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此行(4)
梁渭上船前,又忍不住的回头去看,身后的侍卫立刻停下“殿下。”
“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梁渭望了望四下,并没有在一眼望到底的码头上,看到什么不妥,随后又掉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两个侍卫,立刻掉头下了船。
梁渭走进船舱,四下张望,他的心下扑通扑通直跳,一直到推开新月的房间,看她背对着门,坐在床上,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吗?”
新月被推门的声音惊到,她转头,看梁渭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新月站了起来,道“外面下雨了吗?”
“没,没…”梁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见自己一额头都是汗水“只是你们大聖很热。”
新月拿出自己的帕子“给”
“你,哭过了?”梁渭低头,见新月的眼圈红红的,她一听,就低下了头“没有。”
在男子眼里,女子红着眼眶低头,那是十分让人心动的动作,果然,梁渭看了以后,手上的手帕都拿不住了,他有些怔怔的,拿起帕子,为新月擦了擦眼角,新月皱着眉后退“我又没有哭。”
“哦,哦,对,你给我是给擦汗的。”说着,梁渭拿起帕子在头上胡乱的抹了抹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果然跟那日在游园会闻到的,完全不同,而是淡淡的柑橘之气,梁渭皱眉,细细嗅还有一丝清丽的苦气。
“这是佛手柑的香味,这帕子上,绣的也是佛手柑。”新月指了指帕子的绣花,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帕子,却被梁渭一把掖进了怀里,随后波澜不惊的道“好了,审案子最要紧。”
新月一听这事,目光就又黯了下来“你说,是谁要害我?”
梁渭指了指自己“你居然找我商量这件事?”
“那你说,我要跟谁商量?你想要杀我,拔出你的刀,一刀就可将我的脑袋摘下,何必这么费劲的把我带到梁国去。”新月对梁渭,还是很放心的。而且也分辨的透,他要带自己回梁国,一是依然押宝自己是容映的把柄,二是因为,对自己有了一些他自己从没有过的情绪,所以要找自己探究个明白。
新月刚才这一会,就把事情,想了个大概,于是新月问“你的王妃,可以把手伸到你身边吗?”
“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个这个?”梁渭冷笑“她,就算是有这么长的手,也没这个脑子,这毒…”
梁渭说着,走到了桌子边,上面还放着新月的早饭,包子一碟放了五个,如今还剩下三个,是都有毒的,粥被摔在了地上,撒出去的粥,已经被那个沉默寡言的婆子收拾出去了,只剩下一只碎成两半的碗,而小菜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新月动都没有动。
“你吃了什么?”梁渭回头问。
“两口粥,大夫来验了,说那两碟小菜也有毒,唯独那粥,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婆子亲自熬的,也是死的文雅亲手盛来,端过来的,所以没有毒。”说着,新月真的有些暗叹自己的命大,也因为昨天饮了酒,自己并不饿,不然看那毒那么厉害,如今自己已经过了忘川了。
“沉默寡言的婆子?”梁渭想了想“你所说年嫂?她可不是什么婆子,她不过才三十有五吧。”
“恩,我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已。”那个年嫂样貌确实是不错的,整个人也是干净利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年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只是新月…
“你怎么不问呢?她是贴身照顾我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婆子,她来你这里做什么?”听得出来,梁渭对这个年嫂,还是有些尊重的。
“我,我这不是没顾上问嘛”新月因为说谎有些结巴,她轻咳了一声,然后看向梁渭“这不是重…”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没问?”梁渭这打破砂锅,非要问到底执着,让新月不容拒绝道“因为不敢,不敢问行了吧。你身边,怎么都是这样让人胆寒的角色呢?你看看我的贴身用的侍婢,都是温温和和的。”
“哦,年嫂不说话的时候,确实很可怕,说话更可怕。”梁渭点头,眼神中也是有些后怕的。
人人都叫梁渭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阎王,可是真的在他身边,还是可以感觉的出来,他自心中,流露出片刻的正常,他如正常人一边,还是个公子哥模样的俊俏儿郎。
新月敲了敲桌子“可以继续了吗?”
梁渭点头“自,自然…”
“如此,下毒的那个人,就是负责这些饭食的人里面了。”新月指了指小菜和包子“尤其是这个包子,里面下了,十足十的砒红。”
“砒红?”梁渭皱眉,看得出来,一直波澜不惊的他,还是有些吃惊的。
“怎么了?”新月问。
“这是暗卫们,在被捕后,用来自尽用的。”梁渭拿起冷透的包子,反反复复看了看,对新月说“你看,这是什么?”
新月顺着梁渭指着地方,果然在他之间的地方,看到了不妥,道“这不是包子出锅时,因为水汽而沾掉的面皮吗?”
“这包子,是厨师专门处船下买来的,我刚才问了,是生胚,早起是厨师蒸好后,再交代文雅手中,这包子很有可能,在上船之前,就被动了手脚。”
“为何买生胚?”新月问。
“昨夜你喜欢吃,我就吩咐人买一些给你备着。”说着,梁渭还有些不好意思。
“谁去买的?”新月顾不得他的姿态表情,性命相关,她还没兴趣开玩笑。
梁渭想了想“我的暗卫。”
“你的暗卫里…”新月想要怀疑梁渭的暗卫,但是一想到他们跟梁渭,想来是有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会下毒。
“我让人去拷…”梁渭看着拉着自己的手,在顺着胳膊,看到手的主人“你干嘛拉着我?”
“那是你的心腹,你不能因为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就去拷打他们,这样他们的人心就散了。”新月看梁渭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有些恼怒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梁渭有些兴致阑珊,略显不屑的说“我的那些暗卫,包括整个梁国人,都是幕强。谁是强者,谁就是主宰者。自然,我就是这些人里最强的,所以他们反抗不了我。”说着,梁渭招手,却又被新月拉住“你派谁去的?”
“来人”梁渭说完,立刻有暗卫进来,外面的人肯定听到了新月为他们求情,跪下的位置,也是对着新月的。
“昨日,是谁去买的包子?”梁渭问。
“会殿下,是阿廊。”跪在前面的那个,是这群暗卫中领头的,新月见梁渭去游园会,这个人也跟在梁渭身后。
“人呢?”梁渭问。
“昨日阿廊值守,现在应该在休息。”
“去拷…”梁渭这一会功夫,已经被新月拉住三次了,他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你来审问。”
“你为了讨好一个女人的口味,就派你的暗卫去做这样的琐事,还因为事情办出了差错,就拷打暗卫。你既然作为强者,那么就应该有的是办法,让臣服于你的人开口说话。你叫什么名字?”新月问依然跪在地上的暗卫。
“属下显”
后面的那位暗卫闷声道“属下隐”
“你们是兄弟?”新月一听名字,就有了这样的疑问。
“是”显回答道。
“你们是兄弟?”梁渭都没有意识到。
“是,我二人因为父母离世,外出讨吃食,而被人贩子卖到了暗卫营。”隐说出二人的来历。
“那本殿允许你们杀了将你们贩卖进来的人贩子。”梁渭淡淡的开口,好似并不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
“不劳陛下费心了。”二人的语气也甚是平淡。
梁渭点头“做得好。”
新月又敲了敲桌子,梁渭就不再说话了。
“那我问你们,那个阿廊,与我可以什么过节?”
“未曾”隐答道。
“你怎么知道?”新月问。
隐道“殿下是知道的,我们几人,在来大聖之前,从未与姑娘你见过面,谈何有过节。”
“不对”显跟在梁渭身边更久一些,他有些头绪道“阿廊是见过姑娘您的,他的哥哥铭,就死在上一次带姑娘回梁国的任务中,他也是同去的人之一,同样也是唯一回来的人。”
“你们怎么都是兄弟?”梁渭更好奇的是这件事情。
“是,属下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被拐子拐来,或是迫于生计而主动投身暗卫营,据属下所知,暗卫营中,有十余位都是与自己的哥哥或弟弟同训,还有一些,只活下了一人。”显的声音冷淡,好似在说别人的事。
“如此…”新月心中有了数“别的不用查了,你们把那个阿廊给我压过来。”
二人看向梁渭,梁渭点点头,二人立刻拘身道“是。”
二人走后,新月回头看梁渭,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我指使你的暗卫?”
“他们一贯幕强,你应该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他们才会听你的吧。”梁渭并不想让新月看出,他再帮忙。
新月冷笑“你不过是跟在我身后的老虎,而我是那只借你虎威的狐狸罢了。”
“狐假虎威,我知道。”梁渭学着新月,冷冷的笑了笑“你既然知道,你借的是谁的势,那你就好好地查清楚,莫要让除我之外的人,把你害了。”
“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把我害了的。”说着,新月转身坐在了榻上,天已经黑了,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昨夜也是不过吃了两个包子,她还真有些撑不住了。
“你怎么了?”梁渭见新月扶额,新月没有理他,梁渭只看她苍白的脸,就知她定是头疼头晕的厉害,于是伸手入怀,怀中的东西依然是热的,刚才置与他的身上,真的如同火炭一般,但是现在正好温热,可以入口。
他把纸袋拿出来,一把丢在新月的手边,淡淡的道“栗子。”
“这时节的栗子并不好吃,已经失了水分,若说是好吃的栗子,还是秋冬二季…”新月拉住正提起纸袋,准备拿起来丢掉的梁渭的手“我五天里,只吃了两个包子一口粥。你就是给我块发霉的饼饵,我也吃的下去。”
“那你就好好吃。这金陵的大小姐,到了我们梁国,还不得冻死饿死。”梁渭觉得新月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凉,说话的口气也有气无力的,想来是真的饿了,于是松开了纸袋。
新月展开纸袋,见里面的栗子,颗颗饱满,都从腹部砍了一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她娴熟的用拇指用力,捏碎了外壳,剥出一颗完整的栗子仁,但她并没有急的放在嘴里,而是递给了梁渭,梁渭笑,双手背在腰后,弯腰与新月的目光平齐,道“你喂我,我才给你试毒。”
“你,你拿着。”新月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敢直接吃。
“我这人,说出口的话,必不会…”梁渭觉得唇舌之前一热,滚入一个圆圆的栗子,而如同玉条一样,又凉又滑的手指,自他唇边划过,指间因为撤得太快,指甲还划了他的唇上一下。
梁渭皱眉,随后挑眉一笑,齿间一动,默不作声的把栗子吃下,才开口“看,这不没事?”
“恩,恩,好。”新月也感觉到了梁渭唇上的温度,至少他的唇还是热的,一时间她不知如何应对,于是低头剥起了栗子,那栗子还是很不错的,不过这过了时节的东西,确实因为失去了一部分的水分,甜味淡了一些,却有了更加粉沙的味道。
梁渭就坐在新月的新月,托着腮,把手放在新月身边的榻桌上,直直的看着新月,和她手里的栗子,新月道“想吃你自己去剥。”
“我不喜欢吃。”梁渭口是心非,他就觉得这栗子,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
“你倒是新奇,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喜欢吃栗子的人,你要不多吃几个。”说着,新月把手里剥好的,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梁渭也没挑剔,拿起了栗子,放在唇中,片刻道“果然,没有你刚才喂我的那个好吃,这个就更难吃了。”
第197章:此行(5)
新月见梁渭眼底有笑意,就知道他是在耍自己,也掉过头去,懒得理他,梁渭等的无趣,伸手抓了一把栗子,就在这时,显和隐两兄弟,压着阿廊进来。
新月皱了皱眉,他记得这个阿廊,在那艘船上的时候,就是整个人带头起哄,最后场面才不可控的,新月低下了头,就是整个人当胸给了自己一脚,把自己的肋骨踢断,还将她的衣服给撕破了。
梁渭看着新月显得恐惧的眼神,大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抬起头,看着阿廊开口道“听说,你哥哥是铭?”
“是”阿廊跪在地上,暗卫营的经历,让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主子面前,要绝对的谦卑和顺从。
“铭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他殒命在金陵后,我总是觉得亏欠他,今日才知道你是他的弟弟,那原本想给他的赏赐,就给你,你说吧,我都满足你。”梁渭眼神中的情绪阴晴不定,新月皱眉,一时还拿不准侧身斜靠在矮几上的梁渭,是个什么打算。
阿廊双手抱拳“属下不敢。”
“你哥哥和显一起是我的左右手,如今他不在了,我的近卫队的队长一职…”梁渭特意顿了顿,新月的眼神也在跪在身前的三个人脸上转了转,那个隐,真的很不配他的名字,这就跪不住了,要不是显拉住他,他就要站出为自己的哥哥抱不平了。
而阿廊却淡然的紧,一看就没有要轻举妄动的意思,新月觉得他的这个淡然有种超然事外,也有种认命后的死心。拘身给梁渭行礼道“属下何德何能。”
“你自然是配不上这个位置,但是本殿可以看在近卫队前队长,也就是你哥哥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前提是,把你做的事情,都告诉本殿。”、
“属下只做了,属下觉得对的事情。”阿廊的声音小了下去,但依然嘴硬。
梁渭手里的栗子,他一个都没剥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笨,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声音也淡淡的说“你觉得做了你应该做的事,那你可做了,我让你做的事?”
“殿下…”新月没有从阿廊身上看到惧意,倒是显和隐拘身跪在了梁渭的脚边。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害新月郡主。”梁渭抬头,总算是问到了正题。
“属下是为了给兄长报…”
“如果我没猜错,你杀我,其实是想要灭口吧。”新月打断了阿廊的话“容映当时为什么会放了你?”
“贱妇…”阿廊话没有说出来,就被显拉住了,而梁渭腰间的刀已经出鞘了。
“所以,你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吗?”梁渭回头,看了一眼新月,他总觉得新月亦真亦虚,知道这件事的全貌,又完全不知道。她就是想用这么个态度,让人的心理防线减弱,最后说出全部的实情。
梁渭看着新月的羽睫涌动,好似风吹,又好像是因为情绪的涌动,新月伸手,抓住了梁渭的脸,然后将他的脸别到一边去。
阶下三人吓得都快背过气了,梁渭觉得新月的手凉凉的,梁渭也只好按照新月的方向看着下面的三个人,尤其是阿廊“说吧。”
“大胆,居然敢动殿下”阿廊说着,显和隐也跪不住了,起身握住自己的刀,但是看梁渭并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反而还不住的出神看着新月的指间,梁渭挥挥手“没事。一码归一码,所以,你到底说不说?”梁渭的声音在最后一句冷了下来。
新月觉得这个梁渭,在精神上绝对问题,他在两种情绪之间无缝的切换,他变得明明只有音调,但是新月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她的后背也忍不住的挺直了,梁渭很满意新月对自己无意的顺从,而新月只是因为在这里坐着半晌,腰疼。
“毒是属下下的。”阿廊在梁渭的气势下,立刻黯然了下去,说出了自己下毒的事实。
而得到了梁渭可以保命的承诺,他自然也就敢于承认了。
“为什么?”新月问。
“你不是心里清楚吗?”阿廊始终不敢承认。
“你是可以保住命了,可是要不要我把你船上怎么对我的事,告诉另外一个人,你说,他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我也会要了他的命的。”梁渭淡淡的看了显一眼,显点头,得到了梁渭的示意。
阿廊这下,好似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了,他看着坐在梁渭身边的新月,在他眼里这个女人,好似在对着自己耀武扬威,而他的哥哥,被容映的箭,一羽封喉,一想到哥哥的惨状,阿廊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你这个贱女人,我的哥哥就是在你们大聖的河上,尸体和船一起在常河上烧了整整一天,我是看到这些,才回到梁国的。我自回去之后,每天都想着怎么杀了你,如今你就在我的眼前,我怎么能放过你。”
“我看你是灭口,阿廊,你最好从头到尾,好好地把这件事情给我说清楚。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说着,梁渭站了起来,他的身影落下,罩在阿廊的身上,形成了巨大的压迫感。
阿廊,显和隐,甚至是站在这里的梁渭,都是从训练营中出来的,他们都知道,梁渭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廊跪直了身子,抬头对梁渭说“殿下,我杀了“通”。”
通是那天,在船上,阿廊一刀砍死的暗卫。
显和隐都听到了,新月看到他们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都闪过了惊讶。
“廊,用不用我再跟你说一遍规矩?”梁渭的声音淡了下来,好似褪色的叠布,一点点的撕裂开来,很是骇人。
“杀同伴者,受…受…”阿廊说不下去了。
“显,告诉他。”说着,梁渭拔出了刀。
新月皱眉,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训练营的所有人,都要斩一刀。”说着,显也站了起来,隐和新月一样,吃惊和动了恻隐之心,但隐还是拔出了自己的刀。
“把他拖出来吧。”说着,梁渭抬步准备走出房间。
阿廊也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于是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眼神中再无一丝活气,只是握着自己腰间的刀,但是在经过新月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拔出了长刀,恶狠狠的向新月砍来“毒妇,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做…”
“啊…”随着新月的尖叫,梁渭一个回刀,甩干净了刀上的血渍,而阿廊就这么直直的倒在了新月的眼前,成股的血从他的嘴中吐出,更多的血也是从他后背处涌出来,而他执刀的手,已经伸到了新月的脖子处。
新月的心脏再也受不了了,她好似不会呼吸了一般,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后仰倒了下来,被梁渭一把抱住“新月,你怎么了?”
梁渭见新月的脖子流血了,刚才他就算是出刀再快,阿廊的刀锋,也伤到了新月。
梁渭伸手,按住了新月的脖子,他看了一眼,伤口不浅,梁渭手上用力,大声的喊“快叫大夫,叫大夫。”
新月耳边响起了幼时听到的一首歌“风铃草,当当响,春来开花秋枯萎,夏天采叶做米糕,冬天再也不见了。”
而小的时候,新月听到这首歌,很想见到这种只存活三季的草,可是这是一首流传了很久很久的歌,谁也不知道这风铃草是什么东西,王嬷嬷说应该就是艾草,它会开花,叶子能做米糕,至于冬天嘛,万物枯荣,自然也就消失不见。
太后说她出生在东都,根本就没有听过这首民谣,而容昭则是拉着她的手,走遍京郊的漫野,虽然没有找到,但那也是一段阳光明媚,非常好的日子。最后真的把风铃草交到她手里的人,是容映,新月经过落水那一次,忘记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满脸满身的灰尘,手里却拿着一簇洁白的风铃草的容映,容映伸出自己被荆棘划的满是伤口的手,眼神明亮的对新月说“现在只有北边的回头崖上还长着风铃草,这是今年夏天,最后一簇了,你现在看了就算了,明年估计就见不到了。”
新月伸手,接过了这一簇花,回廊的尽头,容映的侍从在叫他回去,容映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这日是他离京的日子,刚刚参加完自己母亲的丧事,还要立刻回到廉王爷的府上。
新月觉得自己在哼唱这首歌,只是并不在调子上。
梁渭惊讶的看了一眼郎中,郎中放下了手里的止血粉“这位姑娘,是在唱歌吗?”
