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夏蝉(19)
一直到,他真的对容潭下手了。
听说容潭坠马了,我病得厉害,还是强撑着自己起来,昭儿本来正在我身边侍疾,从别院换了衣服出来,就见我穿戴整齐的站在立镜前面,我垂着头不停的咳嗽,思儿不得已,只能听我的,将我的腰带勒的紧一些,这样我才能站得直一些。
我正在伸手整理我耳间的蝴蝶耳环,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咳嗽,一个不稳,被昭儿抱住了,扶着坐在了凳子上“母后,您这咳疾犯了一整个冬日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春日,好了一点了,您这是要是去干什么?”
“我,我听说潭伯父坠马,伤得不轻,我要过去看看他,你,你被抱我这么紧,我后背疼的厉害。”
昭儿将我扶到了榻上,然后招手让思儿去清太依赖“儿臣刚刚遣了太医去了,派去问情况的人也会来说,潭伯父摔断了腿和肋骨,现在昏睡不醒,您现在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不如等潭伯父醒了以后,您再过去探望,而且…”昭儿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他父皇和容潭的事情,他也多少有些耳闻,但是他一直顾及着我,不肯多问。
“而且什么?”我的后背因为频繁的咳嗽,疼的已经直不起腰身,我只得弯着腰,胳膊虽然无力,但我还是戴好了两只耳朵上的耳环。
“而且,父皇一直,不喜您见潭伯父。您还没有发现吗?甚至您在宫宴上,与潭伯父多说一句话,父皇就会多一位妃嫔。您多看潭伯父一眼,潭伯父第二天绝对要受到训斥…”
“你父皇,训斥你潭伯父了?”我从未听人说过,陛下居然还训斥了容潭?
“是,潭伯父如今不过才是个二品的官员,以他的才华和能力,这么多年,如舅舅一般,位列三公也是行的。就是,因为他与您太过…不是,就是因为他与您多说了一句话而已。”昭儿是明白的,他知道这么多年,我与容潭就算是私下说话,也是恪守本分,有礼有序…
我忍不住问他“你是知道我和你潭伯父的吧?”
昭儿点点头,嘴中有些苦涩的说“母后,若说别人不懂还行,儿子经过自己的婚事一事,是明白的。”
“好孩子,真不愧是娘的好孩子啊。你父皇,当年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不能求娶我们柴家的女儿,所以他甚至没有在你皇祖父和祖母面前提起过。所以到了你,他就希望你不抱有遗憾。可是,就算是千尊玉贵养大的你,最终还是没能娶到你最爱的人。这就是命,与自己的出生,地位没有任何关系。”我忍不住的流泪,一个孩子都懂得道理,陛下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母后,您难道就没有喜欢过父皇吗?这么多年,他对您,也是无可挑剔的。”昭儿弯腰,为我穿好鞋子。
我顿了顿,点点头“我自然是心悦你父皇的,不然以你娘我的性子,就算是去跳井,也不会与他在一起一日的。只是我怨他,怨他从来都没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当初他娶别人的时候,可以问一问我,愿不愿意等他。也怨他,没有问我愿不愿嫁给他。他只要问一问我,我们就不会如现在这样。我应该,会比现在,做的更好。”
说完,我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然后想要一脚踢开早已经抓住我脚腕的昭儿“臭小子,你居然阴你老娘。”
陛下从侧门处的屏风后出来,眼眸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他看向我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过,总是把我放在最中间,深深地将我埋入其中。我怎么能不被这样的眼神打动,只是我也是有我的骄傲的。
“母后,儿子代您出宫看看,您就让父皇好好陪您吧。”说着,昭儿站了起来,风似的飘出了我的房中。
我看着他一下就没了踪影,也准备站起来,却被陛下按住,他半跪在我的身前,双手如同刚才昭儿一样,按住我的脚。
我气不打一处来“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父子。这行事的做派都是如出一辙。抓着我干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
说着,我抬脚准备踢他,刚才不舍得踢自己的儿子,这个王八蛋我还是舍得踢两脚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他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伸手,捧住了我的脸,我低头,不去看他,只有由着他絮絮的说“这么多年,我多想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看我一眼,如今,我倒是明白了。”
“容潭,他于我,总是与别人不同的。他照顾过我,我也确实受益至今。我不能不看他,不能不和他说话。但是,这么多年,我们已经如同朋友一样了,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多苛责与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的。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我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你是留不住我的。小奴才…”此刻我的心中,泛起了柔情,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他的眼神中,却带了一丝寒冷“这是我们成婚以后,你第一次叫我小奴才,却只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站了起来,他好似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路走弯了,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你做了什么?”我下意识的问。
“你自己想啊,我会做什么?”他目光暗了下来,我闻到了血腥味,然后我忽的就明白了,然后也站了起来“你,你还是对容潭下手了?还是说,豫王家的事情,一开始就有你的…”我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我已经在他的眼神中,得到了印证“你,你…”
我弯下腰,剧烈的咳嗽,感觉自己好似随时要昏过去一样难受,可我却还是想要得到答案。
“云…皇后,你身体不好,就在宫里好好的休息吧。最近就不必出宫了。”说着,陛下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思考片刻,开口道“你若是想我死,你就关着我。”
“你若是想让豫王和你们柴王一家,都为你陪葬的话,你试试。”说着,他有些淡漠的走出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沉了下去。
昭儿回来后,见到我正坐在榻上哭着,立刻靠了过来“母后,你跟父皇谈的怎么样?”
我伸手拉住昭儿,对昭儿说“你潭伯父怎么样了?”
昭儿本来还想说点别的让我放心的话,但是看到我的眼神后,于是只得把实情告诉我“御医和豫王的府医都在,他们一致都说,潭伯父病得实在是很厉害,左腿的小骨断了,胸口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伤到了他的肺腑,很有可能撑不下去。母后,母后您别哭啊。还是有好消息的。世子妃请了虞鹤上师过去,他或许有办法。”
“办法?他就是一个在摇铃铛,招魂的混球,他还说过你会在二十五岁之前会有不测。他还能做什么?”说到这里我伏在自己的手臂之间,哭了起来。
昭儿走后,我还是维持不住自己的精神,晕了过去,等我半梦半醒间,我好似听见有人再叫我,然后有人往我嘴里灌了又苦又涩的药汤,然后我又沉沉的睡去,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我醒的时候,太后正坐在我的身边,她如同我的母亲一样,摸着我的头发,看着我。
“母,母后…”我看着她,然后还没说出一句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说着,太后依然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对我笑了笑“这些年,我也算是一路看着你们过来的人。而容潭那孩子,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夫人徐氏,也是不错的。”说着,太后端起了我的药,一口口的喂在我的嘴里。我本来不愿意喝,但是太后喂得,我自然没有办法拒绝。
我点点头,然后眼泪又止不住“母后,我自问也从来没有对不起过陛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怀疑与我。”
“他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经常在你面前晃着小奴才了,他一直都是个男人,如今也是一个帝王了。”说着,太后用手绢擦干净我脸上的泪痕。
“您知道儿臣怎么称呼的他的?”说道这里,我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要解释,太后却摇摇头“你不用解释,我是知道的。你们姑侄从来都只是这样,就算是好话,也不肯好好的说。”说着,她看着我,好似从我的身上,看到我的姑母。
“容潭如今要撑不下去了,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与他,如果就这么因为我的缘故,而结束的话,我怕是也活不成了。”我一次一次的回想起容潭对我的好,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温和随意,还时时护着我。
小的时候,哥哥总是对我很好,他很喜欢把我背在背上,然后带着我到处去玩,我拉着他的头发,他的耳朵,他也不恼,后来,我以为这世间所有的男儿,都应该如同我哥哥一般,一开始的小奴才是,后来,容潭也是如此。
他总是陪着我,就算是别的地方也会想着我,写很长的信给我,然后捎带些当地的风物给我,甚至会送一枝当地的花朵给我。
我细细的回想,最后哭得不能自已,太后就在一边陪着我,等我情绪稳定了下来后,慢慢的对我说“别哭了,容潭活着,你也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真的吗?容潭还活着?”一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我顿时感觉到心里一松,精神也好了许多。
太后看到我的脸色有所缓和,耐心的用手帕为我擦干净眼泪“都是两个孩子的脸,明后年就要做祖母的人了,这么还是这么小孩子气。你们姑侄,总是想要的东西那么多。我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爱情,也从未被人珍惜过。”
我听了以后,突然觉得为太后的话而感到心酸“真的吗?”
“我这一生,只有先帝一个男人,除了他以外,一个多看我一眼的男人都没有。先帝也从来没有多给过我一个眼神。他是个除了贵妃外,对每个女人都冷淡又漠视的人。就算是我那个可怜的孩子去了,他甚是没有给过我一个拥抱。”
我听了以后,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真的好多了,伸出双臂,想要抱一抱太后,容潭还活着的消息,真的让我松了很大一口气,还有别的心思关心别人。
太后很是嫌弃,但是并没有推开我,任由我抱了抱她,随后她冷冷一笑“你还要抱我多久?”
“好了,好了。”我有些尴尬的松开了太后,抚平了她肩膀,被我弄皱的素色的团花锦,这布料一匹要百金,弄皱了很难收拾,我很喜欢,可是内廷司还是把它送给了太后,制成了这件华丽的锦袍。
“我很早就看开了,只是你的姑母,却还是苦苦的沉溺其中,追求什么所谓的爱意。就一个人如果真的心里没有你,苦苦追求也是没用的。”太后很是坦然,她的眼中,已经竟是淡然了。
“那个陈贵妃,我见过她一次。容貌不及我姑母的万一,身姿也没有您婀娜,甚至还不如萧氏来的艳丽。而且她是个很浅薄的人,先帝怎么会喜欢她呢?”太后听了,淡淡一笑“这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也不知道陛下,到底看上你什么。在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其实和那些欺负,奚落他的人,没有什么区别。陛下们喜欢什么人,都是他们的心意。正所谓君心难测。但是你的心思还是很好看出的。你自始至终,都只喜欢陛下一个人。你对容潭,不过是他对你好,正好填补了你心中的空洞,然后又因为他对你太好了,所以你一直觉得自己有所亏欠。已经到了如今了,皇后,你真的要往前看了,不然下次遭殃的,就是豫王整个家族了。不瞒你说,自从廉王交权后,陛下想要对豫王一家动手很久了。”说完,太后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但是眼神还是很温和的,但她就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眼睛,我点点头“我会的,会的。”
我才不会,我怎么能,放过一个这么对容潭的人。是,或许我真的没有爱过容潭,但是容潭对我与别人不同,他是我的朋友,甚至我的亲人,我怎么能容忍,别人伤害与他。
我养好了病,说来也怪,咳疾缠身了一个冬天的我,在大睡了一场后,很快就好了起来。然后我依然站在那日的立镜前,穿戴着衣服。
“娘娘,您真的好多了,已经一早上没有咳嗽了。”思儿为我穿好裙子,正低着头为我系腰带,我对思儿说“系的紧一些。”
“是”思儿双手用力,我再次挺直了我的后背。
穿戴好了以后,出宫的辇架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我弯腰坐在了辇上,坐定后,看着顶棚上的凤首,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个。
我要出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我们最终在东微门前相遇,他抬头看着我,为我抬辇的人立刻停下行礼,我依然坐在里面,看着他,其实我已经不再看着他了。
他穿着黑色的朝服,想来应该匆匆从朝上过来的。
他走向我,双拳紧握着,我了解,这是他在压制自己,让自己不对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我就这么看着,一动不动。
他最终站在了离我一步远的地方,低着头,道“你真的要去?”
“我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我是以皇后的身份,陛下大可以放心。如果你要我以别的身份去,那么我也要去。”他听了以后,居然笑了,但肯定不是因为愉悦,而是被我气笑了。
“云娥,柴云娥,你还真的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我与你一起去。”说着,他抬步,就要上肩辇。我看着他,然后就是不让出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顿住了脚步,然后又问了我一句“你真的要去?”
我依然点头。
“好,我让你去。”说着,陛下转身,离开了这里,辇轿又开始动了,我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站在原地看着我,我把头转回,一眼都不再看他。
昭儿在宫门口等我,他站在马前,见我出来,就骑马并到我的身边。我抬头,昭儿摇摇头“母后,你就不能在父皇面前低一次头?”
我也很是无奈,摇摇头“我若是能低头,就不是我了。”
“母后,父皇对你的深情,您什么时候能明白。”
“我是明白的,儿啊,我太懂你的父皇了。”之后我便不再说话,直直的看着前面。
到了豫王别邸,我看着这个曾经为我而建的地方,但这是我在这里完全建好以后,第一次来到这里。
徐氏在门口迎接了我,这几日照顾容潭,她憔悴极了,我看着正在行礼的她,让人把她扶起来,她几步走向了我,拉住我的手眼泪婆娑的看着我,她的手很凉,我问“潭…豫王世子还好吗?”
“世子今日倒是醒来了,您,您可要进去看看他。”说着,徐氏迎着我,走进了这座府邸。
我走进他的院子,这个院子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很大。
刚刚进院门,我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经由回廊,走进了他的房间,我身边的侍女和昭儿,都非常和适宜的没有跟上来,而徐氏,也停在了门口,我回头去看她,她的眼睛里带着眼泪,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只是我真的很想进去看看他。
他一直很喜欢光线好的房子,所以这间屋子里,甚是明亮,一事一物都是按照他的性格来布置的。
书桌前,放着一只没来得及浣洗的笔,我看他还在睡着,于是轻手轻脚的上前,拿起那只已经干枯了的笔,放在洗笔池子里,笔轻碰到池壁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还是吵醒了他,我听他松了一口气“哎,也就只有你能够一眼看到这个。谢天谢地,总算是有人把这只笔给洗了。这可是上好的狼毫笔,若是被染透了墨色,就废了。”
“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我把洗好的笔,挂在了一边的架子上,转身走到了他的床前。
他穿着宽松的寝衣,长发散着,身上盖着锦被,我看不见他身上的一丝的伤,可是只是看他苍白的脸色,我就知道他伤的依然很重。
“躺了几日,人都要散架了,你呢?咳疾好些了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自然好了,好了才来看的你。”我展开双臂,在他床边转了一圈,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此时春日已经过半,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笑容,仿若回到了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宴会上。
“你瘦了”他拍着手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我也没有扭捏,坐在了他的身边,嘴角也带着笑意看着他。
“我也在床上躺了几天,不过瘦一些也好,生过珏儿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越发圆润了。”说着,我摸了摸我的脸,果然,我面颊上的肉,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和陛下吵架了?”他问我。
我没有否认,点点头“我记得,我之前总是跟我哥哥吵架,但是与你和他,都没有吵过,这是第一次呢。”
他没有力气,但是精神还好,眼睛依旧明明亮亮的“恩,但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迹象。不过,我这块一直横在陛下心里的大石头,应该很快就不会碍他的事了。你们啊,也总算是能在一起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对你做了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你最好给我好起来,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他一眼,再理他一句。”我在他面前,总是忍不住的耍小孩脾气,这会我自己都感觉的到,我的嘴因为心里委屈,而撅了起来。
“云娥啊,我们豫王一族,也多亏了有你。”容潭说了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然后他就岔开了话题“今日外面的天气如何?你看到院子里的五月雪了吗?是不是铺的满院子都是?”
第182章:夏蝉(21)
说起来,我确实走了一路,见地上落了很多的花,却因为脚步匆匆,没有细看,如今想来,那路上的花树,影影绰绰,不知道一开始是什么样子,但是这道路两旁和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树,我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心“这一路来,路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我倒是没有看见多是五月雪。”
“这是因为夫人喜欢,婚后觉得这院子光秃秃的,所以才从这院子里,栽了许多的桐木,桐木可做家具,果实可炼桐油,桐油可做防水之物,还易燃,自然是个好东西。”他主动岔开了话题,其中深意,我隐约有些明白,低着头不肯做声,只是听他说话。
说了有一会,我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了他手边,他喝的很慢,说话这么久,他还是有些累。我笑,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年,我们两个人只是没把话说白了而已,我们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彼此。你不用事事拿话点我,我已经明白了。但是,除了男女之情外,你更像是我的朋友和亲人,我今日来看你,是看一个维护我多年的朋友和大哥,不是别的,我们之间也没有别的。”
“你刚才一进来,我就能猜到你为了来看我,肯定费了不少的周折。你又何必为了我而顶撞陛下。”
“你是怕陛下因为我的顶撞而迁怒于你?”
他淡然一笑“你是故意的气我吗?”
“你如果不是怕他迁怒于你,就不用为我担心。我不来看你,我就不是我了。自然也得不到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宠爱了,谭大哥,院外的五月雪确实很好看,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他既然可以借五月雪转移话题,我自然也是可以。
“你见没见到虞鹤?”说起他好起来的话题,他好像有话对我说。
“我见他做什么?”我对这个虞鹤并没有什么好感,一幅好的面皮,说话看人都笑着,但就是让人捉摸不透,这种人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他说我如果要好起来,豫王府就要办一场喜事来冲喜。”
“怎么?你要拖着这副身子娶二房?”我看他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开玩笑的,但我还是忍不住的揶揄他。
“我没有你玩笑,是要为我的儿子娶正妻。”
“你的儿子不是本来就有,一桩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既然他已经到了年纪,娶进门儿来,过日子也是好的呀。”我不知道这事有什么重要的,他要放在这里讲。
他还没有开口,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门外走进来的,正是与我一同来的昭儿,昭儿身后跟着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定睛一看,正是略显得有些紧张局促的新月。
“你们两个去别处玩儿,我与谭伯父还有话聊。”我并没把他们俩当回事,只觉得他们还如小的时候一样,在一处玩呢。
“伯父,伯父,您并不是迂腐之人,您真的相信冲喜之说?”昭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只听容潭说道“新月如今也十四岁了,也倒了成婚的年纪,她又不会与太子殿下去做侧妃,婚事之事,就不劳烦太子殿下操心了。”
容潭对昭儿一贯是和颜悦色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很是坚决,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新月嫁给昭儿,本来新月就没有这个意思,再有他的支持,新月自然非常笃定的拒绝了。
“她本来…本来是要做…”昭儿被心中的情绪激荡的说不出话来。
我看了一眼新月,她也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对新月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然能让姑父的病好起来,新月也是没有意见的。”她的语气如她的人一样有主见,任谁也改变不了。
“那好,那好。”说着,我站了起来,向外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昭儿,你先带着新月出去。”
“母后…”昭儿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了我的怒气,所以也就带着低着头的新月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再次关上,我还没有开口,容潭淡淡一笑“如今,也该是他的儿子尝一尝,被人夺走挚爱的滋味。”
“我知道你并不是会这么想的人。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打算?新月,新月怎么可以…她还这么小。”
“云娥,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你看这个命运,什么时候由过我们自己?你觉得我把新月当作豫王府的挡箭牌,是,包括她姑姑在内,她们都这么想,可是你知道这丫头对我说什么吗?”说到这里的容潭有些哽咽,好似很有触动。
“说什么?难道还自愿往你们这个火坑里跳吗?你的儿子,虽然也是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但是,我记得他自小不与新月亲厚。她嫁给昭儿,最起码有一个人,可以一心一意的疼爱她。”我自然是很生气的,昭儿不仅是陛下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这样好似我的儿子,被徐氏的儿子比下去一样。
“这个丫头懂事,她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一系列事,都是因为陛下忌惮豫王府,她太懂事了,一直都是这样。与你很是不相同呢。”
“我怎么了?”
“你一直都不太懂事,可是,却在你的人生大事上,懂事了一回。”在这话里,我听出了容潭的怨怼,我想要解释,他却摇了摇头“过去的都过去了,云娥啊,我们彼此的孩子都要成婚了。你说我们,还能活多少年?”
