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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人歌     清辉玉臂寒txt下载     清辉玉臂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春雪(2)

    容映从乾殿出来,有些热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回想刚才在殿中,被自己的父皇责骂的事,虽然他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也还是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有大臣从他身后出来,一时拿不准是去跟他打招呼,还是就这么离开,毕竟陛下刚才当着他们的面子,都这样斥责,他们生怕这位眼神看上去就很高深莫测的晋王殿下,会觉得他们此时与他搭话,或者是不搭话,都是别有用心。

    容映也感觉到了这些人的为难,抬步向前走了没几步,突然觉得鼻尖一凉,眼前的路上,空中也突如其来的飘起了雪花。

    一时间,他有些愣住了,伸出手,根本不用去接,雪片就会落在他的掌中,他感觉一丝冰冰凉凉,雪片就这样在他手掌中化掉了。容映眨了眨眼睛,他嘴角上扬,好似冰雪消融。

    “晋王殿下实在想什么好事吗?笑的如此开心。”容映定睛,见站在自己眼前的,是皇后身边的兰嬷嬷。

    容映收住了笑容,眼神中又开始雾蒙蒙的一片,容映拘身“姑姑有何吩咐?”

    “皇后娘娘请王爷从陛下处出来后,往她宫中小坐片刻。”兰嬷嬷见容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然没有多问。

    容映点头“好”

    于是容映抬步,就往坤宫去了。

    路上,雪还在不断的下,容映的思绪又飘远了,他刚才之所以会笑,是因为他打算出了宫后,他要去找新月,这样的日子,新月在做什么呢,他很是好奇,是依然枯坐在榻上,看着一本不知所谓的书,还是在做别的。

    虽然雪越下越大,又有了皇后的耽搁,一会去的路上定会很难行,但他依然想去找新月。

    坤宫就在乾殿的后面,走路也不过是片刻就到。

    走至正殿门口,容映才收拾回自己的情绪,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这会因为落雪,黑色的鞋面已经有些潮了,不过不妨碍,他抬步,走进了正殿。

    皇后正坐在主位上,身边自然无一例外的,坐着她的侄女柴壁君,容映皱眉,今日陛下也说起自己的正妃人选,容映只用怜月去世还不过一年搪塞过去,如今,皇后已经毫不避讳的召见了自己,想来,让自己娶她侄女的事情,已经很是急迫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容映一贯都称呼皇后,而并非是“母后”。

    “起来吧”皇后自然也从来没有有过计较,以前太子在的时候,她是不屑,如今,就是另外一些心情了。

    如此,容映站了起来,拘身问“不知皇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君儿”皇后对柴壁君使了眼色,柴壁君从座位上站起来,拘身道“是小女,刚才跟姑母说起,在江家马场上发生的事情,姑母听闻了发生的事情,就让小女为殿下道个歉。”

    “道歉?”容映皱眉,这对姑侄是脑子不清楚了吗?

    “是,姑母说,我在殿下面前失态。是,小女确实因为保护殿下心切,才一时失去了分寸,小女在这里向殿下致歉,希望殿下能够原谅小女的错失。”

    “你发火的对象是新月郡主,还动手打了她,你应该道歉的人,是新月郡主才对,与本王何干?还有你刚才说,保护本王心切,本王何时用你一个小小的女子保护?”容映毫不留情的说出了柴壁君的虚假,可是他觉得这姑侄二人,好像并不是闹这么一出的。

    “这事,还有新月郡主的参与?”果然,皇后一脸疑惑,好似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是,是君儿没有告诉姑母清楚您,这事其实也跟新月郡主没有关系,当时新月郡主正在调试手里的弓弦,差一点脱手,刺杀了殿下,君儿一时情急…”

    “你不是说,因为晋王遇到了些危险,你一时害怕,斥责了几句将晋王陷入危险的人,那这让晋王陷入危险的人?就是徐新月了?”皇后拉长了声音。

    “皇后,这与新月郡主无关。”容映也是懒得解释,眼睛都不抬,只是拘着手,不与她们其中的人搀和。

    “这徐新月好大的胆子,来人…”

    “皇后这是做什么?”容映一听皇后这语气,难道是带新月过来吗?

    “自然是把徐新月叫来,把话问清楚,谋刺皇子,成与未成,那可是杀头的大罪。”皇后一幅我是秉公执法的样子。

    “皇后,您说的律法,难道儿臣就不知道吗?儿臣当场未发,就是因为新月郡主,并没有谋刺儿臣。不然,儿臣这个受害者,会看着加害者逍遥法外吗?”容映有些好奇,包括自己母亲在内的那些女子,是怎么败在眼前这个色厉内茬的老女人手下的。

    “是啊,姑母,殿下也说新月郡主是自己的表妹,与自己是有情分的。新月郡主定是无心之失,殿下也是,顾及二人情分…”

    “皇上驾到”外间传来一声洪亮的传令声,容映回头,见殿门打开,自己的父皇正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他侧身行礼迎接,陛下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向前,坐在了皇后刚才做的位置上,才点点头“都平身吧。”

    “是”说着,皇后站直了身子,陛下伸手,拉起了她的手“朕在书房戴的有些闷,想起你早起有些咳嗽,就来看看你,这手怎么比朕一个踩雪而来的人还要凉?”

    “臣妾也是刚刚从暖阁出来,坐在这里,还没有适应这外面的温暖,所以手才有些凉的,倒是陛下,这一路来,也不穿的厚一些,着凉了怎么办。”

    容映看着正在若无旁人的说着关心彼此话的皇上和皇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那就是皇后色厉内茬,为什么能一直在后宫到今日,那就是因为自己的父皇,对她的宠爱。

    陛下对于皇后的宠爱,那是从内到外,深信不疑到眼盲耳聋的地步。

    一开始,众人只当陛下娶皇后,是因为需要柴家的声望和力量,让自己坐稳皇位,等陛下掌握实权以后,柴家也就如同旧履,被弃之一边。

    可是陛下却用实际行动,让这些人觉得自己想错了。

第122章:春雪(4)

    陛下对皇后的宠爱,可以从方方面面得以体现。

    在柴皇后之前,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和容映一样,有一位正妃,那位正妃也是不幸去世,照理说,这位正妃在陛下初登帝位的时候,就要被追封为皇后,可是陛下下旨,说柴皇后才是自己唯一的皇后,迟迟不肯下旨,追封这位正妃,正妃娘家姓郑,是南静侯郑家的女儿,其父在朝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多次恳求,让陛下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名分,都未得其果。

    太后来劝也是没有任何的结果,后来还是皇后,亲自来求,陛下才在登基三年后,给了郑氏一个名分,封她做元嫡妃,虽然认可了郑氏是自己的第一个妻子,但依然只是一个妃子的位分。

    所以,陛下这一朝,只有一个皇后并不是说说而已。

    后来皇后生下嫡子,陛下一见到儿子,没有跟任何朝臣商量,就要立这位刚刚出生不过两个时辰的儿子为太子。不过这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从后来陛下对太子的态度上来讲,他也是因为爱重柴皇后的原因,所以才爱屋及乌的。

    两个人一直到今日,若是问这后宫侍寝次数最多的人,那些妃子加起来都没有皇后的多。

    后来不断有怀孕的妃嫔出事,陛下也是不闻不问,有一位失去孩子的嫔妃,质问皇后的不作为,还指着她是帮凶,却被陛下打入了冷宫,罪名是她不敬皇后。

    皇后生下太子的第二年,出生高门世家的萧氏,因为身份贵重,一进宫就是妃子,一开始的时候,陛下还是挺喜欢萧氏的,对她算不上是宠爱有加,也是经常召见,很快,进宫第四个月就怀上了容映。

    萧氏既然出生高门大族,虽然是见过一些手段的,这些手段虽然见不得人,又藏在暗处,不易察觉。但这些也不是不可防备的。于是,萧氏多加小心,最后生下了容映,又在不久后生下了一个女儿,成为了后宫中有子嗣最多的女子,陛下也十分高兴,封她做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可就当萧氏因为封了贵妃,而且儿女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天象之说,彻底把她害苦了。

    容映成了一切痛苦的来源,宫中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就连他的亲妹妹也没能避免,于是只有四岁的他被送出了宫,自己的母亲也因为连续失去了两个孩子而疯疯癫癫。

    后来,或许她知道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但却在这时候被发现,在自己的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和太后。

    萧贵妃一族,为北方大族,甚至一度与第一大族王氏比肩,其族,除了本族的子弟有出息以外,还招募门生,势力很大,磐更而生。

    或许是为了削减萧氏的势力,政治是把他们连根拔起,陛下根本就没有详细的调查,就隐秘但又狠绝的处理了这件事。

    萧氏一族一共有三个侯位,除了容映的两个舅舅,还有一个就是与他们远一层的,萧南音的家族,都没有避免。全部被夺爵,流放。

    容映的大舅不堪受辱,触柱身亡。二舅也是流放边地,饱受折磨,贵妃也自缢身亡。

    好在萧南音一家,有豫王的照顾,虽然家破,但好在一家人都得以保全。

    容映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都跟柴皇后脱不了干系,陛下也有份参与,但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让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孩子,得到这天下的至尊之位,于是也就不管别人的血,流的有多少。

    容映小的时候常常悲愤,廉王让他隐忍而后报,于是才有他,走到今天。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陛下总算是想起台阶下面,还站着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了。

    “那倒也没什么,只是说起…”皇后把他们刚才聊的事情一字一句的都告诉了陛下,容映从旁听着,她倒是也没有添油加醋。

    陛下听了以后点点头“想来,新月也是不小心,倒是你的这个侄女,是个好的,为容映着想,还护在他的身前,怎么你还想替晋王挨上一箭不成?”

    柴壁君听陛下这么说,立刻很是惶恐的跪下“小女不敢当陛下的称赞,小女当时也没敢多想,只是觉得殿下身前没有遮挡,而且殿下的命,要比小女的命重要的多,姑母常常教导小女,虽然,虽然表哥不在了,但是晋王殿下也是陛下您的儿子,陛下的儿子,就是娘娘的儿子。如此,王爷是小女的表哥。”

    皇后听过以后,拿起手帕在眼眶边上,抹了两下泪,这些举动自然是落在了陛下的眼里,陛下立刻安慰“你这又是何苦呢?时时想着咱们的昭儿,还有这样的慈心,去管那些不成器的。容映,还不过来,跪谢你母后!”

    “儿臣跪谢皇后娘娘慈恩”说着,容映机械的跪在了地上,朗声的说道。

    “本宫也没做什么,何德何能得晋王你的跪谢。初五那日的祭天,你父皇说,是为了给太后娘娘和本宫祈福,你因病错过,这一跪,就算是补上当时的跪拜吧。”皇后这话不轻不重,可是容映感觉到陛下的气息,冷了下来。

    “他哪里是因病没有来,有人在北门外面,看他骑马出城,好得很。不来祭天,对太后和皇后不敬,哪里是作为一个皇子该有的做派。去,功德殿里,跪上两个时辰。”刚才在书房的时候,陛下之所以会对容映生气,就是因为这件事,皇后此时在这里火上浇油,更是激怒了陛下,本来只是骂几句就过去,现在却要罚他去跪功德殿。

    “是”容映没有反驳,反而是在想,今日要不就住在新月那里,想起在那方小小的榻上,他睡得有多安心。

    “陛下,刚才,您还夸奖小女,为晋王殿下着想,那小女就更应该遵守这句话,还请陛下也责罚小女,去功德殿罚跪”

    “你又没有犯错,朕如何罚你?”见有人反驳自己,陛下还是有些不开心。

第123章:春雪(5)

    “陛下,那小女就替晋王殿下罚跪的一个时辰,这样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时辰。”柴壁君眼神坚定,跪在地上的时候,也是真心为容映求情。

    “功德殿乃我大聖供奉历代皇帝,开国功臣画像和牌位的地方,你一个女子,无功无名,岂是你能进去的地方?”容映觉得恼怒,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倒是一幅为自己好的样子。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犯了错还找人替你…”陛下还想再责骂容映两句,却被皇后拦住了胳膊,陛下看了皇后一眼,读懂了她眼神中“不要再说了”的意思,于是挥了挥手,用懒得理他的语气说道“滚回你的府中去吧,说别人不配去功德殿,朕看你,也不一定配得上。”

    这话说的很重,容映却不以为然地站了起来,拒身道“谢父皇,儿臣告退。”

    说着,容映转身就走了。陛下说自己不一定配,他也没想过让他觉得自己配,只是如果陛下不给的话,那他就亲手抢过来得了,省的大家都在这里,演什么戏。

    容映走了以后,皇后垂着肩,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她这一哭,陛下的心都要碎了,赶紧安慰到“你可千万不要哭,太医说你的眼睛不好,要是哭出来点儿毛病怎么办?”

    “陛下,陛下,如今昭儿不在了,您可要长长久久地陪着臣妾,不然的话,臣妾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下场?你为何有这么悲观的想法呢?朕不是在这里吗?”

    “昭儿还在的时候,臣妾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不瞒陛下说,就算是您有一日不在了,您也为臣妾留下了这世间最好的礼物,他定会好好的照顾臣妾和臣妾的家族。只要儿子,和臣妾的家族好好的,这天上地下,臣妾都陪着你。只是如今,这个幸福的梦,就这么破碎了。陛下你刚才因为臣妾,而迁怒于晋王,臣妾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如果能先陛下一步而去最好,不然的话,咱们黄泉路上还做夫妻。只是臣妾的家族可怎么办?晋王殿下,万一因为今天的事情迁怒臣妾的家族,那可怎么办?”柴皇后这话说的非常露骨,但她就是吃定了陛下,并不会因为有任何的疑心,反而会真的开始思考,等他驾崩了以后,自己的晚年怎么办?

    “你说的没错。万一有一天朕走了,谁来照顾你?珏儿还小,朕就算是给她找一个身份贵重的驸马,那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很难会顾及到你。还有你最担心的,你的家族,你哥哥是个无用的,要想被你,和你的家族添势…”果然,陛下说着说着,就把目光落在了柴壁君身上,柴壁君依然跪在地上,眼神有些懵然的看着陛下和皇后。

    “你几岁了?”陛下问。

    “回陛下的话,小女今年实岁十九,虚岁已经是双十了。”柴壁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自己的年纪。

    “哦,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没有婚配?”陛下问。

    “还不是因为…”皇后就把柴壁君被退婚等事,告诉了陛下,这些事情陛下本来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是,朕还记得。他们是个没眼光的,你们柴家的女儿,个顶个都是好的,你起来吧,朕问你,做朕的儿媳可好?”

    “陛下,你怎么可以这么直接的,问一个女子这样的话。不如你等臣妾私底下问一问,再给你答复?”

    “这有什么不好问的?怎么?容映那小子虽然不成器,但也是朕的儿子,配你们世代出皇后的柴家女子,正好。就这么说定了,朕走了。”陛下想到了一个万全的办法,要赶紧回书房去拟旨,不等皇后行礼,他抬脚就离开了。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侧身看向柴壁君,柴壁君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君儿啊,如今,这件事情算是办成了,只是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咱们柴家,要再出一位流着咱们柴家的血的陛下。”皇后眼神寒冷,更多的是不甘。她把自己的儿子培养的如此优秀,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她怎么可能会甘心?

    容映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眉头一皱,又把刚才在殿里的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一遍,总算是想到了一点眉目。

    于是他转身往陛下的书房走去,刚到门口就碰见了,从坤宫回来的陛下,不等陛下召见,容映就跪在了雪地里“陛下,儿臣有事启奏。”

    陛下皱了皱眉,此时的雪已经没了半个鞋子,容映跪在雪地里,衣服,怕是片刻就会湿透,于是他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不,父皇请听儿子说完。”

    “那你说吧。”陛下难得有的一点慈父心肠,也就烟消云散。

    “父皇,敢问父皇,是不是要将柴俊主赐给儿臣为妻?”

    “你怎么知道?不过也没什么了,朕回来就是为了下旨,等着正月十六开朝以后,就发下去,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陛下自然就承认了这件事。

    “儿臣愿意娶柴郡主,但是请父皇同意儿臣先聘其为侧妃。”

    “那可是柴家的女儿,柴家是有祖训的,嫡出女子不得为妾。你这跟拒绝有什么区别?”陛下一听,立刻生起气来。

    “陛下请听儿子说完。儿臣的正妃还没有过世满一年,而且是因为替儿臣生育子女而亡,儿臣这么快就迎娶新妃,恐怕会落得天下人一句忘恩负义。还有就是,儿臣的正妃,出生江家,那是皇祖母的母家,而且颇得陛下重用,如今皇祖母病重,而成就急着新立正妃,还是有陛下您下旨亲自赐婚的,难免江家的人不会乱想,是不是因为皇祖母要薨逝,您就不再重用江家了?江家是带兵之人,统兵之人最怕军心不稳。而且,自从儿臣的正妃去世以后,江家有意让儿臣续娶正妃之妹为正妃,若此时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儿臣娶了别家的正妃,浙江家之心,定会有所紊乱。就算是江家对陛下您忠心耿耿,难保底下的人不会撺掇,这样的话,事情只会更加难办。”

第124章:春雪(6)

    “这倒是会邀买人心,不过你这么说,并没有错,江家的二儿子,眼见封侯在即,又要迎娶新月郡主,正是感沐皇恩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让你迎娶新的王妃,确实,会让江家觉得我们有敲打他们的意思,这候位还不如不封”陛下刚才也不过是脑子一热,被皇后一冲,就忘记了权衡,但怎么说,他也是一位帝王,制衡权术要比容映这个远离京中的王爷,运用的更加熟练。

    “是,娘娘几次提起让儿臣,迎娶她的侄女,儿臣虽没有直接拒绝,但是也有婉拒过几次娘娘的。儿臣承认这确实会让娘娘觉得不适,但是儿臣也是几经权衡,没办法的事情。”容映的眼神有些冷淡,但既然皇后能哄得陛下团团转,那自己为什么不能用话绕开重点。

    “既然知道会让你母后不适,以后就要与她把事情讲明。朕不妨实话告诉你,如果你能好好的对待你母后,在朕百年之后,对她好好恩养,朕这把椅子,就会给你坐,如果你连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不能好好地尽孝道,朕就算是传位给你伯伯家的孩子,也总好过给你找个不忠不孝的人。”当然,这话是气话,容映也不会听到耳朵里,这些年由陛下的“照拂”,自己伯伯家的孩子,都是十分的“成器”。

    有一位当街殴打平民,强抢民女,最后引得封地上的人激愤之下,乱石打死。

    一位退婚柴郡主,被皇后一族记恨,只要有任何的马脚,就立刻被咬的死死地。

    其他的,也是庸庸碌碌,一位可用的都没有。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陛下绝对不会舍得,将自己的位置和江山,给一个不是他子嗣的人。

    “是”虽然有这样的自信,但是容映也没有打算明说,让陛下觉得自己手里还有把柄,对自己也是有利的,所以容映端端正正的行礼,应下了这句话。

    “你心里有数就对了,起来吧”陛下转身,坐在了龙椅之上,说道“既然你首先看懂了这些事情,那就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说说看。”

    “是”容映也不过是从刚才来这里的路上,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拘身对陛下说道“儿臣想,等上一到两年之后,再迎娶正妃。”

    “你倒是想的个好办法,这柴郡主今年都双十之年了,在等你个一两年,年纪就大了,人家想必是不会愿意等的。”陛下还是想要容映迎娶柴壁君。

    “陛下请听儿臣说完”容映皱了皱眉,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于是继续说道“儿臣是想,请陛下下旨,允许儿臣在王妃去世满了周年后,同时迎立柴郡主和亡妻的妹妹为侧妃。等以后,儿臣有了更大的作为的时候,再进一步,更显体面。”

    “你要同时迎娶两位侧妃?”陛下想了想,容映的后府中,除了原本的王妃,一位女子都没有,确实可以同时迎娶两位侧妃,这样,江家柴家都不会得罪,只要等最后他成为太子或者是直接成为皇帝的时候,再立后的话,确实是个又尊贵和万全的办法。

    陛下正准备点头,突然想起的问道“你是想让柴家的女子为妾,这怎么可能?”

    “如若不愿,那儿臣也是没有办法。”说着,容映倒是有恃无恐的起来,双手放在袖中,甚是淡然。

    “那朕,就去同皇后说说。”陛下皱皱眉,容映此时,确实不太适合迎娶正妃。

    说着,容映见事情已定,于是拘身对陛下说“是,那就劳烦父皇了,儿臣…”

    “你是不是,有别的正妃人选?”陛下叫住了容映,容映皱眉,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

    只见陛下眼神深邃,直直的看着容映,片刻,淡淡一笑道“让你初五那里,带病去找的女子,就是你想娶的正妃人选吧。”陛下问。

    容映没有否认,因为他就算是病了,但还是确定自己身后,没有跟从任何人,才去找的新月,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还记得虞鹤对你的命批吗?”陛下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容映的眼间,起雾了。那如同寂寂深夜的海面之上,萦绕而来,久久不散的水雾,笼罩了他的眼睛。好似总有人,在他快要感觉幸福,开心的时候,在他的心间,将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撕开,虞鹤说…

    “若是不能与之厮守,现在又何必强求呢?”陛下垂眸,看着鞠着身子,站在下面的容映。

    容映拘身“是,儿臣告退。”

    “下去吧”陛下挥了挥手,让容映下去。

    容映出门,雪依然在下,只是他已经没有兴致,再去找那个让他淡淡一笑的原因了。

    “参见晋王殿下”虞鹤弯腰,对着晋王施了一个俗礼。

    容映回神,行了个常礼“国师安好。”

    “王爷面色不虞,是又与陛下发生冲突了吗?”虞鹤淡然一笑,看着刚刚关上的,书房的殿门,就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容映看到虞鹤,有些冲动的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淡声道“本王还有事,这就告辞…”

    “王爷,您要害了新月吗?”