“这是什么歌?”梁渭附耳过去仔细的听,依然没有听出是什么调子。
“殿下,这血是止不住的,一会儿把止血粉冲开,就再也没有法子了。此时,在下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将皮肉缝上,在附上止血粉。”
“那你赶紧给她缝啊。”梁渭看着新月,半个身子都被血浸透了,她不过是一个弱弱的女流,有多少血可以这么流?
“这样是要留疤的。”郎中为难的说道。
“现在是疤重要还是命重要?有疤又怎么样?依然是我梁渭最…”梁渭被自己拔高的语气吓到了,更多的是他话里的内容。
郎中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用酒精和火消毒了针线,新月就算是在昏迷当中,也因为皮肉穿针而疼的不住的颤抖,额头满是汗,梁渭伸手入怀,拿出刚才收进去的帕子,细细地给新月擦“你不要死,你还不认识我,还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事情。可是我却很了解你,你有着晶亮的眼睛,温柔的声音,在你身边就会感觉到非常的温暖。梁国太冷了,我想要你在我的身边。”
梁渭继续的说着,新月自然是听不见的,她在一场场地深梦中无法自拔,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父亲,他们都背对着新月,走的很快,新月拼命的喊他们,可是他们连头都不回。
她就在后面追,可是怎么都追不上,直到她碰上了一个身体,新月抬头,是一身素衣的容昭,容昭一改往日的温和,一把把还想要往前的新月拉着“不要再向前走,再往前就没有路了。”
“昭哥哥我实在是太疼了,我实在是太疼了。”新月看见容昭,立刻就哭成了泪人,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直到一只手,抚在了她的头上“新月啊,你还有路要走,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昭哥哥,昭哥哥”一股强光笼罩住了容昭,她消失不见,周围也黑暗了起来,新月就是这黑暗之中唯一的光点,她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然后睁开了眼睛。
周围很静,比她在梦里还要静,可是梦里没有光,而这里就明亮的多了。
新月觉浑身都没有力气,随后就感觉到了,脖子一跳一跳的疼,她想要伸手去摸,手却被什么东西压着,另外一只手也是,她艰难的侧身去看,梁渭就睡在她的里侧,而她的手正压着她的两只手。
新月这边刚刚有动静,梁渭就好似有感觉似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后,梁渭第一时间去看新月,她依然闭着眼睛,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新月的鼻息,新月虽然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但是明显感觉到梁渭松了一口气。
梁渭继续躺下,但是他摸到新月的手冰凉,把自己的被子全部都盖在新月的身上,而他伏在一边,又躺下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们…咳咳,咳咳咳…”新月刚想说话,就好似有液体,呛入她的喉咙,让她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这液体好像是血,带着浓重的腥味。
梁渭立刻坐了起来,大声的喊道“大夫,大夫。”
新月勉强的睁开眼睛,伸着手指,对着梁渭,说话声断断续续的道“我,我警告你,不要,不要趁着我昏睡,就占我的便宜。小心我与你,与你…”
“鱼死网破是吧,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新月,新月…”梁渭看着新月的眼睛又闭上,胳膊也失去力气,重重的摔在了床板上。
第198章:此行(6)
等容映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站在码头上,看着不远处的那只“青龙船”正在顺着常河,有序的往北去,再过四五日,就要到梁国界,而他就真的要彻底失去新月了。
容映回头,又问了一遍“你说,她怎么了?”
“新月郡主颈部受了伤,重伤昏迷不行,一日前醒过一次,但很快就又晕了过去,至今未醒来。”长樽掬手,告诉了新月他探查到的事情。
“可还活着?”容映问。
长樽点头“还活着。”
随后长樽见容映没有示下,又补充道“伤的很重。”
“既然如此,我们就算是把她救出来,她也很难活着到达金陵。”容映忧心忡忡,他已经跟了一路了,如果这艘船出了并州,他只在锦城,还有一次动手的机会了。
“若是请豫王帮忙的话,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长现从外围的孤帆上过来,他和他的手下,已经跟了已经驶出港口的船三天三夜了。
“锦城确实归豫王辖制。”容映皱眉“可是豫王,怎么可能会帮我。”
“豫王就算是自恃再高,也得为豫小王爷和豫王府考虑吧”长现说道。
容映点头“走,去东都。”
说着,梁渭也抬步上了船,如此往东都,最近,最快的路,就是水路了。
梁渭有些头痛的扶额,刚刚坐下的他,看见自己的属下上前,立刻直起了身子“怎么了?新月可是有什么事?”
属下有些慌张,扯下自己的面巾,梁渭才又松回了一口气“说吧”
“回,回殿下,晋王殿下一直在后面跟着,殿下您看…”说着,那暗卫打开了一侧的窗户。
梁渭皱眉“这是?”
“是,正是晋王的船。”
“他真的是过界了。准备一下,晚上火攻。”梁渭看了一眼暗卫,暗卫点头“是”
梁渭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手帕,那是新月的手帕,他展开了放在掌间,上面都是新月的血。
年嫂进来的时候,见梁渭正在眯着眼睛养神,她将饭食放在了梁渭的手边“殿下,您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好歹吃一些吧。”
“我不需要,新月呢?”梁渭推了一把饭食推到一边,但是年嫂没有下去,而是将饭食往前送一送,梁渭没有办法,转过身来,拿起盘子中的一只包子,几口吃完。
梁渭吃完以后,问年嫂“新月呢?”
“新月姑娘什么都吃不下。药也很难咽下去,但好歹喝了几口,又喝了一些参汤。”年嫂又往前推了一下餐盘,梁渭伸手,又拿起了一个包子,但是并没有放在嘴里,放在手中把玩“你说这一个小小的包子,能做的这么难吃,也就只有年嫂你了。”说着,梁渭又两口吃完了包子。
“现在厨师等都被您赶下了船,有的吃就不错了。”说着,年嫂又点了点粥碗“新月姑娘觉得这粥不错。”
“是吗?”说着,梁渭伸手端起粥碗,也没尝过什么味道,几口就吃完了“行了吧?”
“好”说着,年嫂把餐盘端到了一边,对梁渭说“殿下,新月姑娘这样可是活不到寒都的。”
“我知道,我们在锦城修整,锦城还是有一些我们的势力的,要比在并州强得多。”梁渭四下看了看四周,他在并州一直感觉到不安定,所以才派人去调查,这才一下子就查到了容映的行踪。
梁渭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跟的很紧的船,近到几乎可以看见船头的人,此时说是容映专门暴露行踪给自己,也不足为过。
“是”说着,年嫂转身离开了梁渭的房间。
自梁渭的房间出来,年嫂将手里的餐盘交给了在门外等着的小丫头,转身走进了新月的房间,看着在床上躺着,面无血色的新月。
桌子上放着干净的衣服,年嫂关好门,来为新月换衣服。
新月身上,现在有两道不可忽视的疤痕了,一条就是她额间的伤口,从她的眉间一直到发鬓之中,年嫂认真的看了,这道伤口,把她的眉间一分为二,断眉之相,也难怪如此坎坷。
另一道自然就是她脖颈之间的伤口,年嫂用干净的棉布,在大夫包裹的纱布外,又包裹了一层,这样就不用怕晃动而挣裂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
年嫂为新月换好了衣服,又为她梳理了头发,这一头的长发一看就精心的养着,此时因为失血过多,如同这头发的主人一样,枯萎了下来。
新月觉得浑身发冷,不一会感觉身上一沉,年嫂又为新月盖了一件新的锦被,又为她灌了个汤婆子,置于怀中保暖。
夜已经很深了,青龙船的帆已经落下来了,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而后面那艘跟的很紧的大船,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二船在左侧并齐,最后,那艘船就超过了青龙船。
梁渭站着船头,看着扬长而去的大船,而身边准备好的火攻的东西,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于是梁渭伸手,让手下收回去。
梁渭抬头,看着站在船尾的容映,容映的眼中,依然是雾气蒙蒙,而梁渭正要说话,容映却抢先问道“她没事吗?”
“这就不归你管了。”梁渭很不满这种居于容映其下,但是他的气势还是足够强大,二人也算是势均力敌。
“你若是伤了她,我就要了你的命。”容映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威胁。
梁渭却毫不在意的一笑“你不用在这里再设局给我看了。如今,你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把新月再交给你了。晋王爷,一旦脱手的东西,再想抓住,就没有机会了。”说着,梁渭拿起一边的弓箭,容映身边的侍卫,立刻就围了过来。
容映伸手,让侍卫退下,而梁渭拿起捆了绵布,沾了桐油的箭,在火把上点燃,他臂间用力,一箭射出,落在了容映的脚边。
梁渭的箭术,二十米之内,没有他射不中的东西,而他此时射偏了,自然是故意的。
而容映也拿起了弓,箭划着梁渭的发髻而过,肩头划破了他的衣服,容映的箭术是受廉王爷亲授的,此时也是故意的。
二人这是再互相警告彼此。
“下次再见,这箭头可就是要落在你的皮肉之间了。”梁渭开口道。
容映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新月从一场梦中,落入另一场梦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她翻了个身,却一把将自己翻醒了过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股强光,让她不适的眯了眯眼睛,仔细一看,此时是大白天,而且自己并不是在船上那间简陋的房间之中,而是在一处甚是干净整齐,华贵的房间中,新月有些疑惑的歪头,难道自己已经到了寒都,还是过了鬼门关了?
新月四下看了看,听到了门传来了声音,新月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年嫂跟以往一样,端着药碗给新月喂药。
但是这次不同的时,她发现新月的牙关紧闭,以往这药虽然很难喂进去,但也不至于牙关都闭上了啊。
年嫂发现不对劲后,立刻叫来了郎中,梁渭也闻讯赶来。
这几天,梁渭什么事都做不成,梁国的事务繁忙,他以往到也算是游刃有余,但此时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新月这里。
“殿下…”年嫂也有些慌张“新月姑娘突然牙关紧闭,药都喂不进去了。”
梁渭听着,扑到了新月的床边,而郎中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诊着脉,气得梁渭问“怎么样了?”
“殿下稍等”郎中一边诊脉,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梁渭伸手摸了摸新月的脸,发现她的脸不似以往冰冷,带着温度,而她的脖子,也不在渗血出来,一切症状证明,也该好起来了啊。但为什么又急转直下了呢?
“你这庸医,有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梁渭气急了,站了起来,想要一脚踹翻这个让人心焦的大夫,但又怕这样会让新月的状况变差,所以极力的忍着。
“这位姑娘,醒了。”说着,这郎中倒是个有趣的人,隔着覆在新月胳膊上的手帕,轻轻的掐了一下,新月立刻皱眉“哎呦,哎呀。”
“姑娘,您感觉如何了?”那郎中很稳妥的一笑,看着新月。
新月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腕“你,你掐我?”
“姑娘割颈之痛都受过来了,这点小痛,自然算不上什么。”说着,郎中拿出银针,非常平静的在新月的手腕上,刺了几下。
新月觉得这个大夫不但有趣,医术也不错。施针不过片刻,她就觉得好转了不少,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片刻,郎中收了针,要出去开药,他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笑脸“姑娘,如果您要是觉得药苦的话,可以在喝药的时候将舌头卷起来,这样苦涩之味,就会浅不少的。”说着,郎中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一切都在新月的认识范围外发生了,她皱着眉,很是困惑,随后她看向了突然坐下的梁渭,问“这郎中是什么来头?”
“他是这锦城,最厉害的大夫。”梁渭歪头,看着新月喉间的纱布道“果然,不负这盛名,你脸上都有血色和温度了。”
“我…”新月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厚厚的纱布让她心下一沉,问“这伤口,又多糟?”
梁渭没什么拐弯抹角的说辞,说道“有半掌长,横兀在你的左侧脖子上。”
“殿下”年嫂在旁提点梁渭,梁渭却浑然不觉“什么事?这药你要快些喝,年嫂,你快喂她喝了。”
年嫂听了以后,端起了药碗,却见梁渭这个最碍事的人在这里坐着,于是对梁渭说“殿下,请您在一旁稍候?”
“我没事,就再…”梁渭一点都不想离开新月,但意识到自己阻碍了新月服药,于是从年嫂手里接过药“来,我喂你,你就偷着乐吧,本殿…”
梁渭手里的勺子,摇摇晃晃,一把戳在了新月的下巴上。
新月翻了个白眼,好在药已经不热了,但尽数都浸入了她的衣服中。
“咳咳…年嫂,你去准备一身干净衣服给新月。”梁渭也觉得有些丢人,但装作无事的支开了年嫂。
随后又看向了新月“刚才是意外,这次…”
新月又觉得药顺着她的脖颈流进了她的后背,于是叹气,道“这碗药要是有一勺进到我的嘴中,算你赢。”
“不,不是,无论是刀枪剑戟,我都会使,可是这汤勺…”梁渭看着第三勺药又翻在了新月的下巴上,耐心用尽,一把将这比燃着的炭还烫手的勺子,摔在了地上。
新月无奈“所以,我要怎么喝药?”
“年嫂…”梁渭对着门外喊,新月失去了耐心,想要坐起来,但是手甚是无力,于是伸手,梁渭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搭手给新月,新月借着梁渭的力气,坐了起来,示意梁渭把药碗给自己。
新月看着手里那黑的可以倒映出自己影子,药味浓重的让她倒胃的药,又觉得自己肩膀湿漉漉的,和可以用“虎视眈眈”来形容的梁渭,如果自己不想再受这个折磨,就只能将药一饮而尽。
梁渭看着新月的眉,拧成了一股绳,虽然随时都有吐出来的可能,但还是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
新月看着空碗,和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梁渭,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事,就是觉得你真的是好多了。”梁渭接过碗,想要扶新月坐下,新月却摇摇头“我真的是不想再躺着了。”
“好,你就坐一会吧。”想着新月已经躺了这么久,也就不再勉强,将枕头等物,垫在新月的身后。
“我们这是在哪里?”新月问。
“锦城。”梁渭道“再走两三个时辰,就到我大梁的地方了。”锦城是大聖和梁国交界的地方,也是大聖最重要的关卡,梁国也不断地有势力渗透进来,其他的两个国家,也会来插一脚,尽管大聖倾尽全力管辖,但这里依然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梁渭选这个地方给新月养伤,不得不说是个高明之举。
第199章:此行(7)
新月抬头,看着一侧的窗户,露出一丝小缝,她就循着这一丝光线,静静地呼吸着,梁渭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新月那如同玉脂一样白的脸上,笼罩着一丝淡淡的光,梁渭在一边看着,只觉她的脸上有着一层很深的平静,即便是满身伤痕,她还是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梁渭看着这样的新月,嘴角勾起一道笑容,梁渭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新月的唇角,和她的脸,可是他并没有,他感觉到了一股,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克制,那种易碎的东西,就在眼前,生怕用一点力,就会把它弄碎,梁渭生怕将她弄碎了,于是他就这么静静看着,看着新月睁开了她的眼睛,一瞬间,新月挑了挑眉,梁渭才道“看你气色,好多了。”
新月点点头“是了,是感觉好多了。所以,我睡了多久?”
“有快十日了吧。”梁渭想了想,这几日他也有些精神恍惚,突然不知道怎么跟新月说话,想了片刻,接着说道“你饿了吗?”
“我刚刚喝了那么多药,想饿都难。”新月正在向别的事情,所以她也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新月问“我们来锦城多久了?”
“算上今天,有四日了。”梁渭回答道。
锦城,鱼龙混杂,是大聖国土中,一块与周边三国都接壤的地方,而且还是抵御梁国最重要的方向,各方势力盘踞,最后形成了这么一片混乱的地方。
出了锦城,有一片开阔的平原,本来应该是良田一片,但却因为连接着这片大陆上,最强的两个国家,所以寸草不生,连年的战乱,而容昭,就是在不远处的锦回坡上,被梁军杀死的。
新月深呼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侧身,不再理梁渭。
梁渭看着心事重重的新月道“如果你觉得好了一点,我们后天就启程,不过是三个时辰的路程,你就可以见到我们大梁的风采。”
新月依然连个正眼都没有给梁渭,梁渭自觉没趣,正准备离开,门口的暗卫却敲了敲门。
“何事?”梁渭正觉得心中憋火,暗卫道“殿下,有要事相商。”
梁渭转身走了出来,暗卫见到他,立刻开口道“殿下,晋王好像找了豫王的人。”
“豫王?”梁渭只是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就忍不住变了“他在锦城的势力如何?”
“锦城的北营都是豫王以前的亲兵,现在由他的亲信胡将军的大儿子胡郁在辖管,胡郁本人就在营中。”暗卫已经摸清楚了动向,也就是说,整个大聖锦城军,都是豫王势力。
而容映,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军方的背影,只有并州军一处,不过五六万人,也带不到整个地方来。
而廉王爷本来也留下了一些势力,不过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毫无用处了。
所以要想在锦城这个,梁渭也有势力在的地方,夺回新月,那么就一定需要豫王的帮助。他们并不需要出动,只需要让梁渭意识到实力的悬殊,他才有可能将新月带出来。
当然,出于一切中心的新月,反而是最平静,最感知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人。她坐了好一会,直到有些头晕,才慢慢地躺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的缘故,她又浑浑噩噩的睡去了。
第二天吃药的时候,年嫂看着咬紧牙关,怎么都不肯张开嘴的新月,她久违的感觉到了一阵头疼,她可是个连梁渭这么难缠的人,都能解决的人,而新月却成了,她的一个滑坡。
“新月姑娘,您之前吃药都很配合啊。”
新月听了以后,都要翻白眼了“我,我那时候昏迷不醒啊。”
年嫂又放下了手里的蜜饯,递给了新月“这是雪梨饯,比蜜都要甜,您想吃一点,整碗药喝下去都会没事的。”
新月不听,双手抱着膝盖,侧身不看年嫂。
年嫂没有办法,正再想办法的时候,梁渭从开着的门进来,看着新月不肯喝药,于是风轻云淡的对年嫂说“她要是不肯喝,我喂她。”
新月回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正在挽袖子的梁渭。
一把推开了他,又自己端了药碗,像是把雪梨饯放在唇中,又一口气…
“别,姑娘,药是刚煎出来的,很热的…”年嫂的话没说完,新月因为受不了药的温度,将一件喝了个满口的药,尽数吐了出来,吐在了梁渭的脸上。
梁渭的肤色,本来就要比普通的男子白一些,滚烫的药汤扑上去,他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正当梁渭要发火的时候,却听到了新月的笑声“哈哈哈,这下你可就能感受得到我昨天的感受了吧。”
梁渭的衣襟已经被药汤浸透了,他有点不敢动了,因为他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居然在这里还能听见新月的笑声。
“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至于生气不动了吗?”说着,新月拿出帕子,递给梁渭,梁渭也没有反应,她只好拿着帕子,在梁渭的脸上擦拭着。
年嫂收拾好了残局,这药幸好药罐里还有一些,她端了下去,准备装满了再端上了。梁渭还是闻到了一阵佛手柑的香味,问“不是说没有帕子了吗?”