从别邸走出来,我恍惚的坐在轿撵上,从顶部落下来的流苏,随着走动一晃一晃,晃的我有些头晕。
我开始慢慢的回想和思考,从一开始,然后到现在。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就算是我不想,这时光匆匆如流,确实冲淡了许多东西。因为我发现,虽然我并不想护着,但我确确实实已经护不住豫王府了。
陛下不仅是因为容潭的原因才会对豫王府下手,而且如果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陛下也因为顾及着我,所以才迟迟不愿对拥兵三十万,封地三千里,又在军中颇有声望,可以一呼百应豫王动手。他也确实不太敢,直接对豫王动手,所以陛下才采用迂回的战术,从豫王身边的人下手,他的两个孙子,他的世子。
这件事情里,我把我自己想的太过重要,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把我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容潭或许喜欢过我吧,虽然我并不想承认,可徐氏确确实实是个好女人,容潭也值得拥有一个心里装着他的好女人,所以,容潭与我的过去已经不太重要了。
太后说的对,君心似海,又深又变幻莫测,这么多年来,也确实一直没有看透容焕。他或许从还是小奴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机和城府,只是我没有看到,只是他没有对我展露而已。我把我自己想的太聪明了,又把别人想的太笨了。
新月的婚礼,我没有去参加,昭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宫里,第二日如平时一般去上朝,只是我隐约感觉到他不同了,不过我依然还是很笨,没能想明白,他哪里不同了。
至于陛下,我倒是对他有了一丝期盼,盼着他能主动来找我,向我求和,我或许会为难他几次,最后会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我们就会和好如初。
我已经不再介意容潭意外坠马这件事。因为陛下有他要做的理由,而我也阻止不了。
我为我的改变而感到震惊,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接受,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我看着自己的掌间,慢慢消弭的掌心纹路。好像,一些曾经在我心里,满满的东西,也随着时间的消散,慢慢的不见了。
陛下还是来了,他带了一碟我最喜欢吃的蜜瓜来。这蜜瓜是从西域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所费颇多。所以即便我很喜欢吃,但我已经绝迹不让上贡了。
盘碟之上黄橙橙的蜜瓜,新鲜的还向外流着果汁,十分的诱人。
他只是让人放在桌子上,与我的手只有一步之遥,他算计的非常明白,如果我伸手拿了蜜瓜,那么就代表我原谅了他。
我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并没有拿蜜瓜,而是转头主动看向了他“陛下,你听外面夏蝉再鸣。”
“天气已经这么热了,也自然到了它们鸣叫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我会主动对他讲话,有些局促的将蜜瓜盘,往我的手边推了推。
“它们真的好吵。”我合上了手里的书,这蝉鸣让我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我这就把他们打下来去。”说着,他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你就没有,想过一个彻底的办法,让我听不见它们吗?比如说叫我寝宫附近的树木全部砍伐干净?”我觉得有些委屈,这个办法,二十年前,容潭就为了我想到过。
他听了以后,似笑非笑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片刻才开口对我说“云娥,你是真的讨厌夏蝉的声音吗?”
“我自然很讨厌,真的是太烦了。”我不假思索,回答的斩钉截铁。
“真的吗?”他又问了我一遍。
“当然”我依然这么回答。
“真的吗?”他依然坚持,就连语气也与上次一样。
“我又没有翅膀,我飞不上天。我没有令人发聩的声音,所以,我就只好沉默着。我没有办法像它们一样,只活一个夏天,它们的生命虽短,却活的那么自由自在。我是羡慕它们的。”我伸手拿起了一块蜜瓜,放在唇间咬了一口,依然是又甜又脆又多汁,浓郁的香味之后,甜的舌尖甚至有些发酸。
“你分明这么喜欢吃这个东西,为什么不让再进贡了呢?”
“因为我不是夏蝉,我还有春秋冬其他三个季节。”他看着我笑了,然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是我知道他是没有办法才会这么说“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像容潭下手。”
管他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我。总之,我是相信他说的话的。
可是容潭还是死了。
我听到消息的时候,看着掉在地上摔得稀碎的玉耳环,这翠玉的耳环,是我今日第一次带,就这么碎成了沫,还真是有些可惜,不过没有给我多少可惜的时间,旧日的情绪和回忆就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我的眼泪顺着我的指缝还是流了出来。
他本来就重伤在身,这一两个月得到的消息,这有了很大的好转,可是他的院子起火了,浓重的桐油味儿,几乎把他熏晕过去,他没有办法走路,只能双手杵地爬出大火。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过了两日,他还是没能挨过去。
这个五月雪,这个他口里浑身都是宝的五月雪,还真是个祸害。
葬礼后的某一天,我正在翻看虞鹤大师送给我的几本清心用的法书,他真的是无所不能,让我的心很快的平静了下来。有人送进来了帖子,说豫王世子妃徐氏请我明日过府一趟,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帖子,最后才确定自己确实没有眼花,她真的写了帖子给我。
“娘娘,虞鹤大师送了新的手抄法书来。”思儿将两本厚厚的书放在我的手边,我看了一眼脚边燃烧正旺的火盆,顺手就把这两本书放在了里面“果然,这世间就没有不中用的东西。这样的废物,拿来烧火也是好的。”
“娘娘,你是怎么了?”思儿有些害怕的看着我,就在刚才,我还捧着虞鹤的法书,如获至宝。可如今我就换了一副面孔,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对虞鹤嗤之以鼻的我自己。
我笑了笑“我本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或许可以为容潭积累一些功德,让他早登极乐。可是刚才我看到徐氏的帖子,突然想明白,这辈子还没有活明白呢,怎么就期待下一辈子了呢?去,去,去。把这些垃圾书都烧了,然后,再用水,抹布等物,好好的打扫一下坤宫,你不觉得这段时间这里乌烟瘴气的吗?”
第183章:夏蝉(22)
徐氏应该是想要骂我一顿的,她一直忍着,一来她是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再来或许她还记得,我曾经照顾过她,虽然只是一件举手之劳,但是,她应该不是那般忘恩负义的人。
我今日见她,却见她一身素稿,甚是悲痛。看我的眼神里,也是满是恨意。我有些疑惑的顿了顿步子,随后继续向前走,她站得笔直,等我到了她面前,都没有给我行礼,我也不愿与她计较,我们二人面对面的站着,她身手,点了点手边的漆木盒子。
黑中泛着红色的漆盒,是甚好的盒子,盒子的开口处用的是铜锁,我看着上面开着的锁,已经因为摩挲而变得光滑,看来这把锁已经是有些年头。
“这是什么?”抬起头来看向徐媛儿。
“这是他临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交给你的东西。”她伸手,想要把盒子打开,但是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来“这是给你的,我就不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我看着关起来的房门,伸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封信,我把信拿起来以后,只见盒子里面放着,一只断成两半的翠玉簪子,一直只绣了一面的香囊,只写了一阙的词,一只干透了的梅花,一条手帕…
这全都是我的东西,这只翠玉簪子,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掉在豫王府后花园里的那只。
这一只绣了一半的香囊,是有一年他生辰,我打算送他的生日礼物,可是我手太笨,只做了一半,他的生辰就到了。我说你先戴着,明年给你补上,可是,我并没有做到。
那只梅花和写了一半的词,是有一次金陵下了大雪,我们去笼山赏梅的时候,遇见了正在那里起诗社的一群读书人,我想了许久,只写了一阕。
然后我翻过了那页纸,另一面是容潭的字迹,他写了这首词的下阕。
而这只手帕,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是有一年,我突然心血来潮,去他府里找他时,遗落在府上的,第二日我们便定亲了,我也并不是很喜欢这只帕子,再一看这帕子上,绣的是淡紫色的五月雪。五月雪是桐花的一种,大多都是白色的,可唯独豫王府外的后山上,有一大片淡紫色的五月雪,在东都的时候,我每年的春天都要过去看。那些时日真的都是好日子,都是让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忘怀的日子。
我把拿出来的物品一一放到了盒子里,这分明就是,一盒关于我们之间的回忆。最后我打开了信,只是看到了开头那几个字,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云娥吾爱,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你,还是第一次任由自己这么的放肆,可是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云娥,你不要哭了,我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如今也算是解脱了吧。又或者因为我的前半生太过顺遂,所以才叫我,痛失所爱,早早离世。我记得你写给我的信里面,有这么一句话,你叫我保重自身,望着前面去生活。我一直在想这句话,可是我没有做到这句话里面的一个字。我每一日,都在忍受着失去你的剧烈疼痛,我也没有办法望着前路,最终,我也还是没能接受另外一个人。云娥,我觉得写你的名字都是一种极大的幸福,可是这种幸福与我来讲,需要克制,不可过当,更是不可逾越。云娥,你这一生过的还顺遂吗?这是当我,意识到我不能与你长相厮守以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我想让你这一生都平安顺遂,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亲口问你,所以我想让你问问你自己,你这一生有我,有陛下,到目前为止,或者是到你闭上眼睛为止,过的还算顺遂吗?如果你觉得还行,那么我应该是死而瞑目的。云娥,那日你来看我,你很生气,气陛下这么对我,也气陛下这么对你,可是你的每一句话都在说陛下,你的每一个气鼓鼓的表情,都在气陛下。你甚至连一个长长的眼神都没有给我。所以我岔开了话题,故意气你,可是我发现你不生气,你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好吧,你已经被陛下抢走了,应该是我们相遇之前,你就已经被他抢走了。我记得,那是我们在仙女楼,一共四个蟹粉狮子头,头顶上那一点子蟹粉全部都给了你,以后的日子,我也一直这么期盼着,你的身边和眼前永远都有最好的东西。可是我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给你这些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陛下。他确确实实,用尽全力把最好的给你了。云娥,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也真的没有忍住心酸。因为我发现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爱过我。我只是困在了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之中,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你们之间的绊脚石。那年山间有风,吹着你的长发,有花叶自你的发间而过,你就好像这花间的仙子。那一年山间有雪,你穿着鹅黄色的大氅,头顶是大片红梅,如同雪间的仙子。有时你只需要在院子里,裙边抖擞在空地上转来转去,你的笑声,就如同天籁一般。真是可惜呀,你这仙子,没能在我的院子。我走了,山间有风雪,林中有大雾,但是带着你这笑声,还有那点支撑了我一生的回忆,我也确实是,能够闭得上眼睛的。云娥,若是有来世,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或许有遗憾,但是我意识到了,就算是下辈子,你还是想与他在一起,所以我就不来做你们的阻碍了。容潭”
门再次被打开了,徐氏听到我的哭声,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就冲了进来“他不是跟你说不要哭了吗?你心里都没有他,你还哭什么?你不违心吗?你利用了他一辈子,你还要在这里假惺惺吗?柴云娥,你还真是个令人作呕的女人!”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想让自己不要再哭了,最起码不要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把她当了一辈子的敌人,并不想在她面前狼狈,想来他也是一样的。可是我做不到,哭声还是不如我想的那样,从我嘴里传出来,泪水也早已经将手里的纸湿透“你又怎么能明白?你又,你又怎么能够指摘我们!”
“他是我的丈夫,你也是陛下的妻子。就是因为你频频的回看别的男人,就是因为他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你们如今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们都不肯放过自己,所以你们活该一个埋在土里,一个满心愧疚,不知如何补偿。”
“徐媛儿我看你是疯了。他是你的丈夫,他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放眼整个金陵城去看,哪个世家的夫人有你这样的日子?他一生都没有纳妾,照顾你,疼爱子女,在看你如今这个怨怼的模样,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我觉得我是可以说这个话的,因为他确实给到了徐氏,以及三个孩子最好的照顾。
“我要一个空壳做什么?他确实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男人,甚至也是一个好丈夫。可是你没有看到他眼睛里对我的冰冷,你一定觉得你非常有资格说他做的最好了,他确实是对你做到了最好。可是对我,他在我身边的每一刻都是对于我的折磨,对于我作为一个女人的讽刺。柴云娥,我自问事事都不输给你,你凭什么得到了陛下的爱,又得到了我丈夫的支持,还在这里懵然不知,佯装可怜的流泪?滚,你滚出我的家!你看这个盒子,当初,火势刚刚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了出来,可是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折返回去,就是为了把这个盒子带出来。他这辈子全指着这个盒子活着,你出嫁的日子,你的生日,第一次见他的日子,你的,所有与他有关的日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是他,打开这盒子的固定日子。柴云娥,你,你抢走了我的丈夫,你还没有给他幸福。我可以让你把他抢走,可是你身为一个人,最起码,也不能让对你好的人就这么离去。他的心里带着万般的遗憾,他,他确实是一个好人,可是,我宁愿从来没有搅入到你们的事里,又希望自己来得早一些,能够让他这一生,不要如此潦草和痛苦。”
徐媛儿一直是一个温和又少言的人,她现在双颊通红,又气愤又悲伤,在以往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我有些灰溜溜地抱起起盒子,然后离开。我没有什么颜面,在她的面前,也确实如她所说,作为害了容潭一生的凶手,我甚至没资格哭泣,可是这悲伤的情绪我没有办法消化,也只能哭了一路。
就在这个时候。我迎面撞上了新月,我这才发现,有些慌不择路的我,居然迷路在了后院。
新月拉住的甚是狼狈的我,把我带到了她的房里,倒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花茶给我,我哭的昏昏沉沉,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倒是觉得原本凉透的心口,又恢复了一点热度。
“娘娘,你好一点了吗?”她看我止住了眼泪,带着淡淡的笑意问我。
我看着他,总算是没忍住的,问了她那个。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我的儿子,究竟那里配不上你?”
她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她那淡淡的笑容“娘娘,我今日才知道,你,姑姑,姑丈,还有舅舅的故事。所以我想问你,你觉得舅舅把你抢过去,这件事情他做的对吗?”
“他若是不做这件事情,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吗?”我虽然评判不出对错,但是从我心里还是怨他的,怨他把局面变成了这样,怨他间接,甚至是直接的害死了容潭。
“可是您站在舅舅的角度上,如果你是舅舅的话,你觉得他做这个事情对吗?”
我没有说话,只听她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舅舅的话,我深爱一个人,别说那个人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就算是他的心已经是别人的,我也要把她抢过来。可是太子殿下,直接放弃了。我说不愿意他就放弃了,他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我的心思固然难猜,可是他如果如同陛下一样,如今,我会不会和娘娘您一样,留在他的身边呢?你也是知道的我的心里是有殿下的,所以,他没有做到第二个陛下,我自然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娘娘。”
“这还真的是报应。”说到这里,我笑了笑“陛下抢了你姑丈的女人,你姑丈的儿子,生生夺了陛下儿子喜欢的女人。新月,你真的是一个别扭的人。”
“若是与不爱之人在一起,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折磨。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与这不爱的人在一起。可是心里有爱的人,即便是没有办法在一起,那也是想尽了办法的。太子殿下一个办法都没有想,娘娘也是。所以那些真的努力的人,他们即便是得不到心,守着一个空壳,也是能够过完这一生的。”
“太后总是夸奖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看你倒是傻得很,傻的很啊。”说着,我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新月的头发“太子,想不通,也想不透,他或许不配拥有你。”
我回到了宫中,这个我捧了一路的盒子,找个地方好好的放了起来,最后我合上柜子,这一段记忆虽然珍贵,但确确实实也有尘封起来了。
新月有句话说的非常对,即便是守着一具空壳,也是可以过完一生的。
我的一生,也是还要过下去。
得知昭儿的死讯,我躺在床上,虽然已经晕了过去,那我还是走马灯似的在做梦,梦见他的小时候,我自己的小时候,梦见母亲温柔的摸我的头发,我摸昭儿的头发,便是如此,我依然还是要活下去。
陛下,昭儿,容潭,哥哥,母亲甚至是太后和徐媛儿,都出现在了我的梦里。我的这一生好像太长了,所以,我这么想着,我这一生,应该也是一场梦吧,只是这该死的蝉鸣,总是让我睡的不太安生。
第183章:读懂心事(1)
有蝴蝶涌动翅膀,新月看着落在自己衣袖上的这只,淡黄色的蝴蝶,这在屋子里,又是这隆冬时节,那里来的蝴蝶,新月只当自己眼花了,可是蝴蝶振翅,又飞了出去。
容映已经摔门出去好久了,新月看着大开的房门,伸手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她想到了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做决定的事情。
她直起身子,看着已经飞到院子里的蝴蝶,她一直也不是在百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面对寒霜,她还是可以试着做出选择的。
“姑娘,您怎么坐在地上了?”王嬷嬷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翡儿和颦儿,她们三个人合力想要把我拉起来,但我却拂开她们的手,自己从地上起来,看着被容映砸的乱七八糟的屋子,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真的,还是小瞧这个疯子了。”
“姑娘,您怎么了?”翡儿到底伺候我的日子短,看到我的脸色,有些害怕的拉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翡儿的手,对她笑了笑“没事,没事。”
说着,我慢慢地走回了内室,看着书桌上,展着的纸页,然后坐在了书桌前。
梁渭正在等一封信,算着日子也快到了,正要开口询问,属下就从屋外进来,拘身对侧身坐在榻上的梁渭道“殿下,大聖送来了两封信。”
“两封?”梁渭转头,看向属下“另一封来自何处?”
“是,是之前,断掉的两条线人上,来的信。”
“这样的信,至于送到我手上吗?”梁渭伸手,想要接过他真正想要要的信。
属下却并着另一封梁渭并不想看的信,一块递到梁渭的手中“想来这封信,殿下也是很有兴趣一观的。”
梁渭拆去第一层的信封,却见还有一层信封,上面没有字,而是画着一只月牙。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属下,那人立刻就离开了梁渭的书房。
这是梁渭才打开信封,看了信中的内容后,梁渭笑,然后根本就不想拆开另一封等了三日的信,立刻对外道“来人。”
“在”立刻就侍立在外的人进来。
“给大聖去国书,说本殿要在三月初去大聖的国都金陵拜见他们的陛下。”
“咱们刚刚…刚刚将他们的太子殿下杀死,现在这般明目张胆的过去,怕是会有危险啊。”属下有些为难的建议道。
“他们死了个太子,我们死了个紫利,也算是扯平了。还有就是,让紫平将紫家军三十万人一起,陈兵锦城,燕州那边调平路军过去,不必有挑衅的动作,只是驻扎在那里,让将军们约束好手下,等到位了以后,国书再递出去。”
“是”属下不敢违背和质疑他的命令,立刻转身出去,按照吩咐做事了。
转眼到了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时候,新月去看了即将临盆的瑶儿,她每天好吃好喝的待着,心情也甚是不错,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新月看着她那比普通人大一些的肚子,还真是有些担心。
“大嫂,你尽管放心,之前的时候,婆婆也担心我不好生,特意找了太医和稳婆来,都说我的胎相极好,生个时候一定非常顺利。”新月听她这么说,才略微有些放心。
到家后没几天,瑶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晚上的时候生下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新月心里非常高兴,第二是城门刚刚开,就进城去看了瑶儿。
刚刚到了高昌侯府门口,新月正等着侧门上的婆子来引自己进去,转脸就看见,正准备出门的容映,他穿着簇新的袍子,如今,他是这京城里第一当红得令之人,自然连穿戴都与以往不同。
新月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此时侧门打开,她立刻抬步走的进去。
今日见到容映,倒是挑起了新月的一桩心事,不知道那封她费了好大劲寄出去的信,那个人收到了没有,朝中没有什么动静,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此时瑶儿还没有醒来,新月刚刚走进她的睡房,就闻到了一股血腥之味,即便屋子里点了怡人心脾的香料,依然没有把那股浓重的味道掩埋下去。
新月看着摇篮里的小孩子,嘴角不由得上扬,然后转身离开了内室,叫来了李嬷嬷问话。
李嬷嬷看见新月就猛的摇头,她脸上那忧愁的神色,确实是有事发生了。
“姑娘,这次我们姑娘可是吃了大苦头。”李嬷嬷本不是个爱向新月告状的人,但是一开口,新月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怎么回事儿?怎么提前了十多天?孩子没事吗?瑶儿身体有什么大碍吗?”
“姑娘,我们姑娘和孩子都没有什么事,这是我们姑娘在生产之前动了气,胎气震荡,才导致的早产。太医都说,幸好我们姑娘身体底子好,要不然的话,可能母子都保不住。”
“那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新月一听这话,自然是满腔怒火,但还是耐着性子,听李嬷嬷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新月听完以后,转身走出了房间,就正在院子里和几个丫头说话的颦儿道“你去找几个人,我记得那位刘小姐是住在她的外祖家,去那位刘小姐外祖家的门前,放几串鞭炮,再备一份厚礼,就说我们豫王府,谢谢她对瑶儿小姐的顶撞,才让我们瑶儿小姐提前生产,母子平安。就说我说的,我还要这孩子认刘小姐为干娘。”
李嬷嬷本来想拦着新月的,但是听新月说完,现在没忍住的笑了出来“姑娘,您这是跟谁学的,如此上不了台面,却解气的办法?”
