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破裂(1)
新月在纸张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放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后,顺着离开的嬷嬷,看向门外,始终没有看到江扬进来。
颦儿为新月续了茶,见新月依然看着门外,开口道“姑娘,到午饭时间了,咱们用饭吧。”
“上午的事情也都忙完了,下午再去清点买来的东西也不迟,咱们回院子里用午饭吧。”说着,新月站了起来,刚刚和翡儿颦儿走出房间,就见江扬脚步极快,好似在小跑似的走了过来。
“将军?您怎么这么着急?可是有什么事情?”新月看着离自己两步外的江扬,奇怪的问。
“你不是让管家来找我,说有话对我说?”
“是啊,不过前面肯定很忙,您大可以忙完了再来找我啊。”新月引着江扬,转身进到了房间中。
江扬刚才不敢松懈,真的是一阵小跑过来的,不过他常年行军,这点路对他算不了什么,这会坐在新月的旁边,脸不红气不喘。
颦儿上了茶,看了二人一眼,对新月说“奴婢先下去了。”
“去吩咐王嬷嬷她们吧,我回院子用饭。”新月说完,颦儿和翡儿一起出去了。
这不大的屋中,只有新月和江扬两个人,新月盯着江扬看了一会,然后开口“将军,这次下来的,可不是太后的懿旨或者是口谕,而是,白纸黑字写着的圣旨,您,有何对策呢?”
“对策?”江扬皱眉“你找我来是问这个的?”
“是”新月点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当时在上清宫说好的,您来阻止发明旨这样的事情。我来尽力配合您。如此,倒是您先食言了。”
“新月,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啊。”江扬没想到新月要说的是这件事。
新月见他并没有掺假的眼神,叹了一口气“那您有试着,阻止过吗?”
“我…”江扬一时被新月问住了“我从未听陛下说过,会突然赐婚。”
“您还没回答我。”新月直直的看着江扬,江扬被看的有些心虚“我,我以为这次并不会…”
“您的封侯诏书,和我们的赐婚诏书,是两张诏书,一并赐婚的,是北府的怜心小姐,您说,陛下这个旨意,是什么意思?”新月见江扬在给自己兜圈子,那自己也就绕着圈子,把这些事情说清楚吧。
“封侯诏书是大事,也是国事,赐婚的话应该只是家事吧。”江扬自然看明白了,这两封诏书的意思。
“如果您的封侯诏书上,写上我们赐婚的事,那么这件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以后您的后嗣子孙,在每一次祭拜您的时候,都会看一遍这个圣旨上,没能做数的婚事。所以陛下应该看出来,我们两个为什么突然走的这么近,所以这件事情等,太后的事情一了,如果您主动去陛下面前陈情,你为二人婚事作罢,那么我们还有回头路可言。”
“但那也是许久以后的事情。我有一事想问你…”
“将军,我的回答是不行。我不会再嫁于任何人为妻,您当然也不可。”新月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
“为什么?难道我不好?”江扬站了起来,有些被打击。
“并不是你不好,而是,您并不喜欢我。”新月回答的略显有些任性,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出来,最好的说辞。
“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非得要喜欢嘛?”江扬大声的说道。
“那我来问您,如果张夫人现在死而复生,要回到您的身边,你现在还会要娶我吗?”新月也随着他抬高了声音。
“所有的问题,我们之所以,能够现在在这里面对面,都是因为我的夫人去世了。她如果活着,我们就不会弄这么一摊。江枫也会有他的母亲陪伴,你虽然是过着,你想要过的那种自由的生活。”
“看来将军您很明白嘛。我没有办法,和一个有妻子的人在一起。您的妻子无论活着还是死了,他依然都在您的心里。你刚才说没有爱就不能过日子了吗?是的,没有爱是不行。我们虽然可以各取所需,我为您照顾后府的家事,您给我遮风挡雨。可是,如果我在风雨的中心,您肯定不会,第一个就想到把我救出来。因为您不爱我,所以你没有办法真的舍弃自己,来照顾我。容旭,他还是教了我一些道理的,那就是,我既然不爱你,你对我没用的时候,我给你吃一口饭,都觉得是可惜的。虽然我知道您,与他又有不同。只是,我们不可能会是一个和睦的家庭,我们到最后可能,连您最想要的平静,都不一定会有。”
“那你有爱的人?你如果只是想要一个爱你的人,那么晋王,晋王早就可以成为你的丈夫了吧。”江扬突然想到,那个总是在新月身边打转的容映,新月我是说自己需要一个爱自己的人吗?那他只需要接受容映就好了呀?
“当然,也要我喜欢他才行。因为喜欢,我才愿意全心全意的付出。我想与你说件事。当年我要容旭和离的时候,豫王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他说,其实我是豫王府的保命符。因为太后和陛下不忍心我如同我的母亲一样年轻守寡,所以才停下了,整理豫王府的手。可是当我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出手而去了。因为我不在乎,不在乎豫王府是兴盛还是衰落,我只把他当做一个困住了我脚步的地方。如果你也想做那个困住我的地方,如今圣旨下了,我自然没有能力去抗旨,我可能会顺从,成为您所需要的那种妻子。但是,你也是一个狩猎之人,知道一个被团团包围的猎物,做困兽之斗的话,那也是报了玉石俱焚的决心的。其实我徐新月,没有你们看上去的那么的聪明,得体,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谁的女儿,你是从军以来,就出跟在我父亲的麾下,你也见识过我的哥哥,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们徐家人,会怎么样。”
困兽之斗,曾经是新月的父亲最擅长做的战术。
在战事胶着,自己处于下风的时候,他会把士兵分成小股,而他们所迎战的敌人可能是他们的数倍,这些士兵,深入敌军之中,自然立刻会被团团围住,紧接着,这群士兵就会做困兽之斗,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以生命为代价做奋力一搏的时候,一定会爆发出无限的潜力,所以,在徐将军十几年的战争生涯里,大多都是以少敌多的精彩之战。
新月自然是没有能力只会这么一场大的战役。但是她这话有一个另外的含义,那就是她愿意为了挣脱束缚住她的牢笼,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江扬心尖一惊,随后垂下眼眸“我比你大了十岁,有过一个深爱之人,还有一个儿子。我如果再爱你的话,是对你不公平的。因为即便是我再喜欢你,我的心里都会有她的痕迹。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她去世十多年了,依然独自一人。我一开始也跟你说了,我心间的火焰已经燃烧干净,我是没有办法再给你什么爱情了。但是我绝对会照顾好你的,你说我不会去暴风的中间去救你,其实你看错我了。我是会去救你的,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要有爱,才能依存,除了所谓的爱情,还有亲情,所有的爱情最后转化为这些感情。你是徐大哥的女儿,我又娶你为妻,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
“你总是在照顾别人。可是你看看,你最后照顾好了谁?你说要照顾你最爱的女人,可是她去世了。你说要照顾罗夫人,可是罗夫人,您真的照顾好了吗?我不是质疑您的决心,还有能力。而是孤木难支,我根本不想让您来照顾我。我只相信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与其自己孤苦一生,而且你自己也说,我是你以后能够选择的最好的了。”江扬虽然没有办法让自己敞开心扉,真的爱上新月,可是他真的有信心可以照顾好新月。
“我相信过别人。也依赖过容旭,可是您看结果呢?”新月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江扬也看清了她额间的伤疤,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是伤疤就是伤疤,它永远都存在在那个地方。
新月接着说“就如同您说已经没有办法再爱另一个人了,我也没有,再相信别人了。如此,我们算是互相扯平了。江将军,圣旨已经下来了,这件事情已经是我们两个人要共同面对的了。我想你应该思虑万千,毕竟抗旨对于您来说不是一件小事,这样吧,等太后去世了以后,这与你们家老太太和嫂夫人,我就不来往了,您可以把脏水倒在我的身上,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请求退婚的。”
“这可是你的名节大事,你宁可毁了名节,也不嫁给我?”江扬不可置信的时问。
“嗯,我不愿意。”新月笃定的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用饭。用过饭,下午还有事情要忙。”
说完以后,新月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出房门,却看前院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他们一看见新月出来,就立刻鸟作兽散,离开了院子。但是新月知道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自己与江扬吵架的事情,这全府上下都会知道。
于是她思虑了一下,翡儿站在一边,新月看了她一眼,但是翡儿却没有读懂新月的意思,上前来问道“姑娘,您有些出汗,没事吗?”
新月皱了皱眉,心下一横,双眼一翻,随后倒在了地上。
她摔在地上的时候,只是看扬起的尘土,就知道他是实打实的摔在了石板上。这个举动可是吓坏了翡儿,她立刻蹲在了地上,知道新月的头受过伤,所以不敢摇晃,只是拉着她的胳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翡儿的喊叫声,传到了还在房间里坐着的江扬的耳朵里,他正在思考要怎么办时,就听见了翡儿的求救声,于是立刻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就看见新月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失去了意识。
“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江扬蹲在地上,手放在新月的鼻子下面,见她的呼吸一长一短,很是不正常。
“奴婢也不知道,姑娘刚刚从门里出来,还好好的,可是就走了一步路,突然就倒在了地上,青石板这么坚硬,摔在上面肯定很疼,可是我们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翡儿消极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江扬,江扬心下一沉,暗觉不好,一把把新月抱了起来,发现她的身体都有些僵硬,立刻喊到“来人,快传太医。”
听到声音,院里院外的仆从都跑了进来,江扬的侍从一听江扬的吩咐,一阵小跑离开了院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而江扬一刻不停的抱着新月,往最近的房子去,新月刚才所在的那个小屋子是没有床的,江扬抱着她往外院的客房去,刚刚走出院子,就惊动了陈氏,粗略一问,在看江扬怀里,脸色发白的新月,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就算是太医来,也要一会儿,去前面街上的济世堂,请那里的大夫快一些。”
陈氏吩咐完,立刻有仆从去办。而江扬已经把新月放在了床上。
这里是北边院子的一处客房,这几日会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所以家里的客房都收拾过,他们来的这一间也是刚刚收拾完,江扬把新月放在了床上,他是略懂一些医术的,不过也仅限于处理外伤什么的,他翻了翻新月的眼皮,却见白眼珠比黑眼球多,这也是不好的证照,于是他立刻催促道“大夫,大夫呢?”
“扬弟,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不相干的人都先出去,新月是女眷,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不方便。她的丫鬟呢?”陈氏看着这屋子被围的水泄不通,最后在床脚边,看见了新月片刻不离的丫鬟翡儿。
翡儿实在是吓坏了,因为江扬抱着新月,所以她挤不到新月身前去。只能一只手抓着新月的脚,这样仿佛才能安心一些。
第137章:破裂(2)
“这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哭什么?”陈氏有些生气的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翡儿。
翡儿跟在新月身边也算是见过世面,她一边守着新月,一边对陈氏说道“夫人,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你好好的说说,你们家姑娘可有什么病征,比如说一有什么就会晕厥过去或者是受了什么伤?”陈氏也是急的一头疙瘩,这可是当今陛下的外甥女,太后的亲外孙女,这如果在他们江家出了什么事的话,这该如何交代?
“没见过们姑娘有什么病,只是在几个月之前,我们姑娘坠马摔断过…”翡儿说着,却发现自己的手心中,新月的脚动了动,等她有所感觉的时候,想到新月刚才在晕倒前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继续说道“只是那次摔伤,我们姑娘就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她摔伤过的事,我是知道的,但她不是都已经养好了,而且前几天还与我们一起打猎,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是,那日打猎后,姑娘并没有什么不适啊”翡儿这会已经安下心来了,因为她觉得新月的体温正常,身体柔软,腹部的呼吸也是很是均匀,显然,是在装的。
“大夫,大夫来了。”说着,陈氏的贴身侍女引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大夫。大夫脚步不慢,不敢耽误片刻,走到了新月的床边。
把脉的时候,屋里十分安静,生怕有什么杂声打扰了大夫的诊治。
新月也觉得手腕一凉,似有什么布料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随后是大夫的手指。
片刻,大夫总算是松开了新月的手腕,陈氏立刻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怎么了?”
“这位姑娘情绪翻动,惊悸忧思的很,这位姑娘,刚才是不是情绪激动,悲喜交加过?”
“刚才…”翡儿看了一眼江扬,没有在说话。
江扬点头,低声对自己的嫂子陈氏说道“刚才,我与新月说起了她哥哥的事情,出门时,她就有些心绪恍惚,所以…”
陈氏听后了然,还是暗暗地骂道“你这好端端的,这么跟她说,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受得住,应该先说好消息,再缓缓告诉她哥嫂的事情。”
了解过情况后,陈氏对大夫点了点头,问“这位姑娘,没有什么事吧?”
“是,她忧思过度,现在应该是疲倦交加,应该有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说是晕过去了,不如是太过疲倦,昏睡了过去,让小的给这位姑娘开几幅药,让姑娘喝了以后,好好地休息,不要在忧思,静养几日,就能恢复精神了。”
“可是她这么昏睡着,也不是办法,刚才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江扬想起新月刚才的样子,确实有些后怕。
“那小的给姑娘针灸几下,让她尽量快的恢复精神和元气。”说着,这位大夫就掏出了药箱中的针灸包,新月眼睫微动,翡儿也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说话间,新月还是没能忍住,皱了皱眉,然后新月感觉刚才头晕的感觉,确实是有所缓解,气也顺了不少,看来这个大夫,也不全是庸医,把了把脉就可以号准了新月的症结。她确实有多思多想的毛病,李郎中在的时候,也说新月如果总是这样的话,年纪大一些容易头晕头疼,严重些还有可能会脾气大改,暴躁易怒。
但是新月想到这个,还是在心里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想要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她想要少想一点事,都不行。
想着,新月实在是没忍住的叹了一口气,如此倒也是正是时候了,她的睫毛动了动,大夫立刻撤了针,对陈氏和江扬说“醒了,没什么大碍了。”
大夫去外间开药,新月咳嗽了两声,然后睁开了眼睛,悠悠转醒,翡儿立刻上前“姑娘,您是醒过了吗?”
新月与翡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新月点点头“恩,我没事,就是刚才一时间没能喘得上气来。”
说着,新月捂着自己的胸口,抬眉看着陈氏和江扬,想要起来,却被陈氏按住“好姑娘,快别起了,身上不舒服也不说。让你在我们家中累的晕过去了,这,这真的是我的错处啊。”
“夫人,是新月瞒着您了。因为我哥哥的事情,总是悬而未决,我这几日,是夙夜难寐。但想到夫人好心带我见识见识世面,沟通一下关系,我也是太心切了,所以才过来了。倒是让夫人您担心了。”
“你哥哥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焦心了,事情总会解决的,而且你哥哥…”陈氏见新月说话得体,拖着病弱之态,还是这般客气忍耐,她本来就很中意新月,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安抚了一番新月后,就让她好好休息。
陈氏出去后,新月松了一口气的看了一眼颦儿,道“吓坏了吧。”
“奴婢还好”翡儿一直在用眼神提醒新月,新月早就意识到江扬还在,于是对她说“你去跟王嬷嬷,颦儿说一声我没事,还有让她们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就回去了。”
“是,是”翡儿看了新月一眼,也就出去了。
“你是装病?”江扬见新月醒了,什么都知道,显然刚才就听到了自己与大嫂说的话。
新月点头“是啊,我装的。还有,摔死我了。”
说着,新月搂着自己摔疼的肩膀“将军可有跌打损伤的药水,我摔到肩了。”
“你倒是会找人要,我营里的跌打药水,是几大营公认的好用,你洗过澡抹上,第二日就会没事的。我一会就让人给你送去。”说着,江扬看着新月稍微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新月看到他笑,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吧,您若是心里有我,肯定是因为我疼,而比我更疼,而不是在这里嘲笑我。”
“就算是再爱你的人,见你就为了装病躲懒,而摔伤胳膊的样子,也是会忍不住笑的。”江扬坐在了新月的床边,见她确实是疼的厉害,不住的用手揉,伸手按住了她的左肩“你的逆着皮肉的走向揉,才会让血流通而过。”
第138章:破裂(3)
新月感觉肩膀上落下一只大手,她侧头一看,见江扬正低着头,给自己揉着肩膀。
他的手很是有力,新月先是觉得一阵疼痛,随后是得以缓解的轻松,新月想要抗拒,却被江扬按住,不让她动弹,见挣扎不得,也就低下了头,不在说话。
“新月…”片刻,江扬叫新月的名字。
新月才抬起头来,看向江扬,江扬此时眼神一片坦然,而后又有一些别样的神色,他看向新月,新月也等着他说话,二人一时还有些沉默。
片刻,江扬才开口“你就不能,傻一点吗?”
