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金陵事多(9)
新月环绕四周,正月刚过,殿中还挂着过年时,装点喜庆的绸缎,但是内室确是太后一贯喜欢的青色的绸帐,一应家具摆设,都是太后按着自己喜好,一一布置的。
“你每次来我的殿中,都会周遭的看一遍。再看看,这里和你上次来,有什么不同?”太后亲自给新月晾茶,新月不喜喝热茶,需要先晾一会。
“太后…”新月伸手想要端起自己的杯子,不想让她为自己晾茶。
“都晾好了,放着吧,等一会喝。”太后又拉起新月的手,见她手莹莹如玉,皓腕上戴着一只翠头甚好的镯子,更衬得她肌白如雪。
几日舟车劳顿,眼窝有些深陷,但是气色不错,只是额间粉色的伤痕,从她左边的眉间,直入她的发中,而发髻中,也隐隐约约看到了这条长长的伤痕。
新月与其母容貌并不相似,只是有双明亮如星的眼睛,落落动人,太后看着新月的眼睛,又想起她并不得自己的丈夫喜欢,只觉得那容旭,真是个瞎眼的人。
“这额上的伤…”新月低头,让太后伸出的手,摸到自己的额头,幸好并没有留下难以祛除的疤痕。
“不碍事的,已经找大夫配过药膏了,大夫说,等瑶儿婚礼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了。”新月有拉住太后的手“太后,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这冷天的,手自然冷一些。来,知道你进宫,给你备了你爱吃的茶花饼,红豆酥。”太后的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糕点摆在了新月的面前“这去了一趟东都,怎么还瘦了。”
“东都寒冷,路上也有些颠簸,所以瘦了一些。太后您记得我爱吃这些,我是在宫外,给娘娘您买了油糕”说着,颦儿递上食盒,食盒里用油纸包着的油糕,还热的。
“可是大果店的?”
“是呢,知道您爱吃,大果店的老师傅做的。”
太后身边的宫女,见太后喜欢,立刻拉了下去,装在盘子中,给太后品尝。
二人说了一会话,新月捡着这一路的见闻,常河两岸的风景,又说起瑶儿的婚事,和珊儿在孔家的近况。
“这孔家,本看中你做他们的儿媳妇,孔家的夫人,专门求到哀家的面前,我也本愿如此,就等着你大嫂出了月子,召她进宫。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你那姑姑,进宫说,为您说定了她的儿子这门婚事,已经跟你大嫂说了,你大哥和族里的人也都同意了。我本以为,这本是一桩很好的婚事,但你和那小王爷成婚以后,过的什么日子,虽然哀家不问世事多年,但对你,哀家是一刻都不曾放过手。也知道你回京后,一刻都不停的来见哀家的原因,若是因为那个妾室的原因,哀家可以帮你处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太后的声音一沉,原本满含慈爱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光亮。
“外祖母啊”新月勉强的笑了笑,拉起了太后的手“就不要用这种事,脏了自己的手了,而且若是小王爷和萧氏是真心相爱,那也是斩不断的,反而让他心里恨我,我们更不可能会有白头的一天。”
“那你是下定决心要与他和离?”太后握紧了新月的手,比以往要更用力些。
新月点头,眼神坚定。
“你既叫我一声外祖母,我且给你说句实话,你舅舅,当今圣上,是不会同意的。”虽然在说体己话,但确实再谈最冷漠的现实。
新月点点头“我知道”
“你舅舅他,对豫王的戒心,没有一日消过,但是又不能全然做那猜忌功臣之人,对于豫王府来说,你是他们的保命符,而你,对于你舅舅来说,是一剂稳定疑心的良药。若是你侧身而去了,豫王府必败落,你要明白这一点。”太后看着新月阴沉的脸,眼神中闪过不忍。
“外祖母,您和舅舅如今是我的倚仗,以后太子哥哥会有我的倚仗,可这些倚仗都不能成为我的终身之依,最应该被我依靠的人,我的丈夫对我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太后,我一直觉得我的母亲软弱,失去了倚仗,就舍弃了上天与我们最重要的东西。我不想做软弱之人,但也实在没有必要,自淤泥潭里打滚。”
“你竟然,这么想你的母亲?”太后听了这话,松开了新月的手,新月本没有准备,手落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砰的一声,一边晾着的茶也洒了出来。
“太后,要我这么想呢?”新月抬目,看着满脸吃惊的太后,她仿若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那个贱妇,就是这么教你的?”太后立时暴怒,大骂新月的姑母徐氏。
“姑姑何辜?”
“你母亲何辜?那个贱人怎么教唆你,让你怨怼你的生身之母,不说你母亲,在失去挚爱之人有多心痛,无法苟活,就是你母亲有错,你身为女儿,怎么可以置喙母亲的错处,如此,岂不是不孝之举,哀家是你母亲的生母,你如此不孝生母,更何况是我这个外祖母。”
“太后息怒”新月看着说着说着站起来的太后,满目愤怒,气得也是浑身发抖,跪在了地上。
太后看着她乌黑的后脑勺,和低垂谦卑的姿态,却并未见她有半分认错的意思,又大声的怒道“息怒,别人本不值得我生这场气,但是你,就是因为你是你母亲的孩子,我知道疼爱一个孩子,离开一个孩子,是多么难受的事情,但她选择离开了你和你哥哥,是因为她的痛苦已经到了她无法承受的地步了。你身为她的女儿,不体谅她的痛心,苦衷,还在这里满心怨怼。我怜惜你是因为婚事不顺,但是害你如此的,是姑母那个贱人,而不是你的母亲和在这里痛骂你的我。”
眼见二人争执,雪翠和宫中宫女侍从都在外候着,雪翠在门口小声道“太后,夫人息怒啊。”
“人的生命何其的珍贵,我只想顺心如意的,过完我的一生。太后,您,为天子之妃,天子之母。我的母亲,受天下养,是天子的女儿,又是天子的妹妹。你们都做到了这世间女子中,最尊贵,最被珍视的存在,那你们不也是…”
“你起来吧”眼见新月要祸从口出,太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新月抬头,看她突然冷淡下来的眼神,心也慢慢的冷了,原来,每个人,真的都是在拿自己做好把玩的物件,来用啊。
第47章:金陵事多(10)
就在此时,门外传“太后,晋王殿下来向您请安了。”
太后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扶起了新月“你们啊,一个个都是冤家。”
“那我一会再来”说着新月从地上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太后拉住“见见吧,他和你太子哥哥一样,是你的表哥。”
新月这会的心情正沉,心想这话要是让容映听见,怕是再稳得住,也得笑出声来。既然太后这么说,新月也就听从太后的嘱托,垂手侍立在药后身边,等容映进来。
容映今日穿着黑红二色的直裰,腰上坠着玉佩香囊等物,束银冠,一幅富贵王爷的潇洒模样。他身姿修长挺拔,拘身跪下给太后请安“孙儿给太后请安。”
“快起来吧”太后面色并不好看,但她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给王爷请安”新月拘身,给容映行了个半礼。
“夫人安好”说着,容映拘手,给新月回了个礼“并州匆匆一见,夫人这一路可还安好?”
“多谢王爷挂怀,一路还算顺遂,只是原本坐的船,有漆油味,换了一艘。”新月看容映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七分掩藏三分讥笑,显然是知道自己原本坐的船被炸的事情。
“本王听说,那艘船在江宁渡那边,因为漆油起火,还爆炸了?”
“是,幸而,妾身和身边的仆从换了船,而里面的货物也都运了出来,因为是新船,船架也是无大碍的。劳王爷挂心了。”最后一句新月说的咬牙切齿,容映这次真的是没忍住的笑了,引得太后抬头看正用眼神斗法的两个人,幸而两个人是善于掩藏了人,感受到太后的目光,皆化为了客套的笑容。
“船被炸了是怎么回事?”太后问起,新月倒也不慌不忙,把自船上和李栱商量好的说辞,回给了太后,容映在一边听着,也不得不佩服新月这张嘴就来的谎话,但是他发现了新月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那就是,新月的心冷了下来。
心冷了好啊,她应该满心的期待回这金陵城来的吧,那就是她的皇上舅舅,太后外祖母都会为她做主,但是她只是见到了太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面对着她原本尊敬的人,也可以如此的,将谎话脱口而出。
说完所有说辞的新月,还是有些心慌的看了一眼容映,却发现容映状是没事人一样,屈膝坐在了太后下手的位置上,雪翠给他端上了茶。
“你人没事就好”说着,太后又拉起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比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冷的多,不由得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只见她那双与其母极其相似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谢太后挂心”说着,新月握住了太后的手。
“这是大果店的油糕吗?”容映伸手指着刚才太后在吃的点心,太后点头“正是呢,雪翠端给晋王尝尝。”
雪翠将素白的盘子捧到容映的手边,容映拿起一边的银签,叉起一块油糕,放在唇齿之中。然后兴致寡然的放下,点点头“味道不错。”
太后又和晋王说起她的外甥孙女,有孕在身的江氏江月怜。
容映见新月有些心不在焉,对太后说“祖母,孙儿刚才从父皇处出来,虞鹤国师去求见了他,父皇说让孙儿来您这,把新月表妹请过去,父皇有几句话问她。”
新月皱眉,这话他进门的时候不说,现在却提了起来。
“既然陛下叫你,应该是有事要吩咐,你过去看看吧,然后再回来这里用午饭。”太后再一次在新月的脸上,看到得体的笑容,这跟她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这样的新月虽然让太后困惑,但也比一直不忿怨怼的她好一些。
新月告退出了门,颦儿小跑几步,往新月肩膀上披上太后叫住她,特别吩咐的披风,不小心勾到了自己头上,皇后赏的步摇,每次进宫,她都是得两宫赏赐,和陛下的夸奖,想来这次也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夫人,太后是打定的主意不肯帮我们,这可怎么办?”
新月看了一眼愁云惨淡的颦儿,笑了“难得你能看透这件事情,太后何止是不肯帮我,哎,就看陛下那边的说法了,因为这事,归根结底说了算的,只有皇上。”
抬步,新月坐上了太后特意安排的肩辇,要是以前的新月,是短短不会坐的,但是既然太后让备下了,自己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呢。
坐好后,新月不经意间看见了在一旁看着的雪翠,她发现新月回头,就立刻转身,又从新回到了殿中。
此时,容映正在拘身告辞,太后看见雪翠进来,心里了然,但不由得怒道“这丫头,如今竟这么失分寸。”
容映思量片刻,觉得这话是太后一时心里所想,而不是特意说给自己的听的,如此自己多说反而对自己无益,但想起自己刚才进来时,通红着双眼的新月,正当他有些进退为难的时候,太后抬头,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孙儿告退”容映从太后殿里退出来,看着院中那颗茂盛的山茶树,沉了沉目光,随后抬步离开了太后宫中。
容映有些漫无目的,再过两三日,就是陛下的生辰,容映前日就到了金陵,昨日是望日,不便进宫,今日进宫后已经向太后和陛下都请过安了,他也从不去皇后宫中请安,这会应该是要离开了,但是行至宫门前的时候,突然走不动了。
随他一起,为他引路的宫监江公公,见他步履一停,立刻上前“王爷可还有没去的地方?”
容映看了一眼已经年老的江公公道“公公,您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王爷都这么大,要做父亲了,老奴怎么能不老。”江公公淡淡的笑着,帽子下的头发都已经全白了。
“公公,我想去看看我母亲的宫殿,你能不让这些人跟着我吗?”容映的步子很大,一贯觉得自己是独来独往,却始终不能摆脱这身后跟着的侍从和宫女。
“您若不想他们跟着,您可以自便。”江公公伸手,对着萧贵妃的宫殿指去。
“多谢公公。”说着,容映转身就往宫中,大步的走去,身后无一人在跟着他。
第48章:金陵事多(11)
容映远远地看着垂着头,情绪不高的新月走了过来,他笑,随后从树荫出突然出来,又一次把新月主仆,吓得人仰马翻。
新月被颦儿拉了一把,摔倒在地上后,觉得发间一松后,是一声金属落地后的清脆的声音,新月知道是自己额间的步摇掉在了地上。
等她回头,见地上的已经摔了个细碎的步摇,她心里确实松快了不少。
但身上的疼痛传来,她侧着身子,半天不想起来。
既然容映能现身来捉弄自己,这周边肯定是没有人,所以新月此时也就能在地上躺的安慰些。
此处是御花园深处,新月想绕点路再回太后得到宫里,因着离湖近,种了许多喜水的花树,马上到春天了,水就浇的格外勤了。
颦儿跌进了这泥里,也是摔了一头一脸的泥,但还是连滚带爬的起来,拉着新月“夫人,夫人你没事吗?快,快些起来啊。”
新月还好,摔在了平地里,只是袖子和手上,抓了一把泥,伏在地上看上去摔得不轻。
“新,新月…”容映那里见过趴在地上不起来的王侯贵女,一开始只当她是在耍什么脾气,后来见她一动不动了好久,又想起她额上有伤,外间传她摔得头破血流,半晌都没起来,容映弯腰想看她到底那里摔坏了,她却把头更往怀里抱了抱,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去叫太医来,新月,徐新月”容映叫着新月的名字,伸手就要把她抱起来,谁知道刚刚碰到新月的头发,就被她用双手拉住了胳膊,即便容映武艺高强,还是被新月拽住了,容映瞪大了眼睛,随后觉得脚上一痛,是被人用尽全力踹了一脚后,整个人脱力,摔在了地上。
地上铺的是青石,最是僵硬,摔在地上的滋味,容映是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下。
新月坐了起来,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侧目看了一眼容映“这次,换你尝尝摔在地上了。”
说着,新月扬唇,哈哈的笑了起来,她依然坐在地上,心情愉悦极了。
容映被摔得莫名其妙,但听见新月的笑声,抬头看她如此灿烂的笑容,也就由她了,但嘴上依然不饶的说道“你看你那里还有个贵女的样子吗?不懂规矩。”
“懂规矩,知进退,去你大爷的。”说完这话,新月都有些吃惊的抿了抿嘴后,又笑了起来“随便了”
新月伸手,将手上的泥巴抹在了容映的衣服上,气得容映瞪眼“这是我新穿的袍子。”
“小气鬼,不是新袍子,我还嫌脏了我的手。”拍着手上其他的碎土,站了起来。
容映抬头看她额上身上并不像有伤的样子,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散了散袍子上的土,斜眼看着新月“那豫王府,总算是把你逼疯了。”
“我没有疯,我只是觉得难受,凭什么都觉得我是个棋子,物件。我,我连怨怼那个抛下我的人都不行。我从未自己为我自己做过主,我这次给我自己做主,怎么就这么难。”新月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居然当着容映说这些话,但是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说着说着,竟哭了。
“徐新月,你若是再哭,我先杀了你身边的这个蠢丫头,再把你们家的那个笨丫头给了结了。”
“你杀,你杀,你也把我杀了,杀了吧。”容映皱着眉,看着马上就要砸在他脸上的泥块,和他身上雨点般砸来的泥,自己这第一天刚穿的袍子,是要毁在这新月手里了。
“你一向惧怕我,怎么,现在就不怕了。”容映向后一躲,新月就那么点力气,两个人拉开一阵距离后,新月就砸不到他了。
“我怕你,躲你,不也跟着衣服上的泥一样,我不躲也沾我一身。”新月看着自己衣袖上的泥巴,心想自己这衣服,好像也是第一次穿。
“不是说自己是个棋子吗?作为棋子竟然硬气了起来,而且还是在你最怕的人面前。”容映想起第一次见到的新月,她从那时候起,就很怕自己。
“我,我不是说了,我不要做棋子了吗?你在这里等我,也是要我做你的棋子吧。”新月见容映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我只是…”容映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但见新月已经想当然的这么觉得了,皱了皱眉也就认下了“如果你不想做棋子,那我们合作。”
新月道“你能给我什么?”
“你还真的很适合做棋子,变脸的技艺简直一绝。”不由得,容映是真的在称赞她。
“你也不必拐着弯骂我,说你能够给我的吧。”新月现在的困境,如果没人帮她,真的很难脱身,而容映,真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如果能脱困,新月也是,一分都不想便宜了别人。
容映见新月,下定了决心,微微一笑“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我想问的是,我要付出什么?”
“如同我给你黑水的解药一样,我是没想好你能做什么,但是,徐新月,我真的觉得,你能帮我个大忙。”新月不喜欢容映此时的眼神,他的眼神依然有神,但好似被雾气遮住了,你知道他在谋算,他是他只要不承认,就绝对不会被你看出分毫。
“我不想欠你的,而且和黑水解药时一样,我绝不会做…”
“事到如今了,你还不肯害他们?你当太子是真的喜欢你,才千方百计的求娶你,就算是你和容旭和离,也要再娶你做侧妃吗?”
“我知道,因为我是天生的,为皇后的命格。也就是说,我的丈夫,必然是皇上。”新月看了眼前这个,以后要为皇上的人,自己在梦里到死也只是个被厌弃的豫王妃,可见,这命运之说,真的是无稽之谈。
“你,你知道?”容映看着淡定如常的新月,这个女人的心,究竟还有多深。
“恩,我从小就知道,我也是在那一天,掉进眼前的这个池子的。”说着,新月指了指眼前这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水池,然后望向容映,把小的时候,跑去找虞鹤时,偶然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时,虞鹤正在洛星殿的正殿卜卦,而陛下和太子皆在,虞鹤望着火堆中不断裂开的龟壳,对太子容昭说“太子,那个徐新月,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新月想起虞鹤的眼神,他的眼中映起火光,决绝而又冷淡,那是一种洞察一切,高于一切的眼神,新月从那时起,就知道自己,容昭,其他的人,也包括眼前这个会亲手了结他性命的容映,都是他的棋子。
第49章:金陵事多(12)
这回到金陵,果然事就多了起来。
陛下生辰的大宴刚过,就要正式准备瑶儿的婚事了,在此之前,新月和瑶儿还有个地方要去,那就是先去见一眼,瑶儿的婆母,曹家大嫂嫂的母亲曹许氏。
晚饭后,新月穿好架子上的外袍,准备出门,翡儿见新月出门立刻跟从“夫人,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去瑶儿房里,她应该正是惶恐和无聊的时候,咱们去看看她。”说着,新月已经穿好了外袍,看着自己这件半旧的外袍,不由有些恨恨的道“真是可怜我那件袍子了。”
翡儿一听就知道新月说的是什么“是啊,夫人,那件袍子是您专门为明天的相见宴上做的呢,怎么弄得那么脏。”
新月一听,觉得好笑的看着颦儿“你又不是没见颦儿那丫头的样子,我那样算是轻的了。”
说着,就和翡儿一起笑了起来。
“奴婢隔着老远就知道您和翡儿在说我的坏话,早知道如此,奴婢就不这么用心的洗这件衣服了,金线上的泥土,奴婢可是用软毛刷一点点的耍干净的。”说着,颦儿将手里小心抱来的袍子放在衣架上,淡紫色的长袍,因为勾了银线同织,所以显得光彩熠熠,颦儿整理衣角时,忍不住的摸了摸袍子上,没有绣花的部分“这么好看的袍子,如果站在日头上,肯定很好看。”
“我那日不是穿了,也没见有多曜目。明日也并不是我出风头的日子,换那件绛红的大袖来吧。”
“夫人不是说那件绛红的袍子显的您肤色不好看。”颦儿还是想让新月穿眼前的这套衣服。
“走吧”新月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和翡儿一起走出自己所在的房间,往瑶儿的院子去了。
走到一般,新月看着前面有些稀疏的树影,原本因为散心而有所缓解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抬手摘下晚败的梅花,突然想起来的问翡儿“太后宫中的那颗山茶树,真的被人砍了?”
“是啊,夫人。不仅是太后宫中的山茶树,还有皇后宫中,娘娘入宫那年,陛下亲手种的凤凰木也被一剑斩断,还有就是宫人们居住的下屋走了水,走水的地方,离陛下歇息的兰昭仪处,只有一墙之隔。真是不知为何。”说起这事,本有些走累的翡儿就来了精神。
“陛下生辰刚过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宫里的人怕是也跟着遭殃了吧。”新月停了下来,让路过的侍从给自己剪下一只花枝。
“是啊,太后,皇后宫中的侍从被打被审的不计其数,但太后说陛下的生辰刚过,不要动生杀之事,所以才没有杀人,而是把而是把有一点嫌疑的人给赶了出去。而下屋里的宫人被烧死了不少,真是作孽啊。”说着,翡儿从侍从手里接过梅枝,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支还带着花骨朵的梅花了。
新月接过还带着嫩芽的梅枝,掬在手指间细细的把玩“国师没有说什么吗?”
“奴婢不知”这样的消息,宫中自然不会传出,若是知情者,翡儿这样的奴婢也是不会知道的。
瑶儿也刚刚用过晚饭,新月到她的房门口的时候,侍女们正将吃过的饭撤下,新月掀开其中一个食盒,里面是瑶儿最喜欢吃的糖鸡丁,看样子,瑶儿也就只吃了一点肉丁,其他的什么都没吃。
“夫人,瑶小姐从中午起就什么都吃不下,早饭的时候,也就只吃了一碗鸡蛋羹。而晚饭,她最喜欢吃的糖鸡丁,奴婢从旁数着,就吃了三筷子而已。”说话的,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侍女杏儿,手里正捧着一碗糖水,新月抬头一看,是瑶儿最喜欢吃的红豆圆子糖水。
新月从杏儿手里接过糖水,看着见新月进来,就一溜烟坐回绣架上的瑶儿,抬步坐在她绣架对面的榻上,一边吃糖水一边对跟进来的杏儿说“这红豆圆子的糖水好吃是好吃,只是糖放的太多了,这圆子也是吃多了会胖,你是想让你们家小姐穿不进嫁衣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倒是夫人您一路清减了不少,要多吃点糖水。”杏儿看了一眼依然无动于衷的瑶儿,对新月道“是,夫人说得对。”
“这糖水真是不错,如果有剩的,就送到我院中,我明日做早饭吃。”
“是,奴婢这就去。”说着,杏儿看着新月的眼色,拘身离开了。
“大嫂,你要是想吃让你的小厨房去给你做,别吃我院里的东西。”说着,瑶儿一把丢开她今天一天都没有绣几针的绣布,坐在了新月的身侧,伸出自己的手“大嫂,嫁人真是太难了,我今天正针总共就绣了不到二十针,就刺了三次手指头,这些绣件,我带过去这辈子都不一定用的到,我真的要坐在这里一直弄吗?”