“她既然让瑶儿吃苦头,我自然也不会让她安生。”新月吩咐完以后,听到小孩子在哭,于是走了进去,见原本睡着的瑶儿也已经醒了过来,瑶儿看见新月就忍不住的要哭。但是一听心悦已经给她出过气了,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大嫂,一直觉得你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办法。”
“如今你也做娘了,也有人要保护了,以后啊,不能只靠我,而是自己学着,保护自己和你的孩子。”
“大嫂,现在你要不管我了?”瑶儿有些虚弱,刚才听李嬷嬷说,生孩子的时候她流了许多血,新月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帮你,如果你只是在原地等别人的话,那我是赶不及的。快看一看你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与你相关的人。”
瑶儿看了一眼裹在锦被里的孩子,新月知道不用她说,瑶儿也应该明白的。
新月去见了瑶儿的婆婆李氏,她正在吩咐给瑶儿做的补身汤,刚刚从厨房里出来的她,迎头就看见正在等着她的新月。
她突然有些心虚,虽然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派人通知我一声?”李氏先开口,新月微微一笑“因为急着看瑶儿母子,所以并没有先来向夫人请安,请夫人恕罪。”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看你这样子,是刚刚从瑶儿那里过来?”
“是的,特意来找夫人一趟。有些事情想要跟夫人说一下。”
“那到我房中去说吧。”说着,李氏就要引着新月往她屋里去,新月没有动“春光正好,我们就在这里,有话直说吧。夫人,我听说您的庶妹,是这位刘小姐的舅母。若不是有我们家瑶儿,这个身份又高,又得您满意的儿媳,你本来打算,是要娶这个出身不高,但是与你沾亲带故的刘小姐?”
“我倒没有想的这么远,只是一开始议亲的时候,我听我的妹妹说起过,她们家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后来捷儿要外派出去做官,正好是在这个刘小姐,父亲的手底下为官,于是我的妹妹第二次提起,但是这个时候我们两家已经在议亲了,所以我也就拒绝了。后来呢,我在一些宴会上也见过这位刘小姐,又想到于我妹妹的关系,所以与她多亲近一些。昨天的时候,这位刘小姐奉我妹妹的吩咐,来给我送一些庄子上,自己产的料子。谁知就与瑶儿碰上了,瑶儿好像本来与她就有些不对付,两个人说着说着瑶儿就情绪激动,好在最后母子平安。”李氏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新月听完点了点头,这与她知道的也大相径庭,只是他想跟李氏说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夫人,您可知瑶儿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事倒是我没有细问过,不知为何。”
“这个刘小姐,在瑶儿眼里,自湖州任上,就对曹捷起了勾引之心,年节在三人回金陵的路上,二人就起了一些冲突。瑶儿的月份越来越大,当然是见她一次生一次的气,这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这个刘小姐对瑶儿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夫人,我与瑶儿从小一起长大,你与她接触也知道,她是个直性子的孩子,肯定没有那些拐弯抹角的黑心事。她本来年纪就小一些,刚嫁做人妇,就遇见了这么一个颇有心机的女子,在她和她的丈夫身边晃悠,她自然无法处理。夫人,我也并不是来管你们的家务事,捷弟也算是我非常看好的青年才俊,我也不要求他以后就守着瑶儿一个妻子,他若是想要纳妾,我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可以插手的。但是我想把话说在前头,也请夫人您考虑考虑,那就是这位刘小姐,决计不可以进曹捷的后院。我想要在这件事情上与夫人您达成共识。”
“都说娶妻娶贤,那切只需要挑选喜欢,家世清白的即可。我一向也不爱管这些事情,不过,既然你和瑶儿都有如此要求,以后确实还是要在正妻手底下讨生活的,瑶儿既然不同意,自然,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会多这个事。”李氏点点头,她是明白的,一个男人想要事业成功,后院一定是安静无风波的才好。
“多谢夫人的理解。你也不用担心,这位刘小姐,我负责给他找一门好亲事。”
“看你这信心满满的样子,可是有了人选?”李氏还真是有些好奇,新月以德报怨,要给这位刘小姐说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倒是有几个。其中呢,有一位。想来夫人也知道,柴王府家的世子,在江扬侯爷手下听差,如今尚未婚配,只是我听说,柴家的老夫人,对她这唯一的孙子十分溺爱,有心让他迎娶一位郡主,甚至是宫里那唯一一位的嫡公主。还有另外两位,再过几日,上清宫有一场雅会,这里是请帖,还请夫人代为转交给您的妹妹,让她带着和府的女眷,一同来参加。”
“现在是国丧期间,虽然是大好的春天,但是各处都乌沉沉的,也唯独上清宫,能够办这么一场轻松惬意的雅会,好好,这个帖子我一定传到。”说着,李氏笑着收下了新月手里的帖子。
柴世子十分的顽劣,以前太子还活着的时候,一些有适龄女儿的高门大户,或许还没有办法拒绝柴家,可是如今柴家,因为太子的去世而式微,自然都不愿意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他。而且,因为有了新的皇位继承人,这些高门大户都想着把女儿嫁给没有王妃的晋王爷,自然更不愿意理柴家。
柴家备受冷落,想着去求娶金尊玉贵养大的嫡公主,只是陛下和皇后也是有眼睛和耳朵的,自然是不肯这唯一的女儿往火坑里跳。想来,这位柴世子最后应该只会娶一位身份不高,甚是听话的女子。新月也实在不愿意有女子去填这样的火坑,想来这位刘小姐,颇有心机,姿色也是不错的,两个人到甚是般配的呢。
如此,与李氏说完以后,新月这才颇为满意,回到了瑶儿的院子里。
曹捷如今还在湖州任上,也真是苦了瑶儿,自己一个人,在没有丈夫的陪伴下,生下了孩子。不过新月刚才见她,精神不错,眼睛也笑眯眯的,就知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第185章:读懂心事(2)
上清宫的春日游园会,是每年金陵城中,最热门的事情。
这是自从上清宫立宫后,没多久就有习俗,如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之前金陵还不是大聖都城的时候,就算是先帝去世,这游园会,都没能停办。
去年太子战死,太子是四月出征的,那时候春日会已经结束了,如今,太后的事情,是这春日游园会遇见的第一次国丧,如今举办在即,依然没有要取消的意思。
新月坐在马车上,有些头晕的扶了扶额,她自从摔了头,就一直有思绪过多,就有头晕的毛病,有很多个为她诊治过的大夫,都劝过她,可是若是那么轻易的不思索事情,她也就从根本上,不会摔这么个跟头。
“姑姑,我还是待在家里吧。”说着,敏慧还是想要下马车。
“小丫头,这都快到了,你下了马车往那里去?”新月拉住了她,敏慧又乖乖的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她是第一次参加游园会,自然是十分的期待,只是因为家中的事情,有些心事重重的想要回去。
新月伸手,拉住敏慧的手,见她的指间还用凤仙花汁,染了指甲,想来是十分期待这会的事情。
敏慧有些不好意思的蜷起自己的手,好似觉得父母还在受苦,自己不能这么开心。
新月知道,敏慧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控制不住的喜悦,于是她伸手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她的白玉项圈,戴在她的脖子上,因为是大人的尺寸,她戴上还真是有些松散,新月为她整理了一下尺寸,最后摩挲着一下项坠上的花样,问“喜欢吗?”
“这是姑姑你最喜欢的首饰吗?”敏慧见新月经常戴着,项坠上的白玉是蝴蝶的样式,她在新月的首饰中,见了很多这样的花样。
“以前是挺喜欢的。”新月摸了摸那只汤匙样大小的白玉坠“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游园会的时候,你的祖母送给我的。”
那真的是新月记忆里,对于自己的父母,最后一段的温馨时光,那时候的新月与敏慧差不多年纪,这只项圈,也是从自己的母亲脖颈上,摘下来的。
“那定是祖母留给姑姑你的念想之物,敏慧不敢收。”新月按住了她的手“她也是的亲人,这就留给你了。算是姑姑提前给你添嫁妆。有一件事,姑姑说给你听。到了游园会上,你啊,若是有想要去找的朋友呢,就去找她们。这游园会上,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也都是信得过的人在操持,但是有件事情,你绝对要答应姑姑。”新月伸手,整理好了敏慧的衣服,敏慧点点头“姑姑您讲”
“就是你千万不要去男宾席那边去,还有就是,绝对不要和你的丫鬟婆子们分开”说着,新月从腰间拿出了五两银子给她。
“姑姑你为什么要给我银子?”敏慧听了新月的话点点头,但是不解的看着新月手里的碎银子,新月神秘一笑“你到了就知道了。”
说着,马车停了下来,新月笑着对敏慧道“你在买东西的时候,看着那些嬷嬷们怎么讲价买东西的,别让那些小贩们,坑了你。”
看着敏慧困惑的表情,新月笑了。
这个上清宫的游园会,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所以才会年年吸引大量的达官显贵来参加。
原本上清宫建宫的时候,山地周围有很多贫困的农民。原本的地主,把地卖给了上清宫,这些人失去了土地,饿死冻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上清宫首任上师,就想着要不然让这些农民变成做生意的小贩,在山路周围摆小摊,把东西卖给上山烧香的人做生意,确实养活了当初的一大群人。
可是,后来上清宫的第二任上师被封为了国师,来上清宫上香的人里,更多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了,他们都会在城里准备好东西再上来,也不屑的与这些小贩们打交道。
再加上来这里摆摊的人也多了,争地方,打架的事情事情,频频发生,甚至闹出了人命。
最后上师就禁止了摆摊的行为,不过确实有很大一部分的人,就此失去了收入,回到了一开始的,贫困的地步。
这位上师有一位非常聪明的徒弟,出了个办法就是每年在春日的时候,举办一些游园会的活动,在山上的路上,允许一些经过挑选的小贩摆摊,卖给来往的人一些小东西。而上清宫中,那些空地上会摆一些适合达官显贵,有专门找来帮忙的人来做的小摊子。
金陵的闺阁小姐们,要比东都的贵女们,受的管制更严,从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活动,怕是这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体会,在大街上,与人买卖物品是什么样子。相应地,这些摊子上卖的东西要贵一些,其中的差价会给那些失去收入的小贩们,让他们重新振作,有些本钱去做其他的事情。
后来,这些小贩都被安置完了,不在需要上清宫的接济,但是这个项目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每年只举办十日,是金陵最热门的活动。
新月小的时候,这是她每年最期待事情,即便是后来到了姑姑家,姑姑也会带着她和珊儿瑶儿,每年都来两次。
上清宫中有前后两片空地,前面的空地后,就供着神像,自然是不能在这里举办这样的活动,后面的花园更大一些。每年这时,在最中间的地方,会用不透光的布和木栏杆,拉起一道墙,左边靠外面的地方,是男宾们在的地方,而右边靠里的地方,则是女宾们在的地方。
后来,陛下迁都至此,东都的女眷也都跟了过来,她们的胆子更大一些,于是其实很多时候,中间的那道帘子是没用的,最近几年,甚至单独改了一道出口出来,只是男宾不可进到女宾的地方来,这几年,守在门口的婆子们也好像发现了什么生财之道,只要塞点碎银子,两边都是可以同行的。
好在这么多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倒是成了好几段佳话。其中就有新月的父母。
新月的母亲,宜宁公主,虽然是宫中长大的公主,但也是是土生土长在东都长大的女子,性子行事,自然大方一些。第一次参加游园会的时候,她正在议亲,议亲的对象,是有名的,性子非常固执,不肯早早娶妻的徐安泰,两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都互相看不顺眼,所以不肯应婚。
这年,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来金陵监看新宫建造的进度,把也是性子固执的妹妹带了出来,就当散散心,于是就正好遇见了游园会。宜宁公主自然也来参加,就是在这场游园会上,这两个人就相遇,在一起玩了一整天,最后,就喜结了连理。
这也是新月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下了马车,她们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各家的小姐和年轻夫人们,被身边的丫鬟婆子,团团围着,在其中行走。
脱下了冬日厚重的棉衣,每个人都穿着轻便的新装,但是如今是国丧期间,衣服都是素色,新月此时也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衣,头发也用一张素巾裹着,在上面簪了一些碎小的簪子,没有一点华贵之物。唯一一件带着金饰和宝石的白玉项圈,此时也挂在了敏慧的脖子上。
她垂着袖子,有些憔悴的扶额,实在不太舒服,转眼看着十分兴奋的敏慧,对敏慧的嬷嬷道“看好姑娘,就算她去更衣,也要跟进去,人多眼杂的,姑娘的声誉最重要。”
“是”张嬷嬷屈膝,而敏慧早已经往人群里去了。
上山的路上,新月还是有些不适,颦儿扶着新月,新月错开手,依然坚持自己走着“姑娘,您一早就不太舒服,在家休息多好啊。”
新月摇头“走吧,咱们去棚子里休息一会。”
刚刚走到后门,新月已经看不见在前面的敏慧了,好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得力让人放心的,新月也就没怎么担心,正要进去的时候,新月听到了马嘶声。
回头一看,居然有人骑着马上来了。
就如同之前说的,这上清宫,上山的路极陡峭,马车上不去,而骑马也只能骑到半山腰,除非是极好的马和骑术很好的人,才能骑着马上来。
新月刚刚定睛一看,就笑了,来人正是自己写信去问的容旭,他直接骑着“白絮”上来了,这马通身雪白,如同春日的棉絮一样,容旭也看到了她,下马而来,而“白絮”更加热情,这会已经来到了新月的身边。
新月伸手,摸着“白絮”的脖子,白絮用鼻子蹭了一下新月的脸,新月想笑,但是想着如今不是时候,于是只是拍了拍“白絮”的鼻子,鼻子周边有些短小的绒毛,有些刺脸。
“新月”容旭整理好自己的披风,走了过来。
“不是说过几天才到,我还想着,再来一次。”新月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今日穿的确实有些素净,不太适合今日的场合。
“我昨日就到了,早上准备去看瑶儿,可是曹捷回来了。我也没事可做,本来想去看你,可是听说你来这里了,就骑马过来了。金陵的路平坦,这一会也就到了。”说着,容旭伸手,拍了拍“白絮”
“白絮”真的是一匹好马,金陵和东都都找不出几匹比它更好的马。所以这点路,实在是…
“吁”新月觉得春风上卷着灰尘,落了她一脸,虽然容旭为她掩了不少,但还是眯了她的眼睛。
容旭看她狼狈,伸手从怀中拿出帕子,给她擦眼睛,新月接过以后,擦了一半后,用已经好一些的另一只眼,看到了上面的绣花,淡淡一笑,这是萧氏的绣品。
等新月擦干净了眼睛后,才看见刚才卷起这股灰尘的,是一匹马和马的主人。
新月眯了眯眼睛,是因为眼睛还是有些不舒服,而容旭也眯了眯眼睛,因为那匹马,真的是太英俊有力了。
“这,这可是一匹上好的梁马,新月你看那如同盘子一样的马蹄,这简直就是为了在地上跑而生的。”
“真不愧是豫王府的小王爷,有眼光。当初,这匹马的老子,也有这样的马蹄,我的伯父骑着它,可没少踏足你们大聖的土地。”这轻佻冷淡,又甚是狂妄的声音,新月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昨日,新月才听说,梁渭和他的队伍进城了,之前,无论是新月还是金陵上下,除了必要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个消息。
新月下意识的拉住容旭的胳膊,他已经侧手去拔剑了“别,别冲动。”
“新月,放开”说着,容旭将新月护在身后,即便是到了如今,他还是会护着新月。
新月心情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在抬头看向一下马就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的梁渭。在场只要腰间有剑的男子,都不约而同的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而梁渭虽然不是孤身前来,但是他的腰间,只要系的很紧的腰带,腰间也只是挂着玉佩等物,没有一点武器的影子,他身后,只跟着两个腰配弯刀的侍从。
“大家冷静,本殿是递了国书,做了大轿,从你们金陵城的正门进来的,当然了,本殿不介意下次是穿着战甲,进来的。”说着,梁渭已经完全走到容旭的面前,新月知道他的目的并不是容旭,而是容旭身后的自己。
而与梁渭一起来的,则是跟在后面的容映和一大群来保护梁渭的侍卫官兵。
新月拉了拉容旭的胳膊“表哥,我们进去吧。”
“先看一下”容旭不肯离开,他也是受到了梁渭进京的消息,没想到会在这种人多的游园会上遇见他。
梁渭为容旭解释了疑惑“本殿在金陵待得极其无聊,从我们梁国的时候,本殿就听说了这上清宫的游园会,这次既然赶上了,本殿自然要来看看,这不,本殿钱都带来了。”说着,梁渭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确实有铜板和银子碰撞的声音。
第186章:读懂心事(3)
梁渭的突然出现,如同砸入平静水面的石头,溅起水花,泛起波澜,其程度不亚于在水中卷起了一阵风暴。
而处于风暴中间的新月,她却异常的淡然,她从没有寄希望可以摆脱眼前的这个人,从他走那日,新月清楚。
她拉着容旭,容旭不愿意跟她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新月没有没有办法,也只得陪着他站在原地。
“旭兄,让太子殿下过去”容映见容旭不语,也走上前来,生怕他会做什么出格之事。
“容旭,不要冲动啊。”新月拉着他,却见容旭向前一步,拉着新月也上前,二人此时已经与梁渭只有一步之隔了,容旭低下了声音“只要我活着,就绝没有你身穿战甲,来金陵的这一天。”
“容旭,我们走吧”新月拉着容旭,这次容旭并没有坚持,而是任由新月拉着,走了进去。
走出人群,二人往后门去,刚刚跨过台阶,避开人群,容旭就一拳打在了一边的柱子上。
新月抓着他的手,见他的整个手背都红了起来“有那力气,就练好本事,让那个东西,这辈子都再无踏入大聖的一天。”
“那东西?”容旭听了新月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他就不是个东西。”
“好了吧,缓过来了吗?”新月见他笑了,嘴角也扬了起来,新月用容旭刚才给她的手绢,包上了容旭的手“以后就不要这么冲动了,这手不疼吗?”
“还真是有点疼。”容旭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伸手摸了摸新月的头顶。
两个人这样子,还真的很是亲密。
看到这一幕的梁渭,回头看了一眼就站在他身边的容映,只见容映眼神幽深,一动不动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容映觉得,这两个人,还真是刺眼,正要抬步上前,梁渭却已经先抬步向前去了。
新月现在都已经有了本能样的反应,可以感觉到容映的脚步,于是她抬头对容旭说“咱们进去转转?”
“不说是有了安排?”容旭问。
新月点头,四下看看,还没见到刘小姐的身影,于是决定先去转一转。
走了没几步,新月顿住了脚步,转脸看了一眼容旭。
容旭问“怎么了?”
“我…”新月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还有荷包,对容旭道“表哥,我好像,只记得给敏慧钱,自己没带钱。”
“你啊,就没带过脑子。我这里还有一些,走吧。”说着,两个人继续向前。
刚进门,就有一个大摊子,上面都是一并小巧的杂货,新月看着左边的摊子上,放了一些小巧的虎头玩偶,新月伸手,在容旭的面前晃了两下“这个买给瑶儿的孩子做满月礼吧。”
“恩,不错,这里还有一只红色的小虎,跟你手里的是一对吧。”说着,容旭伸手拿起了另一边的小老虎。
新月看着这两只巴掌大小的小老虎,点了点头“包起来吧。”
店家立刻从二人手里接了过来,正当容旭想要付钱,却见另外有一只手,给了店家一两银子“不用找了。”
新月转脸,笑了,随后眼神一寒“这两只小老虎,要二两五钱银子。”
“这是在抢吗?”江扬眉心一皱,于是又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
“江侯爷”容旭拱了拱手,给江扬行礼,江扬拱手,也还了一礼“好久不见了,小王爷。什么时候来的金陵?”
“昨日才到”二人客套两句,新月无聊的伸手,摆弄这布老虎旁边的一只布做的锦包,四四方方的,手掌大小。小孩子抓在手里,肯定很是解闷,说着,新月拿了起来,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茉莉花的香味。新月问店家“这里面是什么?”
“这是我们家中自己种的茉莉花,我家的婆娘亲自挑了半开,香味浓郁的花,收起来,晒干,在用细绢纱布裹了,绝对不会让花瓣露出来,再在外层用这绸子布包上,做成了这样的小布包。不瞒夫人,您手里的这只锦包,是小人这一整个摊子里,用时用功最多的东西,买一两银子。”店家伸出了一只手指,笑着对很识货的新月的说。
“这个也包起来吧”说着,新月将锦包递给了店家。
“这个也要给瑶儿的孩子?”容旭回头,发现这个给瑶儿,珊儿的孩子好似大一些,应该很适合还在长牙的孩子。
“我只是觉得很好看。”新月拘身对江扬一礼“侯爷从南营巡查回来了?”