    容映已经走出去几步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回头了,他双眼赤红,压下声音,但还是难掩饰情绪的说道“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虞鹤见这两句话,几乎是耗尽了容映所有的力气,他伸手,扶住了容映的肩膀,看向他“要我告诉你新月的结局吗?”

    “你,你就是一个江湖方士,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的。”

    “她会死的,因为你,或者是不因为你。”虞鹤只当没有听见容映咬牙切齿的低吼,自顾自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我…”容映有点理解新月的那种哑口无言的感觉了,他动怒了,但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同我与你说的,你啊,不会有任何人陪在你的身边的。你的周遭,有一道火圈,你就站在圈里里面,任何想要靠近你的人,都必要受烈火的焚烧,而且没有一个人能撑得下来,没有一个人。”虞鹤还是一如之前的判断,没有一个人能靠近他。

    “我,我走向她不就可以了吗?”容映抬眸,虞鹤细看,然后笑了“你眼中这雾气之后,依然是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啊。”

第125章:春雪(7)

    “晋王殿下,你看你身边,有一个人在吗?”说完,虞鹤收回了自己的手,容映就好像失去了支撑,差一点摔倒在地上,他抬头,目中的恨意,让他难以湮下,以从雾中,溢出言表“那要我告诉你,你的结局吗?”

    “看您现在这样,我的结局,还用猜吗?晋王殿下啊,如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那样,你啊,永远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你越是想要得到的人,她就会死在你的眼前。”说完,虞鹤拘身,行了个法礼“告辞。”

    说着,虞鹤嘴角带笑,慢慢的走向陛下的书房,等再回头的时候,虞鹤看着容映落寞的背影,他的腰几乎都直不起来了,那痛苦的神色,让虞鹤心生不忍,却没有任何办法。

    “看什么了?”陛下推门走出来,看着虞鹤正在出神,于是开口问道。

    “陛下,你看晋王殿下”虞鹤对陛下说道,陛下抬头,看向正在一步步的向前走着的容映,问“他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陛下,您就对晋王殿下好一点吧,以后修陵谒庙,把大聖发扬光大的人,正是他啊。”虞鹤和陛下,亦臣亦友,此时,他更多的,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朋友。

    “朕,也是在磨练他。朕是最不在乎死后如何的,他是把我埋在一个漏水爬虫的洼地里,还是万年吉地里,与朕也是没有关系的了。至于这大聖,是他的,他就有义务去把它建成盛世。”陛下也难得感慨“但是,见他这样,是限与儿女情长中了吗?”

    虞鹤点头“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的,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明白过来的。”

    说着,虞鹤笑了笑“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也不是个简单的,陛下,我们就不要插手就好了。”

    陛下点点头“好,咱们进去吧,朕有些事要问你。”

    “是”说着,虞鹤与陛下一起进到书房里。

    进了殿门,虞鹤还没有站稳,陛下就问“太后,她怎么样了?”

    虞鹤摇头“也就三两个月的时间了。”

    “那就要快些,完成她老人家的遗愿了。”陛下一听,觉得鼻尖一酸。

    虞鹤点头,却有些犹豫“只是,江将军和新月郡主的命数,还是差的有点多。”

    “还不够吗?朕都已经封她为郡主,提升她命中的贵气了。”陛下皱眉,片刻道“难道还要将她封为公主?”

    “陛下,您觉得命中不贵的人,是新月郡主吗?”虞鹤这才发现陛下是会错自己的意思了。

    “不然呢?”陛下有些错愕,不是虞鹤自己说的,两个人的婚姻中,有一方缺少兜住另一番的贵气。于是,才有了封新月为郡主这个事情。

    “天机不了泄露。”虞鹤笑而不语“既然陛下是这么以为的,那就试试吧,陛下您请先不要下旨,而是让江家去徐家提亲,二家先文定,再观后效即可。这样太后处也有了一个交代,也可以给江将军,新月郡主两人一些相互调和命运的时间,这样,才可给新月郡主一段美满的因缘。”

    陛下听了以后,虽然觉得虞鹤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怕太后那边“这可是太后的目前最在意的心思了,如果朕办不好,还谈何为人子?”

    “陛下,陛下您只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太后娘娘,您看娘娘如何说,再下决定也不迟。”

    “好,就如此。”说着,陛下抬步,就往慈安宫走去。

    看了一会雪,新月觉得肩头一沉,侧头一看,是江扬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肩膀上“都下雪了,不冷吗?”

    新月点点头“是有些冷,只是这是春雪,不会冻坏人的。”

    “梁国四月份的雪都能冻死人,何况现在正月还没有出。”江扬对雪并没有什么好感,常年行军,下雨雪的日子,是最难捱的。

    “我以前听说六月飞雪,是因为世间有奇冤,如此说,梁国岂不是举国都是冤孽?”新月心情依然很是不错,下雪的日子,白茫茫的世界中,平静又安然,怎么能让她不开心。

    “那只是一个很冷的地方而已。”江扬伸手把新月肩膀上的雪拂去,如果这雪融化在披风里,新月定会着凉的。

    “很冷的地方,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新月眼神看向远方,但再远也有一个界限,她还真的很好奇,一望无际的平原,终年被雪覆盖的样子。

    “你是不会喜欢那个地方的。不过才吃了一半,我们进去吧?”江扬依旧兴趣寡然,他看着已经没了白地的积雪,还有这阴沉沉的天,想来这雪还要下上一会儿。

    新月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进去吧。”

    江扬骑马回城的路上,因为雪天路滑,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一来他是不想摔跤,二来他确实有些事情要想一想。

    因为他突然发现,和新月就这样生活着,好像也不错。那种温暖的,肆意随心的生活,好像是他许多年都不曾再有过的样子。不过他又认真的想了想,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过那样。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亡妻,那个倔强又灵动的女人,与他在一起的日子短暂却如同火焰,就当他以为自己的热情,已经在那短短的几年,燃烧殆尽的时候。

    他突然遇见了新月,新月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绝对是一个完美的妻子,一个可以诉说心思,认真倾听的朋友,一个可以照顾好自己孩子的母亲,一个可以托付给后府之事的女主人。或许,他真的应该把新月娶回家。这个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就一直萦绕其中,他想他要赶紧做出决定了,陛下很快就要下旨了,旨意一下,或许新月也是无力改变的。

    就这么想着,他的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细细一听,好像是有着大脚掌的乌雎马的声音。

    果然,迎面而来的是,形色匆匆的容映,穿着一身非常正式的袍子,像是刚刚从宫里出来。江扬回想了一下,自己进贡去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提起过,容映刚刚请过安走了,他在宫里待的时间很长,天都要黑了才出来。让他去的方向,江扬很容易就会想到,他是要去见新月。

    “殿下请留步。”江扬在二人距离大约三四米的地方叫住了容映。

    容映骑的很快,乌雎马的脚掌很大,上面也打了防滑的马钉,所以在雪面上跑过是不会摔倒打滑的。

    勒住马以后,容映定睛一看,是也是一身正装的江扬,看他过来的方向,是新月的家,算算他离宫的时间,再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午饭后没多久就过来了,一直到如今,都要晚饭了才归,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说“江将军还真是殷切,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将军你就一趟趟的来。”

    “还请王爷息怒,这八字很快就会有一撇了,后日不就是,板上钉钉的那一天呢?我提前来看一看我的未婚妻,再给她带来,宫里太后的赏赐,也是无可厚非的呀。”江扬但是不卑不亢,他明了容映的心思,此刻也知道自己的心事,但是,他更有信心的是新月的意思,看新月的表现,宁可嫁给自己,也不会愿意跟容映扯上任何关系,自己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她没有躺进你家的祖坟,这事儿就不算数”容映一时急愤,有些口不择言。

    “殿下,你以后是坐拥四海之人。只有这么一点儿格局是不行的。殿下,这是要去找我的未婚妻吗?那臣建议殿下还是回去吧,新月刚才在小宴上喝了点儿酒,这会儿想来是休息了。您可能不知道,她一贯,酒量是很浅的。”江扬说了这话,有些心虚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刚才他与新月饮酒,现在酒劲正在往外发,可是喝的更多的新月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把自己送到门口,叫了两个仆从跟着他。

    容映皱眉,疑问道“她酒量浅?”

    “这是新月他自己说的,所以还请殿下不要去打扰她了,饮了酒,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温暖的被褥中,好好休息休息。”江扬骑马拦在容映的前面,不让他再往前去。

    容映岂会听他的,纵马一鞠,就错开了江扬的包围,向前跑了三四米后,才回头对江扬说道“江将军,本王劝你,还是尽早打消了,娶她的念头,不瞒你说,她是本王的女人。”

    江扬笑了,容映皱眉,他在这笑中分明看到了耻笑,只他的话更加的讽刺“您这么说,她承认了吗?”

    “自然是由不得她。”容映今天已经受够了这种,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的话,受够了。

    “你要知道一个女子,如果不愿从了一个男子,她们会做什么吗?”江扬见容映这表现,难道是要用强?

    “本王不会让她出这样的事的。不过这事儿本王与你也说不着。”说着,容映勒紧缰绳,继续赶路去了。

    新月打了个哈欠,好好的一场春日小宴,吃成了赏雪宴,还不请自来了一个客人,虽然江扬并不善于言辞,但是也好过她一个人自斟自饮,两个人都喝了一些酒,虽然这些酒对于新月来说,仅够润润喉而已。

    “姑娘,这个大箱子怎么办?”颦儿手里捧着雪翠拟定的单子,想让新月亲自查看一番。

    新月兴致缺缺,太后赏赐的东西自然是最珍贵的。但是她并不缺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对她没有任何的用处,收了又有什么好处呢。于是她挥挥手对颦儿说“你自己清点一番,然后抬到地库里存起来吧,我又用不到,太后把这些东西留给我,也不过是想让我以后的日子过的好一点,可是如今的日子我都没有过好,又怎么能谈以后呢?”

    “姑娘,您还是看一眼吧。这上面的许多东西,奴婢都没有见过。您看这个头面,怕是要价值万两银子。”新月听了以后抬头看了看,笑了笑“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你没见过东西,我自然也没有见过。行了,收起来吧。我看这里面有几块红宝石,你挑拣出来,再找个工匠,做一套首饰,等我进宫的时候带给太后,她最喜欢红宝石,看到以后定是会开心的,也应该会喜欢的。”

    “是”说着,颦儿也就只得找了侍从,把东西抬了下去。

    新月见她出去,一脚踢开了自己的鞋子,刚才踩了雪,这会儿怕是鞋袜都要湿了,她的脚现在也特别的冷,脱下了袜子以后,新月抬起了脚,想要靠着火炉进一些暖暖脚,却听见南窗下面,有了响动。

    新月觉得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撅过去,这声音她无比的熟悉,不是当朝的晋王殿下,还有谁?

    新月光着脚丫站了起来,顺手从架子上抄起一个瓶子,紧紧的握在手里,她已经想的非常明白,只要容映从这里进来,她非得这一瓶子。把他砸的去见他母妃。打定主意以后,南边的窗户被推开,但是进来的人好像很有预见性,人还没有进来,却一把抓住了新月的手,像是在外面观望了一会儿。

    “别砸是我。”容映很显然摸到了新月手里的瓶子,还有她手上的力气,真的是上了死手的,在这里等他。

    “我要砸的就是你,我这府里没有门吗?你堂堂一个王爷,不会走大门吗?这大门是摆设吗?对,还有,我前面的侍卫,都是我真金白银请来的,在你眼里也是一个摆设吗?这里是我的睡房,是不允许男子随便进入,你进来以后就是毁坏我的名节,你口口声声的说想对我好,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对我好吗?让我的名声变臭,好娶我吗?那我劝你是死了心,我是永远不会嫁给你的。”新月真的是气得七窍生烟,手也不住的颤抖,愣是想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抢回来,可是他越抓越紧,一点儿空隙都不给她,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完她说的话,好像心情不好,眉眼也垂了下来。

第126章:平衡(1)

    “你,今天这么这么生气?我不是一贯都这么进来吗?”容映拉着新月的胳膊,二人后退至屋里,容映定睛一看,新月双颊绯红,是太生气的缘故。

    “我本来就很讨厌你的不请自来”新月依然想要挣扎,容映却不放,细看新月是真的很不高兴,容映拉着新月的手,和她一起后退在榻上,一把把她按在了榻上。

    新月在容映的力量面前,是没有办法抗争的,只得被他拽着,像是坐在了榻上,之后容映更是欺身上前,容映单膝跪在榻上,压住了新月。

    新月看着容映,更应该是狠狠地瞪着,依然是挣扎着“你,你要干什么?”

    “新月,你到底是怎么了?”容映发现新月的情绪波动的很厉害,不一会就哭了出来。

    “哎,我,我只是再跟你开玩笑。”说着,容映一身的力气都没了去处,然后就全部的,化解了下来。

    容映放开了新月,然后把她拉了起来。

    新月背对着他,还是收不起自己的情绪,然后哭了起来。

    “我刚才见江扬走的时候,虽然心事重重,但是很开心的样子,应该不是你们吵架了吧。”容映回想了一下,江扬的表情。

    江扬是个严肃有序的人,对待女子,自然更是温和和避开为主,但是因为跟新月多有接触,感觉上也是舒服的,所以与她接触,也是聊天帮忙为主,两个人自然是吵不起来。

    “姑娘…”王嬷嬷站在门外,见新月的房门是关着的,敲了敲后,没有听到新月的回复,倒也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对新月说“姑娘啊,自从江将军走了,您就一直郁郁的,不开心,想来是在为太后的事情担忧吧。”

    新月没有说话,王嬷嬷知道新月在听,于是继续的对她说“姑娘,要不明日,奴婢带一些吃食,去宫里探望一下太后,太后娘娘只说不想见您,但是您派人送去礼物,她应该也会收吧。”

    “你在为太后的事情发愁吗?”容映见王嬷嬷一说起太后,就忧心忡忡的样子,果然是在因为太后的事情。

    新月伸手,擦干净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太后不想见我,她现在病得很重,却依然不想见我。我知道,她除了是不想让我见到她病重的样子伤心,一部分还是在想让我就范,为了让我就范所以在惩罚我。”

    容映皱眉,新月这是在…跟自己交心吗?

    “姑娘,您在跟谁说话吗?”王嬷嬷听到了屋里有个似有若无的声音。

    新月垂头,对王嬷嬷说“嬷嬷,送些茶点进来吧,晋王殿下来做客了。”

    “啊?”说着,王嬷嬷就推门而入,就看见与新月并肩而坐的容映“晋王殿下?”

    “恩,是我”容映见到王嬷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被抓包的小贼一样,缩了缩脖子。

    “你,你从哪里进来的?”王嬷嬷四下看了看,这门是她刚才推开的,浴室的门也关着,再看南窗是半开着的,那缝隙果然是能钻进来,容映这么个大个子的人。

    “嬷嬷,我又不会对你们姑娘做什么,你不用这么防着我。”说着,容映看着王嬷嬷警惕的目光,原本外露的气息,一点也展露不出来了,竟然依旧缩着脖子,躲在了新月的后面。

    新月有些错愕的回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容映“不过是我家的嬷嬷而已,你至于吗?”

    “你这嬷嬷,比你厉害。”如此,容映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嬷嬷,您先下去吧。”说着,新月叹了一口气,看着拽着自己衣角的,容映的手,想要伸手夺回自己的衣袖,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那老奴送王爷一起出去。”说着,王嬷嬷伸长了胳膊。

    “我,本王还有话跟你们姑娘说。”容映自己不愿走,新月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也就离开了。

    新月看着容映,见他也是一身正装,脸颊发红,想来是冻着了,对他说“坐吧,暖和暖和。”

    “果然是因为太后的事?”容映坐在了新月的旁边,她这屋子并不大,没见有炭盆,却很是温暖,在坐在榻上,也是温热暖人,想来这下雪的日子里,还是待在这样的房中,更是舒适。

    “你今天有见到太后吗?”新月见他这衣服,就知道他从宫里出来的。

    容映点头“见到了,太后今天喝了药,还吃了点东西。”

    “这说辞跟江扬说的一模一样。是太后让你们说的吧。”新月怎么可能不明白。

    “恩,我也没亲眼见太后吃药和吃东西。”容映倒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姑娘,您的…啊…怎么又有一个男人,突然出现…”翡儿现在真的是怕了,突然见到新月的房中坐这个男子,真的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你小心手里的杯盏,我这套茶具,你都摔了两个了,再把这两个摔了,我就送你了。”新月看着已经撒了大半的茶水,好在两个杯子是好的。

    “姑娘,咱们这里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啊。”翡儿苦着脸,又想盯着容映,又实在是不敢。

    “这就要问晋王殿下了他是吃了什么。”新月拿眼刺了容映一眼,容映只当做没看见。

    “说到吃了,姑娘,您可还要用些晚餐?”

    “都准备了什么?”新月抚了抚肚子,好像是不太饿。

    “锅子还有一些,粥饭也有。”翡儿回答道。

    新月听到咕噜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也没有响啊,再抬头,看容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新月对翡儿说“去把锅子热下端过来,再炒一荤一素来吧。”

    “那姑娘您要吃什么?”翡儿知道新月的饭量,现在肯定是不饿的,但是现在不吃一些,晚上肯定饿的。

    “糖水还有吗?我喝一些就可以了。”说着,新月端起茶盏,见自己的茶盏里的茶,一口都喝没了“还有茶,来一杯。”

    “是”翡儿端着新月的杯子,下了去。

    “你这些丫鬟,一个个,不会一会再来一个…”

    颦儿看见容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淡定多了“王爷,您又来了?”

    “恩,又来了。”容映点点头,就好似认识熟人一样。

    “姑娘,那些东西奴婢都收拾好入库了,这是清单。”说着,颦儿把清单放在新月的手边,新月依然是懒得看“收起来吧。”

    “是”颦儿捧着清单走向内室,想要把这份清单放在柜子里,却一不小心碰开了衣柜,柜门打开,一件黑色的披风掉了下来。

    颦儿弯腰去捡,因为动作太大,同时吸引了新月和容映的目光。

    “姑娘,这件披风,奴婢把它收起来吧。见你做好了,冬日都快过去了,也没有送给别人。”

    “嗯”新月兴致缺缺,抬头想跟容映说话,容映先开口问“既然把它做好了,为什么没有送给别人?”

    “只是正好有两张空闲的皮子,做好了就放着吧,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新月懒得解释。

    “你没有想好送给谁就做了吗?”容映问。

    “你要吗?那就送给你”

    “又不是为我做的,我也不需要。”

    “嗯,既如此,继续让它放着吧,与你并不相干。”新月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急于要跟容映划清界限。

    “你就非得这么冷淡吗?”容映问。

    “那你等下次,我突然闯进你的内室,吓唬你的侍女,还随意的管你的衣服,你看你什么心情?”新月声音淡淡的,因为她本身心情就不好,实在没有必要去顾及别人。

    “我有事同你说。”容映看着侧身而坐的新月,开始说明来意。

    “嗯”新月意思是自己等着听呢。

    “过了年以后,我可能要娶侧妃”容映不想让新月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些事,于是打算亲自告诉她。

    “那小女就要恭喜王爷了。”可是新月并不吃惊。

    “你不会恰巧知道我娶谁吧?”容映既然有些生气,新月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新月现在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是柴郡主?”新月都已经懒得做任何解释“你自然是要娶她的,而且她以后一定可以帮得到你,一个非常不错的王妃人选。”

    新月记得,容映在陛下驾崩前,遇到的最大的对手就是皇后,容映和皇后两方交恶,幸好有柴壁君在其中周旋,而且,柴壁君也是一个狠角色,她直接绕开了自己的姑母,让自己的家族在自己和已经没有什么靠山的皇后之间,作为一个选择。

    很显然,柴家最后选择了她,有了柴家的支持,容映的皇位,就显得名正言顺,和扫清了障碍。

    “她不是我的王妃,只是侧妃之一而已。”

    “你居然不娶她做你的正妃?你这又是何必呢?相信我,你会需要她的帮助的。”新月何其的聪明,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自己又不在乎什么王妃之位,实在没有必要为自己保留什么正妃的位置,而让柴壁君觉得,容映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而不肯全心全意的帮他,最后也只会后悔莫及。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会接受我,可是我不想。有一日你接受我的时候,还要受什么委屈?这事我只是与你说一下,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和你说,也只是让你不要那么吃惊罢了,其他的,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容映看向新月的眼神,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明朗。

    新月皱了皱眉头问“你在宫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陛下又训斥你了?”