“让你绣这些,不是让你以后用的,而是让你打发时间,让你闲着胡思乱想的时间,能够短一些。”新月细细的看了一眼瑶儿的指间,果然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各有针扎过的伤口。
“大嫂,你若是想让我打发时间,可以让我做别的事情,比如说在院子里荡秋千,踢毽子,再收集露水,雪水做茶,这都是有趣的事情啊。”瑶儿垂下手,失望的叹气。
新月放下手里的碗,抬步走到了瑶儿的绣架前,细细的摩挲了一下瑶儿刚刚绣过的地方,捻起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绣线,拢好后,刺向她的入针处,一针一针的绣了起来。
新月的刺绣技术极佳,倒不是谁逼她的,而是它觉得做刺绣能让她的心沉寂下来,不过几针,原本已经走形的雀尾,被新月给坠了回来,变得栩栩如生“我说的时间,并不是眼下,而是往后数年,数十年的日子。这样的绣帕,荷包,你一年得绣几十个了。”
瑶儿走到新月的身边,看着她刺绣的针法极快,忍不住打趣她“看大嫂你的手法,一个月绣几十个都是可以的。”
“如此,心才能静了下来。”说着,新月勾起丝线,在绣棚下打了个结,剪断了丝线。
“大嫂,明日,该怎么办呢?”瑶儿哭丧着脸,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以后漫长的日子倒是没把你吓到,一个见婆婆的小宴就担心的你吃不下喝不下了。瑶儿啊,你还真是乐观啊。”说着,新月伸手,摸了摸瑶儿的脸“今日就不绣了。”
“大嫂,我饿了。”说着,瑶儿伏在新月的膝上,给新月耍懒。
“我房中的小厨房,颦儿制了烤鸡。”新月悄声的跟瑶儿说。
瑶儿的眼神都放光了“我要吃”
“我已经,让杏儿去拿了。”话音刚落,杏儿就提着食盒进来“到了夫人房中,颦儿姑娘把刚刚烤出来的鸡,用荷叶包上,正准备往咱们院子来呢。”
“尝尝,这可是颦儿的手艺。”说着,新月展开了荷叶,冒着荷叶香的烤鸡就这么放在了瑶儿的眼前,瑶儿笑“还是大嫂您最懂我。”
“吃过以后,洗个澡,喝杯热的桂花酒,这样睡得快一些,也暖和一点。”说着,新月站了起来,准备走。
“大嫂你往哪里走?要吃咱们一起啊,这里有这么一大只呢。”说着瑶儿缠着新月,非得跟她喝酒吃烤鸡。
不知过了多久,新月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瑶儿,因为泡了热水澡而通红的小脸,和她上卷的睫毛,睡得甚是安稳。
新月走出瑶儿的房间,深叹一口气“没多久时间了,这样管着她的日子。”
第50章:金陵事多(13)
第二日一早,新月一翻身就醒了过来,她不是睡眠浅的人,但因着今天有事,并不是可以安睡的日子。
“夫人您醒的也太早,奴婢连早饭都还没有做完。”颦儿刚刚洗过手,准备去看给新月准备的汤。
“且多做点,瑶儿一会指定会过来的。昨日的红豆圆子糖水,那馋丫头没吃到,今天肯定会闹着吃,你准备一下。”说着,新月向上拉了拉被子,云锦的被子,四角都是放了香囊包缝制的,最是香软暖和的,既然颦儿说还有些时间,那就再在被子里赖一会也是不错的选择。
“夫人,皇后赏您的那只步摇,怎么不见了?”颦儿看着翡儿正在整理新月要带的首饰,发现她选来选去,都没有那只步摇。
“丢在宫中了,想必不是被那位宫人捡走,绞断买了,就是被捡起来交给皇后了,总之,那种都不用担心,找,是找不到了。”说着,新月依然放松的躺在被子里。
“因为接连发生的事情,皇后娘娘奉命搜了宫,就连太后和公主的宫中都未能幸免,如果步摇被捡走的话,只能是陛下宫里的宫人,只是御前的人,应该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吧。”颦儿坐在新月的身边,仔细的回想道。
“那就是被人捡了,交到皇后那里了,没事,下次见她,她估计还会送我,这些年,她送我的东西,一个妆盒子都装不下了吧。今日就戴那个吧,簪兰的那个玉钗。”
“夫人,这样真的可以吗?”颦儿还是很担心。
“皇后其人,这些年你还没有看透吗?”说起皇后,新月倒是来了兴致,用手撑着了头,看着翡儿“你呢,翡儿?在东都没少听皇后的事情吧。”
翡儿点头“奴婢小时,跟着达嬷嬷在王妃身边伺候的时候,听王妃说起过皇后,王妃说…”
翡儿有点不敢说,新月笑“这屋子里,是有王妃啊还是皇后啊?”
“自然是没有二位在的。”翡儿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这里就咱们三个人,夫人也感兴趣,说说吧。”颦儿如此说,翡儿想着既然话说开了,再藏着掖着,也就不好了,于是翡儿说出豫王妃都皇后的评价“王妃说,皇后是个纸糊的假人。”
说完,翡儿有些惶恐的看着两个人,新月倒是听了这句话后,笑了出来“是啊,假人。”
新月看向颦儿,发现颦儿还是满脸困惑“她从出生开始,就长了一幅皇后的脸。”
“夫人的意思是…”翡儿也有些不懂。
“总之,皇后是不会怪罪我的。”说着,新月耸了耸鼻子“什么东西糊了?”
“啊,奴婢的粥。”说着,颦儿就奔了出去。
“夫人可要起床了?”翡儿见新月已经大半个身子在被子外面了。
“起吧,今天并不是个能迟到的日子。”说着,新月从床上坐起,长发及在她的背上,还有一部分落在床面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几步走到了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一边的翡儿道“如此看,我还真的是个美人。”
话音刚落,引得翡儿忍不住的噗呲一笑“夫人,您说的虽然是真话,但那里有怎么夸自己的。”
新月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了“这可不是我自夸,而是听人说的,第一次,听人说。”
想起那日她和颦儿临走时,容映最后叫住了她,然后说“美人就不要这么哭了,至少在我面前。”
这是新月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是美人。
她最常听别的人说的,是一句“这眼睛长得倒是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
“是,夫人是个大美人呢”翡儿给新月梳头发,逐渐的她也掌握了新月喜欢的发型,结合今日的场合,新月的头发在她手上,渐渐的成型了。
“做美人有什么好的,我母亲,就是个美人呢。”说完,新月有些吃惊的捂住了嘴巴,这话,是容映说的。
“夫人怎么了?长公主确实是东都和金陵都有名的美人啊。”翡儿找出玉簪,钗在在新月的头发上。
“是啊,她是。”说到这里的新月又笑了,伪装起自己的那种,因为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没有自己母亲的脸了。
那天,新月和颦儿已经走到了拐角处,却听见容映好似在自言自语的声音,他望着新月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咒骂着说给新月听“美人有什么好的,我母亲就是个美人,她最后,不也还是死了。”
想到说那句话的容映,新月居然流泪了,翡儿吓了一跳“夫人,您,您怎么了?可是奴婢把您弄疼了?”
“没事”说着,新月擦了擦眼泪,又露出了漂亮完美的笑容“这样好的日子,我才不会哭呢。”
被颦儿缠着,新月也总算是穿了那件,淡紫色的袍子,新月站在镜前,看着绣上木棉的花纹,错开的花叶,又高雅,又因为紫色的布料难得,所以显得富贵。
新月抬手,把头上唯一的金簪给拿了下来,递给翡儿“换个银的。”
“是”翡儿照做,找来一只双鱼跃水的银钗,从新簪在了新月的头发上。
“大嫂,又不是没有这些漂亮的东西,为什么穿了紫色的袍子,就不能戴金簪了。”瑶儿弯腰从帘子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叫藏起锋芒”说着新月从银钗上放下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袍子,看向瑶儿“又要与自己的身份,相得益彰。这是姑母教的。”
“是”瑶儿本想在说什么,但想起这确实是母亲说的话,只得掬起身子,低头听训。
“去吃早饭吧,颦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鸡蓉粥,虽然是煮糊了的。”就算是颦儿尽力挽救了,但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各自碗里,只有比鸽子蛋多不了多少的鸡蓉粥,瑶儿忍不住的抱怨“颦儿你这个丫头是越发会偷懒贪嘴了,我进来的时候,看有满满一砂锅的粥,怎么,都被你偷吃了?”
“瑶小姐,您自己看,您是要吃锅巴,还是要吃糊灰啊”说着,颦儿亮出自己正头疼要洗的砂锅,给瑶儿看。
新月无法,只得把自己的碗给瑶儿“吃我的吧。”
瑶儿依然是小孩性子,挨次爱争强,得了新月的这丁点的鸡蓉粥就高兴的不得了,新月坐在一旁也就喝了一杯茶,昨日是瑶儿吃不下东西,今日,倒是换成新月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要见自己嫂嫂的缘故。
第51章:相见欢(1)
今日的午宴,就在新月的家里举办的,确切的说,是在新月的娘家,安宣侯府。
安宣侯府和豫王别邸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新月到别邸十几年的时间里,也没回去过几次,尤其是在自己嫁给容旭后,这六年的时间里,屈指可数。
新月坐在轿子里,伸手摸着自己额头上的额带,以此来遮掩自己鬓间的伤口,她倒并不是为了伤口留了疤痕,羞于人看的缘故,而是怕别人看不出自己的伤口,这样,所有的人才知道,自己在豫王府吃了怎么的苦。
“夫人,听说今日侯爷也在家。”颦儿靠近新月的轿子,低声的说。
新月嗯了一声“我知道”
“是夫人您,特传的消息吗?”颦儿有些担心的问。
新月没有说话,颦儿忧心忡忡“侯爷万一打您怎么办?”
听了颦儿这么说,新月笑“他还不至于打我,我又不是他手底下的兵士。”
徐新泰带兵有方,治军极严,就是会有在训练的时候,有责打兵士的事情发生,为此还曾惊动过陛下,陛下下旨斥骂过几次,但也就这么过去了。最近一次是一年前,因为徐新泰被罚了半年的月例,所以颦儿还记忆犹新。
“如果侯爷打您,您就先跑,奴婢皮糙肉厚的,被侯爷打几拳应该没事。”说到这里的颦儿,咽了口口水。
新月笑“你啊,可能连他一拳都挨不住。”
“那怎么办啊夫人,要不咱们不去见侯爷了,见过侯夫人,和曹家夫人后,咱们就回去吧。”颦儿忧虑的表情,被翡儿见到,靠过来问“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我们再聊我大哥,你到了府里,好好地跟在颦儿身后,她不让你跟着,你也不要跟着。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芥蒂,全然是因为,我大哥,跟瑶儿那丫头的大哥不同,他可是个很可怕的人。”新月反复交代后,翡儿也心里惶恐的一一记下了,主仆三人说完后,安宣侯府已经近在眼前了。只听一声落轿后,新月觉得一阵摇晃,轿子外是一声熟悉的声音“小姐您回来了。”
“夫人,是蔷薇姐姐。”颦儿高兴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
帘子被掀开,新月看见站在外面的,是自己大嫂曹氏的贴身侍女,蔷薇。
“蔷薇,还未给你道喜”新月看了一眼已经是妇人打扮的蔷薇,她虽不常回府,但这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她好像不用特别打听,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年前的事情,夫人还记在心上,奴婢已经收到了夫人您的贺礼了,在这里多谢您了。”说着,蔷薇屈膝,给新月回了个礼。
“新月”新月听见有人在叫她,回头,正是曹大嫂嫂的母亲,李氏。
新月侧目,看见刚刚从轿子上下来的瑶儿,立刻就挺直了后背,紧张,却不容自己有失的慢慢的走到新月的身边。
“瑶儿,这是曹家伯母。”新月领着瑶儿,二人一起走到李氏面前,不约而同的屈膝,给李氏行了一礼。
李氏上扬嘴角,笑的就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合该你们才是亲姐妹,这打扮和气质,都是一模一样的风姿绰约。”
“夫人过奖”新月点点头,笑的也很是灿烂。
“母亲,新月你们像是约好的,一起来了。”曹大嫂嫂应该是在前厅等久了,这才亲自出来迎接。
“是约好了”说着,李氏拉起新月的手“走,咱们进去吧。”
“是”说着,新月和瑶儿跟在李氏身后,一起走进了安宣侯府。
侯府自然还是新月小时候的样子,因为是御赐,所以除了修缮外,并不能有太大的变化。
此处是安宣侯府的侧门,往里面去就是后院主厅,今日来赴宴的亲眷们,大都已经到齐了。
瑶儿一直话都不会说的跟在新月身后,小手也不住的抓新月的袍子,新月怕她这幅扭捏的样子被李氏看见,干脆伸手拉住了她。
来到后院正厅,新月四下看了看,瑶儿也与新月并肩,小声的问“大嫂,你觉得伯母喜欢我吗?”
新月看了一眼,由其他贵妇人拥着她往席上坐,暂时还顾不上她们。
新月点头“李娘子对你很是喜欢的,因为太喜欢,把我的手都快握破了。”
说着,新月向她伸出自己,被李氏握住的手,果然因为太用力而红了起来,瑶儿看到怎么也忍不住的笑了。
瑶儿的笑容是最有感染力的,果然,如此一笑的瑶儿,果然引得正忙着应酬的夫人们侧目,新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李氏的表情,笑容也比刚才要真挚的多。
落座后,还未到午饭的时候,一群妇人一起,也就只有在喝茶闲聊。
新月正欲找个空挡溜去找哥哥,但目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瑶儿的事情。
来的客人里,除了李氏这个最重要的人,还有就是几家的姻亲,曹捷和曹大嫂嫂的姨母,姑母等人。
“世孙夫人这一路还算顺利吗?”这一屋子,没几个像瑶儿这样未嫁的小姐,夫人来夫人去,不是对着脸说话,都不知道交的谁。
“一路好山好水,眼界开阔的倒也不错,到了并州界,我还去拜访了晋王妃。”新月知道这位张夫人,就是想问自己去并州干什么了。
“这位晋王妃,除了成婚那日,见过一次,基本上没有在金陵露过脸呢。”张夫人想了想,引得其他夫人都点了点头“是从未见过。”
“是太后的堂孙女啊,因着新月从并州路过,知道她有孕,所以特意去看了她。”曹大嫂嫂收到了新月的信,自然为新月解释。
“这位就是豫王世子家,最小的女儿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就要成一家人了。”坐在李氏身旁的一位贵妇,对着瑶儿招了招手“我是捷儿的姑母,来,让我瞧瞧”
瑶儿被点名后,先是有些惶恐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端正的站了起来,对着这位曹氏夫人行了个礼“姑姑。”
“小嘴真甜,来,这是姑姑的见面礼。”说着,曹氏从身上解下绣制精美,还坠着玉坠的荷包,递给瑶儿,瑶儿道谢后,大方的接了。
“她呀,成日在家中读书,绣花。到没有在东都王府,替我管家的时候,忙碌了。我把她憋坏了,所以带她出来走走。”说着,新月伸手别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露出头上的额带。
“瑶儿你还替你嫂嫂管家?”这次曹大嫂嫂都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
“只管过几日,大嫂额间受了伤,年节后下人的赏赐,府中年节的用度,人情往来的走动,这都是急需要做的事情,我做的也不是很好,若有逾越规矩的地方,还请各位夫人,不要见怪。”新月见她说的井井有条,那里像是做的不好。
“我呀,摔到了头,晕的起不来床。过完年,府里的琐事多,这丫头也是体恤我。”说着,新月又缕了一下头发。
这下众人算是看见新月除了那件价值不菲的袍子,和十分得宜的发饰外,头上还绑着一条淡蓝色的额带。额带二指宽,把新月的美人尖都遮住了,却依然没能遮住她全部的伤口,几位离她近的夫人,一眼就看见了。
新月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些人精似的夫人们,早就明白了新月的意思,都夸了瑶儿一番,她毕竟是个小丫头,要是以往,早就伏在新月身边撒娇躲藏了,只是碍于这些夫人在,只是把头低了下来,脸早就红了。
懂事,有能力,还羞涩不禁夸,新月见李氏的笑容越来越深。
“几位夫人可不要再夸我家瑶儿了,这年节好不容易吃胖了几斤,不然夫人们这一通夸,她早就飘飘然上天了。”
几番客套,新月也把自己想说给众人,关于瑶儿的话说完了。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坐在新月对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夫人,是李氏姐姐家的女儿王氏,如今嫁进了镇北侯府家的二公子,因着成婚不久,也跟着自家婆婆张氏出来行走,而她的父亲,就在金陵城外的江州做官,新月回金陵时的那艘船,就在她父亲眼皮子底下炸的。
新月见她嘴痒的不行,一个劲的看自己,果然找了个空隙,开口问新月“嫂嫂进京时坐的船好好的,怎么半路换了一艘呢?”
如此一问,在场的所有的妇人都安静了下来,突然凝结的气氛,让新月有些吃惊的四顾,随后笑容满面的把之前和李栱定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见这茬好不容易由自己引起的热度又要过去,王氏又说“听我父亲说,那船并不像是桐油起火引起的爆炸,因为河边的渔民,在那捕鱼的时候,捞出了一只铜片,那是只有在梁国产的铜火雷上才有的。”
新月一顿,然后慢悠悠的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唇上刚才喝水后留下的水渍“嫂嫂懂得可真多啊,镇北侯家的鑫二哥哥,比我,我家的小王爷要大上一岁,嫂嫂这句嫂嫂,新月真是很不敢当的。”
“噗呲…”新月话音刚落,瑶儿就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吓得新月心惊肉跳,赶紧去看向瑶儿的婆婆李氏,自己张嘴怼李氏的外甥女,就够出格了,而瑶儿,居然就这么笑了。
李氏不只是年纪大,为人圆滑惯了,即使是如此,脸上的笑容不减,反而越笑越深,最后干脆的笑出了声来“对,他们家的鑫儿和豫小王爷一个是腊月二十出生的,一个是正月初十出生的,两个人虽然只差二十天,但确实是不是一个年份,一岁之差也说得通。”李氏一笑,周围的夫人们,要么真觉着有趣,要么只是应和,都笑了起来。
而王氏眼中愤怒的神色,新月也是看见了,新月只得回答起她的那个问题“至于王嫂嫂问的,我作为一个妇道人家,真的是不太清楚。”
曹大嫂嫂也出来息事宁人到“这事,京兆尹已经有了决断,咱们后府妇人的,七嘴八舌的就越传越乱了。”
“嫂嫂,这茶有些淡了。”新月也就把话岔开了。
“说起梁国,各位夫人听说太后和皇后宫里的事情吗?”新月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王氏能在这样的场合里,说三道四,原来她的婆婆,镇北侯夫人,也是个爱说嘴的人。
但是这个话题,正是新月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
“是啊,禁军首领孟将军被革职关押,我家官人,若不是因为那日不当值又是副将,陛下需要整肃禁军,不然非得受牵连不可。”说话的是禁军副首领范郯的妻子,范郯和禁军首领门孟涌都是十分称职勇猛的将领。
“后宫因为都是娘娘们,和公主居住的地方,禁军本来也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在各宫外巡逻,皇后和太后宫中,可是一时一刻都不敢多待多问的。”
夫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新月也慢慢的弄清楚,太后和皇后宫中的事情,隐隐约约好像是梁国人的手笔。
说起梁国人,新月眯了眯眼睛,在梦里她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梁国人也实在没有必要,在正在整兵攻打大聖的时候,公然挑衅,又挑衅的这么低级。
新月的叹气声,引起了坐在她右边的曹大嫂嫂的侧目“不舒服吗?”
“嫂嫂,我去更衣。”新月也总算是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
走出茶厅,新月回头看着依然聊得火热夫人们,侧目问颦儿“晋王在那里?”
“晋王爷依然在城中,不过晋王妃马上就要生辰了,所以这几天的就要离开了。”新月听颦儿这么说,与梦里的时间重合了一下,确实离太子亲征还有一段时间。
颦儿看新月面有愁容的问“夫人,您是觉得此次的事有蹊跷?”
“此事…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怎么看也跟晋王脱不了干系。”
“可是刚才那位禁军副统领的夫人,说宫中怀疑是梁国干的。”翡儿也跟在颦儿身后,她一直都听得很仔细。
“如果真的是梁国干的,就真的和容映脱不了干系了。”说着,新月停住了脚步,她如果想事情又走路的话,就会摔倒的,她小时就这样,所以徐新泰总是让她把事情想清楚了,再走路。
“夫人,咱们还是先管眼前的事情吧,侯爷肯定等了咱们有一会了。”颦儿是从骨子里,都在害怕徐新泰,让新月忍不住的问她“你是姑母给我的侍女,基本上没跟我大哥接触过,你怎么就怎么怕他呢?”
第52章:相见欢(2)
徐新泰还住的,是他从小就住的院子,而并不似其他府里的主君,会搬到正院里去。这个院子,新月还是有些印象的,她伸手,摸了一下院门边的柱子,这柱子上的漆,是父亲亲手砌的。
“夫人,您在干什么?”颦儿发现新月停了下来,新月望她,一头的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再,再不敢瞒着夫人了,奴婢有个认识的人,是在徐将军的军中当兵,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但,但偶尔见到…”说到这里的颦儿,居然脸红了。
新月和憋笑的翡儿对视一眼,道“翡儿啊,今日就让你跟着我进去,见一见颦儿眼里的豺狼虎豹。”
“是”翡儿一听要进去,也是吓得魂都丢了,但也跟在新月后面,新月抬步进门,颦儿也跟了过来“夫人,我也去,咱们说好的,侯爷打你,你就跑。”
“走吧”说着,主仆三人就走进了徐新泰的院子。
徐新泰的院子,倒也中规中矩,三间大屋外,没有偏屋和耳房,空出一个大院子,院子上铺了防滑耐磨的石板,一边的架子上陈列的各种兵器,徐新泰就在这院子里习武。
徐新泰的小厮就站在门口,见新月进来,赶紧跑了过来“大小姐,您可来了,侯爷等的,都有些着急了。”
“洪柯,也就只有你,还会叫我大小姐了。”乔柯也是丈八的汉子,横练的功夫,拳头都要比新月的脸大了。
如此高大的男子站在近侧,吓得第一次见的翡儿,往新月身后躲了躲。
“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这院子里还有你进不来的地方吗?”屋子里传出一声浑厚的声音,吓得颦儿哆嗦的“啊”了一声。
“我进去,洪柯,你去让哥哥的丫鬟来,把她们两带下去,给点果子吃。”
“是”洪柯伸手,对颦儿翡儿说“二位姑娘请。”
两个丫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新月也提了提气,向里面走去“哎呀”
“我就跟你说了,想好了事情再走步子。”徐新泰正坐在正堂下喝茶,就听门外新月摔倒的声音,出门看,新月果然摔倒在地,伏在了台阶上。
徐新泰居高临下,皱皱眉,忍不住的刺新月道“这狗吃屎,还四脚能踩着地呢,你怎么就翻倒了?”