“你刚才不还说我傻?”新月的头发从她的耳后垂下,可能是因为刚才躺着的原因,所以头发就松散了下来,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粉色。
“恩,你刚才确实挺傻的。”说着,江扬笑了起来,但是放在新月肩上的手已经拿来了“揉太久不好,等晚上休息的时候,用药酒揉一揉就会好的。”
新月点头,对江扬说“我想要回去了。”
“恩,明日我就派人去送你。”江扬从新月晕倒就知道,她现在不想待在江家了,所以才会如此的。
“刚才的事情…”新月觉得刚才两个人都有些冲动,所以聊的有些过界了。
江扬开口道“就按你所说的做吧,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痴想了。你今年才双十年纪,还未生儿育女,何必与我这样的心死之人,搅合在一起。”
说着,新月发现江扬的眼神有些黯然,虽然只是淡淡的,但还是不容忽视。
江扬在面对新月的时候,本能的有些退缩,因为他从心里,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与新月有并肩而立的时候。
江扬站了起来,想要送新月离开,却被新月拽住了袖子,江扬低头,看着新月那双晶亮的样子,点了点头“恩,我知道。”
新月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松开了江扬的袖子,江扬也如愿走了出去。
江扬走后,一直在门外等着的王嬷嬷和颦儿等人,就立刻涌了进来,看着新月安然无恙,还有刚才翡儿的提前通知,才确认她是真的没什么事。
王嬷嬷走上前,见新月好似在想什么,于是并没有打扰她,而是伸手把新月刚才散下来的那缕头发,别再耳后,从新固定在了簪子后面,新月觉得发间一紧,才抬起头来,看为自己整理头发的人是王嬷嬷,新月笑了笑“嬷嬷,咱们要准备离开了。”
王嬷嬷点点头“恩,奴婢知道了。”
“走之前,我们先去侯府一趟,今日我惩处我哥哥的旨意也下来了,我先去找他们”新月想起安宣侯府的事,真的是有一阵头晕,随后王嬷嬷扶着新月从床上站起来,往他们院子里去。
刚刚走到门口,新月见陈氏匆匆从一边的走廊上走过去,慌忙程度都没有看见新月,所以她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一看,好像和府上下的人都在往前院去。
新月沉思片刻,道“想来是镇北侯不好了。”
“镇北侯?那可是江家的根本啊”新月听王嬷嬷这么说,看向她道“嬷嬷,你也是,老了啊。”
说着,新月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单手扶着颦儿,二人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江老侯爷,庄老夫人和江扬已经在了,陈氏像是出去了,与新月一起进来后,想对新月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因为别的事情更加紧急,于是几步走上了前厅,对着庄老夫人点了点头。
庄老夫人见事情已经确定了,然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江老侯爷四下看了看,问“赞儿呢?赞儿还没有回来吗?”
“大爷来信了,说直接去镇北侯府了。”
“好,走,我们也走。大儿媳,家里的事情先放一放,去北府吧。”说着,江老侯爷难掩痛色,几步走出了前厅,见新月从旁侍立,但也仅仅是给了她一个眼神后,便错身离去了。
新月自然是知道了发生什么,才会如此淡定,庄老夫人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新月,你一个还病着的人,怎么出来了。”
“我是来向老夫人您辞行的,但见府里好像是有了大事?”
“好孩子,你病了自然要好好回去修养,我让人用府里的大马车送你回去。北府的老侯爷一刻钟前咽了气,我们急着去看,就不送你了,好好修养着。”
“是”新月见事情果然如此,于是目送着脚步匆匆的江家人离去了。
“你今日就要离去吗?”陈氏听到了新月与庄老夫人的对话,这会儿也走了过来。
“本打算明日离开,可是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给夫人您帮忙,所以也就不打扰,准备离去了。”新月对陈氏解释道。
“那好,你先回去好好养着,我抽空会去看你。”陈氏也有些匆忙,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安排,于是就让身边的婆子引着新月,好好的把她送上了马车。
新月谢绝了江家的马车,因为她看现在时候还早,要去侯府一趟。
徐新泰今日一早已经被放了出来,新月也是刚才听江扬说才知道,不然她肯定一早就过来了。
安宣侯府,立府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是新月的高祖父徐略所得。徐家本是张皇后的家臣,随着张皇后一起出兵,最后得以建功立业,是大聖的开国功臣之一,又因为辅佐张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宗登基有功,赏赐给了现在的府邸。
从立府以来,一直兴盛至今,到现在徐新泰这一辈,已经是第五代了,如今才第一次迎来现在的局面,门可罗雀,破败不堪。
奉旨来封府的人,刚刚离开,而看守的侍卫还没有来,新月刚刚到了门口,看着管家一脸惊恐的站在门边,可以想象刚才发生了多么大的事情。新月几步走上前,那老管家看到新月,一时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姑娘,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大哥大嫂怎么样?”新月见前门已经封闭了,而管家也是得了消息,在这里等她,想来是有门道,让新月进去的。
“姑娘,还是跟我进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不过咱们现在不能走正门,陛下的旨意里写的很清楚,只留一扇小门,由必要的人员出入,刚才来传旨的人也说了,允许您进来一次,也就只能来一次。您快些进去吧,晚了,我怕侯爷会有什么不妥。”新月一边被管家拉着往里面走,一边听他说道,想来是徐新泰一时接受不了,正在府里发脾气。
新月从小门里进去,她在这府里没住几年,但是这小门她还是第一次见,新月也只能弯着腰,才能从其中走过。
陛下是真的厌弃了徐新泰,如此旨意真的是羞辱至极。
为父亲的早逝,徐新泰一心想要振兴,原本并没有衰落安宣侯府,这次又因为急于为父报仇,间接害死了陛下的爱子,当朝的太子殿下,陛下没有一刀杀了徐新泰,想来也是顾及了自己母亲的原因。
从小门进去,经过一条长长的路道,新月从一边的回廊走到了后院。
刚刚进后院门,曹大嫂嫂在这里等候多时,一把拉住了新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快去看看你大哥,他从邢司的监牢放出来,在前厅接了旨意,就往宗祠去了,现在把自己关在里面,谁都不许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没有任何动静。”
新月见曹大嫂嫂哭的快晕过去了,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你也要坚强啊,我先去看看哥哥,你看紧去收拾好两个孩子的东西,我一并将他们带出去。”
“你要带走两个孩子?”
“不然呢?在这里跟你们缺医少药的,你们大人还可以扛一扛,两个孩子万一病了,门口的侍卫又惯会踩高捧低,到时候,可怎么办?你赶紧给你娘家写信,我给你带出去。我不便照顾敏聪,但我会把敏慧带在身边,哥哥就劳烦你照顾,我待不了太久,侍卫来的话,我们都出不去了。我先去看看大哥,你快些去准备。”新月见曹大嫂嫂眼中有了光芒,想来正在竭力的为自己两个孩子着想。
新月从曹大嫂嫂处过来,快步的往祠堂走去,徐新泰此时一定是又急又怒,羞愤异常,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等新月走到祠堂门口的时候,她发现,徐新泰正在等他,听曹大嫂嫂说,紧闭的门,此时也已经打开了。
只见徐新泰背对着门,面对着满堂的牌位跪的规规整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听见新月的脚步声,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
这么平淡的话,立刻让新月懵了,她快步走上前,拉着徐新泰的胳膊,大声的说道“你干脆大闹一场算了,这样颓废失措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
只见徐新泰,胡子拉碴,头发也很是凌乱,双眼通红,含有泪色。而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脏兮兮的,前襟还破了一块,可以看见他的胸口。新月见此,心中一痛,眼泪也流了下来。
“你也跪下。”徐新泰从新月手里,夺回自己的胳膊,拍了拍一边的蒲团,让新月陪陪他。
新月稳了稳心思,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于是拘身,跪在了徐新泰的身边。
“新月你看,这里的牌子,最上面的那两个,是我们的高祖父徐略和高祖母。他是个孤儿,所以,其上再无亲族。他就从张皇后家中的一个,小小的喂马匠做起,为我们闯下了这么大的一番家业,如今都断送在我的手上了。”徐新泰说的很平静,这些话他应该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了,如此也只是把它们说出来而已。
“你想说什么?”新月听了半天,没有听出他的主旨“而且,这家还没有被你断送。我们的爵位还在,你还有后继者,敏聪还有无限的可能。陛下不会再重用你,还会有新的陛下。”
“你,还真是轻飘飘啊。”徐新泰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话里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是一种欣慰“被你,送去姑姑身边,真的是一件的很好的事情。这家里的人都倒了,还有你一个清醒着,支撑着。这家,确实如你说的,不会倒。”
“我也不想去姑姑身边生活,是你,没有留我。我也可以与你一起,在这府里同甘共苦。如今,到了苦日子里,那我自然,要做到一个徐家人该做的。敏聪敏慧我把他们带走。你在府里,好好地待着。他们还小,不能如我们一样,那么早的,失去父亲和母亲。”
一说到二人的父母,徐新泰原本已经麻木的脸上,突然有了波动,他看向了新月,随后眼泪入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我,我愧对我们的列祖列宗,更,更愧对太子殿下,他与咽气前,还一直,一直让我活着回来。新月,我害了太多的人,我,我对不起太多的人。这些愧疚感,无力感,已经彻底把我打倒,让我已经无法招架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折磨。你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可是,你说得对,敏慧和敏聪,比我们那时候,还要小。我,我们吃了什么苦,走到现在,我是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再走一遍。”
新月伸手,抱住了崩溃的徐新泰“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在丢下我了。不要在丢下我。”
徐新泰听后,虽然没有开口,但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新月知道他不会做傻事了,但还是不放心,于是开解他道“我从江扬那里已经知道。他昨日进宫与你求情了,陛下也已经答应他和与你求情的大臣们,说先关你个两年左右,看看你的表现,然后会把你放在江扬的麾下,从头开始做起。这又是一个好机会。而且陛下的身体,也不太好了,你总不能,一直都被他忌惮吧。”
“他毕竟是我们的舅舅。”徐新泰听了这消息,心里还是有些好转的。
第139章:破裂(4)
“所以你这两年,一定要好好的表现。
就算是心里怨恨,难受也好好的忍着,陛下想着年纪渐长,心也软了,尤其是失去太子后,他不想在失去任何一位血亲,又想得到别人的祝福和称赞。
你可以静下心来,四时节气,都要写节表给陛下,好好反省自己的冲动和错误,多提一提母亲,还有太子对你的解救之恩。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都不愿意做,你这性格,都会把这些埋在心里。即便是心里有愧,也只会默默地弥补。
可是你不说,没人知道,你若是不做,就可能永远没有再去弥补的机会,你一定要,想着敏慧和敏聪,还有嫂嫂,还有我,坚持的做下去。
这些事,我在外面也会做,做到你们能够被放出去的那天。”新月抱紧了徐新泰,就算是如今这个状况,但她还是久违的,在徐新泰身边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两兄妹虽然一直不和,但心意还是有所想通的,徐新泰抱紧了新月,发现她也哭了,忍不住学着新月,伸手拍了拍她。
“答应我”新月急切的催促道。
徐新泰垂下头“恩,我答应你。”
“还有,不要做傻事,如果心中实在悲愤的厉害,就来这祠堂,来擦这些牌位,直到把它们擦得蹭亮为止,如果还不行,就习武,练剑,让你的力气都耗光。”
二人聊了一会,管家从外面进来“姑娘,要走了。”
徐新泰看了看时间,因为有新月的陪伴,他的心情却是比刚才好多了,也有了一些打算,于是对新月说“你快些走吧。敏聪跟着你不方便,你把敏慧带在身边,就如同姑姑教导你一般,但不要,如姑姑一样,利用她。万一,我有什么不测的话。”徐新泰第一次伸手,拉了新月的手,新月觉得他的手心炙热,应该有了一些信心。
新月点点头“你记着,我们受了什么苦,绝对不要,再让他们两个再受一遍。”
“你总说母亲软弱,我也这么觉得。你放心”说着,徐新泰站了起来,亲自送新月走出祠堂。
新月回望,徐新泰好似戾气也少了不少,新月有些想哭,却还是把眼泪忍下了。
沿着刚才来的路,新月往曹大嫂嫂的院子你去,还没走到门口,新月就听见了哭声,定睛一看,是曹大嫂嫂一手一个,拉着哭个不停的两个孩子,往院外走。
新月看着母子三人,心里一时有些软,不知要不要把两个孩子留下,毕竟只有两个大人在的地方,也只会愈加的想念。而对于两个孩子来说,也是极大地伤害。
曹大嫂嫂看到了新月,新月往前走了一步,但曹大嫂嫂却本能的后退。新月也就顿住的脚步,让曹大嫂嫂自己领着两个孩子过来。
新月见他们哭喊着,敏聪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新月上前,抱住了敏聪,敏聪搂住了新月的脖子“姑姑,姑姑,我们要去哪里?娘不能跟着吗?”