    容映现在的兴致并不高,虽然他平常也是这样高兴不起来的样子,但也不会在不开心的时候,说出自己的心事,如此这般肯定是有事发生。

    “你可知道一件事情?”容映问她。

    “什么?”新月有些云里雾里。

    “就是,就是国师对我的命批。”容映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

    “你会相信这种话吗?”新月是知道的。

    “你不要管我相不相信。你只要告诉我,你信不信?是不是因为我的命批,所以,所以才不肯接受我的?”容映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新月的眼睛,他想要在新月的眼睛里看到否认,又害怕得到正确的答案。

    新月听了以后笑了“国师对你的命批,说你会害死你身边,所有在乎你,还有你在乎的人。那么我问你,如果因为这个命运之说,真的是灵验的,怎么办?你要把我害死吗?”

    “我没有办法,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负责。”容映有些逃避的说。

    “你回答我。如果我会因为你的命运之克而死,你还会要我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会。”容映肯定的让新月有些错愕“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丝温柔而已,都不行吗?”

    “既然如此,你也不要怪我,因为害怕你的命数,而离你很远。虽然我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对我的态度,等于我对你的态度。你苦苦跟在我的身边,就是我死也不肯放手。你又何必苛责于我呢?”新月说的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她知道容映听懂了。

    容映有些失魂落魄,他垂下头,单手握拳,越握越近,骨节都已经发白了。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你有你的抱负,而且我有信心你会做到四国之中,最厉害的帝王,你会拥有很多。富有四海,与我这样,能给你所谓温暖的女子,数不胜数。柴壁君她也是真心对你,你看,那天在靶场上,她真的是舍命,挡在了你的身前。而且她应该是个命很硬的人,不会被你克死的。”新月说的风轻云淡,只是在说起柴壁君的时候,还是有些如鲠在喉。

    新月真的很不喜欢柴壁君,这个女子阴阴测测,捉摸不透她的喜怒,不过,倒是和眼前这个,总是满眼雾气的容映,倒是极其相配的。

    “看来,你真的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容映冷笑一声。

    “我的心上,只有我自己。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你不也是因为考虑你自己,在意你自己的抱负,而害死了容昭。”新月见话都说开了,自然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自己的想法。

    “新月郡主,你说话可是要有依据的。你说我害死了皇兄,你可有证据吗?”容映的声音立刻就冷了下来。

    新月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冷淡,错愕抬头看着他“还不都是,我们心知肚明的。”

    容映不分喜怒,声音也是平静的如同水面“那好吧,我确实,不能再缠着你了。”

    “王爷这么想就对了,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必要,互相交集在一起。我与王爷,还有一个赠药之恩,这个结清了以后,我们二人就不要再有任何交集。”新月听他这么说,先是心头一阵欣喜,而后又想起两个人最开始的时候,那个还没有报答的恩情。

    “既然你提到了赠药之恩,那不如现在就报吧。图在哪里?”容映突然提起了什么,这让新月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图?”

    新月问完以后,脑子里还是有回忆“你是说燕州布防图?”

    “在你这里吧?”容映问。

    “在是在,可是你要着布防图做什么?”新月紧紧的皱紧眉头,她好像不知不觉中对容映,放松了好多警惕。可能觉得他心悦于自己,本能的就,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可是说到底,容映还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他与梁国勾结深重,梁国的太子梁渭,差一点豁出性命,都没有得到的燕州布防图,怎么可能不施压给容映,让他赶紧把图,给拿回来。

    “不是说要把这个恩情结了吗?你只要把图给我,我们就结了。”容映双眸雾气蒙蒙,新月觉得甚是可怕,那雾气萦绕而出,就要将她包围。

    “你不要这样,我有些害怕。”新月抿了抿嘴,声音也弱了下来。

    “那你说我要怎样?”容映依然是冷笑。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变得这么冷淡?”新月一时没有办法接受。

    “我对于欠我的人一贯都是这样,布防图,再不然,我就要提更加过分的要求,本来就是你欠我的,你若是不答应的话,你从我这里得到的药,保了谁的性命,我可能会亲自把她取回来。”

    “你敢!”新月实在受不了这种冰冰的容映,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很矛盾,这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容映吗?他这样对自己哪里不对了?

    “布防图。”容映有些不耐的催促着。

    “你记着,我当初答应你的,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拿了布防图要做什么?”新月问

    “你若是那天,放任梁渭不管,我就不会需要什么布防图了。”容映这带着三分讥讽的语气,是新月,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好,你等着。”说着,新月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内室,打开上层的檀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盒中放着的一块羊皮,就是现在容映向自己索要的布防图。

    “给你。”新月伸出手去,把它递给了容映。

    却发现,容映的眼眶都红了,那眼里的雾气,也开始湿润了。

    “你可想好了,我拿到了布防图,把它交给了梁国,整个燕州就要生灵涂炭了。”容映试着又问了一遍。

    “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而且以后这个国家的君主是你,你把它奉送出去,还是留在手里,是你要做的选择,与我没有关系的。我不过是,按照你说的,报答了你的送药之恩,如此,我们就要划清界限。”新月其实心里并不是没有波澜,而是在赌,赌容映的想法。

    “我不想要这个了。”容映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垂了下来。

    “那你想要什么?”新月虽然面上不表,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我要那件披风。就是那件你亲手做的。”

    “冬日已经快要过去,你现在把它要走了,要等明年才能穿。”

    “谁说我要穿它?我要把它剪了,烧了,毁坏干净了。”容映赌着气说。

    “好,随你。只是这是上好的黑狐皮,就这么浪费了,实在有些可惜。”说着,新月亲自转身去内室,把那件披风取了出来,递给了容映。

    容映却依然没有伸出手,而是站了起来,声音淡淡然的问“是不是和我划清界限,你什么都愿意做?”

    “又开始了,是不是?”新月急切的说。

    “没有,我没有开始。披风我收下了,我们之间,两清,从此以后,我们就划清了界限。”

    “此话当真?”新月要得到确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如此,我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我也不便在你房中待着了,多有失礼,还请见谅,告辞。”说着,容映拘手一礼,转身从正门走出了新月的睡房,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走出去。

    新月看着他的背影,门关上的时候,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心中有些担忧,这外面还下着雪,不知道城门关了没有,他要如何回去?

    新月此时并没有一点点,因为容映的放弃而感到的轻松,而是担心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会不会冻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容映。

    新月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快走几步走到门边,见容映依然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忍不住的叫出了他“等一等。”

    容映的脚步立刻就停了。

    新月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一时没有组织好语言,最后说道“不是饿了吗?已经给你准备好饭了,我又吃不完。”

    “不饿。”容映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怎么可能不饿?不是说早起就进宫去了吗?陛下不太可能等你吃饱了再训你,而且现在雪这么大,你要是摔倒在了雪里,起不来了,怕是要活活冻死。”新月抬高了声音想要说服他。

    “不用你管。”说着,容映继续抬步,却走的有些慢,好像是等待新月再一次叫住他。

    不过,这一次新月并没有,她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顺着他的脚印,又多跑了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容映的腿,现在是一步都迈不动了。

第127章:平衡(2)

    “我们说好的”新月抬眸,与容映的眼眸相对。

    可是容映,却没允新月在说一个字,而是伸出手,拥抱住了新月,他伏在新月的肩上,低声地说“新月,你看,下雪了。”

    新月推了他两下,很显然这都是无用功,自然是推不动他,也就放弃了,垂下了手“这雪从午后就开始下了,快下了一整天了。”

    “恩,我知道。从这雪下第一片的时候,我就想来告诉你,可是我遇到了一些事情,被绊住了脚,但我还是想来告诉你,下雪了。”容映觉得把新月揽在怀里的这一刻,就要流出眼泪来了,这风雪正劲,吹的他浑身疼,只是怀里这个娇小如燕的女子,就这么伏在他的怀里,那温暖的触觉,消除了他整日的疲倦。

    “你…”新月依然语噎,但是这次不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是被容映对自己的态度所震撼,因为容映,正在十分温柔的拥着自己。

    这是个柔情满溢的怀抱,他的手轻轻的覆在她的腰上,自己一挣扎就会落下,可是在自己有一点动作的时候,就会迅速收紧,让她无法逃脱,自己仿佛是他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越是推开我,我越是想要靠近你。”容映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新月听到他的笑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容映的笑声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这次是你把我叫住的。”容映理直气壮。

    “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任何关系”新月依然是这套说辞。

    “你这话我是信的,你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也不像牵扯进来我的世界。怕打破你这平静的生活,可是新月你放眼看看,这世间已经不再平静了。你觉得现在四境皆安,可是江扬却还是要回北边去,他是北边的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这与我,没有关系”新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容映这么一说,新月还是心里一紧的,但自己不能露出破绽,所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容映的头垂了下来,许久才嗯了一声。

    二人就在雪地里拥抱了好一会,新月觉得在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人看见,于是推了容映一把,没想到这次一推就把他推开了,新月一时收敛不起吃惊的神色,倒是尽数被容映看到了,容映笑了,然后转过了身去“如你所愿”

    说着,容映大步走了,这次没有任何停留,就这么离开了。

    新月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雪依然在下,她有些累,抖索了一下肩上的雪,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手上是她不小心从容映腰间扯下来的一块玉佩,新月知道这是容映故意的,她定睛一看,上面的花纹已经被磨损的看不清楚了,只能依稀看到几只翠竹的雕刻,新月抬眸,颦儿正好走了过来,把披风批到新月的身上,新月笑“我们进去吧。”

    “姑娘,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没有胃口,你们吃了吧,给我铺床,我要休息了。”说着,新月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颦儿为她脱下肩膀上的披风,新月伸手“把这个玉佩,和太子送我的玉环放在一起吧。”

    “是”颦儿看的出来新月的心情,但她知道什么也不要问,只等着她平静的,把这些事情掀过页去。

    新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周遭都安静的下来,依然听得见风声,她眨了眨眼,想容映不知道有没有回到自己的府上,这么冷的天气,他干什么还要来这一趟。

    有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看来这大雪也知道,这将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所以才会这样不要命的下,但是,温暖的日子总会来的,就没有必要,沉迷在这马上就要迎来尽头的夜里。

    这日是元宵节,国丧已经过了年,各处的要求也就松散了不少,王嬷嬷也让颦儿带人在各个门上,挂上灯笼。新月笑着抬头看着,自己门上的这两只粉色的桃花灯笼,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嬷嬷说道“嬷嬷,你不知道吗?再过一天啊,给我赐婚的诏书就会下了,自然不用再挂桃花灯,让我招桃花了。”

    王嬷嬷自然是知道的事儿,她摇了摇头的新月说“奴婢让人挂这个灯笼,是想让姑娘你,心里的那朵桃花赶紧开。这么些年,老奴跟着你,还没有见过谁能让你,心里的这个桃花开。”

    “春天到了,桃花自然会开。”新月伸手摆弄了一下,桃花灯上的流苏,笑容就更深了一层。

    “奴婢这就进宫了。”翡儿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站在了王嬷嬷的身后,她们二人是要进宫去的。

    “好,嬷嬷,你见了太后以后,别听雪翠和太后怎么说,你自己亲眼看看她的脸色,再看看她有没有再吃药,吃没吃东西。”

    “姑娘,这话您都交代好几遍,奴婢自然会好好的办到的。你就放心吧。”说着,王嬷嬷和颦儿一前一后的就走出了院子。

    王嬷嬷刚走,颦儿就引了两个人进了来,是两个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婆子,头发衣服,饰品都很干净利索,不愧是江家的人。

    “给新月郡主请安。”两个婆子欠身行礼道。

    “嬷嬷快请起,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吗?”新月就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

    “奴婢侍奉我们家夫人陈氏之命,给郡主您送帖子的。”说着,为首的那个婆子,从怀里拿出一张浅金色的帖子,这是江家的家贴。

    “啊,真是有心了,家中有事知会我一声就行,何必还劳烦两位嬷嬷来送。不知江家发生了什么喜事?”新月结过帖子,并没有展开,而是问站在台阶下的两个人。

    另一个婆子开口道“回郡主的话,陛下下旨,封赐江将军为锦北侯,府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大事了,我们夫人一时间忙不过来,这帖子是用来邀请郡主您,明日来我们府上一趟,帮一帮我们夫人操持家事的,既然是求您帮忙,自然要显得郑重一些,还请郡主应允。”

    新月对这个陈氏的印象一直都不错,觉得她是一个大方端庄,又非常会持家的大家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稍微会持家的大家夫人,要做的第一点就是,能够稳定平衡。

    很显然,她并不是缺人手帮忙,江家这么大的摊子,还找不到几个帮忙的人吗?她叫新月过去,一是让她见一见场面,认识一下族中的亲长,是在帮新月。这二来呢,就是在新月还没有过门的时候,给自己立规矩,让新月知道,这老侯府是谁说了算,这其中就有,考验和鞭策的意思了。

    新月笑着点了点头“回去告诉你们夫人,我明日一早就到。”

    说着,新月把手里的帖子,递给了一边的颦儿,就当做自己看过了“颦儿,好好的送两个嬷嬷出去。”

    “奴婢等告退。”二人从进来的门出去,颦儿把她们送到二门处,立刻折返了回来。

    新月依然站在廊下,叹了一口气“陈氏,我还真的是小瞧这个陈氏了。”

    “姑娘,您还没进门儿呢,大夫人就这么敲打您。一定要把这个委屈跟庄老夫人说一说。”颦儿也是愁眉苦脸。

    “连你都看出来,这是敲打。庄老夫人这么清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啊,这主意就是庄老夫人出的,她定觉得,我的性子还需要摸一摸,更多的是要磨砺我,这种大宅豪门,不太需要太出彩的儿媳妇,需要的是乖觉温顺识大体的人。她们一开始觉得我千般好万般好,可是真的要娶回家的时候,却是百般的挑剔。真是麻烦,我要不搞砸算了?”新月有些头疼得揉了揉头。

    “姑娘,你是说笑的吧?江家有这么大的喜事,就算是有国丧限制,也定是能办多大,就会办多大。到时候全金陵城的人都会来,您万一把这事儿办砸了,那就丢脸丢大了。”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沽名钓誉的。丢脸怎么了?我这脸从东都一直丢到金陵,再从金陵丢回东都又怎么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新月知道自己不能胡来。

    一来,这是江扬这人生中最大,最光荣的事情。他从十五岁就披甲上阵,二十年的军旅生涯,此时封侯拜相,是对他最好的嘉奖,自己自然不能做那扫兴的人。再来,自己的脸并不只代表他自己。

    明日是正月十六,江家是一团喜气,满门荣光。而他们安宣侯府,却要受尽屈辱,新月的兄嫂,也会被圈禁起来。而自己这时候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们家的名声,就更加会扫落一地。

    所以明日这事,新月决定好好的办,虽然办好了,新月也不过是被陈氏提一嘴,大功劳还是她的,但是她既然是安宣侯府的新月郡主,就一定要,合体得宜的做好每一件事。

    打定了主意,新月打开了自己的衣柜。颦儿就站在衣柜旁,等着她吩咐。

    “你把那件素色的长衣拿出来,外面配那件淡粉色的袍子。”

    “姑娘这个袍子是窄袖,不是你喜欢的宽袖。”颦儿提醒新月到。

    “你当我是去那个地方参加宴会的吗?你没听那两个婆子说吗?陈氏缺的是帮忙的人,并不是客人。我们估计会在侯府住上几天,你吩咐下去,好好准备。”

    “还要住几天?”颦儿非常不解的问。

    “明日陛下会宣旨,到时候当天能来庆贺的人,也只是来拜会一下,说声祝贺就会离开,第二天也是。给住的远的,第一天没时间来的人,进行道贺。然后,第三天第四天准备一下,会在旨意下来的第五天,江家会举办大宴,宴请亲朋好友。我们估计要住个五天到六天,一直到这场大宴结束,才可能回来。这个衣服先收起来,这一件素白的,淡蓝的,我窄袖的衣服不多,你都给我找出来,还有鞋子一定要找舒适,我穿惯的。至于首饰嘛…”新月看着自己的妆盒子“这些常用的都带着吧,然后再带两套头面,大宴的时候用。带一些打点人的碎银子,不需要出手太阔绰,我们在陈氏的手底下,出手太阔绰,就有邀买人心的嫌疑了。这样一早就得罪她,实在是没有必要。”

    “是”颦儿听了吩咐一一收拾好。

    过了半晌,颦儿突然问到“姑娘,您不是不想嫁给江将军吗?怎么这么费心的筹谋,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面面俱到了呢?”

    这话还真是问到新月了,新月皱了皱眉,发现确实是这样,自己是不能办砸这件事情,也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办的,非常好啊,这样的话多累呀!

    “先这么准备着吧,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随机应变。你去挑两幅好看的字画,做我们的贺礼。”说着,新月关上了自己正在收拾的盒子。

    第二日,新月天不亮就出门了,两个马车浩浩荡荡,新月还在一遍遍的回想,自己要注意的地方,出门太早,城门都还没有开,新月只能先让马车排队,自己和颦儿下车去透透气。

    好在城门口,摆了非常多的小摊。而那次容昭送自己时,二人一起用餐的茶铺子,依然亭亭玉立,新月看着门口忙碌着的夫妇二人,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姑娘,这寒风口的,可不能流泪啊,脸会吹皲的。”说着,王嬷嬷给她擦干净了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新月点点头“嬷嬷,这城门就算是开了,怕还是也要好一会到我们,不如咱们去这茶摊吃些早点吧。这里的梅花肉包,味道甚是不错呢。”

    “好,好吧”王嬷嬷四下看了看,也确实只有这么一处干净的地方。

    新月抬步走近了茶摊,对停下手中忙碌的老板娘说道“两碗米粥,四个包子,一盘牛肉和两杯茶。”

    “姑娘快里面坐。”说着,老板娘迎着新月,坐在了茶摊最里面的隐秘处,王嬷嬷很是满意,拿出手帕想要擦一擦桌椅,却被新月拉住了“坐下吧,嬷嬷。”

    “是”王嬷嬷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老板娘,也就随着已经坐下的新月,坐了下来。

    新月抬头,对翡儿颦儿说“你们两个丫头也去点些爱吃的来吧,还有车夫,侍卫都让他们轮流来吃早饭了,来的这么早,怕是还都没有来得及用饭。”

    “是”说着,翡儿出去吩咐了,颦儿也站在新月的身后,新月拉着她,对老板娘说道“再来一碗粥,两个包子,有米糕和咸菜也都上一些吧。”

    “姑娘,今日煮了一些牛肉面,您可要尝尝?”老板娘见新月气度不凡,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却几乎是第一次见这么的姑娘,会带着丫鬟嬷嬷,来自己的店里用饭。

    “可要,上一份吧。还有…”新月在回想,那日与容映在这里,吃的什么。

    “麻饼”颦儿从旁提醒了新月一声。

    “再来三个麻饼。”新月这才想起。

    “是”老板娘转身去了冒着热气的炉灶旁边,不过片刻,就端着一个大的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中有早就煮熟的牛肉,只需切制成片即可,包子,米糕也是一早蒸制好的,只需要从笼屉里拿出来就好,米粥咸菜也是先放在了新月的手边。

    唯独麻饼,是由茶摊的老板亲自烙制的,只见他把一大块发面用力摔在面板上,随后用粗一些的擀面杖,把面团赶开,擀成又大又薄的片,倒油酥,卷起来,团成很长的面柱,切成半个拳头大小,撒上多多的芝麻,用拳头按压成不薄的饼子,贴在滚烫的筒子样的锅的内壁,不一会,茶摊里,满是芝麻和油的香味,细闻还有香料的味道,除了常见的那些,新月甚至闻到了珍贵的胡椒的香味。

    这香味,让她不由得的笑了,对有些不适应的王嬷嬷说“嬷嬷,你细细的闻闻着麻饼的味道。”

    王嬷嬷听新月这么说,也耸了耸鼻尖,对新月说“不就是普通的麻饼的味道…多放了一些…”

    “胡椒的味道”新月笑着说。

    “是胡椒的味道。”颦儿也闻到了。

    “嬷嬷,这就是真人不露相。这么小的茶摊,能开着城门口,开了十几年依然在此,还可以用这么珍贵的香料,这一个麻饼不过两个铜板,这其中胡椒就占了一大半,如此,您还觉得人家这茶摊简陋吗?”