“恩,回来两日了。”江扬和新月相处的,也很是合宜,二人也是经过了一些事情后,变得可以舒服共处了。
新月伸手,接过店家递过来的包裹,新月闻着就算是隔着纸,也是很香的小布包,想着自己要送的那个小孩子,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小孩子的父亲,和他的狐朋狗友,正跟一群鬣狗一般,盯着这边看。新月叹了一口气,把布包递给了颦儿,让她收起来。
“你们在看什么?”江扬付了钱,转过脸见新月和容旭都在看一个方向,正要抬头去看,却被新月拦住了“你看之前,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同时安抚不了你们两个人。”新月吃力的举着胳膊。
“我今日去上朝,已经知道了。”江扬一看新月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江扬伸手,拍了拍容旭的胳膊“我比你更想一剑斩了他,我可是亲眼见着…”
江扬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侧目看了新月一眼,只见新月的眼神垂了下来,新月知道,他说的,是太子。
“这个是何物?”两个人见新月的情绪,突然低垂了下来,一人随意从摊子上拿起一个东西,新月看到两个人,就忍不住的笑了,然后道“表哥,你手上的这个,叫结带,是女子在不鬓发的时候,用来扎发的布带。”
“给,给,送给你”容旭立刻将结带递给了新月。
“那我的这个呢?圆圆的,是垫子吗?”江扬看着外面用纱布包裹着的棉垫子,觉得还真不错。
“这个我知道,是女子用…”容旭知道,萧氏坐月子的时候用到过。
新月拉住了他,这里的女宾客多一些,所以买的多是一些女子还用的东西。于是新月伸手,接过了棉垫子“给我吧。这个也包起来。”
“你买这做什么?”容旭问。
“给瑶儿。”在这个摊子买够了东西,三人并列着,又往前面走去,新月和容旭是有事情要处理,可是江扬一直跟着,新月倒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扬问。
“今日啊,我和小王爷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江侯爷倒是可以跟着过去看看。”新月笑着说。
“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江扬是一头雾水。
新月歪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江侯爷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怎么今日有这样的闲工夫了?”
“家母病了,大嫂在家里伺候,但是大嫂非要让我来这里给家母买点栗子糕和肉酥饼。说是平日里在大果店买不到,今日这里有大果店的摊子,我已经让仆人去买了。”江扬后背过去手,四周看了看,新月也只得这里有大果店的摊子,而翡儿早就过去排队了。
“既然侯爷您不着急回去,那一起来看看吧。”说着,新月在前带路,容旭也捂着唇,让自己的笑意浅一些,然后三人一起往新月所去的地方。
梁渭本来听说,这里是一年当中,金陵城最热闹,达官显贵最多的地方。自己非要在这里转一转,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可是他来了以后,见到新月却发现,自己连眼神都舍不得移开,而脚也一直跟着她走。
此时正是春日,春天阳光温和,花朵盛开,不断的有花瓣落下,还有一些,落在新月的发间,她的黑发中,只有一圈细密的珍珠和银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倒是因为有了花朵的点缀,更加清新脱俗。
而她一开始满眼的悲伤,但是在身边的两个男子,尤其是站在左边的那个男子,一直拉着她的手,梁渭忍不住的问“这个人,就是新月的丈夫吧。”
“之前的丈夫,旁边的那个,是未来的那个。”容映难压心中的火气,拳头攥的咯咯响。
“江扬?他配不上她。”要说梁渭最不服谁,那他有很长的一部名单,但是要说他不服谁又拿谁没有办法,只有站在新月右边的那个人江扬,还有他的父亲。他们父子二人,在对梁国的战役中,就没有输过。
对于容映来说,他也有一长串恨的人,但唯独有一家人,他恨不起来,那就是自己妻子的母家,江家。江家对他有很深的扶持之恩。
所以,两个人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江扬,却无动于衷,不对,是没有办法。
两个人只能跟背后灵似的,跟在三个人的身后,最后进到了一个,画风突然一转的地方。
要说这场游园会,还有什么更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后山脚下,有一片种满花树的空地。这里是未婚男女们,都会来的地方。
后来,这里就成了,年轻男女,互相相看的地方,虽然彼此之间,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只要要比只有成婚之后,才能见到彼此的盲婚哑嫁好太多了。
于是,这里是每年最热闹的地方。而来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向外面传到着一个信息,那就是,还没有定下婚事的无主之人。
新月有些口渴,正好看见了王嬷嬷,端了茶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在花树下面,会设下这样的桌子和席子,供走累的人休息,王嬷嬷早早的占好了一席,新月走的还真是有些累了,拘身坐在了席子上。
二人坐在一边的席子上,王嬷嬷为三人奉茶。
江扬一直走到这个地方,才总算是知道新月刚才在笑什么,因为自己也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夫人郑氏,很可惜,自己当时并不满意这门婚事,还觉得郑氏,不如她的友人好看。
翡儿也买来了栗子糕和肉酥饼,用家里带来的点心盒装着,放在了桌子上,肉酥饼还冒着热气,新月捻起一个,递给容旭“幼时常与你说这个,你却一次都没吃上,来尝尝。”
“是啊,你,珊儿和瑶儿只要见到我,就与我这在东都,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吹嘘大果店的肉酥饼有多好吃…嗯…好吃。”容旭一边说话,一边从新月手里接过肉酥饼,酥饼从唇齿之间划过,容旭忍不住的眯起了眼睛。
“江侯爷也尝尝”新月又捻起了一个,递给了江扬,江扬知道新月处总有好吃的,所以并没有推诿,伸手接了过来。
果然,味道很是不错。
三人正吃着,此时的人还不多,不过一会的功夫,左右两边,来了许多年轻男女。
女子们都成群结队,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侍女婆子,围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什么越矩的事情。
而男子则是二三相伴,身后连个小厮都没有的走来,他们穿着轻薄修身的衣服,春风微动,更显得人消瘦和雅致。
新月笑着对二人说“我幼时跟姑母来这里,见一位公子,面色白的让人害怕,就问姑母这人是不是生病了。姑母则笑着对我说,都说男子面若如玉,是最近京中的流行,所以那位公子,不是生病了,而是抹了粉在脸上,让脸白起来。”
江扬听了,好像有印象,点点头“我记得宇儿未成婚的时候,流行过一阵子,不过如今已经不这样了。”
三人在场上放眼看了一圈,确实没有见过一脸香粉的男子。
“就算脸上不抹水粉胭脂,本殿在这里,也能闻到这些文文弱弱的贵族男子身上的奶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还是回家吃奶去吧。”梁渭就没把自己当过外人,不知从哪里出现,弯腰,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新月准备的肉酥饼,一口咬去了一半,忍不住的说道“真好吃。”
“真好吃也不是给你吃的。翡儿,丢了喂狗吧,反正人也吃了,狗也舔过了。”新月在江扬和容旭动怒前,抢先开了口。
第187章:读懂心事(4)
新月知道,这些男子们,是拿这个梁渭一点办法都没有。换言之,梁渭就是来这里找打的。但是新月环绕四周,没有一个能打他的人。
而新月作为女子,好像此时怼他几句,对局面没有什么影响,还可以过一过嘴瘾。
“这位夫人,这个点心还好好的,不过是本殿那一块,您就要去喂狗,是不是在讽刺本殿啊。”梁渭站在树影下面,斜着眼睛看着树下坐着的新月。
新月并没有因为居于下位而在气势上有失,而是淡淡的继续对翡儿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丢了。”
“是啊,翡儿,别坏了你们家姑娘的胃口。”江扬抬头,看了梁渭一眼,随后站了起来,掬手对梁渭到“不知梁国太子驾到,有失远迎。本将今日还觉得奇怪,最近没听说,有对梁国的战役,所以在这里见到梁太子,还以为梁国发生了什么大事,送殿下你来做质子了呢。”
“对了,小王记得,上一位来我们大聖做质子的,就是当今梁国的王上,侯爷您由此想法,也是应该的。”容旭说完,新月实在没忍住的笑了起来。
见新月笑了,周围的一些围观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梁渭挑眉,将嘴里的肉酥饼咽了,但是手里还剩一半的肉酥饼,却被他丢在了地上。
新月看得出,他生气了,但是并没有情绪的爆发,新月抢在他说话之前,点了点眼前的栗子糕“既然殿下喜欢吃肉酥饼,尝尝这个。”
梁渭皱眉,看着喜怒不明的新月,还真的弯了腰,捻起了一块栗子糕,放在嘴里。
浓密的栗子,裹着甜和奶香味,味道还真是不错。
新月又把栗子糕一并递给了翡儿,让翡儿端了下去。
梁渭察觉到了这个细节,想起那天清晨,睡在自己臂侧的新月,还真的觉得如同做梦一样。
这边的梁渭在思考新月的变化无常,而变得容映,早就看透了新月的千变万化,他侧身,坐在了花树的另一边,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可以隔着容旭,看见一边的新月的一举一动,而又不会被包括新月在内的人发现。
他侧目,看着新月和容旭的腰间,都挂着一枚玉佩,好像是一个半圆的各自一边。新月的腰间的那一边,写着“止”字,而容旭的那一块上,写着“山”字,二人就算是和离,但好像也有无法切断的联系。
容映想着,新月一开始要跟容旭和离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就是能从豫王府那个泥潭中,越快跳出越好。而她好像,并不恨容旭和豫王府中,只是从泥潭中跳出后,就又恢复正常,与之相处的,如同以往。
新月和容旭腰间的玉佩,确实是一对的,同有的,还有另外两块,分别在瑶儿和珊儿的身上。这是新月的姑母徐氏专门定做的,上面的字合在一起是“山止川行”,意思是“坚不可摧,不可抵挡”的意思,这正是徐氏希望他们四个所要达到的意境。
新月此时拨弄了一下腰间的穗子,然后站了起来,上面祥云的花纹,被她的上衣衣袖给挡住了。她缓步向前走去,因为她看见刘小姐过来了。
刘小姐今日穿着淡粉色的长裙,粉色虽然很淡,但是在这春日一边花从叠叠的影中,显得格外清雅脱俗。发间的饰品,也是精挑细选过的。
而且,刘小姐比瑶儿大了一岁,但是却比新月足足小了五岁。所以是个比瑶儿成熟,但比新月要青春洋溢的女子。新月只是看她一眼,都觉得这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是新月第一次与她面对面的相见,但之前的时候,在瑶儿的有意无意的透露下,新月也是见过她几面的。
新月昂头,虽然已经没有眼前的这个女子青春洋溢,而且身上的衣饰,也并不是靓丽雅致,但是,新月有自己的美丽,并且不用当做武器似的,展示给别人。
“你来了。”新月淡淡的开口,倒是让刘小姐一震,拘身对新月一礼“见过徐郡主”
“叫我新月就好。”
“郡主比我年长几岁,怎么能直呼郡主其名呢。”刘小姐有礼有序,鞠着身子甚是恭敬。
新月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对刘小姐道“既然刘小姐这么守规矩,那就称呼我一句新月姐姐吧。我听说你与我的表妹表妹夫,甚是亲密。虽然比瑶儿表妹大一岁,但听瑶儿说,你啊,甚是想做瑶儿的妹妹。我啊,是瑶儿的表姐,你叫我一声姐姐,也不算委屈你。”说着,新月从手上摘下一枚戒指,要做见面礼,但是一想这枚戒指是难得一见的紫玉,所以又戴回了原位,颦儿伺候她久了,自然知道要做什么,所以就把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绵玉做的镯子,递给了新月,新月接了过来,当做见面礼送给了刘小姐。
新月说话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被梁渭吸引过来的人听见,这些人本来当做稀罕物似的在看梁国太子,所以离得都不远,三三两两的站着,这会儿听到新月的话,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新月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僵起来,毕竟今天把刘小姐叫来,是要给她挑夫婿的,她只要嫁出去,就不会再祸害曹捷和瑶儿了。
“多谢郡主”刘小姐皮笑肉不笑,这次新月并没有跟她计较称呼的问题,而是领着她走向了自己刚才来的地方。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晋王殿下,梁国的太子殿下,豫小王爷,江侯爷。”新月带着一张笑脸,十分大方的向刘小姐介绍他们几个人,然后又开口道“诸位,这位是刘小姐,其父是湖州知州刘达大人。”
“小女参见诸位大人。”她的声音甜美动听,行动也是扶风若柳,带着几分妩媚,却一点也不娇柔做作。
她上扬眼角,看了一边的容映一眼,随后又低下了眼眸,脸颊随机就红了起来。
新月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开口道“晋王殿下,听说殿下原本是要打算迎娶侧妃的,这王妃之位,依然空悬着呀。”
“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容映没管新月的装腔作势,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侧眼看了一旁的江扬和容旭。
“这四国之中,我说英俊的男子在我们大梁,漂亮的美女还要看你们大聖,这句话果然十分对呢。这眼前不就有两位,大美人。”梁渭却明白了新月的意思,明月的注意力从来都没有在他们四个男人身上,甚至包括她今天来这个地方,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
梁渭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刘小姐,心中想着,这样的女子,在他们梁国,一年都活不下去。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刘小姐并没有笑,她也知道被这位太子殿下看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几位想来是有很多话要聊,我们二人还有事,就先失陪了。”新月见话说的差不多,所以也就拉着刘小姐离开了。
不过刚才,几个人说话的这一幕,却被周围看见的人,四下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正在下马车的柴壁君耳朵里,她从来不知道,这京中还有个刘小姐,只是听说这个刘小姐与晋王殿下说了好几句话,还是在新月郡主的引荐之下,几人还聊起了晋王正妃这件事情,柴壁君忍不住的紧握住手里的裙角。
这一边的新月和刘小姐,走出那边的男人堆,新月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因为有梁渭在,所以敌意就在他们之中蔓延,新月无意掺和,也就只能躲得远远的。
“郡主,你好像很怕他们几个?”刘小姐离的新月最近,自然把他们之间微妙的联系,看的十分清楚。
新月摇了摇头,不由得抱怨道“别提了,他们都是冤家。”
说完这话,新月觉得自己跟刘小姐有些交浅言深了。于是岔开了话题“姑娘今日的衣饰,虽然很素雅,但是细细看着,还是很精致呢。”
刘小姐知道新月是在转移话题,她也不是个愚笨的人,从一进到这里,再看眼前新月对她的过分客套和关注,就大致的猜测到,她是因为瑶儿和曹捷的事,才专门让曹捷的母亲,送帖子给自己。
新月见她眼珠子微微的转动,想来,是在思考什么东西,而且这个刘小姐,看样子也是个聪明人,自己的想法和心思,她也应该察觉到了。
“郡主,想来你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我这样的小角色说话。您肯定有,别的深意吧。”刘小姐微微用力,从新月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新月看一眼自己空空的双手,笑容也就散了下来。
“刘小姐,刚才我就在想,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我并没有判断错。既然你是聪明人,那我就是聪明话了。姑娘,这京城的未婚儿郎,都在这里了。你若是有挑的上眼的,我可以给你说和。”新月有些破釜沉舟的心情,咬了咬牙,应称下了这个一听就很是麻烦的事。
“我与郡主您无亲无故,您为何要帮我做这些事呢?”刘小姐会相信她才怪,她虽然知道新月和瑶儿的关系,但是自己和曹捷的事,跟眼前的新月,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我做这些事情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你不要,掺和进曹捷和瑶儿的关系里。”新月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她沉了沉自己的心境,让自己更加坚定起来。
“郡主这说的哪里话,我与曹大人清清白白,对瑶儿夫人更是礼敬有加,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刘小姐有些慌张。
新月点点头道“想来,刘小姐想要委婉一些。那好吧,你应该不想做妾吧。只要你愿意,甚至包括那边的豫小王爷的妻子,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容旭发现新月再用手指自己,想起她写给自己信里的内容,再想起两个人这尴尬的关系,忍不住笑了。
站在他旁边,正在说话的梁渭,却板起了脸“豫小王爷,本殿说的话很有趣吗?”
容旭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手指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搪塞道“只是春风吹的脸颊发痒。”
“你这是在糊弄本殿吗?”梁渭板起了脸,他刚才清清楚楚地看见,容旭是看了新月一眼才笑的,一想到眼前这个,哪里都不如自己的男人,居然是新月的丈夫,他的火气就随着他抬高的音调,从他的口中说出。
“殿下这说的哪里话?这嘴长在小王爷的脸上,他自然想笑就可以笑。至于有没有笑殿下你,原来太子殿下也觉得自己,有很好笑的地方呀。”江扬一贯不喜欢耍嘴皮子,但是说出来的话,也是非常有力气的软刀子。
“这风景正好,久闻江扬江将军枪法很好,可惜在战场上并未一见,这里也足够空旷,不如我们两个比试比试。这嘴上说说没有意思,我们大梁仰慕强者,这用刀用枪博出来的,才让人信服。”说着,梁渭伸手,跟在他身边的侍从,立刻把他的银鱼弯刀奉上。
容旭见事态升级,江扬自然不能跟梁渭打,打赢了是错,打输了更是丢人。于是他心下一横,跟几人说道“在下,刚才之所以会笑,是因为看见新月表妹,正在努力的向那位刘小姐,推荐着在下。自从我二人和离之后,关系倒是比以前好多了。她关心我身边没人照顾,所以想尽快为我物色一位正妻。不过,这位刘小姐虽然貌美,但是其父担心,我们二家门不当户不对,女儿会在我家受委屈,所以一早婉拒的这门婚事。再看依然不肯放弃的新月,所以没忍住笑出来了。如此解释,不知太子殿下可满意?”
江扬皱了皱眉,他与梁人周璇多年,心里自然是有分寸的,还没来得及开口,梁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刀柄,冷冷一笑后开口道“只不过是嘴上说说,你就已经坚持不住了?你还真的配不上那个女人。”
第188章:读懂心事(5)
柴郡主走进院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晋王殿下,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色上衣黑色下裳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比晋王高的一些,是他身边的众多男子中,最高的一个,而且身姿消瘦修长,手中的一柄弯刀,一看就是一个梁国男子。
想来昨日梁国难得太子进京,站在那里,准备抽刀的男子,应该就是那位梁国太子吧。
而他的刀柄面对的人,正是一身蓝衣的江扬江侯爷,江侯爷手中变了没有武器,但是他一贯不是个会惧怕迎战的人,二人之间,看样子是要要大打一架。
就在这时,新月转身,看到了这一幕,她拍了拍刘小姐的手,让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刘小姐有些慌张,但看着新月皱着眉,但还算是淡然的样子,于是她也就跟在新月身后,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新月先是走到了容旭的身边,容旭抬头,皱着眉看了新月一眼,他刚才听了梁渭的话,现在看见新月,就知道梁渭刚才说的,是新月。
“你别过去”容旭拉着新月,不让她上前,可是容旭是拉不住她的。
新月站在梁渭的面前,容映一怔,上前拉住了梁渭,生怕梁渭拔刀伤了新月。梁渭也松了胳膊上的力气,刀收到了鞘中。而江扬也想要上前,却被新月拦住,新月转过头去,看向了江扬“侯爷,走了。”说着,新月拉着江扬的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江扬被她拉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新月的掌心有汗,手又是软软的,但是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把他拉出了人群“你说你跟他计较什么啊?”
“你要拉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你的表哥。”江扬皱眉,他刚才听容旭的话,也很是来气,他也终于意识到,新月为什么想要离开容旭。
而一边的容旭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梁渭,江扬甚至是容映都在转头,眼神里带着情绪看着他。
“没关系的。”新月好像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江将军,你总不能强迫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把你的位置摆的太靠前。我想,容旭是想要阻止你们两个人的争斗,所以在他的眼里,我可能没有你们两个人打一架这么重要。而且你们两个人不能打架,那个梁国太子,摆明了就是来挨打的,可是又不能真的打他一顿,不是说他们在南边和北边,都布置了大军?”
“你总结到这句,他就是来挨打的。非常的正确,但是他也不是不能打,不能碰的瓷娃娃。我与梁国人周旋多年,们非常幕强,也很是好斗,我如果把他打倒在地上,没准儿他就能不在怎么嚣张。”江扬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觉得此时以第一次见面切磋切磋为理由,和梁渭打一架,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中途被容旭打断。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被打断,那就再找机会吧。江将军,咱们就不要跟他们凑在一起了,王嬷嬷在那边备了个单间,我们一道去那里喝茶。”新月回头看了一眼梁渭,他正单手拿着自己的刀柄,垂着眼睛有些吊儿郎当。
容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是说错话了吗?