“我们去外祖家,我带你去找你捷舅舅,他明日就要离京,我带你去吃酒,见一见你舅妈,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不再我…不再是咱们两家最小的了。”说着,新月还是没忍住的哭了起来。
敏聪抱住了新月的脖子,把头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抽噎着点了点头“我要坐在舅舅的脖子上,去折树上的梅花枝。”
“好,到时候让你舅舅带着你去折梅花。”敏聪还小,比较好哄,而敏慧,看见新月的一刻,就抱住了自己母亲的手,新月知道,敏慧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如今的敏慧,如自己当年一样大。
新月看向敏慧,而敏慧却把头埋在曹氏的衣裙之间,新月沉思了片刻道“你已经不是什么尊贵的侯府大小姐了。你要去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了。”
“新月,你,你怎么能…”曹氏一脸不忍,却知道新月说的是,敏慧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我当年,也是从这里,被我的姑姑抱走的,我比你,现在失去的多多了。
那时,我还没有你高,但是我比你懂得的事情也多。
我懂我刚才告诉你的每一句话。我要去我姑姑的家中,我要把我的姑姑当做我的亲生母亲,我要谦让着比我还要大的表姐,谦让着比我小的表妹。
我一直觉得,我的姑姑对我还是很好的,但是,她利用了我。
我尽我所能,也报答不清她对我的恩情,但是我没有办法原谅她,她为了她的儿女,最终还是利用了我。
但是敏慧,你听着,只有有用的人才能被利用,才能活着,才能救自己,救自己的家人。
别人利用你,你也要会去利用别人。
尽你所能,将别人附加在你身上的枷锁,疼痛一一卸下去,最后才能自由自在的。
敏慧啊,我姑姑跟我说的话,我现在跟你说一遍:我会照顾你的,别太想你的爹娘,他们有他们要待的地方。
你跟我走,也是能够跟你现在的生活一样,无忧无虑的。
姑姑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的对你。现在,你就跟姑姑走。”
说着,新月伸出了自己的手。
敏慧听得有些愣了,眼泪都顾不上了流了,梗在眼里,随时有可能会流出她的眼眶,新月伸手想要为她擦去。
但敏慧却伸出了手,拉住了新月的手。
新月觉得掌间一暖,再看敏慧,眼泪也已经流了出来,但是眼神也坚定了起来,她柔声的对新月说“姑姑,我跟您走,我相信您。”
新月拉住了敏慧的手,手里抱着敏聪,对曹氏说“嫂嫂,最多两年,陛下已经答应为他求情的人,最多两年,哥哥就会被解除圈禁了,我会常常给您写信,送东西的。您好好保重,也照顾好我的哥哥。”
新月话音刚落,曹氏跪在地上,新月皱眉,但是没拦着,因为这是一个母亲,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的“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说着,新月不等曹氏开口,转身就离开了。
敏聪的手又紧了紧,新月怕他哭着睡着,转头去看他,却见他眸子晶亮,正在定着自己的母亲看。
新月低声对敏聪说“好孩子,我对你们发誓,这一次,会有好结果的。”
第140章:破裂(5)
新月领着敏慧,抱着敏聪,身后还跟着他们的贴身的丫鬟嬷嬷,新月对她们说“我只能一人带走一个,陈嬷嬷,王姑姑你们照顾敏慧和敏聪最久,你们跟着他们出去,其他的,你们都回去,让我嫂嫂安排吧。”
说着,新月继续向前走去。从刚才的小门出去,颦儿已经让车夫在这里等着了,新月在远处听到了马蹄匆忙而至的声音,于是她赶紧把怀里的敏聪交给车上的王嬷嬷,而敏慧却没能来得及上马车,带兵而来的人已经把新月给围住了。
新月定睛一看,领兵而来的,是柴家的人。她垂了一口气,看着这位叫做柴宁安的校尉,伸手拉了敏慧一把,想把她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
敏慧也感觉到危险,抱住了新月的腿,躲在了她的身后。
柴家的上一位柴王爷,一共二子一女,二儿子和女儿,分别是现在的柴王爷和皇后娘娘。
他们是身份高贵的柴王妃嫡出,顶着柴王府的世子和郡主的名号,本就是富贵无极的人。
又各自又各自的际遇,成为这金陵城中,最尊贵的人们。
而那位明明是长子,却因为是庶出,生母身份极其卑贱,而且最后死的难堪,甚至被怀疑过是不是柴家血脉的大儿子柴景。
在老柴王爷死后,被强制分了家,分的了一些,几乎是勉强度日,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比他们得到的多的家产,过着无依无靠,比平民好不到那去的生活。
而这位柴宁安,就是柴景的儿子,出生在分家以后,从来没有见识过柴家的富贵,却从出生后,就一直感觉到那么大的一个家族的凉薄。但他却是一个争气的人,他从下马之后,就一直看着新月,一直到走到新月的身边。
柴宁安比新月高一个头都不止,站在新月的身前,把她整个人都遮住,然后一语不发。
“陛下有旨意,让我可以在封府之前,进去一次。”
柴宁安听后,低头看向新月身后的敏慧“这个孩子,是谁?”
他不可能不知道敏慧是谁,只是等新月回答。
“我要带她走”新月没有回答,而是笃定的说道。
“不准。”柴宁安声音并不高,而且带着阴沉,没有一丝反驳的余地。
“陛下的圣旨上,只说圈禁徐新泰与侯府之中…”
“其亲眷,除新月郡主外,皆在。如此,这个小丫头,难道不是徐侯爷的女儿吗?”柴宁安的声音,依然阴沉着,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就是要带她走,你若是要动手,就想一刀把我砍了,但是我劝你,在拔刀之前,好掂量掂量。”说着,新月拉着敏慧,让她上车去,而敏慧刚刚出来,就被柴宁安拉住一只胳膊,新月赶紧拉住敏慧的另外一只胳膊。
新月大惊,开口怒斥道“大胆,此来安宣候的女儿,你敢碰她?”
“亲眷,皆在。新月郡主,您要抗旨吗?”那冷彻彻的声音,依然毫无波动。
敏慧吓得再次哭了出来,新月生怕扯疼了她,一步向前,将她半边身子都拦了起来,二人之前只有一步的距离了,柴宁安依然不肯放手,新月低下声音,道“你,是容映的手下。我且告诉你,你若不放手,我明日,就让你死。你试试?”
“我与殿下毫无瓜葛。”柴宁安否认着,但是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如果,柴家知道你攀上了,他们送出一个郡主,才仅仅是个侧妃,搭上一丁点关系,而你,作为被柴家遗弃之人,却成了容映的心腹,他们会怎么做?”新月也冷下了自己的声音“你只要放了我们离去,有罪就往我头上攀,我就记下你这个恩情,还有,我与你一个好消息,关于,柴璧之的好消息。”柴宁安听到柴璧之的名字,手果然就松了下来,新月乘机拉过了敏慧,把她送上了车。
新月给车夫使了眼色,让他在街口等自己。
马车安全离开,新月也就坦然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柴宁安一直在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素衣长衫,宽大的袍子,面上虽然有急切之色,但也能够保持住冷静。
柴宁安开口问“何事?”
“柴璧之被柴王爷送入了南营,也就是,江家的麾下。江家的镇北侯爷刚刚去世了,可是他们家的二女儿,原本晋王妃的亲妹妹,也要与柴壁君一样,嫁入晋王府了。因为家中有丧,肯定要晚一步,才能嫁进去,那时候,晋王府想必柴壁君就已经站稳了脚。你说,让现在刚刚失去了主心骨的江家人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冷淡如柴宁安,再听新月说完,也是猛地皱起了眉头,眼神中的错愕,也没能瞒住新月的眼睛,新月知道他已经想到了柴璧之的下场。
“他该死”新月回答了柴宁安的疑惑“三年前,他醉酒纵马,就在前面不远的朱雀大街上,骑马踩死一老一小两条性命,又以因为这件“小事”而受到了惊吓,而活活打死了讨公道的老汉,一日就伤三条性命。可是这三条性命,也不过赔给了这老夫妇二人,贪赌嗜酒的儿子,一千银票,让儿子去官府撤案,一日天牢都没有去,就无事逍遥了。第二年又故技重施,这次死者的亲属说什么都不肯撤案,才被判了流放。这不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我是怎么想的,自然不是很重要,只是,我想这是对你很重要,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为了柴王爷,或许我还要仰仗你呢。”说着,新月拱手一礼,随后神情淡漠的离开,她并不是什么好的,美的角儿,她相信恶有恶报,若是这恶报迟迟不到,那既然有机会,就让这恶报,来的早一些也好。
看着新月离去的背影,有风吹到柴宁安的身上,他觉得有些冷,眼睛也被风吹的有些干涩,但是他就是移不开,落在新月身上的目光,从看到她第一眼就是如此。
柴家,柴王爷?还真是陌生又熟悉的称谓,他们就是害的父亲郁郁而终的罪魁,也是害得他,一路受困,受尽欺负的祸首,他心里的恨意已经掩饰不住,如此机会来了,他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新月还有几步就到马车边,可是腿却已经软了下来,她想要扶着什么,站一会儿,但四下看,没发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有马蹄声,新月抬头,但是看清马上的人,她却硬逼着自己,站直了身子,容映骑在马上,正朝着自己过来。
容映看到了新月,她原本无措的四顾,随后失神又痛苦,但是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这一切就被她,用尽全力的掩盖了下去。
新月向旁边站了站,容映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让直接过去,不要跟她扯上任何关系,可是他就是为她而来的,他刚刚从宫里出来,一听说陛下已经下旨了,而且柴宁安已经带兵去封禁安宣侯府,新月肯定回来,而且一定会带走她大哥的两个孩子,如此,必会和柴宁安起了冲突,他怕,新月会为了脱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骑着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走过去,还是停下来,但是他从新月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是让他离开的意思。
但是,他却停了下来。新月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然后也顾不得四周有没没有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好在这一整条街都被封禁了起来,除了容映外,无人看到新月的失态。
容映走向了新月,新月蜷缩成一团,慢慢感觉容映的靠近,只是一味的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感觉容映蹲了起来,随后他伸手,抚上新月的头“我不知道”
见新月没有回复,他接着说道“我若是知道,我会让你把两个孩子好好地带出来的。”
新月依然不理他,地面上是僵硬的青石板,她整个人身上的温度也消散的很快。
“我知道你想我走,但是我若是走了,你怕是,连坐下平静的这回的功夫都没有。”说着,容映见新月的一缕头发落了下来,容映伸手,想要为她别在耳后,却被她伸手拦住了,只听新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也总算是有一次,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你依然没有照我想的做。”
说着,新月站了起来,把头发别再耳后,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容映“我没事,多谢晋王关心。”说着,她走了没几步路,就被容映拉住了,随后觉得肩头一沉,一件带着热气的披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你的衣服脏了,前面又不是在看热闹的人,你这样遮盖一下,会好得多。”
新月一把扯开了身上的披风,狠狠地丢在了地上,披风落地,掀起灰尘,新月依然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容映感觉心间一痛,这真实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凛,只听新月说道“我不需要。”
新月总算是走出了这条不长的街角,马车正静静地等着她,而颦儿翡儿焦急的在马车外面等着,一看见新月就跑了过来,新月也在颦儿扶住自己的那一刻,彻底卸下了身上的力气,她伏在颦儿的身上,想要找到一丝支撑自己的力气,但是她知道若是一味的依赖别人站立,最后也只是让自己,摔得更狠。
新月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她比刚才站的更直一些,然后对颦儿说“咱们去曹家。”
“是”颦儿想去扶着新月,却被翡儿拉住“姑娘,不需要谁扶着,她自己可以”
曹家在城北的十里街,第一家就是曹家的高昌侯府,新月抱着敏聪站在门口的时候,李氏和瑶儿就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她们二人知道,新月一定会把孩子带出来的。
李氏上前,见新月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而敏聪敏慧好似受了惊吓,敏聪只让新月抱着他,而敏慧更是一刻都不离新月。
“夫人,我们府里在说。”说着,新月抱着敏聪,往里面走,瑶儿对新月说“大嫂,你我身形差不多,来我房里换身衣服吧。”
新月点点头,李氏也跟在新月和瑶儿身后,一起往瑶儿的院子走去。
曹捷今日出府交际,留瑶儿在府中养胎。
她这些时日,肚子大了一整圈,再过几日,就要满五个月了。
新月走进了屋子,敏聪还是很沉的,虽然有颦儿拖着,但新月还是有些吃力,一直到了屋子,新月才对敏聪说“好孩子,姑姑的手都麻了,你先下来可好?”
敏聪懂事的点点头,松开了新月的脖子,老老实实的从新月身上下来了。
新月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李氏也走了进来,敏聪一看到自己的外祖母也忍不住的上前,抱住了李氏,哭了起来“外祖母,外祖母…”
“苦了你了,好孩子,来,来,到了家里就别害怕了。”虽然几家都早有准备,但谁也没有见过抄家圈禁的事情,如此这般,都是第一次遇见,自然慌乱不堪。
“夫人,我一个人住在外面,敏聪我实在不方便带在身边,他再怎么小,也是个男子,我也实在教不好他。而瑶儿的肚子也大了,您又要照顾敏聪,慧儿我就带走了,我来教习她,就如同我姑母照顾我一样。”
“孩子,我听说你就要嫁去江家了,这样好吗?”李氏看着,不过一日,眼神中就有了恐惧和担忧的两个孩子,怕是要许久才会好起来。
“江家北府的老侯爷今日刚刚没了,婚期定要延迟,还有太后,太后也…”新月提起太后,眼泪也是差点流出,但是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不再孩子面前哭出来。
“好,好,敏慧我让你带走,我知道,你不把她带走,是不会放下心的。等瑶儿生了孩子,我就派人去接她,到时候,情况或许会好一些。”说着话的时候,李氏也有些不相信,但是就当为自己和两个孩子以及众人打气,也就坚定了语气。
新月点点头“夫人看的通透,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先带敏慧回去了,明日,明日我再来,再去宫里活泛活泛,我不能什么都不交代,就把他们带出来的。”
第141章:破裂(6)
“好孩子,这事怎么能你一个人去呢?明日我让我们侯爷去回禀请求陛下。”李氏还是觉得新月不一定能办成这件事情。
新月眼神一沉,开口道“若是高昌侯爷去的话,虽然是为自己的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求情,但侯爷在陛下面前是外人,侯爷是陛下的臣子,难免会牵扯到国事,对侯爷的仕途不利,还会在陛下的心里,落下个公私不分的坏印象。不仅对哥嫂没有帮助,还会害得侯府失去圣恩。所以夫人不要冲动。我是陛下的外甥女,没有官职,还是个女眷,所以与陛下谈的是家事。如果是家事的话,事情就小的多。既然能把大事化小,必然可以小事化了。如果我真的没有求动陛下,到时候,侯爷再试一试也不迟。”李氏一边听新月说一边点头“没错,是这样。确实是我一时冲动了。侯爷去的话可能救不了他们,反而会害了我们全家。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到。”
“那就请夫人好好照顾聪儿,我就带着慧儿先回去。”说着,新月站起来,朝着敏慧伸出自己的手,敏慧没有迟疑,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新月的手。
刚刚走出门口,瑶儿叫住了新月“大嫂,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新月这才低头看着有些狼狈的自己,然后摇摇头“你顾好你自己,我先走了。”
说着新月牵着敏慧,一起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到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下来了,好在城门还没有关,排着队有序地出了城,天已经全黑了。
敏慧从来没有天黑出过门,但此时的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新月的旁边,思考着一些事情。
新月知道她一定是要成长的,虽然不想让她遇见,但是也不至于以后遇到更大的事情,就慌忙无措,改变性情。
“快到家了,那里是你祖母住过的地方,有你祖父,为你祖母种的满园蔷薇,但是现在是冬天看不到这些。但是到了春天的时候,后山的茶园,还有漫坡的野花,是个可以修身养性的地方。你不必太过恐慌,让自己的心安下来,一切有姑姑在。就算我们没有爵位在身了,我们也有银钱和我们自己。除了你的嬷嬷外,我会给你请一个女夫子,还有两个丫鬟,一并跟着你。”
“姑姑,我想清风和清雨。”这两个丫头都是敏慧的贴身侍女,可是新月并没有把她们带出来。
“我可能不能把她们请出来,不过两年以后,你还是会见到她们的。我为你找的人伺候着,可好?”