    “这胡椒是胡椒,可是这个地方就是简陋,不是姑娘您能来的地方。”王嬷嬷认真的说。

    新月笑了,拿起一只软和的包子,放在王嬷嬷手里“既来之,则安之,嬷嬷尝尝,这包子,容昭…都喜欢呢。”

    新月一提起容昭,声音都哽咽了起来,王嬷嬷见状,生怕新月再哭,只得有些慌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那老奴可要好好尝尝了。”

    新月勉强带着笑,看着王嬷嬷,自己也拿起一只,容昭向自己强烈推荐的包子,她那时满腹心事,尝不出其中的滋味,但是现在细细品来,酱香味十足,肉味浓郁,真的是十足十的,好吃的包子。

    “来,您的麻饼来了”说着,老板娘端上了三个麻饼,麻饼刚刚做出来,很烫,还泛着烤制过后,浅黄色的焦边,让人看上去胃口大开。

    颦儿拿起麻饼,热的一只手倒换到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加起牛肉片,夹在已经切好口子的麻饼中,然后用油纸包好,递给了新月“姑娘,快尝尝,这带着胡椒的麻饼,奴婢一次都没有吃过了。”

    “好”新月从颦儿手里接过了麻饼,趁热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香味就充斥满了她的口腔,面食的香甜,芝麻的香气,油和香料的香味,还有胡椒一丝淡淡的异域风情,都在她嘴里,与有滋有味的牛肉混合在一起,她只是吃了这一口,眼睛就眯了起来,这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

    王嬷嬷见新月吃了好吃的,心情果然就好了起来,也就放下了心来,自己也尝了一口,果然,与这朴素的茶摊不同,这小小的麻饼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好滋味。

    颦儿刚才为新月加牛肉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口水了,这会也拿了一只,吃了起来。

    新月几口就吃完了拳头样大的麻饼,有些意味未尽,但还是端起了一边的茶水,这茶为粗茶,解渴解腻,苦味香味都极其强烈,很是干脆恣意。

    “姑娘,您的牛肉…”

    “老板,三个麻饼一碟牛肉,一碗牛肉面。”新月抬头,看着走进来的,是一个高大,身姿纤长的男子,等她看清来人的脸后,微微一笑,自己与这季飞宇还真是有缘,第一次见他,她与容昭,就是在这间茶摊吃过饭后,才遇到的。

    季飞宇也看到了新月,向着新月走了几步,却察觉到王嬷嬷警惕的目光,只得停住了步子,掬手“新月姑娘。”

    “季老板有礼了。”新月也站了起来,还了一礼。

    “不知姑娘在此,打扰了,在下这就离开”说着,季飞宇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新月叫住了“季老板,您是来吃饭的,小女也是来吃饭的,难道在您的餐馆里,后来的客人,要等先来的客人吃完才能就坐吗?”

    “倒也是,只是这茶摊位置有限,在下身份低微,如果在下与姑娘同堂用饭,恐污姑娘清誉。”

    新月听了以后,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季老板,不要妄自菲薄了。”

    “真不用了,姑娘…”季飞宇话还没说完,就见新月走了过来,虽然并未伸手拉他,但是那意思也差不多,季飞宇只得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了她的对面,而两侧,一边是她的嬷嬷,另一侧是她的丫鬟,那个叫颦儿的姑娘吧。

    四个人中,除了新月都有些别扭,这什么时候,新月也没有与男子同席过啊。王嬷嬷更是伸手拉着新月“姑娘,既然季老板要在这里吃饭,咱们吃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先离开吧。”

    新月看着王嬷嬷拉着自己的手,用了力,就知道她生气了,也就点了点头

第128章:平衡(3)

    新月给颦儿使了个眼色,颦儿立刻就去结账。

    王嬷嬷站起来后,弯腰扶起了新月,新月笑,对季飞宇说道“季老板,我们已经吃完了,您慢慢的吃。”

    说着,新月欠身准备离开,季飞宇就赶紧站了起来,他的表情甚是不虞,皱着眉,低着头,却不再说一句话。

    新月看了一眼王嬷嬷,王嬷嬷却依然坚持,拉着新月向外面走,走至门口,颦儿正用干净的棉布,装着老板娘刚刚烙出来的麻饼,然后新月走到颦儿身边,低声的跟颦儿说了两句。

    回到车上,新月屁股还没碰到垫子,王嬷嬷立刻开口道“姑娘,行止有序,敬慎为本,您今日,做的实在是太过了,您怎么可以跟一个商贾男子同桌吃饭呢?”

    新月坐稳了以后,淡淡的看了王嬷嬷一眼“那我就可以跟江将军,晋王,甚至是梁国太子一桌吃饭了?”

    “奴婢是让您注意自己的身份,和珍惜您的名声和地位。”王嬷嬷听新月这么说,也想起新月再过去几个月里,也有许多像今日这样的逾矩的行为,看来也是自己的错失,没有及时的进行规劝。

    “我一个二嫁之女,还有什么好名声”新月有些生气的自弃,别过脸去不理王嬷嬷。

    “姑娘,您也不用自暴自弃,您就算是二嫁之女又如何,不又被江家聘为妻了?一切都是因为您…”

    “姑娘,这是季公子给您的谢礼。”颦儿还没进马车,就对着车里的新月说道,说着,掀开了车帘,露出了手里的一个精致的盒子。

    “这是何物?”新月故意岔开了话题,不想再听王嬷嬷的说教。

    “季老板说他刚刚从苏州一带回来,带来了一些在那边时新的花样帕子,姑娘的这方帕子,就是他见的,最独特新鲜的一方,本来也是想送给姑娘的,今日既然遇到了,自然就送给姑娘了。”说着,颦儿就将盒子递给了新月。

    新月仔细看了看这跟帕子一般大小的盒子,心里想这得是多不同凡响的帕子,用这么精细的盒子装着,定是十分的精美。新月看了好一会,都没找到打开的关窍。

    显然,颦儿刚才在外面也是被难住了,而季飞宇肯定教她了,所以颦儿伸出一只手指,按了一边上,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如同一颗金豆的装饰,只见那金豆被她按了进去,这个只有一个指节厚的盒子,盖子就弹了出来。

    王嬷嬷也不说教了,也是有些好奇的探过头来。

    新月一看,就道“这也太奢华了,告诉季老板,我不能收。”

    只见这盒中装着的,是一方玉影绸的帕子,玉影绸一听名字,就知是如同玉的表面一样的布料,是用把玉石研磨成沫,混入鱼胶,制作成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玉线,和蚕丝同织成布。因为玉线,要比蚕丝有韧性,需要极好的蚕丝才可与之同织,百金怕是也做一匹,只是这小小的一方,也比这样一块金子值钱。更难得的,上面的花纹并不是绣上的,而是先是将丝染成,一气呵成。新月细细看着,这是碎银花纹,是极好,又清丽的花纹,边上用金线钩织而成,这么一方帕子拿在手里,都有些沉甸甸的。新月叹气“这怕是皇后娘娘,也用不了这么华贵的东西啊。”

    “既然已经送给了姑娘,这便就是姑娘的了,而且姑娘还请了在下用了早饭,在下虽然是商贾,还是下九流出来的,但依旧明白,礼尚往来和别人敬我一尺我必还与一丈这种浅显的道理。”季绯羽说完,新月看了一眼王嬷嬷,最后一句,就是说与王嬷嬷听得。

    “本是小女的仆从对公子不敬,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你的嬷嬷自然是为你好的,在下,确实是,身份低微,不配与姑娘结交,而且还会害的姑娘,您的名声扫地。或许,就算是在下换了一个身份,依然还是最…”

    “公子,我们姑娘要走了,您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就好。既然您已经还过我们姑娘的人情,那咱们就互不相欠了。还请公子,以后…”

    “嬷嬷,您这是在干什么?”新月拉住王嬷嬷,王嬷嬷看了新月一眼,甩开了她的手。

    新月撩开了车窗,看着有些落寞,站在那里准备离开的季飞宇,新月笑了笑,季飞宇也看见了新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明白新月的意思的。

    车夫上前,马车开始驶动,新月看了一眼王嬷嬷,皱眉道“嬷嬷,您怎么越来越顽固了呢?是不是这次进宫,太后与您说了什么?”

    王嬷嬷看着新月玉一样的脸庞,和她额上,细细看还是非常明显,如同美玉上的瑕疵样的伤疤,点了点头“太后是说了些话,但奴婢觉得太后说的非常对。奴婢也觉得,姑娘您嫁入江家,已经是您最好的归宿了,奴婢不能让其他的事情,毁了这段美事。”

    “嬷嬷,您真觉得,我嫁入江家是好事?”新月垂了一口气,太后真的不愧是做到了太后的女人,这说服人的功夫一流,原本王嬷嬷虽然对自己也严格,但绝对不会逼迫新月做,她不喜欢的事情。而且只要是新月下定决心的事情,她都会支持到底,可是这次江家的事情,王嬷嬷却坚持极了。

    新月自然不会跟王嬷嬷硬碰硬,这不是往关心自己的人心上捅刀子,于是新月换了一种说话,淡淡的问“嬷嬷觉得我能再嫁江家,是咱们高攀了?”

    “老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谁娶了姑娘你,都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老奴只是希望姑娘,不辜负你的高贵的血统。那些觉得您不自足,居然和豫小王爷和离的人,怕是忘了,您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父母双亡,哥哥不在意,跟孤儿差不多的人?这么看,我与刚才的季老板,反而是更加的相配。嬷嬷,大家族的婚姻,那里是您想的,门当户对那么简单。门当户对,这门户相当,就代表着互有裨益。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就连一直庇护我的豫王世子夫妇也已经不在了。我的哥哥也下了狱,终陛下这一朝,怕是都不会被重用的。江家,因为是太后的母家,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有就是庄老夫人对我的那几分欣赏,才肯愿意接纳我的。以后,我真的嫁给了江扬,外面场上过不去的时候,你看她们还是现在这幅和颜悦色的脸吗?今日让我们过去,是,是以江家的人的身份,过去帮忙。可我若是个未嫁之女,这样抛头露脸的事情,别说是他们,就是太后也不会愿意的。还有,陈氏这是在对我的敲打,您还没有看出来吗?”新月也不是没有想过,嫁给江扬,但也仅仅是想了片刻而已,嫁于了江扬,江家这种不输于豫王的世家,有一位二嫁之身的正妻,肯定会被多边诟病,在陛下这朝,或许还没人当着面说些什么,那万一陛下太后。这些为新月撑腰的人没了以后呢?

    “我自豫王府出来后,就没想过再嫁高门。不然,只是被戳脊梁骨,我这很快被戳死了。我若是去交际,难免会被拿来,跟豫小王妃比较,若是生子,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涌过来。我若是非要嫁人,那我还不如嫁给商贾,戏子,身份,地位?这天下间,岂有永远屹立不倒之山?豫王与我说的,我的存在,是豫王府的保命符,可是他们没了我,不也是,继续站立在天地之间。嬷嬷,这些话我不能跟太后说,因为她是将死之人,我能做的,就是满足她的所求所愿。等到她闭上了眼睛,我这差事算是交差了。”说着,新月有些心中凄然,自己一贯不爱抱怨,只是做人不能随心所欲的过,那为何要做人呢?

    王嬷嬷沉默,她看得出新月心中的愤愤,也惊讶于新月通达的看法“太后说的没错,你啊,太过早慧,一些人三十二十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你就好像都经识过一遍似的。可是,姑娘啊,您看就算高贵如太后,皇后,她们的人生,也是满目疮痍,不堪回首的。但每一个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您就算是有男子般雄心壮志,也是走不出这四方天对女子的桎梏的。”

    新月摇头“我不想做太后,做皇后。我只想要做我自己。我只想要按照我自己的喜悲好好地生活下去。既然没人走,那我就做走这路的第一个人。”

    “那奴婢就陪着姑娘。”颦儿说着,拉住了新月的胳膊。

    王嬷嬷瞪了一眼瞎掺和的颦儿,但是,她并没有再反驳新月,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玉一样的脸颊,然后拿起新月捧着的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嬷嬷,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啊,就这么用了”颦儿有些心疼,但是新月却破涕为笑了,只听王嬷嬷说“这再好的物件,做来也是拿来用的,不能用,还做它干什么?”

    新月笑着点点头“是,帕子就是制来用的,只是这帕子,就算是价值连城又如何,还不如棉帕子吸水,而且这玉线生硬,挂的我脸疼。”

    颦儿看了看新月的眼下,果然被这帕子刮的红了起来“看来,贵的也不一定是好的。”

    “是啊,华而不实,徒劳无功,这帕子,真真是无用的,收起来吧。”说着,新月把装帕子的盒子递给了颦儿,颦儿接了过来,好好地收在了包袱里。

    王嬷嬷伸手拉住了新月的手,她年纪大了,血气弱,手也有些凉,新月反手握住,为她暖手“嬷嬷,我必会过好的人生的。”

    “这一点,老奴从没有怀疑过。”王嬷嬷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新月的想法,新月很是高兴,笑容也加深了不少。

    说话间,江家就已经到了。

    新月倒抽了一口冷气,与王嬷嬷对视一眼,王嬷嬷眼中带着几分讥讽,低声的对新月说“她们还敢敲打姑娘您,看老奴的吧。”

    “是,有嬷嬷在,我就安心了。”新月点点头,就弯腰从颦儿打着的帘子间,走出了马车。

    昌都候江家的府邸分了三个部分,新月上次来,就看的清楚,正屋住着江老侯爷,庄老夫人夫妇二人,左侧是江赞和陈氏,及其儿女们的居所,右侧是江扬的院落。

    三座院落各自有门,平时分别来拜访的话,可以从分开的门里,不惊动其他两家,就可以直接进去。现在新月的马车,就是停到了江扬的右府的门口。

    如今江扬即将要封侯,封侯之后,就会有新的居所,想来也不会与昌都候府离得太远,新月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看见左侧的那座门前有两只石狮子的豪府。

    新月皱了皱眉,这是原本的萧贵妃的母家,如今抄家封府,空置这么多年,又离得江家右府这么近,想来,是要赏赐给江扬的。

    只是,在新月的梦里,容映登基后第一件事情,就为舅舅翻了案,恢复了舅舅的官位身份,自己怎么没有记忆,萧家的侯府还迁到了别处,那原本住在这府里的江扬呢?

    新月皱眉,却听到了有人叫她“新月,你来了。”

    “我问你,陛下可说要赏赐那里的侯府给你?”新月定睛一看到了江扬,就立刻走了上去,江扬吓了一跳,但他也是淡定之人,想了想道“我上请了陛下不要另赐予我侯府,只需将这右府外的地,赏赐给我,我自这空地上,再建一座与后面的昌都候府相连的侯府即可。”

    “那这个呢?”新月有些忌讳的指了指眼前的萧家侯府。

    江扬眼神深邃,片刻道“这座府邸,怕是不久就会有人了。我还是不要找这个麻烦了,是我搬出去啊,还是他们搬到别的地方都不好,所以我还不如不动它。”

    “是了,您这么想就对了。”新月点点头。

    “而且,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住已经盖好的,别人已经住过的地方。”

    “什么?”江扬说得很小声,新月也在走神,所以并没有听清江扬说了什么。

    江扬摇头“没什么,来,进来吧。”

    只见江扬伸手,新月抬头看着这扇不大但极具威严的门,笑了笑“好。”

    这还是新月第一次到江扬这边的院子来,江扬见新月有些陌生,于是就走的慢一些,还为她解释了一番“这是正屋,我平时不会住在这里,这屋子从我没出生,就有了,冬天冷,夏天热,没有一点好处。正屋后面,左侧是我的院子,旁边是江枫的院子,我们父子住在一侧,右边是我的两个妾室所在的院子,那边也有几个空闲的院子,我就把你安排在了其中的一个院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新月点点头,一直与江扬接触,倒是晚了他还有两个妾室,见新月有些若有所思,江扬道“你倒不用过度忧虑,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新月皱眉,自己也没有在想和她们相处的事情啊。

    “怎么了?”江扬见新月走神,步子都慢了下来。

    新月摇头“没有,我们走吧。安顿下去,还要去见陈夫人呢。”

    “陈夫人?你是说大嫂?”江扬察觉到新月言语中的疏远。

    “是啊”新月打起精神,笑了笑看着江扬,江扬总觉得新月哪里不同,却实在无从察觉。

    经过一条走廊,新月经过了两个开着门的院子,院子里有人住,想来是他的两个妾室所在的院子,再往里走了四五十米,兀自出现了一个墙壁,细看才知道这已经到了这个府邸的最深处,绕过这面墙,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跃然眼前。

    红翠二色的门,上面的铜钉,也换成了一左一右两个门响,门响的花纹,竟然是有些憨态可掬的狮子的样子,新月伸手摸了摸狮子嘴里衔着的铜环“这门响竟如此别致?”

    “这也是自这府邸赏赐下来的时候,就有的。我的夫人…丽云还打听了一番,说是这里是原来的主人家,女儿的院子,因为这小女儿一看到门上的狮子就吓哭了,于是就找了工匠,专门浇筑了这样的门响,你看”说着,江扬伸手,按了按那狮子的眼睛,居然可以如同活的一般动弹。

    新月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门响,不由得笑了“这还真是有趣。”

    “是啊,丽云之前一直说,如果…抱歉,你这一路来,肯定累了吧,来,快进来。”江扬说起他的亡妻丽云,就有些失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然后一把推来了院门,引着新月进了来“你就先在这院子住下,从这个院子后面有个门,门后有长廊,可以直接与其他两个院子相连,来人…”

    江扬话音刚落,就从院中走出两个梳着双丫垂头的侍女走了出去。

    “这两个侍女都是我这府里的老人了,你要去什么地方,让她们引路,有什么吩咐,也让她们去办即可。”

    “江将军,你可是有什么急事?”新月见他说话的速度也快了,想来是有什么约定。

    “外府还有些公事,不过不是什么紧要的,我先带你进去?”

    “有这两个姑娘在就够了,将军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安顿好了,就去拜见陈夫人,然后就开始听她所用了。”

    “既如此…”江扬觉得自己在,新月也不一定会舒服,也就准备离开“你们两个,照顾好新月郡主,若是新月郡主有一点的不适,我饶不了你们。”

    “是”二人应着声,江扬也与新月告辞,走出了这处院子。

    院中有个小小的花园,而居住的房子,就在花园的正中,是个两层,四四方方的阁楼,看上去不大,却有两个大房间,书房,厅堂,起居等地方,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个侍女拘身,对新月开口道“奴婢雪儿,春儿拜见新月郡主,请郡主,嬷嬷和几位姑娘顺着奴婢来。”

    为首的是雪儿,从王嬷嬷手里接过那个有些沉的包袱,跨在身上,甚是殷切,王嬷嬷也没有拒绝,毕竟是在别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郡主,将军安排了,楼上的大房间请您居住,楼下的小房间,请这位嬷嬷来住。外间有三间下人房,是给几位姑娘住的,下人房有小厨房,因不知道姑娘您是自己来,还是请府里的厨子来,所以将军都准备了。”

    “我们就来住个三五日,还是不要另外安排了,跟着府里用饭即可,小厨房就留给我的几个丫鬟,让她们给我热个药,烧个热水即可。”

    “是”雪儿一一问了,然后一一记下,甚是机灵。

    新月踩着红漆木的楼梯上到二楼,二楼的门窗都关着,却一点都不显得沉闷,仔细一看,原来是屋顶的几个小窗开着,这几个小窗开的格外精巧,一不会漏风,二还可以照明,甚是有用。

    推开大房间的门,床铺等物一应具有,梳妆台,榻,圆桌分列其中,春儿推开床后的门“郡主,这里为澡间”

    一番介绍后,新月笑,自己那里是来这里帮忙小住的,简直是提前熟悉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就连颦儿和翡儿都听得有些晕头转向,于是新月笑着打断了两个人“先说到这里吧,我们主仆还要去见陈夫人呢,颦儿你跟着我去前院,王嬷嬷,你带着其他几个人先安顿一下。”

    “是”几人听了新月的安排,都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新月带着颦儿走到雪儿处“还请雪儿姑娘为我们带路吧。”

    “是,郡主请”说着,新月领着新月,按照江扬说的路线,往一边的主院,去给庄老夫人还有陈氏请安去了。

    刚刚出了小门,新月就感觉走廊的另一头,好似有人在看着自己,而自己回头,却什么都没有,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颦儿却说“姑娘,你又没有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啊,就在后面,可是我一回头人就不见了。”于是新月又回头去看,依然不见人影。

    “回郡主的话,刚才奴婢看清了,是将军的妾室罗氏。”

第129章:平衡(4)

    新月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次跟那个偷看自己的妇人对了个正着,只见的妇人有些慌张,赶紧移开了目光,就又忍不住好奇看了过来,发现新月还在看她,只得有些局促地转过身,走了。

    只见那姓罗的夫人,身条纤细,个头不高,容貌也算得上是清丽,一双眼睛也是乌黑有神,当得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只是,新月对江扬的后府也是有些耳闻的,自从他的正室夫人去世以后,他就一步后府也不进了。

    他的几个妾室里,两个伺候他不过一年的妾室,他送出了府。

    剩下的两个伺候他的时间久了,都不肯离去,所以就留了下来。

    姓罗的这位夫人,与江扬和新月的父亲都颇有渊源。

    江扬现在身居高位,虽然与他那位战功卓著,又是太后弟弟的父亲脱不了干系,但他十四岁从军,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做起,一直到今天,封侯在即,他身负的功劳,都是他自己一刀一枪搏命而来的。

    罗夫人的哥哥罗毅,当年与江扬一起参军,投身与新月父亲的队伍之下,二人关系非常好,也得到了新月的父亲的照顾。

    二人一直在军中同吃同住,一直到第二年的时候,新月的父亲战死,而罗毅也在这场大战中,舍身救了江扬一命,临去前托付江扬照顾自己的老母和妹妹。

    江扬就一直遵守着这个诺言,为罗毅的母亲养老送终,其母去世后,罗家就剩下罗夫人一个孤女,虽然江扬想为她找一门好的亲事,但罗夫人求到了庄老夫人眼前,由庄老夫人做主,聘给了江扬为妾,彼时江扬的正室张夫人还没有进门。

    后来,张夫人入门后,知道了罗氏的遭遇,对她也是十分照顾的,罗氏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对张氏也是恭顺。

    本来有过一次孕,谁知快要临盆的时候,闻听江扬在战场上,下落不明一时惊悸,早产后,孩子太虚弱了,没能活多久,就早逝了。

    从那以后,罗氏就深居简出,在后屋中置放了佛堂,对江扬也是疏远了不少,不过江扬还是因为答应了故友,好好地照顾她,张夫人也是宽厚的,从不曾亏待。

    张夫人逝去后,江扬就把家中后府之事交给了他的大嫂陈氏去管了,所以她过的也还是不错的。

    想她本来也是得江扬宠爱和尊重的,是因为忘不了孩子,有了心结,所以才开始疏远江扬,现在却又对新月感兴趣。

    所以新月问了雪儿一句“罗夫人对将军好吗?”