“这天底下,见自己妹妹摔到了不扶起来,还说自己妹妹像狗吃屎的哥哥,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我是说你,还不如狗吃屎呢。”徐新泰本想转身离开,但见新月额上的伤,还是蹲了下来,但他没有伸手扶新月,而是新月伸出手攀着他的腿,自己爬了起来。
“没事吗?”见新月站起来,徐新泰立刻站了起来,正眼都不再看新月一眼。
“摔惯了,没事”小的时候,新月每次摔倒,徐新泰都是如此,从不扶她。
兄妹二人,半年来第一次见面,而对于新月来说,这时间更久,新月抬头,看着身姿修长,侧着身子站着的徐新泰,他真的,越长越像父亲了。
新月矩步走上台阶,掬手给徐新泰一礼“问哥哥安。”
“一路来,可还好?”兄妹二人实在是太过生疏,徐新泰也是一贯冷硬,能说出这样客套的问候话,也是他的极限了。
“大哥,你在这里等我半晌,应该也不是想问我这一路来的顺不顺利吧。”
今日外间并没有男宾,徐新泰若不是等新月,早就出门公务去了。
“你来见我,也不是给我请个安吧。进来吧,茶都要凉了。”说着,徐新泰转身进去了。
茶是铁观音,兰香馥郁,竟如真的置兰花如杯中冲泡。
屋中陈设如旧,就连椅子上的垫子,也是半旧的,有些脏污了。倒不是曹大嫂嫂不尽心,而是徐新泰不说换,这屋里的东西,怕是没人敢动。
徐新泰坐在一侧,后背挺直,面无表情,而那双深邃的眸子,不怒自威。
新月坐在徐新泰身边,二人极其相似,都肖似他们的父亲“说吧,信上是什么意思?”
新月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伸手解下头上的额带,原本只是在眉尾看到一点痕迹的伤疤,徐新泰定睛一看,这疤从眉尾起,一直深入她的鬓间,最深处,乌发都不能遮盖“哥哥,我,并不是爱哭,撒泼卖疯的人。但是你看一看我额间的这道疤,我已经不能再跟豫王家的小王爷再过一日了。他将我从桥上推下,我晕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有一人管我死活,我自那王府里,没一个人,将我放在眼里,若是哥哥不允,再见,怕是在你我,父母膝下了。”
“你说你不撒泼卖疯,现在竟是真疯了。”徐新泰见她说不哭,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刻不停。
“哥哥,这话,我也只能同你说了。你是我最后一个来求的人了。我先是,去见了我的夫君,他满口答应,却在豫王那里算不做数。我去求豫王,豫王道我是豫王府,摆在前面,给皇上太后看的,我是豫王府的保命符,他如何能放我。我又回了金陵求太后,太后,太后说…”
“太后说什么?”徐新泰自问自答“太后说,你也是陛下摆在豫王府里的,一块稳定住豫王,和虽然不在豫王手里,却依然尽归他差遣三十万北境军的牌子,也是陛下和太后的安稳符。”
“是啊,太后就是这么说的。”新月垂下肩膀,如失了魂魄,那日太后之所以那么生气,绝不是因为新月,说了对她母亲不恭敬的话,而是她责新月不懂事,不懂陛下一番制衡谋划之计。
“如此,你还望我帮你?”徐新泰端起茶,却没有喝,看着袅袅的热气,有些出神的道“这些年,你自姑姑的羽翼下,懵懂无知,如此,让你见见这世间的无情无义,新月,这也是给你长个教训。”
“那就,只有…”徐新泰抬目,就见新月眼下一沉,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他大约也能猜到,打断她的话道“陛下怎么说?”
“陛,陛下,说和离可以,要我再嫁。”
“再,再嫁?你一个高门侯女,再嫁这二字脱口而出,你是真觉得我不敢一刀杀了你正家风?”新月话音刚落,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哭得徐新泰也有些乱了方寸,拍桌而起。
“这不是我说的,是陛下说的。我是四月里,谷雨那日出生。上一次,谷雨这节气,在四月里,还是近百年前。那日星相,北斗七星,斗柄东伸,天下为春。虞鹤国师,道我是皇后的命数。皇后啊,若嫁进了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家里,笃信命数的陛下,作何感想?”新月垂首,看着自己袍子上的花纹,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徐新泰。
“你十岁那年,落水被水下亡魂拽去一魂一魄,皇后的命格早破了。”徐新泰也是知道的,而且他也从不信这种事。
“这是,国师说的。哥哥,你若不帮我,我啊,就只有这一条路走了。太子妃不能生育了,若是再娶我,为侧妃。咱们徐家,真的如你所愿,必会再显祖父,父亲在时的荣光。”这便是,新月想的决断,她不会如她的母亲那般软弱,寻短见的。
再嫁太子,自己推脱一些时日,用不了两年,太子,这世上就没有太子了。
“你放着原配的正妇不做,做侧妃为妾,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你不帮我,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哥哥,我刚才就说了,你是我,求得最后一人了。我若是求不到你,那我就自己来。名声?我命都活不出来了,还要什么名声?徐新泰,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以为我在姑母那里,寄人篱下的日子,就过的比你舒坦?是你,嫌我麻烦,不想护着我,才把我,送去给姑母的,你都忘了吗?我如今像个棋子一样,被人拿捏,摆放,都是谁所赐?”新月摔了杯子,上好的铁观音,她一口,都没有喝。
“你在这侯府里,就能过的安稳吗?我这些年,受了多少白眼讥讽,都不足以,让你说我一句,为你安排的好?”
“我宁可,跟着你,受人白眼。哥哥,这白眼也是你自己以为的吧,是,我们在朝政面前算不上什么,可是您,我可是陛下的外甥外甥女,您若不自辱,谁敢?”
“谁敢?你不也是被人欺辱,在这里哭吗?”
新月气得脱了力,反而笑了起来“我们,竟然不似一对兄妹,而是仇人两个,在这里互相揭短,骂街。”
“是你自己自找的。”徐新泰将茶杯冷冷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二人沉默半晌,新月觉得自己眼干,便不哭了,哑着嗓子道“大哥,你说,如果有一日,我被成了豫王的王妃,却报得了疯病,你会来看我吗?”
“你都疯癫了,我还去干什么?见你不能自已吗?”
“我竟还抱有一点点的希望,是啊,我都疯了,没用了,没用了你还来看我干什么。”说着,新月站了起来,手里的额带也掉落在了地上,向外走。
“这个样子,去干什么?”徐新泰知道外面正在宴女客,新月双目哭得红肿,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一出去,就会被人非议。
“趁着我现在还有用,就算是与虎谋皮,我也要挣脱出来。”说着,新月往外走,被徐新泰一把拉住,新月感觉到徐新泰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
他的手很热,二人对视,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一个冷淡如冰,一个一潭死水。
新月皱眉,想甩开他的手,却不能。只得咬了牙,一把抱住了徐新泰,抱着他失声痛哭。
兄妹二人,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么亲近的时候,别说是抱头痛哭,刚才,徐新康连扶她一把都不肯。
徐新泰手热怀里也温暖,整个人却如同一块冰一样僵硬,但是新月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这是,与他血脉相连,亲妹妹的眼泪。徐新泰想起,小的时候,见到蹒跚学步的新月,他比新月大四岁,他记事时,新月正好在学走路,她摔倒了,母亲去扶她,她却满脸泪痕,伸着手,要自己抱她。可能新月不记得,但徐新康记得清清楚楚,那日的新月,就是这样伏在他的肩膀上,哭得眼泪都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也如现在这样,方寸大乱。
“放开我”方寸乱,不代表他就软下了心肠,而是伸手先把新月甩出自己怀里。
新月用尽了全力,徐新康又不能真的打她,这会的徐新泰真的比给他上枷板还难受。
徐新康是有气的,新月知道,二人的隔阂,是从他们的父母亡故起就有的,徐新康的心,也早就,无法再对新月敞开了。
“我来时,摸了摸你院门口的柱子,我对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我伏在他身上,他在漆那桩柱子,他说,你长大了,以后也将会是这安宣侯府的顶梁柱,所以必须给你漆好一桩可顶天立地的柱子,这样,你可为我遮风挡雨。他说的,你可,为我遮风挡雨,哥哥,我问你这一句,你也只回答了我这一句,你,可为我遮风挡雨吗?”
徐新泰没有回答,新月心里也没有答案,但是新月松开了他,伸手,缕好了头发,用手帕好好地擦了擦脸,转身才出去。
出了门,新月站在台阶上向外看,徐新康追了出来,却见新月没有走远,一时差点刹不住脚,对新月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我…”
新月回头,看向徐新康,徐新康见她眼下无神,再无刚才的期翼之色,他的心底第一次闪过一丝心疼,竟有些磕巴的解释“我,我还没有回答。我,我现下没有答案。”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时候,念起这阙《丑奴儿》,到比萧瑟的秋日更加应景。你且当我年少无知罢了,我走了。”说着,新月再也不停留,大步走出徐新泰了院子,留下他一个人看着新月的背影,矗立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3章:相见欢(3)
新月从徐新泰的院中出来,情绪激动,颦儿和翡儿正站在院门口观望,看着新月从里面出来的样子,立刻就跟了过来,新月走了几步,再往前,就是后院设的宴席了,她实在打不起精神,掉头欲走,却一头撞在了颦儿的怀里。
颦儿立时抱住了新月“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新月一听是颦儿的声音“去,翡儿去把我大嫂叫来,我,我在前面的亭子里等她。”
“好,奴婢这就去。”颦儿抱着新月,而翡儿也就只得先去找曹氏。
新月垂着手,由颦儿扶着,走向不远处的亭子里。亭边有假山,可以有所遮挡,新月坐在亭子里,就从怀里扯出手帕,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夫,夫人,您…”颦儿不信新月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原本还泪眼滂沱,这会也只是因为哭得狠了些,还有些噎声,只是眼中并不再流泪。
“若,若哭的久了,我的眼就要真的肿了起来,一会回到宴上,必要看出破绽。”新月露出手来,拇指掐的食指已经快要出血了才忍下。
“夫人,您…侯爷打您了?”颦儿看着新月衣服上的灰尘,而身上并不是像有什么伤疤的地方,又翻开她的衣领,脸上也没见有什么红肿的地方,但新月刚才哭得厉害,颦儿急的也要掉泪了“夫人,您到底伤到哪里了?”
“没打我,他再怎么心硬如铁,也不能打我啊。”说着,新月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手上的灰,而衣服上的灰尘,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都说了,穿那件绛红的袍子,这件袍子这么漂亮,每次都弄成这个样子。”
“等这次事了了,咱们做十件,嬷嬷给您裁,我亲自给您做。”说着,颦儿拉起新月的袖子,用自己的帕子去擦,但不知何处沾上的水,将灰尘晕开了,大半个袖子上,全都是污渍。
“这,这是怎么了?”曹大嫂嫂正在厅上安排用饭的事情,却见翡儿从后面绕上前来,叫她过来,敢绕过假山,就见新月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坐在亭子里,见曹大嫂嫂来,新月站了起来“嫂嫂,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如此客气,你,去了你哥哥房中一趟,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曹大嫂嫂也是生怕新月挨了打,虽然她知道自己丈夫的为人,但,她嫁入徐家十年,从未见过这对兄妹,一起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杯茶,新月兀自坐在此处,曹氏还真是一时拿不准她是怎么了。
“嫂嫂,我这,这衣服脏了,您,您能借我一身衣服,和,和一点冰,我镇镇眼睛,眼热的厉害。”新月一句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也又要流出来,她忍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头上的玉簪。
曹大嫂嫂见新月这动作,立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从怀里拿出手帕,擦拭着新月手上的灰尘,说道“新月,我总是怜你,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连婚事,都可以别人抢去,不受安排。我作为你的长嫂,却未能尽到义务,为你说话撑腰,我时时愧疚。而你的态度,也总是向我证明,你同我是隔着一层的。你每次非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才会开口求我办事,而且每每都送我东西,我为你备嫁妆,你回礼的时候,里面东西最多的几个箱子,封条都没有拆,尽数又给我送了回来。就连这次,你希望我能说成我弟弟与豫王家的瑶儿的婚事,也是第一次主动登了我的门,送了我好多礼物,新月,你真当我,缺你的首饰,你从未把我当做你的家人。这些年,你哥哥从外带兵,家中只有我一人,无公婆伺候,中馈之事也是没什么难的。而你,是我始终无法取悦和亲近的。今日见你对瑶儿的维护,教导,或许是我做的不足。”
新月看着她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新月犹豫一番,把手抽了回来,道“不知嫂嫂,可有干净的衣服和冰块。”
“是,是我胡言乱语了,走吧,去我房里。”说着,曹氏难掩失望的走在前面,和新月一起,往后面的院子去了。
衣柜打开,新月望着曹大嫂嫂的衣服,然后笑了,曹大嫂嫂亲自去给新月拿冰了,屋子里只剩下颦儿,翡儿和新月。
见新月总算是露出一丝笑容了,颦儿问到“怎么了,夫人?”
新月其实并不讨厌这位曹大嫂嫂,而且她也一直向自己示好,只是自己一直在拒绝而已。如今,整整一衣柜的衣服,就这么展示在自己的面前,还真是有满心的真诚,但新月并不打算领她这份情,而是伸手拿出一件宽袖的褙子,对颦儿说“给我换上吧,再给我梳下头发。”
“是”
从曹氏房中出来,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间,而曹氏也先走一步,去安排开宴的事情,新月这一来一去,耽搁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且就算是用冰敷了脸,新月的眼下还是红肿着,能被瞧出来,如此,新月倒是想好了对策,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瑶儿正坐的百无聊赖,看见新月回来,惊喜的叫了一声“大嫂,您…”
得到新月的眼神制止后,瑶儿立刻压低了声音“曹大嫂嫂说,快要开席了。”
“你这丫头,是怕我在自己娘家里吃不上饭吗?”说着,新月就已经回到了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上,大大方方的露出自己的脸,反而显得没什么可隐藏的了。
瑶儿看见新月的红肿的眼睛和眼色,开口问道“大嫂,您这眼睛,是哭了吗?”
说完,新月像好像没发现一样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我…”
“夫人”翡儿有些慌张的从怀里拿出镜子,递给新月,新月看过以后,有些懊恼道“不是说看不出来吗?”
如此,新月和瑶儿这么一说,让全场的贵眷都看了过来,新月眼神黯了下来“我与哥哥,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面了,而且再过不久便是母亲的忌日了,所以…”
众家眷又是对新月一番安抚后,曹大嫂嫂也走了进来,道“诸位夫人移步饭厅,咱们开席。”
到了饭桌上,见话题又转到了最近宜达将军家得了个大胖嫡子,这是他们家夫人,嫁进门十多年来,第一次生育。一时间成了京中夫人最关注的话题,新月从旁听着,也是轻咳一声,再见瑶儿,早就试着神游,不去听这些对她这个未嫁之女来说,甚是出格的话语。
新月见她无聊,新月伸手为她加了块她一直都在看着的玉蓉饼“尝尝”
“是”瑶儿动筷,虽然糕饼的滋味是她喜欢的,但她也是小口小口的吃,吃的甚是辛苦,倒是引得新月笑了起来,瑶儿见新月嘲笑她,更加的气恼,但因着人多,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又夹了一筷子玉蓉糕,放在新月的碟子里“大嫂您也是。”
李氏抬眸见姑嫂二人如此和睦,不仅开口问“你们姑嫂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新月笑着看向李氏道“这丫头,当着夫人们的面,倒是害羞了起来,从前在家里,这玉蓉糕,只要我房里的嬷嬷做,非得藏起几块来,不然我是一口都吃不上。没想到她还会把这玉蓉糕放在我的碟子里,我还觉得好奇,是不是嫂嫂家的玉蓉糕不好吃,仔细想想,倒是这丫头懂事了,知道了克己复礼的的道理。”
瑶儿听后,并没有慌张,还是清楚地点评起了这方不大的玉蓉糕“曹大嫂嫂家的玉蓉糕,糕面雪白如玉,糕碎正如玉屑一样,还香甜如蜜,独有一些松香,内里更是松子馅料,瑶儿想着,大嫂您最喜这松子的香气,定是喜欢。所以想让大嫂您来尝尝,回到家以后,让王嬷嬷,做给我吃。”
姑嫂二人这番话,虽然道出了瑶儿是个爱吃的丫头,但却是个会吃,懂吃,有品位的,反而有着几分雅致。
果然,李氏满意的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眼前的拿到芙蓉团饼“你喜欢吃玉容糕,想来也会喜欢吃这个。”
“是”瑶儿吃了两筷后,又品评了一番,饭桌上的人都不住的点头。李氏对着新月点了点头,新月知道,这是李氏,认可了瑶儿。
新月难忍心中的激动,忍不住的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说起宜达将军家的胡夫人,新月夫人与小王爷成婚也六年了,膝下犹空啊。”王氏说完,不仅是新月,曹大嫂嫂都按压不住想要说她几句,但李氏却抢在女儿前头,对着镇北侯夫人开口问道“先头的那位那位张娘子,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还好吧。”
王氏没想到李氏会突然提起那位难产去世的张娘子,张娘子是自己婆婆的亲侄女,如此说起,镇北侯夫人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那两个孩子,一直养在我的膝下,大的那个今年已经五岁了,再过几年,就能带出来见人了。”
“小的那个呢?”李氏接着问。
“难为她娘用尽了力气把她生下来,身体一向都好,就怕那些眼皮子浅,出生又不高的人,想错了主意。”说到这里,每个人都知道镇北侯夫人,说的是就坐在她身边的王氏。
“家里用久了的奴婢,都有昏头的时候,何况是有旁的指望的人。婵儿啊,你跟在你婆婆身边,好好做帮手,先前的张娘子做的就很好,你也不能丢了分寸。”李氏这会又恢复了一幅慈爱的姨母的样子,但是王氏的母亲是庶女,李氏自然瞧不上她。
“是”王氏被婆婆,姨母几番教训,自然要收敛一些。
新月掀开放在手边的汤盏,是一道健胃益脾的山药枸杞汤,排骨拆了骨才放进去,吃起来既美味又不必担心骨头,新月暗赞曹大嫂嫂的细心,转念想,李氏也是这种细心的人,瑶儿大大咧咧的,二人脾气不对可怎么办。
“大嫂,不用担心。”瑶儿像是看透了新月的想法,伸手拉住新月的手,悄声的对新月说。新月点点头“好”
饭后,又喝了会茶,这场宴才散去,新月有些疲倦,但李氏还是拉着自己说话,热络又自然。
“好孩子,那咱们到那日再见”见新月的轿子到了,李氏亲送了新月出来,新月和瑶儿行礼后,也就告辞了。
做回轿子上,新月松了一口气,但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颦儿得了府里的消息“夫人,王爷,小王爷再过三到四日就要进京了。”
“我知道了”新月闭上眼睛,右手搭在左手上,拧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瑶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等着她出嫁后,自己对姑母的承诺和报答,也就结束了。
到了豫王别邸,瑶儿第一个从轿子里出来,好似是憋坏了她,走进院子的步子,也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进去了。
新月跟在她的身后,刚刚走进院子,就被去而复返的瑶儿差点撞到“那个王氏还是汪氏,真的跟狗一样,只会汪汪叫。”
“她又没对着你叫,你生什么气啊。”说着,新月拉住了瑶儿,抚了抚她额间的碎发“曹夫人也出言训斥过她了,以后你们遇见,也不必怕她,跟不必离她。”
“大嫂你不生气吗?她说您和大哥哥没有孩子。”
“她也没有说错啊,我跟你大哥就是没有孩子。”新月倒也豁达“而且你大哥也有孩子,那就是眺儿。”
“大嫂,您和哥哥婚后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半年,怎么会有孩子了。”
“累了吧,回去休息吧。”说着,新月让兴儿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去休息。
这日,新月安排了一整天,关于瑶儿婚事的事情,反反复复也就这些流程,但新月每件都亲自安排排演,一直到下午,才告一段落。
她累的脱力,一直在床上睡到晚饭时间才起。
掌灯后,新月依然不想起床,半个身子都靠在穿上,手里端着一盏水米汤,喝了两口也失了兴趣。
递给翡儿,颦儿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夫人,李大夫不是说您忧思过度,如果不多吃茶饭的话,恐要出大事的。”
新月摇头“我是午间吃的晚了些,又睡了好久,所以吃不下东西。怎么样,那边收拾好了没有?”
颦儿不肯说,非看着翡儿手里的水米汤,新月无法,只得一口口的喝下碗里还算爽口的米汤,见一碗米汤见底,颦儿才张嘴道“夫人吩咐的住处,王嬷嬷已经安排妥当了,其余的,都等着夫人过去以后再安排了。”
“那便好。王爷和小王爷他们住的地方呢?”
“王爷住在世子和夫人的院子里,小王爷和萧娘子还是住在小王爷的院子里,二爷和三爷都住在珊儿小姐的院子,珊儿小姐的院子左右两边有条小经,正好把两位爷住的房子隔开了。”
“那就好,他们明日就要来了,一切要妥帖才行”新月伸手从一边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了下来。
“是”颦儿应道。
“夫人,那几个大箱子,是做什么用的?”从翡儿到了金陵第一日,就觉得摆在房间一侧的好几个大箱子,就很让人在意,
“那些明日就要送出去了,不用管了。”这里面,差不多是新月所有的东西,向前从东都带回来的东西,一片包袱布都没往这边送,都被王嬷嬷带去京郊的庄子了。
“夫人,有您的信”二门传来消息,看门的婆子送上了一份刚送上来的信。
“拿上来吧”新月看了一眼时辰,这会有谁会送信呢。
接到信,新月就知道是谁了,展开信纸的时候,新月笑了“他居然还会写信。”
“怎么了?”翡儿给新月换好碳炉,新月竟然躺在床上,轻松的笑着。
“晋王离京了?”新月问。
“是,今日一早”翡儿也收到了消息。
“恩,我知道了,他的夫人再过一两月就要生了。”说着,新月也看完了信,随手把信团成团,递给翡儿“烧了”
“是”说着,翡儿当着新月,把信纸放在了炉火里烧了。
收到的信让新月一直很开心的笑着,颦儿和翡儿看着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笑容的新月,尝试的的问“夫人,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
新月皱眉,才意识到自己在笑,不知道这时候笑,合不合时宜,总之,新月觉得事情到了一个结束的点,自己得到了片刻的轻松。
信是容映的信,上面告诉了自己一个消息。说再过半月,最迟一月,梁国就要递国书来,为太子求娶和亲的公主。太子已经有了正妻,嫁过去也只能是侧妃,而求娶的人…
“若仪公主今年几岁了?”新月问道。
颦儿想了想“与奴婢同岁,虚岁十六了。”
“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新月点点头。
“夫人说的是公主吗?可是也没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她定下驸马啊。”
“我说的是你,再留的话,你就成老姑娘了。那日你同我说的,那个与你是同乡,在我哥哥军营里当兵的小伙子,可好?”新月歪着头,见颦儿果然又脸红了。
“夫人,您现在焦头烂额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不必再为了奴婢的事情而操心,不如等夫人如愿以偿了以后,再来操心奴婢的事情。兰儿姐姐和蔷薇姑娘,也是十七八岁白嫁人的。”颦儿自然是一口回绝了新月,新月一听还是有些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道“好!”
