要看看他到底是谁。
“列车大门即将关闭,请乘客不要停留在门边,以免被门夹伤……”
“抱歉…请让一下!”
“…喂?!”
“妹子你干什么呢?!”
“让一下!”
“唰——”
在电光火石之间,丽塔抱着挎包,抢在大门关上之前的一秒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举目四望,人群攘攘。
她没有就这样放弃,开始一边比对着记忆,一边向人群的另一端找去。
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女孩端起手机,对着镜头,做着一样的眼神表情、肢体语言;
几个学生结伴而行,抓住机会低头看了一眼各自的手机,又神色匆匆地挤进了车厢里面;
三三两两的上班族或是向身边同伴挤眉弄眼、毫不客气地吐着关于自家上司的苦水,亦或是嘴里嘟嘟嚷嚷着这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他们的房租水电;
还有一个油腻腻的大叔,刚对着手机一番温言细语,扭头就对另一部手机回以同样的言语。
他们的模样、姿态,都被路过的丽塔默默地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这次的搜寻注定是漫长的。
哪怕是借用了车站内的监控录像,她也还是没能在人群中发现那个身穿工作服的可疑身影。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了……
一个多小时过后。
看着身后已经关闭了所有闸口的上新街站,丽塔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拉起挎包,踏上了已经失去电力供应的扶梯,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上走去。
“当,当,当……”
鞋跟与阶面撞击的声音,在变得安静下来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响亮。
很快,她爬上了最高处。
站在门前,丽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将手伸向了玻璃挡板无法遮挡住的天空。
“淅淅沥沥……”
雨,不合时宜地降下了一片细细的帷幕。
远处的霓虹灯浮漾着湿漉漉的流光,昏而温柔。
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
这是雨和夜色中的人与物共同创作的一首夜曲。
无论是对于视觉,还是对于听这首曲子的人来说,它都是一种低沉的安慰。
“…找不到了么。”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右上角最低气温只有10度的字眼,也一并跳入到丽塔的眼中。
3月份的天穹市,至今仍保留着冬天留下的一丝丝寒意。
失去目标的女武神小姐搓了搓双臂,嘴里“哈哈”地呼出了一口不怎么明显的白气。
显然,她没怎么用心搭配的衣物,同样没法抵挡住夜里随雨而来的寒风。
就在丽塔放弃搜寻,打算用手机软件叫车回酒店的时候。
“嗡——”
有一辆后座挂架上塞满了货物的机车,悠悠地停在了她的面前不远处。
那上面坐着的人,正是丽塔苦苦寻找的那个身影。
一时间,雨幕似乎稍稍变淡了一些。
看见那辆机车与本人之后,女武神小姐的一双酒红色美眸里,尽是一种激动到极点的色彩。
——是他,不会错的,就是他!
真的……是他!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丽塔·罗丝薇瑟?”
“是…是!是我,您最忠诚的丽塔·罗丝薇瑟。”
“你的快递。”
几乎是想都没想,丽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直接抓住了那只正要取件的手。
“……!”
感受着那只手上冰凉的温度,以及那坚硬无比的质感。
她眼中震惊的色彩变得更加浓郁了。
“……”
见此情景,机车座上的那人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拂过了丽塔那用力到指节都显出来的手。
雨,静静地下着。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多余的解释。
这便是他的表态,也是无声的劝解。
丽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非常非常非常地不舍,但还是按着他的意思松开了手。
接着,她又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绑着绸带的红色盒子,抬起头来,喉头动了一动: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发动了座下的机车。
“嗡——”
在留有一头灰金色短发的丽人目送下,他化为了撕破夜色的一道光芒,冲向了远方。
丽塔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直到她彻底看不见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为止。
随后,她想起了自己拿在手中的事物,连忙解下绸带,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罐加热后的咖啡,还有一把看起来像是在便利店里新买的雨伞。
“……呵呵。”
凋谢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暗色蔷薇,如今终于再度迎来了盛开。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四十一章:绝对的力量差距
【此刻正是——】
“…啪!”
【审判之时!!】
一声清脆的响指过后,长矛们动了。
就像降下了一场足以淹没大陆的暴雨,如神明镇压邪祟时掷下的万千岩脊;万枚崩坏能浓度极高的亚空之矛在Carmen的指挥下,向不敬之徒降下了神罚!
“…回来吧!”
“哔哔——”
见来者不善,王座形态下的机动天马被卡门第一时间回收到了系统空间里。
在攻击极度密集的情况下,机动天马并不适合辅助作战,反而还会给他们带来不便。
【…来了!】
耳边的警报声嗡嗡作响,脖颈处犹如针刺般隐隐作痛。
感受到护目镜与四肢百骸处传来的危险讯息,负责身体控制的Kamen不敢有慢,利用装甲强化反射神经的能力,迅速让身体做出了防御反应。
随即,金色的骑士纤手一挥,扬起手中双尖的光枪,回身斩下一枚迎面飞来的亚空之矛!
“咔——”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当,当当——”
光在交织,白与金的界线渐渐模糊。
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交锋当中,只见光束长枪两端不断将上方、后方袭来的白影尽数磕飞,空气中逸散着一道道两股不同来源的崩坏能在对撞后产生的波纹。
面对那片铺天盖地的亚空之矛,下方的金色骑士动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迟慢。
因为,他们只需吃上一击,随后便会有成百上千次更加强大的攻击接涌而至。
虽然耀夜姬密钥的内部存储空间里面,记录有自带40%左右的伤害减免效果的力场,但面对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攻势时,那层附在装甲表面上的力场根本与一张薄纸无异。
矛雨降下亚空之矛的频率起初是每秒一根。
现在是两根、三根,并且还在不断地上升!
卡门和Kamen开始通过移动来规避攻击。
但他们依然需要挥舞起手中的光束枪,去斩下一些死角处射来、无法规避的亚空之矛。
光束集成的枪刃,撞上了崩坏能结成的矛尖。因为用的是同类型的能源驱动,所以二者之间没有互相嵌入的现象发生。
陡地,一枚亚空之矛在被磕飞后落到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下一刻,那处角落闪出了璀璨的光芒!
“轰——”
“空空空……”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一股浪潮般的烟尘。
与此同时,所有距离亚空之矛五米范围内的物质瞬间被其湮灭,形成了一个位于烟尘浪潮中特别醒目的中空地带。
而这,只不过是万枚飞矛中的一枚。
【警告!警告!】
【监测到复数位的高强度崩坏能反应!】
“什么…?!”
接连不断发生的二次殉爆,让装甲下的Kamen和卡门都注意到了那边发生的状况。
先不提装甲内置的AI已经爆出了分外急迫的警告声,单从视觉效果上来看,一心同体的二人也见识到了被亚空之矛打中的下场——灰飞烟灭。
这一幕,也被居高临下俯瞰着全场的Carmen收入了眼底。
【……】
祂眉簇成黛,微颦微蹙。
一方面,祂对亚空之矛表现出来的破坏力稍稍感到有些惊讶;另一方面,对于自己久久不能收回对这片空间的绝对掌控权,也感到有些烦躁。
很显然,在卡门面前自称为“神”的白发女子,其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握程度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高。尽管如此,掌握着复数位【规则】的祂,依然不是现在的卡门能够战胜的敌人。
【哼…还不明白么?】
【卡门,还有未成熟的我哟——】
【力量与力量之间是有差距的,人类固然可以借助心灵的力量,去克服一时的困难…】
【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没有例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人类所有的努力与挣扎,都将化为不被时间所留下的…徒劳而已!】
说着,Carmen遣散手中的巨大锤影,向空中的矛雨伸手一招,一根刚要降下的亚空之矛顿住,顿时改变姿态、以撕破空间的势头朝祂飞来。
一身华美礼服的丽人只伸手一抓,那能够撕裂空间本身的长矛便停在了祂的手中。
于高远的天空之上,祂凝视着下方的一切。
“轰隆隆……”
被爆炸波及的建筑群正在倒塌。
一道闪耀着光芒的身影在倾倒的楼宇间飞跃,从他踩实一片地面到被成群结队的亚空之矛追上,前后间隔绝对不会超过1秒。
啪嗒、啪嗒、啪嗒。
他的战靴在大厦的玻璃墙面上踏出声响。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浪。
“轰、轰!轰!!轰!!!”
一根根裹挟着毁灭力量的矛影不断从半空中、拐角里、建筑内部飞射而出。肢解了大楼的同时,它们又极度渴望将前方那闪着光芒的身影连同大楼一起炸个稀碎。
见追击的势头不减反增,骑士只得像之前一样高跃而起,期间踏过机动天马短暂显现出来的身形进行二次跳跃,恰好闪过了一大簇的飞矛。
“呜唔…咳呃!”