    “夫人是将军的妾室,对将军自然是好的,将军和少爷的四时衣物,补品药物,都是夫人亲自准备的。还有将军每次回营,尤其是上战场的时候,夫人禁食,念经三日,乞求将军能够凯旋。”雪儿对这位罗氏的评价还是很高的,新月想起刚才那双乌黑的眼睛,第一眼觉得,也还算是个温和良善的人。

    “姑娘,这罗夫人真是个好人呢。”颦儿从旁说道。

    新月点点头“是啊。”

    转过回廊,新月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走过来的路,却没有再见那位罗夫人,新月向前看,却见已经到了正院,新月觉得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会庄老夫人的,所以转眼,就走到了前庭的正院,二门处站着一个干净利索的妇人,四十出头,还算年轻,一头黑发也梳的油亮,拘手对新月一礼“郡主,您来了。”

    “姑姑有礼的,老夫人可在,我前来拜会”新月欠了欠身,还了礼。

    那妇人有些吃惊,新月本不用向她这样的人请安的,遂对新月有了好感,笑道“是,老夫人刚刚用过早饭,正在习字,等郡主呢。”

    “那劳烦姑姑带路。”新月点点头,就跟着那姑姑向着正院去了。

    “还未问姑姑名讳?”新月上次来,并未见这个妇人,但见她也是在这院子里做熟,有些地位的姑姑,所以问了一嘴。

    “奴婢家中姓白,是李夫人贴身的周嬷嬷的儿媳”

    “原来是白姑姑”新月又是欠身一礼。

    白姑姑有些受宠若惊,也赶紧还礼,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庄老夫人的门前。

    周嬷嬷远远地看到了这些,眼神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浮现了起来“郡主您来了,夫人刚才还问呢。”

    “让嬷嬷久候,还请嬷嬷通传”新月依然浅浅一礼,礼数周到也不失身份。

    “是新月吗?”屋内传来庄老夫人的声音,新月应道“是,是新月。”

    “快进来,快进来。”庄老夫人说完,周嬷嬷立时引了新月进去,一进门,新月闻到了很浓的墨香,这墨香微微带着一些松油的味道,还有丝丝火气,于是开口道“老夫人可是刚刚开了一方新墨,这味道我进门就闻到了。”

    “不错,不错,还是年轻人的鼻子尖,我这墨早起就开了,味道早就淡了,你竟还闻得出来,来,看看。”说着,庄老夫人伸手,拿起置在砚台上,已经快要干的墨块。

    新月伸手,只是指间一触,就感觉到了这墨的厚重,还有着浓郁的松油香,看着墨面上的金漆,新月还一时拿不准,这是什么地方的墨。

    “哦,这就把你考住了?”庄老夫人有些奇怪,她本以为新月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看新月这困惑的样子,倒像是卡壳了。

    “这倒是难倒小女了。小女一闻这松油味,就觉是徽州的松油墨,但是这上面的金漆和内刻,却又有几分胶州墨的神韵,只是,胶州产小墨,这墨块沉甸甸的,一时间真是难以分别啊。”新月一幅技不如人的把手里的墨块,双手奉给庄老夫人,庄老夫人伸手接了过来,看的出来,她见新月不知道,反而更高兴,于是说道“这是沿州的炭墨,墨水写在纸上,木炭一般黝黑,出笔也不粘纸。也难怪你不认识,这是以前的老墨了,你年纪轻,不识得,因为现在的制作工艺改良了,已经少有人做这种兼具两地特色的墨块了。我也是年前收了两块,本想着放起来,但是怎么也放不住,一个心痒,就把它开了,来,你也写两个字看看。”

    新月见推辞不过,于是拿起一边一只干净的毛笔,浅沾了墨水,在纸上,写了“和乐”二字。

    “字迹修长,颇有风骨,不错,不错。”庄老夫人看着新月的字,点点头。

    新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倒是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所以小女一早准备了礼物,来为自己遮羞。这是去岁的整理库房的时候,偶然找出来的两副张道元的墨宝,小女想着老夫人您一定喜欢,就一并带过来了。”

    张道元是先帝时,很有名的书法家,想来庄老夫人也听说过,也会喜欢,果然,庄老夫人一见画轴展开,点点头“是,是道元先生的真迹,你有心的。”

    “小女初见老夫人的墨宝,见夫人的字上圆,下部却很有张道元之风,想来,夫人习过道元先生的字?”

    庄老夫人点点头“初初写字时,女先生给我的,就是一本道元先生的字帖,习字多年,也不过才学了个下半边,最难的,还是没能学会。”

    新月虽然并不怎么懂书法,但是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庄老夫人也在与新月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下,越来越觉得新月不错,尤其是这两幅张道元的书法。

    习过字,庄老夫人洗过手,拉着要告辞的新月,非得和她喝杯茶,新月也只得作陪,坐在一边,想来庄老夫人是有话与自己说。

    “这次叫你来,还真是麻烦你了。只是啊,家中这许久没有这么大的事情了,上次家中封侯这样的喜事,赞儿不过还在我的怀中抱着。只是如今,我却已经年老了,实在是忙不过来。本来想叫了北府的人来,只是北府的侯爷卧床了,怕是也快不行了,身边离不得人,她们都得伺候着,就过不来了。不过,说到底,也是咱们侯府的事情,倒也不要再麻烦大嫂子二弟妹的了。你和你大…赞哥家嫂子,就足够了。”庄老夫人不像是会说胡话的人,这随意的态度,让新月听了虽然自皱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是”

    “你也是第一次经识这样的事情,多听你赞哥家嫂子的,她是温厚的人,你们有商有量,定能把这事办好,办妥的。”

    新月苦笑,自己的父亲,与江赞跟亲兄弟一般的交好,就差拜把子歃血为盟了,现在庄老夫人一口一个赞哥家嫂子,真不知道是谁丢了体面和吃亏。

    庄老夫人看着新月脸上的笑容,也是收敛了三分,对新月说“你也不必惶恐,这样的事,总是要经历过,才叫长见识。”

    “是,这样封侯的大喜事,小女倒是从未从未经历过。倒是姑姑姑丈,瑶儿成婚这样的事情,办过一些,倒也不算是什么都不懂,陈夫人尽管差遣即可。”新月加重了“陈夫人”的音调,而庄老夫人听到的,却是新月提起,以前在豫王府里做的事情,眼神微微有些差别,但是也因为人老成精,并不会被人察觉。

    新月本来就是想要惹怒庄老夫人,才会说这一道的,眼神中带笑,倒显得更加刺眼。

    “过去的事情,提他做什么。”

    “是,自然是不必提的。只是怕小女没有经识过大事”

    庄老夫人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新月这是拿她自己的话,堵她自己。

    新月却笑了,见刺激够了庄老夫人,也就立刻扯开了话题“刚才一路过来,遇见了一位罗夫人,说起来,这位罗夫人,也是伺候将军久了的人,不如邀她一起,帮衬着陈夫人。也比我这个外人来,两眼一抹黑的强。”

    “你说扬儿妾室啊,说起来,她倒也是个合适的,只是,她为人太执拗了。扬儿的正妻在时,也常常劝她,还会再有孩子的,但她就是不肯让自己过愉快舒心的日子,推拒扬儿,说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孩子,年岁不大,却把自己活的像个庵寺里的姑子一样。”

    庄老夫人这话也算是客观,说的跟新月观察出来的也差不多,二人之间,也因为说了别的事,而缓和了一下,刚才有些生硬的关系。

    新月听后,对这个罗氏多了几分了解之余,还有了几分钦佩,这也是个,按照自己想法,活着的女子啊。

    “说了好一会话了,茶都要凉了,快喝吧。”庄老夫人到底还是认可新月的,对她刚才的话,也选择了“包容”,于是又与新月热络了起来。

    “是”说着,新月端起茶盏,是新月喜欢的铁观音,眼神也有些悲凉,这庄老夫人说到底,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只是自己怕辜负啊。

    喝过茶,新月以不好让陈氏等着自己为由,就告退离开了庄老夫人的房间。

    新月刚走,庄老夫人看着新月坐的旁边桌子上,那还冒着一缕青烟的茶,周嬷嬷端了起来,放在了小丫头的茶盘上,让她收了下去。

    “你说…”庄老夫人眼神一沉,对周嬷嬷说道。

    “夫人请说”周嬷嬷俯身过来。

    “这个丫头,还真是厉害。软硬不吃,就是不肯松口,承认是我们家的人,让我一时拿不准要怎么对她。”庄老夫人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周嬷嬷想了想,开口道“这位郡主,从进您的院子,就对咱们院子里,每一个和她说话的人,毕恭毕敬。对老奴的儿媳,也是礼敬有佳,想来是想要与您搞好关系的。”

    “她那里是想要和我搞好关系,而是想与你,你儿媳妇这几个,在我面前,说得上话的嬷嬷的支持。她在赞儿媳妇手底下,怕是以为赞儿媳妇会刁难她,所以先拉着你们,给她充场面,再不然,就干脆让我,出面给她撑腰。虽然这后府的事情,都由赞儿媳妇再管,可是她再大,也打不过我去,这丫头,真的是好谋算,一进府,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庄老夫人还是一眼就看穿了新月的想法做法,不过对她也是夸奖有佳。

    “那夫人您,可要交代吩咐什么?”周嬷嬷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庄老夫人摇头“别管,她若是需要你行方便,你也行即可,她有分寸的。”

    “那大少夫人那里?”周嬷嬷问。

    “赞儿媳妇也是很分寸的,而且她也很喜欢新月,应该不会为难的。”庄老夫人说话,伸手抚了抚额,道了声“还真是冤孽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在为儿子操心。”

    “是夫人您慈心。”周嬷嬷为庄老夫人奉上新茶,伸手为庄老夫人松泛了一下疼痛的头“而且,这新月郡主不像是个跋扈的,以后啊,定会和大少夫人一起,好好孝顺您的。”

    “我倒是不用她孝顺我,只要她好好地跟扬儿过日子,扬儿的后府有她在,一定裨益良多啊。有些女子,她可能并不事伺候公婆,照看子女等事,但她就是与男子,又如同虎翼一样的帮助。这徐新月,豫王府算是看走眼了,把她放给了咱们。”说着,庄老夫人不怒反笑,周嬷嬷知道此时庄老夫人是心情好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新月走出庄老夫人的院子,离左侧陈氏所在的院子就不远了,她却提前感觉到了一阵疲倦,颦儿从后面扶住了新月“姑娘,没事吗?”

    新月摇头“没事,只是有些脚酸。”

    “郡主是走累了吧,这一条路就算是我们这些做惯了话的奴婢走,这一趟下来也是觉得累的,郡主金枝玉叶,自然会有些脚酸,不过前面就到大夫人的院子了。”说着,雪儿停在了一处耳门前,敲了敲门,立刻有人来应,出来的,是陈氏身边,很是眼熟的刘嬷嬷,欠身给新月一礼“郡主来了。”

    “嬷嬷久候,陈夫人也等一会了吧。”新月有些愧疚的说。

    “我们夫人已经知道郡主去拜会老夫人了,想来是会来迟一些。郡主请吧。”说着,刘嬷嬷熟络的把新月迎了进来。

    新月跟在刘嬷嬷身后,进到了院子。

    这左院要比江扬的院子大了一圈不止,不过江赞是大哥,儿女也多,自然是要住大屋的,这院子被陈氏打理的不错,各处都显得大气有雅致,很符合江赞文人的气质。

    进到正屋,刘嬷嬷直接打了帘子,引着新月进来,还没进门,新月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细细一看,是陈氏已经开始吩咐个婆子管事了,新月来了,抬头笑,然后才站了起来“你来了。”

    “是新月来迟了,夫人您这里都开始了。”

    “不迟,不迟,来,快坐下吧,可用饭了?”陈氏热情的问。

    “已经用过饭了,夫人您继续,有什么用得着新月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你先喝茶,听他们先说一说。”

    “是”新月端起茶盏,这一路走来,自己还真是有些累了。

    “你继续吧”陈氏指着其中一个婆子说道。

    “是。奴婢是点心厨房的管事,夫人粗拟的单子上,男客有一百人余,女客也有二三百人余,奴婢先请外面的店铺帮忙,做一部分送进来,不然的话,依奴婢手下的这些人,是做不出来这么多点心的。”那婆子双手一摊,听陈氏给她回复。

    陈氏见第一件事就是这样头疼的事,这年节刚过,明日又是元宵节,这京中好一些的糕点铺子,自己的生意都不一定做的过来,更何况是接别家的宴席了。

    “新月,你可知道什么做点心好吃,又能接单子的店吗?”陈氏突然想起,以前进宫的时候,听太后夸赞起新月的时候,说起过她是个有孝心的,送的点心都是太后喜欢的口味,如此,或许她知道些什么呢。

    新月没想到这第一件事情,陈氏就问自己,一时分不清楚她是真的有求于自己,还是客气,于是尝试着问“我倒是常吃大果店的糕点,这店里以米食,炸物出名,但其实做的酥果和蜜饯也是不错的,而且他们平时不太做酥果和蜜饯,所以不会有需要等待的时候。”

    “好,你一会就去大果店里打听打听。”陈氏听后,立刻拍板。

    新月皱眉,后立刻想通,在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上,陈氏是真的没有心思和自己玩什么花招,于是也就放下了心来。

    “厨房呢?可有什么难处?”陈氏又问。

    “回夫人的话,在下从附近的天香楼,味美阁都借了人,而且冷菜都已经外包给了天香楼的大厨来做,只是咱们的厨房地方有限,锅灶不太够用,请示夫人是立刻新做炉灶,还是有别的吩咐。”

    “这炉灶是要新做。可是厨房就这么大,肯定要把炉子支在外面,用一次就要拆了,所废的银钱多不说,还有可能忙中出乱,你去问问那两个酒楼,能不能从他们的炉灶中做了菜,送来。”

    “夫人,不可。这次所要宴请的人多,但大都是有头有脸,身份贵重的人。这些菜食,尤其是热菜,一定要在咱们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好才行,不然的话,难免会有纰漏啊。”新月说完,四下看了看,尤其是着重看了一下陈氏的脸色,看她的反应。

    陈氏先是蹙眉,随后觉得新月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心下一横“你们把北墙的那片空地收拾出来,从上面支起几个炉灶来,那个地方本来就是靠近厨房的一块空地,等事过了以后,也可以留下,以后再有事就可以还用了。”

    “是”这事解决以后,陈氏赞许的看了新月一眼,新月还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紧接着,采买,洒扫等事一一说定,新月也多少说了一些自己的建议,陈氏倒也松紧有序,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一个时辰都没到,就差不多安排完了。

    新月看着陈氏头上细密的汗水,想来她也是很紧张的,这大家的夫人,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第130章:平衡(5)

    陈氏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侧身看了新月一眼,只见新月听得非常认真,也会一一的把事情记下来,时不时的提点颦儿几句,记住几个容易混淆的事情。

    “姑娘,两边的厨房加起来共十个炉灶,再从北边空地建几个,那从两个饭馆借来厨师和院里的厨师够用吗?”颦儿问。

    新月看着眼前的大厨,又问“不知李师傅,一共借用了多少厨师,可够顾得上这么多炉灶?”

    “一般一人顾两个,大厨算是奴才的两个徒弟在内,一共七人,帮厨若干,也有二十多人,顾的过来。”李师傅很是笃定的回答。

    “那前院伺候的小厮们呢?车马道上的行止,引路,等闲的小厮引路还不行,夫人,家里的有资历的老人,公子们都邀了吗?”新月问陈夫人。

    “恩,我从北府请了一些人来,等到了咱们再一一见过。”

    听说小李夫人病了,是吗?”新月尝试着问。

    “哦,倒不是她病了,是镇北老侯爷身体不好,比太后的身体还要差,离不开人。”陈夫人风轻而过,新月确定小李氏不来,并不是为了框来的把戏,而是因为镇北侯爷病了。

    新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北府的两个公子会过来帮忙,还有我的儿子远儿也会回来,你还没有见过他吧”说起自己在外历练的儿子,陈氏的脸上带着无比的骄傲和担忧。

    “远哥实在将军的麾下听用吧?”新月问。

    “是啊,这孩子倔的很,非得从军,也幸而是他叔叔带着她,我才放心的把她送出去。”说了一会闲话,一位正在等着回话的婆子开口道“夫人,郡主,奴婢的事…”

    “采买的银钱,我会算做总账,你们一笔笔的支出去,新月这个时期就交由你办?”

    “府中没有账房吗?”新月有些懵然的问。

    “有的,但是出钱这种事,是需要写条子的,这一应的采办,就先从你这里出了条子,再去账房那里领取。”

    “好”新月虽然想要推拒,但是见陈氏真的是忙的不了开胶,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给她添自己可以办到的麻烦,于是此时便就这么说定了。

    “好,如此,就这么去办吧”陈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看向新月“你还需要些什么呢?”

    “请夫人给我一间屋子,一张桌案,纸张笔墨,算盘即可。”

    “恩,翠心,带郡主去外间的屋子吧。”

    “是”翠心是个很体面的大丫头,带着新月走出正屋,往一边的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去了。

    新月到了以后,见自己刚才说的东西,一应都准备齐全了,想来陈氏一早就准备好了,让新月做这个账房。

    新月提裙坐在了座椅上,左右两边各有两个碳炉,此时正烧的旺,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她抬起头,看着刚才那个嬷嬷已经跟她进了来,于是就问一边的翠心“不知这批钱的条子要怎么写?”

    “郡主您看,这里是有范本的,您就按着这条子上写,有个凭证在,您留一份,然后账房那里留一份,如此就可以。”翠心从袖中拿出一份准备好的条子,新月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便记在了心“好,我知道了。”

    翠心走后,新月抬头看着眼前的嬷嬷,穿着灰色的及膝大褂,双手上戴着银镯,是个很实在的婆子,于是开口问道“嬷嬷刚才说要什么?”

    “奴婢要支十五两银子……”

    新月一边听着婆子说着,一边和颦儿一起,记上她要拿着钱做什么,要买什么东西,还顺便问了问当前的市价,最后写好了条子,让他分别在两份上按了手印,自己在自己的名下按上了自己的章子,如此,便完成了。

    这些事情,对于从小就被姑母以正妻之礼教导出来的新月,实在是小菜一碟。

    新月从小寄人篱下,也颇会察言观色,虽然是小事一桩,但她还是细细的盘问,写在自己的这份单子上,查的是正正好好,最后吃过午,一直到天黑,新月见支钱的人少了,也就把今日支出的钱,并着今日的册子,一起写好,准备去陈氏那里汇报,陈氏虽然交给了她一个,管钱管物看着权利很大的事,但是新月明白这是个出力不讨好,劳心劳力,还不能有一丝马虎的事。

    颦儿关上了门,新月看着黑下来的天,有些冷的打了个冷颤“姑娘,你可是冷吗?”