就在他进退艰难的时候,新月又走了过来。
梁渭看着带着三分气,鼓鼓的向他走来的新月,心脏突然跳动了很厉害,还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刀柄,但是他并不是感觉到危险,而是一时间有些无所应从。
容映把他的表现尽收眼底,喜怒不明的眼睛里尽是雾气。
新月自然也是看见了他眼中的雾气,他越是这样难以捉摸,越是让新月觉得,自己要离的他远远的。
她走到了梁渭的身前,好像有些累了的轻叹了一口气,梁渭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些急促的摊摊手,新月伸手抽出了他腰间的弯刀。
梁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是看着眼前拿着他刀的人,心弦就再也没有办法忍住被撩拨了。
跟在梁渭身边的侍卫,立刻拔出自己腰间的刀,想要保护他,梁渭抬手,让他们退下,然后单手叉腰,低下了头,对新月说“可能你们大聖的女子不清楚,在我们梁国,只要女子拔出男子腰间的刀,那么女子就是那男子的婆娘了。新月郡主,本殿已经娶有正妃,不过一个侧妃之位,也是足以配得上你的。”
新月没有说话,但是她的余光看见容映还是冷笑了一声的。
“你简直胡言乱语,新月…”容旭正要上前跟这个,话里轻薄新月的梁渭理论,却被江扬打断“可能不能如太子殿下所愿了。新月郡主如今是我的未婚妻,陛下已经下旨,若不是国中有大丧,我们就要请殿下喝杯喜酒了。新月,你要干什么?”江扬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新月举起了弯刀,将刀放在了梁渭脖子上。
“太子殿下当我们没有见识过你们梁国的规矩吗?我怎么听说,若是女子不肯从,那就用自己拔出这把刀,一刀砍下男子的脖子。而且男子,及其家族,不能有任何的反抗和挣扎,殿下,别说您的侧妃,就是梁国的皇后,我也不稀罕。所以,殿下您,是客客气气,好好的游玩,还是被我一刀砍下脑袋呢?”
梁渭看着新月的手臂是没有力气的,他的这把弯刀,实在不是她这个弱女子拿的起来的,至于砍下自己的脑袋,梁渭眼下一沉“郡主还真是久居深闺,虽然有些胆子,但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看你拿刀的姿势,要想砍下我的脑袋,还是不可能的。不信的话,站在你面前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你这样的力气和姿势,砍了下来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吗?”说着,梁渭抬肩,新月觉得刀尖传来压力,压的她整个胳膊都发麻,更别说有什么力气,去砍他的脑袋。
新月虽然很想坚持,但是没多一会儿,那把银鱼弯刀,就重重的掉在地上,她的整个手臂,都是酸痛发麻的。
新月有些狼狈的看了看周围正在瞧热闹的人,她垂着胳膊,眼睛里绷着委屈的泪花,但就是不肯流下来。
“新月郡主说的没错,本王也记得,在梁国有这个习俗,不过新月郡主见你是我大聖的贵宾,俗话说,有朋至远方,既然,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我们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殿下不是来看游园会的吗?本王带你去转转?”容映主动给新月解围,这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抬头看着新月的眼睛,新月缺低声地对她说“不用你管。”
“既然殿下要四处转转,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江扬拉着新月,也招手叫着容旭一起,五个人就此分开了。
背过人去,新月委屈的撇了撇嘴,但她还是把眼泪忍了下去。
“你知道吗?”江扬离她最近,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
“什么?”新月依然性质不高,说话闷闷的。
“那臭小子,我并不是今天头一次见。”江扬声音抑扬顿挫,非常的正气。
“自然了,那次我们在西市挑选马鞍,就见过他一面了。”新月你以为到现在他才想起那件事。
“他十二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你呢?容旭。”江扬那向容旭,容旭也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是,那是我第一次随祖父上战场。”
“那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你记得你自己杀了多少梁兵吗?”江扬有些明知故问。
“我,我一个都没有。”说到这里的容旭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江扬记得也是非常清楚。
“梁国太子,自小被梁国的宗室抚养,可谓是千里挑一,万死才得以逃生,我确实不记得了,他杀了多少人?”所有人都听说过那可怕的梁国宗室,新月也是,想知道他第一次上战场杀了多少人。
“他和你一样,没有杀一个人。”江扬记得非常清楚,那次他纵马前进,一直绕开前锋和中卫,与被团团护着容旭不同,梁渭身边只有寥寥几个护卫,他们还自顾不暇,谈何护着他。
“我当时与他擦肩而过,只要回枪一刺,他今天就站不到这里了。”江扬有些感慨的看着梁渭。
容旭一听立马就急了“侯爷,你怎么能放过他呢?他活到现在,会对我们有多大的威胁?”
“将军是没有下得去手吧!”新月好像明白江扬给自己讲这个小插曲的意思了“我何德何能,能跟将军你来比。”
“我只是有些后悔而已。我当时真的回枪一刺,他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在这里,容昭,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他这话又让新月不懂了。
江扬看着不约而同歪着头的新月和容旭,两个人还是有一些默契的,可能因为是表兄妹的原因“我是在跟你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刚才没有一刀砍死他,以后若是再有机会了,就绝不要迟疑。”说着,江扬拔出容旭腰间的佩剑,只见他力气下沉,汇集一处后,并在手腕之间,只是来回一挑,新月看着落下来的半阙花枝,砸了咂嘴,容旭也皱了皱眉。
江扬还在保持着帅气的动作,却没有等来称赞,而是看见眼前的两个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的跑远了。
他向前追了两步,一头雾水的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大家都看见,这颗御赐的赤珠红海棠花枝,是他砍下来的,跟我们没关系。”新月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容旭跑了几步以后,觉得好没义气,正要折返回,却见从北边过来了两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他们是这上清宫的武道,是来找江扬问话的。
“别看了,快走吧。”说着,新月拉着容旭,容旭再不犹豫,二人彻底袖手旁观,看着江扬被这两个武道,被请到虞鹤国师的房中。
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闹,新月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她忍不住的笑道“这个江将军,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少年人似的,跟这花儿草儿过不去。”
“确实跟个少年似的。不过他应该是想要在你面前表现,所以才如此的冲动。新月,你好像,找到了一个,如你所说,在乎你的人。”容旭有些愧疚,新月说过两个人和离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心里没有她,这种事情确实没有办法强求,所以他也选择放她去找那个在乎她的人。
新月摇摇头“哪里就这么简单了。与你在一起时,你的身边有一个萧氏,或许我还可以与她争一争,可以在努力努力。可是江扬不行,他喜欢的人已经去世了,我就算是做的再好,也没有办法替代已经不在了的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和重量。表哥,你是知道我的,与人相争,从来没赢过。”
“那是你让着他们。你从小就让着珊儿,瑶儿,甚至会让着我。那是因为你并不是多想要得到这些东西。新月,一开始我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想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可是,南音不同,那是我一定要得到的人。即便成了你眼里,一个眼神都不给你的坏男人,我也不想失去她。”
新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给你们腾空了吗?”
“对不起”容旭可以看得出新月的坦然,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道歉。
“如果你真觉得愧疚的话,那你就不要再娶别人了。至少在那位殿下登基之前。到时候,萧氏的家族自然会起复,虽然没有迎妾为妻的规矩,可是你们是订过婚约的,一定能圆你们的夙愿的。我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早早的把这个正妻的位置腾出来。”新月想起在自己的梦里,自己就是因为,太在意坐上那个,让姑母抱着遗憾离去的,豫王妃的位置,所以才迟迟没有看明白这一点,成为了阻碍,既然是阻碍,自然是要被人清除的,她也明白了,没有必要,拿着自己去碰石头。
有风吹动,新月觉得春日真的来了,身上都暖洋洋的呢。
第189章:读懂心事(6)
容旭坐在新月的身边,二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廊下,手边是一杯清茶,新月捧起,喝了一口,但是觉得茶味有点淡,抬头看向王嬷嬷,才想起,容旭是喜欢喝淡茶的,新月失笑,容旭抬头,见新月在笑“你笑什么?”
“我这乳母啊,就算是一把年纪了,依然是操我的心,还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比较好。”新月放下淡茶,容旭摇摇头,对王嬷嬷说“嬷嬷呀,你依然没有看透我们二人。”
说着,容旭喝过一口茶后,看向了廊外的男男女女,此时的二人,还真的是很有淡然相对的感觉,以至于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两个人也只当没有看见。
“新月,你到底叫我来做什么?”容旭总算是问道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
新月侧目,叹道“你还真的要一直窝在东都吗?”
“祖父,也跟我说了这句话”容旭若有所失,伸手拿着自己腰间的络子,在空中甩着。
“你呢,是怎么想的?”新月问。
“我…”新月这句话是真的问住了容旭,他一直在北军听用,但是北军的守将这几年频繁的易主,因为祖父的影响力越来越小,那些换上来的主将,对他来说也是越来越陌生,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吃力。
“王爷的亲兵,现在全部交付在王将军的手上,你就真的没有想过,再把它夺回来吗?”新月问。
“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东西,什么东西在谁手里,你都不清楚。”容旭觉得在这里跟新月谈论这些事情有些怪异,在他的记忆里,新月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新月也甩了两下自己腰间的络子,容旭若有所思,两个人继续喝茶。
过了没一会儿,容旭的小厮过来叫他,新月抬头看向了另一边,果不其然,容旭不一会儿就站起来对新月说“晋王叫我过去。”
新月点头“你现在确实要与他多交流了。”
容旭走了以后,新月的身边,立刻就坐上了一个人,新月轻叹一声“太子殿下,您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啊。”
“你,去给本殿倒茶。”梁渭伸手指了王嬷嬷,王嬷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新月道“我的那个黑盒子里,有上好的顶红,端半杯过来。”
“只要是你端的,我也会喝的。”梁渭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过,你怎么会有鹤顶红呢?”
“我是这金陵城里的王公贵女,不是那祸国媚世的妖女,自然是没有鹤顶红的。可是你知道,王公贵女和妖女有什么相同吗?”新月转过头去,终于拿正眼看了梁渭一眼。
“有什么相同?”梁渭问。
“我们逼急了,都会杀人。我们也有不同的地方,我有软刀子,我太子殿下想见识见识的话,可以试一试。”
“你怎么总是恶狠狠的?刚才你还是没有见识够吗?你不过孱弱之力,刀都拿不稳,你又能威胁到了谁呢?软刀子?你觉得你的这点把戏,在我的面前真的管用吗?”梁渭非常无情的戳穿了新月,他说的没有错,新月确实那他和容映,没有任何办法。
“那我也要试一试。”新月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非常笃定的说。
“你还要怎么试?你勾一勾手指,在这场上的四个男人,都必会为你所用,要为你一解忧愁。”梁渭四下看了看,看向这里的男子,都是不错的呢。
“那既然如此,我这么问一下太子殿下。我跟你说,如果你替我杀了晋王殿下,我就想你所想。然后对晋王殿下,江将军说同样的话,你说最后会是个什么局面?”新月本来不过是一句玩笑,在操弄梁渭和自嘲而已。
梁渭却一把提起了弯刀“你此话当真?”
新月皱了皱眉“我们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吗?我何德何能可以指使的动你们三个人?”
“你还真是无趣。”梁渭寡然的放下了手里的弯刀,他的弯刀是真的很沉,落地的时候发出了很响的声音,梁渭把它握的牢牢的。
“有一次,我从洛阳回金陵的路上,一眼就认出了你,应该说是你的这把刀。我翻阅过书籍,你的祖父也有一把银鱼弯刀,明明有那么多雄伟的符号,可你们为什么偏偏用鱼跃水面呢?”新月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把刀。
“你好奇?”梁渭将自己的刀换了只手拿着,这样好让新月看得清楚一些。
新月点头。
梁渭正要开口解释,但是画风一转“你做我的女人,你做我的女人我就跟你解释。”梁渭把刀举起来“在我们梁国,你的刀,如果被女人抓住,也就是说,你的命也被这个女人抓住了。在这个世界上,能抓住我的刀的人不多,至于女人嘛,你是第一个。你也救了我,所以,我愿意娶你做我的女人。”
“那我让你休了你的发妻,娶我做正妃。”梁渭听后,虽然皱着眉,但是很痛快的答应道“没问题。”
“我听说你有一个儿子。”
“今年已经五岁了。”梁渭道。
“我不想让别人的儿子,在我的孩子前面。”新月道。
“不,你会想要一个在你的孩子前面的人的。在我们梁国,送进宗室的孩子,是不需要母亲的。因为没有一个母亲,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受过的那些苦。”梁渭眼神间有些恍惚,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但是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伸手从一边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块酥饼,刚刚咬了一口,问新月“是何物?”
“这个是花生酥,是你们梁国的点心呀。”新月皱眉,如果是因为梁国不产大米,所以说没有吃过年糕,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这个花生酥,用梁国产的花生做,味道才更好,更正宗。
“我小的时候,我一哭,我娘就会给我这个吃。”梁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是却接连吃了好几块,最后噎的直咳嗽。
新月本来对他态度很是淡然,甚至还带了戏弄他的意思,可是现下怎么也看不下去,把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漱一漱口吧。”
梁渭接过了茶杯,手却趁机摸了一把新月的手,新月立刻松开了杯子,杯子早已经被他抓稳,他笑着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你真是个登徒子。”说着,新月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要是走了,我明日就派人去抓你。你奈何不了我,我却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梁渭自然是没有跟她说够话,新月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于是转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别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对你说真话,做我能做到的事。这两件事,是真的。”梁渭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那么有一件事情你一定可以为我做。”新月本来不打算理他,可是一听他这么说,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什么?”梁渭看着新月眼里的偷笑,不难看出他的想什么。
“你不准,让我做你的女人。”
“可以”梁渭听她铿锵有声的说完,双手叠放在脑后,满口的答应。
“真的?”新月不可置信的问。
梁渭点头“你既然不愿意,我们梁国男子,跟你们大聖的男子不同,女人说不愿意,那是一定不会强求的。”
“此话当真?”新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渭看着已经难掩笑意的新月,虽然还想多看一会儿,但是还是开口说道“记得之前我曾经求娶过,你和大聖的公主容珏,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你。只是,她作为一国的公主,应该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吧。”
“珏儿才十四岁,你怎么可以打她的主意?而且她身为帝后唯一的孩子,陛下和皇后是绝不允许她远嫁的。”新月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握紧拳头,低声的吼道。
“你可能不记得,当年公主出生的时候,陛下发了一张明旨,说公主作为帝后的掌珠,要封给她一大块封地,让她做镇国公主。你说我如果,奉上一大块土地,再诚心诚意的求娶,同意公主长住金陵,你说,会有个什么结果?”
“你会有这么好的心,给公主一大块封地?”
“这封地,要是你们大聖的封地,我自然要打下来,可以送给这位镇国公主。所以呢?你觉得对于一个国家的帝王来讲,是几百城池重,还是一个公主重?”梁渭等了半天,依然没有等到自己的茶,他看着自己手边,那杯容旭喝过,已经凉透了的茶,伸手一挥,将茶杯连着茶托,一并摔在了地上。
“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怕也只有一死了。”新月很是淡然,但是她抓紧自己衣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不对的,金陵城的王公贵女。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是求死不能。容映那个窝囊废或许对你没有任何的办法,可是我不一样。我得到的不多,所以我要的也不多。你,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是我的。而且我会让你这口气喘的很久,要一直喘到我对你失去兴趣为止。我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就是为了跟你说这句话。如今这句话说完了,你呀,准备准备,如今的梁国,是一年中,最温暖的一段日子,以后就说不定了。”说完,梁渭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有些轻松的想要往前走。
新月开口叫住了他“你站住!”
“你没有任何的筹码,所以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你敢死,我会让你在意的人死在你的前头。”梁渭以为新月要威胁他,他也早已经看透了,新月的威胁,没有任何的用。
“你以为你得到了我,一是给了容映一个下马威,而是抓了一个容映的把柄在手里。可是你现在还没有看明白吗?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长一会儿话,他依然无动于衷。这是一个爱着我的男人会做的事。你应该见识过,真正爱我的男人,在你试图对我有半分企图的时候,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新月也站了起来,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了,可是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呵…”果然,梁渭笑了,他抬头看了容映一眼,二人四目相对,梁渭摇了摇头,心里想“就这个眼神,怎么也装不出来呀!”
梁渭转过脸去对新月说“我还真是替容昭感到可怜。他都已经战死了,依然没有得到你的一丝怜意,可是容映,什么都没有替你做过,可是你却一直在指望着他,能够保护你,甚至给你,你最想要的自由。你一直在希望他放过你,可是,你仔细想一想,他抓住过你吗?或许我看不懂他,可是看透一个你,对于我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新月,天上的明月,你呀,好像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碰了。”说着,梁渭抬步走出了廊下,有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低头看着手掌之间的花生酥,这个味道,一直在他的舌尖心间流动,他感觉到一阵心酸,可是这个酸意,是身后那个女子带给他的。
最后他复杂的看了一眼容映,容映皱眉,都说最先察觉到杀意和敌意的,是那些天生就是捕杀者的人,因为他们太熟悉这种在自己身上,就流露出来的情绪。
容映看了一眼新月,那一眼很深,深到把她包括进自己眼中的雾气。
新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被人察觉,读懂心事的感觉,真的是糟透。
而且她很想否认,梁渭最后说的那些话。她什么时候要求容映那些,她只是不想要卷进这些复杂的东西。
可是她确实有些有恃无恐了,容映对自己的威胁,她可以一点都不在意,可是梁渭的威胁,却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容映,这种第一反应的依赖感,还是让她感觉到一些惧怕的,她曾经告诫过自己,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要依赖,如今,她只能用指甲,深深的掐着自己的皮肉,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第190章:异类(1)
一片落花,落在了新月的掌间,她没有发觉,她正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边又坐了一个人,这次没等她去看,那人就已经开口了“你说,你怎么招惹这种,你惹不起的人?”
新月偏过头去看容映,眼眶带泪,容映的气息立刻就弱了下来“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他完全是为着你来的。”
新月还是不说话,容映有点慌张,伸手去抓茶杯的时候,却发现茶杯已经没有了,原本站在一边,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自然也没人要给他上茶。
“新月…”
“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应该如同上次,要拿我为难太子哥哥一样,让你把我绑去。你会吗?”新月打断了他的话,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你已经看的很通透了。”容映从侧面,回答了新月这个问题。
“就算我是你喜爱之人也不行吗?”新月的双眼失焦,泪水依然在她眼眶里打转。
“新月,爱人为何物?”新月听后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于是容映继续说道“心中之爱,也只能在心中留着。可是我觉得,要有比心中这点爱意,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了?”
“比如恨意,比如天下。”容映回头不在看新月,而是看着廊下的男男女女“你也可以怪我心硬如铁,可是对你好的,比如容映,他最后又是个什么结…”
“啪”新月站了起来,打了容映一巴掌。
新月这一巴掌,好似平地里的一声惊雷,引得所有人都瞩目于此,新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准,我不准你再提起他。谁都可以说他,你不可以,你不仅是他的敌人,也不仅是害死了他的人,你还是,他的…”
即便新月已经不在顾及什么面子了,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新月看着容映的眼睛,突然就没有了声音,然后单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让自己眼中的眼泪流下来,然后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廊下,就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新月有些狼狈的摔在了地上,她穿着白色的袍子和衣服,摔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都落上了灰尘。
被撞倒在地新月,脚上用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抬眸看向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拉自己一把,最后那个也被他撞倒在地的人,俯身把手伸给她“新月姑娘,你还好吗?”
新月抬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用“华光满霞”的锦布做的衣服,一看就会非常有钱,这种布料,虽然是素雅的青白色,但是从各个角度看这件衣服,都会有着如同霞光一样的华光,这就算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季飞宇揉着被撞的生疼的胸口,看着有些慌张的新月,再一看新月的身上,已经弄脏了半边的衣服,季飞宇脱下身上的长袍,披在新月的身上,然后把她拉了起来。
“新月姑娘,我的店铺就在附近,那里支了个小棚子,可以过去换一下衣服。”新月站稳了以后,低下了头,然后有些狼狈的跟着季飞宇走了。
六宝斋每年都会来这里参加游园会,赚的钱刨去成本,就全部捐给上清宫,由上清宫一并捐给穷苦的人。这是他那个便宜父亲,临死之前,反复交代过的。
今年,也是季飞宇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活动,效果还不错。他正要四处走走,还没走几步,就被眼前的新月给撞到了。
他看着低着头,坐在角落里的新月,她身上脏兮兮的,而她的侍女,也都没有跟过来“新,新月姑娘,您,您看我要不要派人去叫一下你的侍女?”