【卡门?!】
“没,没事…少了块肉,罢了。”
【卡门……】
落地翻滚卸力后,他看了一眼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装甲。方才在躲避时,一根亚空之矛堪堪擦过他的腰间,连接身体上下部分的装甲顿时被抹除了一大块,露出了本该包裹在其中的血肉。
装甲在进行自动修复。
漫出的鲜血顺着腿部装甲的凹糟向下流淌。
咔啦啦、咔啦啦……
雨一般的建筑碎屑拍打在他的肩甲上。
宛如置身于十九世纪的伦敦,周围弥漫着足以令人窒息的迷雾,让骑士打消了贸然行动的念头。
“…这下糟了。”
【嘁…那家伙还挺聪明的么。】
前方是亚空之矛爆炸造成的粉尘阻碍,混杂着大量崩坏能的爆炸粉尘,让骑士的探测系统被干扰得难以分辨方向。
后方则是数不尽的亚空之矛。
没头没脑地跑进迷雾里只有死路一条,但如果他们在这里被追上,那就是连走死路的机会都没法从Carmen的指缝里落下。
“嘀…嘀…嘀……”
【可恶。】
透过面板上的数据跳动,Kamen能看到卡门的生命正在不断地流逝。处事一向果断的她,这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到底是求快,还是求稳?
若不是作为寄生生物的Bugster病毒体无法从宿主体内承接过伤痛,Kamen很早之前就想让卡门在战斗的时候于体内彻底沉睡,直到战斗结束以后才让他苏醒过来。
这样至少可以让她来承担受伤造成的痛苦。
一直以来,卡门那逸散着魔性魅力的外表都会给人造成一个假象——他是个经不起摔打的人。
可事实证明,他洁白无瑕的肌肤并不像是瓷器那般易碎,他银铃儿似的声音不会因为磕哪碰哪了就一个劲儿地喊疼。卡门从小便忍受着伤病带来的种种痛苦,一直都没有向别人抱怨过。
哪怕一句也没有。
“指……指,令:关闭,痛觉传感。”
【?!】
感觉到身体的活动重新开始变得灵活,Kamen提枪一个翻身将数根裹着破空声袭来的矛影砍飞。平稳落地以后,她又回身闪过一根后发而至的亚空之矛,这才查看起现在的身体状况:
【变灵活了…卡门,你做了什么?!】
“比,比起这个,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拍档!”
为了不让躯体的反馈给Kamen拖后腿,卡门通过耀夜姬装甲的机能,抛弃掉了自身的痛觉感受能力(耀夜姬不论是在作为人或是电子精灵的时候,其自身的痛觉感受实际都为零)。
然而这么做的风险是非常大的。
痛觉是反馈人类身体情况变化的警报器。如果一个人丧失了痛觉,那么,他可能就连自身生命的流逝都感觉不到。
换句话说,卡门的这个举动,是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给了Kamen。无需多言,相处多年的二人自然知道彼此的心中所想。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我知道了。】
“咯啦。”
现在,Kamen全面接过了身体的操控权。
她拉下了她一直不愿拉下的面罩,并将光束枪的一个输出端口关闭,让另一端的崩坏能放出上升到最大功率。
Kamen知道自己目前无法敌过Carmen。
她也没打算通过战斗的方式,堂堂正正地打败那个强到近乎自成一个世界规则的女人。
负责与Carmen争夺意识空间权限的白狐樱子等人还在努力,Kamen和卡门必须要给她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才能有一丝战胜Carmen的可能性。
为此,Kamen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混凝土墙壁上的裂纹在她眼中飞快放大。
“嗡!滋滋滋滋……嗤!”
“砰——!!”
Kamen持枪一挥而就,直接斩裂开二十多公分厚的混凝土墙壁,随后一脚踹倒被斩切出三角结构的墙面,飞身跃入了其内。
【…想逃么?】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Carmen眉头一皱,操控着亚空之矛将那片区域犁地似的翻了个底朝天。
“轰轰轰轰轰轰轰——”
顿时,漫天都布满了崩坏能爆炸产生的强烈光芒!
当尘埃散去时,一如烟火绽放后的下场,一整片的建筑区域成了燃尽的飞灰。
——看不到一片人烟。
第四十二章:结束?第二回合!
空旷,只余下了一片清晰可见的空旷。
“踏哒,踏哒,踏哒…踏哒。”
鞋跟的敲击声在爆炸余波结束之后的死寂里,显得格外的清脆。
每一声,都像是天空与大地的苦苦哀求,被天上来的神明无情地践踏于尘埃之中。
踏着由崩坏能构建的平面棱镜,Carmen从高空中缓缓走下。
面无表情地踩在数千枚亚空之矛轰炸而就的深坑里,祂并未收起背后的七对光翼。
头顶上方是一轮惨白的明月,脚下是栋栋大楼无声的尸骸。
“呼~~~”
微风轻轻扬起黛紫色的衣摆,月光洒在紫与白相嵌合的衣装上,令Carmen的全身都弥漫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神圣感。
“嚓,嚓,嚓……”
祂的长靴踩出声响、慢慢地走到了坑洞的最深处。
尽管模样早已面目全非,但祂依旧记得,这里是先前Kamen撞入建筑区的大概位置。
【…有趣。】
那对灿金的眼眸中罕见地闪过了一丝玩味。
Carmen停下脚步,似是发现了什么值得祂为之驻足的趣事。
下一秒,一道光芒叠加着三重的色彩,突然从祂的正下方喷涌而出!
“——HataruRising!Shootingmoonlight(萤火升华,月光激射)!”
聚集在一起的光,直接吞没了Carmen的微笑、动作和身形。三色的光芒重重叠加,化作威力足以弑神的一道十字,径直冲向天空!
这明显是积蓄已久的一次攻击。
论卷起的气浪,它比方才亚空之矛的轰炸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它正如升起的烟花一般,短暂而不可留存于世。但是,那一瞬爆发出来的光彩,甚至能够令高挂于天际的月亮都为之失色。
而待到尘埃落定、烟消云散时。
看似无底的深坑中又多出了一个被熔穿的洞。
“……啪,呲~~~。”
三面冒着电火花的棱镜先行飞出。
随后,一只金属制的机械手臂攀住了洞口边缘,溅起几点灼热的熔岩向下滴落。
数个呼吸过后,一台人形机器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人儿,慢慢地、一点点地尝试着撑开那只够一人通过的洞口。熔岩滴在它装甲最外层的涂层上滋滋作响。
约摸着过了半分钟的时间,机器人终于撑开了狭小的洞口。
它没有急着探头,而是在打开崩坏能扫描模块,确认周围的威胁已被彻底清除之后,才借助着力点爬上了地面。
“滋滋滋……”
轻轻将Kamen放在地上令其躺平,机动天马的视野面板里出现了多处噼里啪啦炸响的火花,可它并没有那个权限和能力,去修复那破损程度高达69%的装甲。
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绵软感,纵使屏蔽了痛觉,Kamen也知道这已经达到了这具身体的极限:
【咳…咳,看来,赌赢了么。】
就在爆炸即将来临的那一刻,她调动了装甲大部分的能源注入到光枪之中。然后利用光枪极强的穿透能力,Kamen在地上熔出了一个十几米深的洞穴,随即飞身跃入其内,这才躲过了一劫。
但即便如此,她和卡门也被爆炸伴随而来的震荡波伤得不轻。
面对紧接而来的烟尘,Kamen也召出了一开始被收回的机动天马,利用机动天马改造后自带的那三面棱镜机关,一人一机甲成功让巨量的烟尘变为隔绝自身能量点的保护层。
随后,便是一注真正的豪赌。
她知道那道身影的正主是谁,而那道身影也清楚她的想法——她在赌Carmen的傲慢。
所以,Kamen调动起装甲内剩余不多的能量,以能够强化射击光线的三面棱角为积蓄基点,全力以赴地酝酿着那道足以弑杀律者这种高纯度生命体的光束。
就现在的结果而言,她似乎是赌对了。
Carmen那种傲视天下的性格印证了她的想法,毫无畏惧地站到了洞口的面前。
而那一束光柱,却直接将那道散发着神性光辉的人影,连同祂的傲慢一起湮灭。
方圆百里,包括Kamen自己,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光柱的波及,这也是她现在如此狼狈的原因。
【接下来…就交给绯玉丸她们了。】
“……嗯(无力)。”
这样想着,骑士缓缓合上那双早已疲惫不堪的金眸,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休憩。
她累了,经历过无数个轮回折磨的卡门也累了,他甚至没有再多的力气去回应Kamen。
但那好不容易才合上的双目,却又猛然睁开。
【危险——】
得益于Bugster本能的危机感应,Kamen早了机动天马一步反应过来,顺着机动天马拖拽的方向予以力度配合,一人一机甲在合力的作用下飞速后撤。
“轰——!”