一大早,新月被门外的一阵响动而吵醒,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自己好像睡过了头,那两个丫头并没有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自己穿上鞋和衣服,朝着有想动的地方走去。
刚到门口,新月听到有两个自己不熟悉的声音,在和颦儿吵架。
“我们是萧娘子身边的人,以往夫人不在东都王府的时候,都是我们家娘子在府里主持内事。到了这别邸,我们奉娘子的命令,来查看各处住处的情况,还没有进门呢,就被你这个贱婢拦住,快些进去通报你的主子,耽误了事情,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只听颦儿语气如常,并没有什么不悦,也没有跟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子说话,而是带着吩咐的语气道“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贼人,张口闭口什么妾室管家,正妻得陪着的疯话,压下去打一顿,再送到衙门里去。”
“是”在这座别邸里,自从徐氏去世以后,新月是说一不二的,这两个无脑的蠢货,一开始就惹错人了。
颦儿转身进屋的时候,见新月散着头发,衣服却已经穿戴整齐,知道她已经醒来有一会了,刚才的事情想必也听到,细声道“夫人,刚才的事情…“
“你处理的很好,不过打完她们,不是送到官府,而是就地发买了,她们的身契同萧氏去要,不给,就说我说的,也打她一顿。”新月眼神一沉,颦儿点点头“是”
这个小插曲后,新月看了看时辰“你今天怎么没有叫我起床?”
“早起奴婢派人去码头打听王爷和小王爷的船,那小厮递回消息说,还没有见到咱们的船,所以奴婢想着,不用让夫人您起来等着了,您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东都不行,在咱们的府上还不行吗?”颦儿其实是动怒了的,这会儿说话也有些意气用事了。
第54章:相见欢(4)
这日是豫王一家进金陵的日子,新月作为世孙之妇,自然要前去码头相迎,也在这个码头上,从新见识了一番,豫王的光辉。
新月望着正在靠岸的大船,而比她站的,更靠前的位置上,站满了人。而且全都是封侯拜相的老贵族们。
新月皱着眉,看着前面的这些攒动的人头,不知道本就忌惮豫王的皇上,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会怎么想。
果然,新月从角落处,看到几个面上无髯,个子不高,但腰间佩刀的青年人,这模样一看,就像是宫里,从小净身,专门习武的武监。在这里出现,有这么的明目张胆,一是刺探,再来就是让在这里接豫王的王公贵族有些忌惮,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害怕。
站在最前的,是陛下的堂兄弟,桢王,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和励王内斗,险些倾覆家族,又断送了性命,不然那里有现在,当今陛下的王位。
后面的几位王公,大多也都是如此境遇,站错了队,不得当今陛下重用,自然就会围在豫王身边。
而站在另一边的,看清楚为首之人的脸后,新月差点没厥过去,她看了一眼正在下锚的船,想要转身离开。
“夫,夫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可是威北大将军,周,周大将军。”翡儿从小在东都长大,但也是第一眼认出,站在最前的那位,是统兵三十万的周将军。他是豫王的副将之一。
四方守将,除了当今陛下的小舅舅没有过来外,都在这里,因为现在天下太平,这些戍边的将军,都在金陵城中,新月觉得他们真的是闲的。
新月转身想走,但知道现在并不是任性的时候,于是也就几番忍耐后,继续在这里站下去了。今日这场面,让新月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容映上位后,现在站的笔直,神情倨傲的桢王,和一边见桢王,满脸不顺眼励王世子,都被连根拔起,但唯独豫王一家了下来。那就是这些将军们啊。豫王虽然看上去,被拔了牙齿,是只将死的老虎。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豫王就算是死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位,豫王世孙,就会成为他的这些势力的接任者,留下他,厚待他,这些将军们,自然也就顺服了。
戴着帷帽从马车里出来的新月,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站在最后面,希冀那些武监不要看见自己。
容旭跟在豫王身后,已经从船上下来了,但他是一脸愁容,并不是拎不清事情人。
桢王拘身,对着停在他身边的豫王道“皇叔,几年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因为是进京,所以豫王并没有穿着府中常穿的道服,而是身着一件茶色的锦袍,腰系荷包和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玉,那是先皇御赐之物,这么一看,真当得上一位位高权重,深受皇恩的王爷。
豫王抬头,对一边的候着,已经等得脸都僵了的桢王说“好侄儿,我身子还好。倒是你,不用问候,看你这身上的肉,就知道你过的是不错的。”
“是,是,侄儿还过得不错的。”桢王不敢如何,只得应和着回答。
“都站在这风口里,多累啊,今日本王回京的有些匆忙,府中没有备下水酒,只是听说覆南楼的酒菜不错,侄子,同去?”
桢王自然一百个同意,豫王看了一眼一边的励王家的世子,招招手“昌儿,上次见你,还是在你百日的时候,如今,竟长得这么大了。”
“叔祖父安康。”励王世子容昌也总算是挤到了近前。
“乖孩子,同去吧?”
“是”
“诸位大人也一同去吧。”豫王声音略高了一点,应和之事起伏,新月叹气“没咱们什么事了,走吧。”
新月并没有在这船上见到内眷,站在容旭身前的,也只有他的两个叔叔,显然是豫王早就安排好了的。
“夫人,小王爷往这边来了”新月刚转过身去,就听到翡儿这么说。
新月转头,看见豫王正在看向这边,新月施施然,行了个礼后,豫王点点头,而小王爷容旭已经走到了新月的面前。
“给小王爷请安”新月又给容旭行了个礼。
“走吧”容旭表情淡薄,抬步往新月来时坐的马车上进。
“你去哪里?”新月不知所云的拉住了他。
容旭看着自己衣角上,新月的手,并没有打开,而是淡淡的说道“回府”
“你不用跟王爷去应酬吗?”新月看前面的豫王和王公将军们,已经各自骑马,上了马车往覆南楼去了。
“抄家的时候,带上你我就行了,你不走吗?”看得出来,容旭在心里有些生豫王的气的,抄家这种不吉利的话,都说出来了。
“走,走”说着,新月有些不知所有然的,就坐在了容旭的身边。
马车再次走动,新月一个没抓稳,差点摔倒,被容旭伸手扶住“小心一点。”
“好,好的”说着,新月又从新坐好,马车也趋于平稳的前行了。
容旭好似很累,靠在一边的车厢,闭目养神中。
二人一路无话,一直到马车停下来后,新月见容旭依然没有反应,细看他竟靠在一边睡着了。
新月想要叫他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新月伸过来的手,和离得有些近的新月,然后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像是刚睡醒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随后见新月好似被火烧了一样的后退,然后讪笑一声“我们都成婚六年了,你若是在害羞的话,实在有些说过去了。”
“并不是,只是觉得慌张而已,进去吧。”说着,新月先从马车上下来,珊儿和瑶儿已经等了有一会了,但见马车上下来的,只有容旭和新月。
珊儿很久没有见过容旭了,他们兄妹二人自然也是很有话说,珊儿自然且亲昵的把手搭在容旭的胳膊上,容旭也伸手给她整理这臂间的绸带,询问着她有孕的事情。新月看着这一幕,又想起自己冷硬的哥哥,不仅瘪了瘪嘴。
“本想去码头迎接王爷和小王爷您的,可是珊儿说还是在家里等着更为贴切一些,可是不知,王爷呢?”说话的,是孔茂,而他并没有见到豫王。
“文公世子有心了,祖父设了宴,在覆南楼,不过祖父有交代,知道世子您不喜欢那些纷杂的场合,我们为一家人,就在家里吃顿便饭。”
孔茂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们家自诩清流,一出门就听到了王公贵族们全都往码头去了,他大致也猜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才和珊儿直接来了别邸,果然,容旭也不愿意去参与那些场合。
二人和容晗一起,相挟进到了客室一起喝茶,瑶儿和珊儿也很是高兴的跟在后面,只留新月一个人站在后面,垂着手并不想跟过去。
瑶儿抬步已经走到正堂了,回头却没有看见新月的身影,而新月早已经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了。
“夫人,您不在前面吗?”王嬷嬷在这里看见新月,有些吃惊。
“他们姊妹兄弟的会面,我在那里倒是显得多余,嬷嬷,我有些累了,你给我铺床吧,我休息一下。”
王嬷嬷转身从小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盏汤“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夫人不要喝点鸡汤再…”
“呕…”新月一闻到鸡汤的味道,弯着腰就吐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站在她身边的翡儿和颦儿“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因为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新月吐出来的,只有酸水而已,胃壁缩在一起,隐隐作痛。
“这,翡儿,你快去叫大夫,夫人,你这脸上都没有血色,难怪是累了,快,快躺下。”说着,王嬷嬷展开被褥,把新月扶到了床上。
新月把身上弄脏的袍子脱了下来“没事,我只是有些头晕,在码头上又喝了风,躺一会就好了。”
“您这样子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你这额上的伤,好了没多久就劳心劳力,还四处奔波,这脸都瘦了一整圈,这要是因为头上的伤,留下病根可怎么是好啊。”说着,王嬷嬷把她头上的发钗拆了下来,放下她的长发让她舒服一些。
瑶儿进来的时候,真好见李郎中进到新月的房中,问“李郎中,我大嫂怎么了?”
“翡儿姑娘说,夫人有些呕吐眩晕,我这就去看看。”说着,李郎中脚步不停的进到了屋里。
“呕吐,眩晕?是不是有孕了呢?”瑶儿激动的拉着杏儿道。
杏儿小声的对瑶儿说“小姐,这不是您该说的话。”
“你也学大嫂是不是,但如果大嫂真的有孕了,那真的是太好了。”说着,瑶儿走进了房间。
见李郎中正半跪在新月的床边,给新月把脉,面色并不像是高兴的事,于是瑶儿担心的问“我大嫂,没事吗?”
“没什么大事,但是夫人,您可要注意了,忧思过度,现在已经眩晕难耐了,照此下去,肯定会出大问题的。”说着,李郎中站起来,看了看新月的伤口“本来,您额上的这道伤口下的骨头有些裂缝,好好地养着就会好起来,如果在耽误下去肯定是要出大毛病。”
“大嫂你是生病了,不是怀孕?”瑶儿立刻就听不下去了。
“什么?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怀孕了?”新月觉得哭笑不得,想起她与容旭的关系,就算是猴年马月,自己也不可能会有身孕。
“您头晕,呕吐,这些都是珊儿姐姐有孕的时候,有的状况啊”瑶儿问李郎中“李郎中,你是不是诊错了?”
新月看李郎中被她缠的脱不开身,只得抚了抚额头问李郎中“要怎么治疗?”
“我给夫人开几幅药,夫人喝了这几日就卧床休息吧。”说着,就准备去开方子,却被新月叫住“我现在不能休息,再过五日,就是瑶儿成婚的日子了,我若是卧床不起,瑶儿的婚事要怎么办。”
“大嫂,现在还是管我的时候吗?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快躺下休息吧。”说着,瑶儿就扑到了新月的床前,按着新月的胳膊,让她躺下。
“我一定要等这件事情万无一失了再说”新月还是不肯乖乖听话。
“夫人,服了药后,会一直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的,能够如此休息三天的话,对额上的伤,就会有很好的帮助。如此,夫人也不会错过瑶小姐的婚礼了。”这事李郎中早就想到了对策,如此一说,新月才点了点头“那就如此吧。”
“好,那小的立刻下去为夫人开药,夫人刚才吐了,肯定吃不了东西,但是喝药前,先吃些清淡的东西最好,然后立刻开始卧床休息吧。”
“好”说着,李郎中就去外间开药了,王嬷嬷一听郎中这么说,端着放在一边,还热着的鸡汤过来“这鸡汤倒也是夫人此时…”
“嬷嬷,夫人就说闻到鸡汤的味道才开始吐的,嬷嬷这几日在庄子上不知道,但是夫人的饮食里,已经绝迹不见鸡汤了。”翡儿见新月面露痛苦之色,急切的开口道。
王嬷嬷面上挂不住,但也知道了新月呕吐的原因,端着鸡汤,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屋子里的气氛安静了下来,瑶儿悄声的说“翡儿你这丫头,除了我母亲,王嬷嬷就是你们家夫人最在意的人,你敢呵斥她?”
“奴婢,奴婢也是一时情急,请夫人原谅”说着,翡儿也是一脸悔意的跪在了地上。
新月挥挥手“这话你应该去跟王嬷嬷说。”
“是”翡儿转身,去厨房给王嬷嬷赔罪了,新月看了一眼瑶儿,瑶儿站了起来“大嫂您要好好休息,我去哥哥那边通报一声,说您病了。”
“出去吧,我也累了。”新月让颦儿好好地送她出去,向上拢了拢自己的被子,躺了下去。
“夫人,我换了白粥来。”不一会,王嬷嬷端了白粥,自己进来了。
“翡儿跟您好好的道歉了吗?”新月坐了起来,有些艰难的接过白粥,王嬷嬷见她勉强,也就给她端着,喂起了她“那丫头,虽然对你挺好的,一心为你,只是,性子太冲了,若是只为了让你舒心,而不看周围人的反应,不懂规劝,容易连累您。”
“那个达嬷嬷,乌眼鸡似的盯着我,能给我什么好的人使唤。不过翡儿也是不错了,以后要您从旁多提点,看着了,好在我们马上就去庄子里住了,有的是时间好好教她。”新月一语道破翡儿的问题,王嬷嬷也笑了笑“放心吧,老奴会好好教导她的。”
“好了,我不想吃了。”说着,新月摇摇头,一口粥都不想再喝了。
王嬷嬷看着只吃了小半碗的新月,又太懂她的脾气了,于是并没有再劝,而是有些担忧的问“老奴刚才听颦儿说了码头上的事情了,陛下和太后就是为了防止王爷如此,才不肯放开您的,他现在这样,不就有把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
“对外说,我一回府就病倒了,因为忧思过度而一病不起了,一定要把这个事,传到宫里的人的耳朵里。”新月又躺下,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正是午膳时间,陛下来到太后宫中,陪伴因为受了惊吓的太后用午膳,实在是仁孝至极。只是饭桌上,母子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别提吃饭了,太后连一口汤都咽不下去。
“这豫王,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对他多番退让,却还是没能换来他的一丝敬畏。”太后疲倦的扶额,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母后,您现在身子好一些了吗?那颗山茶树,已经无法挽回了,儿子这就让花匠,一直一颗更大的树来,虽然不能比拟父皇亲手所栽的情谊,但也可是让母后您时时观赏,抚慰心情。”陛下看着太后满脸愁容,所以想要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谁知太后在听见山茶树后,淡然一笑“那树,是柴皇后打了我,你父皇非但没有惩罚她,而是听信柴皇后的话,说我不恭顺,出言顶撞,于是赏给了我这么一颗山茶树。这花,是谦逊,恭顺的意思,加上花开的再好,人们种植它,多是为了摘取果子制油这一用而已。被砍了,正合我意。”说着,太后倒是觉得心里有些痛快,喝了一口汤。
“儿子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陛下一听缘故,脸上的表情也不愉悦。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先皇的用意,有一件我觉得很对。那就是何须开什么好寓意的花,只要最后结出的果子有用,就可永葆繁荣。”说着,太后伸手拍了拍陛下的手。
“若是豫王继续如此,我们可以想其他的方法辖制。那新月,是不是就可以随她心意了?毕竟是宜宁唯一女儿,她也是被她的姑姑所累,若是在豫王府真的过得不幸福,我们是不是…”
“虞鹤怎么说?”太后也是被触动了心思,想起新月额上的伤疤,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
“虞鹤说,她当年落水,被带走的命格,如今又归回了她的身上,她依然是皇后命格,而且她的丈夫必定是皇帝,而且是一位开创大业的皇上。若不能是咱们昭儿,而是容旭的话,豫王就不能只是被辖制,而是杀头了,而新月,也只能…”说到底,陛下又有些不忍。
“豫王一族,是死是活,是陛下你要考量的事情,但是新月,绝对不能如她母亲一样。我原本以为她对容旭有感情,生生断了,会拖累了这孩子。如今,她对容旭无意,又过得不好,和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只是让她再嫁给昭儿,那丫头怕是不能肯。”太后最终还是默许了这件事情,已经在做新的打算了。
“那就,让此事,成为一桩交易。既然新月不满意与容旭的婚事,如果想要从中脱出的话,就只能嫁给朕的儿子。”皇上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亏你想得出来。”陛下这话虽然说得有些不合规矩,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你把虞鹤叫来,我亲自问问他。”
太后吩咐,不消半刻,虞鹤就施然而至,一听陛下的打算,太后又问“他们二人,真的能结善果吗?”
虞鹤摇头“现在并不是二人成婚的最佳时间,一年,最少也要半年,再次占卜后,确定婚期,方能达到上上大吉,这样才能将太子殿下和新月夫人的命格,发挥出最大的光芒。”
“如此,二人和离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再拖一段时间,这样可以稳住豫王,为朕下决断,争取更多的时间。”既然现在不是最佳的时间,那就让新月发挥最大的作用了。
“不可,若是掐着日子来,她与容旭刚刚和离,昭儿就迎娶她,必定招致死世人非议。她随时二嫁之女,名声,和我们皇室的体统,也是半点不能差的。”太后顿了顿“这事,没有现在更合适的时间了,若是推迟,就会有新的变故。”
“臣也是这么想的。”虞鹤拘身,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此,也就只能先和新月做好约定,最后如她所愿了。”此事,陛下一锤定音,就如此说定了。
第55章:相见欢(5)
而躺在床上的新月什么都还不知道,服了药以后让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她的院子里也安静极了。偶尔醒来也只是喝口水,继续睡去。
第三日的下午,颦儿坐在正房门口,挑拣着明日要给新月煮粥的红豆,就叫翡儿捂着脸从外面进来。
“让你去萧娘子处,怎么还哭着回来?”颦儿放下手里的竹筐,细细的查看着翡儿脸上的伤痕,翡儿低着头眼泪着已经流了出来“我去向萧娘子要那两个顶撞夫人的奴婢的身契,才发现萧娘子刚回来就释放了那两个奴婢,继续在她身边伺候不说,其中一个还打了我一巴掌。”
颦儿看翡儿的手下捂着的脸颊,果然是挨了打了,抬步向前走的时候,把挑拣了一下午的红豆都给一脚踢开,可见她有多生气,翡儿看她这架势,倒是怕她会惹什么事情的跟在后面。
新月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口渴,翻身喊道“翡儿,给我杯水。”
半天,没等来回复,又喊“颦儿?”
依然没有人回应她,于是,新月疲倦的睁开眼睛,踉跄着从床上起来,却发现整个院子都安静的出奇,新月先是喝了水,却因为手上无力,摔了茶壶,就算是这样的动静,都没能引来侍从,那两个丫头和王嬷嬷去哪里了。
新月沉下气,喊道“来人”
过了好一会,小丫头沫儿才从外面进来。
“夫人…”沫儿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新月挥手“我头晕的厉害,把我扶到那边的榻上。”
“是,是”沫儿瞪大眼睛,把手往身上蹭了蹭,伸手扶着新月坐在了榻上。、
新月如同脱力似的坐在榻上,看着沫儿一直向外张望,问“那两个丫头了?”
“颦,颦儿姐姐和翡儿姐姐去,去了小王爷的院子。”
“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新月半靠在榻上,李郎中的药果然厉害,她原本总是在睡前的时候,会有疲倦,头疼的感觉,而且需要好久才能睡着,现在有所缓解,只要药劲过了,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是,是二位姐姐去萧娘子那里,要前几天夫人吩咐的,那两个犯了事的侍婢的身契,正好小王爷也在萧娘子房里,小王爷就罚了她们。”沫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新月。
新月觉得胸闷的厉害,对瑶儿说“去,把王伯叫过来。”
“是”说着,沫儿准备出去,又折返了回来,费力把一侧的屏风搬了出来,遮在新月的身前,才又转身去叫王伯了。
“夫人”王伯是别邸的管事,不一会就到了新月的近前。
“去,叫人牙子来,然后再叫两个人去把前几日冒犯我的侍婢绑起来,直接让人牙子收拾走。”新月吩咐过后,王伯有些为难,但什么也没问的到“是。”
新月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由沫儿扶着,穿戴好衣服,头发只是用发带绑上,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沫儿见她勉强,摇摇欲坠,自己却人微言轻,不会让新月改变主意的,所以只在她身后垫了两个垫子,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王伯亲自去办的话,那两个侍婢,是一定会被卖出去的,但是容旭那边,自然是不善罢甘休的。
正想着,王伯就来回话了。
“办妥了?”新月问。
“是,办妥了。”王伯的面色并不愉悦,但他能在这别邸立足,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新月问“小王爷没难为你吗?”
“小王爷神情不悦,奴才是怕他会对您有什么。”
“王伯,你是姑姑在时,最信任的外院管事,并且做了这别邸十多年的管家,想来这一生都要在这别邸效力了。但我想要问你一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与小王爷和离的,然后到别庄去居住。别庄里也缺管家,王伯可愿意做我的别庄的管家?”
“奴才,愿意”王伯俯身跪在地上,他这个举动,让本来都要收到拒绝的新月,吃了一惊“什么?”
“奴才并不是这别邸的奴才,而是世子夫人的奴才,如今世子夫人不在了,自然就是夫人您的奴才了。”王伯回答理所应当“只是老奴年岁已高,可能在夫人您的别庄中效力不了几年了,老奴有一侄子,平时跟在老奴身边效力,此次去别庄,老奴可以带着侄子一同前往吗?”
“自然”新月点头,王伯也就得了吩咐出去了。
王伯前脚刚出去,新月就听见外间传话“小王爷来了。”
“沫儿,你先出去吧”
“夫人,小王爷的脸色很不好,您,您…”
“你,出去”沫儿还没说完,容旭抬步就走了进来,指着站在新月面前的小丫鬟,让她出去。
新月和容旭都这么说了,沫儿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我的两个丫头呢?”新月不等容旭开口,就先问道。
“你倒是还想着她们,如果真的是这么想的,也不会拿着她们出去当枪使,被我惩罚,又派了王伯,去把南音的侍婢也抓去发卖了。”
“那要让我叫王伯去把她们两个人叫回来吗?”新月清了清嗓子,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容旭。
新月见过更生气的容旭,就是那样的容旭,以自己发了疯为借口,把自己囚禁了起来,那时候的新月真的是怕极了眼前这个人,但是此时的新月,倒是坦然了不少。
“你身为正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跟一个连侧室都算不上的妾室置气。她身边的侍婢都喊打喊卖,你从来不是个狠心的人,那两个侍婢,是从南音进府就跟在她身边的丫头,因为冒犯正室,这样的罪名被卖出去,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知道那么多关于萧娘子的事情,连她身边侍婢的死活都关心,那你知道我病了吗?我病得已经三天起不来床了吗?”