“她们都让我打发去外面了。”新月有些失神,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她觉得自己的脚腕生疼,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那您,您的衣服…”季飞宇不知道新月怎么了,所以有点不知所措。
“我,我没有带换的衣服来,劳烦季公子叫一下我的侍女吧。”新月想要回去了。
“姑娘,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不远的地方,有在下的衣服铺子,我可以派人去给姑娘要一件衣服。”季飞宇听得出来的新月的语气。
“不,不用这么麻烦。”新月说着说着,心中不忿,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一点都不麻烦。新月姑娘,您别哭啊。在下,在下…”季飞宇慌了,不知道是上前,还是离开。
礼数让他现在就转身离开,可是他却一步也走不动,而是伸手自怀中,拿出手帕,递给新月“新月姑娘,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在下,在下或许,可以帮忙。”
“帮忙?”新月听了以后,不禁失笑“我这个在局中的人,都没有办法破局,你也是没有办法的。”
“正是因为您是局中人,所以您才更难破局而出。而在下在外,或许真的可以帮得上忙。”
“那你可以杀了外面那两个最尊贵的人吗?”新月堵着气,大声的说。
季飞宇听了以后,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又四下看了看,最后,深深地注视着新月,点了点头“要在下说实话的话,那么在下,真的有能力办成这件事情。”
“什么?”新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下说,在下可以帮到姑娘这个忙。”说完,季飞宇有些困惑的看着破涕为笑的新月,他不知道新月在笑什么。
“季公子,您可真是幽默。”说着,新月好似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力气,于是新月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但是却听到季飞宇有些平淡的说“让他们死,何其简单。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好。”
“怎么自相残杀?”
“最简单的方法,新月姑娘也是知道并掌握的吧。”季飞宇淡淡的看着新月。
新月心中咯噔一声,这个季飞宇是什么意思?
“如果姑娘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还有别的办法。煜国有位长公主,她已经二十五岁了,依然还没有出嫁。”
“翼霞公主是煜国的,摄政公主。”新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这个“可她与我们说的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煜国虽然只是个小国,可是大聖和梁国不是。这些年,这两个国家,此消彼长,一时间,很难分出胜负。这些年的征战中,也是各有胜负,不分伯仲。可是有了煜国的支持就一样了。这位翼霞公主,是煜国王上的姑姑,那个六岁的小王,是翼霞公主抱着坐上王位的。如今,王上还小,整个笠国上下,都在公主手中,公主想要坐稳摄政公主之位,甚至成为四国中,第一位女主,就必须要为自己找一位,非常强大的夫君。梁国太子,和咱们的晋王殿下,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如此背景下,姑娘只需要等翼霞长公主的征婚书下来,他们两个,立刻就会自相残杀。到时候,这两位“太子”殿下,就没有精力,只注视着姑娘您了。”
“你怎么知道翼霞公主什么时候下那该死的征婚书。”新月有些恶狠狠的说,得到翼霞公主,对他们两个已经在底下不合许久的两个来说,比得到自己这个没什么势力的小角色,重要多了。对于梁渭来说,如果能够得到翼霞公主的支持,还要自己这个容映的把柄做什么?直接可以与翼霞公主两面夹击,吞下大半个大聖了。
“我们六宝斋,在煜国的都城南城,也是有分店的。在下听说,再过两日,翼霞公主二十五岁的生辰上,这事就会被公布与天下的。”季飞宇也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但是他说出的话,让新月在看到曙光的同时,又觉得,一定要离这个人,远一些。
“姑娘如果愿意,在下可以很快,让那两位打起来。”季飞宇笑了笑,但是笑容消失的很快,好似根本就没有存在一般。
“你,要怎么做?”新月问。
季飞宇淡淡的说“自然让二人安排在翼霞公主身边的细作,传递着一些带有误导性的消息了。”
“你还动的了他们两个人的细作?”新月皱眉,一时不可置信,随后又有些怀疑,这个人,为什么把这样本该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
“新月姑娘,这不是您想要的吗?在下得您救命之恩,您可能不了解在下,在下身份低微,也确实不值得您细细了解。可是在下在自己十岁的时候,就对天发过誓,如果谁能救在下一命,在下就可以倾尽性命,为那人做任何事情。很可惜,您是这十五年来,第一个救在下一命的人。”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话语的内容,让新月忍不住的问“那,那没人救你,你遇到的那些生死关头,是怎么过来的呢?”
季飞宇淡然“姑娘不会想知道的。好了,在下的事算什么,姑娘的事情最重要,所以,姑娘,您要在下帮您,杀了那两位殿下吗?”
他的声音,如同一只安静,冷淡,毫无感情的蛇,自细密的沙地上游走时一样。他的目光,动作亦是如此。
新月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两年前,在下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伶人,可是如今,在下是这四国中,最有钱的人。”新月也算是见过不少达官显贵。
商人中,皇商赵家,一直在鼓吹自己是四国中,最有钱的人,也有不少人相信这一点。而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继承了家业,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宝斋的老板,这“四国中最有钱的人”的称号,新月本应该觉得是他吹嘘,可是此时她却并不这么觉得。
“姑娘当然是不信的,在下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姑娘您可要放心把事情交给在下办。”季飞宇淡笑道“姑娘可以等事成之后,再对在下下结论。”
“季公子,我想要一件与我身上衣服差不多款式的长袍即可。”新月岔开了话题。
季飞宇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新月突然擦干净了眼泪,但他依然照做,点了点“姑娘稍等。”
季飞宇前脚走出了帐篷,后脚新月也跟了出去,刚出门就遇见了,正在四处寻找她的翡儿和颦儿,二人也是一眼就看见了新月,新月小步和二人汇合,低声的道“走,我们回去。”
“姑娘,不行啊,敏慧姑娘在前面被几个世家的小姐公子给奚落了,奴婢是,是来…”颦儿说着,看着新月身上披着男子的长衫,而衣服下面的裙子,脏兮兮的,立刻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摔了一跤。”新月解释道,然后四下张望,看见果然不远的地方,敏慧被四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给围住,而周围站了一圈的人。
敏慧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也一直咬着牙,不肯流泪。
新月看了,心疼到了极点,远远地看见,季飞宇亲手拿着一件衣服,向帐篷走来,新月带着两个人,又回到了帐篷里。
二人还没来得及问新月怎么了,季飞宇弯腰就回到了帐篷中。
“姑娘,在下找了一会,并没有找到姑娘身上这样,素色的衣裙,唯有这件,鹅黄色的长袍,颜色还淡雅一些。”
“不拘着什么衣服,还请公子回避一下,小女要换下衣服。”说着,新月脱下身上,季飞宇披在她身上的长衫,季飞宇点点头接过袍子,转身离开了。
翡儿和颦儿看着新月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因为这样动气的新月,就连颦儿,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姑娘,您想要做什么?”翡儿有些胆怯的问。
新月叹气“若说今日我还要再长点什么见识的话,我想,我能让别人,见识见识我。”
“奴婢听说,您打了晋王殿下一巴掌?”颦儿问。
新月嗯了一声“他是活该挨打。”
“不过一会的功夫,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翡儿有些担忧的说。
“姑娘,您擦擦脸吧。”颦儿把投洗干净的帕子,递给新月。新月擦了擦因为眼泪,而变得有些干的皮肤后,深吸了一口气,对二人说“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第191章:异类(2)
新月慢慢的走向敏慧,看热闹的人们,纷纷看见新月后,在让路给她,毕竟她刚刚给了容映一巴掌,这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人拦她的路。就当新月马上要走到敏慧身边的时候,背对着新月的敏慧,突然伸手,推了一把眼前那个,正与她争辩的面红耳赤的男孩。
新月正要说话,那个被推了以后,只后退了几步的男孩,其母一直就站在一边,但是看见敏慧动手以后,不管身边有的是跟着的丫鬟婆子,而是亲自伸手,想要打敏慧,敏慧本能的闭着眼睛一躲,却没有感到意想不到的疼痛,等她睁开眼睛后,却见新月抓着那个要打她的女人的手。
新月下沉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然后一把甩开手上的手“李夫人,好久不见。”这位李夫人王氏,是王家出身的姑娘,嫁给了尚书令,伍育候的嫡子李熹,而刚才敏慧推的那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就是她和李熹的儿子。
李熹有个既有荫封,又有能力的父亲,还有个大族族长的岳父,可是自己却资质平庸,还不学无术,为人也很是混账,许多人也亲眼见过他,从春风街和赌坊出入过。
而且新月与李熹还是很有缘分的,新月初议亲的时候,这个李熹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李尚书和夫人很喜欢新月,其夫人还上门亲自去见过新月,不过姑母听说了李熹的混账,也就一直都没有松过口。
而眼前的这位王氏小姐,应该没少从公婆口中听到关于新月的事吧。
新月看着有些失去重心的李夫人,朗声说道“你们这些奴才好好的伺候,自家的主子摔倒了,你们担待的起吗?”
跟在李夫人身后的仆从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然后新月转过脸来,看向敏慧身后的奴仆们,王嬷嬷看到了新月的眼神,于是,立刻走了出来抬高声音的斥责道“临来之前,郡主有没有反复交代过,要一直跟着敏慧姑娘,看好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这不过才半个时辰的时间,怎么狗也窜出来了,猫也在这里走,是一个个把郡主的吩咐当做耳旁风吗?你们长了几个脑袋,以往在府里,夫人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吗?幸好姑娘没有什么事,不然我非得拿了你们的契子,把你们卖了出去。”
新月见敏慧身边的人,都甚是惶恐,敏慧看见新月,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投入新月的怀里,但是她很是要强,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王嬷嬷,这屎要沾鞋躲得过,事要沾我们,我们也躲不过啊。”刘嬷嬷看的出来新月的意图,于是主动拿话过来。
“好了,这猫,狗和不相关的东西有什么错,让你们提来提去的。敏慧啊,可有什么事吗?”新月开口问道。
敏慧摇了摇头“姑姑,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走吧。”说着,新月拉起了敏慧的手,姑侄二人准备离开。
可是走了没两步,自然是被这个王氏给拦了下来“慢着,谁让你们走了?”
“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拦郡主的去路。”王嬷嬷大声斥道。
新月拦住了王嬷嬷,向前走了一步,低声的对王氏说道“李夫人,非得把这件事情弄得那么僵吗?”
“想来郡主刚才也看到了,是敏慧姑娘,先推了我的儿子。”王氏一听新月的语气软了,还只当她是心虚,所以气焰就更加嚣张起来。
“不是的,姑姑,是李由拦住了我的去路,说起了父亲和母亲的事,我本不欲理他,可是他却不依不饶的追着我,还笑我…还笑我说,如今,我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有什么可骄傲的?”说着,说着敏慧都要急哭了。
新月听了以后,淡淡的对敏慧笑了笑,蹲下与她视线平齐道“姑姑在家怎么跟你说的?人贵在自持,要自己保持心中的稳妥,才不会受其他因素的影响。”
“可是他和其他两个人还说姑姑你,是…是…”可能话说的太难听了,敏慧既说不出口,又怕说出来让新月难过。
新月依然淡然如故,释然一笑“不必理会。”
敏慧觉得委屈,扑到了新月的怀里,低着头不再说话。
新月但她这个样子,决定不再避让,拍了拍敏慧的后背,随后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王氏。
王氏被新月突如其来的眼神,看的心里一惊,但是她并没有选择退让,而是强撑着架势,道“看什么看?而且,我家的孩子说错什么了吗?他的父亲,在战场上,因为冒进而害死了太子殿下,这是大聖上下,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如今,他罪有应得,被陛下圈禁在府,一个罪人的女儿,还在游园会中招摇过市,这是何道理?还有你,二嫁之身,残花败柳还想进江家的门。不是仗着自己是太后的外孙女,若是你没有这个身份,你就算是去给江扬提鞋他也看不上你。还有,那豫王府也不过是给太后和陛下一个面子,才说是与你和离,如果你嫁人六载,膝下空空,指不定是被休弃的呢。刚才还听说你打了晋王殿下,怎么?现在精神都不正常了吗?”
“这大聖的民风都如此开化了吗?大家小姐夫人,都可以在大街上,狂放市井之言了吗?”真的是哪里有关于新月的热闹,那里就少不了梁渭,他腰间的弯刀甚是骇人,向前走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要避让。
“想来这位夫人有什么误会。并不是新月郡主想要嫁入我家,而是家母素闻新月郡主贤名在外。一听新月郡主归家,不等郡主出了三年之期,就立刻上门提亲。只是遇见了太子和太后的丧事,拖延至今。好在,赐婚的诏书以下,家母和我的心也就放在了肚子里。”江扬总算是摆脱了那两个揪着他不放,一直在给他讲大道理的酸道士,寻着人潮,走了,不过起步就看见人群之中的新月,她听着王氏的话,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可是手还是不由的握了起来。
“刚才李夫人说,新月郡主乃是二嫁之身,还说是被我豫王府休弃的?怎么?我们夫妇二人之前的密事,李夫人是在我们窗口下趴着听到了吗?还是亲眼所见?竟然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小王与新月郡主和离,是禀明了太后陛下和祖父的,如此,李夫人红唇一张,竟如此信口开河。若不是小王与李熹兄早已相识,不然还以为夫人您,也是唇舌又长又轻的蠢笨妇人呢。”新月听了容旭这话,实在没忍住的噗呲一笑,容旭也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新月更是毫不避讳,笑出了声了。
这一幕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二人本是夫妻,如此默契相投,却落了个和离收场。而这些事自然也被站在一边江扬看在了眼里。他知道,新月是因为容旭心中没有她才提起合理的,可是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心里没有容旭。一股酸涩涌上心间,让他很不好受。
“至于,李夫人刚才说新月郡主打了本王,看来夫人说的并不是事实啊。本王在这里问李夫人刚才口口声声说的所有人,你们看见新月郡主打本王了吗?”容映最后一个出来,但一张口却颠倒黑白,还带着那张有红痕的脸,看见的人都知道,他的脸为什么红了一边,但是所有人都附和着“没有,没看见。”
容映很满意大家的回答,看向一边的李夫人“本王再问夫人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
“在,奴…不,是妾身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王氏害怕到了极点,丈夫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以后仕途上自然没有什么指望,只等着以后承袭的爵位,过一辈子的富贵生活也是不错的。可是,这富贵生活也不是只靠的庄子产业就行了,还需要仰仗陛下的鼻息,如今这个未来的皇帝陛下就站在她的面前,她自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不错,你是不必看见任何东西的了。”容映眼睛里依然雾气蒙蒙,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新月再次面对他和梁渭,心中因为刚才和季飞宇的聊天,有了一些定数,只时眼前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新月向前走一步,与刚才步步后退的王氏,只有一步之隔,抬声说道“敏慧,你听着,这里也有证人,你的父亲,亲手砍下了梁国第一大将紫利的脑袋,一是为你的祖父报了血仇,二守卫了我大聖的国土。他确实是犯了错,不过,是功是过,陛下已经有了决断,等你父亲自圈禁期满之后,姑姑在带你一一收拾这些,只会说大话的人。至于你自己,你且记着,家族是一回事,家族能给你的也只有一条生命和一些教育。可是如何做人做事,还是要你自己来悟,非得做到人人不齿,那你怎么配提你的祖父和我们徐家一门的荣誉。”说完,新月又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梁渭“梁国的太子殿下,你说小女说的对不对呀?”
梁渭有一些沉默,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本来是个极其卑贱的人,像他这种皇子的生母本来的地位都不会太高,因为杀母留子,所以那些身份显赫的宫妃,是不会选择生孩子的,而是收养,像他母亲这样的宫女出身,所生的孩子。
不过因为他的父亲,本来身份不高,只是一个郡王,所以他得以在自己的母亲身边,生活了几年。
让他们母子被父亲的正妃还有其他身份高的妾室羞辱的时候,他的母亲总是捂上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去听这些话,可是这些话又不是刀子,这世间亦有刀子捅不进的东西,可是这世间没有不透风,声音不能穿透的墙,所以那些话都会落入他的耳朵里。他的母亲就会一边流泪,一边小声的跟他说“你要自己学着高贵,才能够真正的不受别人欺负。至少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不会觉得难过。”
梁渭依然会觉得很难过,当别人在欺负他的时候。
他被带入宗室的训练营以后,他就一直想到会母亲说的那句话,人要自己学的高贵。
所以他苦练一身的本领,就是想让自己从内到外能够高贵起来。这种高贵并不是身份上的,他一直到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小的女子,好像从见到她第一面起就散发着这样的光芒,心中自知高贵,所以头就可以昂起了。
“敏慧,我们走吧。”说着,新月又拉着敏慧向前走了,这次却没有人再拦他们,因为她们身后跟着四个男子,这四个男子是这四个国家中,没有人敢拦着的人。
新月感觉到很是负担,刚刚走出人群就转过头去。
四个人被心悦吓了一跳,要顿住脚步却已经来不及,差一点撞上新月。好在四个人都是练家子,及时的收住了脚步。
新月看着略显狼狈的四个人“你们到底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你没事吗?”江扬问。
新月拢了拢并没有乱的头发,带着三分怒气的说“你觉得呢?你们为什么要突然出现,你觉得以我对付不了那个小小的王氏?她何德何能可以让你们四个人教育她一番?你们真的是闲的没有事情做吗?”
江扬歪了歪头,四个人里他年纪最大,这样的真实,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其他三个人却已经见怪不怪。容映还想要替他隐瞒,梁渭却已经开口了“这性子真是烈呀,像我们梁国的女人,过你们大聖的女人也是不好惹的,骂人不吐脏字,不过可怜的狗啊,猫啊的真是可怜。让让你们这样提来提去的。。”
新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是觉得心里很是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他蹲在地上想要苦,可是四个人围了过来的影子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想哭都哭不出来,而且还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第192章:异类(3)
新月蹲了一会有些疲倦了,然后站了起来,谁知起急了,后脑勺一痛,新月捂着自己的头,皱眉,她脑后有发包,隔着头发,她还是感觉很疼,而自己撞到,撞到了…
梁渭?
新月觉得眼见模糊,定睛一看。
梁渭捂着鼻子,感觉掌间一热,随后梁渭一笑,抬头看向新月“我觉得你们就盼着我挂彩。”
新月看着梁渭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然后眨动了一下眼睛,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你,你别哭啊。”容旭伸手入袖中,拿起的手帕,但看见新月的脸颊上,已经有一只手了。
容映伸手,用拇指为新月抹去脸颊的眼泪。
新月皱眉,容映也皱眉。新月转身,就准备离开。
新月拉着敏慧,二人一起下了山。
刚刚走到了马车边上,敏慧好像困了似的,伏在了新月的身边,新月弯腰把她抱起来,为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眼睛砸吧砸吧,就伏在了新月的肩膀,睡着了。
速度之快,让新月都始料未及,随后又想她刚才强撑着自己,这会在自己面前,放下了坚强,自然就困了。
新月把她交给她的嬷嬷,把她抱上了车,而他自己正要上车的时候,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四个人,站在一起,好似再聊着什么,而梁渭的手上,就拿着那只讨人厌的,萧氏绣的的手帕,他也是一脸嫌弃“你这东西,怎么一股女人的脂粉味。”
“这手帕新月刚刚用过,应该是她的脂粉香味。”容旭回答道。
“哎,我说怎么这么好闻,这是什么味道啊?是玫瑰的香味吗?”梁渭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帕子的味道好好闻,然后正要展开看一看的时候。
江扬四下看了看,觉得自己手里应该有一把三丈长的长枪,红缨精钢,通体赤银,拿在手里,一枪就把眼前这个快要翻白眼的小子,刺穿在地。
容映受不了,翻了个白眼道“新月不用玫瑰脂粉,她基本上不用脂粉。估计是他妾室的脂粉味。”
“我说呢,一股酸臭味。”说着,梁渭擦干净了自己鼻子下面的血,随手一丢在了地上。随后,梁渭大步的向前走。
“你和新月就算了,而容映你,也算了,可是这个梁国的太子殿下,跟新月好像很熟悉?”江扬总算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妥,于是问着两个人。
容映不想解释,于是跟着梁渭向前走,只剩下一个容旭,容旭摇摇头“将军,我知道的,没有你多。”
“谅你也是不知道那么多。明日你来我府上一趟吧,我的左翼军缺个承来将军的位置,你先顶上。”江扬一早就收到了新月的建议,江扬也早就知道容旭,可是容旭一直都跟在那位对豫王言听计从的吴将军身边,这次总算是从东都那个气数已尽的地方,出来了。他自然是立刻安排了一个好的位置给他。
容旭一听,就知道,这其中有新月的帮助,但是江扬给他的职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他点了点头,对江扬说“好,明日末将必到。”
江扬拍了拍容旭的肩膀“以后我们两个好好干。”
“是,多谢将军。”
而梁渭这边,快走几步到了新月的身边,新月皱眉,几乎可以用连滚带爬的上马车,可还是被梁渭从后面,抓住了脚踝。
梁渭的手很冰,新月隔着鞋袜,都可以感觉得到,新月蹬了两下脚,就是摆脱不了他。
新月看着正在往这边走的容映,刚才转过身来,坐在了车辕上,梁渭笑“你总算是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听着,我要你们的正妻之位,等你们两个人成了大聖和梁国的皇帝陛下,下一道圣旨给我。你…”新月指了指梁渭,然后又指了指容映“你得让他,下道旨意给我,让我嫁给你,做你的皇后,我到时候,一不寻死觅活,二不会哭哭啼啼。更不会拒绝,虽然不至于接受,但是我会愿意给你们机会,。所以,你们现在就给我答复,那就是你们谁给能给我这个位置?”