“任凭姑姑吩咐”这句话,新月当年也对自己的姑母说过,她记得姑母是这样回答她的“你能够学着懂事就好。”
新月不想这么对敏慧说,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初出离开父母,心里有惶恐是应该的,你如果想对姑姑说,就对我说。如果不想的话,你也要学着自己排解,毕竟你只有自己想明白了,心里才会舒服。”
“姑娘到了。”一路上,王嬷嬷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流眼泪。当年她也是这样陪着新月,进到了豫王别邸,她一路看着新月走过来,知道她心里有多少苦楚,虽然姑小姐并没有亏待过新月,可是小小年纪,寄人篱下,那心中的情绪,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
到了别庄以后,新月让人把一边的客房收拾出来,整个园子出了新月住的地方,也就这个客房住过几日的人,有些人气,房子也不显得空。
陈嬷嬷是敏慧的乳母,敏慧最亲,最愿意跟着的人,除了曹大嫂嫂,就是这个李嬷嬷了,她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翡儿带着她到各处看看,以便让她们更快地安顿下来。
新月又叫了沫儿和翠儿过来,敏慧这里还需要一个大丫头,翠儿和翡儿是姐妹,虽然不比翡儿在新月这里得脸,但是她一并跟在达嬷嬷身边受教,只是年纪小两岁而已,如此派她过来做敏慧的大丫头是最合适的。
翠儿接下了差事,与沫儿还有其他两个小丫头,一并在客房里忙来忙去,倒也显得热闹起来,不至于让敏慧觉得冷清。
安顿好敏慧,看她小口小口的吃了一些粥,然后实在是累坏了的睡着了,新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只要吃得下东西,睡得着觉,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已经深夜了,新月坐在榻上,依然穿着白天的脏衣服,她的肩膀沉下来,却发现疼的要命,想来是白天摔得太厉害了,因为精神一直紧绷着,所以没顾上。现在情绪一下来,这胳膊也跟着疼起来了。
翡儿点亮了前面的两盏灯,让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两个忙来忙去的丫头才发现,新月是这样的狼狈。
“奴婢去放洗澡水,姑娘洗了澡,快休息吧。”翡儿说着,立刻走进了隔壁的浴间。颦儿也上前伺候着新月把外袍脱了。
新月见着宽大的袍子从身上下来,胳膊疼的抬都抬不起来,颦儿才一拍脑门地说道“你看奴婢这记性,临走的时候,江将军身边的侍从给了奴婢一瓶药酒,说将军吩咐了,让您按照他说的使用,一日见效,两日保管好。”
新月勉强的笑了笑“那他这侍从,没有江将军说的管用,他说,把这个药酒擦了,明天就不疼了。”
“那姑娘都试试吧,看看他们两个哪个说的对”颦儿为新月宽衣,看见新月的肩背上,果然青紫了一大片。
“幸好江将军给了药酒,不然姑娘可是要受老大罪了。”颦儿后怕的说道。
“走吧”新月疲惫的往浴室走去,刚刚将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王嬷嬷就从一边的小门里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粥,还有新月爱吃的瓜菜。
“嬷嬷,我不是说了我没有胃口。”新月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直摇头。
“姑娘。早上因为那位罗夫人的打扰,你只喝了半碗粥,然后这一天都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你现在躺在床上肯定睡不着,既然要翻来覆去的想事情,还不如肚子鼓鼓的在响,你一定要喝了这碗粥。”王嬷嬷很是坚持,新月也没有什么办法。
第142章:破裂(7)
灭了灯后,果然,如同王嬷嬷说的,新月辗转反侧,合不上眼睛。她伸手揪着锦被的角,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即便是两年后,敏慧也不过才八岁,自己好好教习着,加上外间地方开阔,附近还有庄子,她定会过的开心的。
而在曹家的敏聪,李氏会教育孩子,是全金陵有名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但是她还是不放心,还有自己的哥嫂,要怎么度过这漫长漆黑的夜晚。
有风吹动,新月把白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先是江家,江家现在有了丧事,太后也是,两个人的婚事,会推迟个三年左右,就算是现在有圣旨,除了丧期,再等上一年,所以这件事不是现在用担心的事情。
再来就是侯府的事情,也是需要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如此,也是现在不用担心的事情。
但是一切都是积少成多,若是有片刻的松懈,也只会让裂缝形成,最后越拖越大。
新月换了个姿势,想到了今日容映的事情,自己这么对他,他也没有如以往一样,跟来,或者是突然从南窗下跳出来。
想着,新月看了一眼不远的南窗,此时关的严严实实,不用担心有谁突然进来。
如此,或许真的自己所想的那样,把自己放过去。当然,这也是个有疑问的地方。
解决了这三件事,自己就能永远在这个地方生活了,或许等到容映即位后,自己在金陵城不那么显眼的时候。可以去东都,或者更远的地方生活,离金陵越远越好。
打定了主意,新月给自己定下了个五年解决这些事情的时间。毕竟自己在梦里,也只活到了那个时候,就被毒死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她也不在有预知的能力。
究竟能不能活过去,新月捏紧了自己手里的被子,想起白日里安慰徐新泰和敏慧的话,人也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想好所有事的新月,困意上头,在天刚翻起鱼肚白的时候,沉沉的睡去了。
梦里,新月感觉到有一只手一直在摸自己的头发,但是他的手一点也不温柔,要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却又有序的顺起来,最后弄了个乱七八糟。
她有些窝火,可是太累了,也没办法打开他的手,可是后来,这个摸她头发的人,好似找到了门道,新月感觉到了一阵安心,随即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颦儿打着哈欠,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却听到一阵细微的关门声,颦儿下意识的回头,却见只有自己一个人进来,难道是自己还没睡醒,有些不清醒。
于是,颦儿就继续往新月内屋走去,一股风吹来,颦儿打了个冷颤,再看南窗没关严,有一条缝不住的灌冷风进来。
而躺在床上的新月,则是蜷缩着,但依然在沉睡着。想着,颦儿轻手轻脚的把南窗关上了,为新月掖好被角,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而南窗下的容映,揉着刚才因为翻窗翻得的太急,而失去平衡,摔下去时先着地的胳膊,脚也好像崴了一下,有些一瘸一拐的往北边走去,这里是新月的院子中,安全最薄弱的地方,容映每一次来,都想着为她调整好这个缺点,但是每次想着,如果挡住了,自己进来,就很困难了,于是他这次,依然是选择忽视。
他本来担心,接连遭遇了一些事情的新月,会彻夜难眠,等他到来的时候,新月却已经睡着了。但想着来都来了,进来看一看,谁知一坐就坐到了现在。
容映骑马上了官道,一路上全都是挑担向着城里去的,做生意的人。他彻夜未眠,冷风吹来,倒是还挺不错。离开城门还有些时间,他也放缓了马的速度,信步而行。
“哎,哎呦。”容映抬头,看着一直走在他前面的那位,挑着很沉担子的老婆婆,突然像是失去力气似的,摔倒在了地上,从她的篮子里,滚落下来的,是许多的番薯,好像是要到城里的市集卖掉。
容映骑着马正准备经过,而老婆婆痛苦的声音,却让他停下了马。
官道上,依然有一匹通身乌黑的良驹,那是廉王爷送给容映的礼物。
而马上坐着的人,不再是一袭黑衣,通身贵气的公子,而那公子成了牵马的人,而那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吓坏了的老婆婆,马鞍上还一边系着一篮子番薯。
老婆婆紧紧的抓着马鞍的边,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高的她,声音都有些颤抖“公,公子啊,请,请您放下老,老身吧。”
“您的脚崴了,得赶紧去看大夫。”容映牵着马,依然是那副雾气蒙蒙,完全看不清楚全貌的样子。
“老身,回去用热,热水敷一敷就好了,这,这马,老身活了六十多年都没有坐过,从,从这上面掉下去,不是要的摔,摔死啊。”
容映看了一眼不停发抖的老妇,于是开口道“我们可以说些话,你就能不那么紧张了。”
“老,老身不知道说什么。”老妇觉得自己的这把老骨头,都要被自己抖散了。
“本…我今年二十五岁”容映看了老妇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别人说起自己的事情。
“那,那您一定娶妻了吧。”老妇问。
容映的声音淡淡的,道“娶了,最近又要娶两个。”
“看来,您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啊,像,像我们农家,都是只娶一个婆娘,守着过日子的。”老妇好像有点缓解紧张了。
“恩,我可能会娶很多个”说道这里,容映的眼神更深了。
老妇笑了“您只要养得起,让这些夫人们不打架,好好养大孩子,娶多少个都可以呢。”
容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没有开口。
老妇继续说道“您如果有很多妾室的话,一定要娶一位贤德的妻子呢。”
“她可一点都不贤德,一上来就与我说,要做我唯一的皇…婆娘。”说道这两个字的时候,容映第一次笑了起来,老妇从旁看着,他的笑容,就好似阳光终于照透了厚厚的雾气,温和的落在了人的身上。
此时天公也作美,太阳也总算是完全的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第143章:破裂(8)
新月从梦里醒来后,但是她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仿佛睁开眼睛,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就会找上她,她还是很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王嬷嬷伸手,摸了摸新月的额头,新月的头有些热,还有些虚弱,新月抓住了王嬷嬷的手“嬷嬷,我没事。”
“奴婢熬了一些药,您一会要喝。”王嬷嬷放松手上的力气,反手握住了新月的手。
“敏慧呢?起了吗?”新月问。
“恩,慧小姐已经起来了。不过,敏慧小姐和您一样,有些不舒服。”
“什么?敏慧不舒服?”说着,新月想坐起来,却被王嬷嬷拦住了“姑娘你昨天还说,这些事情需要慧小姐自己来慢慢消化。她身体上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就是整个人蔫蔫的,有些困倦,奴婢已经给她煮了粥,慧小姐喝了一点,但吃的并不多。”
“是,她还得适应一段时间。你让翠儿和沫儿好好照顾她,多带她去附近转一转。在跟庄子上的农户交代一声。只要是敏慧想出去走走,就随时跟着她,跟紧了,但别太限制她。”
“是”这些话新月昨日也交代过,今日再说,也不过是让自己安心。
安排完一切,新月就依然躺在床上,整个人蔫蔫的。
“平静”的日子又开始了,无论是新月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但是这种平静,却可以维持很久的。新月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镇北侯的死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丧事的事情,也已经在有序的安排了。
而在宫里,虽然陛下下旨,尽量的拦着,但是宫里的太后,还是知道了。原本已经可以下床走一走的她,就病得再也起不来床了。新月再次请旨去看她,却依然被拒绝,不过,陛下却传来了口谕,不等新月进宫去请求,就让新月可以照顾两个孩子,新月虽然忐忑,但对她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不久后,新月收到了曹大嫂嫂送来的信。说已经收到了新月送进来的东西,也谢新月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新月看着随着信一起送出来的,一只非常华贵的手镯,颦儿问“姑娘,您笑什么?”
“我笑,风水轮流转,曹大嫂嫂,还真是与我客气,把这个收好吧,再把这信给敏慧送过去。”说着,新月把手镯,和曹氏写给敏慧的信,一并递给了颦儿。
“姑娘您忘了,今日是春种的日子,您让翡儿带着慧小姐去农户地里,看他们去播种了。”颦儿一边收好了手镯,一边对新月说。
新月点点头“是,我竟把这事忘了。由她去,在外面玩一玩心里也好受。对了,我们是明日去吊唁镇北侯吧?”
“是,镇北侯也是明日出殡,咱们要一早就过去了。”新月这几日都是懒懒的,按理说应该是吊唁了,再去参加出殡,像新月这样出殡当天去吊唁的,实属少见。
“我是不想进城两次,舟车劳顿的。”新月放下手里看了一上午的书,下了榻,圾着鞋子,走到门口,颦儿先把披风披在新月身上,新月却挡住了她的手“天气越来越热了,这披风还是收起来吧。”
“再过几日,就要开始采收春茶了,等喝上今年的春茶,再把披风皮货收起来也不迟。”王嬷嬷从颦儿手里接过新月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嬷嬷。后边整理的怎么样了?”新月见王嬷嬷的裙子上有灰尘,就知她是刚从后边过来。
“还在收拾,姑娘既然想出去走走,不妨去看看?”王嬷嬷问。
“好啊”新月坐了一上午,还真是越坐越乏累,要出去走走才好。
于是主仆二人出了院子,往西边的院子去了。
这座别庄,建造的时候,是完全按照长公主的喜好所建的。
幼时的宜宁长公主,随着自己并不受宠的母亲,住在东都的长宫中,一个名叫乐琦殿的地方。
乐琦殿并不大,只有两间大房,和一处小院子,中间连个花园都没有。
但就是这么狭小的地方,却住了三位嫔妃。
到不是因为先帝好色,有很多妃子。
而是不受宠的妃子,只能住在瑕巷附近,几座都不大宫殿中。
而瑕巷,虽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但是这里却是关押犯错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嫔妃的地方。而乐琦宫就在瑕巷的出口处,离有冷宫之称的瑕巷,只有一墙之隔。
所以,年幼的长公主,就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建一座大院子,有一大片的空地做花园。
后来,东都长宫遇了大火,先帝迁都金陵,在前朝的宫殿群上,建起了现在的宫城,而长公主也随着自己哥哥身份的不同,分得了一间华丽的宫室。
但她这座她一手设计建成的别庄,还是延续了她一贯的想法,在一片片空地上,有如同星点一样的屋子。新月来到这座别庄,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缺点。
经过这一年的调整,新月缩建了别庄,把住人的地方,都划在了左右两个院子中,在院外建起了高高的围墙。
而原本那些空地,已经种上花草树木的地方,划成了花园,而北边那片,还没来得及种上花草的地方,就空了出来,这里不仅荒废了大片的良田,还成了别庄最难防卫的地方,新月的卧房,之所以被梁渭,容映视若无物的擅闯,都是从更北边的密林过来,经过这片平地,跨过两道并不高大的院墙,绕过池塘,最后就到了新月的卧房。
于是,今年开春,这块空地,就成了新月重点要改建的地方。
王伯和王伯的儿子王大正一左一右站着,王伯作为监工一刻不敢马虎,而王大则是手里拿着签线,配合着另一头的仆从,量出一条直线来。
“姑娘,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因为有很多从外面找来的工匠,农户在,王伯一看见新月就跑了过来。
“王伯,您可小心些,一把年纪了,摔了可不是小事。”新月见王伯依然健步如飞,心下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奴才是干惯了活的人,无碍的。”王伯掬手,谢过新月的关心。
“我在屋中,坐的也实在是无聊。刚才嬷嬷回去说起,这片地方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我就过来看看。”
“是,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除了西边的那片药田外,全部荒地,都已经翻整了一遍,可以种上东西了。”
“恩,那我让您找的,可以搬过来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新月是这么想的,既然这里是一大片空地,不如与不远处的农户聚集的村落连接起来,让农户们在空地外建上房子,住进人来,就自然形成了屏障。
“是,奴才已经跟村子中的村长商量过了,按照姑娘安排的,可以迁过来三户人家。最后一家的房屋,正好可以和最边上的那家农户的房子连上,而第一家建在密林边上,正好将咱们这处的院墙团团围住,不会再有无人看管,可是随意穿行过来的空间。”王伯展开刚刚画好的规划图,新月一看果然是如此,这样人为形成的屏障,才是最稳妥的。
“如此就好了”新月很是放心。
“姑娘,您让订的花果树木苗子已经送过来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开始种了。”王大刚才用线标起来的直线,就是为了种树前做准备。
“那就好,墙内种花树,墙外多种果树,可都是可以五年以上的大树苗?”新月虽然并没有种过地,但也是好好请教了很懂农事的人,选的都是易活也美观的树木。
“是,墙内的花树,都是从兰町山上,连根挖出来的,奴才听树农们说,向梅花,当年都有可能会开花。”
“那就好,我一早就觉得院中没有几颗梅树,冬日甚是寂寥,如今就好了。”新月往前走了走,刚刚翻过的土地,甚是松软。
“姑娘,这别的地,您真的打算…”王伯有些为难的看了新月一眼。
新月见他筹措着,开口道“王伯,您有话就尽管问吧。”
“就是,这别的空地,做些景致也是好的。您真的要种上瓜果蔬菜吗?”王伯脸上的为难,倒是引得新月笑了起来“既然本就是良田,现在拿来种粮食蔬果,有何不可?”
“姑娘,您可是御封的郡主。在想金陵城中,气派的侯府,也是亭台楼阁,水景别致,会不会与您的身份,不相符啊。”王伯说道。
新月笑了“这别邸啊,算上敏慧,也就两个主子,我们两个能住多大的地方,一个院子就可以。而且这是别庄,外间还有农户,农户看见空地干什么?自然是种上能吃的东西。而且这里已经在咱们别邸的院墙之外的。至于身份,我就是如我母亲一般,是公主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日三餐,也要吃东西,这里种上了新鲜的瓜果,我听说在往北还有水田。咱们吃上立时从田里摘下来的东西,也觉得新鲜不是。这里就包给迁来这里的庄户打理,给他们工钱,也让他们拿走我们吃不完的,以慰藉他们离开原来住所之苦。”
“姑娘,奴婢听说,迁来这里的三户人家,本来就是本家家中人多,没有地方住,要找空地建屋的,现在姑娘不仅免费给了他们空地,还给可以耕种的地,给工钱,怕是会被村子里其他人记恨啊。”王嬷嬷本来出生农家,这样的事情,她也是见过的。
“那就交租?”新月看了一眼王伯,这庄子上的事情,新月倒也是会管,但是对农户不了解,只能王伯去调解。
“奴才看着办,再给姑娘您答复。”王伯点点头,明白了新月的意思。
解决的这些事后,新月看着一番整治,总算是严谨起来的别庄,自己要在这里住很久,一定要把此地收拾的有声有色。
在地间转悠了好一大圈,新月才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嘴角也不禁扬起了笑意。
一是在温暖的太阳下,走一走,让她的心情大好,二来,也是因为在曹大嫂嫂的信上说,徐新泰消沉了几日后,也开始重新振作,每日早起早睡,上午习武下午习字,晚间还会陪着曹大嫂嫂吃晚饭,曹大嫂嫂还说二人成婚的时候,都没过过这么细水长流的日子。新月见自己劝徐新泰的话,让他用光身上的力气,这样就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了,他也算是听进去了。
王嬷嬷从旁看出了新月的开心,问“看来,侯爷是有好消息?”