    “是有一点,可能是刚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的原因,我们走吧,见了陈夫人,我们好回去。”新月把手里的账本递给了颦儿,颦儿点点头,在前面为新月引路,主仆二人行色匆匆的,往正屋去。

    到了正屋以后,新月见门口站了两个眼生的仆从,翠心刚刚从屋里出来,见新月等在门口,于是拉着新月“是我们远哥回来了,郡主进去便是。”

    “好,好。”新月有些进退两难,但是既然翠心都把自己拉到了这里,也就弯腰从帘子里进去。

    见陈氏还是坐在早上的那个地方,她的旁边坐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人,一身银色的衣服,黑发,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炯炯有神,行动举止颇有行伍之气,不用猜,这就是陈氏的儿子江远。

    江远见新月进来,先是一愣,随后站了起来,拒身一礼“想必这位就是新月郡主吧,在下江远,见过新月郡主。”

    “公子有礼。”新月屈膝,还礼道。

    “你来了,来,坐下”陈氏有些疲倦,但见到儿子还是非常开心的,伸手让新月坐下,新月拘手把册子递给她“新月有些事情要回禀,回禀完以后就不打扰夫人和公子了。”

    “哪里就这么客气了。你说吧。”陈氏抬头看着新月,她便娓娓道来“新月今日一共支出银两,一千单二十两,其中后院装饰的采办,瓜果,肉蔬,点心等定金,共八百一十二两,其余的二百单八两,有…”

    江远本来在喝茶,对这种后府知识也从不关心,母亲留他用晚饭,他自然是没有离开,有些无聊的听着新月说的话,虽然是无心听一听,但还是听出来眼前这个女子,把每一笔钱记得都非常的清晰,核销的非常准确,没有一丝含糊的地方。

    就连一贯严格的,自己的母亲,也是不住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些。你来前,账房已经给我对过了,分毫不差。既然这些钱是你一一记下,写了条子放出去的,那这些东西明日,后日陆陆续续的就会到,你明日依旧做今日的事,不过另外要一一检查这些,使钱买来的东西,一一对照,可好?”

    “夫人,这些事情,在进府的时候,就会有管家和账房检查一遍,若是我再查一遍,如此做,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新月觉得一件货品查三遍,实在是有些繁杂。

    “倒也不是矫枉过正,而是一遍遍的检查下来,确保万无一失才对。明日,圣旨就会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要是有人趁这个空子钻进来,到不是怕损失一个钱两个钱的,二是怕有什么大的纰漏,让我们侯府落了笑话。”新月听了以后点了点头“是,是新月想的简单了。”

    “想来你明天也忙不过来,这样,你上午依然是写条子,下午的时间再去检查,这样你也有休息的时间。”陈氏还是很体贴的说道。

    新月点了点头“是,那没旁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今日麻烦你了,晚上好好休息。”陈氏站起来亲自送走了新月。

    转过头来,见自己的儿子有些出神的看着新月的背影,并没有多想,而是直接说道“这便是你小叔的新夫人,如何?”

    江远听了以后皱了皱眉“人家是自愿的吗?”

    “怎么不是自愿的?不是自愿的,会过来这里帮我们的忙?不过她算账,写字真的是有一把刷子,你以后要找个这么能干的夫人,为娘真的是,能够合得上眼睛了。”

    “娘,你困了吗?”江远并没有把话题往上面扯,而是兜了个圈子,直接把话题扯远了。

    陈氏哭笑不得,有些疲倦的活动了一下腰肢“饿了吧?为娘让人摆饭?”

    “我早就饿了,娘,你还非说要等等,快去上菜吧。”江远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陈氏笑着让人上菜端饭,母子二人开始用饭。

    新月这时也终于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么一趟下来,真的是走她浑身酸痛,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脖,雪儿已经把她引到了门口,王嬷嬷听到了动静就迎了出来“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过饭菜刚刚做好,姑娘正好洗手吃饭。”

    “你们是怎么准备饭食的?”新月一边用铜盆里的热水洗手,一边问正在摆碗筷的翡儿。

    “回姑娘的话,午后就有厨房的人来问,说晚饭姑娘想吃点儿什么,奴婢们就要了些食材,在小厨房里,锅碗瓢盆具全,奴婢们就做了饭,想让姑娘吃的舒服一些。”新月看着乌漆木桌子上的饭菜,一条黄花鱼,花刀的地方微微卷起,像小孩的嘴巴一样,而鱼皮下面是蒜瓣一样的鱼肉,一看就十分的新鲜,其他的都是新月常吃的。

    “从明日起,早饭用咱们的炉子,煮一些粥米就可以。午饭呢,你们几个就去大厨房那边吃饭,我就在前面用了,晚饭的时候,还是吃大厨房送来的菜吧,不用这么麻烦来做给我吃。”新月觉得食材还有单独为自己准备一份,实在是麻烦,于是就不打算如此。

    “姑娘,咱们是来帮忙的,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吗?”颦儿想起今日午饭的时候,四菜一汤里,其中的两道菜都非常的油腻,新月是吃不惯,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她吃的很少。

    “不过就几天而已,你们都忙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不用这么多人都陪着。”新月拿起了筷子,准备开始吃饭,就见在门外候着的雪儿走了进来“郡主,将军在外面,想要进来。”

    “快请”新月觉得这江扬腿真的是很长,这自己刚刚拿起筷子他就来了。

    江扬进到屋里以后,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香,定睛一看,餐桌上摆的吃食,肚子不由得咕噜一声。

    “将军一起用一些?”新月试探的问了问。

    “也好。”说着,江扬抬起袍子,坐在了新月的旁边。

    颦儿为他准备了碗筷,盛了汤和饭。

    江扬一般很少饮酒,而且新月今天刚来,自然也没有什么酒。

    “可还习惯?”江扬喝了一口十分开胃的酸辣银鱼儿汤,顿觉身上一阵暖和。

    “嗯,府中上下,被陈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不过只是做我分内的事情,其余的事情,并不需要我来多劳动,所以还算习惯。”新月说的是实话,如此大的一场盛事,肯定不止新月忙的这一桩事,陈氏要做的事情肯定比她更多。

    “是,这些事情也是大嫂做惯了的,你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开口。你是来做客人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新月摇了摇头,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了嘴里。但是舌尖刚刚接触这雪白的鱼肉,就尝到了一阵腥味,皱了皱眉,拿起手边的帕子,把鱼肉吐了出来,然后什么都没说的,继续吃自己的饭。

    江扬知道新月爱吃鱼,看他吃的第一口也是鱼肉,正想抬起筷子尝一尝的时候,发现新月,把刚刚吃进嘴里的鱼肉吐了出来。

    “这鱼有什么不妥吗?”江扬拿筷子翻了翻鱼,没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是不太新鲜了,没什么大事的。将军您也吃吧。”说着,新月夹起了手边的这道烩羊肉,味道还是不错的,是王嬷嬷一贯的手艺。

    “怎么,这食材从哪里买的?不新鲜吗?”江扬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倒也没吃出来有什么不妥。

    “没有,是我太过敏感。而且我常吃鱼,今日可能吃腻了。将军走的时候还带着愁容,回来的时候却显得轻松一点,可是事情解决了?”新月岔开了话题,江扬没有再追问,跟新月说起了白日的事情“其实今日我是奉父亲之命,与其他三位将军进宫,去请求陛下,不要这么严厉的处置你的哥哥的。”

    “啊?”这倒是新月从来没有想过的,江家和其他三位将军一起去为自己的哥哥求情,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大的人情。

    “陛下怎么说?”新月有些急切的问。

    “陛下毕竟是新泰的亲舅舅,他本来已经拟定旨意,要将你的兄嫂和两个孩子圈禁,但是你的哥哥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若是这个年纪就失去了拼搏的机会,恐怕会对他的斗志和心智,都会是很沉重的打击。所以陛下想着,圈禁满一年以后,就放你大哥出来,继续在我父亲的麾下效力,不过他的官位要降一些,好在新泰这几年爬的快一些,就算是官位被降,也依然可以从头来过,不算辜负。”

    “真的?”新月觉得自己的梦里还是有出错的地方的,因为在自己的梦里,一直到自己被鸡汤毒死,自己的哥哥依然被圈禁在府里,徐新泰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五年的圈禁生活一定磨去了他大半的心志,就算是被放出来,人可能也废了,不过只关一年,还可以在军中效力的话,他一定可以再焕发新的斗志的。

    新月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样自然是好的,有你哥哥在,你的日子过的也踏实一些。虽然你们兄妹两个人,在外人眼里看上去一点也不亲厚,可是我知道你没少回他的事情奔波,你一惯不愿意跟晋王扯上关系,这次晋王也在一旁,替你大哥说了不少话,还被陛下训责了一番,如此,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你可真的要好好的谢谢他。”新月听了以后,没想到容映会为自己的大哥说话,一时心绪有些飘飞,走了神。

    “这汤不错,再来一碗,新月你呢?”江扬见新月的汤碗也空了,见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在发呆,于是拿手在她脸前晃了晃。

    新月定睛一看,找回精神“嗯,我已经吃饱了,就不喝汤。今日之事还真的要谢谢将军您和其他三位将军,等这里的差事一了,还请将军带着新月一去拜会这三位将军。”

    “你说这里的事情是差事?”江扬有些失神的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陈夫人交给我的差事,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做好。”新月又想用自己擅长的把话题岔开,江扬却一反常态的展眉一笑“确实,于你来讲是个差事,那你可要好好的当差,就算是报答,今日我在大殿上为你哥哥说话的恩情。”

    江扬确实要成熟的许多,他甚至比容映还要成熟,所以他非常看得开新月的回答,而且一点想要强求新月的意思都没有,如此,与这种人相处甚是舒服,也会感觉到他的周道,只是…

    新月一想到,要不就干脆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心上,总是会打一个问号,她所期待的东西不多,可是就连其中的一些也要放弃的话,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如此大方。

    如此,新月依然不愿意,回应庄老夫人,陈氏,甚至是江扬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就是这么倔强。

    “对了,我今天见到了罗夫人。”新月不知为何,想要提起这位夫人。

    “你们两个人说话了?”江扬有一些意外,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妾室,她实在不像是一个会主动搭话的人,而心悦自然不会主动找这个麻烦。

    “没有,只是远远的看到。也听老夫人提起了几句,觉得这个女子甚是执拗,将军可安慰过她?”

    江扬一听新月提起,有些感慨的说“早些年,她刚刚失去孩子的时候,我也尽我的全力安抚,夫人也是一样。只是后来夫人去了,我也是自顾不暇,深陷悲痛,所以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就少之更少了。她倒是一贯照顾我和枫儿,我在这后府里,也给她足够的尊重和自由,能活的舒坦一些,也是好的吧。”

    新月听了以后点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一个人的心死了,别人做太多也没什么用,反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戳痛她伤口,不过我见她并不是对你全然无情,她主动来看我,虽然只是躲在暗处,但是我看她那眼神,也是带着敌意的呢。没有哪个女人会甘愿让出自己的丈夫。不如今日饭后,将军去看看罗夫人吧。”

    江扬吃饭的手一滞,本来就打算这么应下,片刻,却忍不住的开口道“这些话如果从一个妻子的口里,说给丈夫听,让他去安慰有丧子之痛的妾室,确实是无可厚非,也是妻子大度。可是新月,这些事,如今还不是你的事。”

    新月听了以后,先是脸上一红,觉得他说的是有道理的,自己今日在江家一天,做了一些决定,做了一些事情。就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了。

    江扬看到了新月的局促,同时,他也知道新月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以并没有急着安慰,而是给她充足的时间想明白。这是他的优点,什么事情,即使说百遍,对方看不透,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可是有些事情说一遍,对方有足够的悟性,她就不会,重蹈覆辙。新月就是这样聪明的人。

    于是她不急不恼的点了点头“是,是新月逾矩了。”

    “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一时间也难以说清楚,以后慢慢来吧。既然吃饱了,就让人把饭菜撤了吧。来人…”

    新月刚刚放下筷子。江扬的仆从就从外面进来。

    “将军,有什么吩咐?”

    江扬指着眼前的这条鱼,对仆从说“端着他去大厨房,谁买的这条鱼让他全部吃干净,一根鱼刺都不准吐。如果不从,立刻赶出府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新月见江扬的脸色都变了。

第131章:平衡(6)

    “有人欺负你”江扬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眼前这个鱼,江扬虽然没有新月那么好的舌头,但是他在新月处吃过新月喜欢吃的鲜鱼,跟这个口味完全是不同的。

    “没人欺负我,只是王嬷嬷今日第一天来,对锅灶什么的掌握的不熟,鱼肉做的太熟了一点,失去了那弹牙又滑嫩的感觉。”心悦二赶紧想要阻止江扬的冲动。

    “当真如此?”江扬想要确定。

    “你,去把王嬷嬷叫来,我们当年问问她。”新月让江扬的侍从去叫王嬷嬷,王嬷嬷进来后,看着江扬沉下来的脸色,和桌子上的鱼,然后又看了新月一眼。

    “嬷嬷,我问你”江扬开口

    “将军请问。”王嬷嬷看了新月一眼,新月依然是原本的样子,波澜不惊。

    “这鱼,今日可有什么不妥?”江扬问。

    “不知将军说的不妥的是什么?姑娘,这鱼不好吃吗?”王嬷嬷问。

    “你无需问她,只管照实说,这鱼,还有今日,从到我这府里开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新月听江扬说完,这个人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虽然是在为了自己好,但是新月实在是没有办法认同这种。

    “回将军的话,这鱼是午后,前院厨房来问时,奴婢向厨房的人要的,鱼送来时,还是活蹦乱跳,是奴婢亲手杀的,为姑娘制成菜的,若真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其实是奴婢的一个错失,院子小厨房的炉灶,比奴婢常用的炉灶大了一圈,奴婢一时掌握不好火候,火旺一些,想来是鱼蒸的有些老了,将军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姑娘这爱吃鱼的嘴多刁。怕是小猫都每天她的舌头尖,这鱼老了,浅了都是一口都不吃的。”王嬷嬷说完,新月看了一眼江扬,见他听自己和王嬷嬷两个人说的话是一致的,才点了点头“既如此,明日我会吩咐修炉灶的工匠过来,”

    “不必这么麻烦了,午间我就在陈夫人处用饭了,我只是来暂住几日的。”新月看着江扬,她觉得江扬实在是有些矫枉过正了。

    “其实她们说要把你请来帮忙,我就感觉到,我母亲她们是想要借机,给你一个下马威,甚至是教训,我不准许她们欺负你。”江扬直直的说出心中所想。

    新月点头“看来将军也是明白的”

    “如此,我母亲和大嫂,可有对你不对的地方?”

    新月摇头“我本来来时,和将军想的一样,毕竟在外人眼里,我们婚期将至,这些年,陈夫人在侯府管事也管惯了,定怕我会有些逾矩的行为,只是今日在夫人处,夫人对我也颇为耐心,我提的意见,只要是有益于侯府的,夫人都会听从,所以我并没有受什么为难,今日这鱼,确实是王嬷嬷说的这个情况,你不用太在意,你真觉得,我是会受了欺负,不说的性子吗?”

    “我一贯知道你聪明,可是…”江扬看了新月乌黑的眸子一眼,于是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同我说。”

    新月点头“好”

    “如此,那你就先休息吧,我先…”

    “姑娘,江枫少爷来找您请安了。”江扬刚刚站起来,翡儿从外面进来,说外边江枫来了。

    “快请进来。”

    “江枫?这可就稀奇了,我还没见过这小子会主动来谁的屋里请安呢。”

    “进来就知道了。”新月笑,刚刚坐直身子,翡儿就引着江枫走了进来,江枫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有些局促的开口道“不知道父亲在这里。”

    “嗯,为父从外面办事回来,有事于新月郡主说,就留在了这里用了饭,你呢?可吃饭了?”江扬但也坦然,又端起自己的茶盏开始喝茶。

    “儿子用过饭了,是专门来谢新月郡主送的银鱼汤的,味道酸辣,甚是不错。”江枫拘手,给新月行了一礼。

    “你喜欢就好,快坐吧。”新月让江枫坐下,颦儿端了甜水来,在三人面前都摆了一碗。

    “尝尝看,这是用密莲子煮的银耳羹”新月示意,让江枫尝一尝。

    江枫到也不推拒,端起了手边的甜水,喝了一口。

    “今日听说你是去会友了?”江扬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甜水,并没有端起来。

    “是,怡文候家的二公子与儿子同是李学师的学生,今日他家摆宴,邀了我们学堂的学生,大家一处玩。”

    “全都是学堂的学生?”江扬问。

    江扬一这么问,江枫果然有些心虚,他有些求助的看了新月一眼,新月虽然有心帮他,但也想听一听来龙去脉。

    “是怡文侯家的大公子,说宜婉楼的清丽姑娘,正在他家做客,可以来我们的宴上,为我们唱歌一曲。”

    “与你一般大的孩子不过十一二三岁,你们这么早就被引着见歌舞姬?”江扬还没有开口,新月就有些生气的憋不住了。

    “是,是大公子非要叫的。”江枫低下了头,看着江杨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父亲动怒了。

    “这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必要推诿给别人,而且他们把人叫过来了,你若是拒绝不成,大可以当场离开,来全你的拒绝之心,只是你留了下来,就与今日欣赏歌舞的那些浪荡公子没有区别。”江扬抬高了声音,斥责了江枫。

    “现在是国丧期间,大公子自然是不敢让公然演乐的,只是弹着琵琶唱了一首歌曲而已。”江枫解释道,只是这样的解释,在江扬的眼里,显得的苍白无力,江扬看样子是要罚他。

    “你既然知道现在是国丧期间,虽然只是清歌一首,但还是没能全了对太子殿下的哀思,你现在小小年纪,就知道见歌姬舞姬,如果是成年了,还不风流成***荡不堪,这就是为父教你的规矩嘛?”江扬拍了桌子,看样子是动怒了。

    “你就知道凶我,他们都在那里看,我如果走了,被当做玩意儿,一般笑话的就是我了。我不理他们,您说我不合群,我与他们玩儿的好了,你说我会浪荡不堪,究竟如何是好?”江枫一点儿也没有惧色,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睛里,也满是倔强。

    “小少爷,你今日在怡文侯的宴上,玩的可开心?”新月眼见这两父子就要吵起来,就立刻岔开了话题。

    “你问他这些做什么?他当然开心,不然也不会一直玩到饭点才回来!”江扬又拍了一遍桌子。

    “你来说,玩的可开心?”

    江枫摇了摇头“那个歌姬,听大公子说,是个唱歌极好的女子,我初初听了,一开始还觉得不错,只是后来发现,她一双眼睛一直流转在大公子的身上,唱歌也一直压着嗓子,琵琶也弹错了好几处,实在是,一场折磨。”

    “如果再有这样的宴上,别人道请了几个歌姬舞姬,你可还要留在那里?”

    “我不过才十岁,就算是留在那里,也是没什么用的。”江枫说了实话,眼睛不住的看了江扬一眼。

    江扬冷哼一声“那你成年了以后呢?现在就不学好,你还有以后吗?”

    “将军,您想要惩罚江枫,不过是想让江枫记住教训,让他自律约束自己,不要为了追求一时的快乐,而坏了自己的道德。可是,你看,枫哥并没有觉得听歌姬唱歌,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如此,也不会为并不觉得开心快乐的事情,而去犯错了。”

    “你这尽是歪理,要今早让他知道这么做是错的,才能让他以后少走弯路,如此,才算是好好地教育,江枫,我且问你,今日的事情,你可知错?”

    “儿子…”江枫本来还是梗着头,不肯认错,却见新月从旁,低下了头“任由父亲责罚。”

    “为父也不是,专门为了等你嘴上认了错,打你一顿,就作罢的,是真的要你认识到错误,你只要从心中,真的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父亲不用打你,你自己就要比挨了打还要难受。”

    “是”江枫低下头,新月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好似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多说什么。

    “如此,为父还是要罚你的”

    “将军,他真的还…”新月见江扬这性格,怕是江枫一顿打是逃不过了,真要说话,江扬却眼神示意了一下。

    新月也就住了嘴,江扬继续说道“为父就罚你,把今日那歌姬唱的歌,从头到尾默写十遍,然后最近家中有事,一直到学堂开学,不准再出门。”

    “啊?”新月错愕,这,这是个什么惩罚的办法?

    “刚才你不说,觉得那歌姬唱的歌并不好听,想来你也是没有认真的听,为父就是要你一遍遍回想起那时受的折磨,如若有下次,为父就再罚你,并且把你默写的词曲,送给你学堂里的人,你看如何?”

    “父亲…”江枫一脸崩溃,错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此,真的还不如被打一顿。

    “下去吧”江扬拉着脸,让江枫离开。

    江枫为难的看了新月一眼,新月同样是十分的为难,目送着江枫离开。

    见江枫离开后,新月忍不住的问“您这是什么惩罚的办法?怎么如此的怪?”