下一秒,一根矛影直直砸在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溅起一大片沙石烟尘。
“沙沙…哐、嘭…沙沙沙……”
满是细碎石砾沙沙作响的声音里,还能够听到有机械造物不停地与土壤碰撞、嵌入、拔出。
直至完全将冲击波赋予的力消耗殆尽,Kamen和机动天马才在十余米远的地方停住身形。
【噗呃!…咳,呃咳呃咳!!】
憋着一股劲儿,Kamen一口将卡在喉咙里的内脏碎片混着黑血吐出大半。但是,她显然已经没空擦拭还在不断有血液滴落的嘴角了。
为了安全起见,她只得强睁着眼睛,抬头向前方缓缓散去的沙幕看去。
惨白的月光照在那一件沾染些许尘土的白大褂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与不适感。就好比用黑色的签字笔在白纸上点上了笔迹,哪怕在客观上知道,这张纸依然以白色为主,也无法忽视那抹黑色。
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飘动,那张与卡门一般无二的面容更是让Kamen心中的警报拉到最高值!
惊讶,第一次在她的眼眸中浮现。
【怎么会…居然!】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句是卡门爱说的话,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
Carmen笑了,她此时的笑容,全然不复先前那一副高高在上、毫无生机的神态。两双金色的眼眸遥遥对视,互相留给对方的触动,却是不尽相同。
天上的月亮此刻白的很是让人疙应。
【究竟是什么力量,隐藏了你的崩坏波动】
“什么隐藏?隐藏什么?”
像是对Kamen的疑问早有预料,Carmen张开她的双臂,十分大方地摆出一个“任你观察”的姿势,脸上的嘲弄丝毫不作遮掩:
“看看,看看?要不,你再仔细看看?我啊,现在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不信,你就看看嘛!”
【……】
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看着对方身旁足足有一人高的亚空之矛,再看看那个被硬生生用矛砸出来的坑洞。Kamen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两下:这个女人嘴里的话,但凡要是能信其中一个标点符号,兴许G胖都会数三了。
但是,机动天马向Kamen发送的分析结果却真的像Carmen说的那样,没有半点崩坏能存在的迹象。
想来想去,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衍生物?】
“啧。”
月亮顿时被一片乌云遮住了半边的脸。
瞥见Carmen那骤然变得不爽的表情时,Kamen就知道,她应该是说对了。
不同于那个接近神话生物的本体,眼前的衍生物给人带来的压迫感确实不强。对方不仅没有将数个【规则】来回切换甚至联合使用的能力,连那柄矛,都像是之前刻意剩下来没有引爆的道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对此掉以轻心。
“嘘(口哨)~~”
“看在你还算敏锐的份上,姑且,就夸奖一下之前的那一束光炮吧,”眼见正体已被识破,Carmen的右手便再度攀上了长矛的把手部位,“威力不错,确实可以杀死只有单一核心时的律者。”
“哔哔——”
见形势不妙,机动天马主动站起身来,撑开那三面或多或少有些破损的棱镜,护在它的主人前方。
【单一核心…难道,还存在有更多核心的个体?!】
“嘛啊嘛啊,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哦。”
舔舔嘴唇,Carmen的战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用那只空着的左手,朝着对面勾了勾手指:
“撒,来开始我们的第二回合吧~”
又是通知
在复健啦在复健啦!
码字进度嘛……诶★嘿~
第四十二章(2):上帝的花园
“嘀…嘀…嘀…(医用器材声)”
“镜医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脑内系统检索’的治疗方案。请对我说实话,它对我的孩子……险?”
“十(模糊)……歉,卡…女士,我们没法对您给出百分百的保证。”
嘈杂的人声令人心烦意乱。
“让他们去试试吧,…莲大人,恕我直言,小少爷的状况,恐怕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连丽塔也…我,我…可是!我不同意这样!”
“夫人,再不做决定的话就!”
“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
“…夫人!”
人声稍微清晰了一些,似乎,是有位女性在跟人们争执着什么。虽然不能辨别出他们讨论的话题,但却能从语气中感受到女性那种溢于言表的担心。
“呲——”
“嗒…嗒…”
似乎,有什么人靠近了过来。
“……(抽泣)”
几秒,或者是几分钟过去了。
滴答、滴答……
能感觉到,有几滴不知名的液体落到了指尖处。
痒痒的,有些酥麻的异样感,却并不引人生厌。
“终于…(呜咽),终于…我终于能好好地看看你了,meinlesskind(我可怜的孩子)…”
那一句因为悲痛而暴露出的母语,悄悄逸散着一股沉淀了十余年的爱的芳香。仿佛就在昨日,还能感受到那阵隔着一层血肉的温柔爱抚。
“…卡门(Carmen),我的孩子。你是我和你父亲向上帝抗争到底的决心。作为一位弃神的修女,作为一位母亲,我将上帝的花园——也就是你,搬到了人间。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的看着你长大成人。为了避开【那个】的注视,让你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童年。当年在生下你之后,我们母子二人便分隔于欧洲的两端。
“…没想到,一别竟是23年。
“在你还在西伯利亚的那10年里,我只能隔着屏幕,看着你的照片,计算着你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换牙,并打心底里为你能平安度过每一天而高兴。可就在我们搭乘飞机,打算去给你一个惊喜的时候。
“你…被掳走了。”
纤细的爱,在颤抖。
周围的仪器声似乎都因这份沉痛而压低了音量。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应该早点赶到你身边的。
“我听丽塔说过,你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总能把阳光从冰冷的墙壁外面带进大家的心间。
“但是,你同时也是个胆小、纤弱的孩子,你会因为孤独而感到害怕;你会因为同伴的事情而陷入自责。她总能看到背地里偷偷抹眼泪的你,但是,你展现在大家面前的,却总是那副对谁都温柔以待的模样。
“妈妈为你的坚强而感到骄傲,所以…所以……”
病床的栏杆上传出了一阵吱呀呀的声响。
冰冷的地板上多出了一对温暖的膝盖。
滴答,滴答……
泪珠在膝间绽放,结出一朵朵凄丽而纯洁的泪花。
“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的…看我一眼呢?”
本来,她还在为与久别重逢后该如何向孩子解释而苦恼不已,觉得自己这张不善交际的嘴怎么说,都好像表达不清楚那种笨拙的爱意。
然而当她得知自己孩子重伤的那一刻,母亲的本能让她摘下了所有的顾虑。
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她便搭乘奥地利航空公司最近的一趟航班“杀”到了重樱,并自行转车几个小时抵达了皇都大附属医院,全程没有合眼休息过一次。
哪怕此刻就身在重樱本地执行任务的奥托,也没能劝住这位彻底陷入暴走状态的母亲。
“呲——”
“嗒嗒…嗒…(杂乱的步伐声)”
又有人走了进来,这次多了许多不同的脚步声。
“…夫人,卡门他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您这样很容易…”
“小少爷,你这笨嘴就别多说话了。”
“庸医,你…!哼。”
稍显清冷的嗓音犹如遭到枪击似的被打断了。
“卡莲夫人,请你相信他吧。”
“……”
“您的孩子,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坚强的那一个。”
“……!”
似乎是积压许久的情绪发泄过后,令女性重新恢复了些许理性;又似乎是那位医生直白的话语,引出了她内心深处的共鸣。
她缓缓站起身来,声音不再哽咽。
浑身上下的气质陡然一凝,变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银白长发扎成的马尾直垂到她的腰间,却丝毫不显得累赘,仿佛就连这束头发,也能成为杀敌的利器;那双和卡门一模一样的宝石蓝眼眸闪着微光,虽然眼眶还有些红肿,却也无法遮盖她眼神中的那抹锐利。
那正是500多年前,在战场上挥舞犹大退治崩坏的卡莲•卡斯兰娜所应有的姿态。
两位医生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那个弱不禁风、稍有不慎就会平地摔的卡门,怎么会有她这么一个生猛无比的老妈?
“…我知道了。”
轻轻地拨开卡门头上已经彻底看不见黑色的发丝,卡莲凑上前去,将双唇浅浅地印在自己至亲的额前:
“GuteBesserung(要快点好起来啊).”
第四十三章:低语
若是一颗流星划过天幕,地上的人会如何思虑?
那光芒汇集的一点究竟从何而来?
接下来,它又要去往何方?
然而此般情景,却只会让天上的人觉得孤寂。
【……】
又是一位融合战士毙命了。
月面上的冷风无声息地吹过,悄悄带走了她存在过的证明。只剩地上的熔岩,还警示着活下来的人。
将目光从地球方向移回,那背生七对光翼的人一转手中的裁决之枪,用眼神向匍匐在祂脚下的战士发问:
——还要再来么?
战士们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中的怜悯,但战友的陨落令他们毫不犹豫地把这份怜悯化作怒火的薪柴,燃烧得比之前更加旺盛。
顶着成吨崩坏能的压迫,为首的那名白发战士拄剑而起,哪怕他半边身体都已出现了野兽状的异化。
那对野兽一般的瞳孔猛地振动:
——人类,不需要你的怜悯!