“是啊,哥哥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两年后出来,原本冲动的性子,性格也会有所改变,也因为这次的敲打,能更加谨慎和清醒一些。如此看,他被圈禁,也不全是坏事了。”新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姑娘,您这话,谁愿意在一个院子里被关两年啊,不过是,侯爷把姑娘您的话听进去了。为了两个孩子,夫人和您,在改变自己罢了。”王嬷嬷也打心底为徐新泰的改变而高兴。
新月的身边,从新月出生起,就跟在她身边的,除了嫁人的兰儿,就只剩下王嬷嬷了,她自然心向着侯府,也算是看着徐新泰长大的,对他甚是关心。
“能有改变,那就好。等哥哥出来,我们照样还是一家人。小时,我总是羡慕珊儿,因为容旭很是照顾珊儿,只要容旭在,珊儿那鼻孔都要伸到天上去了,受了一点委屈,都去容旭那里,容旭那性格,也是护短的厉害,就连瑶儿,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我那时就想,如果我在哥哥身边,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护着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说道以前的事情,新月的神色还是有些黯然的。
“侯爷也是没有办法,族中对他也是寄予厚望,对他的要求甚是严苛,就是这种压力,让他有了现在这样容易一意孤行的性子。只要姑娘以后多多陪在侯爷的身边,您二人毕竟是血亲,总是和解的那一日的。”王嬷嬷从旁看着,经此一事,这兄妹二人的心结,或许有一日,真的可以解开。
第144章:破裂(9)
刚刚回到院子,新月远远地看见了敏慧,敏慧身边围着一圈的丫鬟仆从,这是新月专门安排的,让她可以想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一定要有人跟着。
新月有意观察她,这几日的修养,她的脸色也好看了起来,但始终是郁郁不乐,但是今日好似在外面走了一圈,她脸上带着一丝薄汗,洁白的小脸上,那难掩的伶俐,而嘴角的笑意,新月更是第一个注意到的,这是这么些天,新月第一次见她笑了。
“姑娘,咱们摘得这些梅子,让王嬷嬷做梅子糕怎么样?”翠儿看着篮子里的青梅,而刚才摘梅子的时候,一直郁郁不乐的慧小姐也动手摘了不少,还出了汗,嘴角还带着笑容。
“你们几个,倒是给我的嬷嬷安排事情,我看看,多好的梅子,可以支使王嬷嬷。”新月先开口,敏慧看到新月,眉尾一扬,加深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姑姑”
新月招招手,让她过来,敏慧也就跑了过来,站在新月的身边“姑姑,前面的村口,有好大一片梅林,现在正是结果子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摘了一些,姑姑,你看。”
新月抬头看向篮子里,装了满满一篮子的梅果,个个都青里泛红,看上去,嘴里就忍不住的泛酸。
“奴婢正想着派人去买点梅子,一些做成梅子酒,一些做成梅子干,剩下的一些就做成梅子糕,敏慧小姐,你喜欢吃梅子糕吗?”
敏慧顿了顿,开口道“回嬷嬷的话,我从没有吃过梅子糕。”
“是了,这梅子糕本来是东都的吃食。不过酸酸甜甜的,跟山楂糕有些类似,不过要比山楂糕酸一些,你喜欢吃酸吗?”新月拿出帕子擦干净,敏慧脸上的汗,敏慧点了点头“我很喜欢吃山楂糕呢。”
“那就劳烦嬷嬷去做了,晚饭的时候再加一道梅子炖排骨。”新月虽然对王嬷嬷说的话,但眼睛一直在看敏慧。
新月唯一照顾过的女孩子,自然是瑶儿,她能够跟瑶儿迅速打成一片,其中,最不可少的就是用好吃的诱惑之。因为从小没有跟敏慧在一起,这个孩子又存了心思,所以新月一时找不准,要如何跟她沟通,所以就小心的观察着。
“姑姑我有些累,能先下去休息一下吗?”敏慧抬着头,眼中带着笑意的说道。
“好,好,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晚饭的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是”说着,敏慧转身离开。
翡儿从厨房里送过梅子回来,见新月目送着敏慧离开,于是就走了过来“姑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了?”新月有些诧异,翡儿一向是个老实又沉默的,如果有什么话说的话,肯定不会很简单。
“奴婢觉得,您对待慧小姐的态度有些太小心翼翼了,这样的话,您可能无意,但是会让慧小姐觉得,与您有所疏离,反而会在她的心底留下些什么。”翡儿今天一直跟着敏慧,发现这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本来,心情应该不错,但是她却好像故意在压制自己,这让在旁边看着的翡儿,觉得有一些问题。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新月一提都敏慧也是心事重重。
“姑娘,有您的信”颦儿刚刚从门口过来,手里拿着一封简白素皮的信,新月接了过来,看信封上写着“新月亲启”
新月觉得心尖一凉,因为像这样素皮的信,一般报的都是丧事。
打开信以后,看了里面的内容后,新月才生了一口气“是周浣的姐姐,韵儿,她公公最近不好,说没有办法来吊唁镇北侯,托我明日,在发丧的时候,代替她陪在周浣的身边。这不过是一桩小事。翡儿,敏慧的事,我看看再说,我去给韵儿写回信。”说着,新月转身走进了书房。
镇北侯其人,一生只有平庸二字可以形容,但是能够身为外戚,依然保持低调,约束自身和子孙,也算得上是一位非常清明的侯爷,今年七十有二,不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这位侯爷也算是寿终正寝。
新月起了个大早,自从和江家扯上关系,到他家中的事,新月也算是勤恳和积极,今日要先代表安宣侯府和自己去吊唁,而后还要去后堂,代替周韵,搀扶着周浣走完整个漫长的出殡仪式,今日想来又是漫长的一天。
坐在马车上,新月因为起的太早,眼睛有些干涩,颦儿端上热茶“姑娘,您说,江家的二小姐可真可怜,陛下刚刚下旨赐婚,家中遇见丧事,这婚期就要被搁置了。”
“好在这丫头还小,不过才十四岁,等个三年再出嫁,也不过你现在这个年纪,不过说起来,颦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记得你之前提起过我大哥麾下的一名小兵,如今我大哥带的卫营军归江扬辖制,我今日就帮你问一问?”
颦儿明明是在说别人的事儿,没想到说着说着又到了自己身上,真的是引火烧身,她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奴婢,奴婢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什么军爷,只是奴婢认识的一个哥哥而已。姑娘,您不要瞎点鸳鸯谱,奴婢还要再照顾你几年呢?”
“当初你被姑母买到家里的时候,姑母就说,这贴身的丫头,到了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奉上厚厚嫁妆,而且要在嘴上抹上蜜,这样出了门,还会对人说主子的好,如此,我就便再给你攒攒嫁妆,先打听,打听着,行了吧?”新月见颦儿实在是臊的慌,坐立不安的,不肯松口,新月也是随口提一提,这事便先搁下了。
“姑娘,那如果柴郡主先进门,以后怜心小姐会不会与她之下呢?两个人可都是以侧妃的名义,入晋王府。”翡儿也对这桩事非常感兴趣。
新月在脑中回想了一下,然后笑了“她们两个以后,可有的闹呢,一个是出生皇后世家,一心做皇后的人,一个是姐姐差一点成了皇后。妹妹自然也想做。可是争来争去,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所以应该会非常的精彩。不过如果这个时候,鹬蚌相争,突然,冒出个打鱼人来,怕是会最后得益。”
“既然如此,不如姑娘您去呢?”颦儿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只手捂着嘴,小心翼翼的看着新月。
第145章:破裂(10)
镇北侯的出殡之礼,如他的身份一样,又隆重有气派。
江家的祖坟俨然,新月作为观礼的人,也只是站在外围,等着安放好棺柩,再回去。
新月有些疲倦的踢了踢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到这里,但还是必须要看着前面的情况。
颦儿递上茶,有些为难的看了新月一眼,新月刚才斥责了她,她这会正在小心的看着新月的脸色。
新月将耳边的碎发别再耳后,并没有接过茶,前面有专门为女眷设立的棚子,新月道“去棚子里喝吧,还能用些点心。”
颦儿见新月捂着腹部,像是饿了,不过看这情况,只能在回程的时候告辞了。
走到棚子门口,新月正要掀帘子,却见江枫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好像是专门来找他的,新月走了过去,叫了他“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只是经过。”江枫扬着头,不肯看新月。
新月笑,但觉得这里好像不是可以笑得场合,于是板起脸,对江枫说“好,那公子就去你要去的地方了,我先…”
“你不准走”江枫拉住了新月的袖子。
“我没打算走,只是先去给你拿点吃的,可饿了?”新月问。
“我不饿,你能跟我去个地方吗?”江枫问。
新月皱眉,看着周围,虽然是江家的祖坟,但周围还是有很多的荒地农田,江枫要带自己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说着,江枫抬步就往前面走去。
新月在他身后跟着,二人向前走了好远,走了新月的脚都酸了,这里已经是江家的墓园里面了。
现在正在经过太后父母的碑牌,新月顿住了脚步,再往里,就是小辈们的墓地了,新月也大致猜到了江枫要带她去哪里。
转眼间,果然,江枫母亲张氏的墓碑,就出现在了新月的面前。
新月拍了拍身上,刚才跪拜时,弄脏的衣服,站在了张氏的墓前,新月心中一凛,站直了身子,问江枫“公子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江枫伸手指了指“这是我的母亲”
“我自然知道这是你的母亲”说着,新月看着上面刻着的字,更加确定了。
“娘”江枫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俯身坐在了张氏的墓碑前,低声的对着张氏的墓碑说着话,新月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依恋,新月不敢贸贸然上前,但还是站在一侧,伸出了手来,摸了摸这个很需要安慰的孩子的头“小公子,你带我来这里,是不合适的。”
“可是我想让你见见她。”新月听他说完,看着白玉的墓碑,垂下了目光,拘身行了常礼,这是一般第一次见的长辈时,行的礼“见过夫人”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她听不见。”说着,江枫伸手,拉住了新月的手,让她与自己一样,坐在墓碑前,新月自然不会如此,但是江枫依然坚持,新月无法,四周看看并没有人,也就坐了下来“小公子,这是不合礼数的。”
“可你还是坐下了?”江枫对新月,笑了。
新月垂下目光,对着这个笑,她也没什么坚持的。
坐下后,新月觉得好像真的有些不同了,似乎有些目光平齐时的坦然的感觉。
“新月郡主…”江枫皱了皱眉,新月道“叫我新月就好。”
“直呼一个人的名字,是不合礼数的。”江枫说完,又想起刚才自己要求的事情,鼓起勇气道“新月”
“你是想她了吗?”新月问。
江枫撇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我觉得她是一个与我相关的人,所以我每次都来看她。”
“这是你的母亲,自然与你有关。她一定非常爱你,并且,用自己的生命生下了你。”新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父亲也常常这么跟我说,可是,或许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呢?”江枫如此自弃,是新月没有想到的。
“听你这口气,是有些埋怨你母亲生下了你?”新月问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她来说不公平。我常常听祖母,伯母,还有两个姨娘说起,父亲是多么笃爱她,或许没有我,父亲也不会这么郁郁寡欢,他依然与她在一起,很美满。”江枫捡起墓碑前的一片落叶,在手里捏碎后,有些冲动的丢了出去。
新月见他的脸通红,越说越激动,虽然她不太明白,江枫为什么找自己说这些事情,但是她既然听到了这些话,那就要打开他这个心结“小公子,添丁之喜,是每一对夫妇都在期盼的事情,只是,有些人不太幸运,就好像你的母亲一样。但是我想,每一个真心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在那一刻的时候都不会后悔的。你的小手,在她的肚子里,这样慢慢游走的时候,在你与她一起呼吸,心脏跳动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下定决心,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小公子,你不要这么想,你不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而且你把她的幸福和欢乐延续了下来。她与你的父亲两情相悦,你就是这段愉快的感情里,最好的见证和结晶。”新月摸了摸江枫的小脸,滑嫩得如同牛奶。
“那你呢?”江枫问。
新月不太明白他这个问题的意思“我怎么了?”
“你如果有一个孩子的话,你会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吗?”江枫这话还真是问到了新月,新月想了想,难得敞开心扉的说“因为我还没有过孩子,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生命也很珍贵,一定要对我来说,更加珍贵的东西,才能换走我的性命。”
“那我对于我娘来说,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了?”江枫声音有些颤抖,不一会儿就伏在新月的膝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新月摸着他顺滑的头发,真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是的,你是最珍贵的。”新月安慰道。
新月听到了脚步声,普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江扬,江扬是被江枫的哭声吸引过来的。他脸上有焦急的神色,但远远的看见江枫就在新月的身边,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
江扬几步走了过来,新月拍了拍江枫的肩膀“你的父亲来了。”
江枫哭的满脸通红,泪眼滂沱的看着江扬,江扬心中一痛,走了过来,弯腰抱住了江枫,江枫抽咽着,对江扬说道“爹,我好想她。我想她轻轻的摸我的头发,温柔的摸我的脸,我想她与我说话。”
江扬一向是个铁血做派,为人坚硬如铁,但是面对哭着的儿子,他还是颇为感性的对他“好孩子,这些事情,爹没有办法为你做到。但是你不要因为如此,自暴自弃,觉得无人疼你。爹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你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而且,是命运对你的考验,让你更加坚强,更加珍惜。”
新月伸出手来,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不能代替张夫人,但这样也聊胜于无吧。”
江枫在江扬怀里点了点头。
片刻,江枫有些不太适应的从江扬怀里直起头来。
江扬拍了拍他的后背“跟着你的人都在找你,以后,你不准这么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今天这样的场合,不可任性,知道了吗?”
“是,是,儿子知错了。”江枫但是有些哽咽,但还是及时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去吧,去找他们。”
“是”江枫回头看了新月一眼,然后就跑开了。
新月想要站起来,却被江扬拦住“我也有些话与你说。”
“这样不太合规矩吧。”新月还想坚持。
江扬叹道“你何时是守规矩的人了?”
新月哑然,然后点点头“是”
江扬沉默了片刻,伸手整理了一番自己亡妻墓上的杂草,最后也做到了新月的对面,开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带别人来这里,尤其是一个女人。”
“我本是无心来的,如此的话,也不算你带来的。”新月想着这么说,会不会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
“她刚走的那一天。我觉得天际昏暗,我的生命如同深夜,那唯一的一盏灯也灭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这黑暗中。父亲说我打仗,从来不轻易的出手,可是一出手的话,就做好了撕毁一切的准备。她去后这十年,我真的很期盼,再有一场可以撕毁一切的战役,或许我也可以,被动的结束这命运。”江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圈红了起来。
新月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睛,这还是那个,传闻中的江扬吗?