新月看着自己手里的这条,开口道“这是年嫂给我的,味道也是我素日会用的佛手柑,可是她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难怪能在你身边伺候。”
“会用?那你平时常用什么香味?”梁渭觉得在新月的闺房之中,闻到的,也确实不是佛手柑的味道。
“这就无可奉告了,你快去换个衣服吧。”新月看着他前襟的银边都被药汤给染黑了,梁渭低头一看,果然是一片狼藉,银色的绣线全部都变成了黑色,于是叹气道“你这女人,嘴看着不大,这口中是不是能吞下个大象啊。唔…”
梁渭弯腰,看着新月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拳头“我要是你,就这么点力气,就绝对不会不自量力的去偷袭,而且还是用拳头。”
梁渭拉起新月的胳膊,新月挣扎两下,并没有力气,也只能任由他去,而梁渭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把新月的手,放在她的膝上,站了起来,弯腰对新月说“你最好,给我好好吃药,不然,我非得亲自喂完你满满一碗的药。”
第200章:此行(8)
梁渭的语气中带着宠溺,新月听了以后,觉得一阵肉麻,这时梁渭已经走出了房间。
今日新月的感觉不错,年嫂又端来了药,废了好大得劲,才最终把药喝了个干净。她侧身准备下床走一走,却被拿了干净衣服,准备新月换上的年嫂给拉住了“姑娘,大夫交代了,您身体现在的状况,可不能下床啊。”
新月拉住年嫂的手,然后指着一边妆台上的镜子,道“年嫂,那你能把镜子给我拿来吗?”
年嫂有些紧张的看了新月一眼,新月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应该很糟糕,但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年嫂拗不过她,只得拿来了镜子。
新月展开这面水银镜,镜中倒映出了她的脸颊和她脖颈之间,厚厚的纱布,新月伸手,想要撩开纱布去看,但是年嫂却按住了她“姑娘,日子还长着呢,就算是再深的伤口,依然会有愈合的一天,您看您额间的这道伤口,不是淡的多了吗?”年嫂一看看得出来,新月额间的伤口很深,如今,若是敷上一层淡淡的粉,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新月笑“我这个地方的伤,是用石头尖划出来的,而这里…”新月总算是看到了这条伤口的一角,新月皱眉“这上面黑色丝状的东西,不会是线吧。”
“因为您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都将止血粉冲开了,根本止不住血,所以大夫只能用丝线将您的伤口缝上。”年嫂侧身坐在新月的身边,干脆为新月拆开了伤口,她看得出来,即便是新月不说,但她确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强迫她是没用的,只有让她昨晚她想要做的事情。
随着纱布一圈圈的落下,新月看见了自己颈间的伤口,伤口太长,需要她转动脖子才能看到全貌,虽然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几乎横兀了她半个脖子的伤口,新月还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但是她想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
“我,我这样要怎么见人?”新月看着自己的伤口,原本伤口部分的疤就已经够明显了,上面还有这不容忽视的针眼和线勒过的痕迹,如同一只蜈蚣一样。
新月垂着头,年嫂拿起药膏,用泡过烈酒,消过毒的纱布,蘸着药膏,细细的为她擦拭伤口换药“姑娘,您忍着些,会有些疼。”
新月感觉到伤口处,有烧灼的疼感,但还可以忍受,鼻尖也闻到了淡淡的香味,问“这是什么香味?”
“这是白灵芝的香味,白灵芝可是愈合伤口的圣品,还有其他一些有利于伤口愈合的药,混合在一起,确实会有一股香味。”
新月点头“这个香味,一闻就是纯粹又复合的香味。”
这个香味,让新月的心情平静了起来,不由的话也多了起来“我额间受伤的时候,我从未想过哭,甚至想着,如果我的额间有这么一个伤口,我变得没有那么完好,就不会在和离归家后,被逼着嫁人了。”
“姑娘,您又不是个物品,为什么要说完好这个词呢?”年嫂几乎是一针见血,指出了新月的不自信。
“我…”新月拿起镜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脸,这几日只喝药,其他的水米不进,她清减了不少,只是药中加了固元气的补品,脸色倒也不至于惨白如纸,而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额间和脖颈之间的伤口。
“姑娘,您大可以说您是美丽的。有那么多的男人,都倾倒在您的裙下。”
“他们,大多觉得我只是个聪明的女人吧,至于美丽…”新月想起小的时候,她总是没有珊儿漂亮,没有瑶儿讨喜,站在这对姐妹之间,她总是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如同透明的一样,不过还好,自己还有冷静和自持。她不会因为一见而已的喜欢,就夺走自己表姐原定的夫婿。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挺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生了,依然和人争吵。
她心中还是有过不平的,她却只能看着孔茂成为珊儿的夫婿,至于自己在豫王府的那些日子,就算是在梦里,她都没能如同瑶儿那样一次,为自己和自己心中所爱之人抗争过,痛骂过让她受伤的人,她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过自己美丽。
但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确实很美,尤其是那双被太后说来,并不像自己母亲的眼睛,也是足够美丽的。
“姑娘,您肚子饿了吗?”年嫂看着新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美丽,对伤口之事,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看重了,于是年嫂问新月。
新月点头“我,快要饿死了。”
“奴婢做了一些我们梁国的吃食,您要尝尝吗?”年嫂问。
“梁国的吃食?”新月模糊的想起了,之前文雅说起过的梁国吃食,豚肉和羊肉都很是不错。其他的,新月只记住了一样,叫做“甜蜜瓜”的点心。
“就是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了。奴婢端来给您尝尝?”年嫂建议道。
但是新月突然想到了文雅,于是问道“年嫂,文雅的后事怎么处理?”
“文雅已经被殿下派人送回了她的家乡安葬。”年嫂见好不容易情绪有些好转的新月,情绪又低落的下来“她还有两个弟弟,大弟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二人在他舅舅家中生活。殿下让侍卫送去了一些钱,奴婢又叮嘱了,一定要交到她大弟的手中。大弟一直有在读书,小弟弟八岁,身体很好,有了这些钱,这两个孩子,一定不会过得太差的。”
新月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情,也就翻页而过了。还是要把眼光往前看,所以,您真的不尝尝奴婢的手艺吗?”
“好,好吧”新月勉强着这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年嫂回来的很快,新月刚刚将换洗的衣服换好,她一只手扶着床栏,一边看着大镜子中的自己,看了有一会想到,这并不是自己的衣服。
“这是自姑娘上船起那日,殿下就吩咐人去买的。这里还有些首饰。”说着,年嫂展开镜子前的妆盒,盒中的首饰虽然并不是新月喜欢的,但是一看都不是凡品,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年嫂手脚利落,趁着新月出神的功夫,将新月的衣服穿好,还为她穿好了鞋子。
新月从中挑了一条三指宽的,嵌了米珠的带子,想要将自己的长发绑起来,可是她一抬胳膊,伤口就疼得让她受不了,年嫂伸手,为她绑好了头发,又扶着她坐在了一边的绣凳上。
年嫂掀开盖在一只深碗上盖子,新月皱眉“这是…汤饼?”
之间青中留白的瓷碗中,有骨头熬制的汤,还有菜码,菜码下面,是比汤饼细长一些的东西,年嫂解释道“姑娘,这是面条。这要比姑娘常吃的汤饼细一些,味道也跟顺滑一些。郎中交代了,姑娘的脖子受了伤,虽然并没有上到里面的气管和食管,但还是多是有些损伤的,尤其是食道。姑娘这些日子,都只吃一些细软的东西。但是奴婢想姑娘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只是喝一些汤水,肯定不利于您恢复,所以就为您做了这道三鲜汤面。汤头是用骨头和肉熬制的,菜码是香菇,豆腐,肉碎和一些小河鲜做的。都是好咬好咽下的食物。”年嫂与那日,新月初见她是完全不同,跟自己说话,也多了起来。
新月拿起了筷子,先是用汤勺喝了一口汤,果然是熬了许久,香味浓郁,香味中,好似还有一些青涩的蒜味,年嫂解释“是放了青蒜苗的缘故。”
新月点点头,拿起了筷子,还有些不喜欢夹住这滑滑的面条,最后只夹住了三两根面条,放在了唇齿中,果然如同年嫂说的那样,又有嚼劲,又顺滑。
“好吃”新月不住的点头,年嫂也难得笑了起来“姑娘喜欢就好,这样的面,奴婢会做好多种。姑娘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跟奴婢说。”
新月点头,此时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的肠胃,好似苏醒了过来,不一会,深碗就已经见底了。
“姑娘您慢些吃,吃多了怕是肠胃不舒服。”年嫂劝道,新月抿着嘴,唇齿间的香味,正让她原本胸口的大石头挪开,但是自己确实不能再多吃了,于是放下了筷子。
年嫂伸手,用帕子为新月擦去额间的汗“姑娘真的是大好了。”
“年嫂,您好像很关心我?”新月看她这亲昵的动作,和温和的语气表情,都实在不是她那日初见的那个年嫂。
年嫂为新月擦汗的手顿了顿,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与新月解释道“姑娘,奴婢这那里是在对您好。而是在对殿下好。”
新月不解,不等她开口,年嫂继续说道“姑娘,您睡了十日,十日水米未进。殿下也守了您十日,也几乎是水米未进。您是不知道殿下在宗室的训练营中过的是什么日子,每日都是剥一层皮一样的训练,晚上还要随时担心,会被暗杀,只能睡在冰冷的石头上,来保持清醒。但是,奴婢在旁看着,这十日,应该是殿下到此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奴婢也是吃过苦的人,把救奴婢于水火中的殿下,当做奴婢的主人和宁愿付出生命的人来照顾。奴婢伺候您,对您好,也是让殿下少操一点心,让他能多吃一些东西,少熬夜。”
年嫂坐在了新月的身边,她拉起了新月的手,自她的掌心间,感到了一丝暖意,就知她正在慢慢的恢复。而她定能用这温热的手,捂化了殿下心中的寒冰,让他能幸福起来。
新月叹气,她明白了年嫂的意思,但是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年嫂,只是低下了头。
年嫂眼神一黯,开口道“您至少,给殿下一个机会。”
新月摇头“他杀了,我的亲人。容昭对我的好,把他这总是让我受伤的方式,好太多了。就算只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我听说,梁国幕强,弱者臣服。我在梁渭面前,只是个臣服的弱者,他若是有别的指望,年嫂,我恐怕会让他失望的。”
“奴婢…”年嫂还想说话,但是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梁渭,刚才二人的对话,想必他应该全部都听见了,梁渭见年嫂看他,于是摇摇头,最后转身离开了。
饭后,新月觉得自己手脚依然没有力气,只能坐在榻上,此时已经到了深春,只是这锦城,依然是刚刚有了一丝春色,但是听年嫂说,梁国的寒都只会更冷。
当年,梁国的始祖就是这片大陆上,住在北边的氏族。
后来一只叫“梁”的部落,自寒都这个地方,慢慢成为了整个北边最强大的部落,不断地吞并周边的小部族,最后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国家。
就如同大聖有开国的张皇后,与太祖齐名而立。梁国也有一位玉皇后,跟张皇后不同,这位玉皇后着实是个极手段和狠辣的女子。
杀子留母这是梁国开国就有的规矩,玉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一生未育,收养了宫女的儿子,先后有三位皇子,死在了训练营中,最后训练了出来梁国的开国大帝。
而寒都这个地方,本来因为太过寒冷,并不适合用来做一国的都城,但是,就在迁都之声鼎沸时,这位玉皇后说寒冷能够让人保持清醒,而经过冷锻的铁,才能成为钢,在她的坚持下,梁国就把国都定在了他们的发迹之地的寒都。所以寒都,比幅员辽阔的梁国大多数地方都冷。
新月一想到那个地方,就觉得浑身发冷,据说那是个一下雪冻死人,不下雪什么活物都不能生活在室外的地方,她实在是有些发憷。更想到她以后就要在那种地方生活,她就从心底里,觉得打退堂鼓,只是好似没有什么退路给她,她也只能如年嫂说的那样,往前看了。
半开着的窗户下,新月出神了好一会,知道一阵影影绰绰的晃动后,一只鸽子,停在了窗户上,新月皱眉,她认识,这只鸽子。
第201章:此行(8)
容映收到回信的时候,都快要气得笑出来了,只见信纸上写着“我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可是,只有有我在,你就不会得逞,要知道,出了锦城不远的地方,你哥的魂魄还在那里等着你。梁渭。”
看完回信后,容映重重的把信纸丢在了地上,他打开窗户,看向一墙之隔外的一间府邸,新月从到了锦城后,已经过了七八天了,他也去东都见了豫王后,就来到了这里守着。
而新月自来到这里后,梁渭等一行人就一直住在这座府邸中。
府邸的主人就是梁国人,调查身份后,是梁国有名的富商,成老板的院子,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名目,断断没有闯进的可能。
豫王那边没有动静,而他在府中的暗线也被发现,逃出来后传递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新月已经醒了,而梁渭想要在明天就启程,继续回寒都了。
容映知道,只要是出了锦城,新月就回不来了,而本来已经答应帮忙的豫王还是没有动静。他总是会感觉到无力感,垂着气看这个这座墙中的窗外的这座华丽的府邸,依旧风平浪静,鸟雀飞过,风平浪静。
他未能改变的事情有很多,也多有后悔之事,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也算是释然,就算是耿耿于怀,也不会再有改变的机会。可是他觉得自己,最起码不会再发生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是他却在新月的事情上,足足后悔了两次,而又因为犹豫,错过了最佳的机会,他靠在这扇窗户上,想了许久。
暮色四合,新月站在窗前,叹了一口气,门被敲响,新月以为是年嫂,于是没有问是谁,就答道“进来吧。”
梁渭推门进来的时候,看着站在窗前的新月,他好奇新月在看什么,于是也走了过去,几步后,新月就发现了她,侧目去看他。
梁渭还有种被发现后的筹措,新月抬眸看他后,又落下了眼神“我们不明日走了。”
“啊?”梁渭下意识的问“你不想走了?”
“我说我们不明日走了,现在就走。”
“为什么?”
“容映联系了豫王,会在一出了锦城就拦截你。”新月直白的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梁渭四下看了看,除了那扇开着的窗子,梁渭看不出新月的房间中,有一丝对外的破绽。
“今日你们差点抓住的那个,容映的内应联系了我。”新月回答道,“他留了信给我,说让我准备一下,明日等着容映来救我。”
“你耍我呢?他来救你,你肯定会跟他走,还会告诉我?”梁渭不禁失笑,他看着一边铺着的砚台和纸,怎么看都觉得这封信是新月刚才写的。
“我不想回去了。”新月将从袖中拿出的信放在一边,看向梁渭“虽然跟着你去梁国也不是一个好去处,可是如果我久久不归,我的家族和陛下就会宣布我病死了,到时候,我不是什么新月郡主,新月姑娘,也没有应付不完的婚事,我应该,算是个自由的人了。”说着,新月脸上露出来的释然的神色,让梁渭一时还拿不准她了“你在大聖这里获得了你所说的自由,你以为我会放你去过自由的日子吗?”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了。梁渭,你也应该知道了吧,容映把我送给你做筹码这件事情,是容映一开始,就给你设好的局。”
梁渭没有否认,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承认自己压错宝了,开口道“既然是局,他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的来救你。”
“那就是他的事了。我没有与你们两个人同时抗衡的能力,所以我选择撇下一个。我思来想去,撇下容映,选择你,是我要向前走的路。”说着,新月往梁渭的方向,走了一步。
梁渭有些局促,见新月过来,忍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你…”
“你无论是在并州,还是在有你的势力的锦城,都是斗不过容映的,你以往只觉得他是不敢放手一搏,可是如今的局面,他都追到这里来了,你还没看透他已经要破釜沉舟了。所以,我必定会被他带走了。你是让我乖乖的跟着你回去,与我周旋。还是跟注定是你一生之敌,而且已经因为多日来,被你压制羞辱,已经红了的容映对抗呢?到时候,你就要失去了我。”说着,新月伸出了自己的手,自空中,无意识的滑了滑。
在梁渭眼里,就好似随时要散去的烟,他真的好像,抓住这股虚无的,却近在眼前的女子。
新月知道有效果了,男人之间,为了地盘食物都会争斗,但唯独会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拼命。新月觉得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任何女人,梁渭都会用尽全力的得到,而容映,也会不惜任何代价的夺回。
砚台上的墨干透了,新月折起刚才无聊时写的几张随笔,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了,于是她用蜡烛引燃,投入一边的火盆之中。
年嫂忙进忙出的,正在为新月收拾东西。之前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些收尾,这突然提前离开,虽然显得有些赶,但对于能干的年嫂来说,也是游刃有余的。
新月站在镜子前面,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外袍服帖的顺着她身体的弧度落下,脖颈的伤已经在慢慢愈合了,她有些疲倦,但是还是在苍白的脸上,打上了一些胭脂,年嫂看新月有些反常,问“姑娘,您怎么了?”
“无事,就是这烛火一照,显得我的脸更白了,我怕深夜赶路吓到别人,所以就涂些胭脂。”
“那奴婢给你上点淡妆吧。”说着,年嫂打开妆奁盒子,想要给新月梳头,新月却摇摇头“不了,又不是去踏青郊游。”
年嫂虽然奇怪,但是新月有的时候,就是个阴晴不定的女子,她还有事要做,对新月的变化,没有太过注意。
倒是梁渭,看着自己从门口出来的新月,从马上下来,走来了新月的身边。
新月皱眉,梁渭却不由分说的将自己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新月的身上“怎么出来不批个披风呢?”
“几步路的事。”说着,新月欲往前走,却被梁渭拉住,他低头为新月绑好披风的带子。
“反正我是坐马车,披风还是你穿着吧。”说着,新月想要脱下,却被梁渭按住了手“没事,这点冷还算不上什么。”说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新月的脸,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用手触碰,才发现她的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而是一层薄薄的脂粉。
梁渭没有感觉到不妥,反而担忧的问“你能赶路吗?”