从他的口齿中,天上的人读出了愤怒、不甘和恨。
——可悲啊。
祂并非不理解人类的想法,祂也曾是地上的生灵。甚至在不久之前,祂还是这些人背后的组织中的一员。
对于这位代行者来说,杀生并非祂的本意。
若不是崩坏的执行牵动地球上的一切生灵,实在不可能绕过这群反抗之人,祂也无需大动干戈,千里迢迢跑到月球上进行【重置】前的最后准备。
“…疯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文明史结束前的最后一夜。
名唤梅比乌斯的智者拦住了还未成为律者的她。
“去做我该做的事。”
她转过身来,眼中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
“少骗人了!”梅比乌斯那对蛇瞳死死盯着她的面容,试图从那上面看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你明明是那么的惜命,为什么在最后的关头,你要申请去月球?!”
“……”
“不久前才把冷冻舱项目完成好,你又想干什么?!回答我啊——卡门•阿波卡利斯!!”
“…梅比乌斯。”
同为生物医学方面翘楚的二人,互相对峙着。
直到要离开的那位,先开了口:
“已经结束了。”
“……”
“这个世代也好,人类文明也罢,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的。”
“可是…我们明明约好,要一起去探索那片人类可以永远存续下去的空间的!我们辛辛苦苦造出的【K系列】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准备的吗?!”
不甘、不愿、不舍,这些情绪驱使着梅比乌斯一步并作三步地冲过去,跳起来一把扯住那女人胸前的衣领。
“啪——”
力度之大,甚至扯掉了卡门博士衬衫的几枚扣子。
不过卡门博士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她看着梅比乌斯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张开双臂,轻轻将这位身材娇小的友人拥入怀中。
绿发小个子智者只是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也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走廊上的灯火明暗不定。
脸上的触感是那么的温软。
梅比乌斯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处处比她高一截的可恶女人,却是没有再说挽留对方的话语。
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女人。
“…要小心,知识会让无知者走向疯狂。”
丢下这句只有少数人才能真正理解的话之后,卡门博士就这么淡然地离开了,留下梅比乌斯一人在走廊上捡拾着什么。
旁边研究室的门缓缓开启。
见外边两位大佬级的人物争吵结束之后,两颗模样大致相同的小脑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将出来:
“…老师?”
“你在捡什么啊?”
抓起地上最后的一颗纽扣放入兜内,梅比乌斯动作迅速地站起身来,低着头,不让苍玄和丹朱这两个学生看到她的表情。
“收拾那个女人的遗物。”
“遗物…卡门博士不是还没死吗?”
“她死定了。”
没有回头,绿发的小个子博士顺手一把带上实验室的门。留下那对双胞胎姐妹在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干瞪着眼,不敢说话。
时间一转即逝。
【现在,大家都已经进入冷冻仓了吧?】
被远处那艘战舰——代表人类最高科技成果的月光王座消耗了自身30%的崩坏能之后,祂果断选择进入了为期12个小时的缄默状态。
这是祂能为这个文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也许有人会问:那既然如此,祂为什么不直接利用自己的能力,阻止这个文明走向毁灭?
卡门•阿波卡利斯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当她真的被崩坏选中,触及到了那名为【终焉】的权柄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思维、甚至是灵魂,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月面上的低温无法影响到她的感知;利用前任律者核心制作的神之键也好,她自己用崩坏权能制作的武器也罢,都无法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口。
她被剥夺了【死】的权利,连自我了断都无法进行。
一开始,卡门博士还能用自己的意识去对抗崩坏的侵蚀,并运用她在月面基地上的一切布置——包括4颗被她秘密带上月球的律者核心,试图以身殉道。
这无比疯狂的想法,足以令崩坏都为之动容。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卡门•阿波卡利斯,最终还是成了毫无情绪波动的【祂】。
崩坏的规则完全掌控了她的身体,从那一刻开始,她所有的行动都将服从于【重启文明】这个逻辑。
凡人试图窃夺神明权柄的行动,如普罗米修斯窃取神火一样迎来了冰冷的失败。但至少,她在总体崩坏能削减到70%时恢复了意识,为人类争取到了12个小时。
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残存的人类势力可以依照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蛰伏起来,避开崩坏规则的【注视】,将实力保存到下一个世代衍生出的文明里。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而12小时过后,地球就将迎来【重启】。
届时,这颗蔚蓝的星球所经历的一切苦痛,都将成为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便是命运。】
【我曾反抗,最终却无果的——命运。】
在无命之人醒来之前,
祂伏在他的耳侧,如是说道。
第四十四章:【神锁】
【这便是命运。】
【我曾反抗,最终却无果的——命运。】
月光下,那道神秘的身影顺着眼前人的呼吸节奏,用手轻抚着他的胸脯: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我的下场并不是你的结局。】
【只是…】
看着那如美玉般温润细腻的面容,人影眼中的金色纹路开始渐渐显现:以瞳孔上方的一点为伊始,光沿着大致为圆的弧线缓缓绕行,周而复始,直至第六圈。
就在光路开始绕行第七圈时——
“啪。”
那一只放在卡门胸前的手突然弹起,方向却是那人正要有所动作的右手。
【特异点“卡门”,发现…现正执行“抹杀”指令。】
【快点,给我,停下!】
【指令强制执行中——】
【…都说了,快给我,停下!!】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处传来。
过了不到三秒,满脸焦急的丽塔拉开了病房的门,并在第一时间打开了房间内的照明。
那双绯红的眼眸紧接着开始四处打量:在暖色调的特供病房里,病床上的那头白色短发是那么醒目。除开柜台上那一群围绕着他的机械,或许,他就是这里最为清冷的一抹颜色。
“……”
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这对于丽塔来说不见得是个好消息。
“…刚才,这里明明有一处极强的崩坏能反应。”
让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丽塔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唤出那柄通体黑白、柄部末端嵌有一朵金属蔷薇的镰刀,一边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动静。
那种浓度的崩坏能,足以让感应到的她为之一颤。
虽然身上的护士装束并不厚实,但是自幼便经历了种种严苛训练的丽塔•洛斯薇瑟,还不至于把这一股从脚底直往额头上冲的感觉错认成冷意。
“呼……”
些许的冷风,从细微的窗缝中流了进来。
“踏…踏…踏…”
围绕着病床,鞋跟敲地的声音响了一圈又一圈。
正当丽塔留意到了窗台,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
“呜…呃。”
“……!”
那一声微弱的呻吟,牵动了她所有的心神。
赶忙一个背手将镰刀收放好,丽塔迅速将漏有缝隙的窗门关严实了些,随即便转身几步赶到了病床旁边。
“…小少爷?”
仔细确认周遭的仪器一切正常之后,她俯下身子,盯着那两段微微皱起又松下的眉毛,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却像是担心那张艺术品一般的面容会因为自己的粗鲁而感到不快,又悻悻地将手收回。
“……”
那双紧闭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丝睁开的迹象。
“小少爷?”
“……”
“…呼呵呵。”
见到那张似是因为对噪声不满而微微撅起的嘴巴,丽塔回想起了十几年前卡门赖床时的模样,也是像现在这般“娇惯”,她不由得轻掩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浅浅地笑了一会儿之后。
她挽起发丝,缓缓地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小少爷,小少爷…该起床了。”
“唔…姆。”
“再不起床的话…丽塔就要把婚戒戴在你手上啦。”
“嗯?!”
听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东西之后,那双宝石蓝的眸子猛地一睁,直直地对上了那一双含着秋露的玫瑰。
久久未见的酸涩感,令宝石蒙上了一层肉做的皮。
那股酸涩的源头不止是他们头顶上的米黄色灯火,被玫瑰花瓣紧紧包裹的热情,同样如火焰般滚烫。
“…丽塔。”
“嗯。”
“在那之后,我昏迷了多久?”
听出卡门话语中的逃避,丽塔呵呵一笑,没有生气,只是从一旁拉来了一张陪护用的小圆凳,坐了上去。
十几年前,他们的话题也总是以这样的形式开头。
自然,也总是以卡门的害羞告一段落。
“您已经整整昏迷了七天啦,我的小少爷。”
“七天…”
仔细品嚼着这个时间字眼,卡门努力地调用起自己大脑中的记忆中枢,试图回想起某些重要的事情:记得他是陪着芽衣来到了这里,而在他和镜玲连准备抑制器植入手术的时候……
“芽衣,还有…唔呃呃!”
顶着脑内如同精神污染一般的混乱,他想起了那名已被门矢织和特斯拉带走多日的少女,还有那张字条。
那张少女亲手写下的字条,被他放进,放进了……
放到哪里了来着?衣兜?裤兜?