容映和梁渭不约而同的看了彼此一眼,新月一眼就看出来,容映的眼神一黯,想来是已经有了结果。
心中原本已经有些温热的东西,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冷透了。新月笑道“太子殿下,您先说。”
“我的父皇,活不了多久了。至于我的太子妃,也会因为我的儿子,被送入宗室而消失不见。这个位置,是空的。”梁渭很是肯定,梁国的皇后之位,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梁渭话锋一转“可是,我有说过要给你吗?我为什么要拉住你,你心里没有数吗?”
刚刚听了季飞宇的话,感觉好受一点的新月,这双层的打击下来,不禁失笑“是,是啊。我,我在你们两个人眼里,一个是可以交付出去的“弱点”,一个是“把柄”,从来就不是一个女人。是啊,是啊,你们从来没有对我承诺过什么。是,是我…”
“新月,你冷静一下。”容映见新月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事情,他也一直在等着新月想通,可是看着她现在这样子,他的心还是如同刀绞一样的疼了起来。
新月的笑声慢慢的止了下来,她看着车里的敏慧,这会她已经被他们的说话声给吵醒了,新月垂下了目光,然后点了点头“好,你们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我随你们。”
说完,新月晃了晃自己的脚,看向了梁渭“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梁渭的思绪又飘远了。他在宗室的训练营中,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绝对要抛弃自己心爱的东西。他的母亲,就是宗室给他上的第一节课。他每次看到新月,就会想到,自己母亲,那具已经冰冷,躺在地上的尸体。深爱之人,必要藏到比海还要深的地方。可就算是如此,那人就不能呼吸了,所以,最简单,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那就是不再有爱的人。
不再有,爱的人。
梁渭看着新月脸颊的泪,他突然羡慕,羡慕刚才为她擦眼泪的容映,甚至羡慕刚才那个帕子,可以拂过她的脸颊,可是唯独自己,好像没有办法伸出手,去为她抹去那一滴细碎的泪水。
梁渭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长剑刺入了。他被刀剑砍伤,刺入皮肉过无数次,可是都没有像现在这次,这么的疼,这么的不干脆。梁渭觉得自己的手上的力气松了,新月的脚踝,也被她夺了回去,新月转身上了马车。
见新月上车,站在外面的颦儿,立刻叫了车夫来,赶着新月的马车,离开了上清宫。
回去的一路上,敏慧一直在看新月,新月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敏慧紧紧的抱着新月,好像想要把自己的力气,分一些给她。可是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子,那里有那么多的力气,不一会,双手就已经酸痛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放手,新月感觉到她的勉强,于是就拉开了她,摸了摸她的脸“姑姑会出门一段时间。可能会很久,也可能就不回来了。好在你瑶儿舅妈已经生完了孩子,你的外祖母有时间照看你了。姑姑走后不久,她们可能就会来接你。你在你外祖家中,好好地待着。记着姑姑告诉你的话,要坚持住心中的所想,那样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奈何的了你。但是也不要那么的倔。以后成了大姑娘,照顾好你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你比我幸运,你还有你的父母,他们都很爱你。你的父亲,不是个好哥哥,但绝对是个好父亲。”
“不,父亲也是惦记你的,敏慧知道。”敏慧坚持,要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诉新月“父亲很想你。在你和姑父,不是,豫小王爷和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母亲一开始很生气,可是父亲却说,让母亲帮帮忙,在京城里走动走动,多说说你的难处,他还亲自去见了太后,母亲说,他真的是拼尽了全力,在说服太后。”敏慧有些困,那双湿润的大眼睛里,尽是真诚。
新月听后,点点头“既如此,你就连带着姑姑的这份,好好地对你的父亲吧。”
“姑姑,你好似卷入了旋涡之中,可是为什么没人救你呢?”敏慧是个早慧的孩子,看的懂事,说着说着,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
新月笑“敏慧啊…”
新月没能说出话,而是把敏慧抱在了怀里。
回到别庄,新月把睡着的敏慧,亲自抱回了她的房间中,交代了她的嬷嬷几句,嬷嬷点头“姑娘,您就放心吧,奴婢自小就照顾敏慧小姐,说句僭越的话,她就像是奴婢的孩子一样,您放心。”
新月点头,这些伺候久的下人们,慢慢的也会真感情的。再一回头,新月看着就站在她身边的王嬷嬷,新月把手伸给她,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回到了新月的房中。
翡儿和颦儿,正在我新月收拾着东西,她们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但还是隐约感觉到了这是躲不过去的。既然不能躲,她们就想多收拾些东西给新月。
新月让她们二人过来,随后,新月坐在了她常坐着的榻上“等我不见了以后,你们就去宫里,求见陛下,说我在府中好好地待着,就不见了踪影。然后陛下肯定会为我遮掩,你们就道我是为太后守灵去了,然后你们就在太后的灵宫前为我尽孝一段时间。王嬷嬷,这两个丫头的终生大事,您在操持一下。颦儿,可以嫁个我哥哥军营中的,那个小兵士,翡儿还小,还有妹妹在,你就拿些银子给她们姐妹,让她们不要再为奴为婢了。嬷嬷,您无儿无女,我,我还本想着要为您尽孝,可是…”说到这里,新月忍不住的哭了了起来。
身边的丫头们也是哭成一片“姑娘,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新月摇头“只要我还有牵挂的人,我就只能…”
“姑娘,您逃吧。”说着,王嬷嬷拉着新月,让她站起来“那个季老板,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或许能为姑娘再谋一条生路。”
“我以前一直很有信心,容映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可是我对梁渭一点主意都没有,他既然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还会以为是我和容映使的计,不难想象他会拿你们开刀,逼我现身。嬷嬷,我跟他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是会受辱,但只是还能活着。可是你们有一点差错,我可能就会如我母亲一般,失去勇气…”
“您说过的,永远不会像您的母亲一样。”王嬷嬷立刻拉住了新月的手。
新月点头“我现在还这么跟您说。”
夜深了,新月翻身,看着颦儿翡儿为自己收拾的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包袱,笑了笑,然后展开了一角,乘着月色,摸了一个金玉镶嵌的戒指戴在手上,又摸了一个绳子很牢固的玉佩,戴在了脖子上,这些东西,她或许还可以带在身上,至少不至于一无所有。
然后翻过身来,新月听到了南窗有响动,新月就坐了起来,她让王嬷嬷等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刚刚穿上鞋,就看见了容映。
新月冷笑“今日这府里,怕是一个活物,都不会拦你,你又何必翻墙。”
“你就这么想走?”容映也发现了,新月的整个园子,一个灯都没有亮。
“多说无益,走吧。”说着,新月从架子上取下外衣,穿在了身上。
她从门口,跟在容映身后,向外面走,她听见了几声哭声,脚步就更快了。
容映回头看,但只看到新月面无表情的脸“你至少,也得有个人质的样子吧。”
新月没有说话,依然沉默着向前。
走至门口,新月觉得腿酸,抬头看向容映,容映抿唇,伸手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帕子,自她口鼻之间,将她迷晕了过去。
第193章:此行(1)
新月慢慢从昏睡中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头朝下,脚蹬一块木板上,而自己的手脚,自然是被绑在了一起,她摇摇头,这次绑住她的绳子,依然是容映的手笔,松松的,但是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嘴里没有塞东西,但是眼睛却被蒙上,她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也没有乱挣扎的浪费体力。
费了好久功夫,新月才慢慢的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马车上,她想要让自己舒服一些,于是慢慢的向里面靠,却被一双手给抓住,新月惊呼出声,很快她就找回了镇定,因为她感觉得到,抓着她后衣领的人,很是熟悉,而且对她没有敌意。
“梁渭?”新月道。
梁渭点了点头,发现新月根本看不见,于是伸手扯下她眼上的带子。
新月先是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随后,才慢慢看得见东西,最后,侧目看见了坐在一边梁渭,他依然是昨天的那副打扮,弯刀就放在旁边。
这是辆非常大的马车,他们两个人在,车里都显着空荡荡的。应该是四匹马拉的桐木马车。
梁渭还真是大胆,这么毫不掩饰的把她带在车上,想来是真的很轻视容映和大聖。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新月冷静的问。
“不错呀!你真的是没有一点身为人质的自觉。还能去哪?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就要坐船去并州了。”说着,梁渭有些悠然得松开了新月的衣领,然后向后靠在了厚厚的垫子上。
新月觉得手脚发麻“给我松一下绑。”
“我可不敢给你松绑,上一次那一笔账,我还没有同你算。”梁渭自然是不依她的,但是看到了她的指尖发白,想来确实不过血液,不过既然拒绝了她,最起码还是要怄一会儿。
“杀了你的人不是我,这笔账也算不到我的头上。”新月梗着脖子“而且你的人有冒犯我,这笔账要怎么算?”
“竟然还有这事?”梁渭挑了挑眉继续说道“不过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算?要给你从河道里挖出来吗?这仗自然是活人和活人来算。”
新月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梁渭的气势并不是开玩笑,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杀意,就算他有意控制,也实在难以收敛,压制着在他身边的人,不觉得想要臣服于他。新月虽然有所感觉,但她也实在是个骄傲而且有傲骨的人。
若是遇到锋芒抵挡不过,避开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新月侧身坐着,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梁渭并不把这些,新月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拿起了手里的弯刀,然后又放在了原地。最后从腰间掏出匕首,新月看着这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还是有些畏惧的,但是她依然梗着脖子不做声,自己在离开大聖之前,应该还算是安全的。
梁渭举起了匕首,并没有迟疑,上下两刀割断了新月手和脚上的绳子,新月得以舒展手脚。她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用手抱住酸痛的脚,把头埋在膝中,不再看梁渭。
梁渭知道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害怕的,也就打消了再吓她的念头“我们从并州坐船回梁国。我的父王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本来也是为了来看新月临时起意的行程,梁国的王上已经病了多年,这些年他的病好还是变坏,都是看着梁渭的事来。如今做了这么些年的傀儡,他也总算是熬不住了,已经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梁渭此时也是急着,回寒都控制局面,接立王位的。
“并州?那可是容映的地盘。”新月道。
“你还寄希望给他吗?你不是已经看透自己看错人吗?新月你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或许,有朝一日将我伺候满意了,梁国的皇后…”梁渭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己手掌之中的手腕,新月起步极快,巴掌就要落在他的脸上,可是梁渭刀枪剑雨都躲得过去,更何况是一个女人的巴掌。
“你莫要羞辱我”新月挣脱不过,被梁渭一把甩在了地上,梁渭站了起来,真不愧是四马拉着的马车,动静极其的稳当,梁渭站在其中也没有一点的摇晃“你落到我的手里,竟然还在痴心妄想着,能够保有尊严。看来你是真的没有见识过恶人,你现在应该庆幸不在梁国,梁国的雪,你只是见识过一场,就能将你所有的骨头都冻软了,断了。所以我劝你聪明一些,不要让我把你扔在雪地里。”说完,梁渭看着伏在地上,明显安静许多的新月,满意她的乖觉,又觉得她是不是再想别的什么东西。
新月被甩在了板子上,因为心中情绪激愤,而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说一句话,只是任有着马车向前,没有任何办法。
新月有些半睡半醒,正是不清醒的时候,一件厚厚的披风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顿时觉得身上暖多了,可是她无暇顾及这件披风的主人是谁,她只是觉得身上暖,意识也就慢慢的涣散。
梁渭侧身坐在一边,原本穿在身上的披风已经披在了新月的身上,他拿起一边的鹿皮,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刀。这把银鱼弯刀,是他们梁国的王上历代相传之物,上面一左一右,头尾相交的鲤鱼,其实是来自于某一位皇后的名字。
不过梁国这残酷的宗室制度,自古就有之,这位皇后也生有一子,眼见着她的孩子就要被送进训练营,她实在是于心不忍,就想着送这个孩子出宫去,在出宫的路上,她将只有六岁的孩子,用一件毛大氅紧紧的包裹着,她骑在马上,一只手骑马,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风雪肆虐,追兵越来越近,那皇后十分的惊恐和害怕,最后,她的马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他们母子二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皇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而是展开了大氅,大氅其中的孩子,就已经被生生的被她捂死了。绝望的皇后,抱着自己的孩子跳进了一边的寒湖的当中,而那位一天之内失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梁国王上,就锻造了这把弯刀,纪念他的妻子和孩子,这上面有两只银鱼,一大一小,好像也是在讲述着这段故事。
而这更是在另一个侧面,告诉每一位拥有这把刀的人,你只要拿起这把刀,你的身边,就注定是空无一人。
梁渭不知不觉的睡着,等他清醒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刀,然后睁开了眼睛,夜已经很深了,他们也已经从马车上,换到了一艘大船之上。
他是光明正大离开大聖,这艘船是漕司专门为梁国太子的青龙船,豪华的很。一路行船也快,此时一路北去,只需要再过一天,就可以到达并州界。
已经几天过去了,新月倒也是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每日都有人送饭给她,她只会喝一些水,其余的什么都不肯吃。
梁渭从自己的床榻上下来,多年的训练营生涯,让他养成了一些习惯,比如说和衣,枕着刀而眠。他慢慢地走出船舱,此时宽敞的河面之上,只有他们这一艘大船,他看见甲板上有光亮,握紧手里的刀,顺着楼梯走上甲板。
可是他刚刚从甲板上露头,就看见了甲板上的人,手里的刀也松开了。
他脚步也是轻快,几步就走到了坐在甲板上面的新月身边。新月抬头看着站在他旁边的梁渭,这几日什么都没吃,她很是虚弱,动动嘴皮子的力气都没了。
梁渭侧身,坐在了新月身边,借着朦胧的月色和放在一边的灯笼,梁渭看清楚了她的脸,最后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酒和吃食,你要哪一个?”
新月自然是不理他,她抬头看着河面,要是以往还有退路的时候,她早就跳下去,去博生路了,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欣赏着这波光粼粼的水色。
“你若是肯吃东西,这酒我就给你喝。”梁渭还是碰了一鼻子灰,但是他并不气馁,打开包着吃食的纸包,肉包的香味就再没有隐藏的散发出来。
新月自然也是闻到了肉包的香味,可是她哪里有心情去吃这些东西,依旧目光呆呆。
“我答应你,如果你能在大聖界内,自我身边逃出去,我就放你走。”梁渭拿起一只肉包,递给了一边的新月。
新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管自己的手脏不脏,拿起了他手里的包子,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肉包甚是味美,麦粉的清甜,裹着肥瘦正好的酱肉,一个有新月拳头这么大,她也实在是饿坏了,几口就吃完一个,不一会儿就已经吃了两个。
但是她的胃口还是有限,这两个就已经足够了,这使他才有力气开口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梁渭举起喝了一口的酒坛子“君子一言,虽然是驷马难追。”
新月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了酒,她是非常能喝酒的,但是这味道浓烈,又十分甘醇香厚的梁酒,她还是第一次喝。
不过喝了一口就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要比刚才吃了两个包子,还让身上舒坦。
“你们大聖,有那软塌塌的年糕,我们梁国,自然有我们梁国的好东西,你喝慢一点喝,这酒所以然好喝,但是非常的烈,你要是喝醉了,小心我占你便宜。”
新月听了以后,一开始有些迟疑的放下了酒坛子,随后又释然一笑“我一个残花败柳,二嫁之身,还有什么可矜持的?”
“你不必妄自菲薄。在我们梁国,夫死可以再嫁,夫君纳妾不容也可以再嫁,甚至是两个人没有话说,都可以再嫁,我父王的姐姐,一生就嫁了三次。”说到这里的梁渭,语气顿了顿,看向了新月,以为她会说梁国不过是蛮夷之地。
谁知道新月却非常的平静,她喝了一口酒“是啊,不想在一起,就可以和离,难道非得在一起成了怨偶,然后非死才休吗?我还真的很羡慕你姑姑,你知道我的姑姑对我怎么说吗?”新月没有把姑姑是对她说的话说出来,但是她记得非常清楚,她的姑姑对她说“女人的命,从出嫁那一日就定了,你这一生,也就只能,躺在一个男人的身边,就算是那个男人,心里没有你。”
梁渭没有问,他知道新月也是不会说的,然后两个人平静的喝了一会酒,梁渭一直在等着新月酒醉,可是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酒,而是拿着玫瑰露,要不然坐在他身边的新月为什么依然身子挺得笔直,还在大口大口喝酒。
新月洞悉了他的意图,眼见着这一坛酒到底,新月带着奚落的语气对梁渭说“这梁酒虽然好喝,但是怎么就是不醉人呢?”
梁渭不可置信,叫来了暗卫又送了一坛,新月这次喝了一半,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已经到底了,可是再一侧脸,看见了早已经喝醉了的梁渭。
梁渭眯了眯眼睛,有些困惑,他看着眼前的新月,伸出手指着她说道“你真是个美丽的女人。我长这么大,虽然也没有见过几个女人,但是你是这些女人里长得最美。其他的也有好看,我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可是都没有你这个女人,那么的特别。那么的野。你是怎么想到从我的暗卫手底下逃跑的呢?你就不怕他们杀了你吗?不,他们不能杀你,谁都不能杀了你。我一定要找到一个比海还要深的地方,把你藏在里面。不行,那样也不行。那样你就会喘不上气,会憋死的。而你,又那么的聪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离开我的。我不准你离开我,你要是离开了我,我就带兵,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最在意的人,然后把你夺回来。你别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会做到的。我不是已经杀了一个吗?我已经杀了一个了。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梁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新月就一直坐在他的身边。
第194章:此行(2)
梁渭的酒醉,让新月始料未及,她凑近闻了闻,梁渭已经整个人都好似被泡进酒缸里,脸颊也红了起来,这和他平时那副外表强悍,内里也是冰冷一片的他,完全不同,整个人,有一种…
沉沉的暖意
他伸手,想要拉新月的手,却在即将放在新月手上的时候,躲开了,他低着头,低声地说“不行,我,我娘告诉过我,牵别人的手,需要对方同意才行。”
“你娘?”新月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的母亲,早应该去世至少二十年了。
“恩,都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还告诉我,要温柔的对待女孩子,可是我做不到,因为除了她以外,就再也没有人教我了。”
“你放开…”正这么说着的梁渭,突然伸手,扼住了新月的脖子,新月顿觉呼吸不畅,她双手抓住了梁渭的手,他的手依然很是凉“你,放开我。”
梁渭眸光闪动,低声的说“你可千万不要动,别动。”
新月听着这好似威胁,又好似请求的声音,皱着眉,闭上眼睛,只等着这个时刻过去。
梁渭看着羽睫涌动的新月,他手上的力气,不断地的变轻,之后好似在轻抚新月的脖颈一般,最后彻底的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的酒也就这样的解了,理智也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脑中。
新月失去了梁渭的支撑,整个人就摔在了甲板上,她伏在地上,眼神向下看着木板的粗粝的纹路,她将手扣入木板的缝隙间,这样这能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见过什么恶人,她自然是惧怕的,她也恨自己没有力量逃离这里,只能这样任由欺凌。而她的心里又在一遍遍的跟她说,不必害怕,梁渭也确实,没有真的伤害他,而且他也是有着苦衷…
这样的矛盾,一起交织在她的脑中心里,让她伏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梁渭弯腰,半跪在她的面前,开口说道“我只是失态了。”
新月抬头,看着梁渭眼间一闪而过的愧疚后,她想要爬起来,但是试了两次,都是因为腿软,而没有起来,倒是梁渭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新月觉得天地旋转后,自己已经在他的怀中了。梁渭是个浑身上下都很冰冷的人,因为吃惊而环上的脖子,也是冰冰凉的,他的脸颊上,原本因为酒醉的红晕也已经散去了,新月没有反抗,自己也实在没有力气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梁渭向前走了几步,他看着默不作声,却任由他摆布的新月,他反而觉得不适,心间的情绪也多了起来。直到他觉得胸口一沉,低头一看,新月酒劲上涌,睡了过去。
有风吹动,新月自一阵眩晕中,睁开了眼睛,她用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天已经大亮,她还有些不适应。此时的自己,就躺在大船房间床上,那一阵风,是从一边半掩着的窗户处,吹进来的,她觉得有些冷,摸索着被子,却摸到了一只落在自己腰间的手,不用猜,那就是睡在她身边的梁渭。
新月有些冷淡的坐了起来,侧身看着此时正在熟睡的梁渭。他确实还在睡梦中,呼吸均匀,眼睫也没有动,鲜有的,他的手边没有那支又沉又锋利的弯刀,倒是好似没有了尖牙的老虎,只剩下毛茸茸的头和大大的爪子。
新月叹了一口气,侧身准备从床上下去,可是刚刚动了动,脚踝就被梁渭抓住了“你看了这么一会,就没看出来个什么?”