“你病了就去请郎中,也实在是没有必要拿南音的侍婢出气。”容旭说完,看了一眼新月,果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能坐着,也是身后的两个垫子支撑着。
“既如此,请小王爷赐来和离书吧,咱们两家都不是市井上的小民,请小王爷给我保留些颜面,如果小王爷实在气愤难解,那就休妻吧。”新月已经对太后和皇上两宫的意思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必要,再管眼前的这个人的意见了,只是心肺中好似有个难以发解出来的的气“那两个丫头,在我病的时候,守在我的床前,我被您不小心推下桥的时候,也是颦儿那丫头,抱着我的脑袋,哭得嘶声竭力。您也知道,眺儿的嘴为什么流血了吧,还以为我是自作自受吗?小王爷,我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身为您的表妹,您就真觉得,我被摔成这样子,是活该,而您的妾室,顶撞了我的奴婢,就是无辜的人吗?”说着,新月抿着嘴,因为太生气,而觉得喉间带着血气,就要吐出来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所以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弥补了,就如同你额上的伤疤,以后我会弥补的…”
“你能让发卖了萧氏吗?”
“她也是官眷女子,怎么能让人牙子发卖呢?还有眺儿,离开了母亲…”
“你不也是,从五岁起,就去了王妃身边吗?”
“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再受这样的委屈。”
“那你能写封和离书给我吗?不用考虑王爷,只是作为一个表哥,对有所愧疚的表妹的补偿。”
“你对于豫王府的重要性,让我不能这么做。”新月知道容旭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但此时的断然拒绝,肯定是因为豫王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他。
“你就甘心,一辈子受我的辖制?你就没有一点,身为男人,可以自己闯出一番事业的勇气吗?”
容旭走后,不过片刻,颦儿和翡儿就回来了,好在萧南音并没有多为难二人,只是翡儿脸上的掌痕,还是很明显。
新月盯着翡儿脸上的伤,对颦儿说“让萧南音以后,每日都来我房里,晨昏定省一日不能差。”
“夫人,不是您一开始说,自己起不来,家里的妾室也少,所以把晨昏定省给免了吗?”颦儿好奇的问。
“我自然不会见她,没几日了,好好收拾她一番,给翡儿出出气也是好了,以后容旭的新夫人进门后,他也少不了这么受折磨。”说着,新月倒是开始想以后谁来收拾萧南音。
一想这个事,新月的心思又沉了下去,因为容映的关系,萧家定然会翻盘的,如此,无论容旭娶了谁为继室,日子都不会太好过,最后落的下场,也不定会比自己好看,而那个女子,落得如此下场,全都是因为自己侧身走了,让本来不遭此劫的女子,跳进了这样的坑里。
要想让这件事情顺利解决,新月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夫人,喝药了。”颦儿叫着新月,新月定睛看了一眼颦儿手里乌黑的药水,问“这是最后一幅了吧。”
“是的,夫人,这是最后一剂了,今日喝过以后,再好好的睡一觉后,醒了就好了。”颦儿笑着说道。
“瑶儿婚宴那日,你去找一下萧郡主,我要见她。”
“是,夫人”
又过了一日,总算到了新月最在意的大日子,瑶儿出嫁的日子。
这日,刚打过五更的梆子没多久,颦儿蹑手蹑脚的走到新月的床前,叫醒了新月,新月觉得自己刚刚合上眼睛没多久,这会正是烦躁上头的时候,却因为怀里的蠕动,而睁大了眼睛。
新月双手用力,抱住了怀里也是刚刚睡着没多久的瑶儿“还是让她再睡一会吧。”
“昨晚奴婢都说了,让夫人少跟瑶儿小姐说话,后来奴婢二更来添碳的时候,你们两个人还在说话。”颦儿虽然小声,但一直没住说话,想借此让瑶儿醒来。
瑶儿却往新月的怀里又藏了藏,睡得更香了。
“该起了,两位小姐。”王嬷嬷从外面进来,没见新月起来,瑶儿连眼皮都还没睁开。
“这阖府上下,也就王嬷嬷还在叫新月姐姐小姐了”瑶儿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眼底的血丝,证明她睡得并不踏实。
“是啊,我也是好久没听见王嬷嬷叫我小姐了,起吧,瑶儿小姐。”
“是,新月小姐。”说着,瑶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大嫂,你一定要给我一床这样的褥子,这也太软了,就好似躺在云上一样。”
“你真的是,连我的被褥都打上主意了,早就给你装上,就铺在你的婚床上了。”说着,新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瑶儿啊,从今以后,你就只有舒心的日子过了。”
“大嫂,我不想嫁人。”说着,瑶儿就投入了新月的怀里。
“去叫人进来吧。”新月抚着瑶儿的长发“瑶儿啊,如果大嫂有女儿,也希望有你这样的好孩子。”
“大嫂的女儿,就是我的侄女儿,都是外甥像舅,侄女肯定会像我这个姑母。”说着,瑶儿松开抱的紧紧的新月,拍着胸脯道。
新月笑了,实在是太爱不释手了,所以又摸了摸瑶儿如同瀑布一样的头发。
“但是,大嫂,我不会像我母亲一样,对我的侄女这么坏的。”瑶儿说完,外面来帮忙的婆子也都鱼贯似的进来了,瑶儿自己从新月的床上起来,坐在了妆台前。
“夫人,您也梳妆吧。”颦儿见新月眼中有失落了的神情,坐在新月的身边,新月笑“好。”
“夫人,一般都是母亲为女儿梳第一下头发的,都说长嫂如母,请夫人代劳吧。”梳头的嬷嬷是夫妇皆在,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新月看着她递过来的合欢木梳,摇摇头“嬷嬷来吧,瑶儿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瑶儿从铜镜中看向新月的脸,然后点点头“嬷嬷您来吧。”
新月换好衣服,梳着端庄的髻,破天荒的一左一右,戴了两只贵重的金步摇,身上这件枝黄的袍子,也是她从未穿过的亮丽的颜色。
“瑶儿,你好好听嬷嬷们的话,我去前面看着。”
“你去吧大嫂。”瑶儿回首,望了新月一眼,而新月已经走出了房门。
因为还要宴客,新月的事情很是繁琐复杂,但是她甘之如饴。
刚走出房门,新月就看见了容旭,他见到新月有些不自然,新月有些奇怪“都是些内府的事情,小王爷可以不用管的。”
“你,你…”容旭有些语噎,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有然来。
“虽然我现在不是瑶儿的大嫂了,但我还是姑母的侄女,瑶儿的表姐,让她顺顺利利的出嫁,过好的生活,也是我答应姑母的。”新月没时间在这里在说话,领着颦儿,翡儿往厨房走去。
“夫人,小王爷或许也不是这个意思。”翡儿回头,看容旭好像有些呆住了。
“容旭…”新月顿了顿,没想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了容旭的名字,甩了甩头,把自己不重要的思绪甩掉,事情多如牛毛,何必想其他呢。
“小王爷,您明明是问了郎中,知道夫人病的不轻,所以一早起来,让她不要如此劳累的,怎么夫人误会您,您什么都不说呢?”说话的是容旭身边的小厮长水,他看着正在出神的容旭,想劝他去把话给夫人说清楚。
容旭摇头“她啊,是不会在听我说任何话了,走吧,我们去前院看看。”
“是”长水跟在容旭前面,去亲自查看来宾车马道的事了。
“且记着,今日的宴事,一定要是万无一失的。点心和茶水,给年纪大的夫人们,多备些浓茶,点心也要不那么甜的,年轻的夫人的和小姐们,准备淡茶,点心口味也新鲜,甜一些的最好。座次也要好好安排,今日会来赴宴的人就按我们安排好的,一点都不能错…”新月看着一早就来听差的仆从们,一一安排好了今日的事情。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也不断有客人到场,就在此时,新月突然皱眉,问身边的丫鬟“前面的车马道上没出什么乱子吗?”
“是,前面车马道上,小王爷一早就派人去盯着了,派了八九个小厮,从前面的街道起,就看着,一点乱子都不会出的。”
“外院的座次呢?”新月想起以前每次家中办宴会的时候,座次上总会有些不对付的大人们,这迎亲的人马上就到了,倒是一点乱子都没有出。
“小王爷从第一位客人李大人来时,就在前面盯着了,定是一点乱子都不会出的。”
“那就好”新月皱皱眉,随后舒展开来,还没容她多想,新月就听到了鞭炮的声音,有些茫然的看向正门“这么快就来了?”
“夫人,夫人,曹姑爷来接瑶儿小姐了。”颦儿高兴的从前面跑进来,新月笑“走,咱们去看瑶儿准备好了没有?”
新月刚走到门口,还是自己的院子,就已经围满了人看热闹。
进到屋里,新月看见戴上凤冠的瑶儿后,就流下了眼泪“夫人,您可别哭啊,刚才瑶小姐就已经被珊儿小姐引得,哭了一番了,现在您要是在哭的话,瑶小姐的妆就要花了。”
“大嫂…”瑶儿还是看见新月的眼泪,流出了泪来。
新月感觉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可千万不要把妆弄花了,这可是嬷嬷们好不容易给你化好的。”
“大嫂”珊儿站在瑶儿身边,眼神晶亮的看着新月。
“珊儿,瑶儿,如此,我们三人,都不用姑母再操心了。她也总算可以好好的休息了。”新月拉起瑶儿和珊儿的手,三人的手叠在一起,珊儿摸了摸瑶儿的指甲“这指甲染上凤仙花,真美啊。”
“好了,好了,三位小姐,都成夫人了,就不要在哭了。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几位少爷和姑爷估计也拦不了咱们文武双全的曹姑爷多久了。”王嬷嬷从外面进来,看着她们三个,就差抱头痛哭了,赶紧拉开。
新月拿起一边的盖头,然后把一角递给珊儿,珊儿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和新月一起,盖在了瑶儿的头上,瑶儿伸手拉住新月的手“谢谢你,大嫂。”
“夫人,要去前厅了,王爷已经过去了。”
“好”新月握了握瑶儿的手,伸手用帕子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往前厅走去了。
前厅已经堆满了人,新月刚刚进来,就见到豫王从另一边的走了出来,稳坐在了正位上,而容旭坐在了下手,另一边还坐着两位叔叔和婶婶。
而容旭的身边,有一个空位,新月有些踌躇,不过听到门外喊“曹家捷郎来借新娘子了。”
如此,新月也就没有犹豫的时间,坐在了容旭的身后。
容旭看了一眼,眼睛有些红的新月,问“怎么了?”
“无事”新月看向门外,意气风发而来的曹捷,笑了起来“小王爷你看,这才是一位新郎,该有的表情。”
容旭看向曹捷,他脸上有藏不住的笑,年轻人的青涩和兴奋都跃然在那张帅气的脸上,红色的衣服,和他勉强憋着,却还是掩盖不了的轻快的脚步,又想起自己迎娶新月的时候,那种抗拒和失去耐心的表情,新月没有亲眼所见,但应该也没少听人议论吧。
想要对新月说些什么,但是容旭一看到她额上的伤,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第56章:相见欢(6)
“晚辈,高陵侯府长子,曹捷,特来迎娶贵府三小姐”说着,曹捷拘身,对豫王行了一礼。
豫王笑着点点头“这是本王第一次见你,真的是青年才俊,颇似你父亲,真是虎父无犬子。新月…”
“是”新月站了起来。
“瑶儿准备好了吗?”豫王问。
新月拘身,恭敬的点头“是,已经准备好了。”
“都说长嫂如母,瑶儿的婚事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如此,便由你,送瑶儿出嫁吧。”豫王难得对新月面露悦色,看来是很满意曹捷的。
曹捷看向新月,拘身“新月姐姐”
“好儿郎,瑶儿,姐姐就拜托给你了。”新月说完,对侧边通道的嬷嬷们使了个眼色,瑶儿就在嬷嬷们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新月握住瑶儿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新月把绸布放在她的手里,瑶儿还是不肯放开新月的手“大嫂”
“哭什么啊,傻女子,你的郎君是位又英俊又有担当的人,以后就不会再有哭泣的时候了。”新月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眼泪,自己也流了泪。
“吉时到”外间有人喊,这下瑶儿不走都不行了。
随着一声高亢的“三小姐出门了。”
瑶儿和曹捷,相挟着走出别邸,新月回头,看向正厅玄关后,姑父和姑母的牌位,新月展露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姑姑,姑父,你们也都开心了吧。”
人群都涌出,去看新妇出门了,豫王则是早就对这里的事情失去了耐心,瑶儿刚出门,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整个宽敞的正厅,新月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容旭站在新月身后,对新月说“辛苦你了。”
新月没有说话,而是对容旭笑了笑,二人算是就此,一笑泯恩仇了。
“夫人,”翡儿抽了个空,走到了新月身边,对新月说道“柴郡主今日并未来咱们这边,而是在侯府那边的婚宴上。”翡儿从亲自问了柴郡主的母亲,柴王妃才来听新月回话“侯府的二小姐是柴郡主的手帕交。”
新月点头,这事从今日一开宴,她就发现了“看来我得慢慢来了。”
“夫人,宫里的赏赐来了”颦儿也从外面进来,把新月叫走了。
晚上,忙碌了整整一天,宴会方才散去,新月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因为起的匆忙,而没有人顾得上收拾的被子,以及昨日晚上还似个小泥鳅一样,在自己的被褥中打滚的瑶儿,今日就已经嫁为人妇了。
“夫人,喝碗马蹄羹吧,奴婢放了桂花,夫人最喜欢”颦儿端了一碗雪白的马蹄羹,汤面上漂浮着如同金屑似的桂花,新月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喝了,说起来没有比劳累一天,吃点甜的东西最能缓解心情的时候了。
“夫人,您说,现在瑶小姐是不是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夫君了?”颦儿坐在新月船边的矮凳上,把新月的脚放在热水中。
新月笑“都说人生三大得意事,今日见那曹捷,刚刚新科登榜,又洞房花烛,真真是人生最意气之时啊。”
“那曹捷曹公子,是真的很是英俊呢。”翡儿也收拾好新月的衣服,首饰,坐在了新月的身边。
“是啊,看的你们两个丫头,都春心萌动了。”说着,新月拍了一下翡儿的头顶“那是人家的夫君了,不要惦记了。”
“夫人又说笑了,奴婢,奴婢才不是这个意思。”说着,翡儿赌气似的往新月的洗脚盆里,加了一勺热水,不过新月的洗脚水正好冷了,这一勺热水真是时候。
“少不了你们的。”说着,新月撩起衣摆,自己擦干净了脚,坐回了床上。
“夫人,这个盒子没有随着瑶儿小姐带过去啊。”翡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新月放的最隐蔽的盒子里,拿出一只手指长短的黑色瓶子,新月挑眉,并没有接过颦儿手里的瓶子,而是说“放好吧,现在还用不上。”
翡儿依言,又从新放好了瓶子,不再提及。
瑶儿的婚事,至此就告一段落了,新月也是少了最重要的一桩心事,现在,只要完成最后一件事,她就可以,自由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第二日,新月一大早就从起了床,颦儿昨日也累着了,端水进来叫醒新月的时候,发现新月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镜前,长发别再肩前,而她的手上正拿着梳子,一下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
“夫人,奴婢来给您梳发?”颦儿放下水盆,走到新月的身边。
“好”说着,新月坐在了妆台前,伸手打开了她做姑娘似,常用的首饰盒子,挑拣出两只素银的珠钗和蓝色的绒花递给颦儿“把我的头发包上,用着几个首饰即可。”
“夫人,这是您在为世子和夫人服丧的时候,才做的装扮啊,夫人您可是这么打扮了六年,好不容易可以……”
“戴上吧”新月都这么说了,颦儿也只能照做,用深色的薄布将新月的长发尽数包上,只做一点的装饰,如此,新月就这么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着。
府中各处还在披红挂彩,自从珊儿成婚后,这府里,已经三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下人们都像是很累的样子,打着哈欠收拾着府里各处,见新月如此打扮,都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四处张望,以为府里又多了什么事情。
因为王爷在府里,新月还要过去请安,但总是见不到的,今日也是如此,新月站在豫王的院门前,门并没有看,门前刮过来,台阶上,鞭炮的红纸都没有扫去,是从关门起,就无人出来过。
新月在门口站了站,算是尽了礼数,随后,翡儿走了过来“夫人,都准备好了。”
“恩,我们走吧。”说着,新月转身,离开了豫王的院落,慢慢的往门口走去
今日是新月正式搬入别庄里去住的日子,新月已经跟曹大嫂嫂说过了,想来,瑶儿现在正在敬茶的婆婆,心里也有数了。
走到马车边,车夫见新月身边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各挎着一只包袱“夫人要去别庄上小住吗?”
“是,我们夫人身子不舒服,要去别庄上养病,你小心点赶车,别太颠簸。”说着,颦儿先登上马车,伸手拉新月,翡儿从后扶着新月。
马车开始行进,颦儿一直在看新月的脸色,新月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神色,而是一脸平静。
庄子在城外,从北门出去,在行进大约十几里路就到。
今日是金陵城北集市的日子,所以北门门口,全都是排队等着进城的贩夫走卒,如果出城的队伍倒并不是很长,从开国太祖时,城门处就有规定,非必要时,就算是天子也要,排队,守着规矩进城,于是车夫在出城的行队里排着队,颦儿提议新月下去走走,新月却摇了摇头,兴致欠缺,伸手揉了揉额头后,对两个丫头说“今日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两个丫头深知今天事情的重要性,远还没有到可以下车去逛逛的轻松程度,于是都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坐在车里。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车里的新月听到“车里坐着的可是徐小姐?”
“我们小姐是姓徐,你是哪位?”颦儿回答道。
“在下名为萃髓。是昭公子身边的长随,昭公子想要与徐小姐一见。”新月听到他的名字后,心下就一沉,是太子最信任的人,萃髓。
新月对颦儿点点头,颦儿道“徐小姐与城外三里处的茶摊一见。”
“是”萃髓的声音如来时那般,也就突然消失了。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新月伸手向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颦儿担心的看着新月“太子殿下见您做什么?”
翡儿不太懂新月和太子的关系,但也可以从两个人的神色中判断,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如果坦荡全无关系,大可以现在就见面,而不是使用化名遮遮掩掩。
“我这边和离书还没有递上去,太后和陛下就已经给我,又安排了一桩婚事,还真的是我的好祖母和舅舅。”新月冷笑着。
颦儿不敢说话,只是伸手拉住新月,好似给她打气一般。
“夫人的意思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想让您再嫁给太子殿下?您可是亲王的贵眷,怎可再侍二夫?”翡儿急切的说道。
新月笑“你这眼睛也太大,再瞪都要从眼皮子里瞪出来了,我是亲王的贵眷又如何?我与容旭和离以后,就他再无关系。不过,就算是我愿意,再侍二夫,那就做不得正妻,只能做妾了,不过这是我死也不会愿意的,或许有些人自甘下贱,觉得从了太子,以后,可以做个皇妃。但是我徐新月,绝不为妾。”
“那夫人,您以后要怎么才能嫁给好人家啊。”翡儿忧愁的样子,是真心为新月考虑,新月也无在为难她,而是笑了笑“谁说女子,就非得靠着男子生活,你跟在颦儿身边清点我的财产,我且问你,那些钱,物,可够我一生花用?”
翡儿没说话,颦儿倒是笑了“只是夫人您的首饰,赏赐就够您三辈子的花用了。”
“是啊”新月笑了笑,就没有再说话。
一路无话,三里地须臾就到,马车停下,新月戴上帷帽,慢慢的从车里出去,去见容昭早已经等在道旁,见新月从马车里出来,伸手想要接一把新月。
容昭是新月见过的,最美的男子。世间种种,新月再没有见过其他男子,有他这般气度华贵,相貌英俊。
即便是在路边淡淡然的站着,都是能引人频频瞩目。
新月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对自己,有着一种隐约莫名的关注和疼爱。好在,新月自己是明白的,不然,怕是真的要沦陷在了他那灿烂温柔的眼眸里。
新月没有伸出自己的手,而是小心翼翼的踩着下马凳,走下马车,与容昭保持一定距离后,新月屈膝“太子殿下。”
“不要客气,来,茶亭中一叙。”容昭的手没有接到新月,但他并没觉得尴尬,伸手指向一边的茶亭,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两个人一起,坐在茶亭最里面的位置上。
茶亭是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在经营,见两个人坐下,身为小二的茶亭老板的儿子没敢上前,茶亭的老板娘上前,为二人擦干净了眼前的桌子“公子,夫人可要点些什么?”