“你知道我的母亲吗?”新月问。
“我比你认识她认识的早,她是我的表姐。”江扬道。
“她在失去我的父亲后,与你有了一样的心思。而且她这么做了,撇下了我和我大哥,就这么结束自己的命,结束了这来之不易,非常珍贵的东西。她没有办法接受,灯灭了的孤寂。你幸好没有这么做,不然你会在江枫心里留下一个很大的窟窿,你就当可怜这个,一出生就没有娘的孩子,好在你也熬过来了。”新月伸出了自己的手,虽然有些筹措,但还是拍了拍江扬的胳膊。
“不过这个痛苦延续了很久,真的很久。”江扬看着上面写着的“亡妻之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今日真的不太适合来这里,但是我既然来了,也想劝你几句,我本来想说,让你不要再这样自苦下去。但是这句话肯定非常多的人都与你说过,你到现在依然这个样子,很显然是听不进去的。只能你自己慢慢的想通,不过我觉得,或许这样心中只有一个人,就已经足够。茫然无措的时候,能够浮现出让你得到安慰的脸,也是一件幸事。”新月从一个从来没有人那么对他的角度上,说起了,真正可以安慰江扬的话。
“新月,我觉得我要向你道歉。”江扬道。
“哪里要道歉?”新月不太明白。
“就是我希望你嫁给我的事情。其实我好像,在我自己的潜意识里。把你当做可以治愈心伤的药,可是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我一开始也觉得,你要找到一个一心对你的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我们两个人不太可能会有良缘。只是在我们二人的接触当中,我看到了你的好,意识到你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正妻。就在刚才,我想到了父亲对我说的话,他说,我应该看到了上一个只把你当正妻的人的结果。确实是如此,你是如此的优秀,值得更好的。我想我们的这桩婚事就此破裂了,我会在你觉得,可以的情况下,请旨让陛下收回成命的。你不用担心我不敢承受后果,我既然把你拉了进来,我也应该保证把你带出去。所以你也不要愁容满面了,你想要的自由生活,也可以自由自在的了。”江扬就好像突然开窍了,其实这些事情他一早就意识到了,其实他的心里太难受,也太孤寂了,想着自己或许再有一个妻子,或许就可以忘记,但是他刚才看见这座墓碑的时候,他就明白这座墓里不止埋葬了张氏,还有他再爱一个人的心。江扬伸手抚摸了张氏的名字,这是他强烈要求刻上去的,上面的红漆已经掉了不少,他一笔一画的摩挲着,又那样的温柔,新月这时还真是羡慕张氏,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实在是不对的。如果两个人可以长相厮守,谁又愿意,抛下另一个先走了。
不过,困扰新月的第一件事情已经圆满的解决,那就是江扬不再执着娶她为妻这件事。他们就可以按照原计划,先让太后安心离去,等到所有的事情平息以后取消婚约。
新月和江扬相视一笑,江扬道“觉得你有与你年纪不符的成熟,还那么的聪明,本来你应该是为你父母的离世。吃了不少的苦。”
新月想了想,摇摇头“或许我只是想让自己坚强起来吧。不要随意的丢下我爱的人,让他如你一样难过罢了。”
江扬点头“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第146章:情起缘灭(1)
新月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如同自己梦到五年里的事情那次一样。
只是她现在睁开眼睛,并不是如大梦一场后的清醒,而是头疼脑热,浑身无力。
王嬷嬷为新月揉了揉疼痛的头,让她好受一些,新月还是不住的咳嗽,大夫开的药今日已经喝了两遍了,她还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姑娘,我们不如找太医来看看吧,你已经这样躺了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王嬷嬷又把冷的的帕子放在新月的头上,她浑浑噩噩的,时不时的还发着烧。
“我没事,我想喝水。”新月只说了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就又咳嗽了起来。
颦儿端了水进来,新月小口小口的喝下,才觉得喉咙,没有如同火烧一样那么疼了。
“姑娘,你可想吃点儿什么?”这两日新月真的是一粒米都没有吃,新月依然摇头“每天喝那苦的到胃的药,就已经足够了,嬷嬷,你让翡儿好好的顾着敏慧,这段时间不要来我这里走动,万一也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新月还是不忘交代照顾好敏慧。
“你每一次都这样说,奴婢们早就记在心里了。您这一冬天都没有生过一次病,怎么天反而暖和了就病倒了?”说话的功夫,新月额头上的帕子已经热了,王嬷嬷又给她换了一个。
“姑娘,你跟着江枫少爷一起见到过江家的祖墓,这是不是邪风入体啊?要找国师来给您看看吗?”颦儿突然想到什么的说到。
新月还没开口,王嬷嬷就先开口斥道“颦儿,你都伺候姑娘多久了?这是能随便乱说的话吗?姑娘只是感染了风寒,大夫都这么说,你难道比大夫还聪明吗?”
新月拉了拉王嬷嬷的袖子“好了,嬷嬷,颦儿也只是关心我。”
“姑娘,您身边的一言一行都是不能有任何差错。现在咱们住在庄子上,不比金陵城的规矩多,但是姑娘,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就算是要住着,身边的人如果有懈怠,人后怎么都好说,人前的话,丢的是姑娘的脸。颦儿你来伺候姑娘,第一次我就跟你说过,过你的言行举止,让姑娘的颜面蒙羞,我必打死你。如今差事当的越发熟练,可是,规矩都要忘了吗?”王嬷嬷说的这话已经很重了,颦儿站在一边,低着头,整张脸都红了。
新月右手贴在额上,侧着脸看着颦儿“嬷嬷说的这些话,有之改正,无之加勉。像今日这种鬼力乱神的话,不必在我眼前提。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没什么,那江家祖坟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太后的生父生母的埋骨之地。你说我是邪风入体,这股邪风是谁呀?如果传出去,这得是多大的罪过?”新月哑着嗓子,点醒了颦儿,颦儿立刻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失言,奴婢知错了。”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都是姑娘一贯带你们太过宽厚。颦儿,你也别怪嬷嬷说话难听,姑娘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你若是真的对姑娘好。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得好好的想过了再做。”
“是”颦儿伸手用袖子擦去眼上的泪水,新月道“行了,你照顾我也累了下去洗把脸休息一下吧,我有点儿想吃青菜粥,你去给我煮一些吧。”
“是”颦儿转身离开了新月的房间。
“姑娘,颦儿和翡儿年纪都不小了,是不是要为她们打算打算了?”王嬷嬷问。
“这事,今天就先不说了。我头疼的厉害,这鼻子,喉咙都痛死了。”新月卷着被子转过身去。
“刚才奴婢虽然训斥了颦儿,但是万一真的是…”王嬷嬷没有说完,她要比颦儿委婉一些,那归根结底也是一个意思。
“哪里有那么多闲得没事儿的邪风。我渴了,嬷嬷。”新月坐了起来,又喝光了一杯水,之后,躺在床上困意袭来。
新月又开始做梦,梦里有个身条纤长,蓝衣女子背对着她站着,那女子梳着高鬓,一幅妇人打扮。
新月皱了皱眉,看着这周围的浓雾,还真是有一些恐怖。她就站在原地,对着十步开外的女子道“敢问夫人,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你的梦里呀。”那蓝衣夫人转过身来,她的肤色如同纸一样白,唇红如血,但是一双眼睛晶亮,只是看眼睛的话,就可以断定她并不是什么鬼魂。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鬼?”蓝衣夫人问道。
“自然不是,夫人多虑了。”新月立刻否认“只是见夫人,似乎很是眼熟。”
“我们见过吗?”蓝衣夫人反过来问新月。
新月摇头“不曾见过夫人。”
“可是我见过你。”蓝衣夫人笃定的说道“你有一日也会见到我的。”
新月真的是越看这张脸越觉得眼熟,再看她的额头上,似乎有一道细细的伤疤,那伤疤从眉心一直到鬓间,新月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话对我说?”
“你以为你自由了吗?”蓝衣女子,正是梦里的新月自己。
“我没有做到吗?没有给我自己自由吗?”新月问。
蓝衣女子摇摇头“或许,我们都无法挣脱。不过你好像在梦里太久了,都忘了梦醒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所以,我问你一遍,今日是什么日子呀?”
新月猛地睁开了眼睛,今天,今天…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梦魇了吗?”颦儿上前摇晃了几下新月,却见她依然没有反应,又用力的摇晃几下,最后新月才沙哑着嗓子“什么时辰了?”
“刚过寅时,现在是卯时初”
“你派人去给宫里递帖子,我马上要去见太后。”
“姑娘太后下过旨,没有她的召见,你不用去看她。而且你现在病着,怎么受得了舟车劳顿?”
“我让你去,你就去。今日太后一定会见我的。”新月一把推开了颦儿,然后从床上走了下来,梦里的蓝衣女子,也就是她自己提醒自己,太后是活不过今日了。
颦儿建新月这个样子,不敢再耽搁,于是拿了帖子,立刻派人送去宫里,果然,这次的帖子没有再被拿回来。
新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头,在摇晃的马车上不晕,颦儿心疼的说“姑娘要不让车夫慢一些吧,城门刚刚开,不用这么着急的。”
新月还有说话,王嬷嬷给颦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安静下来。
马车上又恢复了安静,新月此时心乱如麻,她讨厌这样预前知道一切,而且似乎也能够感受到虞鹤的痛苦。不过这痛苦只是暂时的,现在已经有很多的事情被自己改变,但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改变。
在她的梦里,太子的死亡并不是一切事情的开始,而一切的悲剧开始的地方是太后的葬礼。容映在太后的葬礼上,代替天子行礼,被认为是太子的象征,自那日起,容映就毫不掩饰他的野心,他在并州一带经营多年,在朝中大肆安插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的架空了陛下,最后,在一年后,逼宫了。
打车好像压在了一块石头,新月伸手扶住一边的车壁,随后睁开了自己晶亮的眸子,对王嬷嬷说“嬷嬷,太后万一不好,我该怎么办呢?”
“太后是最疼你的,一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才放心离开的。而且陛下是你的亲舅舅,下一位陛下也是你的表哥,你不用太担心。”王嬷嬷反手握住了新月的手,新月咳嗽两声,苦笑道“表哥,嬷嬷你看他想做我的表哥吗?”
王嬷嬷也皱了皱眉,随后说“姑娘,不要怕。”
“新月,不要怕,谁都有这么一天的,只是这一天终于轮到我了。”新月扑在太后的床前,月余不见,太后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她在病中辗转受苦,怕也是早就盼望这一天了。
“外祖母,不要,不要啊!”新月尽量忍着眼泪,但是她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
“别哭,乖孩子。来,跟外祖母说一说话。”太后用只剩一张皮的手,抓住了新月的胳膊,新月站了起来,侧身坐在床边,伏在太后的身前。
太后伸手抚摸着新月的头发“你与你母亲真的不一样,她贵为公主,那么精心的养着,可是一头头发又黄又细,全不似你的头发,又油又亮。”她的声音已经很低微了,但是并不哽咽,保留着太后最后的气度。
“外祖母,新月不孝,您这么疼我,我却没有办法伺候在您的床前,我想要陪着你,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你在怪我?”太后的声音里,居然带着笑意。
“都说养儿防老,你养育我一场,我却不能尽孝床前,如何还做您的孩子?”新月靠在太后的身边,原本强迫着自己坚强起来的心,这会儿在她的身边显得尤其的软弱。
“我养你,你的舅舅,母亲,并不全是让你们孝顺我的,而是我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叫我母亲,祖母,外祖母我是从心里的高兴。我这一生过的太苦了,我恨死了那些人,可是那些人却推着我,那个人还让我有了你的母亲和你的舅舅,最后有了你们家一群孩子,是你们让我,这个我的人生还没有苦到底。新月,我又要见到他了。”太后还是有些迷糊了,说的话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但新月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于是新月轻声的问道“外祖母,你爱他吗?”
“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只是他不爱我,他的一生里也没有那么多的爱。而那唯一的爱,也给了那个什么都有的女人。好不公平,老天爷,你好不公平。”太后伸出另一只手,好像要抓住什么,就好像要抓住老天爷的衣领,向他理论。
“你是说柴皇后吗?”
新月听见太后一声冷笑“她想得美,我也想的美。”
“母亲…”新月听到声音赶紧抬头,来的人是陛下,无人通报,他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新月想要站起来却被陛下拦住了,陛下低声的对新月说“我们两个人好好陪陪她。”
“致儿,致儿是你啊”容致,是当今陛下的名字,天下间,敢叫他这个名字的,也只有太后一个人了。
“母亲,是儿子。”陛下坐在了床的另一边,拉住了太后高举着的手“儿子,来向你请安了,你今天觉得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致儿,你看你妹妹回来了,她可算是回来了,你怎么把她嫁的这么远,她跑了一天一夜的马,你说话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新月觉得太后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好像在哄着自己睡觉。
“是,是致儿的错,不过,她不是,回来了吗?”
“嗯,回来就好。你们都在我身边,你们都在我的身边,我就比那个女人强,她无儿无女,可是她什么都有,他有她的爱,他有我这一生都没有得到的,一个深情的眼神。”
“母亲,你什么都有。你是当朝的太后,这个王朝最尊贵的皇太后。那个什么名分都没有,生前就被父皇厌弃的女人,她不如您。”新月听陛下这么说,有些疑惑,他一直以为先帝最爱的女人是柴皇后,毕竟他下旨与柴皇后一人合葬,太后都要一个人另辟陵墓。而且柴皇后也有封号,并没有被先帝厌弃,所以他说的这个女人是谁呢?
“致儿,这一切我都不想要,这些也都不属于我,如果可以换,我愿用这一切换一颗真心,如果还不够换的话,那我也想与她死的那样糟糕。宁儿,好孩子,宁儿,你看一看母亲。”宁儿,是太后为新月的母亲,长公主取的昵名,这世间,也只有太后记得这个名字了。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你们两个人,又是那么的珍贵。我就劝我自己,我只要把你们照顾好就足够了。可是就是连你们,我都没有照顾好。因为我太过无能,你的哥哥在他的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而你只能跟着我住在那个小小的宫室里面。致儿,我的好孩子,也是苦了你了,若不是因缘际会,你也不会挑上这副重担。”
“母亲”陛下也心中难受,声音颤抖着,红了眼睛。
“你听我说,你要照顾好你的妹妹,就算是娘不在了,你也照顾好她。别让她跟我一样,做了别人的奴婢,还为奴不忠,被人耻笑。我是被强迫的,可我又是自愿,因为我好喜欢你的父亲,他的眼睛,哼,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好看,他的眼睛一落在我的身上,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在你和你的妹妹,没有那么一双眼睛,所以也不会,眼睁睁的尽伤人心。”新月听了以后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太后总说自己与自己的母亲不像,尤其是这双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太后说的,先帝的眼睛,是不是…
“容映,容映就有这么一双眼睛。”陛下好像看出了新月的错愕,于是跟她解释道“他与我的父皇是那么的相似。总是阴沉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对于女人来说,对于他的孩子来说,那短暂的停留,是无尽的期待。”
第147章:情起缘灭(2)
陛下很是感慨,伸手拨开太后脸上的碎发“母亲,您这一生也辛苦了。是因为您在,我才有今天。”
“好孩子,别那么倔,人的命运,又怎么只能由着自己的心呢?你若是一贯的与天斗,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呢?只是为自己,惹来灾祸和无穷无尽的烦恼。”太后的眼睛突然清明了起来,陛下却怎么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新月意识到她这是回光返照了。
“外祖母,你若是一味的相信命运,又怎么能为舅舅博来这个位置呢?”