“我没事。”说着,新月垂下一直看着梁渭的眼神,将自己的情绪,都掩在眼帘之后,抬步走上了马车,梁渭看着指上的红粉,只觉新月的脸滑滑的,被这红红的东西,装点得还甚是美丽,他还有些担心,如果梁国没有这样的胭脂,新月要怎么办。
于是他招手,显跑了过来“殿下。”
“去,抓几个会做脂粉的匠…”说到这里,梁渭不禁失笑,新月这还没有到梁国呢,这些事情,等回去之后再安排也不迟,自己也实在是太心急了,于是梁渭问“前面怎么样?”
“隐和棋都上前打探了,一炷香前,发回了信号,一切安全。”
“好,走。”说着,梁渭几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
梁渭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容映就住在侧门的客栈中,所以他既然要躲开他,自己就安排了人做幌子,继续留在府中。
而他则是带着少数的人,带着新月先走。
年嫂送他们至门口,她还要继续留在府中,这样才能瞒得住容映的打探,年嫂看着马车中的新月,忍不住的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是紧闭着帘子,让她不知道怎么上前,但是既然殿下说万无一失,那以后就有的是时间说话。
犹豫间,马车缓缓向前,梁渭则是骑着马在前领路。
此时应该子时刚刚过半,街上宵禁了。四方外的门都关了,但是还是会留一扇小门,供给紧急之事用的。梁渭派人贿赂了那扇门的看管的人,所以他们就是往北边那扇门的方向去。
梁渭皱着眉,心中思考着什么,但是已经出发了,他也没有多筹措,继续向前就对了。
新月坐在马车中,心中五味杂陈,她握紧了自己的手,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如今步子已经迈出去了,回头就更不是个好的选择了。
城门很顺利的就过了,不只是梁渭的人会收买,还是有人故意安排。
又走了许久,她有些口渴,低头就看见年嫂为她准备的餐盒,打开后,里面放着用棉布包裹着的茶壶,新月提起茶壶,用手摸了摸,只觉茶壶中的水依然烫手,她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温度高的喝不下去,她知这是年嫂精心准备的。
喝过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茶的原因,她的心中也定了定,正要去问梁渭到哪里了,梁渭的声音就从外面响起“你睡着了吗?”
“怎么可能睡得着。”新月撩开帘子,乘着月色,看着梁渭。
梁渭对新月说“来,你出来。”
说着,马车停了下来,新月掀开了帘子,站在车扳上,正准备下马车,却被一边骑在马上的梁渭,一把抱住,新月只觉一阵旋转后,自己就落在了梁渭的马背上,身后传来了梁渭的声音“坐好,我带你去前面看看。”
新月手脚无力,有些艰难的坐直了身子,借着越发明亮的月光,四下看着,这一代尽是荒凉的枯地,此时正是春日,这里几乎是寸草不生。
新月听到了寒鸦的叫声,在这夜中,越发骇人,梁渭的手穿过她的腰身,握住了缰绳“在往前十里,就是容昭殒命的地方了。”
新月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的哭出声“你…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一侧有火把照路,梁渭没想到新月会突然哭,皱眉道“我以为,你会想来看看。”
新月缩起了脖子,脸埋入双手之间,她心中的情绪上涌,容昭的种种,又浮现了在了她的眼前,梁渭听着新月逐渐大起来的哭声,心急的问“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谁说,我不喜欢他。”新月答道“我,最喜欢他了。”
“什么?”梁渭抬高了声音。
“我最喜欢他了,我也想嫁给他过,可是,最后,最后…”新月觉得自己都已经没有办法,理直气壮说出自己拒绝的原因了,因为容昭,是真的对她好。
“他做了什么?”梁渭问。
“那是我们二人议婚的时候,虞鹤国师说我们会是又一位“张皇后”,嫁给谁,就可助谁成为开疆拓土,成为一代明君。又偶然听到,他对陛下和虞鹤国师说起,要娶我,要我这命里带的“襄助”之力,给他铺路。我觉得他娶我,只是为了这荒唐的命数,所以在太后在我们二人面前,问起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他就不娶了?我要是他,抱着要你旺我的意思,你别说拒绝了,就算是以死相逼,我也会拿着你的家人要挟,让你嫁给我。”梁渭笑,他对容昭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跟他的父皇一向,迷信的很,如果真的最看重是新月的命格,也是不会轻易让新月拒绝的。
“恩,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只会用强的。”新月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把自己的胭脂给冲没了,但是却不搜控制的继续流泪。
“至少,这样我就不会错过,我爱的女子。”
“你这么说也对。我掉进了液池中,见到了池中有尸骨,虞鹤国师说我被池下的冤魂带走一魂一魄,命数也就破了。而我和容昭的婚事,就再没人提起来过。或许现在的我,能够看懂,这是容昭对我的一种保护,可是那时候的我,就满心的怨怼,怨他对我只有那可笑的命数的贪图,而根本就看不到我的心,于是我就便死了心。听从姑姑的意见,为我议婚,最后嫁给了我的表哥。可是我嫁给我表哥,也是被人利用。太后陛下利用我,稳住豫王一家,豫王一家,拿我做稳住太后和陛下的护身符。你们总说我是个聪明的女人,你看,我那里聪明了?”
“你当然聪明,被利用也是你自己选择了,也选择在自己还有价值的时候,与利用你的人谈价钱,最后成功的脱身于泥潭。”梁渭再次肯定了新月的聪明。
“你说是就是吧”新月失笑,继续说道“然后,我归家后没多久。容昭就又要娶我,其实,我也期待了,就算是个侧妃,我还是有机会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虞鹤国师说,我又经历了一番生死,我那一魂一魄回来了。我就再次不自信了,又觉得他要利用我了。而且他已经有了正妃,他的身边,不能和他的心一样,只有我一个人。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你替我,做了决定。”新月回头,看向了梁渭,由于心中愤怒,新月伸手,狠狠地在梁渭的大腿上,锤了一下。
梁渭笑出声“我听年嫂说,你今日午饭吃了一大碗面,怎么,这会就没有力气了?”
新月不与他争辩,而是伸手,用梁渭的披风,擦干净了脸上的脂粉“早知道,就不抹这劳什子的东西了。”
“哎,还是抹了好看,虽然是假的,但是显得你在我身边很有活气。”梁渭按住新月的手,不让她擦,梁渭突然有些心中悲凉,低声的问“你后悔了?”
新月点头“后悔,我预见了事情的发生,我有一早就知道了你与容映的勾结,可是我默许了,这么说来,我也是杀死他的刽子手的人。”
梁渭看着新月红着的眼眶,道“不,你不是,而且你也没有能力改变我和容映。容昭不适合做大聖的皇帝。他心软重感情,想得太简单太理想化。”
“你既然觉得容昭不适合做皇帝,就更应该让他做你的对手才对,这样你才有赢得机会啊。”
梁渭听了,嗤笑道“你以为容映,是个好对手吗?”
“他比容昭难缠的多,难道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了。”梁渭点头,随后又说“但是,他也不会是个好皇帝的。他的成长局限了他,他是个自卑多疑的人,如果我加以刺激,大聖,很快就会风雨飘渺了。”
“你呢?你难道就没有弱点?”新月问。
“我还真没什么弱点。”梁渭说的很是肯定,他还问新月“那你说,我有什么弱点。”
“脾气不好”新月答。
梁渭笑着点头“还有呢?”
“动不动就杀人。”新月又答。
“还有呢?”
“绝情”新月抬高了声音。
梁渭笑着道“新月啊,你说那位帝王,不绝情?”
新月想,她也算是通读史书,还真的是想不出一位不绝情的帝王,这好似也不是身为帝王的弱点。
“还有吗?”梁渭继续问。
“不知道了。”新月认真的想了好一会,词穷了。
“新月,你相信我,我会是一位好帝王的。既然那个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妖道说你,有襄助明君之能,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你想要成为皇后…我也依你。”说着,梁渭拉起了新月的手。
新月看着梁渭的手心,常练习武,让他的掌心非常粗粝,已经形成老茧了,这样的手,一定能够保护的了她,有那么一瞬,她还真的想过握住,可是新月心中却清楚,问道“你应该听年嫂说了吧,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你。”
梁渭自嘲一笑“是了,是了,这么看,我跟容映,都没有机会。”
新月没有再回答,两个人一路无话,只是梁渭的手依然拉着新月的手,而新月也没有反抗,因为刚才,梁渭几乎细不可闻的对她说了声“对不住了。”
正当她在想事情的时候,看着前面,隐隐约约的火星,问“到了吗?”
“嗯,就在附近了。”梁渭的冷了下去,他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火星,身边的暗卫骑马过去查看,折返回来报告道“殿下,是有人在这里焚烧纸钱,周围的土还热着,火是刚刚熄灭不久。”
梁渭皱了皱眉,谁会大半夜里在这里烧纸钱,这里几个月之前可是战场,死了数万人,这么一点纸钱,够谁用的呢。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危险,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就是容昭殒命的地方,那时容昭和很少的兵力,在这里被团团围住,但还是依托了周围的地形,坚持了三天,扛住了近万人的合围,如此看来,这个地方不用来埋伏自己,实在是太可惜了。
梁渭抓紧了新月的手“你赶紧去马车上。”
“我…”不由分说,梁渭就下了马,抱着新月,让她从新回到马车上。
梁渭俯身过来,对新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就在马车里待着。”
说完,不等新月回答,梁渭转过身去,对围过来的侍卫说道“再往前三十里,就是梁国的边界,我们只要坚持到那个地方,晾他们这些大聖人也没有胆量追过来,每个人都上马拔刀,有人阻拦,当场砍杀。切记不能下马,信号发出去了吗?”梁渭最后问显。
显点头“十五里外的紫家军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走”说着,梁渭翻身上马,拔出了马背上的弯刀,他的刀光亮而锋利,握在手中,仿佛就握住了莫大的底气。
新月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局面,她虽然收到了豫王的信,但信中也只是模糊的说道,会在容昭身亡的附近动手,当她看到这滩刚刚燃烧殆尽的火,新月知道,豫王的人就在这里了。
马车开动,赶车的人也是梁渭的暗卫之一,前面的火把,因为风的吹动而飘忽不定,但是毋庸置疑,这个暗卫,车赶得非常稳,速度也很快的提了上来。
新月的心也忍不住的提了起来,她听到了两股不同的马嘶之声,这也就说明,那些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202章:搏命(1)
即便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新月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中午的时候,新月看到了一只非常眼熟的信鸽,那是多年之前,容昭为她专门训练的一群鸽子,经过这么多年,只留下了几只。
容昭死后,新月就没有了飞鸽传信之人,她就放生了这些鸽子,有一些被新月放在了东都,其中就有眼前的这只。
所以,新月并不难猜出这鸽子来自哪里,又是谁放出来的。
果然,展开纸以后,上面是豫王的字迹,是他策划了眼前的一切。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陛下和容映都在忌惮着梁渭在边界上放着了那三十万大军,所以尽量的保证梁渭在大聖的安全,可是豫王一知道梁渭的行踪,就派人准备了这场刺杀,而且这里正是四个国家交界的地方,鱼龙混杂,梁国想要发兵,没有证据,更是师出无名。
对方没有给心悦多少回忆的时间,梁渭骑着马在最前面,显和另外一个侍卫,在他两边侧翼应,剩下的侍卫把马车团团围住,梁渭只是凭借着微弱的呼吸,就在黑夜当中挥刀而下,有血落在了新月的脸上,还是热的,马车呼啸而过,借由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新月看到了一具被梁渭砍杀的尸体。
风声嘶吼,猎猎而动,这里真不愧是战场,只是小规模的厮杀,都甚是惨烈和悲怆。
不断的有人,从不知道的角落里冒出来,梁渭和周边的侍卫都是身经百战,这一行大约二十人,只是片刻的功夫,我已经砍伤砍杀了十人左右,向前奔了五里路。
新月知道这只是豫王为他们准备的一道开胃小菜而已,更多的刺客还是后面。
梁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放慢了速度,四下看了看,回头看了新月一眼,又跟马车的侍卫交换了眼神,显也看懂了他的手势。
显带着四人往左边儿去,而十二三人都跟着梁渭身后,往右边去了。而新月所乘坐的马车,还有四五个人保护着,按照原来的方向向前。
新月一开始还以为梁渭就要把自己舍出去当诱饵,但是,很快她发现,真正是诱饵的,是左边的显和右边的他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遮盖对方的视线,让新月可以迅速的脱身出去。
“你别害怕,用不了多久就到边界,不会有事的。”梁渭还有闲工夫给新月喊话,但是他表情很是严肃,新月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而且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们在齐力维护的自己。
新月心里七上八下,她不断的向外打探,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等她看向显那边的时候,原本算上显,一共五个人的队伍已经只剩三人,但是那二人的马还在,无暇顾及其他,显明显有些不敌,梁渭喊“还有多远?”
“大约二十里…”
“哥!”隐就在新月的前面,他和新月一起看着显被始终看不清楚身影的人,打落在马下,这一会儿还能传来打斗的声音,可是随着距离越拉越远,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新月此时心乱如麻,她并不是习武之人,对眼前局势的判断,也只是觉得双方打得胶着,不过梁渭一方已经是弱势,左边的势力已经基本上被清平,新月不知道这黑暗之中,还有多少人,但是锦城一直都是豫王的控制范围,虽然是过去了几天,但他也一定精心准备了。
“新月快些进去!”梁渭见新月双眼发直,知道她定是吓到了,于是着急的对她喊。
新月可以听到梁渭的粗气,他定是也已经拼尽了全力。
“太慢了。”新月喃喃的喊道。
“什么?”梁渭见新月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为新月赶车的侍卫喊道“姑娘说太慢了。”
“什么太慢了?”梁渭骑马靠了过来,看着眼神有些呆滞的新月,他的心中也慢慢的回过味来。
就在这时,新月突然出马车上站起来,梁渭皱眉,想抓住新月,却发现她手臂一伸,一匹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马上,正坐着费力爬上去的新月。
梁渭看着如此矫健的新月,眼前一亮,只见新月抓住缰绳,不过三两步就把自己稳住,她侧转马头,马车后面绕到了梁渭的身边,为新月赶车的侍卫看懂了,也立刻砍断了马儿身上的缰绳,弃了这拖慢速度的马车。
梁渭和新月并肩,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新月的伤口,但是,火光一直忽明忽暗,他看不清全貌,只好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有点儿疼,不过可以坚持。”新月实话实说,她腾出一只手来,扶着自己的伤口,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梁渭皱眉,他一时拿不准新月要做什么,于是吹动口哨,左边仅剩的两个人也回了过来,几人又恢复了包围,将新月团团围住,新月就算速度慢下来,后面依然有人为她殿后前,前面是梁渭带头冲锋。
新月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被人保护着,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新月看着就在她前面的梁渭,摸着自己腰间的匕首,这是梁渭的匕首,他一直挂在自己的腰间,上次赌气送给了自己,后来听年嫂说,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是梁渭的父亲接他出训练营的时候送给他的,他的父亲并没有接受过训练,在幕强的梁国,是个位置尴尬,形同傀儡的皇帝,可是新月看的出来,梁渭把这把匕首保存的很好,他心里应该也是有他父皇的。
新月被匕首上的宝石划伤了手,她心中想着,难道是这把匕首洞悉了自己的意图,正在阻止自己伤害它的主人。
新月握住了流血的手,开口喊道“豫王来了。”
“什么?”梁渭一听新月这么说,就立刻反应了过来,速度也慢了下来,几乎要与新月并行,他回头看着低着头的新月,叹了一口气问“多少人?”
“我不知道。”新月诚实以对。
“豫王在何处?”梁渭又问。
新月还是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策划暗杀我。如此把自己置于险地,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蠢的杀手。”说着,梁渭举起了自己的弯刀。
第203章:搏命(2)
梁渭的刀举过头顶,新月只觉眼前一闪,一只寒光汨汨的箭被梁渭一刀两断,新月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箭,皱起了眉,对看着自己的梁渭说出心中的疑惑“豫王想杀我?”
“不一定,不过既然已经放箭了,那么你就别报着一丝侥幸了,清醒一些。”说着,梁渭挥动长刀,一下就接住了十多只箭。
“把火灭掉,原地散开,散开。”梁渭喊道,他回手抓住新月的马缰,二人一起往箭射过来的反方向跑去,但是跑出没有五百米,梁渭顿觉不对,正要往回奔,借着褪去月色,只有一点微弱的天光,新月看见他们迎面的地方,有一支二十多人的骑着马的队伍。
此时火把都已经灭掉了,二人来的方向又逆光,所以二人先看到他们,而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就已经调转过来马头,回头跑了二百米后,梁渭又转身向南,不过几百米,就遭遇了五人一队的追兵,他们都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强弩,看见二人过来,毫不分别的向二人射过来。
梁渭的刀不住的与箭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转眼间,他就已经奔到了五人面前,先砍马腿再斩杀马背上,失去重心,没法反击的人,幸好天还很黑,新月只是模糊的感觉到血流和惨状,她如坠入梦中一样,而眼前模糊的一切,不就正是一场噩梦吗?
新月垂着气,对梁渭说“我跟着你,你不必分心。”
梁渭握紧了手中,新月的缰绳,他整个人与马只有两腿相连,上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很容易被箭射伤,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不肯松开新月的缰绳。
“我以亡母发誓,我只要活着,就会一直跟你到梁国的。”有了新月这一声分量很重的许诺,梁渭这才松开手里的缰绳“你抓紧,贴在马背上,再过两里路,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了。”
说着,梁渭抓住马缰,护在了新月的身前,而新月的身后,立刻跟上了两位侍卫,这两个侍卫,和前面的梁渭,依然将她围住,新月心中情绪上涌,她觉得心中热血上涌,愧疚感也再也掩不住,她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依然被这么保护着,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被全身心的维护着。
“别哭啊,受伤了吗?”梁渭听到了新月的哭声,回头查看的功夫,左臂就被箭刺中,与他的心口仅剩下半掌的距离。
“梁渭,你还好吗?”梁渭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与新月并肩,梁渭咬了咬牙,低声的吼道“再放信号。”
“是”自北边还有两个一直在跟着的侍卫,其中一个往更北的地方奔去,不一会一枚烟花升天,而那个侍卫,新月就再没见过她。
往天上放信号是可以让援军看到自己,而敌人自然也会找到方位,那名侍卫,就是为了不让追兵看到梁渭,才主动牺牲去的。
“显呢?”梁渭问。
“哥哥还在后面。”隐带着哭腔。
“显还活着?”新月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是,哥哥还活着,刚才还打了信号。”说着,隐指着不远处,还没散去的烟,众人听了以后,都心里一震,新月回头看梁渭,梁渭的脸色并不太好,他的左手抓着缰绳,肩膀落了下来,右手持刀,斩下前面的羽杆,此时一行人又往前奔了五里路左右,天也慢慢的亮了起来。
但是后面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了,梁渭回头,新月甚至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
梁渭侧身对隐说“再过二里路有个废弃的营地,那里应该会有些稻草,你们去点起来。”
“殿下…”隐不肯去,梁渭的身边,算上隐也就只有三个侍卫了,想要去点燃稻草,这三个人都要过去。
“快去”梁渭抬高声音,三人不敢违背,调转马头,往梁渭说的废弃营地去了。
又剩下梁渭和新月两个人了,现在前路已经明了,最重要的,是要怎么拜托后面的追兵。
新月问“大约有多少人?”