还是…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
“……”
“…小少爷?您还好吗?”
那份能力并没有回应他。
就在卡门调动为数不多的精力,想要强行开启那片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空间时。
一道如榔头直击灵魂般的眩晕感陡然而至。
“…咳呃?!”
“小少爷!”
眼见卡门疼得身体猛地向上一弓,旁边的丽塔只来得及握住他那死死揪住被单的右手,却不敢有所动作,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让对方受到伤害。
“唰啦——啪嗒(撞击声)!”
就在这时,原本被丽塔关好的房间门再度开启。
手持武器的卡莲和幽兰黛尔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嘀——嘀——嘀——”
“丽塔!卡门!”
“这里发生什么了?!”
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在不断发出蜂鸣声的仪器,丽塔感受着手上那股还在不断加码的力道,她顾不上疼痛,扭过头去,对着同样是一脸焦急的卡莲喊道:
“…不知道!总之,快去叫镜医生他们过来!”
“好!我,我这就去!那那个,镜医生他他在哪里?”
“他今晚有夜班,应该是在值班室!”
“好,我知道了!值班室!
“……那个,丽塔,值班室,又在哪里啊?”
“唉…让我去吧,卡莲阿姨。”
看着已经紧张到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的卡莲,幽兰黛尔摇了摇头,先往后移了小半步,拦住这位作势就要一口气冲出房门的母亲。
她是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的。
随即,那一头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往后一甩。
“嗖——”
人影顿时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卡莲的视线中。
“…诶?”
那对宝石蓝的眼睛眨了又眨,卡莲看着卡门那一副无比痛苦的模样,胸口就如同刀绞般疼痛。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必要去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索性学着丽塔的样子,伸手抓住自家孩子的另一只手,并且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以求能让他的意识保持清醒。
“卡门!卡门!听得到吗,卡门!你不要吓妈妈!”
“呜咳呃呃…呃!!”
“不,不!不要睡过去!卡门!”
此刻,这位母亲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四十五章:归来的【白】
皇都大学附属医院附近的罗森便利店里。
“请您稍等,罐装啤酒一缶、可乐一缶……”
“嘀…嘀…”
“承蒙惠顾,一共230円。”
听到店员报出的价格,那个拥有一头青绿色长发的女生低下脑袋,从白金相间的包包中翻找着零钱。
“那个……”
“嗯?”
“您真的满20岁了吗?”
盯着她那一副娇小玲珑的身材,店员有些不太确定对方的真实年龄。毕竟在重樱这个地方,对未成年人的禁酒令还是相当严格的。
绿发女生抬起头来,愣了一小会儿。
随即,那对蛇瞳眯起一个充满愉悦的弧度:
“哦呵呵~你的嘴巴可真甜呢。”
一张证件跟着几枚硬币被放在了柜台上。
店员低头看去,只见证件上写着:“皇都大学生物系客座教授,梅比乌斯•英菲尼迪(无限)……”
大学教授会在晚上一个人出来买酒?
外国人就是不一样啊。
拿起证件,他在确认那上面的照片是女生本人后,将证件用双手递还了回去。虽然内心总盘踞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异样感,但店员姑且还是相信了对方的说辞。
“…十分抱歉。”
“没有没有,这种事情啊,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哦。”
蛇瞳里的光芒在暗暗地流动。
仿佛一把被卷进地图里的致命利刃。
“嘶…”
冷气…有开得那么猛吗?
待她从店里离开后,店员垮下已经笑酸了的嘴角,向着周围张望两下,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
“跺…跺…跺……”
带着几分不悦,鞋跟砸击地面的声响回荡在深夜的大街上。一旁的路灯们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地发出了“咔咔”的电流声。
灯光下的人影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又将目光从那里移开,转身向一条长满灌木丛的小路走去。
周围随即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人还是那么爱用【外表】来评判一个初见的事物。
见到【黑暗】,人类便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在叫喊和疯狂喷吐唾沫的时候,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身也是从【黑暗】中诞生的一种生命。
这跟五万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人类的本质还是一样【丑陋】而【可怜】。
“但丑陋,也意味着变得美丽的可能。”
经过那条鲜有人迹的小路,梅比乌斯来到了小庭院的水池边,盯着水面上的倒影看了好一会儿。这里距离光源有些距离,那张随水波荡漾的面容并不清晰。
不清晰,也就意味着难以看清。
这便是梅比乌斯给人的第一印象。
然而她的真实面目,对某人来说其实并不神秘。
“…回来了?”女生转过身去,目光正对着那一张被一丛丛鲜花拥抱着的木椅。
“嗯。”坐在木椅上的人点了点头。
月光照在那丝绸般披散在双肩的长发,反射出微弱的白光。一双金色的眼眸里有光路流转,默默地注视着向她走来的梅比乌斯,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疯狂。
将包里的两个易拉罐放在木椅上,绿发的女生顺手掏出一包纸巾,仔细地擦着她要坐的位置。
那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却先行拿过了可乐。
“呲哒——”
“喂!我都还没坐下呢!疯女人,你急什么急?”
她面带嗔怪地瞪了那人一眼,索性也不擦椅子了,随便铺几张纸巾就坐了上去。
末了,她还不忘往旁边踢一脚。
“这可是快乐。”
那人轻松闪开了这报复心满满的一击,神色认真地晃了晃手中的红色易拉罐,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听着易拉罐里呲呲的响声,梅比乌斯讥讽道:
“还快乐…呵,等里面的二氧化碳跑没了,我看你还享不享受这种纯粹靠糖分堆砌而就的垃圾饮料。”
“所以快乐是短暂的。”
金眸与蛇瞳相对,二者都没有掩盖背后的想法。
“哗啦啦……”
喷泉无间隙地让池内的水保持着流动。
设计者为了保持池内的水不会发臭,在雕像内部的水泵出现损坏之前,水泵都会让水从一个方向恒定地流向另外一个方向,丝毫不会在乎水中微生物的想法。
而若是作为微生物。
如果它们想逆流而上,在这水池中开拓出一片属于它们的存续地,那么这将是愚蠢至极的一次尝试。
湍急的水不会让它们如愿以偿的。
“呲哒——”
装有啤酒的易拉罐被叩开了拉环,空气中顿时飘散开一阵麦芽与酒精交融的气息。
学着旁人的样子,梅比乌斯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咕嘟咕嘟…哈啊!”
感受着二氧化碳与啤酒花在口腔中肆意的横行,她转过头来,看向那个背对月光的白色身影。她只看出了平静——而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对方脸上的表情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平静。
“…取回你几十年前分出去的灵魂,有何感想?”
“……”
抿了一口可乐含在嘴中,那人从一侧的衣兜里拿出一枚白金色的记忆体,上面标有大写的字母“R”。
那是卡门的记忆体——Redemption(救赎)。
在月光衬托之下,这枚记忆体是多么圣洁而无暇,仿佛能够净化世间的一切不洁之物。但是在场的二人都清楚:这不过是能量在转换时营造出的表面现象。
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记忆体,直到口中的可乐不再刺激舌苔与味蕾,那人才将它缓缓咽下。
“嗯…卡门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给我正经点。”
“我想想…嗯,卡门还是太可爱了。”
“……喂!!”
“…还能有什么感想呢?”昂起头来,那人望向那轮远在天边的明月,“又一次验证了我的想法罢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弱小的人类妄图跨过鸿沟,觊觎那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结局只会是招来【世界】的毁灭。卡门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他所掌握的那些强大力量,只会驱使他像扑向火焰的飞蛾一样送死。
因为卡门是【爱人的】,是爱他人优先于爱自己的。
“哪怕是分裂出去的【我】,也无力去阻止被【终焉】程序支配下的【卡门•阿波卡利斯】。
“很早之前,我就得出了‘无法纯粹利用人类的武力来消除崩坏’这个结论。只是不能确定,当一个新的纪元到来时,这个结论是否还能站得住根脚,是否会有所谓的‘奇迹’来推翻我的结论。
“我希望我是错的,但是现实每一次都会告诉我——奇迹早就已经死了,是不会存在的。”
那人站起身来,白色的医用大褂像披风一样,无声衬托出她话语中的丝丝悲凉。
这是Carmen,也是融合了Kamen的卡门博士。
在梦境那一战的最后关头,她毫无压力地击败了以天启为首的反抗者。
归根结底,天启那一行人的力量来自于系统而不是卡门本身。面对一众实力大打折扣的【造物】,抢先一步在卡门苏醒之前就抽离了系统能量的Carmen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将对方尽数拿下。
“……”
二十几载的岁月一幕幕闪过。
在Kamen的记忆中,卡门是顶着周遭环境的腐蚀,一步一步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成长为一位依然保留有爱、正义与同情心的医生。
但要对抗崩坏、对抗命运的话,这是远远不够的。
“从没见过有人能对同位体上心成这个样子。”
梅比乌斯感到很是不解。
在她的印象里,Carmen并没有这么多丰富的感情。她没法把面前这个一提到卡门二字,整个人就像是邻家姐姐一样温柔的家伙,跟那个敢用生命做赌注、用尽所有手段去窃取神权的Carmen联系起来。
随后,她的脸蛋就被Carmen不断地用手搓、挪、揉捏揉捏、搓……
“唔撒噫~开啊唔咿咿唔!”