太后听了以后,有些惊愕,又好像大梦初醒,声音哽咽的说道“我。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不甘心,那个女人什么都有,也不甘心自己两手空空。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谁都是赤条条的来,空着两只手走。别为我伤心,孩子们。我解脱了,我,只是不在了。”
说完这句话,太后的声音,就弱了下来,她眼神中的光芒也慢慢的消散,最后,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经过他脸部的线条,最后落在一边的枕头上,然后这双满布皱纹,眼白浑浊的眼睛彻底的闭上了。
陛下也意识到了什么,伏在太后的耳边,对她说了什么,最后新月看见太后的胸口停止起伏,而太后的脸,已经失去血色,她知道,太后已经离去了。
就好像有一只手,她原本牵着那只手,觉得温暖,安全,只是突然这么一瞬间,她不小心摔倒了。就再也找不到这只手了,新月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陛下却直起的身子,他的眼眶通红,眼边还有泪光的痕迹,他并没有急着叫人进来,而是对新月说“母亲是有恨的,我也很恨那个,让我母亲抱憾终生的女人。”
新月心中难受,抽噎着问“是谁?”
先帝的名字叫做容褚,与陛下不同,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先是太子,又是帝王,而且还是因为功绩十分了得的明君,连陛下都没有办法超越。
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也牺牲了太多,比如说娶了自己不爱但有用的女人。比如说,为了巩固朝纲,而不得不做了一些事情。
陛下没有告诉新月发生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想了好久,最后他看了新月一眼“你啊,可别走了老路。太后让我照顾你,你是我的外甥女,我自然疼你,只是这一切还要看你的造化。哎…来人。”只听陛下一声令下,在外面等着的人,得到了信号,立刻哭声一片。
现在已经是深春,原本新月觉得,迟迟不肯到来的春天也已经到了末尾,而太后也在这一天,走完了自己漫长的一生,新月觉得心中悲泣,她见了太多,自己所爱的人的离去。
新月被陛下拉着,从太后的床边站起来,新月再看陛下也已经很是憔悴,也只能哽咽着眼泪,对陛下说道“陛下,你也请节哀。”
“你来,太后给你留了一些东西。”陛下松开新月的胳膊,先她一步,往隔壁的书房走去,新月也只能一步步的跟着。
容映跪在一边的地上,他抬头看了新月一眼,同样的新月也在看他,二人对视一眼,容映的眼睛里尽是雾气,这还真的是一双好凌厉,又看不出感情的眼睛,这眼中没有一滴眼泪。
新月转身继续向前,容映看着她的背影,在别人发现前就收了回来。
太后的书房就在卧房的一侧,刚才一直在床前守着的雪翠,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陛下挥了挥手。示意她把东西拿出来,雪翠转身。在一边的架子上,拿出一个锦盒,还有两封信。
雪翠把其中一封递的陛下,而锦盒和另一封信,则交给了新月。
陛下好像早已经看过信的内容,对新月说“我活着,可以拿锦盒里的信物,跟我要你想要的东西。我死了,你知道去找谁的。”说完,陛下将太后的信,放在胸口之中的衣服里,转身离去了。
新月打开锦盒,然后又合了起来,把锦盒抱在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锦盒里,是郡主你,送给太后的第一件礼物。
太后珍惜至今,最后想着还是留给您做一个念想。
太后也早已经知道,你与江将军瞒着她在做什么把戏,只是太后并不想拆穿你。
因为她觉得,这样的话,你觉得她能安心一些。
可是你的终身无托,她又怎么能安的下心来。
不过到后来太后就想开了,因为她觉得,就算是自己用尽全力照顾好你,也未必是你想要的。
但是她就是想为你留在一道护身符,所以才给陛下和晋王都写了一封信。
奴婢这里也有一封,以便有一日,你有了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太后说,她不想让你,如同她自己一样,没有一样是自己想要的。”
新月哭着拆开了这封信,只见,这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新月啊,乖孩子,不要觉得这世上无人爱你,你的母亲,父亲,姑母都爱着你,外祖母也爱你。”
新月觉得自己的心好疼,那满溢的悲伤,让她无处躲藏,她只有大声的哭出来,然后让自己的眼泪一直涌出来,才能缓解一点点这些疼痛。
门关上了,雪翠走了出去,想让新月静一静,可是片刻门又响了,容映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响起,新月回头看着他,容映突然顿住了脚步“你,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走,只是,你不要哭了。”
新月哭声止住,她看容映一语不发,容映却好像看明白她的内心一样,走了过来,蹲在地上抱住了新月。
新月把头伏在他的肩上,这是她第一次在容映面前这么温顺,她的眼泪依然难以止住,容映有些意外,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非常不熟练的拍着新月的后背,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生怕自己开口,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新月哭声渐止,最后对容映说“你说,太后明明享尽了清福,满带着荣誉,离开这个人世的,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她这一生是那么的苦,又是含恨离去的呢?”
容映沉默着,手下依然轻轻的拍着新月,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没有任何的答案。
第148章:春日迟(太后番外)(1)
这一年的春天,怎么来的这么迟啊。
阿娘再叫我的名字了,我回头去看她,只见她双眼通红,而怀里的晚弟,正在哭,我几步跑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接过他,却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抓住了手,她脸上的贪婪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她笑着,露出一口黄牙来,她看着我的手“这手爪若水葱一般,腰肢也细的一阵风就能吹起来。不错,是个练舞的好苗子。”
“黄姑姑,盈盈不是要做舞姬的。”母亲哭着,晚弟的声音更大,几乎要湮没了她对我最后的怜悯。
“她爹活着的时候,不是教习过几日吗?这么好的身段,不练舞,卖给大户人家做粗活,也没人要啊。”黄姑姑松开了我的手,我总算是走到了娘的身边,从她怀里接过晚弟,我很喜欢这个小小的弟弟,他也喜欢我,我抱着他,他总是不哭的。
“她,她爹临去前交代了,不让做舞姬。黄姑姑,您是我们当家的表姑姑,咱们一家是沾亲带故的,您就为盈盈,找户好人家吧,求您了。”说着,娘就拉着我跪在了地上。
黄姑姑总算是不在贪婪的笑了,磨磨蹭蹭从怀里掏出一本快要翻烂的册子,翻到最后面的几页,细细的看着,我直起腰想要看看上面的字,可惜,不等黄姑姑藏,我也识不得上面的一个字。
“廉王妃缺个熨衣丫鬟。这倒是个好去处,卖身给二十五两银子,每月还得两钱的月钱。”黄姑姑念完,又上上下下的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但想要个满十五岁的,这丫头年纪太小,就错过这个好差事了。”
我看着娘脸上的表情从期待,一直到现在的失落,虽然我不识字,也只有十三岁,但我也明白的,爹死了,还欠了人家一大笔钱,娘就算是把舞坊卖了,也是偿还不起的,此时家里也是已经揭不开锅了,唯有,将我,将我卖了,才不会饿死了我怀里这个只有三岁的娃娃,我捏了捏晚弟的脸,眼泪也已经流在了他的脸上。
“柴家,柴家虽然不是个好去处…”黄姑姑一提起这个地方,声音都弱了下来,好像极不愿意提起,但又是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才又继续说“但是柴家给卖身银子三十两,一个月给三钱月钱。”
“三十两?那么多吗?”娘眼中又好似有了新的光彩,三十两,好像是我们一家一年多的口粮,还会有几两碎银,可以买点别的东西,娘一直想要的那个织布机,也不过才二两银子。
“这家人啊,打伤打死仆从的事,虽然不多,但一年也有几个。但都是丫头们做事不当心,这盈盈若是为人机灵点,做事老实恳切,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如何?这目前是咱们洛阳城中,最合算的买卖了。”黄姑姑看着我娘,并没有催促,而是有耐心的等着她的答复。
片刻,我什么都没带着,就被与黄姑姑同来的,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拽着,离开了这四处漏雨,比柴房好不到那里去的房子,我用尽全力拽着门框,但我怎么能是一个高大男子的对手,只被他一带,就已经双脚离地了,那里还有力气,留在这里,我切切的喊了两声“阿娘,阿娘。”
阿娘那因为苦难,而被折腾的有些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她撇下真哭得嘶声的晚弟,追了出来“好孩子,好好地,多干活,打骂你,你就受着,拼命的求饶才能保住命来,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是我离开家前,阿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在院子里,看见了我的大哥,他的脸上,也尽是木然,他追了几步,但还是顿住了脚步,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盈盈,盈盈。”
有一个成语,叫做环肥燕瘦,其中那位赵飞燕身姿纤细,足尖一点,可以在手掌之中舞动,后人用“盈盈一握”来形容这位柔弱无骨的美人,这就是我名字来历,是我爹,想了许久,才最终定下的。而我到了柴家以后,就再没有一人这么称呼我了。
我被黄姑姑从一道窄窄的门,带进了一座幽深华丽的宅邸,想来这里,就是柴王府了。进了门以后,又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嬷嬷,一把把我抓了过去,她翻看着我的手,头发,最后有重重的掐了我的胳膊两下,摇摇头“不行,这么瘦,怎么干活?”
“哎,这位嬷嬷,您可别小看了这丫头,这丫头啊,虽然干活的力气差了点,但本是在舞坊中端茶倒水的,眼力价是没说的。若是能得嬷嬷您的指点,有了什么别的地方,嬷嬷你,肯定是有大好处的。”
“你若是抱着这心把这丫头送进来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尽是不同往日了,老王爷已经卧床两个多月了,你这时就算是送个天仙进来,也是没用的了。”说着,那嬷嬷用力的推了一把黄姑姑。
黄姑姑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见自己的算盘落空,皱了皱眉,随后又满脸笑意的上前“那,那就便宜一些,只要嬷嬷您,把这丫头收了,那就便宜五两,做三十五两银子,那报给主子们,多出来的那五两,就当是小的孝敬您的。”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一条命,竟如此值钱,要四十两银子啊。
于是我就顺利的留在了柴家。我不太明白,我们的大聖的国姓为容,可为何还有姓柴的王爷。后来我听与我同住的姐姐们说起,原来太祖打江山的时候,柴氏一族也是起兵队伍中的一支,而且实力不弱,因为信服与张皇后,所以带全部来归顺,立时就被封王。后来,做了我大聖,唯一的一位外姓之王。
这样的家族,自然是有着庞大而复杂的枝节。也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只是这一切,与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我跟在那位张嬷嬷身后,进了洗衣属。像是为王爷王妃,少爷,姑娘身边的侍从丫鬟们浆洗衣服。我每日天亮起,就要洗衣,午后把干了的衣服拾起来,分好熨烫,虽然辛苦,但是每日吃到面馒头和粳米饭,还有菜和汤,可以吃得饱,我期盼的春日,也转眼到了秋。
我本以为,我要一直这么过下去,等家里过得好一些的时候,等大哥和晚弟可以有出息,可以想起我。
这日一早,大院好像有了什么大喜事,我听到了鞭炮的声音,很响又离我离得好远,洗衣属的人都去前院凑热闹了,而我作为最小,来的最晚的那个,自然没有这个福气,张嬷嬷一把把我扯到了井边,自己也急匆匆的去前面看热闹了。
我看着这只张嬷嬷独用的红漆木盆中,放着一件如同玉片一样有光泽的衣服,皂水起了泡泡,及在衣服的周围。上面还有绣花,我伸手撩起,看着这大片的杜鹃花,粉中有白蕊,一大片一大片的,绣满整片衣服,我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衣服,这样的衣服也轮不到我洗,就连一向懒惰的张嬷嬷也绝不让让人动她盆中的衣服。
于是我立刻就把衣服从新放回了水中,回到了我的那只一直在漏水的盆前,洗着我的衣服。
第二日天刚刚亮,最近已经在刮北风了,洛阳城的冬日,总是来得很早,一刮北风,洗衣服的水都有些凉了,我缩在被中,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冬衣。
可是还没等我想完,我房间的门就被从外面踹开,惊的还在睡梦中的姐姐们,都尖叫出声,而我看着怒气冲冲的张嬷嬷领着两个大嬷嬷走了进来。
我认得其中一个身上的衣服,她身上的这件枣红色的长裙,是掺了银线的,所以很有光泽,我问与我交好的姐姐,这是哪位夫人的衣服,那姐姐笑着说我没见过世面“这可是咱们郡主的乳母,绯嬷嬷的裙子,她的衣服首饰,比王妃身边的嬷嬷都要体面,虽然咱们郡主,是先头的那位大王妃生的,身份贵重呢。”
张嬷嬷把我提起来,从床上拽下来,我还是那么的无力,随后张嬷嬷就狠狠地踢了我两脚“贱婢,居然把姑娘的衣裙给洗坏了。”
“我,奴婢,奴婢没有啊。”我害怕极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张嬷嬷刚才踹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眼泪已经在我眼眶中了,但是我强着自己不准哭。
绯嬷嬷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冷声的说道“是不是你,我都不在乎,可是姑娘的衣服破了,这事,就得有人陪葬。若是今日姑娘进宫的事情,有任何不妥,你,你的老子娘,都得死。把她拉出去,打十鞭子,关进柴房,等我从宫里回来,在发落。”
张嬷嬷还算是良心未泯,于是低声的求情道“嬷嬷,这丫头这么瘦弱,十鞭子怕是把人都打废…”
“那你就去替她。既然把脏事赖到她头上,就不要管她死活了。你这老货,我不找你算账,你不跪下磕头谢恩,还敢求情了?”我错愕,原来这穿着精美衣服的嬷嬷,是知道不是我做的啊,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让我承担?