“梅花肉包,馒头,牛肉片,清茶,一碗桂花米汤给她”这座茶亭,南来北往开了许多年,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基本上每个金陵人都如数家珍。
“是”不过片刻,容昭点的东西就被端了上来。
米汤还冒着热气,新月用一只手扶着,但并未吃,容昭却十分放松的伸手拿起馒头,夹起牛肉片,递给新月“你这么早出来,并不像是吃过早饭的样子。”
“我不饿”新月伸手,端起清茶,而错开容昭递过来的馒头。
“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了,去吃点东西,再去喂喂马。”容昭虽然是便装出行,但是身边的随从也有十几个,照比新月,身边婆子侍卫寒酸的很。
“是”太子身边皆是训练有素的人,一起行动也真的很难不被人注意。
容昭见新月低着头不说话,想来是被自己身边的阵仗,觉得打眼,只得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带这些人,宫里的那几位,又要不放心了。”
“殿下有事吗?妾身还要赶路。”新月喝了一口清茶,果然是过路茶,又爽口又消渴,还有一点谷物的香味。
“听你这句妾身,听着恭顺,还真是见外。我们两个人,何时这么生分过。”即便是好脾气的容昭,他也是尊贵的太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脸上自然也挂不住。
“那殿下希望妾身怎么说?”新月放下茶盏,隔着帷帽,看向容昭。
容昭皱眉,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殿下,这是从城外回来?”新月也懂越刚则刚这点,于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是啊,昨日出城办事,回来晚就住在别庄上了,你们这一行,是要往姑姑的庄子去?”容昭见新月愿意跟自己说话,眉眼间带了笑容,回答着新月的话。
“是,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新月端起茶盏,她很喜欢这茶的味道。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那里是紧挨着皇室所有的皇庄,再往外五里路,就有京畿军的驻地,甚是安全。”看容昭身上的骑射服,是刚才京畿军寻营回来,容映信里,梁国蠢蠢欲动的消息,果然刺激了陛下和容昭的神经。
“那是亡母和姑母生前,都很喜欢的庄子。我回京后,一直身子不好,是去庄子上养病的,倒并未想过什么安全不安全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每句话都带着刺。”容昭彻底失去了耐心,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没有啊,只是再跟太子殿下您话家常。您叫住我,不就是说这些的吗?”说着,新月撩开自己的帷帽,露出自己的脸来。
容昭已经忘了多久,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新月了,好像是从自己成婚后开始的吧,每次只是在宫宴上,匆匆一见,后来她的姑姑姑父去世后,就很少见到她了。
她的容貌长开了不少,灵动的眼睛,眼神中也带着好奇的神色,尖尖的下巴,唇色如同樱桃一般水润,只是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有了一道不容忽视的疤痕。一时间,容昭看得出神。
“你,听说了吗?”容昭问完,端起自己的茶杯,有些失神的喝了一口,而茶盏里的茶,好似热刀子一样,滚进了他的喉舌,烫的容昭立时丢开了茶盏,正在一边狼吞虎咽,争分夺秒吃东西的侍卫们,立刻拔了刀。
新月皱眉,伸手拿起一边的梅花肉包,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但看见容昭的狼狈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容昭烫的抿上了嘴,但是看着新月弯起来的眼睛,和突然来的胃口,就知道她的心情好了起来,容昭挥手“无事,退下。”
“是”侍卫们还想继续吃着美味的包子,所以都安静的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茶亭里原本的客人,自然早就匆匆付账离开了。
而新月手里的梅花肉包也已经吃了一小半了,味道真是不错,甜咸交错,是叉烧肉包。
“所以,你知道了吗?”容昭见新月这架势,如果再不说的更直白一些,新月还会给他打马虎眼。
“我知道了,一开始就知道”新月扯下一小片面饼,放在嘴里,这味道真的很不错。
“你应该知道,从我议婚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想娶你的。”说着,容昭把手搭在桌子上,他虽然坐在这里,能不碰这里的桌子,是不会碰的,身体前倾,极力的想要说服新月。
新月思考片刻,答“那你应该从你告诉我那刻起,就知道答案了。”说着,新月把最后一口包子放在唇齿之中,容昭又递给了她馒头“尝尝这个,比梅花肉包还好吃。”
“你就不要在对我这么好了”新月望着容昭,因为他越是对她好,新月越觉得他是虚伪,为了得到命中际会的帮助,才会对自己好,娶自己。
“如果你能一开始就嫁给我,你就不用受这番的折磨了”容昭的眼底闪过心疼,新月额间的伤口,让他移不开目光。
新月见怎么也说不通,于是摘下自己头上的帷帽,露出自己头上,服丧时才会戴着的头巾,对容昭说“都是妻死一年,方可再娶,那就请殿下你,请来娶我为太子妃的圣旨,一年后来娶吧。”
说着,新月站了起来,颦儿和翡儿得到新月的眼神,立刻跟了过来。
新月又把帷帽戴在头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容昭一样“太子哥哥,您已经是太子了,那位置,已经在你手里了,没有必要,那么拼尽全力了。”
说完,新月再无停留了的走出茶亭,坐回了自己的马车上,这里离别庄已经很近了。
行出没多久,马车又停了下来,车夫对车里的新月道“夫人,是刚才那位公子的侍卫。”
“怎么说?”新月问。
“侍卫说是奉昭公子的命令,护送我们去别庄。”
“恩,让他们跟着吧。”说着,新月闭目养神,颦儿却展开自己手里拿着的油纸“夫人,您看这是什么?”
新月睁开眼睛,看颦儿手里拿着的,是她刚才一直想吃的热馒头夹着牛肉片。
“哎,我刚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看见馒头,新月的眼中都泛光了,也顾不上手干不干净了,伸手拿起了馒头,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
翡儿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刚才小口吃着包子,眼神忧郁行动端庄的夫人,是怎么摇身一变,为一口吃的,而开心起来。
“翡儿啊,如果我每日都那么活着,不用别的开解自己,我,真的会被憋死,来,吃一口。”说着,新月捻起一只馒头,递给了翡儿。
翡儿似懂非懂,但还是大方的接过了馒头,果然如新月所说的,十分好吃。
57章:相见欢(7)
“救命啊,救命啊“新月坐在马车中养神,只听道路左侧传来呼救的声音。
“怎么了?”新月问在外面看的清楚的车夫。
车夫答道“像是几名壮汉正在追一位公子,公子身上出血,好像跑不了多远了。“
颦儿对新月说“许是那位公子欠了那几位壮汉的钱,不然这青天白日又在官道上,他们怎么敢这么放肆?“
翡儿点点头“奴婢也这样觉得。”
新月本不想管这个事,却发现马车的速度放缓“夫人,那公子跑到了官道上,把咱的路堵了。”
“来人”新月对着马车外的侍卫喊道。
“在”回答她的是太子的两名护卫。
“去前面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那个公子有冤情,定不要让那群壮汉,害了他。”
“是”只听两声马嘶,片刻,两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个回来了“夫人那公子晕了过去,而那几名壮汉看到我们靠近,就四散逃开了。”
“送那名公子去看郎中,不用声张,只说在路边看到他晕倒,为他附上诊金即可。”新月心想,那几名壮汉看见骑马且佩刀的侍卫,就立刻逃开,必定是心中有虚,那位公子多半也是苦主。
“夫人,您说那几个壮汉会不会是拦路抢劫的?而那公子就是他们抢劫的人。”翡儿好奇的问。
新月顿了顿道“这可是在官道上,出金陵城门不过五里,谁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这里抢劫。”
说着,新月手撩开马车的窗帘,目光探出去,是太子的侍卫,正背着那名身上有血的公子,从她们身边走过。
“这事办妥以后你们就回去吧,给殿下复命的时候就说我已经安全到了,让他不用挂心。”新月没有看清那名公子的长相,他头上的束冠已经掉了,头发盖住了他的脸。只是觉得他应该二十岁出头,皮相雪白,长得应该是不错的。
“是,夫人”那两名侍卫,就于新月她们向相同的方向走去。
漫长的寒冬和短暂的春日过去以后,端午快到了,也就到了金陵暑热的时候了。
一晃新月已经在别庄里住了快三个月了,再过几天就是端午宫宴,太后亲下帖子,让新月务必去参加,新月想来想去应该就是,为了自己和太子的事吧。
新月从豫王别邸出来第二天,容旭就把二人的婚契档子取了出来,和离书是早就写好的,如此把婚契档子一毁,新月收下和离书,两个人就真的和离了。至于事情为什么处理的这么顺利?一是,这些事情都是容旭瞒着豫王做的,豫王虽然在金陵城中声望很高,只是像耳朵和嘴巴这样的细枝末节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毕竟这里,并不是他扎根多年的东都,所以想瞒着他做些事情还是很容易的。二来就是管理他们婚契档子的官员,得到了宫里的示意,所以容旭想取,就让他取了出来。
这一切的事情,除了宫里的那些人,恐怕连瑶儿和珊儿都不知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无人知道也好。
只是端午的宫宴上,两个人还是会见面的。见面时不同席,必定会被人知道二人的事情的。其他的新月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
“夫人,您的信。”颦儿刚刚从园子里进来,手里拿着刚刚快马送来的信。
新月接了过来,看信封上的封鉴,就知道是容映的信,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得,居然互通了信件。
一开始,都是容映主动写信给她,信上写的都是容映觉得新月要知道的事情,比如梁国那边的消息,和新月最在意的,宫里的事。现在写的,都是他偶然知道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有一封信上,他说并州从今年后,就一直无雨,当地的人就算是问卜求雨,也不会去挖开并州北边的水塘,引水灌溉稻田。后来,他下令去挖开水塘,阴灌田地,谁为下降后,塘底有些地方就露出了地面,地面上居然挖出了十具尸骨,这些尸骨,竟然是并州的大巫,为了通达神明,而献祭的可怜人,这事虽然在并州到底引起了一阵议论,但是却无一人敢去责难那个大巫,毕竟这些人还需要大巫来求雨。容映从不相信这些事的,既然明面上,不能处罚了那个杀人凶手,他派了一队侍卫,把那大巫的人头砍了下来,说来也巧,那大巫刚刚断气,天上就下了雨,容映就指使并州的刺史,将大巫的人头悬挂菜市,大雨就这么下了三天,从新灌满了水塘,滋润了田地。
这件事让新月对容映有了一个改观,那就是他除了一门心思的直指皇位外,还会管这种民生相关的事情,于是新月给他回了一封信,也就是从那一封信起,两个人就开始传了书信。
新月此时正在看容映的上一封回信,谁知这转眼,下一封就到了。她伸手拿起上封信,他在上面写“我从不信什么鬼怪力神之事,命运对我,反复折磨也没见我有过半分的屈服。而大巫自认是侍奉神明,通达神意的人,却算不准他因何而死,我的侍卫杀他的时候,他正在数着这些天,并州百姓,对他的孝敬。可见就算是真的有神明,但是神明也管不了被金钱,名利遮住眼的人,只能让他被一刀两断。人还是保持警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好啊。对了,你信中问怜月的事,她再过几日,就要生产了,待她平安生产后,我会给你再写信的。容映”
容映的字体修长,显得瘦长,又瘦中含有硬骨,写的时候也是心中所想,一气呵成,并不花哨,也不会再誊写一遍,写好就直接寄给新月,他的字,真的如他的人一样,表里两不同。
新月看完这封信后,又拆开手里的这一封刚到的,这两封信,相差只有一天呢。然后这封信上,只有一句话“怜月难产身死,十五日后奉他们的遗骨上金陵外,祖陵安葬。”
“夫人,是不好的消息吗?”翡儿坐在在新月身边,她正在为新月想要缝制的虎头鞋画样子,却发现新月整个人后背挺直了。
“小姐”颦儿看见新月流泪了。
“这上面写他们,他们是,是怜,怜月母子?”新月有些茫然,这消息,想来金陵城里,也就她一个人知道,她这话是问谁呢。
“可怜见的,我们从并州走的时候,晋王妃还是好好地,怎么就,就难产了呢?”颦儿从新月手臂间,看到了信的内容。
“这么热的天,晋王妃可怎么是好啊。”翡儿也对晋王妃的印象不错。
新月伸手摸了摸自己腕处的翡翠镯,这么好的老翡翠,就算是宫里,也难以找到一只,翠色欲滴,这是怜月送给自己的。
“哎…”新月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梦里的事情,又成真了一件。
“夫人,您别哭了,逝者已逝,您这样,也是伤了自己的身子。”翡儿拿出手帕,细细的擦去新月脸上的眼泪,谁知她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怎么办呢?”新月心里顿时没了主意。怜月去世了,梁国和大聖的大战在即,是不是,自己梦里的事情,都还会发生,那,那瑶儿,就算嫁的人,不是萧南音那个黑心肠的弟弟,是不是还会是被夫家…
“姑娘啊,你哭什么?”王嬷嬷煮了甜绿豆汤,刚进门就见新月坐在窗下流泪。
“瑶,瑶儿在她夫家,过的怎么样?”新月听是王嬷嬷的声音,赶紧拉着她的手胳膊问。
“瑶小姐在夫家过的很好。您不是也夸曹姑爷是个可堪托付的人。”王嬷嬷是亲自送嫁瑶儿的人,在瑶儿近前伺候了一段时间,才又回到新月身边的,虽然只有几天,但是曹捷其人,真的跟外间说的一模一样,是个极好的郎君。
“曹姑爷何时去任上?”新月问。
“就在这几日,过完端午,就带着瑶小姐赴任了。”王嬷嬷生怕新月伤心糊涂了,这些事情,她不是都知道吗?
“湖州,湖州…”新月念叨着曹捷要上任的地方,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曹捷在自己梦里的夫人,就是湖州当地,望族的女儿汪氏。
“是,是去湖州任上。”王嬷嬷的点点头,亲手为新月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这是甜绿豆汤,里面加了碎冰,夫人喝了歇息一会吧。”
“不喝了”说着,新月推来了王嬷嬷递过来的绿豆汤,站起身来,她必须要再做点什么,把这件事,解决的完美。
宫宴的日子,转瞬即到,新月想见的人,都会在这个宫宴上。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新月特意穿了件淡色的薄纱外袍,里面的衬裙也尽量的轻薄了,从别庄到宫里,需要半个时辰的车程,再加上进城进宫的时间,需要一整个时辰,好在宫宴是午膳,不然新月还要住在城中。
马车里也是热的有些闷,新月歪着头“干脆说我病了,不去怎么样?”
“立夏的宫宴您就以生病躲过去了,今日的宫宴,可是太后亲自下的旨意,您在不去,太后估计就要来看您了。”颦儿把新月的头搬正,又把她的步摇放好“这么好看的步摇,掉在地上可就不好了。”
“对啊,步摇掉在了地上”新月想起那天在宫里,皇后赏赐的步摇,是在和容映说话的时候掉的,所以这就又有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容映捡走了。
“听说,江家已经收到了消息,却依然无事的会参加这次的宫宴呢。”
“江夫人也会来吗?”新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江夫人倒不会,毕竟是亲生女儿,收到消息没多久,急的生了病,现在还躺在床上修养。”颦儿想了想,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没错了。
“夫人,您的手帕”这次跟来的,不是翡儿,昨日翡儿去院子后面的菜地上,摘些青菜,给没胃口的新月做素粥的时候,崴伤了脚。
翠儿这丫头,还是冒冒失失的,但跟在自己身边使唤起来,倒也尽心尽责。
新月从她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这还没到晌午,天气就已经热的有些难受了。
“夫人,前面就到城门了,今日好似有什么事情,城门口全是带刀的士兵。”车夫放缓了马车的速度,颦儿撩开帘子,新月也看见了城门边上,两列士兵,里面还有一些,城门上也是候着弓箭手。
“是要有什么变动吧。”算算时间,这死水样的日子,确实要有些不同了。
“夫人,是昨日梁国的使臣进京了。”车夫已经打听了一圈,又回来了,献宝似得对新月说道。
“恩,我知道了。”新月坐直了身子,不用颦儿扶着,也挺直了后背。
“夫人,今日宫宴上,是不是会有很多好吃的”新月虽然很想把她送进宫去,给太后身边的雪翠姑姑教规矩,但雪翠姑姑忙得很,自然没有这样的时间,这次是翠儿,第一次进宫。
“宫宴上的菜,不好吃呢。”新月摇摇头,她记忆里,从未在宫宴里吃饱过,味道只能是不咸也不淡,刚刚过得去。
“不过给奴婢们歇脚的屋子里,给的点心很好吃的,奴婢上次就吃到了栗子糕,那饼皮又酥又润,很好吃呢。”颦儿之所以是新月的侍婢,二人都有个爱吃的问题。
“那奴婢要去尝尝。”翠儿既期待又惶恐,但说起栗子糕,她又按捺不住的想要去试试。
“进宫是让你们去吃东西的吗?今日宫里并不太平,进了宫以后,就不要乱走了,除了歇脚的屋子,就一直个跟在我身边。”新月一听梁国的侍者到了,心下一沉,也大致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是”新月看翠儿有些失望,知道她还以为能去各处看一看,就对她说“我会在宫宴上挑些点心给你们吃的。”
“谢,谢夫人。”翠儿也是豫王府出来的侍婢,新月从金陵走的时候,身边除了王嬷嬷和颦儿,一个人都没留,翡儿和翠儿,倒也不是姐妹,只是正好都是在达嬷嬷手底下教习出来的,才会有此名字的。只是翠儿年纪小,就来了新月身边伺候,并不如翡儿得力。
到了宫门口,新月觉得后背上的汗多了起来,又后悔今日是不是穿的衣服有些薄,好在见颦儿提着包裹,里面是备用的衣服。浅色的衣服也不易露出汗来。
“新月姑娘”依然是雪翠在接自己,但她这次,并没有叫新月“夫人”,在想太后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雪翠改了口也是应该的。
“姑姑怎么亲自来接我?”新月虽然客气,但也是客气一番。
“是太后安排的,太后知道夫人病了,这天那么热,夫人若是从宫道上走,怕是又会热的一身汗,所以太后让奴婢请夫人,去她的殿中先休息着,到了宫宴的时间,与她一起去赴宴。”
“太后真的是太关心我了。不过我还想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姑娘真是守规矩,奴婢陪您去”原来雪翠在这里的作用,是不想让新月去皇后那边。此时皇后宫里,应该全都是前来赴宴的官眷们,自己过去,肯定会被问这问那,还不如去太后宫中躲个清闲,只是这样并不合规矩,新月并不想如此。
进到皇后在的坤宫的时候,果然大大小小的官眷,已经来了三四十人,新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皇后身前的柴郡主。而曹大嫂嫂和瑶儿站在一起,曹大嫂嫂身前还有李氏,李氏身前,还有位晖欣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姑姑,她是在场除了皇后外,身份最高的官眷,而太子妃,新月看了一圈,却没有看见。
新月同皇后请了安,皇后笑道“新月来了,快坐下,上茶。”
“谢娘娘,原是要在这里陪着娘娘说话的,但太后说想在宴前,见一见小女,小女这就去了,过一会再来求见娘娘。”
“小女,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新月不用侧耳,就听见身后的有夫人在议论自己的称呼。
“好,去吧”皇后也没说什么,她在太后皇上面前,自然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是”说着,新月侧身走了出去,经过瑶儿身边的时候,瑶儿伸手想要与新月亲切,新月摇摇头,瑶儿也就恢复了规规矩矩的样子,让新月走了出去。
走进太后的院子,原本那颗茂盛漂亮的山茶花树,已经被从根部砍去了,地面上,只留着一片圆形的树干,树干有一个小孩的腰粗,新月细细的看了一下上面的年轮,细数都没能一下子数清楚。
“进去吧,姑娘。”说着,雪翠伸手,新月也就不在停留,进到了太后的殿中。
太后的宫殿,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初春,怕太后冷到,地龙依然没停,现在是初夏,殿里续了冰,而外殿中附了水房,水是来来回回循环着的,甚是凉快,如同此时在冰窖里的凉爽。
“起来吧,不用这么多的礼数,知道你来,给你准备了绿豆汤,来,真好喝。”太后还穿着常服,可见到宫宴的时间的还早,新月见太后慈眉善目的笑着,和自己上次,自己走的时候的表情,一点也不一样。
“谢太后”说着,新月平了身,向前坐在了太后身边,绿豆汤冰凉甜爽,只是喝一口,就沁人心脾。
“在别庄住的怎么样?”太后问。
“很是不错呢”新月脸上带笑,是真觉得在别庄生活的不错。
“恩,看你脸上,总算是长肉了,可见是不错的,热吗?马上就更热了,冰足吗?”