    “幼时,我很喜欢骑马,又一次也与枫儿那次在马场时一样,骑了父亲的马,还将父亲身边的小厮撞伤。父亲罚我,让我每日骑两个时辰的马,无论雨雪,我骑了整整一年,腿上被马鞍和马身子磨得没有一块好皮,伤口来不及好,就有产生新的伤口,新的伤口让伤越来越重,我走路,血都会顺着我的腿流下来。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当你必须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算是对那件事情在感兴趣,最后也会闹得血淋淋的,所以现在我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骑马。很多事也是如此,我只做我必须要做的事。反而如果但是父亲再不让骑马了,我可能会纵马闯出更大的祸事。枫儿这件事情,你可能觉得我处理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很显然,以后枫儿在遇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就会想到今日这次不太愉快的事,如此,才能真的长教训。”江扬虽然说得莫名其妙,但是新月还是对着祖子孙三人,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都是…厉害的人啊。

    江扬坐了一会,喝了甜汤就离开了,新月也有些疲倦的躺在了床上,今日一天,还真是有些漫长,而且她也觉得很累,她真的很不习惯在这样,毫无安全感的地方,她伏在床上,用手摩挲着枕巾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夜深了,您还不休息吗?”翡儿今日守夜,进来查看灯火,见新月还睁着眼睛,于是坐在了新月的身边。

    新月摇头“我睡不着。”

    “这些被褥是王嬷嬷吩咐奴婢从家中带来了,姑娘闭上眼睛,一会就熟悉了。”

    “我只想着离开”新月叹了一口气,转身平躺在床上。

    “奴婢今日见这阵势,非得要再忙个四五日才能结束。”翡儿为新月掖好被子。

    新月点头“我未尝不知。”

    “姑娘您要是实在待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待呢?”翡儿见新月很是苦恼。

    “是啊,待不下去,我为何还要待着”说着,新月伸直了腿,拉升了一下坐了一整天的腰身,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姑娘,可要奴婢把蜡烛都灭了?”翡儿看着不远处那盏还亮着的烛台,生怕会影响到新月。

    新月皱眉“算了,算了。”

    “是,那奴婢就下去了,您有需要就叫奴婢啊。”说着,翡儿就走出了内室。

    新月这边辗转反侧,而梁国的寒都的东宫中,梁渭从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中满是血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上的伤口,经过十几日的颠簸,他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安心,而是越想越气,随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动静,让门外的侍从听见,立刻有两个黑衣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殿下…”

    “什么时辰了?”梁渭有些急切的问。

    “亥时刚刚过半”左侧的侍卫回答道。

    “本殿…”梁渭想要从床上起来,却抬手间,看着自己身上的单衣,问“本殿从大聖穿回来的那件黑色单衣呢?”

    “这…”二人面面相觑,两个人一直贴身跟着他,只是,梁渭非常的独立,这种近与身前的事情,两个人一时间还有些摸不到头绪。

    “去把那件单衣找来”梁渭伸手,脱下身上的单衣,丢在了地上。

    此时,梁渭的上半身,全都是被纱布缠着,除了左臂上那道深入见骨的刀伤,腹上的血窟窿也不过是刚刚长出了新肉,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在最近梁国上下还算是安静太平,只是他们梁国有句俗话“伏在冰雪之下的,才是真正的野兽。只是冰雪掩盖了他们獠牙上的血腥气”

    梁渭却可以闻到这些血腥气,自己的父皇一日不如一日,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但是究竟什么时候,自己向前走一步最好,还是他最要思考的事情。

    “殿下…”门外有一道戚戚的女声,梁渭抬眸,看向自己的暗卫,左边的暗卫立刻转身出去了。

    暗卫出门,看清门口的女子,单膝跪下“拜见太子妃。”

    “本宫刚才听到殿下的声音了,殿下可醒了?本宫熬了鸡汤,请殿下喝一些。”

    “娘娘稍等。”说着,暗卫又进去禀告了,梁渭有些失神,随后点了点头,弯腰捡起被他赌气丢在地上的单衣,穿在了身上,遮住了他身上的绷带。

    “给殿下请安”太子妃于氏跪在了地上。

    “起来”梁渭抬步,走到了一边的榻上,他的寝宫大的出奇,但陈设却简单的很,只有床和一张梁渭基本上没有坐过的榻。

    “是”说着,于氏从侍女手里接过鸡汤,侍女也就离开了。

    于氏把鸡汤放在梁渭手边的桌子上,掀开了盖子,为他盛了一碗鸡汤“听说殿下受了伤,妾身选了上好的大参,炖制了两个多时辰,殿下喝些养养身子。”

    梁渭看着于氏的素手间,那碗有些发白的鸡汤,鸡汤的热气上腾,人参的气味一闻就很浓,梁渭皱眉“你为什么不喝?”

    “妾身,这是妾身专门为殿下熬得,那妾身为殿下尝尝咸淡吧”于氏很是紧张,立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放在嘴里,觉得味道刚刚好,人参的苦味,被鸡汤中和的很好,是一碗大补气血的汤。

    梁渭见于氏的脸上的表情,想到了那日,喝了一口鸡汤,就好似在吞毒药的新月,她莹白带粉的脸上,那蹙起来的墨眉,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鲜活,想着,梁渭伸手,摸了于氏的脸。

    于氏垂头,俊俏的脸上浮现一丝粉色,梁渭站了起来,于氏后退,还是将手里的鸡汤递了上去。

    梁渭单手接过鸡汤,一饮而尽后,单手揽住了于氏。

    “殿下,您身上的伤,没大碍吗?”于氏嫁给梁渭五年了,也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只是,梁渭的性格在这里摆着,他注定无法像一个正常的夫君那样,如此亲密的动作,两个人之间,实在是屈指可数,于氏至今,也还是对与丈夫的亲近,有些羞怯。

    梁渭低头,看着于氏,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身上,熏得是什么香?”

    “妾身并,并未熏香,只是一路来,梅花开放,妾身身上沾染了一些。”

    “她身上,也是这个味道”梁渭毫不掩饰,说起了新月“只是,她…”

    “是,是谁?”于氏觉得自己简直是自取其辱,但她就是想问。

    “没事,没谁。”说着,梁渭撤回了自己的手,淡淡的把手里的碗放在了一边,又坐回了原位。

    “殿下,您刚才要找的,可是这件单衣?”侍从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浆洗干净的,梁渭回来时穿着的单衣。

    “恩,就是这个。”说着,梁渭伸手就又将自己身上的单衣脱下,丢在了一边,于氏看着地上,自己亲手做的单衣,目色就暗了下来,伸手从托盘中,拿起那件黑色的单衣,展开,伺候着自己的丈夫穿上,但她发现,这件单衣有些小,袖根和背上都有些紧,于是试探地问“这位妹妹的手艺虽然是好的,但好似并不了解殿下您的身材,这里有些紧,可要妾身改一改。”

    梁渭听了,忍不住的笑了“妹妹?你管她叫妹妹?”

    “难道这位,这位女子还不是妾身的妹妹?”于氏眸间突然一亮。

    梁渭摇头“她,还不是我,要考虑的人。看她卷入别人的争斗里,十分有趣,但是,自己置身于这样的争斗里,实在是无趣。雪羽,你也要做这样的聪明人啊。”说着,梁渭心情不错的,拍了拍于氏的肩膀,然后自己系上单衣上的带子,抬头对雨思说“鸡汤我也已经喝了,没事的话,你走吧。”

    “妾身来,还有一事,再过两日,是,是殿下您,您和弼儿的生辰,妾身来问问要怎么庆祝。”

    “你想要给弼儿过生日?”梁渭又笑了,只是这次是冷笑。

    “难得,难得殿下您也在京中,所以妾身,想要与您的生辰一起庆贺。”

    “不必了,本殿的母亲,就在在本殿五岁的时候,被宗室的大宗长给活活勒死的,死之前,唯一的要求是给本殿过一次生日。如果你想要让我和你,同弼儿庆祝一次生辰,就自己去求一下大宗长吧,看他给你个什么样的说法,你若是舍得出命和你儿子,本殿就陪你。”说着,梁渭好似有些口渴,端起一边茶盏,喝了一口,直直的看向了于氏。

    于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看来自己的日子,真的是过的太舒坦了,都快要把这件事情,全部忘记了,是了,他们梁国的男儿,什么时候过过生辰,尤其是像梁渭,弼儿这种,要家主之位,要继承的人。

    “殿下,妾身,妾身知错了。”说着,于氏跪在了地上。

    梁渭不耐烦的挥手“退下吧。”

    “是,是”于氏惶恐的离开了梁渭的房间。

第132章:接替(1)

    第二日天明,梁渭坐在书房,等着刚刚通报过的,那位客人进来,他有些紧张,抬手喝了一口茶,听到门口有动静,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他祖父的亲弟弟,梁国宗室的大宗长梁秉。

    梁秉有着一副典型的,梁国男子的样貌,高瘦,鹰眉深深地眼窝,不同的是,他有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梁渭曾经无数次,差一点死在这双手下。他是梁国最好的训练师,也就是说能有今天的梁渭,梁秉是始作俑者。

    梁秉拒身一礼,梁渭有些坐立不安,但他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恐惧,自从他十七岁,可以打败梁秉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就越来越淡。梁国是一个幕强的国家,能让梁秉低头的人,必定是得他信服,这个王朝最强的人。

    “外面下了场雪,难得叔爷会出门,看来是有什么事?”梁渭想要站起来,梁秉却伸了个手势制止了,随后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既然殿下这么问了,那本王就直言了,殿下该送一位新的继任者,到宗室来了。”

    “叔爷说的是弼儿?”梁渭眼波有些流转,他唯一的儿子梁弼,不过才刚刚五岁。

    “本王实在是老迈,再也等不起了,等训练完弼殿下,本王就要顺应天意,去见你祖父了。”梁秉是梁国先帝最小的弟弟,可是却命运多舛。

    梁国一开始就有将继承者送到宗祠进行训练的习俗,而在梁秉这一代,梁国的永帝,送到中词一前一后两个儿子,大儿子梁国先帝梁庆,小儿子梁秉。本以为永帝有别的打算,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儿子送进去,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大哥,拿来做练手的工具。

    梁秉为了活下去,只能拼了命的每日练习,最后在自己的大哥出师的那一日,他还是被带到了大哥的面前,梁庆最终是没有忍下心杀他,而是把他送给了,当时的宗室的大宗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庆战死沙场,而梁秉成为了新一任的大宗长,他训练了第一位继承者,就是梁渭,这个即将把梁国带向鼎盛的帝王。

    如今,梁秉已经61岁了,他已经没有信心再等几年,他需要在训练一位继承者,所以今日他才来到这里。

    “叔爷,弼儿…”梁渭虽然有再硬的心,但是想到自己身上吃的苦,一个五岁的孩子,怕是不过十日就会被折腾死。

    “你当年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也不过才九岁。梁渭,你是害怕,你的儿子,会像你这样野心勃勃吗?”梁秉一针见血刺破梁渭心底最深沉的顾虑。

    “叔爷,弼儿,我是真的很心疼他,不如也等到他九岁?”梁渭没有否认,自然也没有承认。

    “我还不了解你吗?”梁秉问。

    “等他到九岁,我会亲自把他送到,您的手上的。”梁渭强势的保证道。

    “那他现在就要,从他母亲身边被夺走了。慈母多败儿,本王可不想再有一个,哭着找母亲的软蛋。”梁秉说的这个人自然是梁渭,当他在地牢里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时,他自然会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美丽,却没什么福气的女人。在自己最疼的时候,想象着她能在他的身边,梁渭脸色并不好看,但梁秉是并不在乎,梁国的宗室,只拥护他们认可的,最强的那个人。所以梁渭永远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

    “叔爷,我现在正当盛年,除了你年纪大的原因,你如此着急的培养弼儿,可是有别的考量?”

    “你的祖父,被人砍死在马下的时候,也是盛年,你再看看你的这身伤,怕是再被救的晚一点,就要先我一步去见你祖父了。梁渭,纵使你惧怕成长,但是你不能,阻止成长。这是为了我们梁国好。”梁秉伸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梁国的茶盏总是沉甸甸的,因为天气寒冷,若是不做成这个样子,茶很快就会凉,甚至还会结冰。梁秉喝了一口温热的茶,皱了皱眉“这茶真的是很好喝。”

    “看叔爷的表情,不像是这个意思啊。”梁渭也喝了一口茶,和大聖的茶不同,梁国的茶,总是苦涩的味道更浓一些。

    “你的父亲也撑不了多久了,接下来你又如何打算?”梁秉来这里一共两件事,办完了一件,自然是要问另一件。

    “只要有叔爷在,想来本殿,定能顺利登基。”梁渭到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你自然不用担心。可是你临走的时候保证,说一定会做到的成绩,又在何处呢?”梁秉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其实这是变相的在给梁渭施加压力。

    “要想夺回燕州,就必取通州,本殿已经在调集人马,十日以后,必定取下通州。”

    “通州本来就控制在你的手里,如今你发兵不过是从一个口袋,放到另一个口袋,算不得什么大的成绩。本王和其他人想要看到,是那燕州的城墙上,插上你的王旗。”

    “我这次大聖,虽然没有把布防图带回来,但是看到布防图以后。我有了很大的收获。”梁渭对梁秉讲起自己的想法“我们只是从外围看,也可以看出大聖对燕州的把持有多严格。如果我们硬取燕州,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必定是元气大伤,无法一出而就,继续南下。空留一个燕州,甚至都不够我们这次发兵所要付诸的兵士和钱粮。所以本殿,暂时不想取燕州,我要先拿下通州,再取云州,瀚州三地,我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燕州。”

    “你要围城?”梁秉眉心一皱,这自古围城,说是不费一兵一族,其实最受苦的是城中百姓,断水断粮,不过十几个月,再大的城池,也肯定会崩溃,甚至会出现人吃人,易子而食的惨剧。最后这座城,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座空城,以后十数年,也不能有所恢复。

    “是”梁渭点了点头“燕州,是个没有一线弱点的地方,就连通渠进的水下,都有围栏,人是进不去的,但就是因为有这些围栏,我就可以从上游把水截断,三州一起合围,我可以把燕州,作为父皇的生辰礼物啊。”梁帝的万寿节在十一月,如今正是一月初,看样子,梁渭他打算十个月就拿下燕州。

    “燕州以前是我大梁的国土,那些人也是我们梁国的子民,如果围成的话,必是尸横遍野,如此做派,本王可真看不出你是个,会心疼孩子的父亲。”

    “叔爷,当年,如果信叔近了宗室的地牢,会是什么样的局面?”梁信是梁秉唯一的儿子,本来要把他送进宗室的,可是即便是梁秉,最后也是心软了。

    梁渭接着说道“叔爷不也是一个心疼孩子的父亲。”

    梁秉对梁渭,可以用心狠手辣来形容,梁渭觉得他或许有期望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可能在此之外,还夹杂着对自己祖父,还有自己父亲的仇恨在吧。

    “遇强更强,这不是叔爷教我的吗?而且那些人,如果真的还把自己当做我们大梁的子民,早就提壶担食以迎王师了。何必还紧锁着大门,不让我们进去呢?”梁渭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悠闲,甚至还有些困。

    “你还真的是轻飘飘的,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我杀人,只是想要尽早结束他的痛苦而已。”

    “又不是神,也不是他本人,怎么知道他的人生以后就是痛苦呢?”梁秉和梁渭话里话外都另有所指,其实是在说,曾经被梁渭杀死的一个人。

    “那是因为,只要是遇见我的人,都要活在痛苦之中。这不是叔爷教我的吗?”梁渭冷笑了一声,眉心中,尽是淡然之色。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你本来不是这么打算。”梁秉还记得梁渭临去大聖,有着其他的打算。

    “我要逼迫一个人,逼迫这个人屈服与我,再逼迫这个人,把另一个人送到我面前来。我一定要得到的一个人。”梁渭眯了眯眼睛,寒光透出,尽是冰霜。

    “你觉得这是一场儿戏吗?”梁秉喜怒不变,但他的心情反正不可能很开心的。

    “如果非要我说的话,不如说这是一场博弈,一场让她认清楚谁才是强者的博弈。叔爷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输过。”梁渭除了那寒冷的目光,还带了一丝期待。

    梁秉心绪有些乱的问“是,是女人吗?”

    “女人,嗯,很美的一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是能够把野兽困住的链子,她已经狠狠的,束缚住了另外一头野兽,你说我只要把这个链子握在手里,那岂不就是赢了吗?”

    “那如果野兽,只是佯装而已呢?”

    “不会,我看的非常清楚。”

    梁渭口里的这头野兽,自然是容映,而容映自按头上直起身子,看着手边时写了一半的奏折,皱了皱眉,他竟然睡着了。奏折最后几个字写得有些潦草,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再誊写一份的时间自然是没有的,于是他就不打算写了,伸手合上了这份,他反复斟酌半夜的奏折,反正今日的旨意就会下来,他现在递上去也已经晚了。

    容映有些疲倦的伸展了一下身子,打开门,外面又在下雪。

    他的目光淡然,在没有什么狂热的气息,雾腾腾的眼眸,也依然看不到焦点。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侍从从门外进来,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热水。

    “今日陛下精神如何?”容映一边用热帕子擦脸,一边问道。

    “陛下今天独宿在乾宫,早起有些不适,像是感染了风寒。消息递出来的时候,传了太医,这会儿看时辰应该正在用早膳。”容映的性格,自然是一早就陛下的眼前放了自己的探子,如此,可以观察到如此细微的地方,看来他的这个探子十分得力。

    “今日事多,那还得要陛下,好好保重身体。新月呢?她在江府如何?”容映放下手里的帕子,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

    “新月郡主从昨日一早就进到了江府,晚饭和江将军同吃,过了约半刻,江将军的儿子江枫,也进了去,三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江将军又略微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看样子郡主在江府,还不错。”

    “今日旨意可会下来?”

    “是,今日一共有三道旨意与殿下,新月郡主有关。第一道自然是赐婚与您的旨意,第二道是封侯诏书,最后一道,也是一道赐婚诏书。”侍从也把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尽数报告给容映。

    容映点头“如果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

    容映重复了两遍,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随后对侍从说道“梁国那边还没有反应吗?”

    “据奴才所知,没有。”侍从非常肯定的回应道。

    “不应该呀”容映远比梁渭以为的了解他,只是梁渭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所以才会看不清楚容映的意图。

    “不过,听说梁国太子已经回到了梁国,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整兵,而且偷偷联系了通州的守将,居然没有殿下所说的那种异象,也算是动作频频了。”

    容映点了点头,看来他想的没错。梁渭真的在想,想用一根铁链将自己栓住,那他何不将计就计,无人对论计谋,让自己赢得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对手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如今自己的把柄,就被放在梁渭的眼皮底下,真的是,天助他也。

    新月打了个哈欠,翻身将锦被涌入怀中,一开始自己还失眠的睡不着,没想到昨夜翡儿刚走,她就困得眼皮打架,想来是白日用脑过度的缘故。

    这会儿她还想再赖床,颦儿却已经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姑娘快起吧,再过半个时辰,传旨的人应该就会到了,咱们要早一些去陈夫人为咱们准备的房间里侯着啊。”颦儿说的是新月昨天交代好的事,没想到知道这些的人,今日反而起不来床了。

    “我又不用去接旨,封侯拜相的又不是我,我怎么积极干什么?”新月有一些自弃,躲在锦被里不肯出来。

第133章:接替(2)

    “姑娘,你记不记得在家时,你怎么叫瑶小姐起床的吗?”新月觉得背后一沉,颦儿坐在了新月的后面,新月回头问“怎么叫?”

    “那奴婢给您演示一遍,奴婢今日早上,用香菇,冬笋和鲜肉熬了,香菇鲜肉笋粥,大厨房里早起炸了糖糕,油果,大厨房里还有上好的松子,翡儿昨日都挑拣好了,奴婢今日起了个大早,把它们都磨成了浆,与香米,牛奶蒸成了糕。”

    “松子怎么能蒸成米糕,应该是炒熟了以后,做小碎磨牙吃啊。”新月有些可惜的说。

    “哦,大厨房给了翡儿很多呢,奴婢倒是炒制了一些,准备给姑娘带着,一会去前边吃。姑娘这时候想吃吗?”颦儿继续诱惑新月。

    新月忍不住的笑了“我说我怎么这么会叫瑶儿起床,现在想起来了,一开始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在瑶儿面前,多说她爱吃的东西。”

    “是,是奴婢,所以您看您清醒了吧。”说着,颦儿伸手把新月拉起来,新月果然是不想再赖床了,于是坐了起来“是盐炒的吗?”

    “不是”

    “对嘛,松子还是要吃原味的。”说着,新月从床上起来,及着鞋,站在了镜前。

    这里的镜子是铜镜,新月看着紧皱,莫名显得面容焕发的自己,对正在为她整理妆盒的颦儿说“你看我的脸色怎么样?”

    颦儿抬头,看新月的脸“姑娘现在也是在恢复期,脸色还是有些白的。”

    “我这身上的伤都多久了,怎么还在恢复期。”说着,新月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是这张铜镜骗了自己。

    “姑娘,今日有喜事,戴支华丽些的簪子吧。”说着,颦儿从盒中拿出一只金钗,新月看了看,是很华丽但不张扬,新月点点头“就戴这个吧,你把那只白玉的戒指给我。”

    说着,新月指了指那只一直在盒子下面放着的戒指,颦儿拿了出来,新月顺手戴在了食指上,新月看着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和这只白玉戒指,倒显得,有些不搭,随后新月叹了口气“翠色这么好的镯子,真的不是一般的配饰能够压住的。”

    说着,新月摘了戒指,让颦儿放好了。

    “姑娘,奴婢没记错的话,这只玉戒指是瑶儿小姐送您的。”

    “是啊,这是这丫头除了我的生辰贺礼外,送的我最喜欢的东西了。”新月整理着头发,坐在了妆台前。

    颦儿问“姑娘,您想好怎么解决瑶小姐的苦恼了吗?”