新月叹气道“我是去关窗。”
梁渭果然觉得新月的脚有点凉,然后他挥了挥手,只是闹出了一点响动,窗户就被从外面关上了,新月默记下,门外也有侍卫。
“你倒是不吃惊?”梁渭见新月只是沉默,知她是个聪明的人,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但是她真的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你还指望我怎么样?你这周边的侍卫,没有一百也得有五十,有个人站在我的窗外,很奇怪了吗?”
“倒也没有五十人,我的暗卫本来也不多,容映一次杀了我十人,如今我能带出来的,也不过只有二十人。”梁渭说着,新月在心里记着,知道再问也是要露出马脚了,所以适时地闭嘴了。
梁渭见她还挺谨慎,笑道“怎么?不问了?”
“问多了,你也不会再说了。”新月听他这么问,就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洞悉心思了。
“我给你出个路线,首先,你可以从在观察一个规律,这里的侍卫都是一个时辰换一次岗位,他们会在左面的转弯处交班,你就会有一个一盏茶时间的空隙,你从这个窗户处出来去,你要很快的跑向右边的走廊,到时候,前边的两个侍卫,很容易会看见你,你需要俯身俯的极低,跑得很快,才能不被他们注意的上到甲板上,甲板上有大约四五个人,你能做的不多,需要勒晕最左边那位额上有伤疤的侍卫,这样才不会引得桅杆上眺望的侍卫的注意,最后,你才可以跃入河中,你的水性要很好才行,要以极快的速度游上岸,这里离最近的村镇有一里多地,你在跑到之前,就会被我的暗卫抓住。如果真的被你跑脱了,我还没有想到我。”
“你怎么样?”新月问。
“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你。”说着,梁渭歪着头,嘴角忍不住的带着一丝笑容,他看向新月,对新月说“你是不可能走脱的。”
“那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按你说的,你的侍卫赶着救你,我或许还能跑出来。”说着,新月伸手进梁渭的怀中,抽出了他腰间的匕首,梁渭只是伸手,就抓住了新月的手腕,新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刀子立刻就掉了下来。
“看来,你也就只有…”梁渭正要起身,却止住了声音,因为新月用了另一只手,拿起了匕首,而那匕首的刀尖,就直直的抵在了他的腹部,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就算是匕首尖碰到他的腹部,刀子都已经刺破了他的衣服,划破了他的皮肤。
“我知道,我不可能杀了你,你答应我,一直在离开大聖,到达梁国之前,你不能动我,像今天这样,与我同榻而卧的时候,绝对不能再发生。我知你大可以现在答应我,事后反悔,可是你若是反悔,我比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你与我陪葬。我到现在,没有后悔那日在我的别庄救了你,你可不要让我做不理智的事情啊。”说着,新月又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气,因为不是常用的手,刀尖一直在颤抖,梁渭也是找到了破绽,他根本不用答应新月,就可以夺下那把刀,只是她知道,新月并不是在开玩笑,他还想要,后半生就这么安安稳稳的睡在新月的身边,他怕自己,会在放松警惕的时候,真的会被新月一刀个割断了喉咙,是的,他看着新月,就想了未来的事,害怕了死亡“好,我答应你。”
“好”新月丢掉了手里的匕首,随后竖起了手“你还是将我捆起来吧。不然我是不会安分的。”
梁渭从床上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的新月,她的长发披散着,素净的脸上,只有莹玉一样的肤色,和如同樱桃一般的红唇,他见到的,好像总是这样的新月,他开始有些好奇,穿着艳丽衣裳,梳着高鬓的新月,是什么样子。
“你在想什么?”梁渭沉默了很久,让新月摸不准他的心思。
“我在认真的想,你的那个建议。”
“什么?”新月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给他提了什么建议。
“皇后,我梁国的皇后服制,是红和深蓝二色的,应该很适合你。”说着,梁渭忍不住的伸手,想要抚一下新月的脸,但是新月瞪大眼睛,梁渭才想起自己刚刚答应了她什么,于是放下了手“船很快就会靠岸,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要到了。”
“你还敢靠岸?”新月觉得这个梁渭真的也太自负了,并州,是容映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梁渭的地方。
“为何不可?我们以后还要合作呢?”
“合作,什么合作?”
“笠国的长公主,设了张网给我们,想要趁着我们在网中自相残杀的时候,发展他们笠国自己的国力。我跟容映又不是傻子,我们两个人,自然要满足这位公主殿下的想象,然后,如同瓜分燕国一样,分了笠国这块粮草之地,到时候,这片大陆上,就真的只剩下,我和容映了。”梁渭好似在她的腹中,埋了一只虫子一样,她在想什么,梁渭总能很快的洞悉。
“你觉得容映会那么轻易的让你们拥有,拥有种粮食的地方吗?你们梁国,只是靠着放牧,就已经将大聖压制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新月没想到他们是打得这个主意,她本来还想着在两个人争夺笠国公主的时候,钻个空子。可是,笠国的长公主,说到底也玩不过这两个人,局还没布晚,就早早的被人盯死了。
“你啊,你啊。真是聪明。我有点后悔答应不碰你这件事了,你啊,真的是个让男人,难以拒绝的女人。”梁渭又一次伸出手,但是这次不用新月瞪他,他就把手放了下来“新月,你也看得明白。我确实要比容映,我的梁国比大聖都强得多。我也不会是一个暴君,我以后,定会雄踞天下,如同大聖的愉帝一般,四海征战,无一不从。而你,也配与张皇后一样。”
新月冷笑“我何德何能。”
梁渭见新月冷淡的模样,并不恼,而是带着高昂的情绪,对新月许诺“你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着,梁渭正要说什么,船靠岸了,门外的侍卫敲门“殿下,到了。”
“备马”
“已经准备好了。”侍卫早早的得了吩咐,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我要去取我落在并州的一些东西,取到了以后,我们立刻启程,再过两日,你就到了我大梁的国界了。”说着,梁渭捡起自己的匕首,看了一眼后,又从腰间把匕首鞘拿出来,一并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留给你。”
“我不…”不等新月拒绝,梁渭就已经走出了房门。
梁渭慢慢的走出房间,一夜好眠,今日也是晴朗的好天气,此时梁渭的心情,也是很不错的,他和身后的侍卫一起,走上了甲板,随后在甲板边上,一边整理自己睡了一夜,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看着就在眼前的并州码头,歪了歪头,昨夜的新月,依然很是温暖,就伏在他的胸口处,一想起她自带着热气的呼吸,梁渭不由得歪唇一笑。
他身边的人,都惊讶的快要掉了下巴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梁渭笑过,而他的这好心情,持续了许久。
走到下船的木板前,梁渭吩咐道“你们好好地看着她,她有什么吩咐,照做就是。但是一定要小心她逃跑,上次的教训,你们都给我记着。”
“是。”梁渭此次带了侍卫若干,暗卫二十,但是他不喜欢太多的人围在他的身边,所以侍卫大多在船的另一边,暗卫平时也并在眼前,他这次出去,带走了暗卫和侍卫各十人,其他的都留在了船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侧坐在木板上,看风景的新月,抬声喊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给你买的”
“我只想要你死。”新月淡淡的说着,梁渭也听见了,但是他却笑了“好,我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卖的。如果没有,我就烧了那条街…”
“哎,我,我要一些衣服和必要的首饰。”新月知道他说到做到,再加上自己确实没有换洗的衣服,这几日甚是狼狈了。
“好”说着,梁渭握紧了自己的刀柄,大步向下走去。
走到了码头上,马匹已经在那里等他,新月一直目送他骑着马,离开了这熙熙攘攘的码头。
就在这时,新月在码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新月觉得自己看错了,等再去看的时候,果然,已经找不见那人影了,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第195章:此行(3)
新月觉得有些疲倦的窝在船上自己的房间中,她伸手,将窗户关上,却在最后一丝缝隙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跟刚才在码头上轻轻一瞥不同,新月与那人四目相对,互相认出了彼此,那人皱眉,而新月也已经把窗户给关上了。
而那人目光一黯,好似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新月记得那人,这人是容映第一次,将她交出来时,梁渭方的十个暗卫之一,新月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容映,他只是说淡淡的说,都被他杀了。
而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为容映送信回去的人。而他究竟怎么才能从其他九人手中,保下命来,新月有些困惑的想着,但是总觉得这些事情,自己还是不用知道的太多。
于是她就又坐回了自己的床上,看着有些乱的床铺,于是对外喊道“有没有人?”
门被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两个侍卫打扮的人。
新月站了起来,指了指床铺“收拾一下。”
“是”说着,站在左边的侍卫,转身出去叫船上的仆妇,而右边的那个,没有离开,新月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回姑娘,殿下临走前有吩咐,您可要用早饭?”右边的侍卫说道。
新月点点头“准备些清淡的即可。”
“是”右边的侍卫也走了出去,新月看着大开的门,垂下了头,坐在圆桌后面,看着自己指尖上的纹落。
不一会,就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侍婢,年纪大的手上拿着干净的被单和褥子,而小的那个,手上端着饭菜,摆在新月的手边。
小的那个,是个姑娘打扮,穿着粗布的长裙,长得还算清秀,只是行动做事间,有几分呆呆笨笨的,新月看着餐点是一碟肉包子,一碗米粥,两道小菜,确实足够清淡,而那小丫头有些眼巴巴,新月拿起了一只包子,递给了那小丫头“吃了吧。”
“我,奴婢不敢。”小丫头刚想伸手,却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铺床的那个妇人打扮的婆子,却立刻收住了手。
“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说着,新月把包子放在了她的手中,那丫头得到了新月的允许,立刻将手里的包子放在了嘴里,眼中嘴角都带着笑,一口就咬去了一小半。
新月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见她吃的高兴,又第递给了她一个“来,吃一个。”
“姑娘,您也吃啊,专门为您准备的。”小姑娘接过了包子,又招呼新月吃早饭,新月也就拿起了勺子,轻轻的喝了一口粥。
“姑娘,您吃饭真好看。”小姑娘笑着看着新月,手里的包子已经吃完了一个,正拿着另一个准备吃。
“不都是一样的吃饭吗?有什么不同吗?”新月又喝了一口粥,这粥是用砂锅熬得,很是软烂,味道是不错的。
“姑娘很是优雅,我,奴婢虽然是头一回伺候人,但是奴婢在家时,也是见过那些大家小姐的,她们就算是加起来,也没有姑娘您这么优雅。”
“你还知道优雅这个词?想来是读过书?”新月实在没有胃口,喝了两口粥后,放下了勺子,抬头跟这个小丫头说话。
“是,奴婢的爹活着的时候,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我娘嫌我是个丫头,不让我读书习字,但是我爹还是会教我几个字,还给我取名文雅,说是又文气又优雅的意思,不过奴婢看姑娘您,才是既文气又优雅呢。”说着,小丫头吃完了手里的包子,新月为她倒了杯茶“原来你叫文雅啊,来喝点茶缓一缓。”
“奴婢…”文雅用眼睛看了看一边已经铺好床的婆子,那婆子应该是文雅的教习嬷嬷,所以文雅格外的怕她。
新月笑“这位嬷嬷,文雅就留在我这里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嬷嬷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听新月这么说,转身就离开了。
新月见她离开,就又把茶杯递给了她,文雅很是开心,更是胆大的侧身坐在了新月的身边“姑娘,您是要跟着公子回梁国吗?”
新月想了想,点点头“现在看是这样的。你呢?听你口音不像是大聖人。”
文雅点头“奴婢是梁国弥城人,这次一路随船跟着殿下来的,出来快两个月了,总算可以回去了。”
新月一听她是梁国人,于是忍不住的问她“梁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梁国可冷了,所以我们梁国的女子,都如奴婢一样,身上带着些肉,才可以御寒。陛下的贵妃柳氏,就是身材丰腴,可是却灵动莹莹,可以在大鼓上跳舞。”
“听你这口气,像是亲眼见过?”新月问。
文雅点点头“是,柳贵妃就是我们弥城人,她被选入宫之前,就在我们弥城的千灯会上,跳过舞,那是奴婢才六岁,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看过她跳舞。她穿着好像彩云做的衣服,在半空中的鼓上翩翩起舞。”
新月听得出来,她甚是怀念,怕她伤心,于是岔开话题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们梁国有很多好吃的,豚肉最是味美,羊肉更甚,吃了最是御寒。小吃还有炸果子,甜蜜瓜…”
“甜蜜瓜?”新月记得,这蜜瓜是只有西域才有的啊。
“姑娘有所不知。用牛乳和了面,赶得薄薄的,裹了蜜和糖,先煮断生晾干了再炸,做成那种圆圆的形状,好似蜜瓜一样。”
“还有这种吃法?我还真的不知道。”如同梁渭没有吃过年糕,新月更是没有听说过这糖蜜瓜“还有呢?”
“还有很多还吃的呢,我们梁国巧妇纺的棉麻布,穿一辈子都不会破,宫里的娘娘们都抢着穿。”
新月听着听着,随后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粥递给她,她的眼睛都快要把这碗粥给看透了“我不想喝了,你替我吃了吧。”
“不行,姑娘您只吃了两口,奴婢虽然饿,但是奴婢知道您吃的更少。奴婢的娘说,有什么大事,都得先吃饱。”说着,文雅把粥碗往新月手边递了递。
新月摇摇头“我已经饱了,你看我总是懒懒得动,自然吃得少。”
“真,真的吗?”文雅好似真的饿了,于是伸手端起了新月不喝的粥,刚刚放在自己的身边,新月正为她布菜,她却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嘴角直冒鲜血。
文雅瞪着大眼睛,把碗筷什么的,都带倒在了地上,新月赶紧俯身上前“文雅,文雅…来人,快来人啊。”
门又被从外面打开,新月对着门外进来的人喊道“快传大夫,传大夫。”
“是,是”侍卫立刻转身出去,另外一个侍卫,弯腰看着折腾了几下,就失去活气的文雅,伸手放在她的鼻息间,好似见惯了似的,对新月说“姑娘,她已经断气了。”
“不,不”新月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上一次伏在地上,痛苦挣扎没两下,就咽了气的,是她自己。
新月觉得自己身子凉了半边,她不住的摇晃着文雅,此时郎中也已经到了,他伏在文雅的鼻息间闻了闻,又摸了摸她的脉搏道“姑娘,这位姑娘已经毒发身亡了。”
“毒,毒发?”新月看她的样子,就是像中毒,但真的得到证实,她还是心中带着惊恐的,于是问郎中说“她中的是什么毒?”
“在下看,像是砒红之毒。”
“砒红?”新月觉得这个毒药名字,和砒霜有一字之差,于是尝试的问“可是砒霜?”
“是,砒霜是大聖的叫法,我们梁国的砒石之毒,还加了一味红寻草,药粉制成后是淡淡的红色,所以得名砒红。此药也是无色无味,但是毒性是普通砒霜的两倍,服用后,几乎是顷刻毙命。”
“她,刚刚还好好的,在我房中,吃了两个包…”说着,新月看向了桌子上,还没有被带倒的包子,于是对郎中说“劳烦郎中验一下那盘包子。”
郎中依言,站了起来,拿出银针,在包子上,挨个刺了刺,果然,刺到第二的时候,银针就已经乌黑的,郎中掰开了一个包子,之间包子中的肉色,要比普通的肉包子馅的颜色,深红一些,郎中闻了闻“有细微的沙土味,是砒红。”
“去把厨房的人都给我抓起…”新月还没有吩咐完,就看侍卫们面面相觑,想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怎么能吩咐的动这群唯梁渭之命是从的人,于是心中来了火气“我是无所谓的,我又没有吃这碟包子,可是我在你们的监看之下,差点丧命,这里还躺着一个人,因为你们监管不力而死了,你们说,你们那个说一不二的主子,会把你们怎么样?”
“但凭姑娘吩咐。”左边的侍卫是个聪明人,单膝跪地问新月要怎么办。
“你去把厨房的人都控制起来,不要打骂,也不要说因由,就把他们关在一个屋子里,看好前后,不要跑脱一人。再来,就是找人叫梁渭回来。他去什么地方了?”
“殿下去见并州…”右边的侍卫是个实心人,一听新月问,立刻什么都说了。
左边的侍卫立刻制止道“闭嘴”
最后,新月看着沉默许久的二人道“你们先去办吧。先把文雅姑娘,抬到一边的房间中,劳烦郎中验尸看看她可有别的伤损,是不是只是死于毒发。”
“是”郎中叫了两个侍卫,将人抬了出去。
新月看着文雅刚才倒下的地方,和她吐出的血迹,新月拿出帕子,想要擦去那片不大的血迹,随后眼泪止不住的流,最后把地面擦了个一塌糊涂。
刚才给新月铺床的婆子走了进来,她端了干净的水,拉起了伏地不起的新月。
新月抬头,看着她冷淡的表情,忍不住的撇了撇嘴,最后任由那婆子拉着新月,给她洗干净手,还投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新月有些木讷的按照她的安排做,最后她扶着新月坐在了床上。
她在新月身边站了一会,然后就又俯身在地上,擦新月刚才,越擦越糟的地面,最后对新月说“您知道,这丫头,是自找的吗?”
新月没有说完,只是听她说下去。
“她一直都冒冒失失的,在厨房帮忙,总是打翻食材,在公子房中房中,还差一点撕坏了公子的长衫,最后,公子让我把她带在身边教养。一直到昨晚,她都没能学会怎么倒好一杯茶。我越想越急,这样的丫头,把她带进东宫甚至是皇宫,都只是让她投进去送死,所以我就饿一顿肚子,让她长记性。她都是自找的,昨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练习倒茶练到半夜,刚才还跟我说,她已经会倒茶了,还让我回去看看。她之所以会吃姑娘您的包子,都是她自找的,嘴馋,手笨,还没有福气。”新月见这个婆子冷硬十足,语气平淡的,就是在说别的事情,但是新月却感觉到到她的伤心,她将那带血的帕子,放在水盆中投洗时,眉心微蹙,一直到最后都没松开。
“她,她父亲不在了,娘和哥哥弟弟还在吧,我,我想要补偿她们。”新月说完,那婆子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帕子,看了新月许久,眼神中看不出波动,片刻才说“姑娘,奴婢刚才说了,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而且,如今她去跟她一家人去团聚了,您的银子是没有地方落的,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新月一听,心中更是悲切,低着头,眼睛干涩。
那婆子收拾好了地板,转身离开了。
房间中又只剩下新月一人,她看着浸了一大片水汽的地板,双手抱膝,不知所措又害怕不安。
梁渭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探究的看着街尾,他刚才感觉有人在看着他,刚想派人去查,船上候着的侍卫,就传来了消息“你说什么?”
“新月姑娘在船上差点被害,伺候姑娘的侍女当场毒发身亡。”
“新月没事吗?”梁渭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侍卫。
“是,新月姑娘无事,只是受了惊吓。”梁渭听了以后,点了点,摸了摸怀中还热的东西,皱起了眉“详查,天黑之前我要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