“不好说,左侧的少一些,也有二十人,右侧有近百人。豫王还真的是看得起我,派了一整个队的兵力来杀我。”
“你的人什么时候来?”新月往前眺望了片刻,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他们最起码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梁渭皱眉,营地起火,定会让一向稳打稳抓的豫王停一停,但是很快他就会反应过来,所以争取的时间还不够,梁渭皱眉,开始想办法。
新月开口建议道“我们跟他们谈判吧。”
梁渭回头“什么?”
“你挟持我,或许能够为你争取一些时间。”新月好像在后面队伍里,看到了豫王的身影,她觉得或许豫王会因为自己被挟持,而放缓攻击。
“再等等”梁渭侧身绕到新月身后,两刀砍下马三人,不断有五人一队骑着马的刺客追过来,用途就是为了拖住两个人的脚步,以供后续的大部队追上来。
二人的马都是上好的梁马,而梁国的马擅长奔跑,耐力也好,本来是占有优势的,而这些五人小队的到来,就让这些优势不复存在。
梁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精力被杀敌还有新月分成了两半,新月深感到了他的不济,自己因为流血过多,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这一路的颠簸,她也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新月扶着自己的脖颈,感觉到一阵湿润,想来是脖颈处的伤口撕裂了,她双手执起马缰,跃马向前,让梁渭少分一些心。
梁渭看着新月的努力,也对“她不会离开”放心了一些,他就能腾出精力,去应对不断跟上来的五人小队,梁渭又一次将小队砍杀在马下,新月看着北边的天空微微亮起,天亮了,身后的豫王亲自带领的小队,就可以看清楚了梁渭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你看见豫王了吗?”梁渭伸手,新月借着慢慢亮起来的天,看到他的大半个胳膊都已经被血浸透,而他的胸口和后背上的衣服被刀剑砍破,倒是没有见伤口。
第204章:搏命(3)
新月顺着梁渭的手,向后看去。
已经年近古稀的豫王,骑在一匹峋瘦的马上,上身披甲,手中持一把大矛,矛长四五米,通身玄铁,矛头更是如同一把扇子一样,又长又宽,还锋利无比,上面未曾沾血,腰间的长剑,也放在一边。
经过一夜追行,豫王依然精神奕奕,新月心中感慨,梁渭也忍不住开口道“我就是晚生了几年,能够赶得上豫王的盛年,与他一战,也是幸事。”
新月听后,忍不住刺道“廉颇老矣,你依然也只有夹着尾巴跑的命,快走吧。”
梁渭听后,摇摇头,继续将精力放在眼前火烧眉毛的事情上。
火起,梁渭心中一震,这火打起来,也会引得不远处的,梁国军营的哨兵注意,他们二人定会得以逃脱的。
而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豫王,果然如梁渭猜测的那样停了下来。
二人趁此机会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梁渭跃马而上,借着光四下看了看,对新月暗声说道“糟了!”
容映知道梁渭居然半夜带着新月离开的时候,丑时的梆子刚刚已经敲响了三遍,此时已经丑时过半,这也就说明,新月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容映立刻骑马追去,只是自己与梁渭他们的距离差距太大了。
不到三个时辰的路程,自己刚刚出发,而梁渭那边则是已经过半。
出城的时候,容映听长现过来汇报“殿下,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梁国太子的车队就是从这里出去的,还有,属下听守城的侍卫说,其实是豫王殿下下令放行的。”
容映皱眉,他就算是再迟钝,也从豫王说过会帮忙,但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件事情上,回过味来了,豫王的目的,就是梁渭,至于与他在一起的新月,容映一设想,就感觉到心口猛地收紧。
容映上马,与他同来的侍卫,都跟在身后,浩浩荡荡的往梁渭走的方向去。
而这一边的梁渭和新月,却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起,因为在他们的正前方,也有一队人马,但是这队人马,绝对不是什么援兵,新月认识这些黑衣银带的人,这是容昭的亲卫,为首的人,就是萃髓。
梁渭抽了一口气“新月,看来今日,我要殒命于此了。”
说着,梁渭扯下身上的布条,吃力的抬起手,将自己的刀,与自己的手绑在一起,梁国有句话,叫做“只要刀还在手上,就没人能带走我的性命。”
于此时,也不过是一次心里安慰。
“萃髓”新月大声的喊道,萃髓听到了新月的声音,立刻从这队数百人的队伍中出来,疑惑的问了句“新月郡主?”
“是萃髓,你挟持我,萃髓就不会把你怎么样,甚至…”新月说不出来,因为她看着一心为容昭报仇的萃髓,实在说不出来。
“殿下…”显的声音,从二人的左侧传来,梁渭看去,然后迅速明白了显的意思,他看了新月一眼,好似在询问,新月还会不会跟来,新月勒紧缰绳,先梁渭一步,往显撕开的那道口子奔去。
“豫王殿下…”萃髓看见了已经追过来的豫王,他带着的侍卫都配有刀剑,而手中都拿着可以连发的强弩。
“你们就怎么看着?追…”豫王有些红眼,纵马继续追时,却被萃髓拦住“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新月姑娘,与他们在一起。”
“那里有什么新月姑娘,那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没准就是梁太子的姘头。”
“豫王,注意言辞。”萃髓抬手,拔出了自己的剑“我们殿下,临去时都在交代我们,要好好保护新月姑娘,现在新月姑娘就在后面,我们不能让。”
“那你就要亲眼看着,杀害你们殿下的始作俑者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吗?本王已经追他们一夜了,不可能在这里放弃。”说着,豫王挥手,让左边的小队,绕开萃髓的队伍,继续去追,但是没走几步,就被萃髓身后的人拦住了。
“萃髓,你是疯魔了吗?”豫王没想到萃髓会是如此的死脑筋。
“王爷,您要去追他们也可以,我们也要同行,而且,你们在我们救出新月姑娘之前,绝对不能发一箭。”
“走”豫王见有条件可谈,于是纵马继续向前。
此时新月和梁渭已经跑出了豫王和萃髓的包围圈,刚刚得意喘息,但是一个不察,两只队伍,足足有三百人并在一起追了过来。
梁渭看着身边为数不多的侍卫,于是下令道“散开,各自保命。”
“殿下,我不会离开的。”显和隐兄弟二人异口同声表达了自己不会离开。
“你走”两个人又是异口同声。
“你们两个,从后面绕过去,快去找援军,我们现在偏离方向了,前面就是云河,他们找不到我们,你们快去快回,把援军叫来,我们还可能有救。”
过了云河,河的对岸,就是梁国的国境,但是这条河,可是好渡过的,所以梁渭就寄希望于他们到达河边前,援军能够找到他们。
“是”显和隐二人分头行动,这样至少有一个人能跑出去,不至于被一并歼灭,而其他四人,也往不同的方向去,以期分散对手的注意力,果然,有不同的小队往他们跑得方向去。
最后,就又只剩下梁渭和新月了,梁渭转头,认真的对新月笑道“你刚才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我…”一夜的奔忙,新月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只借由腿上的力气,再控制着马。
“说吧,我听你的。”梁渭一刀砍下左侧追上来的一人,又一刀砍断了右边追兵的马腿。
“我…”新月依然说不出话来。
“新月,这次我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我,听你的。”梁渭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新月握紧缰绳,但皆有已经有了一些亮度的天光,看见…
“小心”梁渭一把从他的马上,跃到了新月的马背上,新月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随后,梁渭的身体一僵,然后他的挥动手里的刀,砍杀了那个正准备偷袭新月的人。
新月回头,见那个被抛下马的人手里的刀上有血,再想细看梁渭身上的伤,却被梁渭用自己的头挡住了“看前面。”
二人共骑一匹马,速度明显就慢了起来,而云河,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云河的河道低,河床加高起来,大约有个两米左右的高度,梁渭立刻勒紧了缰绳,掉转了马头,与新月一起直面眼前的追兵。
梁渭没有催她,而是平静的让她做决定。
新月觉得自己后背一热,自己的衣服好似被浸透了,新月知道,那是梁渭的血。
梁渭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新月皱眉,抬头看着萃髓。
豫王也是在后面虎视眈眈,几人的距离,已经不足五百米了,新月深吸了一口气道“挟持我,只要有萃髓在,豫王就绝对不会拿你怎么样。”
“停住”梁渭好似就在等新月这句话,新月话音刚落,他就大声的喊道,随后将自己的弯刀,放在了新月的脖颈上。
“停”萃髓举剑,所有容昭的亲卫都停了下来。豫王也见二人也是山穷水尽了,于是也就挥手,让自己的人停下。
“豫王殿下,真的是,好稀罕的面孔,你可知,再往前,就是我大梁的疆土了。”就算是至此,梁渭也依然不改他那底气十足的语调。
“太子殿下,虽然你觉得我稀罕,可是我与你祖父,是老朋友了,当年,也是取他首级的交情。”豫王的话,顿时让梁渭提气,新月感觉到他生气了,于是低声道“沉住气啊。”
“如今,豫王殿下这是再想取我的首级?”梁渭依然喘着粗气,一是因为气愤,二是因为背后的伤口,让他难以为继。
“殿下真是聪明,本王一直非常好奇你们梁国宗室的训练营,你父亲的那几个哥哥,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你倒是跟你爹一样,软弱无能,现在看你这架势,是要拿女人做文章?”豫王开口也是不饶人,他手里的长矛提起,杵在地上,砸出一个不浅的窝。
“那是因为他们但是,没有一个能抓在手上的女人。豫王,听说这女子,可是你的前儿媳妇,本殿把她夺来,也是想看看,你这手刃我祖父的聖国大英雄,脸上的颜色。没想到,在这里就看到了。您可想好了,若是放我一条生路,我保准不一刀切断这小妞的脖子,不然…”
“放开新月姑娘。”萃髓提剑,身下的马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嘶吼一声。
“这又是谁呢?”梁渭自然认识萃髓,只是要在气势上压得住二人,才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你不用管我是谁。知道我是要你命的人就行。你放心新月姑娘,我会留你全尸。”容昭死前,萃髓就在身前,他忍不住情绪喊道“你,你们梁军,可是连具全尸,都没有给我们殿下留下。”
新月听了以后,只觉心中刺痛,她抓紧缰绳,梁渭抬起受伤的胳膊,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想到,把容昭害成那样,自己也有一份功劳,于是他就移开了自己的手。
梁渭抬头,对二人说“你们要杀我?”
“你这不废话吗?”豫王急切,举起的长矛,但是萃髓的人多,且训练精良,新月那个死丫头也敌我不明,如果与萃髓起冲突,弄不好死的就是自己了。
新月看得出来,豫王可是老谋深算,这一会就已经判断出了敌我和得失,这会正在蛰伏等待机会。
“你们可知,杀了我会是什么结果?”梁渭道。
“梁国的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杀了我们大聖太子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取你的性命。”说着,萃髓骑马上前“你若是个真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身后,与我战上一局。”
“你打不过我,而我打不过你身后的这些人,我是不是真男人…”梁渭顿了顿,笑着看向了新月。
新月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有兴趣开玩笑,于是新月回手,给了他一手肘,梁渭一阵闷哼,果然老实了不少。
“新月姑娘,您还好吗?”萃髓见新月一直都不说话,而且身上好似有伤。
新月自然说不出话来,也不太会演戏,所以只能一言不发。
“本王就在你与他有勾结,刚才看你明明有机会逃脱,而且本王在你的信里,写的明明白白,让你借机杀了他,而你呢?明明有的是机会,刀就在你的怀里。”豫王知道,现在就要你离间萃髓和新月的关系,果然萃髓一听,手里的剑就落了下来“豫王殿下,您说什么呢?”
“萃髓,你有所不知,这个贱…”
“豫王”新月打断了他的话“那日我二人说的话,你现在要说出来吗?那你要我告诉萃髓和这位梁国的太子殿下,你是怎么样对…”
“够了”豫王也打断了新月的话,二人互有把柄,也默契的不提,那日在东都豫王府的道堂中,所说的话。
“他还是让你杀了我?”梁渭顿觉背后一阵凉,要知道刚才,自己一直把后背和自己的弱处都对着新月。
“闭嘴”新月觉得脖颈疼痛,梁渭低头“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新月姑娘,您受伤了?”萃髓问。
“是啊,我受伤了,几乎是被割喉而死。萃髓,如果我真的如豫王殿下所说,与这梁贼是一伙的,我还会这样吗?”新月伸手,扯开了自己脖子上的绷带,露出自己脖颈上的伤口。
萃髓皱眉,随后心中愤怒道“梁贼,你放了新月姑娘,我…我…”
他依然说不出放梁渭一马的话,梁渭低声道“刚才他们还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叫着我,你一叫,我就成梁贼了。”说着,梁渭直起身子,将刀向着新月的伤口处靠了靠“萃髓是吧,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想救她,你若是不想让她这边的脖子再被砍一刀的话,你就最好,立刻放我们走。”
“放你们走?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快放下新月姑娘,我可以在今日,饶你不死。”萃髓嘶声喊道。
第205章:搏命(4)
僵局已经持续好一会了,梁渭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然后二人下马,新月脚踩在地上有些头晕,梁渭一只手扶住新月。
新月现在整个人的重心都在梁渭身上,从萃髓和豫王的角度看过来,好似二人正在很亲密的拥抱,萃髓立刻大怒道“梁贼,不准碰新月姑娘。”
梁渭摇头“这恐怕不行,若是我松手了,这位娇弱的的新月姑娘就要摔在地上了。”
萃髓看新月的脸色苍白,再看她脖颈上的伤,忍不住的说道“你若是能现在放了新月姑娘,我或许…”
萃髓的话被豫王打断,新月就知道这个老狐狸不会就这么看着事情,往向着梁渭的方向发展的。他拉着萃髓,二人低声说着什么,新月看着他们,回头看了看,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梁渭低声回答“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跳进后面的河里面。”
“所以想了半天你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吗?”新月看着一边两米多高的河床,新月回头,想要看一下,觉得不太稳妥。
梁渭继续跟新月说“我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偏离了刚才打的信号的地方,他们要找过来,怕是要浪费一些时间,如果不走这条路,我迟早会被一边的弓弩手,射程筛子。”
另一边的淬髓看着二人交头接耳,豫王继续吹风道“萃髓,你自己看,新月脸上一丝惧意都没有,二人举止亲密,那里有一点被挟持和挟持者的状态。他们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援兵来救他。本王知道你并不想要伤害到新月,本王也不像,本王带来的弓弩手都是千机营中,百发百中的好手,如果在左右两边的高处设下埋伏,左右一起射箭,就一定会将梁渭射杀,而新月,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萃髓一直跟在容昭身边,容昭人前人后都会把事情处理的非常好,而萃髓跟在容昭身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所以他并不是个有主意的,新月也这么对梁渭说,梁渭点点头“所以,就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再等等,你不觉得,这场大戏中,少了个人吗?”新月总觉得容映快来了。
梁渭远眺了一样,摇摇头“他怕是还要等一会,走。”
说着,梁渭拉着新月,却没有拉动新月,他的心底咯噔了一下,伸手又死死地抓住了新月,新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再等等。”
梁渭见她坚持,于是就站在了原地,等着新月什么时候死心了,在带她离开。
梁渭一直有个感觉,那就是新月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是会环顾四周,寻找一个她一直都很“烦”的人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新月发现刚才很是急迫的想要救下自己的萃髓一言不发,远处的地平线上,始终没有容映的声影。
梁渭的手感觉到新月手肘上的肌肉收紧,片刻,新月转头,对梁渭说“走。”
此时,新月已经看到了左右两侧的弓弩手已经到位了,如果还不走,梁渭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梁渭挑眉,他没想到新月这么干脆,二人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一直退无可退了。
新月觉得自己被人揽在怀里,新月回头,但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失去了重心,只听“嗖”一声,一支冷箭射过来,但很可惜是射偏了,而新月和梁渭则是落入了水中。
深春的金陵已经很热了,而紧靠着梁国的锦城也不过才刚刚化去了河间的冰。
梁渭将新月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刚才从左侧射过来的箭虽然躲过去了,但是右边的那支,生生的插在了他的肋骨上,入水后不久,梁渭就明显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新月也感觉,入了水以后,梁渭的身体的温度下降的很快,新月浮出水面,而梁渭虽然还用手抱着自己,但是却迟迟没有探出头,新月暗觉不好,此时岸上有人在喊放箭,新月觉得后背一阵恶寒,她伸手,将梁渭拖出了水,而梁渭不出所料,晕了过去。
湍急的水,让新月在河中保持不了平衡,更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又高又大的梁渭,新月腾出一只手,抱住了梁渭,拍了拍他的后背,梁渭虽然晕了过去,但是还是忍不住的闷哼了一声,新月探过头去看,之间梁渭背上,有一条一臂那么长的伤口,新月皱眉,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啊。
新月借由着水的浮力,将梁渭往上拖了拖,随后,她蓄积了一番力气,开始往对岸游。
可是刚刚没游两下,新月就见岸上,有人在岸上,伸头探脑,打探二人的动向,虽然因为忌惮对岸就是梁国的领土,所以并没有人敢跳下来,但是再往前十多里都是荒原,豫王没准会想着在遇到梁国的援兵之前,把二人都杀了。
新月也觉得自己的力气就快要用光了,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离这群追兵越远越好。
新月抓着梁渭,潜水入他的背后,将他通过自己的支撑,大半个身子都顶浮出水面,而新月就在下面,顺着水流而下,这样速度快,消耗的力气也小一些。
梁渭晕过去了没一会,多年的训练,让他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收拢手臂,但他的手中,却只有他用布条捆着的刀外一无所有。
新月感觉到梁渭醒了,她向上用力,呼了一口气“别动啊。”
梁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一看,新月正在用她小小的身体,托着他顺着水流而下“新,新月?”