“是,是小的没分寸了,来人,把她拖下去。”说着,两个一直站在外面,粗使的嬷嬷就把我拉了出去,然后我觉得天旋地转,就被吊着,绑在了树上。
绯嬷嬷看着我,她的眼神冷然自若,然后对一边拿着鞭子的婆子说“打够了数。”
“慢着,慢着…”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向我这边来,绯嬷嬷回头,皱了皱眉,我也认得这个小丫头身上的衣服,她是郡主身边新来的小丫鬟“嬷嬷,姑娘起了,正找您呢,还让小的来找您,传话说,不要打,不要打人。打人了话,见了血不吉利的。”
绯嬷嬷板着脸听完后,抬头看着吊在树上的我,说了句“今日,算你走运了。把她关在柴房里。”说着,她抬步离开了。
我本以为我是得救了,没想到以后的三日,是我苦难的开始。我在全是蜘蛛网,硬茬木头的柴房里,双手绑着,待了整整三日。
那种被人遗忘的感觉,外间没有一点点声音,这座府邸真是大,大的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再一次天明,我听到了比那日更响的鞭炮声,而热火朝天的人潮,不知道从何处来,但还是涌了过来,热闹了一日后,天黑了下来,一切,又要安静的时候,那扇我看了无数次的门总算是开了。
绯嬷嬷换了一件同样掺了银线的裙子,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被人拽了起来,一个有豁口的粗碗放在了我的嘴里,而后不等我反应,水就涌进了我的口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冰凉的糖水,已经见了底,我不知道我喝进去了多少,我咳嗽着,但是身上已经有了力气。
绯嬷嬷道“姑娘说,要把你赶出去。只是姑娘不知道,买了你,我们王府是出了四十两银子的。你的老子娘,早就把这笔钱,添家里的窟窿了吧,早就没钱给你赎身了。所以,你不能走。”绯嬷嬷的声音,我总是想起,她一直都是那么冷冷淡淡的。
“嬷嬷,嬷嬷求您了,求您了,我没有啊,我冤枉,我,我…”我想起娘的话,拼命的求,但是我却觉得,这一点用都没有。
“你哭,也是没用的。我会把你送到我们王府的庄子上的,那里的嬷嬷,比张嬷嬷好,不会把你没做的事情,赖在你的头上。同时她们也比她坏,看不顺眼你,就是要把你打死的。但你只要不被打死,就得给柴家干活。”说着,绯嬷嬷转身准备离开。
“嬷嬷,嬷嬷我知道,知道怎么除了张嬷嬷。她,她当初买我的时候,其实是收了我表姑奶奶五两银子的贿赂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收受贿赂吗?可是,你没有证据。”说着,绯嬷嬷继续向前。
“我有,我可以做人证。而,而我表姑奶奶,还有个本子,虽然我不认得字,但是她会把自做的每一笔买卖都记在上面,她,她的那本子,就是张嬷嬷收受贿赂的证据啊。”
第149章:春日迟(2)
我替绯嬷嬷除掉了张嬷嬷。
但是经过了这次的事,我清楚地意识到,其实并不是绯嬷嬷对她没有办法,而是一直在等待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而且借由这个时机,去攻击更值得拉下水的人,不然她作为郡主的乳母,郡主又帮着王妃管理后府之事,怎么不能处理一个洗衣房的主事嬷嬷。张嬷嬷是王妃的人,惩治了她,就是从拔出来一颗萝卜,总会带出一片泥来。
我听说王妃被太王妃训斥,被夺走了管家的钥匙,在自己的房里,在王爷病重的这段时间,好好的思过,只有米虫够大了,才能露出踪迹,伤的最重。
我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是徒劳的,绯嬷嬷极快的处理了这件事,最后,我依然被关在柴房里,每天只会得到一碗糖水。
又过了几天,我已经觉得自己不行了,饥饿又寂静,让我从一开始的害怕,到现在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阴暗的东西冒出,只是那时的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
在一个午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绯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这里,那时的我,正在昏昏欲睡,光从她来的地方打在我身上,刺入我的眼睛,我恍惚了好久,才看清了她的脸,她是那样的美丽高贵,这应该就是柴郡主柴蓉儿了,她得到了当朝太后的喜爱,已经被许嫁给太子,婚期就定在明年的春日里。
她弯下腰,好像她亲自来这里,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对我说“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进东宫了,我听绯嬷嬷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奴婢,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她夸赞了我,她夸我聪明,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原来我还有聪明这一个优点。
我觉得好像有人向我伸出了一条绳子,这条绳子可以拉我走出如今的泥泞,而我,自然是抓住了。
于是我来到了郡主身边,我知道了,我如今不同了,可是,我要面对的,比我知道的要多的多,做郡主身边,未来太子妃的丫头,实在是太难了。
我并不识字,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我每天觉得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浣衣坊送来为郡主洗好的衣服,我嫌弃他们熨的不好,总是会再为她熨一遍,早上她穿衣服的时候,卷着比以前更板正的衣袖,又夸了我“这衣服熨的不错”
我刚刚想笑一笑的时候,绯嬷嬷再次开口了“衣服熨的是不错,让姑娘整个人看上去,都整洁了不少。只是这不应该是你的活,若是你替那些熨衣服的丫头把衣服熨了,那么他们就没有事情做,既然在这府里没有了价值,那就只能送到庄子上去了。”
我看着,刚才还笑着的郡主,听嬷嬷这么说,一句话都没有讲,而是和她有一样的眼神,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有些事情,原不用她说。有些事情,有的人替你做。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跟着太子妃入东宫的送亲队伍,一起缓缓地走进了,有着一扇厚重的石门的东宫。
我看着宽大的轿子上,规规矩矩坐着的郡主,她紧张坏了,一双手不住的卷着自己的衣袖,这件喜服是我亲手熨的,我依然会为她熨烫衣服,只是其他的事情,我也做的更好起来。
刚才的风飘远了,我已随风卷起的帘子,也就落了下来,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面。
如今,太子与郡主定下婚约已经有三年了,是因为柴王爷在原本定下的婚期之前去世了。
郡主守孝三年,上月才刚刚出了丧期,如今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圆。
我听说东宫还有一位侧妃,这是太子殿下去岁娶的。是一位身份不高的民间姑娘。
我初听了以后,心想,我也是民间来的,但是我又想,即便是民间来的,也一定不会像我一样,卖身出来,为奴为婢,是最低贱的人。
普一抬头,我看见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那眼睛里亮着光,我再去看那张美丽而灵动的脸,心里就知道,这个女子就是那位民间来的侧妃。
这三年里我也变了很多,我认识了很多的字,从一开始的,一两三四,到现在的子丑寅卯都学了一遍。我也学了一些诗歌,然后姑娘的书架上,有的书我也快看了一遍了。
圣人说,读书识礼明心,知荣辱,长见识。男子读书还可以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总之,读书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以,我把我这几年攒的所有的赏赐和月钱,在临来之前都交给了阿娘,让她一定送大哥和晚弟去读书。
而我也成了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绯嬷嬷也从一开始对我的百般挑剔,到现在愿意相信我,把郡主要紧的事,交给我来办。
郡主是这座城里,除了公主以外,最尊贵和受瞩目的姑娘,她的洞房花烛夜,却是看着一对花烛流尽眼泪,而她的泪也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听说太子根本就没想过来这里,听说他去看他的侧妃了,听说他的侧妃其实是梁国人,都说这个侧妃狐媚功夫了得。
所有的事情都是听说的。
郡主虽然百般教养过,但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不受夫君疼爱,刚刚出嫁,十分惶恐的女子。
绯嬷嬷也一改她冷淡的性子,急着团团转,不等天亮,她便向郡主建议,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个不懂规矩的侧妃,还说不用郡主动手,只把这事情交给我们几个来做就好。
郡主一时拿不定主意,而且有一些心动,但是我却意识到了这么做的不好,让她提了另外一条虽然不能立马出气,但绝对比羞辱侧妃一顿更管用的办法。
于是,太子妃与侧妃成为了好友,这是太子本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生怕郡主欺负了他的心上人,第二天请安都一早都过来,却一进门听到了说说笑笑。
郡主的笑容里其实还是有些落寂,洞房花烛夜都抛下自己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一早就过来了,我见有些不同的东西,在这个还算善良的女子身上,显现了出来。
第150章:春日迟(3)
我觉得自从阿爹去世以后,这洛阳的春天一年比一年来的迟,但是春天再迟也会来,就如同太子,他原本在不情愿,也不得不,来见自己的正妃。
郡主其实还是一位非常合格的正妻的,她可以跟着太子殿下在外应酬,东宫的内外琐事,也都一一皆全,面面俱到,不过半年的时间,郡主已经是整个洛阳城里,人们接口称赞的得体的太子妃,在内的话,她也得到了太子的尊重,太子是一个很好的人,勤奋认真,还讲公平,他把自己的钟情给了自己的侧妃,同样的,他还把尊重给了郡主。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这日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时间自然过得很快,我从十三岁起,被卖到了柴家,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原本那个要在柴房里,被饿死打死的我,成了太子妃身边,最得脸的丫头,绯嬷嬷也老了,做事也开始有些慢了,然而太子妃身边的事情,依然十分的忙碌,能读书写字,还会算账的我,自然也一步步的,代替了绯嬷嬷要做的事情。
我过生辰这一日,本是个很普通的日子,早上到厨房来送菜的时候,给我捎来了一碗长寿面,我暗赞他们有心,也承了他们的应承,把这件事委婉的告诉了太子妃,就说整个东宫上下都与她一条心,我不过是她的一个侍婢,都能得到这样好的照顾。
我知道太子妃听到这话是开心的,因为,一个得不到自己丈夫的爱的女人,就算是得到了尊重,也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心里没底,自然要从外面的事情里,找到那种,被重视的感觉,果然她很是开心,赏了我一些银钱和首饰,还给大厨房的管事,和下面的人涨了工钱。
而那碗长寿面,等我要吃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坨成一块,有没有搅弄不开了。我想起小的时候,阿爹还活着,我生辰这日,他总是让阿娘亲自给我做一碗面,上面还要放一只大鸡腿,然后看着我吃完,说我们盈盈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我们今日算是沾你的福气。
我有些失神的看着这碗冷透了的面,不禁的流下了眼泪,福气?什么样的大福气呢?
东宫有了好消息,太子妃嫁入东宫以后的第二年,东宫总算是有一位女眷的肚子有了动静,自然不会是太子妃的肚子,而是,那位受尽了宠爱的侧妃,她本来就不爱出门,也因为太子妃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两个人,一个住东苑,一个住西苑,倒是有一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她这有了孕以后,就更不爱出门了。等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尖尖的隆了起来,绯嬷嬷一眼就看出来,这应该是一个男胎。
太子妃听了绯嬷嬷这么说,眉心紧皱,都快要哭出来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做的很好,一直像模像样,但是像今日这样情绪失控,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强打的笑容,把侧妃送走以后,弯下腰也吐了一声。
东宫太子妃和侧妃都有孕在身,自然高兴坏了宫里的皇后娘娘,不仅赏赐了两个人一大堆东西,还送来了两位娇滴滴的美娘子,说是太子妃和侧妃都没有办法伺候太子,而这两位美娘子,自然是,要送给太子做妾的。
东宫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皇后作为太子的生母,亲自为太子纳妾,朝中那些有攀附之心的人,自然把一个又一个的美人送了进来,这样,太子原本给太子妃就很少的注视,现在都移到了别人的人身上。但是太子妃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丹一样,她一日一日看着自己的肚子大起来,到四个月的时候,西苑的侧妃也终于发作,生下了一个男婴。
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长子。他实在是太开心了,太子妃去道喜的时候,她与我一起躲在门后,她一只手抓着门把,眼睛抬头看着笑容满溢的太子。
太子就坐在侧妃的旁边,他的一只手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而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刚刚生产过后,脸上没有血色,侧妃身上,眼睛里有笑容,他们两个眼里都是。
太子妃有些凄然地对我说“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我笑过,那么他会疼爱我的孩子吗?”
太子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圆圆,像是个女子。我也是女子,太子妃也是,可是她,还有她的族人,眼睛都要盼直了,可是,五个月以后,她还是生下了一个女孩子。
太子妃哭了,她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目送着子看了她们一眼的太子离去,并没有。太子并没有嫌弃太子妃生了个女儿,反而很是欣喜,说自己现在儿女双全,只是现在并不是,要高兴的时候。因为从入冬起,陛下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也总算到了太子成为皇帝的那一天。
太子妃应该想到了那个眼神吧,那个深情而全心全意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到过她的身上。
今年的春天来的又很迟。
太子妃,不,现在应该是皇后娘娘,很是忙乱的对我说“你再去检查一遍,看看有什么落下的,总不能咱们到了宫里,发现缺了什么,短的什么,还派人回潜邸拿,实在是丢了面子。”
明日就是我们进宫的日子,我并不想跟着皇后进到那座全部都用石头砌成,十分冰冷的宫苑,我再一次检查了一遍要带进宫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短缺的时候,我又站在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问我“你有事?”
“娘娘,奴婢是来求一个恩典的。”我跪在了地上,一边正在哄公主睡觉的绯嬷嬷手下一顿,而一边的公主已经睡熟了。
“你说,什么事?”皇后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想求娘娘一个恩典,恩准奴婢回家去吧。奴婢这些年得娘娘照顾,家中的大哥已经娶妻,而幼弟也已经启蒙读书了,母亲也置办了几亩田,只是等几天的时候,哥哥来信,说母亲过了年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奴婢想着可以回去尽孝,还请娘娘恩准。”
“你要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他应该不是不舍得我,而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和想法。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嗯”了一声。
这样的眼神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皇后看了绯嬷嬷一眼,她依然是这个样子,有些话,本不用她说,有一些事情,她也没有做。
只是,绯嬷嬷那冷淡的声音又从我的耳边响起“你还知道娘娘照顾了你们全家,如今娘娘即将进宫,做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身边有多少事要处理?你作为娘娘的贴身侍女,进了宫以后就是正五品的女官,有大好的前程,还可以全了皇后娘娘对你的恩惠,你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奴婢实在粗笨,进了宫以后,自然有更好的姑姑照顾娘娘。”
“可是我不放心那些姑姑们,在我的身边,我只相信你们两个人,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懂得为我着想。”这是为数不多,出自她口的,她真正的意图。
于是我进宫了,而我的阿娘,也死在第一场春雨的时候,我们三人一并埋葬她,就在父亲的身边,还一并修葺了他们的墓园,是了,我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五品女官,五品女官父母的坟,自然要气派一些。
我到底怎么成为陛下的人的呢?就在这个夏天,我再一次感叹,还没有感觉到春日,天就热了起来,皇后娘娘入宫四个月后,再一次迎来了孩子,这一次的她,有了一个尖尖的肚子,但是这一次她更害怕了。她害怕太后再塞人进来,她害怕那个已经是贵妃的女人,在她有孕的时候,拿走了,她还没有掌控完全的管理后宫之权。
有了儿子以后,皇后就有了更高的指望。她与绯嬷嬷商量,要不要从宫外物色新的人选?或者是做些别的事情。
还没有想出对策,太后果然叫人叫走了皇后,我跟在她身边,听太后让皇后以大局为重,说自古帝王的后宫总是枝繁叶茂,花开朵朵,这样才会结出很多的果子。
这话非常简单易懂,这是让,陛下选妃。
陛下有一个亲弟弟,是一个威武冲动的王爷,来太后这里的这一天,正好是这位,陛下同胞弟弟,来向自己母后请安的日子,他从后厅出来,走的很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总之,横冲直撞的过来,把端着一杯热茶的我撞在了地上,他看着伏在地上的我,抬腿就是一脚“滚一边去,你这个贱婢,弄脏了本王爷的靴子。”
我跪在地上,好像又想起了那日,被张嬷嬷诬赖的时候,我阿娘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拼命地求饶,那样对方才有可能真的饶了你。
我有些本能地俯跪在地上,正要开口求饶。
跟着豫王爷,从后面一起走来的陛下,刚才看到了全貌,开口说道“是你走路不当心,把皇后身边的女官撞在地上的,这会儿反倒你来恶人先告状,还踢了人家。这一次,朕来做主,就罚你给这位女官道歉。一直要道歉道到这位女官原谅你。”
“女官?不就是一个贱婢吗?”豫王真不愧是陛下的亲弟弟,他自然不愿意给我道歉,还一口一个贱婢的称呼着我,后来他也总是这样叫我,知道我阿爹是开舞坊的,更是称呼我为舞姬。
“皇后身边一等伺候的人,那可是五品的女官。你虽然是一个王爷,身但上除了流着皇室的血外,没有任何品级。而且你还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道歉的。”陛下依然坚持。
“母后,我真的要给一个贱婢道歉吗?”豫王回头看向自己的母后,这母子三人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虽然没有奢望他们其中有人为我说话,还给我道歉。
“戎弟!”陛下抬高了声音,那个不可一世的王爷也没了脾气,他转过身来,示意让我从地上起来,我自然不敢违逆,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肚子依然很疼,我捂着肚子,把头低的很低。
“刚才是本王走路急了,没有看到你,特在这里给你道歉,你可原谅本王?”豫王拘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像我行了一礼。
这哪里是我见过的阵势,吓得我立刻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
“你且说原不原谅?他若是因今天的事要你性命,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我听的出陛下口气里的笑意,那是对自己亲弟弟的疼爱和鞭策。
“奴婢…”我抬头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皇后,她好像还在生,刚才太后的气,所以一直不在状态里,此时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对我点了点头,我立刻开口“自然是原谅王爷的,也是奴婢不当心,没有察觉到王爷的到来。”
“那好了,这块玉佩赏你,算是赔金,快去看太医,本王虽然收了力气,那你一个女子挨了这么一脚也是受不住的,滚下去。”豫王还有话对太后说,随意的从腰间扯下了一块玉佩,就丢给了我,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玉佩,价值好几千两银子,只是这一块玉佩,就足够大哥和晚弟过好日子了。
我捧着玉佩,一边向外走,一边盘算着想等明日托小顺子给我送出宫去,皇后就走在我的身前,她的思虑自然比我的还多,她抬眸看着我,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太后的寝宫。
她开口道“你很开心吗?”
“奴婢,奴婢不敢。”我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在笑,为得了这么好一块玉佩而笑。
可是在皇后眼里,不是这个意思“陛下为你出了头,就这么开心?这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你也知道陛下,一贯是个公平的人。”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是在与贵妃的事情里,她也从来没有,像这样说过话。
“奴婢,奴婢说了您不要笑我。”她虽然不说这些话,但她是怎么想的,我还是能够猜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