    “我昨日,见识了个极好的儿郎,倒是很配那位刘小姐。”

    “儿郎?江枫少爷还小,姑娘说的可是江远少爷?”颦儿脸色一变,觉得昨日的江远公子,不是那个在瑶小姐,珊小姐和自家姑娘口中,很是轻薄无措的刘小姐可以配得上的。

    “江远少爷?”新月一听这话,就知道颦儿误会了,想到自己说是“见识”,颦儿自然是以为自己是亲眼所见的见识。

    新月回头,看了正在为自己整理裙角的颦儿,解释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见了,也觉得是个好儿郎的。”

    “奴婢见过江远少爷了。”颦儿直接的说。

    “都说了,不是他。”说着,新月整理好了衣服,往外面的饭厅走去。

    “姑娘,粥都要凉了,您要快些吧。”说着,翡儿给新月盛了一碗。

    新月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拿起了勺子。

    一边准备喝粥,一边对翡儿说“你们今日一起同我去前院吧,还要检查送来定的货物,一定是需要人帮忙,你们再把那个雪儿叫来。”

    “好”说着,翡儿伸手为新月夹了一块米糕,放在新月的盘中。

    新月看着颦儿这丫头,也不算是暴遣天物,这香味浓郁的米糕,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看着就很好吃,味道果然也不错。

    说着,新月拿了一块给翡儿“尝尝,这糕香味浓郁,还带着松香的油脂,不过早上吃一点也不会腻。”

    翡儿站在新月身边,早就习惯了新月这种,有好吃的大家一起分的做派,也就接过了米糕,果然是新月说的那样好吃。

    新月抬眉,见门外好像又有人窥探,抬头看的时候,只有垂坠下来的帘子,并没有刚才的视线,新月看向颦儿,颦儿点点头“雪儿?”

    门外并没有人回复,看来雪儿并不在门口。

    新月心里也大致有数了,于是对着门外说道“外面的这位夫人,您若是在不进来的话,我就要去前面帮忙了,顾不得见夫人了。”

    “奴婢去请她吧”翡儿吃完了一块米糕,对新月说。

    新月点了点头,一边喝粥,一边见翡儿引着那位匆匆一见的夫人进来。

    罗氏有些局促,见新月垂着手,一缕碎发从他的耳后落下,她本就是成熟的美人,此时更有一丝别样的风情,但是脸上未作任何粉黛,眼圈下也有一些乌青,想来是没睡好的样子。只见她穿着素银色的长袍,身上并未有什么华贵之物,只有鬓间的金簪还算是配得上她这个年纪,大家妾室的样子。

    新月站了起来,掬手,欠身一礼,这个礼一般都是对着第一次见面,身份高的人,才会行礼。

    如此,罗氏还有些受宠若惊,摆着手,屈膝还礼后,有些口不择言“那个,我,不是,妾身…奴,奴婢…”

    “夫人,我现在只是侯府的客人,您是江将军的妾室,也是我的长辈。”

    “姑,姑娘在吃早饭啊。”罗氏好像许久都没有与生人说话了,于是有些不太适应的卷着自己的衣服。

    “是啊,夫人可用过早饭了?”

    “我,我早间礼佛,所以天刚亮就起…就是,就是已经吃过了。”罗氏低着头,都有些不敢直视新月。

    “坐,快坐下。”新月招呼着罗氏,坐在的饭桌前面。

    新月看罗氏坐下,突然想起还在豫王府的时候,与萧氏那次的遭遇,同样都是妾室,为什么萧氏就要浑身是刺的刺探自己,而罗氏,就显得那么的无辜无措,好像自己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翡儿端上了茶,新月见罗氏也是好言好语的谢过,甚是小心谨慎。

    新月看了都替她累得慌“夫人,我还不需要你如此客气。”

第134章:接替(3)

    “前几天,我从老夫人那里听说,府里会来一位郡主,还说起这位郡主,不久之后就会成为将军新的夫人,还有将军那日回来,也主动向我提起了你。昨天一见,就更加笃定,郡主您,会成为这府里的主母的。”

    罗氏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虽然看上去有些怯懦,但是说起话来非常有主见。

    新月听了以后,皱了皱眉,对罗氏说“罗夫人,听说你比先头那位张夫人认识将军还早,这些年你从旁看着他,也应该知道他是个性子多固执的人。

    我们初时提起婚事的时候,他就同我说,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张夫人,我嫁于他,不过,也是没什么用的,一个不爱我的夫君,心里还有别的女人,而且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与她争斗一场,与她一较高下,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太难了。

    不过,我们各有各的难处。现在不便于夫人讲,但我想请夫人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笃定,这江家的夫人,就算是陈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郡主看着年岁不大,没想到却是个睿智明白的,能够看清其中的事情。只是张夫人毕竟是去了,就算得将军一生笃爱,也是无法与郡主您一样,可以陪在将军身边了,所以郡主可以放宽了心。”

    新月还是摇头“夫人应该不只是与我谈什么嫁入江家的事情的吧”

    罗氏若有所思,看着新月也是欲言又止,她见新月提起,也就不好继续隐瞒了,于是站了起来,双手揪着自己的裙子,好像要给新月跪下,但是好像一时又拉不下脸面来。

    新月就这么看着她,颦儿却拉住了罗氏“夫人,我们姑娘是个晚辈,您这样不是折她的寿吗?”说着,颦儿扶着罗氏又坐了下来。

    “妾身只是这些年,第一次见到,有人真的又有成为将军的妻子了。”罗氏垂着手,眼神有些落寞,但是更多的是欣慰“郡主,我只是想来拜托郡主您,照顾好将军和枫儿的。”

    “我对你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听说你照顾的他们父子很好。对将军,也是十分上心的,要说这么多年,真的最有可能,成为替代张夫人,照顾将军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可是…”新月没再继续说,这毕竟是罗氏心底深处,最痛的地方。

    罗氏听了以后,没有新月想的伤心,而是淡淡的一笑,只是笑里的苦涩,还不如不笑“郡主啊,你还真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我听说,你是与豫小王爷和离过的?”

    “我与谁和离不重要。”新月一时拿不准罗氏要说的是什么。

    “我不是想要戳郡主您的痛楚,只是看来是我想错了,您与豫小王爷的那段因缘,我本以为,您都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应该能懂得,不过郡主好像,只是因为心中委屈,而并不是因为对豫小王爷失望绝情了,才抽身而归的。说到底,您应该,从未爱过豫小王爷吧。”

    “我与豫小王爷,自小…”新月顿了顿,想要反驳,最后却点了点头“是,我们二人,从未爱过彼此。所以,我并不懂夫人您,再坚持什么。您的孩子,也不是将军的错,这么多年,若不是您避着将军,应该还会再有一个孩子的。”

    罗氏依然是那让人心疼的笑着,问“听郡主这口气,是也问过将军的意思了?”

    新月垂眉“是啊,你们都是这么的让人闷得慌。”

    罗氏见新月因为心中憋闷,勺子都丢开了,跟刚才那端庄大气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我与将军,本来就无什么情啊,爱啊可言。当年,兵曹征兵,我们的父亲,当时就是征兵被征走后,再无音讯。按照大聖律,还有我的哥哥也是我们罗家唯一的儿子,所以并不用再去服兵役,只是,哥哥却听说,这次征兵的驻地,就是我父亲当年去的地方,所以哥哥就抱着打听父亲消息,外加可以获得粮饷,照顾母亲与我的念头,入了您安宣候,虎威大将军的麾下,听说,那是您的父亲?”

    “恩,正是家父。”新月点头。

    “后来,哥哥在营中,遇到了将军。

    哥哥说他遇见了一位很像贵公子的男子,但好像是因为家道中落,才会入伍争功名的,他要好好的帮助这位把“不让父亲失望”挂在嘴边的“公子哥”,之后二人成了朋友。

    哥哥就是这么会照顾人。

    将军后来才知道,老侯爷为了保他,他所在的队中,一百名兵士,除了哥哥外,都是老侯爷安排的人。

    根本就不需要哥哥,为他舍身。

    哥哥临终前,发现了将军的不同,将军同我说,哥哥去的很放心,而将军也说自己,要做好让哥哥放心的事情,于是他也按照约定,好好照顾了我的母亲,最后,他也想要照顾好我。可是,他并没有做到。”罗氏眼睛一红,想来,还是因为那个早夭的孩子而伤心。

    “夫人,这也不是,将军的错啊?”新月不知道这心结是怎么起的,但确实不能,最起码不能全都怪江扬。

    “没有怪他,我也没怪他。”罗氏说出了隐藏心中多年的话“我当年,一见这位落魄的贵公子,就将一颗心许给了他。

    甚至还傻乎乎的想,他或许有着显赫的家世的时候,我配不上,可是他现在落魄了,我可以陪着他一起吃苦。

    可是我把这个念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他的时候。

    他说,他说“我不愿意,不愿意你跟着我吃苦。我答应给你的哥哥,我就是死,也会给你们母女好日子过的。”

    您听听这话,他是将我与母亲过得好,当做与他性命一样重要的事情。

    所以,当我失去孩子后,我想的不是,我该怎么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

    而是将军,看到这么痛苦的我,该有多内疚。

    所以这些年,我尽量不让他看见我,也做出一副不肯放下的样子。

    这样,他就觉得,可以继续照顾我,觉得会经过他的照顾,我过得好,也终有一日,会觉得,报答了我哥哥的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罗氏流了泪。

    “你只是不想让他愧疚,就让他,背上更重的,“照顾你”的担子。我实在说不出,这是个好办法。”新月不太认同这样的做法“这样,你们两个人都是苦的。”

    “都已经这么过来了,而且…”罗氏没有说完,而是捻着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后背前胸都震荡了几下,随后,她皱着眉,很是痛苦的擦了擦嘴,新月见她的唇色立刻就发白了,额头也冒了汗。

    “事已至此,夫人,您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新月见罗氏如此,绝不是一日之病了,自己再劝的话,本人不听,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她打算私下里把这个事,告诉江扬。

    “我在这里打扰郡主许久了吧,群主在前面肯定很忙吧。”罗氏擦了擦眼睛,眼睛因为哭而红肿,脸色也不好看。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不过刚才夫人进来,倒是让我想起了,我还在豫王府的时候,豫小王爷的那个妾室,来拜见我的样子。”新月在罗氏的眼睛里,看到了期盼,是期盼,可以多了解新月的目光,于是心悦主动地同她说起了自己的事。

    过了没多久,新月就把自己之前的事情与她说清楚了,看得出来罗氏听到新月的遭遇,还是很气愤“一个妾室,竟然如此的张扬?”

    “夫人,那个萧夫人,也是豫小王爷命里注定要照顾的人。因为无缘得见张夫人,不知道她是如何对你的,也可能没有张夫人的气度。但我也不是不可容忍的人。若是那萧氏,如同夫人您一样,谁也不愿意离了正头的夫妻,再到别人的家里去。”新月说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一阵愤懑的。

    罗氏却摇了摇头“郡主你,还是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放手的如此洒脱。你觉得委屈,处处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我不是说郡主您自私,而是爱一个人,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对方的角度想事情,您觉得不满,觉得委屈。就大方求去,彻底的断了自己,留在对方身边的念头,同时还好好地教训了那个萧氏一顿,可见郡主你,实在还是个小孩子呢。”罗氏端起一边的茶,慢慢得喝了一口。

    “或许确实如夫人所说吧。我与豫小王爷,从小到大也见过面。或许也有几分感情,但是更多的是表哥和表妹的心思,至于男女之事…”新月顿了顿之后笑了“想来确实是没有缘分。不过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夫人,您也放宽心,好好的保养身子,陪在江将军身边。你想让他,通过照顾你,从而让心里好受,前提是你要有人给他照顾啊。”

    “生死有命,我岂能与命运相斗?”说到这里,罗氏有些悲观。

    “夫人,您看我,不也是与命运斗争了一番,才有了如今的天地。我命由我,既然这命属于我,那我就一定要把它过好,才不算辜负自己。”新月伸手拉了拉罗氏的手,她的手很凉,应该是血气弱的原因,新月想着等回去了,一定给她送几颗上好的人参。

    送走了罗氏,新月拿起勺子。想继续喝自己的粥,却顺便看了一眼时辰,于是站了起来,却因为起得猛,眼前一黑有些没站稳。

    颦儿赶紧上前扶住她“姑娘,你别着急啊。”

    “我怎么能不着急?我前面还有一大堆事,快叫了翡儿,我们走。”说着,新月健步如飞,颦儿一阵小跑才能跟上。终于在一堆等着她批条子的婆子侍从的目送下,走到了昨日的小房间前“我有些事情耽搁了,耽误大家的时间,给大家致歉了,来,进来吧。”

    众人见新月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因为迟到这件小事给大家道歉,又想起新月的态度,还有她做事不拖拉的利落,所以对她的印象和评价又好了一层。

    刚刚坐下没一会儿,前院就有人来传话,就让新月不要四处走动,想来传旨的宫人已经到了,新月还并不是江家的人,自然不能去堂上领旨谢恩,但若是四处走动,被人看见的话,也是大不敬。所以陈氏才会让人传话来。

    新月本来就很忙,没空出去闲逛,刚来传话的人说了句陈夫人有心了,也就继续忙自己的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新月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容昭的国丧不过才跨年,甚至连十个月都还没有满,敲锣打鼓的声音就这样的迫不及待,不过这也不能怪江家,这毕竟是一个家族最荣耀的时候,也是对江扬这一生所做的功业的肯定。

    新月想起刚才罗氏说的,江扬参军以后常把“不让父亲失望”“振兴家业”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上。如今他确实也做到了,光宗耀祖这四个字。

    赞满了墨的笔,在细净的白纸上游走,新月每一个字写的都非常用心,最后在落款数写上自己的名字,拿出印信盖上,最后分做一次两份,递给了眼前的嬷嬷,那嬷嬷福了福身“多谢郡主。”

    后面的那个嬷嬷却挤了上来,对前面的嬷嬷说道“可不能再叫郡主啊,过不了多久啊,就是我们的侯夫人了。”

    新月皱了皱眉,看着这个多舌的嬷嬷,沉下了脸来。

    颦儿立刻会意开口道“嬷嬷还请自重,乱说话,是要挨板子受惩罚。”

    “奴婢可没有乱说,刚才圣旨上都说了,陛下亲自为新月郡主和我们侯爷,赐婚了呢。”那嬷嬷,以为新月会很高兴,可是却见坐在那里的她,面无表情,眼神甚至有一些阴沉,于是试着开口道“真的是恭,恭喜郡主您了。”

    “来,嬷嬷,到您了。您为何是来支银子?”新月语调依旧,抬起头来看着那多嘴的嬷嬷,也是一切如旧。

    这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事情,而且也无力改变,现在圣旨下来,以后悔婚的话,她有点儿不确信,江扬肯不肯冒着违背圣旨的罪名去做。

第135章:接替(4)

    新月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太后病重,眼见就要薨逝,这是整个江家最大的靠山,如今,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和江扬这些年的功劳和苦劳,封他为侯。

    所谓一门三侯,他们江家。确实已经走到了钟鸣鼎食的极贵之巅。

    只是巅峰过后便是下坡路,或许当今陛下,还因为信任自己的舅舅,不会对江家做些什么,并且继续的倚重,可是,当今陛下,这还是极看重自己的儿子,并且一定会为他,做点儿什么的。

    就像当年,他敲打豫王府上下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江扬如果抗旨,拒绝娶了自己,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引起陛下的注意,江家由此走上下坡路,也未可知。

    思虑再三,新月放下自己手里的笔,抬头看着正在等着条子的管家,问“江将军在何处?”

    “在前厅,前院来了好些拜会的人,老侯爷,大人和将军都在前面待客。”管家刚刚就在前厅上过来的,所以知道江扬的动向。

    “那劳烦管家替我传个话,说我想见将军,就在这个房间里。”新月给颦儿使了个眼色,颦儿立刻送出袖中的碎银子。

    “是,奴才这就去办。”管家接了赏银,拿着新月给的批条,很是开心的去前面传话。

    新月招了招手,正在排队的人都过来,她想快点儿办完这里的事。

    管家在前厅找到江扬的时候,江扬正在与前来恭贺的两个大人说话,一听管家说新月要见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坐在左边的那个大人立刻开口道“听旨意上说,江将军即将迎娶陛下的外甥女新月郡主,听说这新月郡主,既有其母宜宁长公主之美貌,又有她姑母豫王世子妃之贤明,能得如此之佳人,真的是恭喜江将军您啊。”

    坐在右边的那位大人附和道“张大人,江将军此时应该叫做江侯爷了。江侯爷未及四十便封侯,就连有开国之功的茂德侯,封侯时,也已经有三十八岁了,这么说来,江将军是我大聖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封侯之人啊。”

    “家父尚在,在下之上还有家兄,两位大人还是继续称呼我的官位即可。”江扬说了这一会儿话,还真是有些累了,他站了起来,拒身对两个大人说道“后府还有些事情,就没有办法在这里陪两位大人了,两位大人自便,来人,好好陪着两位大人。”

    “是,将军定是忙,请…”说着,两个大人也就笑着走开了。

    江扬转身正要往后堂去,江老侯爷伸手“江扬,你来。”

    “是”江扬看了一眼后堂的路,转身走向自己的父亲。

    江老侯爷指着正和他说话的人说道“扬儿,这是豫王二子,长尉寺太常容佑。”

    “见过大人,大人这是刚从衙门过来?”江家与容佑的夫人柏氏有些亲,柏氏的母亲,庄老夫人的亲妹妹,也就是说,柏氏是江扬的表姐。而柏家,正是新月祖母的家族。

    “是,临从东都回金陵的时候,家父就有交代,说自锦城一役上,江老侯爷和江将军就与家父互为依靠,共克敌军,要在下回到金陵,就来拜访。如此昨日在下刚到金陵,就听说了江家的大喜事。所以,今日一早就过来了。”容佑四十五岁上下,与江赞差不多年岁,之前一直在东都做官,今年升官入金陵,也算是第一次与金陵的世家之间走动。

    “豫王爷有心了,他回东都时,身体就有些不适,如今身体如何了?”

    “经过大半年的调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家父也有了些年纪了,再仔细的养着,还是…”说道豫王的身体,容佑目色有些黯然,江家父子二人立刻安抚了一番。

    与容佑聊了一会后,江老侯爷见江扬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容佑并不是什么心思细密的人,并没有发现,所以二人送走容佑后,江老侯爷又叫住了脚步有些匆匆的江扬。

    “扬儿,你来”说着,江老侯爷往后堂走去。

    江扬又看了一眼去找新月的路,只得跟在父亲身后,走进了后堂。

    “父亲”江扬掬手,对着江老侯爷一礼。

    “怎么如此心不在焉?”江老侯爷也没有拖时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是,儿子确实有些不专心。只是因为刚才新月派人传话来,说要见儿子。”江扬也是实话实说。

    “如此,你就乱了分寸?”江老侯爷也算是见过江扬在战场上的样子,在锦城的时候,就算是已经知道太子已经身亡,军心大乱,但江扬还是淡然自处,最后还是得胜而归。

    如此,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子等着他,他就有些慌了。

    “是,儿子知错。”说着,江扬拘身一礼。

    “去吧”江老侯爷觉得现在把他拘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于是就先让江扬去见新月。

    走了两步,江扬又折了回来,江老侯爷看了儿子一眼,问“你还有什么事?”

    “父亲,儿子想问一下,我与新月郡主的婚事的事情。”

    江老侯爷低头沉思了片刻,问“你真的会娶她?”

    江扬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父亲,看出了什么,于是尝试的说道“旨意都已经下来了,自然是要重视起来。”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愿意娶她?”江老侯爷又问了一遍。

    江扬心下一沉,说了心里话“她是,目前最适合儿子的夫人。”

    “只是个合适?”江老侯爷眼下一沉,疑惑的问。

    “是,儿子在母亲和大嫂的撮合下,与新月郡主接触了几次。她才貌双全,心地善良。会打理家事,照顾孩子,伺候夫君,还会骑马打猎,是个非常适合做正妻的人。”江扬这么说,对新月的评价很高的。

    “上一个,只把她当做正妻的人,有了个什么结果,你又不是没看见。”江老侯爷看着自己始终是没有看透新月的儿子,忍不住的提示道。

    “她难道,还敢再来一次?”江扬没有听出江老侯爷话语中的规劝,反而不信新月还有什么花样可做。

    “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她可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说着,江老侯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婚事的事,你与你母亲去商量吧,她盼这一天,盼望许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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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玉臂寒介绍:
豫王家的世孙和世孙妃要和离的消息,从东都一道传到了金陵,闹得举国皆知,名声狼藉。
人人都说这世孙妃徐新月善妒,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新月本以为和离后,会母亲留下的庄子里,过着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清辉玉臂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辉玉臂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辉玉臂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