“嗯……手感意外的还不错嘛。”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明明是足以比肩【十三英傑】、甚至还要超过我们的家伙,多少注意点举止啊喂!”
“英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英傑。”
不顾某人拳打脚踢式的抗议,Carmen保持着揉搓她脸蛋的姿势。在梅比乌斯所看不到的角度里,那一双金色眼眸里流转着的,是非比寻常的决心,和常人难以想象的狠厉:
“我也不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傑。
“我只会为了我所信任的人而战,如果前面有敌人的话——那就倾尽所有去战斗好了。”
第四十六章:“…谢谢。”
“最近的一段时间,都要安心修养么…?”
“是的,小少爷,镜医生的原话就是这些呢。”
“…是吗。”
默默合上手里的病历档案,卡门下意识的偏过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看去;那对蝴蝶似的睫毛眨了眨,露出一抹湖水一般透彻的蓝。
窗外,树杈上似乎多了几颗胖乎乎的团子。
细看之下,原来是几只可爱的团雀在取暖。
“是的哦,来来,小少爷,请张开嘴巴,啊~~”
“丽…丽塔,别这样,我还不饿…呃呜…唔。”
“可是,您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哦。”
轻轻取出卡门嘴中的汤匙,丽塔瞧见那张脸上渐渐开始有了变红润的样子,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心情大好的她又是给小木碗里舀了一些粥水,量并不多,刚好是她家小少爷现在能吃下去的量。
“…先放一边吧,”卡门收回了视线,手指不经意间拂过病历档案上面的名字,“卡门•卡斯兰娜…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家族名?”
据他所知,“卡斯兰娜”应该是属于中欧南部的一支古老贵族,世代以驱逐崩坏为荣誉与使命。
可这怎么能跟他一个小医生扯上关系呢?卡斯兰娜家族向来人丁稀少,琪亚娜也没有在闲聊中提过自己有个堂兄或者堂姐什么的亲戚呀!思想上毫无准备的卡门到目前为止,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这…应该是某种恶作剧吧?”
“恶作剧?”
门边,一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女声响起。
见到来者,丽塔将餐盘收拾到一旁后,起身行礼。
“…嗯,你看啊,这个‘Carmen’是电子病历自带的印刷字体,而这个‘Kaslana’很明显是手写的字体。”
“哦哦,怎么样?字写的还算好看吗?”
“嘛…勉强能看吧。”
“只只只是勉强能看?!”
察觉出身边人那“咔咔”直响的心碎声,本性善良的卡门随即改口道:“咳咳,不过,这入纸三分的笔力还是很不错的,看得出来,写字的那个人是真的很用心在写这些字。”
“是,是嘛……”
身边那人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讨厌这个姓氏呢。”
“嗯?我会讨厌这个姓氏?”
终于意识到哪里好像不对劲的卡门扭头一看,一副不久前似乎才见过的面孔正映在他眼中。霎时间,他眼里的那抹湖蓝色猛地扩大,又如被薄薄的一层冰覆盖,浮现出了一道雪影。
“…卡莲姐?”
那道雪影先是一喜。随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嘟起小嘴、双颊微鼓着伸出手,赏了卡门一个脑瓜崩:
“啪!”
“啊痛!”
“…笨小子!”她一只手叉着腰,学着电视剧上听来的那副古板腔调,试图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可靠的形象:
“你得叫我妈!”
“…妈?”
“嗯(即答)!”
“母亲?”
“嗯嗯(点头)!!”
那两汪宝石蓝的湖泊被彻底冻住了。
庞大到让编辑者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整理的信息量一下子袭来,卡门瞬间陷入了宕机状态。侍立在一旁的丽塔看着母子俩人互相瞪眼的模样,不禁会心一笑。
多少年了,这一幕终于在她眼前上演了。虽然多少有些啼笑皆非的气氛,但这也正是她们应有的反应。
丽塔仍然记得,在听到卡门的消息之后,卡莲那副惊喜交加的表情。从那天起,一本只有26个字母的小字帖便常伴于这位母亲的身边。一有空闲,卡莲便会找个地方练习一下她的字迹。
而这只是因为她在和奥托闲聊时,曾经无意间提起过字会影响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
“……果然,这里也是梦境么?”
“噗…”看着自家孩子目光呆滞的模样,卡莲没能憋住那股溢出到嘴边的笑意,率先破功,“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笨小子,你这个笨小子!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不是…梦吗?”
软玉入怀,犹如春风吹过了湖畔,一点点地驱散着寒夜曾留下的痕迹。咚咚、咚咚……卡门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感受着胸膛右边那阵微弱的心跳,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咚……
只有在拥抱的时候,人类才能够感觉到从左右两侧传来的心跳。这种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触动,可以让人意识到一个人是残缺的,意识到独自一个人地活着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想要记起,却又没法记起。
这种感觉令人无法忘怀,却又模糊不清。
那到底是什么呢?睁开眼睛,卡门怔怔地看着房间门口。他所学过的所有关于人类生理学的知识里,似乎都没有提及过这种事物,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大概,这就是爱吧。”
“爱?”
视线里,一抹金色晃过。两只翠绿色的玛瑙对上了那双蓝宝石的目光,泛着温润而儒雅的光泽。
那是个身材算不上高大的男子,一头金发慵懒而不散乱地束在脑后,却又在肩头处留了一小撮发尾。紫色的衣袍贴着腰线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合身。
“抱歉,工作有点忙…但我带来了这个,”男子微笑着露出了身后藏着的事物——是一个褐色的档案袋,上面标注着最近的日期,“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
“主教大人。”
“嗯。”
丽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替卡门从男子手中接过那个档案袋,将它放在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们先走吧,给孩子一点时间。”俯在卡莲耳边,被丽塔称为“主教”的男子轻声道。看着面前已经泣不成声的妻子,他不忍心继续看她难过的样子。对于卡门,他则是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抽泣声)”
“丽塔,麻烦你照顾好卡门了,我先带卡莲去休息。”
“这是我分内之事,主教大人。”
“你放开!…奥托!…我还想多抱会儿!”
“好啦好啦……”
欠身行礼后,一身护士装束的丽塔目送着夫妇二人离去,也是松了口气。面对差点哭昏过去的卡莲,她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规劝这位情绪激动的母亲。
“啪嗒。”
关好房门,她转过身来,对着卡门解释道:
“呼……小少爷,请不要见怪,卡莲大人她其实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
“…嗯。”
凝望着窗边已经没有鸟迹的树杈,卡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顿首,算是勉强接受了丽塔的说法。
知道他此时心乱如麻的丽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为他抚平被弄皱的衣服,行了一礼,便自行打理起病房一些卫生事务。而卡门只是坐在床上,看着那处曾有过几只团雀停歇的树杈发呆:
过了一会儿,那些受惊的小团雀又飞回来了。只是数量比原先少了许多,只剩体型、毛色接近的两只。
体型较大的那只似乎抓到了食物——一只不算大的虫子,属于一只团雀够吃,两只团雀不够分的那种份量。但大团雀想也没想,把虫子对半啄穿,自个儿吃了约摸着一半的量,便又下去捕食了。
剩下的那一半虫子,小团雀一开始也没敢去碰。
因为食物可以说是动物最宝贵的资源,任何动物,只要你敢向它的食物出手,都会招致它最猛烈的反击。小团雀自认为没法在大团雀嘴下走出几个回合,所以它很从心地选择了观望。
不久,似乎是饥饿盖过了理智,它蹦蹦跳跳的过去,试探性地啄啄食物,随后,才将那半截虫子吞入腹中。
这时候,大团雀衔着虫子又飞回来了。
它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去管小团雀,自顾自地又将虫子对半啄穿,然后取一半的量果腹。哪怕是后来小团雀趁着它没注意,又偷偷吃掉了剩下的食物,它也没有要啄小团雀的意思。
用完餐后,两只团雀靠得更紧密了。
待到丽塔准备关上窗户、给窗面喷洗消毒时,卡门用手势制止了她,让她可以先去打扫别的区域。
当然,她笑着答应了。
于是,树杈上,鸟迹又渐渐多了起来。
不管后面来了多少颜色各异的团雀,不管后来那些团雀又飞走了多少只,那一大一小两只团雀始终依偎在一起,没有分开。仿佛它们就是一个整体。
看到这里,卡门的双唇久违地勾起一丝弧度,他拿起了奥托先前交给他的“礼物”——那份神秘的档案袋,将那上面的封绳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张小照片、一份亲子鉴定书。
“呼……”
将心头的疑虑与不安强行压下,他捏了两下拳头,将手颤巍巍地伸向了那一份亲子鉴定书,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凝重。那一刻,他拿的仿佛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刻有怪兽浮雕的石板。
对他来说,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抽…额。”翻开纸张的动作猛地顿住。
“还是再等等吧…”没有理会旁边捂嘴偷笑的丽塔,卡门又拿起了那张小照片,端详着上面的人物:
稍微有些泛黄的照片上,那对模样还是和现在一样年轻的夫妇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表情喜忧参半。婴儿的神情很恬静,没有哭闹,简直是像睡着了一样。
卡门知道,那个小孩就是他,小时候的体弱多病在此时就已经初见端倪。
“……”
他逃避似的把目光从那上面挪开,又望向窗边。
树杈上又是只剩那一大一小的两只团雀。
“叽叽喳喳……”
远处传来了成熟一点点的鸟叫声,较小的那只团雀闻声抬起脑袋。它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闭眼酣睡的大团雀,困扰地歪了下头。
似乎是对小团雀的动作有所察觉,大团雀缓缓睁开眼睛,眨巴眨巴两下,也对着对方歪了下头。
“叽叽喳喳……”
鸟叫声催促的更急了些,小团雀又看了下那边。
看出小团雀的困扰,大团雀低下头来,用身子拱了拱小团雀,示意它快些回到那些声音在的地方。
但小团雀并不情愿就这么离开它的恩人。
它像赌气似的靠在大团雀身边,只要大团雀往左边去一点,它也就往左边去一点,丝毫不退让。
“吱!”