“你别动,快缓缓神,我的胳膊特别疼,前面有一片水草,还需你抓住水草让我们停下来呢。”新月觉得自己每说一个字,自己的浑身就好似用锥子扎刺一样,梁渭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想要从新月的背上下去,但是奈何自己没有力气。
“都说了,你不要动…啊…”新月痛苦的抓住了一簇芦苇杆,她的手臂没有力气,脖颈的伤口又好似撕裂一样的疼。
可是水流太快,她根本没有办法抓紧,芦苇也没办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就在这时,梁渭伸手,也抓住了一簇芦苇,新月感觉到一阵轻松。
梁渭皆有芦苇的固定,翻过身来,此时二人已经就在对岸了,新月一直在有意的往对岸靠拢,梁渭咬着牙,翻身后迅速自水里站起来,随后几步踏上了岸,而他并没有忘记带上新月,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拦腰抱着新月,把她从水里抱出后,二人上了岸。
此地已经是梁国了,二人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新月累的瘫倒在地,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喘着粗气。
梁渭则是突然单膝跪在地上,他挥刀,斩断肋骨上的箭羽,他现在身上有两处伤,尤其是后背的那道最长最大也是最严重的,其实就是肋骨处的这只箭,新月不知道这只箭有多深,但是梁渭疼的几乎举不起自己的刀,最后一处就在他的左臂,是他一开始受的伤,此时血已经流干了。
新月皱眉,问梁渭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再往北一些,就是梁国的锦城军营,我…”梁渭伸手入怀,却拿出一只湿透了的信号弹,被他随意的丢在了地上“不能用了。”
“大约有多远,你在不被救治,你会死的。”新月见他后背的血就没停过,倒是肋骨上的那道伤口,因为箭头堵住了伤口,所以血留的并不多。
“走”梁渭想要站起来,但是他毕竟也是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刚才又用了蛮力,此时已经站不起来了。
新月伸手,抓住几根芦苇,在芦苇的帮助下,新月站了起来,再去看梁渭的时候,却见他依然侧身坐在地上。
“你是不是站不起来了?”新月问。
梁渭没有逞强,点了点头“是”
“那可…”新月看着这附近,虽然又一些芦苇正在发新芽,但是底部却有一大片的枯叶,此时刮得又是向着芦苇深处的北风,如果点火,应该就可以点燃这片芦苇林,引来梁军的注意。
打定主意,新月要先把梁渭付出芦苇林,新月伸手,梁渭看着湿漉漉不住打冷颤的新月,她好似有一股无法拒绝的力量,于是他就将自己的手,伸给了新月。
新月和梁渭踉跄着,走出芦苇林,芦苇林不大,后面就是河滩,河滩上有冲击而上的石头,小时父亲教过他,石头之间的击打,会形成火花。
新月扯下一些干燥的芦苇花,这些东西细绒似的,容易点燃,所以新月很快就点燃了一堆芦苇杆,梁渭环顾四周,二人中,谁也没有力气走上岸,去捡木头,不过这一点火也不过是聊胜于无,于是梁渭对新月说“快烤烤身…”
话还没有说完,新月就把全部的点了火的芦苇杆,丢入了芦苇林中,之后,用尽全部力气的新月回头“只是用那点火怎么够烤热身体,要烤火,也得是这一池的芦苇才行。”
话音刚落,刮风了,风还不小,卷着本来在芦苇下层,火都要灭了的灰烬上涌,不过是转眼之间,这股风就助着新月把这片芦苇林都点着了。
这下,梁渭都忍不住笑了“徐新月,你还真是个疯子,不过也只有疯子,能想到把还没有发出新枝,正是易燃的芦苇给点了。”
“好了,这些你就可以烤烤身体了。”说着,新月展开怀抱,浓烈,但还算适宜的火,慢慢的将她身上的衣服烤干,除此之外,新月还顾着梁渭,替他翻身烤火。
梁渭失笑,他躺在地上,感受到微暖后,眼皮子也有些垂了,他伸手入怀,拿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金牌,递给新月,说道“我应该很快就会晕过去。援兵小半个时辰就会到,到时候,我怕他们会误伤了你,这个金牌,是我的白虎牌,梁国上下,见到此牌,如我亲临,到时候援兵来了,你拿出这个牌子给他们看,他们并不会对你做…”
话还没有说完,梁渭觉得眼皮一沉,陷入了昏迷之中。
新月看着芦苇丛,火落在水面上,虽然会被湮灭,但是会升腾出一股水汽上来,还会不断冒烟,梁渭的援兵,很快就会看见。
新月将梁渭的外衣脱下,展开一看已经是千疮百孔,又将已经烤干的披风,盖在梁渭的身上,梁渭还是本能的喊冷,新月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很不舒服的梁渭。
他是个极其英俊的男子,窄脸,英眉,还有一双不薄不厚的嘴。小的时候,新月的祖母跟新月说过,说男子的嘴唇薄,就是个薄情寡性的人。新月问,是不是嘴唇厚的人,就深情厚谊了?
祖母笑着说,“嘴唇很厚的男人,心里会放着很多人,才没空想你呢”
新月就很困惑的问“那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最好呢?”
“自然是嘴唇不薄不厚的人最好,他的心也不大不小,只够装下你一个人。”
“哎,祖母啊,我记得你昨天还跟我说,双眼皮的男人花心,单眼皮的男人负心,只有一单一双眼皮的男人才是最好的呢?”
祖母那时已经有些恍惚了,想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是啊,还有啊,新月,你记住,这男人的鼻子啊…”
回忆到这里,新月忍不住的笑了笑,然后收回了自己正要伸向梁渭唇边的手,暗道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了。
不过梁渭,确实也是个不错的男子,而且就算是到最后关头,依然死死的抓着自己,保护着自己。这是让新月无法忽视的。
但是二人之间,还隔着容昭之仇,新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两次三番的可能让梁渭死,又救了他两次,她心中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些事情,好像都不是出自她的本心,无意之间,又是冥冥之中,老天爷让他命不该绝。
就在这时,新月听到了身后有一阵兵甲碰撞的声音,还有马嘶之声,这也就意味着…
“殿下,太子殿下,您在那里?”是…是在叫梁渭,新月站了起来,喊道“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第206章:相争(1)
两年后,大聖与梁国边界,聚县李家村。
“王家大嫂子,你手脚可快点啊,这是明日就要用的啊。”
明日是村长的儿子,李二郎成婚的日子,村里一众的妇女都在村长家的后院收拾着明日待客的食材,屋里传出村长的夫人的声音。
正在切番薯的王家大嫂手上不停,朗声的回复道“好,好”
随后放下了手里的刀,用自己围裙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提起一边的粗瓷大茶壶,倒了几碗茶“歇歇,歇歇,这都忙了一上午了,你们不累吗?”
其余几个妇人想来也都累了,于是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接过了温热的茶,唯独坐在后面,身材瘦弱,很是白净的年轻妇人开口道“我开的迟,这会多做一些。”
“好好好”王大嫂也给那妇人端了一碗茶,妇人继续用到切着萝卜块。
“哎,这李二郎啊,也真是好命,今上登基后征兵,他小一岁,还有个哥哥,自然就可以留在家中娶妻生子,可怜他那个哥哥李大郎,马上就要成亲了,就被征兵走了,已经快两年了,音信全无。”王家大嫂一边喝着茶,一边感慨着。
“谁说不是呢,对了,李大郎定的那位姑娘,今年春上也出嫁了,嫁到我娘家在的村子了,是我娘家兄弟的好友,是个姓张的账房先生,嫁的也算是不错呢。”说话的,是张家的媳妇,街坊四邻都爱叫她的闺名爱荷,嫁到李家村有六七年了,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爱荷,你可低声些吧,这话让村长家的听见了,又要流泪了。”说着,王大嫂子又往她的茶碗中添了一道水。
“是是是。”爱荷得了指点,便不再说话,继续喝自己碗中的茶。
“这年年都征兵,年年打仗,你们说,这陛下的那位月贵妃,得是个什么样的大美人,引得大聖的太子年年都发兵,去年的那场,差一点都打到咱们这里来呢,我跟我们家那口子,差一点就去寒都投奔孩子们的姑姑。”王大嫂子的小姑子嫁到了寒都,所以她知道的,要比这偏远地方的妇女们,知道的多多了。
“这还真是跟儿戏似的,两个国家因为一个女人征战,真的是意气用事啊。”女人们七嘴八舌,说着最近最热门的事情。
两年前,梁国那位久病不起的先帝,总算是过完了他被病痛折磨的一生,太子梁渭登基。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梁国上下,翘首以盼了很久的皇帝,为政果断,清明,梁国也一直兵强马壮,更是让这个一直被大聖打压的强国,更有底气。
新帝年号为弘明,弘明帝的后宫,也是天下人都在翘首以观的事情。还为太子的时候,太子妃就为陛下生下了一位皇子,因为皇子年纪还小,并没有送入宗室的训练营中。太子妃也被封为了皇后,而先帝驾崩前一个月,太子立了侧妃,也就是现在的月贵妃,传闻是大聖的郡主,但是这个传闻,从来没有被印证过。
要说起这个月贵妃,可谓是受尽陛下的宠爱,陛下网罗天下奇珍,就为了逗她一笑,更是如为了逗褒姒一笑的周幽王一样,召集四方兵马,让月贵妃检视。
宫内和四外都在传,等大皇子送入宗室的训练营后,这位月贵妃就会成为皇后。而且会作为未来太子的养母。
陛下与月贵妃日夜在一处,皇后在里外,都如同摆设一般。
至于月贵妃是大聖郡主这一说,是从陛下登基后第二天,大聖突然发兵梁国起,流传开来的,大聖这两年,一改平日怀柔,平淡以对的政策,豫王,豫小王爷,和江家父子兵分两路,已经半年一次,连续四次对梁国用兵作战,不仅打下了锦城附近的卫州,甚至一度打到李家村在的聚县。
不过,这半年消停多了,一是因为容映被封为的太子,他成为太子,反而好似限制住了他手脚,二来,也是因为大聖的陛下,也不会允许他一直这么任性下去,所以,边境也就此平和了下去。
但是,两个国家的年轻“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这样的绯闻,还是很得众人的胃口的。
新月手里的刀没有停过,耳朵里虽然在听这些每日都会说一遍的旧闻,但一直再切这总是不见少的萝卜。
李家村盛产一种白萝卜,与肉同煮很是不错,所以这种本来家常的食材,也可以用作大宴上。
经过两年的乡村生活,新月也与她们融合的很好了,她也学会了做菜,倒是意外之喜。
“新月,你休息一下啊,这萝卜啊,切得也差不多了,一会在洗一洗碗筷,就差不多了。”说着,王大嫂就往新月已经有些凉的茶碗中,夹了一些热茶。
新月放下了手中的刀,端起一边的茶水,这经过简单炒制,泡出来的粗茶,虽然不是新月惯喝的,但是香味就在口腔中,直接又干脆。
“快别闲聊了,我就知道,有这个王嫂子在,你们就总是聊的口渴,这是鸡蛋,一群去剥鸡蛋,一群去摊鸡蛋饼。”大厨从前面的厨房出来,手中端了两只大盆,里面全都是蛋,上层的是熟的小鹌鹑蛋,下面则是生的鸡蛋。
新月洗洗手,正想要去剥鹌鹑蛋,却被王嫂子递过来一把长铲子,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在凉水里泡着,还是去煎鸡蛋饼吧。”
新月无言,只得接过铲子,去那木炭炉子边上,去煎制蛋皮。
此时过了十月,此处虽然与大聖相邻,但总体还是梁国的天气,此时已经很冷了,烤着温暖的炉子,这还是件不错的差事。
新月专心致志的煎制了十几张蛋皮,静下心来,就听见自己背对着的那几个妇人,在悄声的说着自己的闲话。
“你说这个新月,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做事慢悠悠的不争不抢,也像是个好相处的,可是我每次见她,她额头上和脖子上的那两条疤,就觉得吓人,尤其是脖子上的那条。”爱荷的声音再低,新月也还是可以听得见的。
“是啊,不过你们也没问过她吗?这一个女人家,身上这么多的伤口是怎么来的。”王嫂子继续道。
“谁敢问,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寡妇,又被婆家赶了出来,本来就够可怜的了。有几个钱但从不摆架子,对邻里也都不错,所以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李三嫂就住在新月隔壁,她家的孩子没少去新月家蹭饭,新月也很是大方随和,所以她也一贯向着新月说话。
“这样啊,那我去问,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还问不得,碰不得了?”说着,王大嫂抬高声音,问新月“新月啊?”
新月这才转过身去,问“怎么了嫂子?”
“你这来我们村也快两年了,你倒是跟我们说说你的事情呗。”王大嫂问道。
“我的事情?嫂子们不都知道了吗?我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在外面做生意,而我的丈夫也因为兵祸死在外面了。公公去世了,婆婆嫌我晦气又碍眼,所以把我赶出来了。”新月又从头说了一遍,自己当初来李家村的时,说的那些事。
“那你好好一个女人家,这头上和脖子上,怎么有这么深的伤口呢?”爱荷问道。
新月侧手,摸了摸自己脖间的伤口,然后垂下了眼睑“当初,我为了追随我丈夫而去,就想要…”
众人见新月泫然欲泣,也就立刻转移开了话题,爱荷走到新月面前“来,我来替你,你休息一会,这烟熏火燎的,你这皮肤本来就白嫩,要是熏坏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爱荷不由分说,就夺回了新月手里的铲子,开始帮她一起煎鸡蛋皮。
“那你额头上的这道伤疤呢?”与新月一样,不爱说话的张嫂子,突然开口问。
其他妇女们都让她不要问了,新月看着张嫂子,没有打圆场的意思,于是开口道“我的丈夫,有一个疼爱的妾室,妾室的孩子,那年大年初一,我在后院的桥上遇到他,带他去前院给公婆请安,可是那孩子踏雪玩闹,摔破了嘴唇,我那丈夫,不分青红皂白,一把将我退下桥去,我摔倒在一块石头上,摔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安静了下来,新月刚才一直在说假话,唯独这一句是她真的经历过的,众人也是感觉到了新月的情绪,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那个沉默又犀利的张嫂子,一刀剁下了眼前的鸡头“还反了那些做妾的了不成,就为了这样的男人,你还想不开?真的是傻透了。”
说完,一众嫂子们都点点头,爱荷更是激动的拍了新月的胳膊一下说“你真的是傻透了。”
“所以啊,我越想越气,养好伤后,卷了那家的钱,毫不留恋的跑出来了。”新月笑,看来这群嫂子们,还都是心地善良,并且嫉恶如仇的。
“谁,谁把我用来做头鸡的鸡头给剁下来了?张嫂子,是你吧,我刚才又没有跟你说,千万不要把鸡头给弄坏啊,你这不仅给我弄坏了,还给我剁下来了,我怎么做…”大厨端着刚刚由人送进去的鸡出来,很是生气的对着正在收拾食材的妇人们发脾气。
王嫂子一听这话,就来气了“谁听见你交代了,你问问在这里的人,谁听见你交代了?”
大厨看向坐着的一群人,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大厨见只有新月一个人好似在发呆,又问“新月,你听见了吗?”
新月摇头“我没听见,不过,如果需要鸡的话,我院子里还有几只,姵儿,姵儿…”
新月抬声叫着自己在这里买的小丫鬟,那个笨头笨脑的小丫头,立刻从不知道从何处钻了出来“在,在呢。”
“去咱们后院抓只…”
“不用,是他没交代清楚,凭什么我们要赔一只鸡啊。”王大嫂自然是不依的,那大厨也只能自认倒霉,端着鸡又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姑娘,奴婢来吧。”说着,姵儿蹲在新月身边,想要替新月摊鸡蛋饼。
“不用了,快好了,你快去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忙,我们一会就回去了。”新月见也没多少蛋液了,也就没有让她帮忙。
姵儿听后,就又转身去前面,帮着几个姑娘们,去收拾新房了。
“说到底,也是你心善,这活不下去的孤女,把她们拉到城里,要么卖给达官贵人家做侍婢,要么许给没老婆的大汉,怎么都能活下来,再不济你给她一口吃的,她要是还想活命,自然乖乖的跟着你了,至于你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了她,还不给她入奴籍,这丫头万一卷了二十两银子跑了怎么办?”王大嫂总是看不惯新月这么惯着姵儿,一个丫鬟,看着主子在干活,自己却去前面看热闹。
“本来也是可怜,无父无母的,若不是为奴为婢,也是活不下去的。我看这姑娘心高,也不像是个会随便嫁人的。而且现在年纪很小,我留在身边带她几年,以后若有好的小子,我就当嫁妹妹,二十两银子啊,就当是我给的嫁妆了。”姵儿是新月来李家村第二天,遇到的一个沿街讨饭的孤女,说是卫州打仗,她家的粮食全部被烧了,父母都被气死打死,唯独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于是新月就收留她至今,也算是做一桩善事吧。
“这二十两个嫁妆可不少。我听说李二郎的这媳妇,陪嫁也不过是二十两呢。”爱荷消息最为灵通,立刻把事情说出来。
“是不少嘞,一两银子可以买一头半大的牛,小猪更是可以买三头,五两银子更是可以小一亩的地,看来谁能娶到这个姵儿,倒也是一件福事。”李三嫂接着说到。
新月从一边默默的听着,她插不上话,她们说的这些话对于她来说,是原本陌生的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事,当时,她头上戴着的一个普通的簪子,都能当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一百头牛,原本她并没有看在眼睛里的小钱,在这里,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207章:相争(2)
梁渭有些头疼的歪坐在椅子上,而阶下的大臣,还在喋喋不休“陛下,还请示下,如今大聖极力往北边的燕州屯兵,燕州可一直都是我们梁国的心腹之地,若是从燕州出兵,我们的都城,都危险啊。”
“领头的是谁?”梁渭又岂会不知道燕州的重要性,但是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足够情报和准备,就轻举妄动,去夺如同大聖眼珠子一样的燕州,肯定是自寻死路。可是眼前的这群老东西,明显是好日子过的久了,一直叫嚷着去打燕州,最后只会是损兵折将,以至于元气大伤。
“领头的是江家父子”阶下的大臣姓于,并不是武将,而是兵曹尚书,虽然与兵曹沾边,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只会动动嘴皮子的文官,提起江家父子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天真。
梁渭冷笑“于大人,你如果这么急切的话,朕给你三万大军,你先把燕州旁边的聚县给我取下。”
“臣是兵曹的尚书,掌管兵马粮草,如何走得开,去前线啊。”说着,那于大人立刻就变了脸,一幅推诿之词。
梁渭听了以后,拍桌而起“你们这些庸碌之才,于兵曹,聚县可是我们大梁的国土,身为兵曹,居然记不住自己的国土,我看你真的是做官做到头了,既然你这么的不上心,这兵曹的官职,我看你不做也罢,从今天起,罢去于斌兵曹一职,拉下去。”
垂着气,梁渭又从新坐回了椅子上,他自那次伤好了以后,就落下了个头疼的毛病,靠在椅子上稳了一会,梁渭才张开眼睛,看向阶下其他的人“还有人,在这里给我放空话吗?”