“太后,别庄里都用不上冰,我住的屋子旁边就装了水车,每刻不停的往屋子外层的铁皮中导入新的凉水,屋子里坐着,就跟初冬一样,我有的时候,坐久了都要在身上披件毯子了。”
“那就好,再喝点。”太后笑着,看着新月手里的碗,新月也只喝了一口而已。
“是,是,姑姑您看太后,刚才还说我脸上长肉了,又怕我吃不到好东西,这绿豆汤这么甜,是不是太后您吩咐的,又加了上好的桂花蜜,我喝着,嘴里甜的都发酸了。”
“知道给你放了好东西,还不好好地喝,雪翠,再给她加些。”太后笑了起来,眼睛眯着,真的是一位对孙女很好的祖母。
“是”说着,雪翠端着新月的碗,又给她加了一些,综合了一下甜味。
“今日…”太后顿了顿,看新月吃的香甜,又不想说了。
“新月知道,豫王一家也会来。”
“我知你不喜欢坐在哀家身边,到时候,到了宴上,你就与你大嫂一桌,你大哥单独一席就好了。”太后见新月坦然,也就放心了不少。
“太后,无论宴前还是宴后,如果您听到了什么说我不好的事情,请您和舅舅,都不要加以追问和责罚,我知道您心疼我,若是真闹得满城风雨,您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但您应该比我更懂,人心越是你不让它做什么,它就越会不断的去尝试。而这些事,被议论个几个月,就会被新的事物代替了,到时候,这些风言风语,自然就会平息了。”
太后看着新月一句一句的说完,脸上尽是欣慰的笑,点点头“依你,依你。”
第58章:相见欢(8)
新月与太后一道到宫宴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翘首看着新月,新月沉下心来,不顾其他,继续向前走去,然后走至单独一人坐着的曹家大嫂身边“大嫂”
“来了,来坐我身边。”曹家大嫂温和的对新月说着话,再往前看,徐新泰看了新月一眼后,就再没正眼看过她。
太后坐在陛下左手边,而陛下的右手边,坐着的是皇后,由陛下带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给太后请安。”
“都起来,赐坐”太后一声而下,所有人都有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举办宫宴的地方为冰蟾亭,这是个三面环水,只有一面靠近陆地,所以得名为亭,但是无论是建筑风格和规模,都是一座宫殿一样的地方。之所以叫做冰蟾,就因为风从前面的池塘吹来,凉爽的如同在冰窖中,而亭子的形状好似金蟾的肚子一般宽阔,又因为是宫里举办中秋晚宴的地方,所以因此得名。当新月知道这名字的寓意后,还觉得这个名字,看似含着很多寓意,但怎么看,都觉得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太后坐定后,人也就到齐了,自然也就到了上菜的时间。但是新月迟迟没有见上膳的宫女,正在思考原因的时候,新月见自己对面,长公主前的座位上,还空着一个席位。
能比长公主的地位还高,仅次于上席的人,整个大聖,只有一个人了。
容旭今日并没有来,他或许也是想借由这个办法,让新月不那么尴尬。
外间传声“豫王殿下到。”
如此,原本都汇集在新月身上的目光都看到了门口。着一声绛紫色蟒袍的豫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殿前。他没有佩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嚣张和僭越的神色,但他就这么一步有一步的,带给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新月望着陛下的脸色,他阴沉的脸,和外面晴朗的天气完全不同,快要下雨了。
而豫王的身后,跟着说不来的容旭,容旭的面色也不虞,进来后,看了新月一眼后,又低着头向前走。
“给太后,陛下请安”说着,豫王跪在地上,容旭也跟在后面。
“哦,许久不见王叔了,请起吧。”陛下说完,豫王撩着袍子,站起来。
“还以为小王爷您今日不来了,正好徐侯爷席上有个空位,坐下吧。”皇后说完,就被太后瞪了一眼,不过容旭却已经走到了徐新泰的身边。
徐新泰抬头,看了他一眼,新月不知道徐新泰说了什么,总之容旭坐下后,后背就端端正正的,一点也不敢碰到徐新泰。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开宴吧。”陛下一声令下,上膳的宫女,才端着美味加油,鱼贯而来。
几番祝酒后,歌舞也就跟了上来,亭中的一边,有一个戏台,太后很喜欢听,所以今日也备了戏,此时殿前正在表演歌舞。舞姬腰肢软如水,双臂在空中挥舞如同灵蛇一般。
曹大嫂嫂举起酒杯“新月,来,我们喝一杯。”
新月笑“看来嫂嫂是没有听说我小的时候,在宫宴上只喝了一杯花枝子酒,就醉的起不来身,趴在外间的石头上,差点掉进池子了。”
“哦,我想起了来,还是太子殿下把你背着回来了。”说着,曹大嫂嫂就自己把杯子里的酒饮尽了。
侍膳的宫女立刻为她满上,而新月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酒液的眼色跟曹大嫂嫂的不同,好似有些深,新月端起酒杯闻了闻,是果子汁的味道,而且没有一点酒味。
新月四下望了望,看见与太子妃同席,正看着自己的太子,抿了抿唇,并没有喝杯中的果子汁。
“我都说了,两个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都不同席了,还累的徐侯爷夫妇不能同席。”
“是啊,不是说新月夫人在外面庄子住了快三个月了,而豫王的小王爷一次都没过去看过。”
“是,我知道,我姐姐家的庄子,就正好挨着新月夫人的庄子。她家庄子上的佃户,经常见黄昏,太阳快落的时候,和她的两个丫头在周围散步。一个大家夫人,身边跟着这么点人,就出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啊。”
官眷夫人们,坐在贵族的后面,前后聊起天来,说的内容,都是关于新月的事情。
新月多少也都听到了,但她毫不在意,看着眼前桌子上的菜肴,摆在新月左手边的,就是刚才在马车上说的,栗子糕。
新月伸手拿起一块,递给就跟在她的身后的颦儿和翠儿“分着吃吧。”
“谢,谢夫人。”翠儿受宠若惊,掰开栗子糕,和颦儿一人一半,躲在新月的身后,小心的吃着。
曹大嫂嫂自然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拉起新月的手“你心中豁达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是”新月放下了手里的碎玉糕,朝着翠儿使了个眼色,颦儿递给新月一个手帕,新月就把碎玉糕,放在了手帕里。
“陛下,梁国使臣在殿外求见。”陛下身边的江公公从外面进来传信道。
“都说了,朕明日再见他们,让他们先去驿馆候着。”陛下兴致欠缺,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在一边的豫王身上。
新月小时,跟在太后身边的时候,听太后说,陛下从小就有些怕豫王,做了皇帝后,也一直都在看豫王的眼色,一直到壮年,甚至没有办法直视豫王,后来之所以会出手整治,也是见豫王拥兵过多,实在到了伸手整治的地步,陛下的手段一直如此,连损世子,两位豫王的孙子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再看豫王,面对着自己的杀子杀孙子,更是因为孙子的非命,而害死了自己此生挚爱的仇人,却淡然的很,端着酒杯也很稳当,只是在听见梁国的时候,眯起了眼睛。
“梁国的使臣说,他们此次来的时间有限,太子让他们赶紧办完事情回去。”江公公胆战心惊的传完话,果然陛下立刻就拍了桌子“岂有此理,让他们候着就候着,我们大聖作为梁国的…”
“咳咳…”豫王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原本已经还有些许说话声的宴会,立刻安静了下来,舞姬也都停下了,所有人都看向正端着酒杯的豫王,豫王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淡淡的喝着自己的酒。
“父皇,今日本也是百官皆在的场合,倒也不必再行召见了。”容昭见氛围突然安静了起来,立刻起身建议道。
陛下不知道豫王何意,也觉得太子说的有道理,于是对江公公点了点头。
片刻,门外传“梁国使者觐见。“
从门外走进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尤其是后面的那个,甚是威猛,一看就是一员猛将。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后面的那个刚进大殿,就看见了坐在最前面豫王,喷薄的恨意从眼中涌出,我不是前面的主使拦着,那个人怕是要冲上去打豫王。
“副使失仪,还请豫王殿下见谅。”主使看着身材虽然高大,如果说话有进有退,像是一个文官的样子。
“上次见你们梁国紫家的人,还是我把紫家家主紫荣的头砍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跟现在的副使的眼睛差不多。”豫王话毕,殿里坐着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新月不明白对于那位副使的杀父之仇,在这群人眼里就这么好笑吗?
“王爷说话也是真好听,若不是听王爷刚才说的话,在下还以为王爷是这冰蟾亭里,唱戏的戏子。”新月听了那主使的话,倒是差点没忍住的笑了。
“大胆”容旭立刻就站了起来,而坐在他身边,以冲动出名的徐新泰却做得很是稳当。
容旭继续说道“我祖父当年剑指你们的都城,你们王上的头颅都被斩落马下,这些可不是胡主使您三言两语就说得出来的。”
“这位是…”那位姓胡的主使,真的是来耍嘴皮子,他疑惑的神色,跟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呢,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豫王爷的孙子,还恕在下眼拙,主要是,已经快十年没有在边境,见过你们豫王一脉的人了。不知小王爷现在在何处高就啊,翰林院?还是宫务司?”
“胡主使,您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豫王十年不征战,还不都是托了你们梁国,安分守己的福。”容昭一针见血,说梁国元气大伤,恢复了三十年,都没见什么大风浪。
“是啊,倒是十几年前,那位徐将军…”新月心下一沉,又说起自己的父亲了,果然,徐新泰是坐不住的,他只是抬了抬胳膊,那名主使就不敢说话,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屋里有三个人,不能真的得罪。
一位是坐在首位的豫王,另一位是徐新泰,另一位是坐在豫王对面的昌都候,他们三个人手下的兵力,怕是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抗衡的。
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唯独昌都候江晚侧目看着,眼神冷淡,这才是最震慑人心的。
新月这时候有些回过神来了,与江家结亲的容映是多聪明了。
江晚发现了新月的目光,她淡淡的扫了新月一眼,后开口“两位使者怕不是来我大聖的宫宴上表演娱乐宾客的,定是有正事要做吧。”
梁国的使臣之所以敢拿话戏弄豫王,一是跟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关,二是豫王毕竟是不带兵了,就算是还有些残存的势力,但因为陛下的忌惮,这豫王此生也不会再披上战甲了。
而江晚不同,他是陛下的亲舅舅,他的儿子也是统兵一方的大将,他们江家,怕是此时在殿上,梁国使臣最要忌惮的人。
“在下奉我主之命,为大聖递上国书。”说着,胡主使从副使手里接过一只乌黑的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他口中的国书。
江公公呈上国书,陛下展开后,看了几眼,合上后笑了笑“小女尚幼,还不能出嫁。”
陛下除了容昭和容映两个儿子外,还有一位皇后所生的公主,今年已经十四岁的茹仪公主容珏。看来国书上写的,是要迎娶茹仪公主的内容啊。
“我主早就想到陛下会说公主年幼,而且我们也不是为太子殿下求娶正妃,而是侧妃,若是陛下真的许嫁,我主还真怕怠慢了公主。所以,我主有亲自挑选的人,还请陛下允准。”说着,胡主使第一次弯腰,向陛下行了个礼。
陛下一时分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不能贸然答应,而是问“求娶何人?”
“我主听说,安宣侯府有一女,虽已嫁人,但我主愿以聘太子妃礼迎之”
这话一出,不仅是其他人吃不准这是怎么一回事,新月也是一头雾水,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胡主使,那位安宣侯府的侯女,现在是我豫王府的世孙妃,以后的…”豫王的声音淡淡的,但慢慢蓄积着力量,眼神中,也燃起了火气,谁知没等他说完,就被容昭打断了“胡主使,徐氏已经聘给了本殿为侧妃,同样是太子的侧妃,梁国太过苦寒,还是留她,做本殿的侧妃吧。”容昭说完,满殿哗然,容旭也因为面子挂不住而闭上了眼睛,聘新月为太子侧妃的事情,他之前从未听闻过。
“既是如此…”那胡主使皱皱眉,随后笑了“那就请,大聖皇帝陛下,下嫁公主吧。”
“你们两个使臣,一没请示你们的主子,二没得到我大聖的允准,就这里大放厥词,那两位,都是哀家的孙女,身份贵重,怎可是你们可以挑拣的吗?”江太后的中气十足,说完以后就有卫兵上殿,把那两个使臣压在地上。
“来时,我主就已经示下旨意,公主和徐氏侯女,我等要带回去一个,还请大聖皇帝陛下,在三日内,给个准确的答复,若陛下两个都不肯许嫁,依照我主的性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等就先告退了。”说到这里,众人知道这胡主使嘴里的“我主”是谁了,自然不是梁国那个久病,就是傀儡的梁国皇帝,而是睚眦必报的太子殿下梁渭。
胡主使挣脱了按着他的两名护卫,紫副使更是小菜一碟,二人如同来时一般,大摇大摆的走了。
娶自己…新月咬了咬唇,缓缓的在心里问道“为什么呢?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北边如何?”使臣刚走,不等散宴,陛下就开口问北边的守将。北方守将周将军从席上站起,拘身道“异动颇多,但从无挑衅和试探。”
“梁国太子的征兵如何了?”这是容昭最在意的一点,因为梁国太子征兵的这只队伍,将作为他的私卫,会跟着他四处征战,而他也是一国太子,手下并无实际握在手中的一兵一卒。
“十万精卫,从梁国的五大营中抽选完毕,已经驻在离锦城五十里外的地方了。我锦城的守军,几乎每日都能听见他们训练的声音。”周将军说完看了豫王一样,豫王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疑惑,但他何等聪明,也不过片刻就为自己的疑惑找到了答案。
江晚分析片刻后,开口道“打不得,锦城一但被开,连带并州,一下子就会丢去十一个州,很快。”
“陛下等要商议国事,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帮不上忙,各位夫人,请移步到本宫的坤殿用茶吧。”皇后也找了个空挡,带着女眷们离开。
“新月…”陛下叫了一声新月的名字,新月正想事情出神,兀自被叫了名字,还有些惊讶“是,是,小女在。”
“你先留下,皇后,你去把…”陛下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的眼圈都红了,就没有说下去,而是挥挥手“都退下吧。”
“是”新月得了皇命,也跟着亲眷们,往坤殿走去。
刚刚走出冰蟾亭,新月就碰上了太子妃张氏,张氏眼神复杂的看了新月一眼,这让新月心里更不好受,挥手叫来了雪翠。
雪翠拘身听新月吩咐道“跟太后皇后说一声,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坤殿喝茶,这就回去了。”
“是,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呢。”雪翠回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太后,对新月小声的说。
新月等着人都从冰蟾亭走出,从来时的路上,慢慢的出宫去,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伸手把自己袖中,为翠儿带的点心递给了她“来,尝尝。”
“奴婢,奴婢不敢”翠儿那里见过刚才那个场面,这会带着哭腔,忍不住的问“夫人,一看皇后就不会同意许嫁自己的女儿的,您,您难道真的要去和亲吗?”
颦儿也是满脸愁容,新月抿了抿唇道“不会。”
新月有些困惑,因为她使劲回想,也回想不起来,自己梦里,促使太子亲征的那场战事的导火索是什么了。
再观现在的这个局面,皇后绝对不会允许陛下嫁出自己的女儿的,梁国那边求得是太子侧妃,为了大聖的颜面,公主也是不会出嫁的,那难道真的是自己这个已经嫁过一次的人去吗?
在宴上,使臣极尽挑衅,挑衅的人多是豫王,难道求娶自己,是为了羞辱豫王?
不过一是豫王已经不带兵了,二来只要说出自己已经不是豫王的世孙妃了,那就羞辱不到豫王了,为何,那胡主使,还以开战为威胁,非得求娶自己?
公主,自己,若说是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太后说的,都是太后的孙女。
梁国此时来,就是想找个开战的借口,这事被江晚看透,所以他是不主战的,而梁国是一定要把太子引出去,这样才能扑杀了他,府了容映上位。
难道…这两个使臣的用意,就是为了刺激太子亲征,公主可是太子的亲妹妹,以侧妃之位聘娶,那就是对她极大地侮辱,那为什么要带上自己呢,为什么?
冰蟾亭内,太子在听完江晚不主战的分析后,大声道“那江将军的意思,就是嫁出新月或者珏儿其中的一个了?”
“公主是不能嫁的,那是个太子侧妃的位置,求娶嫡公主,不是打我们大聖的脸吗?”江晚的言下之意,就是嫁出新月。
容昭自然听出了这话的意思,陛下点点头“如果真的要许嫁的话,也只…”
“父皇,儿臣愿意请战”说着,容昭跪在了地上“刚才周将军一说,依照我们在北边的兵力,是不需要惧怕那梁国太子的,儿臣愿意前往亲征。”
“你…”陛下看了一眼容昭的眼睛,知子莫若父,容昭眼里的急切,就是对于徐新月的爱意啊。
“父皇,儿臣,虽得世人赞一句四国中,最优秀的太子,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梁国的太子也是文武双全,儿臣,儿臣一直都想要与之较量一番,还请父皇成全。”容昭说完,俯跪在了地上。
坐在马车里的新月,不知道是不是马车颠簸的原因,脑子里突然清明了,不可置信的皱起了眉。
“姑娘,你怎么了?”颦儿察觉到新月的异样。
新月有些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第59章:相见欢(9)
新月有些胸闷,回到别庄后,马车都没下来就吐了。
李郎中很快就到了,新月已经躺在床上,晕的睁不开眼了。他一看到新月的苍白如纸的纸,就摇了摇头“小的不是早就告诉过夫人了,这养病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动气和忧思,给你开的药里面,也有让你平心静气的药,您这突然大动心气,能不病吗?”
“我,我…”新月捂着头,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快为夫人宽下外衣,我要给夫人施针,这样才能缓解她的痛症”说着,李郎中转身走出新月的屋子,去外间准备针灸的东西,而颦儿和翠儿一刻不敢停,为新月宽下外衣,只穿里面轻薄的衣服,方便施针,有把新月放好,躺在床上。
果然,如李郎中说的,给新月扎了两针后,新月的呼吸就没有那么急促了,但她还是头疼头晕的厉害。
“李郎中,这可怎么好,回来的路上,夫人一直在皱眉,半途都在说胡话了,这头上的伤,是伤她的根本了吗?”颦儿就把新月回来时的事情,统统告诉了李郎中。
李郎中还在为新月施针,最后一针是让新月睡着的针,一针下去,新月就闭上了眼睛,身体脱力的睡着了。
“后院散淤活血的药草,我去采一些来配药。你们照顾好夫人。”说着,李郎中拔下新月身上所有的银针,赶紧出去熬药了。
“王嬷嬷,夫人一直在说胡话,说什么太子会这样,居然是因为她,夫人这是怎么了?”
“很显然是夫人动了大气,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王嬷嬷细细的问两个人。
“宫宴刚刚开始没多久,梁国的使臣就来觐见了,他们说了很多话,但都被各位大人们,一一驳斥了,就是最后的时候…”颦儿就一一把宴上的事情告诉了王嬷嬷。
“夫人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不,还给奴婢带了宴上的糕点,虽然宴上的事情,夫人也有些忧心忡忡,但好像很快就想开了,并不是很费心,就是马车刚出城的时候,夫人突然说了句什么,从那以后,才这样的。”翠儿从怀里拿出不舍得吃的点心,给王嬷嬷看。
“梁国的人,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且不看豫王那边,老侯爷是怎么去世的,侯爷就算是…”
“我大哥,就算是用一条白绫勒死我,也不会让我嫁去梁国的。”说着,新月睁开了眼睛,这一会的休息,她还是难以缓和身上不舒服的感觉。
“姑娘,您醒了?”王嬷嬷伸手,把新月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给她轻轻的按摩舒缓。
“嬷嬷…”新月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说“翠儿,颦儿你们都下去。”
“是”二人一道,离开了新月的屋子。
新月睁开了眼睛,看向王嬷嬷,随后又闭了起来“嬷嬷,太子好像要出征了。”
“奴婢一听颦儿和翠儿说,就差不多猜到了。”王嬷嬷手下力道合宜,新月也确实舒服了不少。
“太子,如果战死了怎么办?”新月也就只有能对王嬷嬷说这样的话。
王嬷嬷的手顿了顿“那也跟姑娘您,没有关系。若是这所有的战事,姑娘您这样的小女子就能解决,那一个偌大的国家,还养那么的士兵,要豫王这样的将军做什么?”
“若是跟我有关系呢?”新月思量着,还没有想晚一整件事,新月的头就又痛了起来,皱着眉,王嬷嬷继续为她按摩,舒缓疼痛。
容映进京的时候,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传信来的人,正是梁国太子,他一直在计划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回头,看着棺椁,垂下了眼神看着自己马下的路,这一路来,还真是久远。本来像他这样有封地的王爷,是可以在封地建造王陵的,而把自己的尸首运送回京安葬,是怜月的遗愿。尽管自己从没有没有跟她说起过,但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非要让容映把她的尸骨,带回金陵。
车队里还有一架马车,引得容映总是不放心的回看。
侍卫跟上他“王爷,日头大起来了,马上就要进城了,您还是去马车里坐着吧。”
“走吧,到了王府也到不了晌午,先把王妃的棺椁安置好。”
“是”侍卫知道容映的脾气,也不再劝,继续向前。
晋王进京的消息,并没有在金陵城里引起太多的关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和亲和太子正在西营整军的消息,自然无暇,去关注一个从不受宠,也不在金陵居住的王爷的事情。
容映在金陵的王府里设置了灵堂,把怜月的棺椁安置在了灵堂后,自然有人来悼念,容映也是在府中待着,在外人眼里,深居简出。
“王爷今夜还要出去吗?”侍卫见容映穿着深衣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已经近黄昏了,此时换衣服,应该是又要出去。
“今日就不了,怕是一会还会有人来吊唁,我去前面看着。”说着容映抬步就往王府前庭走去。
果然,还没停下脚步,前门通传,豫王家的小王爷前来吊唁。
虽然是容映意料之外的人,既来便是客,容映还是站在门前迎接,但从外面走进来,是一男一女,男人自然是容旭,而她身后跟着的,容映是既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为他从没有见过她,熟悉是因为她和自己的母亲同姓同族,所以二人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
两个人短暂对视后,容映皱了皱眉,这个女人因为血缘的关系,和自己的母亲有三分相似,但是那眼眸里的不安分,让容映,有些明白了新月的意思了,这个女人,很难缠啊。
“小王爷这是怎么了?”容映见上台阶的容旭腿脚好像有些不方便,他抬步时,左边的腿好像很疼的样子。
“无事”容旭脸上的表情并不自然,这几步已经走到了容映的身边“王兄。”
“许久不见你了,来,进去吧”说着,容映伸手拍了拍容旭的肩膀,容旭却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看他这样子,容映思索后,随即明白,这是因为擅自和新月和离,而被豫王打了。
“这位,想必是您的妾室了?”容映倒是没有戳穿,而是把话题引到萧南音身上。
“表哥”说着,萧氏屈膝,给晋王行了个常礼。
容映并没有为难她,而是让他们拜祭完后,还留了晚饭,刚刚落下座次,容映就想起在并州王府的时候,新月也是坐在萧氏的位次上,而她的对面坐着的正是容旭。
容旭本来不想留下,他来,也是被萧氏硬拉着过来的,萧氏道“陛下只有太子和晋王两个儿子,以后太子要办事的话,肯定要多依仗自己的亲兄弟,你看祖父,得先帝器重,有了这番成就。所以我们现在就要与晋王多亲近一些,我作为晋王殿下母家的亲戚,多在他面前走动,总是少不了我们的好处的。”
容旭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的问萧氏“我们也是有封地的王侯,我也是领兵之人,为什么要巴结别人了?”
“难道小王爷,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咱们豫王一脉,在陛下这里,就已经受到了冷遇,谁知道轮到太子之后,又是个什么光景,所以啊,能有得力的人,就要用,就要拉拢。”
容旭听完,他倒是想起一桩关于新月的事。那时二人刚刚成婚没多久,进宫谢恩的时候,遇见了太子夫妇,太子相邀他们去东宫吃饭,一向不怎么言语的新月,却一反常态的拒绝了,回家的路上,容旭问她为什么不去和太子一起吃饭。
新月说“宫里没留我们午饭,我们转脸就去东宫吃了饭,虽然陛下和太子殿下毫不嫌隙,但外人看来,我们像是在陛下处落了冷待,太子殿下,在拉拢我们。又或者,我们起了攀附之心,说我们心不摆在正中,结党营私,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花招。”
“不过是一个饭局,怎么就引得你那么多事由呢,一次两次的,别人还能把我们看成太子一党?”
“这几年,王爷在陛下那里受到了一些冷待,陛下是刻意为之,有意试探,我们能做的,就要宠辱不惊,这样方能让陛下打消疑心,而且我们堂堂王族,要保持自己的高贵脸面。”
和新月说着相反话的萧氏,让容旭无法拒绝,却从心底涌出了一些厌恶。
“小王爷,您要喝那种酒?”容映抬高了声音,容旭才回过神来“还是尝尝王爷从并州带回的纯酿吧”
“给小王爷倒酒。”容映话音刚落,侍女就为他倒上了酒。
二人喝过酒以后,就聊了怜月。
“江氏嫂嫂怎么去的那么早,真是可怜啊。”说着,萧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间,只有她自己流没流的眼泪。
容映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对容旭说“本王回城有几日了,听来往祭拜的人说起,小王爷和徐侯爷家的侯女和离了?”
“还不如晋王爷您这样直直的问,旁敲侧击的倒显得我们二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是,我与新月已经和离了。”容旭被这么问,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徐…新月表妹可是回本家居住了?”容映说完,拉了一下唇边的弧度,那是嘲笑的表情,专门给萧氏看到。
“她那哥哥,晋王您远在并州,应该也听说吧,是个…是个性子不好的,她就住在了长公主留给她的一处庄子中,那里在京郊外,安静也便于她养病。”
“新月表妹从东都来金陵的时候,经过并州的时候,来拜见过怜月,如今一看,那倒成了两个人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面了。”容映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表情凄然。
萧氏有些看明白了,这晋王,根本就是不理自己啊。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送二人上马车后,容映有些不耐,不等马车走远,转身就走进了府里,谁知还没走进书房,就在身后听到了声音“这豫王一脉,还真的再难有气候了。”
“你若是可以这么轻易的潜入金陵,出现在我的王府里,我们以后怕是很难再合作了。”容映回头,站在他身后,正是腰挎一把银鱼弯刀的梁渭。
“你不也是派人砍了你们太后和皇后宫里的树,烧了皇帝寝殿后面的房子,我跟你一比,实在是小儿科,你这晋王府,冷清的跟冰窖一样。”说着,梁渭提起腰间的刀,向前走去。
容映侧身,让梁渭进到了自己的书房,此时书房已经点好了灯,像是专门为二人会面准备的,梁渭看着桌子上的茶具,眯了眯眼睛,问“你知道我来?”