大团雀狠狠地啄了一下小团雀的脑袋。
它再一次用鸟喙指了指鸟叫声的方向。
然后,它拍打起比小团雀强壮得多的翅膀,飞向了另一棵大树。它飞走了,就这么决绝、头也不回地飞出了卡门和小团雀的视线。
“…!”
若有所思地摸向自己曾是黑色的发梢,卡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已经被风吹开的亲子鉴定书——
只见上面写着:“……鉴定意见: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确认卡门•卡斯兰娜是卡莲•卡斯兰娜与奥托•阿波卡利斯的亲生儿子。”
再次抬头,卡门看向窗边:
不见树杈,不见鸟迹,不闻鸟语。
“滴答…”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湖泊里溢出,顺着白瓷娃娃一样的颊线缓缓滑落,落在那只同样精致的手上,溅起一朵细小而美丽的泪花。
“…谢谢。”
感谢你陪伴了我这么久的岁月。
愿你今后的路途能够少一分艰辛。
“……走了。”医院的小庭院里,Carmen收回了看向不知何处的目光,站起身来,对着同样是坐了一个晚上的梅比乌斯伸出了手。
虽然脸上满是嫌弃,但绿发的小个子女生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疯女人…道完别了?”
“嗯~~~哈啊,算是吧。”
趁着梅比乌斯收拾垃圾的功夫,Carmen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大到梅比乌斯看了眉头直跳,想给这个换着法子来损她的家伙来上一脚。
“走啦!!”
一把提起包包和垃圾袋,梅比乌斯踩着小高跟踏踏就往前走,不想再回头看那个女人一眼。而Carmen则是讪笑两下,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朝阳初升,两条命运的轨迹已然分离,向着各自的终点飞驰而去。
【间章】:致以遥远之人
在名为【世界】的棋盘上,黑与白的棋子渐渐崩塌陨落,又于灰烬中涅槃重塑。
执棋的人走了,又来了。
对弈的局变了,又复盘。
所有的一切,都被时间与世界本身蒙上了一层水汽。如同一枚看向世界的镜片,被人为地哈上一口气息。
虚空里隐隐约约地响着轮机运作的声音。
周围很静,只有一点微弱的亮光。
“呲——”
蒸汽翻腾,古朴的列车在一颗参天的大树前方不远处缓缓停下。
待到车完全停稳之后,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一步一步地从上面走了下来。
“呜——”
列车鸣笛,重新启动了轮机,它行驶在一条空无一物的轨道上,向着有光的地方飞速离去。
人影没有回头去看它一眼,仿佛在走下那辆列车之前,他便再没有回头的意思。
那人默默地把头抬了好一会儿,他并没有专心听什么,也没有专心看什么,他这样做,好像只是为了消遣时间。时间仿佛故意跟他作对,走得特别慢,不仅慢,他甚至觉得它已经停止进行了。
僵持之下,那人率先迈起了步伐,赤红色的砂石随之被一双看不出材质的鞋底排开。
而后,周围的砂石们自动填补了他所踏出的足迹。
在这片连接世界与世界的交界之地,他什么也不会留下,包括他来过的证明。
他低声说:“我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那么你要怎样呢?你有胆量拿起棋子么?你这个守了一辈子墓的老好人!”马上就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反问道。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松动,头依然朝着前方,没有向后看的意思。
“为什么没有胆量呢?难道我就永远是个老好人吗?”
四周有什么东西在打量着他,那些目光里有质问,有鄙夷,有不解,还有…期待。
轮机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周围只剩下他行走时踩踏砂石的声音——似乎又并不是那样。
“我要守护她,就算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一个年轻的人声从旁边发出来。他侧过脸去,看见一团黑影挡在那儿,挡在命运的车轮面前。
“天上的暴君,见识一下星星粉碎的样子吧!”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接着说。
“沙沙沙……”他一边踩过了红砂,一边又看见红砂汇聚成了一个个生动的人形。
他看见了一段段抗争与牺牲并存的神话史诗。
他目睹了一幅幅鲜血与眼泪交织的绚丽画卷。
在遥远而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他看见了最不起眼的一幕:
一架木质的鸢从孩童的手中脱出,冲向那无垠的蓝天。
一根金色的矛从女孩的手中掷出,冲向那纯白的野兽。
一只凶残的兽从男孩的手中放出,冲向那罪孽的刑场。
一汪温暖的血从女孩的腹中喷出,冲向那生命的彼岸。
女孩的血穿过那个人的身体,拍在赤色的地面上,与那里的赤砂渐渐融为一体。
来访者的那双腿被由无数道赤砂构成的鲜血拍过,最后,还是到达了那座参天大树的底端。树枝丫盘旋而成的根部之上,有一道拟人、但又并不完全是人的身影,早早摆好了一桌残局,等着他的到来。
【终于肯从你为人类建的坟里出来了么?】
来访的人没有说话。
代替他回答的,是白色的棋子。
于黑白棋盘的上端,白色的骑士勒马而起,毅然跳到了黑王的面前。
【你花了五万年的时间,利用虚数潜航的技术为人类的灵魂开辟了一片净土。】
【期间,你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虚数之树、另一个你,也包括……我。】
黑王斜上一步,扬起黑色的权杖,对骑士的献身作出最具敬意的一击——
白棋碎了。
场上的白色只剩下白王、主教,还有两个置于棋盘中央的白兵。
“……”
主教斜上两步,目光直指挡住他道路的黑色士兵。
【是什么,让你决定不继续再建坟了呢?】
黑王只是向下回了一步,便堵死了主教想要吞吃掉黑兵的意图。
于此同时,另一只黑兵已经快摸到了棋盘的边缘。
只要再过几步,它就能升变为近乎全能的皇后。届时,它将成为这个残局上最具威胁力的棋子。
拟人的事物周围一阵扭曲,它的模样开始变化,渐渐地变成了来访者的相貌:他穿着一身纯白的外衣,外衣沿上绣着金色的纹路,整件衣服十分熨帖地包裹着他那修长的身体。
一头银白的长发被发箍高高地束在脑后,蓝宝石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数据流动的光彩。
“…在我九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接触了电脑的存在。”
不起眼的白兵上前一步,开始向着黑王所在的方向进发。
“随着我的长大,我逐渐认识到人的生命分别由A、C、T、G四个符号所记录。而我不禁在想:电子空间——那片0和1的海洋里,是否同样存在着人类的安宁之地?
“虽然,2个符号的世界比起4个符号的来说,数量少了一倍,但我认为:那更加的优雅。
“我对成为人类的英雄毫无兴趣。所以,我回绝了逐火之蛾的邀请,借用父亲职务的便利来到了他所在的研究所里。因为那里有着当时最先进的矩阵系统,勉强可以作为子系统的启动装置。
“在那里,我与另一个我交割了‘卡门’这个身份。”
黑王向左一步,挡住了白兵的去路。
“五万年吗?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你就算变成我的样子,也读不全我曾经的作为。
“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五万年里,我不知疲倦地在电子空间里开辟着【乐土】,不断地接纳着从现世而来的灵魂,并将它们分门归类;
“毕竟,在【英雄】们为家园挥洒热血的时候,总要有人,为那些离去的人们留一个【家】。”
白兵依然向前踏了一步,丝毫没有那种即将被黑王诛杀的危机感。
【脱离这个世界,让自己一无所知,的确不失为一种毫无破绽的选择。】
【…但代价就是,你会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变作来访者模样的事物大手一挥,那张宛如人偶一般精致的脸上,净是一股上位者的傲慢。
在棋盘的边缘,黑兵动了。
它升格成了黑色的皇后,白棋获胜的几率变得愈加的渺茫。
“…真的是那样吗?”