“臣不敢”阶下的所有主战的大臣们,都跪在了地上。
梁渭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都给朕记住了,燕州自然是要拿下来的,但是,你们要是还是一味好战,在这里鼓吹争斗,却拿着朕的兵士,朕的钱粮,去填火坑,那么真的会被填火坑的,就是你们了。滚出去,都滚出去。”
一众大臣立刻就散了出去,梁渭又坐回了床上,他伸手,支撑着自己的头,身边侍卫靠上来“陛下,请吩咐。”
“去调十万兵马,仰面对准燕州,再调十万兵马驻在聚县,由…”梁渭想了半天,想不出由谁来统辖这十万兵马,看着身侧准备听命的侍从,他们是暗卫,暗卫也就只能在私底下,做一些暗面的事情。
当年在训练营中,自己的师父,也是自己的四叔,也跟自己说过永远不能将暗卫,用在明面这样的话。可是梁渭放眼朝堂,并没有人可以用。
侍卫还在等,梁渭想了想,道“朕要亲征,紫循做副将。”
“陛下,您请三思啊”说着,正在一旁听令的侍卫,单膝跪下。
梁渭眼眸暗了暗,随后淡声的说“就按朕说的做。”
“是”如此,侍卫才算是摆正自己的态度和位置,转身,从一侧的门走出。
刚到门口,就遇到了正在这里等待的月贵妃,侍卫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月贵妃抬步走进还开着的侧门,绕着梁渭的身后的屏风,走到了他的身侧,伸出了自己纤纤的玉手,放在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梁渭额上,为他松泛疼痛的头。
“陛下,妾身来了。”月贵妃的声音甜甜的,梁渭听了以后,冷笑着,不说话。
“陛下,妾身啊,在外面站的腿都要酸了,您跟这些人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吗?”说着,月贵妃从伸手的侍婢手里,接过茶。
梁渭伸手,接过茶杯,刚刚放到鼻尖,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兰花香气,梁渭问“这是什么茶?”
“回陛下,这是大聖的茶,这种茶啊,自然就带着兰花的香味,名字就叫做兰香茶,陛下快尝尝味道。”梁渭觉得这茶的香味很熟悉,他分得出这是兰花的香味,但是这是一种,他虽然没有闻过多少次,但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月贵妃笑,她看得出来,梁渭喜欢这茶,于是她抬臂,环住了梁渭的脖子,整个人也依势,坐在了梁渭的怀中“陛下,您看妾身,今日美不美?”
梁渭放下手中的茶,扫了一眼月贵妃的脸后,淡然一笑“算不上美,合宜而已。”
“妾身要的就是陛下这句合宜,天下美女何止千万,但是她们在陛下您的眼里,也是过眼云烟,唯独妾身,因着这一份的合宜,就可以稳坐陛下的怀中。”月贵妃笑,她画着淡淡的妆,眼上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用,一幅素佳宜人模样,梁渭看着她的眼睛,好似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他伸出手,抚上了月贵妃的眼睛,然后淡淡的叫了一声“新月…”
“妾身在”月贵妃的眼眸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巧笑如嫣。
侍女们都退了下去,屋中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随后,梁渭的手从月贵妃的脸上,垂了下来。
月贵妃觉得有些尴尬,梁渭周身原本就不多的温热,瞬间就冷了下来,月贵妃无法,只能从梁渭的腿上下来,然后掬手,站在了梁渭的身边。
梁渭伸手,拿起案上的奏折准备看,月贵妃后退两步,梁渭的规矩,就是不要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所以她也只能尽量的向后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月贵妃站的双腿都快没有知觉了,梁渭开口“这茶不错,再来一杯。”
“是”说着,月贵妃才如蒙大赦,转身离开了这甚是沉闷压抑的书房,吩咐侍女去给梁渭上茶,没有得到梁渭的再传召,月贵妃有些疲倦的从书房离开,往自己的宫室走去。
梁宫是个宏大又冰冷地方,意思就是,是一个大到让人心中生寒的地方,先帝多病,并没有多少妃嫔,子嗣更是只有当今陛下一个。陛下登基后,也不过才只有一位皇后一位贵妃,所以四四方方,这么大的一个皇宫里,难免空的如同魔窟。
此时天已经黑了,月贵妃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宫的路上。
她是个大聖人,在金陵生活了许久,后来跟随父母先是在东都住了几年,又因为是梁国贵族之女的母亲去世,奉母命,来寒都看完自己的舅舅舅母,可是还没有到,就收到家书,说父亲病逝,自己的大哥也没能接替父亲的位置,反而被妾室生的两个儿子,给害了,而她在回去和继续去舅舅家筹措,就这时,她遇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们派来的刺客,就在她马上要殒命的时候,被刚好经过的梁渭所救。
梁渭问在一片血泊中的她“你可是大聖女子?”
月贵妃只记得自己那时吓坏了,只能循着本能,点了点头“是,是…”
“家中可还有人?”梁渭问。
“父母都,都已经不在了,嫡,嫡亲的哥哥被害死了。我,我来梁国是寻亲的。我的舅舅是梁国的贵族。”月贵妃就这么将自己由来,告诉了眼前这个身姿修长,眼眸英气的男子。
“我会替你报仇,可是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月贵妃现在想想,那个声音,可真的就是魔鬼的声音,再配合眼前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那个男人,真的很配得上“魔鬼”这个称号。
“大胆,看到皇后娘娘也不行礼。”月贵妃正在出神,却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思维,月贵妃有些慌张的抬头,看到了近在眼前,一脸不悦的皇后,立刻跪在了地上“妾,妾身失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一向是对皇后,甚是尊敬的,见面请安,每日的晨昏定省,也从来没有迟过,只觉得,这么大的宫中,只有她们两个可怜的女人。
可是皇后并不喜欢她,先是免了晨昏定省,平时在宫中,更是只当她不存在一样。
此时的皇后,眉目一转,端庄雅致,开口道“月贵妃一脸倦色,这是刚才陛下处回来?”
“是,是啊,妾身在陛下书房,待了两个时辰。”没有那个女人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好,虽然那个女人是自己丈夫的妾室。
“你倒是很得意?”自然,一个女人就算是一国的皇后,依然是不能免俗的。
月贵妃俯身跪在地上“妾身知错。”
“你以为本宫不敢罚你?”皇后抬高的声音。
“恩,你不敢。”陛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后和月贵妃同时回头,看见正信步往这边走过来的梁渭,皇后拘身“参加陛下。”
而她全心全眼的陛下,正弯腰,扶起另外一个女人。
月贵妃觉得自己掌中的陛下的手,甚是冰冷,如他的眼神一般。
“陛下”月贵妃站起来,也是规矩的站在一侧。
梁渭看向还跪着的皇后,这是他的发妻,以往梁渭虽然对她很是冷淡,但二人还有有一些年少相伴的默契的,皇后拘身站了起来。
梁渭伸手,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月贵妃“爱妃把帕子丢在朕的案头上了。”
月贵妃伸手,接过这方随手放在一边的帕子,掬手接了过来。
梁渭这才正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后“皇后,不是说一起用晚饭,走吧,衍儿也应该饿了。”
梁渭今日的心情不算太差,说话的语气也算是平和,和皇后和梁衍安静的吃了一顿晚饭。随后又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了。
而梁渭这边,与月贵妃待了一下午,却在皇后宫里吃了饭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传到了容映的案头。
如今,柴皇后病重,陛下整个人的精力都扑在她身上。柴皇后除了药和参汤,已经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而陛下也是陪着她,水米不进,已经晕倒过两次了,二人颇有同生共死的迹象。
而容映也终于如愿以偿在柴皇后病倒后,封为的太子,代替陛下监国。
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除了他的好战在群臣中,留下了不好的口舌,其他的政事上,也算是处理的中规中矩,甚至有比陛下处理的还要妥当的呼声。只是身为太子,最忌超过上面的那位,所以他也只是尽力的平衡着。
就在这种看似,安静如月色湖面一样的局面下,容映派出去的探子,时时传来消息,而传来的消息,最能引起容映注意的,就是梁宫中的事情。
新月被梁渭掳去了,容映心中,坚定的这么以为。
他再一次想到了两年前的那日。
他和自己的侍从纵马赶到的时候,亲眼看到了梁渭拉着新月跳下了河床。
豫王和萃髓不敢近深去寻找,而他是真的跟去了云河另一边的梁地,看见了那片起火的芦苇林中的新月和梁渭,正当他要靠近的时候,梁渭那姗姗来迟的援军,也总算是来了,他亲眼看着新月跟在梁渭的援军后面离开,去往了梁国的军营之中。
从那时起,梁渭的身边,就多了一位深受宠爱的侧妃,先是侧妃,在他登基后,又成为了贵妃。梁国的线报,传来的消息上,每个字都在说,月贵妃伸手梁帝宠爱,而月贵妃也在梁宫之中,过的很是不错。
一月的时候,月贵妃总是在房中待着,寒都苦寒,新月最是怕冷,她自然不会出门。
二月里,出了正月,雪地中生了雪甘草,已经在房中待了半月的月贵妃,总算是出了房门,带着侍女在院中挖这种草,制成花茶饮用。新月那里,总是有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做的吃食,这雪甘草大聖没有,她一听可以食用,自然不会放过。
三月半,寒都总算是化去积雪,梅上融水酿的酒,泡制梅子,最是上佳。
四月初,五月末,六月中,七月上旬…
一道道消息,都在告诉容映,新月在梁宫过得很好。
梁渭也总是留宿在她的屋中。
容映一开始觉得自己会麻木,可是到了后来,他是一句都听不下去,所以,他几乎是脑子一热,就对梁国发动了战争。
原本被陛下打压的,解甲归田,一心求仙问道的豫王,也只是在避之锋芒而已,第一个同意了容映的安排,而江家父子,以往都是最谨慎的人,但是一听突然消失不见的新月,是被梁渭掳去的,也就听从了他的安排。
第208章:相争(3)
梁渭和容映一直在明里暗里的争斗,又因为双方按捺不住的争斗几场,然后在这场暴风雨中的新月,却在这里,眼巴巴的看着油锅里,正在翻炸的油果子,新月看着上涌的热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出神了。
“你这都是做娘的年纪,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爱荷站在新月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只大盘子,等着炸出来的油果,给自己的孩子吃。
新月依然目不转睛,对爱荷说“我以前在大聖,从来没出过这些东西。”
“啊,大聖没有这种油果吗?”
“恩,没有,就是金陵有家大果店,他们是用糯米炸的,而不是用麦粉,但是用麦粉炸的更脆一些,还甜。”新月看着炸果子的厨子,把拇指大小的果子捞出来,放在竹编的框子上沥油,早已经有忍不住馋的孩子,伸手去拿油果,而温度太高,厨子就怕孩子们烫到手,于是用长长的筷子,打开孩子们的手“都去洗手,把手洗干净了,才能吃。”
于是孩子们都鸟做兽散,去河边洗手,于是围在外围的大人们,也都是眼巴巴的看着油果,那厨子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养生的,于是伸长捞勺,给新月满满一勺子的油果。
新月赶紧用手去接,但是一看这翻涌的热气,就不敢伸手,大厨用竹编的框子,然后将油果递给新月,新月美滋滋的笑了,爱荷见新月很是高兴,对新月说“看你这样子,像是个大家闺秀,可是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家闺秀。”
新月一边吃着手里的油果,一边问“那你觉得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家闺秀啊,应该什么好东西都吃过,笑不漏齿,走路啊,一颠一颠的,身边七八个婆子丫鬟围着。”新月听着爱荷说着,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的二十年,好像也确实都是这样,好东西也一直都在吃,至于笑不漏齿吗?大聖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格,而梁国更是对女子没有什么约束,所以她除了行止端庄大方外,也没有多觉得憋屈,至于身边七个八个的婆子丫鬟跟着,自己身边除了翡儿颦儿还有王嬷嬷外,并没有人跟着。
新月咬开脆脆的油壳,里面是绵密,带着植物香味的糖浆,那是很烫的,但是新月就是很喜欢这浓稠如蜜的味道,爱荷解释道“这是麦芽糖”
新月突然想达到了第一次吃年糕的梁渭,梁渭的表情,也是欣喜又怪异,欣喜是年糕的味道好吃,而怪异,是因为顿觉自己的国中,从来没有这种东西,而且他的复杂心情,新月倒是可以多少能够感觉到。
聊了一会,天已经黑了,新月提着灯笼,与李家嫂子一起,慢慢的往家走。
快要走到家前面的胡同口上,却见前面火光如龙,好似有很多的人,举着火把从不远处的拢田上,新月问李嫂子“这是怎么了?”
李嫂子早上来时,就已经看到了,对新月说“你不知道,聚县北边就有一个军营,你李大哥就是在军营里,为那些将官们做饭的,昨日回来说,陛下要往聚县前的燕州征兵,这些兵士,想来就是往燕州去的吧。”
“这样啊”新月伸手,将灯笼向前拨了拨,不让灯被风吹散,二人一起,往家的方向去,新月觉得额间疼痛,伸手去扶,却还是摸到了额间的伤痕,新月只觉这么久不去想起,这条伤疤,不会因为不去想她,而消失不见的。
李嫂子心细,看见新月的小动作,开口问道“从前,你从不会在意你的伤痕的。”
新月放在脖颈处的手,一顿,然后笑了“是啊,倒是不知道怎么了,今日总是想摸一摸这伤口。”
“你的丈夫,并不值得你这么一刀。”李嫂子对新月说道。
新月笑“自然是不值得的。”
“新月,你在金陵的时候,可见过这样的阵仗?”
新月摇头“金陵是大聖的腹地,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阵仗,不过像这样如同火龙一样前行的场面,我倒是…”新月没有说出口,那次是容昭出征的日子,那延绵不绝的火光,恰如今日这样。
她觉得有些冷,二人快走了几步。
新月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只见门前点灯,新月推门而入。她的院子是她来的这里后,买下一处荒宅后,一点点建的,四方建有高高的墙,门户甚严的主屋,两处配房,也都紧凑严实,新月走进主屋,见屋中未点灯,自己摸了火折子,点燃睡房的灯后,有些疲倦的脱去身上的外袍,坐在了一侧的榻上,这梁国冬日苦寒,但是屋中会设有火炕,连着后面的厨房,到了冬日里,屋中竟然比春日里还要暖,新月很是受用,如若是不出门,这梁国的冬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
烛火有些明灭,新月站起来,关起早起开开的半阙窗户,随后,坐在妆台前的新月,看着自己的妆盒半开着,她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银钗,放在了盒中,又将打开的屉子合上后,只当自己没有看见这空了的匣子,她垂气,起身躺在了床上。
刚刚盖好被子,门被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原本有些困意的新月,被这门声给赶跑了,新月从床上坐起来,见门外进来的是姵儿,新月又准备从新躺下,她忙了一天,还真是有些累了。
“夫人,你睡了?”姵儿是个乡野长大的丫头,做事说话动静都大一些,新月一贯不爱苛待下人,所以也从来也不会多说什么。
“恩,是准备休息了,你也去睡吧。”说着,新月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闭目养神准备酝酿睡意,刚才她看见了那些兵士,心下不安,她对最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耳闻,而且她要比这李家村的村民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梁渭一心想要拿燕州,做他成为梁国皇帝的一块立威石,而燕州是大聖最看重的一处州府,如果失了燕州,那么大聖的整片腹地就会露出来,东都也会单独在外,孤掌难鸣。
第209章:相争(4)
新月又想到那日在云河岸边,梁渭的援兵总算是到了。
梁人都是身姿高大,拿着弯刀,甚是可怕,看见梁渭神志不清的伏在新月的怀中,来的人如同梁渭猜想的那样,立刻将刀斧落在了新月的脖颈之上。
好在梁渭早有准备,新月只需要拿去梁渭放在自己手中的令牌,对着站在中间,看上去是为首的那个人“你们可认得这个令牌。”
为首之人当然认识这个牌子,立刻附身,放下了武器,掬手道“属下张真见过姑娘。”
“你留下,你们快带着殿下去见大夫,不然他就要去见阎王了。”新月指着为首的张真,张真指挥着手下人抬着梁渭去救治,而新月也是跟着他们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岸上,新月看着梁渭一直被抬上了不远处的马车上,才放下心来。
新月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张真说道“你既然认这块令牌,梁渭…不,太子殿下昏厥之前,也有交代,说只要是大梁的臣民,见此牌如同见他本人,必得听令服从。”
“是,姑娘可有事情要吩咐?”张真鞠着身子,甚是恭顺。
“我要离开这里,但是一并行李细软都被卷入河中,连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没有,而且大人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是大聖国人,还请张大人给准备几件干净的衣服,一匹快马和一份代表身份的文贴,方便我行事。”
“这殿下还在昏睡之中,属下也不敢做主啊”说着,张真拘身,看样子是不想办这个事情。
新月握了握自己手里的令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与张真开始拼耐心。
过了片刻,张真耗不住了,于是问新月“姑娘要去何处?”
“我要回大聖去。”新月毫不犹豫的说。
张真想了想“好,请姑娘去不远处的驿站休息一下,给属下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一下。”
“我给你半个时辰。”说着,新月翻身上了一侧的马,可是因为身体不适,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张真伸手,稳住了新月的马“姑娘,您还好吗?”