“你从使臣进宫那里,就到了金陵,今日也确实应该到我这里来了。”容映好像有些累了,坐在了椅子上,抬头看向梁渭。
梁渭坐在他对面“成了”
“恩”容映早就知道了,倒也不必梁渭专门来告诉自己一声。
“那个徐新月,果然是一手好棋,我只是拨动了她一下,你那个大哥就急了,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与我较量较量,这不就是明摆着,认下自己那个四国中最优秀的太子的名头,是虚的吗?”说着,梁渭抬手,摆弄着自己腰间的弯刀“如此,我们就要商量,要在何处把他杀了的事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徐新月,并不是个能任人随意摆弄的棋子,你说吸引我王兄上钩的同时,还要羞辱豫王一番,她已经不是豫王府的世妇了”
“这么快就被休了?他们还真以为,本殿会要一个已经成婚的女子?”说着,梁渭嘲笑的笑出声。
“是她…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一切已经按照我们要的发展了。”容映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贴着“奠”字,他本还在头疼,以什么借口不同行,怜月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个徐新月…”梁渭好似来了一些兴致“是怎么和你皇兄暧昧的?”
“他们没有暧昧,新月清清白白,这些年连个…”容映立刻止住了话声,但这些已经足够了。
梁渭看他现在的表现,和那日在并州晋王府时,容映的表现,笑了笑,这对兄弟的喜好还真是一致,这让他对徐新月更加的好奇了。
“我是说,从我见到的,他们两个人,基本上没什么交流上看,正想不到我皇兄,会愿意为了保全她,而与,与梁国开战。”容映解释完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很显然是越解释,流露出的感情就越多。
“所以,你才故意隐瞒吗?”梁渭眼下一寒,他才第一次见容映就把他看的很透,有能力,却对无辜的人,没有多少狠心,现在又多了个美人关的弱点,要想掌握他,还真是,轻松的紧。
“我,我只是没有想到。”在他们正是走这步棋前,梁渭就让容映留意容昭的缺点,尤其是像女人这样,最好利用的缺点,可容映基本上把他从别处打听来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唯独,那个徐新月,他瞒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那里在常河的并州码头边上,他看到了豫王的王旗,又想起他安排在太子身边的细作报,太子婚前,想娶一位徐氏女,而那女子嫁给了豫王家的孙子,他才想到从这个徐新月身上下手,如此,才让他,注意到新月这枚棋子。
“呵…”梁渭淡淡的扫了一眼容映“你这么容易被看破,以后可要怎么跟我斗。”
容映听后,心里到没起多少波澜,反而稳住了心神“随你怎么说。我们是不是要开始谈正事了?”
梁渭想到此行来的目的,自然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而打断,于是对容映说“是啊,杀了你长兄的正事。”
天已经大亮了,新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有她自己,闭着眼睛一下下的数着水车打水的声音,只是喉间干涩,咳了两声“咳咳”
颦儿立刻掀帘子进来“姑娘,您醒了。”
“恩”新月其实醒了好一会了,于是睁开了眼睛,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姑娘,经过这十几日的调养,您的身子,就大好了。”说着,颦儿把手递给新月,新月喝着温热的水,点点头“好了。”
“夫人,您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们要不回京城住一段时间。北营现在正在调兵,咱们庄子前面的官道上,整日都有车马和兵士跑过,甚是不安定。”颦儿前几日见新月总是躺着,所以没说,今日是李郎中说的,夫人喝药的最后一天,夫人的身子,定是恢复的大好了。
新月思考片刻后摇头“你让那些管事们,把咱们庄子上的人约束好,没有必要的事情,就不要出门,就在自己的院中。尤其是咱们院子里,上到你和王嬷嬷,下到粗使的婆子和小厮,都非必要不要出门,也用不了几日了。”
新月心里,大致已经算出了太子出征的时间。新月记得自己在梦里,收到太子的死讯,是在中秋之前,那时就说太子战死已经二十日了,棺椁也已经回京了,现在五月已经过半,前线来回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他又不可能是到了就被人砍杀下马,所以最晚,六月前,他就要出征了。
梁国只有冬夏两季,夏日极短不说,还没有金陵的春天暖和,现在,正是梁国的夏季,进兵是最好的时间。
“是”颦儿点点头“夫人,这是最后一贴药了,李郎中说您喝完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您额间的伤了。”颦儿很高兴的说。
“我听说,这药里有几味药材,是从咱们后院摘的,怎么,这院子里还种草药吗?”新月端起药,药还有些热,新月并不急着喝。
“是啊,正好就在李郎中住的院子外面的空地上,李郎中还说,除了这药里,活血化瘀的药草外,最多的是止血消炎的药材,有些已经生长了数十年,有大用呢。”看颦儿的语气,新月就知道李郎中也很惊喜,于是对颦儿说“跟李郎中说,让他回东都的时候,可以带一些,但给我留下根,来年再发。”
“是”颦儿点点头,记下了“姑娘快把药喝了吧。”
“好”新月摸了摸碗壁,于是端起碗来,抿了抿嘴后,将药一饮而尽。
“夫人…”翡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新月见她急切的样子,最后一口药差点没咽下去。
“夫人,放在这个盒子里的黑瓶子,怎么不见了。”翡儿吓得魂飞魄散,拿着盒子,就差放在新月的脸下面了。
新月见她急切,也不像卖关子了,而是伸手从自己怀里拿出那瓶黑水之毒的解药给翡儿“在这里呢,这次,你就得好好地把它收好了,再不见,我就拿你是问了。”
“是,是”翡儿见瓶子失而复得,自然难掩喜色,拿起瓶子,又保管了起来。
颦儿看新月如此,问“夫人,既然这药要永久的收起来了,那瑶小姐身上的毒…”
“李郎中都出来这么久了,也该跟着豫王的船,回东都和家人团聚了。”新月没有正面回答颦儿,但颦儿知道,李郎中都回去了,那就是瑶小姐的事情,得到了最圆满的解决。
第60章:相见欢(10)
新月的病好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城去祭拜一下江怜月和孩子。
坐在马车上,新月看着自己的手掌,想到那日在怜月的房中,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在她手底下游弋而过,还是那么的有活力,怎么一下说没有,就没有了。
以往在梦里,这些事情对于新月来说,都是她旁观过的,一些与她不相干的事情,可真的与这些人和事有了交集以后,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冷静的看着。
再过一天就是出殡的日子,新月垂着手,感觉手镯的重量,打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自己此时来,也算是送一送这个可怜的女人吧。
下马车的时候,容映正一脸疲惫的站在门口,新月和他刚刚送走的客人的马车擦肩而过,因为新月没有递拜帖,所以容映对她的突然出现,还是有些讶异的,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王爷…”新月下了马车,就看见了容映,拘身给容映行了个礼。
容映差点没能适应,只是这丫头在外人眼里,总是很端庄大方的,自己也就随她便了“新月表妹,请进。”
新月从门中进来,就见周围皆披素缟,灵堂上摆着摆放着祭品,鲜花,正中的地方,放着的牌位,摆着牌位后面的,就是怜月的棺椁,新月看灵牌后,只有一座棺椁,后祭台上并没有出那个孩子的牌子。
容映站在一边等着回礼呢,却见她正在四处看,然后疑惑的问“怜月姐姐的孩…”
新月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嘴后,端正了神态,拘身祭拜了一番后,容映拱了拱手算是回礼了。
“去后堂喝点茶?”容映问。
新月看了一眼容映的神色,好似有话跟她说,然后点了点头“好”
转到后堂,新月还没坐定,就听见了婴孩的哭声,吓了她一愣,茫然的望向门口,只见一位端庄的嬷嬷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了进来。
“王爷,小世子刚才一直在啼哭,是不是病了要请郎中啊?”说着,嬷嬷一下下的安抚着怀里的孩子,但还是不能让他停下哭声。
新月站了起来,就看见嬷嬷怀里的这个孩子,是一个面皮奶白,粉嫩粉嫩的孩子。
“这,这就是…”因为太惊讶,新月有些语噎了。
“拿了我的名帖,去宫里请太医。”容映好似不太习惯这哭声,但也不全然是烦恼。
“是”那嬷嬷看了新月一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看,也没什么好的联想,她转身准备离开,但孩子的哭声还是很牵动人心。
新月又想起,跟怜月说的,等这孩子出生了,自己定要好好地抱一抱他,于是对已经快走到门边的嬷嬷说“嬷嬷,能让我抱抱这孩子吗?这也是,我跟这孩子的母亲约定的。”
善嬷嬷是怜月陪嫁的嬷嬷之一,而新月去并州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而她正是怜月母亲最信任的人,所以这个小小的孩子,也归他照顾了。
善嬷嬷看着新月对她敞开的胳膊,又看了一眼容映,容映毫无表示,这是让她自己决定的意思。不停哭泣的孩子,善嬷嬷拿不准眼前这个锦衣玉服,夫人打扮的女子,能不能抱好这个孱弱的孩子。
新月敞开了自己的手臂,善嬷嬷有些失神的把孩子,交给了新月。只见她回拢自己的胳膊,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如同那里在晋王府里,新月摸着怜月的肚子时一样,新月感觉到心里涌起一阵满满的异样,她一瞬不瞬的望着怀里的孩子,奇怪的是刚才一直在啼哭的孩子,居然止住了哭声,瞪着乌珠一样的眼睛,看着新月头上的步摇。
新月晃了晃脑袋,小孩子的眼睛就跟着她步摇的晃动,而转动。
“这孩子,倒是跟你有缘。”容映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新月也没想到的说“是啊,我是真没想到。”
“是因为夫人头上的步摇吗?”善嬷嬷发现小世子对新月头上的步摇很感兴趣。
“是吗?”说着,新月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单手垫在小世子的脑后,另一只手,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步摇,在他眼前晃了晃,却不能如在她头发上,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而是看了两眼后,就继续看新月和新月发间的蝴蝶发簪。发簪上镶了弹簧,会跟着头部的摆动,而微微的舞动,新月从他的眸子看到了,伸手又要摘下来“你这个小娃娃,你母亲不过是送了我一只翡翠镯子,我还回礼了,你就惦记上了我最喜欢的蝴蝶发簪…”
“唔…”新月看着这小娃娃嘴呜咽了起来,立刻就慌了神,准备头上的蝴蝶发簪拿了下来“给你,给你,你只要不哭,姨母啊,都给你。”
“别摘了。”说着,容映伸手,按住了新月的胳膊“不是说你最喜欢的吗?”
新月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容映的手,容映倒是毫无尴尬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两个人之间好似有了些不同的交流,新月轻咳了两声,“他不是想要吗,不过是个小玩意。对了,这孩子起名字了吗?我记得,你们这辈中,名中带“日”字,而他这一辈,是“玉”,庶子比如说容旭的孩子,叫玉宇,这孩子是正经的嫡子,叫什么呢?”
“琏,容琏。祭祀所用的粮皿为琏,这孩子,比我强。”容映脸上虽然不在意,可话语里的情绪,还是很容易捕捉的。
新月看了一眼善嬷嬷,然后举起胳膊,把琏儿交还给善嬷嬷。琏儿刚刚离开自己的怀抱,就不适的哭了起来,引得新月不得不拔下头上的簪子,递给善嬷嬷“用这个哄着,会不会好一些。”
“这是夫人您的爱物,奴婢不敢收。”说着,善嬷嬷就抱着琏儿下去了。
新月看着自己手里的步摇和发簪笑了笑“这么美丽的东西,赏人还不收,行吧。”
说着,新月就重新把这些戴在自己的头上,坐好后喝了口茶“是铁观音。”
“之前在太后宫里,见你喝过。”容映并没有解释,而是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是有事要跟我说吗?”新月问。
“太子,就要完了。”容映说完,见新月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淡淡然的望着自己的杯子,只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出,出征的日子定了吗?”
“这个月二十。太子二十五岁生辰后。”容昭的生辰就在六月十九,他出生的时候,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二十了,那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虞鹤也说他是差一点,就圆满了自己的人生,陛下和他自己到不以为然,以为他是太子,确实差了一点,以后,登上了至宝之位,就没事了。但是,新月现在明白了,这一点,就是一生的错失。
新月抬起头,看着容映“是箭在弦上了吗?”
容映并不惧新月的眼神,看向新月说道“你从未劝过我,这次,倒是想要阻止了吗?”
新月听了,摇摇头“就像虞鹤说的,世间一切,皆要向前。我是自身都很难保全,何况是别人的命运。”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现在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容昭的事情的,而且还知道的这么详细,我身边的侍从都不一定会这么清楚。”容映本不想问的,因为好似一问,就承认了什么。
“我说我是猜的,你信吗?”新月不想回答,她看向皱着眉,疑惑的容映说道。
容映不怒反笑了“那你还猜到了什么?”
“你的对手,下一位就是梁渭了。”新月歪着头,这样一来,容映倒是看不透她了,只听她继续说道“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聪明的女人里,你不算。”容映说完,居然笑了“怎么,又要威胁我?”
他笑的新月莫名其妙。这是很好笑的事情吗?
“没有,让你放过我的意思。”
听到新月这么说,容映又笑了“我放过你?你给我要黑水解药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样子。”
“我现在,只想安静的过我的人生。夺嫡,和别国的太子合作勾结,这样的事情我都不想再知道了。我只想在我的别庄里,好好地过我的人生。这些我求告别人是没有用,我要得到你的保证。”说着,新月站了起来,因着容映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直视容映,容映却好似心脏漏拍了一样,望着新月那有着斑驳倒影的眼睛,居然无法拒绝,他明明对新月,还有更深的利用。
新月等了片刻,没有等来回答,看来,容映是要拒绝自己了,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刺眼,新月道“你是笑我可笑,还是…还是这笑,只是你的伪装,为了不被人看透内心,可是我已经看透了,你还要怎么藏?”
“我…”容映还想辩上一辩,但突然觉得好累的不想否认了“只是,看你好笑而已。”
“你…”新月顿时火气上涌,觉得受到了侮辱,转身就欲走。
但是走到门口,又觉得实在是太生气了,转过脸,走到容映身边,正欲开口骂他,却见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血丝。
容映没想到新月会去而复返,他被如此大胆无礼的新月吓到了,本以为会挨一顿骂,可是新月却伸出了手。
他的眼睛里,晕着雾气,茫茫然,又危险重重,新月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人眼里,有这么复杂的神色,只是望着,就觉得,这里就是麻烦窝,是枯木林,满是荆棘丛。只是这些后面,是他布满血丝,真实的他。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容映那从不轻易示人的心灵世界,就这样被新月洞悉了。
新月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慌张了起来,但是她没有办法,对这样的容映熟视无睹,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挡在了自己和容映的眼睛之间,想让自己不去看,也让容映不要看自己,自己的脚,是一步也迈不动。
容映看着奇怪且别扭的新月,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尖,发现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透过她的指缝,看见了她纠结的神色“徐新月,你在同情我吗?”
“我…”新月想要否认,但是是思考一下自己此时的心情,好像就是如此,但是说出口,肯定会被惹得容映生一通大气,思虑再三,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的新月,气得剁了脚“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这么别扭,啊…”
容映看着突然生了气,在发牢骚的新月“你,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的麻烦和多事,同情,同情你又怎么样?你做那么多事情,不就是想要让人,看见你,知道你是个,不必容昭…”
“容昭?你居然直呼太子的名字,我看你是真的…”容映只是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恩,容昭,你,容映,名字取了不就是让人叫的吗?”李郎中反复交代了,让新月不要动气和忧思,如果心里有火,还不如发出了,新月现在就是在发火。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容映站了起来,抓着新月的胳膊,让她放下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好好地,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在见你们这些太子,王爷什么的,我只是想做我自己。”说着,新月挣脱了容映的手,挣脱的过程,还狠狠地给了容映一巴掌。
容映就这么挨了一巴掌后,不怒反笑了“徐新月,你不是疯了,而是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啊。”
感觉到自己掌心传来的痛楚,新月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和自己刚才发了疯的事情。
“我…我…”新月语噎,容映却什么都看明白了的对新月说“在我面前,你就不要隐藏了,因为你什么样子,我都看到了。徐新月,我总算是想到了,黑水之毒解药的人情,要你拿什么来还了。”
“我,我不要再受你们辖制,你想都不要想。”说着,新月伸手好似要做点什么,胳膊却被容映抓住了。
“来人”容映对着门外喊道。
“是”门外是容映的侍卫。
“送新月姑娘回府。”说着,容映甩开了新月的胳膊,转身走了。
第二日,是怜月下葬的日子。早起的时候下了一会雨,现在却已经是晴空万里了,新月站在安宣侯府设的祭棚里,此时还真是暑热难当,侍从们站在身边,一刻不停的扇着扇子,转动风轮,也只能有所缓解。
容映亲自送怜月去安葬,沿路一个个的对设棚祭拜的人还礼,原本就很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到了安宣侯府的棚子时,容映抬眼就看了新月,新月心中一震,随后他就正正常常的对徐新泰回了礼“新泰兄,梓州一别,三年未见了。”
“是啊,殿下,三年了。”说着,徐新泰久违的笑了出来。
“这次新泰兄是要跟着殿下一起出征吗?”说着,容映看了一眼徐新泰身后的新月,看她表现,新月果然是不知道的。
“大哥你要出征?”不顾众人都在看,新月一把拉住了徐新泰。
徐新泰回头看了新月一眼“恩,你大嫂没跟你说吗?怎么了,这一头汗的还发抖?”
“我…你能…”新月心中大骇,因为她想到了,想到梦里,徐新泰为什么没有来看自己,因为他自身都难保了。
“听说新泰兄是在后方管理辎重?”容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但他也听说了,新月的身体,不能动怒和忧思,所以就解释道。
“是啊,陛下的圣心,谁又能预测到呢。”徐新泰皱眉,他本来要作为先锋打头阵的,可是国师虞鹤卜卦后,说前兆不吉,所以要换一位打法不那么激进的前锋“不激进的前锋,还叫什么前锋,不就是个扰敌的苍蝇。”
“新泰兄啊,如果江小将军听到您的评价,会怎么想呢。”说着,容映笑了笑,弓起身一礼道“多谢设祭,这就告辞了。”
容映走后,新月拉着徐新泰“哥哥您真的要随着殿下上战场吗?”
“上什么战场,估计连锦城都出不去。就这样我到底什么时候能为父亲报仇。亲手砍杀了那个啥了父亲的紫利。”梁国的紫家,世代出镇国安邦的大将,这个紫利,就是这一代的紫家家主,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把新泰和新月的父亲,砍杀在马下。前面探子来报,这次梁国那边派出的主将,就是紫利。
“紫利,总有再出来的一天,哥哥,在此次战役中,切勿感情用事,不然或许杀不了紫利,最后反而是你,会受到伤害。”新月想起来,因为太子战死,他战死的原因,就是带兵去驰援被团团围住的徐新泰,徐新泰在战场上,见到了紫利,紫利百般挑衅,还亮出了砍杀了他们父亲的武器,和他一直未找到的遗骨。
为了夺回父亲的遗骨,徐新泰抗命前行,果然中计,而容昭,又是被紫利,一刀砍下,气绝身亡。
徐新泰被押解回京,陛下盛怒之下就要杀了他,太后将他保下来后,把他和曹大嫂嫂囚禁了起来。是啊,新月想着,在梦里,不是徐新泰知道自己被陷害和圈压,不来救自己,而是他自己也是身陷囹圄。
徐新泰发现新月又哭了,而她死死地抓住自己衣袍,哭得比那日还要伤心。
“大哥,求你,求你了”新月哭的哽咽,徐新泰发现周围的人,都望他们的棚子里看,伸手抱住了新月,这样好像是让她不哭的唯一办法“别哭了,别人都在看你。”
“我不会管这些的,我要你答应我。答应我。”新月若是怕什么流言蜚语,就不会跟容旭和离了,徐新泰见控制不住她,只得点了点头,悄声的说“好,我答应你,反正,我也上不去。”
新月得到了徐新泰的保证,这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轻言保证,但一旦许诺,是必要兑现的,这是新泰和新月的父亲,教给他的。
但是新月还是提着一颗心,觉得自己要想什么办法才好。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走远的容映,茫然无措。
再过五日,就是容昭带兵出征的日子。他本打算,在京中过完自己二十五岁的生辰,但梁军却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陛下前边刚刚拒绝了梁国的求亲,两位使臣一开始恭顺,退下后,连夜逃得无影无踪,第二天,梁国的兵士就越过了锦城边上河流,往锦城进兵了。如此,容昭也要立时动身了。
明日,就是容昭出征的日子了,整个金陵,只有新月和容映两个人,知道他定是有去无回了。
新月翘脚站在自己庄子外的恩山上,恩山前面就是北营,新月得到消息,容昭今夜就在这里点兵,明日一早出发。
但是新月知道,在这里是见不到容昭的,但是她还是翘首,看向前面灯火通明的兵营,想着这一处灯火下,会有容昭的身影。
“你在这里,是看不见他的,你就算是在这里站一夜,明天他们也是从东面的盼谷出去,这里的恩山,是回来的路。盼归,和恩赏。”新月刚才就听到了马嘶之声,但她懒得去管,容映的声音,也是她不想听见的,反正那天已经在他面前失去理智了,这会再装作正常的样子,也是无济于事。
容映看着向自己相反方向的新月,笑道“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突然从前锋换成押送辎重的了吗?”
新月没有再走,但还是没有再理他。容映倒也不觉得无趣,而是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你哥哥冲动好战,又与主将紫利有着血海深仇,怎么看,都是最适合的前锋人选,如何,要不要我…”
“闭嘴,你闭嘴。”新月再也无法忍耐,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就往容映那边丢去,果然,在容映面前,新月就是一个疯婆娘。
容映曾被寄养在先廉王爷的身边,他是先帝最小的叔父,比先帝还要小四岁。与如今的豫王同岁,但在六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他这一辈子藏起锋芒,怕被高位者忌惮而避世。因为无事可做,练了一身的好武艺,他的这一身武艺,都传授给了容映。整个四国,很少有好手,能打得过他,但他就是躲不过新月砸过来的沙土。
他往左边,新月好似早就洞悉了他的行动,砸了左边,他往右边,新月又砸向了他的右边。他新穿的袍子,就这样被弄脏了。
“我,我从来不打女人,你给我老实一点。”说着,容映一把抓住了新月的手,拉着她往北边走了一百多米。
“还说不打女人,你,你刚才不是拖我了吗?”新月被容映拉扯的胳膊和脚后跟都在疼。
“看,往这里看。”容映把她拉过来,就是想让他看向他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