【——嗯?!】
伪物死死地盯着来访者的表情,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端倪。
而它能看到的,却只有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五万年…我可不只是在为全人类建坟啊。”
一声剑鸣,白色的主教从它的权杖中抽出了一柄权剑,那是一柄足以威胁到王权的权剑。它斜上走了两步,目光正对着准备向白兵挥杖的黑王。而黑王本能地感觉到不妙,赶忙回身看去——
白王就在它的退路之上。
与此同时,黑皇后还在遥远的棋盘彼岸。它的道路正好被另一只一直默默无闻的白兵所阻拦。
那四道比雪还要白的白色,共同成为了一道扼杀黑王的利刃。
“Checkmate(将军).”
【……】
在枝干足以遮蔽万千世界的树底,守墓的亡灵将死了意志的神明。
“哗啦啦——”
四周的赤砂犹如怒涛般翻涌着,拍碎了先前的那一幕幕场景,拍碎了那些伟大或者平凡的身影。
那好像在说:
——看啊!就算你赢了我,也只是守住了人类灵魂安息的住所。对于现世的舞台,你也不过是个只能在幕后指手画脚、不值一提的小角色罢了。
“…我不需要亲自站在聚光灯下,因为那里已经有人在替我表演。
“我只需要让英雄们尽情展现自己的一切——然后,让他们不断地表演,直到能得到一个不必流泪的结局。
“我以此身的存在为给养,净化世界蔓延的一切不净,令被折叠的痕迹得以延续——
“而代价,不过是让此身归于早应归于的沉寂。”
来访者弯下腰,拾起了那架木质的鸢。
他朝木鸢的头部哈了口气,朝着远处轻轻丢去。木鸢自孩童的那只手开始飞起,飞过了那些身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它飞过了那位以身证道的女武神,飞过那道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的火焰;
它飞过了那一朵还在找寻自我的鸢尾之花,飞过由万千柴薪高抬而起的火炎……
木鸢缓缓落地,构成它的赤砂四散崩离,回归于这片赤色的大地。来访者的身形也不见了踪迹,唯有那座世界树的枝丫,似乎比之前多出了些别样的色彩。
那是一抹前所未有的、不一样的生机。
【…这样啊。】
【我还想着难得遇到了一位好敌手呢。】
伪物的造型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
只是它的脚边,多出了一座墓碑一样的隆起。
【可悲的亡灵啊——】
【如果现世无人为你立碑,那么便让我来吧。】
【——致以遥远之人·“阿波卡利斯”。】
第四十七章:雨夜
是夜,流动的水珠在窗前织成了一层帘布。
无数颗细小的水珠从天而降,动静盖过了那些外放着各种流行歌曲的音响。公寓楼对街那片绚丽的霓虹,此时只辨得出一条条流动的光影。
对街再不复平日的喧闹与繁华。
灶台上的锅炉正在咕噜咕噜地烹煮着咖喱。
“嘎。”锅盖被一只纤手揭起,白色的蒸汽顿时一股脑地从锅里窜出,拍打在那头银白色的秀发上。
伴随勺子的搅拌,辛香料的气息填满了整个房间。
“咯嚓——”玄关处传来了金属咬合的声音,同时还隐隐有雨滴连续敲打地面的动静。那双灿金的眸子寻声望去,却见玄关里多了一抹被淋湿的绿色。
“哇,好香啊。”
“回来了?洗个澡吧,马上就好。”
“嗯。”
锅盖被盖回到原位,白发的美人开始拿碗盛起一旁早就煮好的味增汤。那个目测还没有衣架高的女生踮起脚尖,艰难地用手勾到了衣架顶端的那一条毛巾。
“嘿咻,嘿~~咻…倒霉死了,这节晚课不该上的。”
“我负责的课在上午就搞定了,诶★嘿~”
“你诶嘿个什么鬼啦!”
气鼓鼓地将毛巾披在肩上,绿发的小个子女生朝着厨房张牙舞爪好一会儿,这才抱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屋里也响起了跟屋外一样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一只头上热气腾腾的梅比乌斯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拿着风筒在客厅里呼呼的吹着暖风。端着一大锅咖喱的Carmen从她身旁经过,香料和洗发水的香气交融了在一起。
看着对桌一块一块地把青椒从饭里挑出来,白发的美人眉毛一扬,心里默默给某样蔬菜划上了一个勾:
“…比平常晚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你去避雨了?”
“没,监察医务院门口那条路出车祸了,好险没给我堵死。”
“毕竟这么大的雨嘛…你再挑食我下次就不煮了。”
“…嘁,我,我在减肥!”
一脸残念地将胡萝卜粒扒拉回盘里,梅比乌斯舀起一勺咖喱饭,放到嘴边吹了吹气。抬起头来,她却看到Carmen此时已经在电饭煲前舀着第二盘米饭。
那双蛇瞳顿时就像感知到了某种危险一样竖起:
“喂!疯女人,给我留点!”
“你不是说要减肥吗?难得做了蔬菜咖喱,不能浪费粮食啊。”说着,Carmen又往饭上淋了一圈咖喱汁。
“诶好好好,我吃!我吃就是了!”
眼瞅着自己就要饿着肚子度过下半夜,梅比乌斯也不再矫情,赶紧把头埋进了光荣的干饭事业里。轻抿了一口边上的味增汤,白发美人脸上闪过一丝玩味:
不吃是吧?呵呵,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吃。
待到二人饱餐一顿之后,沙发上便多出了一条抱着遥控器的绿色小蛇。
随着那只小手一遍遍按下按钮,电视机上的频道如走马灯般滚动切换着。直到转到某人爱看的新闻频道,那里放送的画面,正好是梅比乌斯先前驾车经过的监察医务院门口:
“据警视厅交通部的消息,东京都监察医务院前方50米左右的道路上,有一人因横穿马路而引发事故。
“目前,伤者伤势较为严重,已经转送至最近的皇都大学附属医院进行抢救。事故的起因警方还在调查中,不排除其自杀的可能性……”
“…哈?”听到这里,梅比乌斯的脸上皱起几分无奈。
收拾着碗筷的Carmen看了她那边一眼:
“怎么了?”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人这种生物的生命,还是那么的脆弱啊。”
“那可不一定哦。”将锅内剩下的咖喱倒入海碗中,Carmen又在碗沿封了一层保鲜膜,这才着手准备清洗晚餐用过的餐具们。
泡沫随着一双手套的劳作,在水池里繁衍生息。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为什么五万年后的今天,人类这个种族依然活跃在地球上呢?”
“唔…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吧。”
老本行就是生物医学研究的梅比乌斯不假思索道。
“那自然为什么要选择人类呢?为什么不选择蜥蜴、虎狼这些动物呢?为什么在五万年以后,地球还会出现资质、外貌、性格与我们那么相近的同位体呢?”
没等梅比乌斯回答,Carmen便接着说了下去:
“…有什么人或者事物建造了一个灵魂的中枢。前世代的人死去之后,他们的数据不会消亡,而是被储存在那个独立的数据中枢里。
“等到自然的再度演化,这些数据会越过现世的审核机制,以一种相近似的形式投影到现世。
“所以这个种族哪怕经过了崩坏的清洗,这颗蔚蓝的星球上,也不会出现人类之外的第二个土著种族。”
说话间的功夫,几个碗碟便已经在Carmen的手中摆脱了油渍的附着。泡沫们很好的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然而只要这些碗碟还会被使用,那上面便会不断地附着上新的油渍。而为了不影响碗碟的使用,Carmen也会不断地用洗洁精清洗掉那上面的油污。
一来一往间,一个循环便悄然生成。
“那么,是谁建造了那个中枢…【神】吗?”
靠在厨房的门柱上,梅比乌斯如是问道。
“不是。”
将餐具收放进消毒柜中,白发的美人擦干了手。
“是某种比【神】更神秘的存在。”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雨幕在窗前漫过,投射出一道同样无垢的身影。
不经意间,Carmen望了那个方向一眼,灿金的眸子里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绪:仇恨、愤怒、忧愁……最后只剩下了不舍的温柔与平静。
“…因为【神】告诉我,修建中枢的他已经死了。”
“……”
雨还在下。
雨还会下。
但是某些人或事物,似乎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