“也请给我找个大夫吧,我也很不舒服”新月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断的有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下。
“是”张真干脆马都不骑了,给新月牵马前往三里地外的驿站。
到了驿站后,新月坐在驿站的榻上,大夫和张真一起过来,新月脖颈上的伤,从新睁开,大夫处理了许久,才将伤口重新收拾好,包扎好了,此时天都已经黑了。
而新月却坐不住,催着张真给自己准备的东西,最后一度新月要走,张真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给了新月。
新月连夜骑马离开了梁国的严城。而一离开严城,新月就改变了路线,张真为她准备的文贴,只用了一次,那就是回到了锦城。
锦城鱼龙混杂,买到一张假的文贴,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于是新月就又离开了锦城,当时的新月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何处,只是突然想起,在看燕州布防图的时候,新月想到了燕州脚下,一个一闪而过的县城,聚县,于是新月就跟着大聖前往燕州做生意的商队,到了聚县。
聚县是个不小的县城,下面有好几个村子,新月倒也是真的是临时起意,并且漫无目的到了李家村,用假的文贴,应付过了村长,买下来了一块废宅的宅邸地,落下了脚来,一直到如今。
这两年的日子,新月过的很是高兴,她典卖了当时自己戴的所有的首饰,张真也给她准备了两千两的盘缠,如此,这便是新月所有的钱银。
她在李家村置了房和地,过着普通的日子,慢慢的发现,只是在村里过平淡的日子,好像并不需要花什么钱。
新月也会跟着村里的女子们,做些活计,织布做绣花赚钱,日子平淡又愉快。
小小的李家村,还没有新月身为郡主的封地一个角大,可是新月却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是她二十年的日子,最快乐的几年。
而此时,燕州,连贯着有着关键位置的聚县,也已经不太平了,新月好像又要离开,但是她并不舍得。
因为新月的一番操作,所以在容映眼里,新月在梁渭的手里,那个受尽宠爱的月贵妃,就是新月。而在梁渭的眼里…
梁渭醒了以后,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新月,他怕自己做了梦,只有梦里的新月才为了他搏命。而清醒了以后现实中,他想第一时间见到新月。
而一问身边的张真,自己已经昏睡了三日,而新月,在那天的晚上,连夜离开了。他反复调查。
首先,新月是离开了梁国,她从严城北门出城,骑马回到了锦城,在锦城最大的当铺,典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和马,最后在锦城前市转悠了大半日,在安福客栈住了一晚后,就再也没有了踪迹。
梁渭不顾重伤,亲自去新月去的地方看了看,他也在前市转悠了许久,但只除了正常做生意的摊位外,只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在此处乞讨,其中一个半大的孩子,还得了新月的打赏,也是那个孩子,梁渭知道了新月的最后的行踪,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坐在一个货板车上,往北边去了。
这锦城既然是四国都有交界的地方,每日在这里穿行最多的不是人,而是货板车,那孩子没看清这辆货板车,属于哪个商行,所以找到新月,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看容映对自己如此紧咬的态度,他也能够确定,新月也根本没有回金陵去,所以梁渭一直都是心情不错的,也愿意安排个幌子,时不时的刺激着容映。
只是越到后来,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渐渐地成为了一个双方相争博弈的局,他和容映,反而成了一些人眼中的棋子。
比如说豫王。如果说,大聖与梁国交好,是谁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么豫王肯定是排在头一位的那个。
自从梁渭的父皇登基这近三十年的时间,梁国一直处于大聖的下风,两国一开始还有一些争斗,但是最近五到十年的时间,双方都冷静了不少,豫王这种手握重兵,能征善战的亲王,就显得碍眼多了。他也经受了一系列的打击,最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可是如果大聖和梁国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豫王这种对梁国作战非常有经验,在大聖军中又十分有委婉的大将军,就又会被得以重用了。豫王自然是费尽了全力在周璇其中之事,包括那天敢在锦城城外的荒地间,截杀梁渭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而第二个被卷进来的,是江家父子。这对父子,父亲是素来被称为“文人”的大将军,并不是说江晚打仗斯文,而是他对梁国用兵,最有耐心耐力,也更加难缠,对梁国的作战,未尝一败。而他的儿子,江扬,也是不个不输其父的狠人,既有父亲的谨慎和耐心,又果断的勇于进攻,父子二人,对于梁人来说,是最难缠的。
豫王,江家父子因为各自或公或私的理由,慢慢的支起了棋盘,网罗起了原本是操盘手的两位王子。
梁渭和容映都意识到了这些,但是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先停下来。梁渭是为了给容映长教训,容映则是想要反将梁渭一军,自然其中还有新月的原因,至于有多少是因为新月,只有容映心里清楚。
两相博弈,倒也慢慢的身不由己起来。
新月想通了一件事,又因为另一件而困惑起来,最后,虽然心中不愿,但是新月觉得自己好像,有义务,去解决这场略显荒诞的争斗了。
姵儿依然在屋中转悠,不肯离开,新月原本都闭上眼睛了,但是听到了椅子的动静,又睁开眼睛,新月道“你怎么还没下去?”
“哦,我,奴婢想看夫人你有没有什么吩咐。”姵儿从新月的梳妆台边转悠了一会,见上面上了锁,心中正在思考什么,不小心提倒了凳子。
“下去吧”新月被凳子落地的声音,震得头更疼了,姵儿自觉没趣,就走了出去,新月有些无奈的看着地上倒着的凳子,看来,这个姵儿,新月要赶在自己离开之前,处理掉了。
第二日,新月脖颈有些酸的从床上起来,她梳好了头发,用一张布巾,将自己的长发包起,做妇人的打扮,一身粗布的衣裙,倒也干净。今日是李二郎成婚的日子,她一早就要去帮忙,这是和村长夫人说好的。
她收拾妥当自己,摸了摸自己略显素雅的发髻,新月还是打开了妆盒,拿起里面的粗银簪子,戴在了发上,上面有几颗如同红豆一样大小颜色的宝石,戴在头上,去参加婚宴,也显得喜庆。
就在这时,姵儿又粗声粗气的端着早饭进来了,朗声说道“夫人,吃饭了。”
早饭是白粥小菜还有馒头,聚县离着燕州近,所以米并不贵,新月早饭爱喝粥,所以也在自家田中种了不少,碗中的,就是自家田里中的米,馒头和腌制小菜的菜也自家田中种的,新月倒也觉得充实又骄傲。
姵儿碰的一声将餐盘放在桌子上,快步跑到了新月的面前,看着新月再开妆盒子,她立刻就凑了过来“夫人,夫人,你在干什么?”
“没事”新月反手,合上了自己的妆盒,又上了锁,至于钥匙,她和家中的钥匙一起,挂在了腰上,这是新月来了梁国以后,才学会了,那就是梁国很多女子,不喜欢在腰间戴什么玉环和香囊,而是挂着一长串铁钥匙,那仿佛是底气和作为女子的骄傲。新月觉得很不错,所以也有样学样了。
姵儿有些讪讪的,新月以往出手大方些,所以不仅给了姵儿一碗饭把她就活了,还养肥了她的胃口。
以往在金陵的时候,新月有那么多的首饰珠宝,她都没有丢失过一件首饰,更何况在这个小山村中,自己那少得可怜的首饰,少一个银叶子,新月都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跟姵儿计较。
新月坐在餐桌前,发现粥是糊的,而馒头却是昨天的,而且没有热透,中间的地方,还是冰凉的,至于一碟小菜,也是黏黏答答,甚是倒胃口。
新月看着依然在自己屋中转悠的姵儿,新月开口道“姵儿,你过来。”
“怎么了夫人?”姵儿听新月的语气有些严肃,也带着正色,束手站在新月的身前。
新月问“昨日,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是谁?”
姵儿双颊一红,没想到新月一直在忙,还是注意到了“那,那是隔壁村子的小蚁,他是二郎哥的表弟,来给姑姑姑父一家帮忙的。”
“可婚配了?”新月问。
“未曾”姵儿这下不害羞了,她其实并不在做事上上心,可是这些事情上,她却明白的很。
“好,今日我去问问村长夫人,你也不要太露声色,等我问清楚了在说。”新月觉得严惩她无用,在这甚是保守的乡村之中,周围住的都是农户,用侍女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如果新月再把姵儿赶出去,这姵儿也是个能说会道,站在自己父母双亡,甚是可怜的高地上,非得让那些穷苦善良的农户,都为她做主不可,所以新月只想让她嫁出算了。
“是”姵儿高兴了,对新月说“夫人你等着,我还煮了鸡蛋。”
新月匆匆的喝了粥上面没有糊的部分,她要赶紧去帮忙,出门姵儿献宝似得给新月两个还烫手的鸡蛋,新月笑了笑,锁上门后,一边吃鸡蛋一边往村长家去。
村子的儿子娶妻,自然是村里最热闹的事情,孩子们早就跑来跑去。
而新月刚到门口,却见村里的男人们都站在一起,村长和夫人在其中,表情复杂中带着严肃。
看见新月,李夫人招招手,对新月说“新月,你过来。”
新月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款步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来,你看看这个。”李夫人汪氏从丈夫手里拿过书信,递给新月“你是识字的,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第210章:相争(5)
新月有些疑惑的接过了这两张书信模样的纸,汪氏把她叫过去,并不是因为村里无人识字,村长本人就识字,而且一边还站着村里的教书先生。
虽然心里疑惑,但新月还是展开书信,看着上面的字。
第一张纸,是一封家书,很旧了,像是有些年头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爹娘,儿子已到青州,儿子身体不错,战事缓和,很快归家,望父母保重身体,儿大郎。”
这是一封李大郎的家书,而汪氏哭着说“这大郎从征兵走了以后,就来了这一封信,三年了,我只当他死了,可是今天一早,突然收到了,下面这封信,新月,你快看看。”
新月又拿起下面的那封信看,这封信的信纸一摸就比上面那封信的信纸厚实多了,也新的多,是梁国特有的北纸,而且字数更多。
上面也是一封李大郎的家书,家书上详说了这些年,他在外面当兵,救了一位校尉,又得到了校尉的保护,校尉原来是达目大将军的儿子,校尉升做了少将军,而李大郎成了校尉,准备近段时间回家省亲,又遇见了当地的一个朋友,说起自己的弟弟要成婚,更是提前了日期,这几日就回来了。
新月觉得就是两份不同时间寄来的家书啊,没什么需要别人反复看的啊。
所以有些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
“新月,你认得字多,你看看上面的笔迹,怎么跟大郎的字不一样了呢?”汪氏非常担忧的看着上面的字,指了指结笔的时候,“大郎”二字,第一封家书上的大郎,上扬清逸,像是个少年人,因为寸力不稳,但是手间有力,写出来的字。而另一封家书,新月又仔细一看,果然是不一样,这封家书上的字迹,好像潦草了不少,字的形体,也圆润宽阔了不少,而且寸力很稳,尤其是在最后落款名字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新月看着众人担忧的表情,然后问汪氏“夫人,有了大郎的消息应该是好事才对啊,看诸位怎么都面露难色呢?”
“倒也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是觉得字迹不同。”汪氏没说出来的话,新月明白,开口道“是不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是啊”汪氏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新月递过来的纸,突然有些不要接,赶紧在自己的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后,才接了过来。
新月指了指几个相似的字,开口道“夫人,你看这几个字,一看就是大郎写的,而且他可能是受伤了,原本写字的感觉找不到了,所以才会变了字迹,我幼时就是这样,本来些小眷体,手摔伤好了以后,就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写不出来了小眷体,后来又从头习起了小楷,到现在都是一副小楷的字。”
“那他的手没事吗?这会不会是什么大事啊,这,这可怎么办啊。”汪氏一听,那里还稳住气,拉着新月的手,握的可紧了。
新月笑,指着几个写的甚是有力的字,道“夫人,你看这几个字,写的这么有力,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这写字啊,是最显手上的力气的,看大郎把字写的这么好,这手啊,肯定好着呢。这位夫人说的对,正是这个道理呢。”教书先生也这么说,汪氏这才放下心来,新月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家书和李大郎要回来的事情上,新月道“婶婶,你们家今日,不是要娶新妇的吗?”
“新妇?哦,对对对,在这里干嘛呢,二郎,你们几个,快点去接新娘子啊。”汪氏这才恍然大悟,众人忙作一团,新月看着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新月在腰间系上围裙,到后厨去帮忙了。
因为昨天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厨正在一锅锅的做菜,新月蹲在一处洗碗,整理喜糖和瓜子,半日过的也很快,几个妇人结伴想要去看新妇,叫着新月过去,新月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些碗没洗。”
“哦,那你洗好了碗,就过来”几人结伴去了新房那边,新月将最后几个盘子洗好,放在一边的台子上,然后用一边的棉巾擦干了手,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不想去新房,可是新月记得大聖的规矩是,寡妇,和离这样婚事不协的人,如果去新房的话,会给新人招来霉头,她也就不去招这回事了。
刚刚走到厨房处,大厨喊“外面的,进来切一点菜。”
新月正好无处可去,于是进到热火朝天的厨房中,给忙碌的后厨中,切着配菜。
这里说是厨房,但不过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用泥土搭建了土灶后,灶中烧火,炖制炒制食物。
大厨夫妇都在其中忙碌,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忙来忙去,与新月对头的切菜,是大一点的小伙子,新月听大厨叫他叫阿翼,小一点的那个叫阿飞,这应该是一家四口。
新月并不怎么会切菜,但是她看着阿翼,学着他的动作,新月将也慢慢的上了手。
“对了当家的,后日咱们要去哪里来着?”大厨的媳妇周氏有些忧心忡忡的问。
“去北城的易家,那家的公子要娶填房,哎,这易公子也实在是命苦,与原配夫人成婚的时候,也是咱们置的酒席,那时候,阿飞也不过才齐腰高。”大厨也是个爱说话的人,他将比巴掌大一些,炸好的草鱼,一条条的放在眼前制作好的红烧汤中,话语间,很是可惜。
阿飞问“那原配夫人怎么了?”
“说是二人成婚以后,一直无子,偏着两年前,突然怀孕了,这易夫人啊,就觉得燕州脚底下,那个三清宫灵验,前去还愿,顺便祈福。谁知遇见了一大队的官兵,从官道上出来,前面还有专门驱赶道上的行人的兵士。
这夫人受了惊吓,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没等到家,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断了气。这易家世代行医,不知积累了多少的福报,却也是好人没好报。这易少爷消沉了两年,若不是家中老母病重,想要抱孙子,所以才续弦的啊。”
新月在一边听着,也只觉唏嘘,不过一听两年前,忍不住问道“两年前,什么时候?”
“像是春日里。”大厨说道。
“我记得,我听我娘家的嫂子说,就是春日里,四月初的时候。那些士兵,都骑着高头大马,甚是威严精壮,手上还拿着弓弩。衣服也是…”听到这里的新月眯了眯眼睛。
两年前四月初,可不就是自己被掠到这里的时候,而且周氏还听自己嫂子说那些人手拿弓弩,身穿黑白二色盔甲,袖中带着紫色的绸布,那就是追杀自己和梁渭的豫王亲兵无疑了。
可是,豫王的亲兵,怎么能从燕州出来呢?
“哎呀…”阿翼一声惊呼,这时,出神的新月才感觉指尖一疼,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食指,被锋利的菜刀切到,一块肉都已经快要切下来了。
鲜血涌出,周氏赶紧抓住了新月的手,用清水为她冲洗,镇痛又止血。
“哎呀,你这怎么回事啊。”周氏很是担忧的看着新月,新月淡淡一笑“无事,无事,就是有些走神了。”
“你可是在切菜,手里还拿着刀呢,可不能走神,来。”周氏早有准备,从一侧的黑瞎子里,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了新月的伤口上,几乎是片刻,伤口流血的速度就缓了下来。
“这可是我们祖传的金疮药,本以为嫁给个兵甲子,才有用武之地,没想到嫁给了个厨子,也是管用的,来,新月,我给你包扎上。”说着,周氏给新月包扎好了,已经不怎么流血的手指。
这次活是不能干了,新月坐在一边,阿翼见新月心情有些低落,大厨给他使了个眼色,阿翼就颠颠的拿起了碗,给新月盛了一大碗炖菜和一个刚出锅的馍“夫人,快吃。”
“我,我不饿。”新月摇头,看着阿翼给她放在一侧的菜,周氏却一把把筷子放在手里“热馍和烩菜,就算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也能吃一大碗的。”
新月还真是有些饿了,拿起筷子,看着碗里的大烩菜,这是一道食材很多的菜,有青菜,鸡肉蓉做的丸子,红薯粉做的粉条,还有肉和其他的东西,这味道一闻,就让人口味上涌,果然如周氏说的那样诱人。
新月吃着味道复合,甚是美味的烩菜,和又热又软的馍,又开始走神。回想那日豫王的亲兵,数量百人左右。一开始,新月在马车上,对他们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却还是将显给拉拽下马,虽然没能将他杀死,但显是暗卫营中训练出来的强士,以一敌十是没有问题的,他说带领的那一侧的侍卫,伤亡惨重。
显然,这些豫王的亲兵,实力甚是可怕。
萃髓那里也带了一百多人,那是容昭的亲卫,豫王想来也是忌惮的,但忌惮的同时,也有隐藏实力的意思。
这些甚有实力的亲兵,从燕州出来,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又藏在什么地方。
梁渭在向燕州增兵,豫王又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亲兵安置在这里,而江家父子的江家军也在附近,这个燕州的水,突然就浑浊了起来。
新月觉得额头疼痛,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响亮的打了个嗝。
就在她身边的周氏,甚是爽朗的笑了起来“新月啊,这村里人都说你一看就是个达官显贵家的大小姐,可是看你这大口吃饭,还打嗝的样子,可不就是,和咱们一样的人。来,喝点鱼丸汤,这鸡蛋皮,还是你摊的呢。”
新月看着已经见底了的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真是失礼。”
鱼丸汤是酸中,带着胡椒的辣味,还有鱼汤的鲜味,喝了以后,觉得胃中舒服,身上也暖暖的。
新月不好意思的告辞出来,腹中饱了,就算是思绪重重,还真是有些困了,手上受了伤,也没办法干活了,也吃饱了,自然是没办法帮忙了。
回到家中后,新月刚刚坐到榻上,但是新月实在是坐不住,于是来到了一侧的书桌上,看着自买来后,就从未开过的墨块,和已经落灰了的纸张,一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写信给谁。
是给容映,还是梁渭。
给容映的话,豫王的意图,或许容映会明白。新月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豫王训练这些亲兵,目的一点也不简单,并且有要造反的意思。她想起那日在豫王府的道观中,豫王那狂傲不羁的态度,新月的心,凉了半截。
豫王已经年近七十,他要造反,也不是没有胜算。
燕州和东都互为环扣,燕州的守军大将,是豫王的人,所以,豫王现在什么还没动,燕州和东都,就已经在豫王的囊中了。
东边对笠国用兵的胡大将军,也是豫王的人,他拥兵三十多万,下辖之地又六个州,只要打通容映以并州为首的晋地,那么大聖一大半的国土,就已经在豫王手中。而唯一可以防御他们的江家父子…
新月在心中暗道,不会的,不会的。她被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豫王怎么可能会给梁渭合作,豫王可是打了一辈子的梁人,梁国的先帝,梁渭的爷爷就是被豫王亲手砍下的脑袋,梁国人对豫王,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怎么可能会联手。
可是他们一旦联手…
豫王以燕州做礼,就算是有血海深仇,梁渭绝对是会响应的。
而到时候,豫王只需要再将国都迁回东都,大聖和梁国的局面,就会回到大聖先帝还在时的局面。
新月头疼的几乎直不起脖子,她伏在书桌上,豫王,都这把年纪了的豫王,居然下了,这么大的一局棋。
而容昭呢?新月脱力,豫王算的这么多,会不会容映的上位,容昭的陨落背后,也有他的算计呢?
新月想了想,若是容昭得以即位,那么豫王就绝无再出头的日子,至少师出无名,不会如同现在这样,挟着东都,与江家父子,一起对抗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