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好事真的来了
一大早上，天成就被手机清脆的铃声叫醒了，他以为是妻子打来的，一看是镇长，我天，虽然他把镇长的电话早就存在通讯簿，但没主动打过一次，镇长也没给他打过电话，这可是头一次，吓得一激灵，不知是福是祸。
“天成呀，告诉你个好消息，县里有个重大决定，你们村要脱胎换骨啦。”天成把手机紧紧的贴近耳朵，生怕听错话，边听脑子里边飞快的旋转，想着接下来的应答。
“有什么指示，领导。”
“县里决定在咱们镇开发建设湿地公园，规格比较高，投资数额非常大，同时为配合乡村振兴建设的步伐，有意扶持打造几个有特色的乡村，你们李家庄位置特殊，很有可能被选中，又到你们一展宏图的时候啦。”
天成虽然早有耳闻，但这话从镇长口中说出，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可喜可贺呀，千载难逢呀，祖上积德呀，天成的小心脏都快激动的跳出来了。
“感谢领导的大力推荐，我们一定按照上边的要求，励精图治，撸起袖子加油干，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天成使劲的嗯嗯着，最后连珠炮总结似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以表支持和忠诚。
他觉得镇长意犹未尽，也想尽可能多的知道些信息，就马上趁热打铁：“镇长，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当面听您的教诲？”
“我在办公室，你过来吧，我们谈谈你们村的发展规划。”
命令已下，天成忙放下手机，穿戴整齐，开上车，往镇政府飞奔而去。
平常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今天感觉怎么有点慢。
天成敲了敲门。
“进来。”一听就是祁镇长洪亮的声音。
十几平方的办公室一览无余，一张办公桌，上面整齐的摆放着电脑、打印机、电话、文件之类的，办公椅后面是一排档案柜，里面放置着诸多档案盒，门后边紧挨着一排沙发，茶几上摆放着盆绿植，倒也点缀得勃勃生机。
天成往沙发上准备就坐，镇长见状，忙指了指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样两个人离得更近一些。
“给你先看这个。”
天成恭敬的坐下，接了过来，有一本小书那么厚，书名是《黄河湿地保护发展规划纲要》，天成翻了翻，里边的内容看起来很专业，他一下子也看不明白。
笑了笑，又递了过去：“镇长，我才疏学浅，您还是指导指导吧。”
“这可是我们的尚方宝剑呀。上面有这样的宏伟蓝图，我们就按照大规划往前迈步就行了。下一步，各项具体政策还有支持资金就会逐渐落实，咱们就只争朝夕吧。”镇长沉稳的说道。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这么说吧，县里要打造一批特色乡镇、特色村庄，首先需要进行规划设计，这个是上边做的大规划，是我们发展的大背景，我们就以此为依托，结合我们的发展现状，进行更高规模的长远发展设计。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规划这一块我们不太行，但有专业的设计院，我们可以聘请他们来做。镇上有意聘请省城乡建设设计院来做，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我代表全村父老乡亲，举双手双脚赞成。需要我们配合什么吗？”
“这一次做的是三个村庄的规划，他们过几天会派专家去考察，到时候你们积极配合就行了，需要提供材料、数据、村民村务情况的，你们大力支持。我们初步目标是建设“生态宜居、休闲舒适、特色鲜明、活力发展”的乡村社区，成为城郊融合性乡村振兴发展的典范。”
“好得很，领导把大旗拉起来了，我们跟着干，再苦再累都值得。这是为自己谋幸福，为全村、全乡镇发展尽力，我们别无旁贷。”天成想不起来更好的词，书到用时方恨少，有点语无伦次的。
“你有这个决心和表态就行，新农村建设需要我们上下同心，砥砺奋进，我当初就很看好你呀，你带领全村搞得各项工作进展都不错，很有闯劲，新农村发展就需要你这样的带头人。”镇长夸得天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得领导多多指导。”天成笑呵呵的说。
出了镇长的办公室，天成一路欢歌的开车回村，他要召开村委会会议，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大家，也让大家伙提前高兴高兴，让全村人更有期盼。
46.村里的“司马迁”
李家庄大发展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尽管每个人对政策的理解不同，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好事，是党的政策好，惠及村里，连村里的空气也显得轻松活跃了许多。
这天，天成正在家里吃早饭，赵大娘拿着一卷发黄的纸张进来了。
天成妈一看是老熟人，笑着说：“吃了吗，他大娘？”
天成给赵大娘搬了个凳子，他以为赵大娘是找母亲串门唠嗑的，也没在意，继续吃饭。
没想到，大娘看着天成说：“成呀，我今天来找你，给你说个事。”
说着，把那叠发黄的纸递给他。
天成还在疑惑，大娘找我会有啥事，他接过纸一看，上面记载的好像是族谱，用毛笔写的小楷，字迹质朴大方，工整有力，一看就是用心之作，讲述的是李家庄的历史，后边还附有一张大纸，清清楚楚的记载着祖宗姓名，各代传承，显然是李家庄的族谱，这么贵重的历史资料肯定是出自传格大爷之手。
天成手里拿着这些有些许年代的纸张，一种庄严肃穆感油然而生，虽然很轻，但心里感觉沉甸甸的。
赵大娘有些伤感地说：“这是你大爷生前未了的心愿，他一直想把咱村的家谱整理好，没想到走得急，好多事情还没有结尾。现在你是村长了，大娘信任你，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这样你大爷也放心了。”
天成的脑子里又浮现了传格大爷的音容笑貌。
传格大爷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一生行医治病，是远近闻名的赤脚医生，写的一手毛笔字，在文学上颇有造诣，是难得的儒雅之人。和天成的爷爷是忘年交，天成和传格大爷家的二小子是发小，俩人调皮玩闹，经常悄悄溜进大爷的书房。
天成清楚的记得书房屋内墙上挂着一副人体结构图，还有一个赤裸的小铜人，上面刻着七经八脉，案台上摆放着一盆水仙花，开得格外雅致。在那个年代，农村家庭极少有室内摆花的。
大爷的书房一般不让人进来，见两个调皮鬼在屋里捉迷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温和的说：“过来，我教你们俩写字，看谁写得快。”至今，天成还记得大爷拿起笔来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家”字，只可惜，七八岁的年级，脑子里光想着玩耍，根本没有练字的兴趣，坚持不下来，慢慢的也就荒废了。
现在想来，应该多听听传格大爷的教诲，总觉得时间还很多，很多。
没想到，人总会慢慢变老，傻小子也会渐渐长大，流失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
人呢，总是在失去时才想起了珍惜。
“你放心，大娘，我会好好珍藏的，大爷没有完成的事业我会继续努力。”天成放下碗筷，认真的对着大娘说。
“咱们祖上还有一脉，在陕西，前年人家认祖归宗，找到我们这里，当时村支书和你大爷接待了他们。人家也很热情，毕竟同根同源，也邀请咱们到他们那去看看，当时这事也说定了，没想到你大爷走得早，这事儿就耽搁了。”大娘提起往事，有些哽咽。
“把咱们的家谱整理完整，这是他的遗愿，还有一件事，他想把咱村的村史刻在碑上，让子孙后代都能够看到，了解我们的家族传承，发扬我们的家族文化，勤奋克俭忠厚善良这些，我也说不好，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村里找不出地方，我们家南地离村近一些，可以贡献给村里半亩地，做祠堂、或者村史馆用，只要是对这件事有利的，我们都愿意做。我也年纪不小了，没什么盼头了，就希望在走之前，看到你大爷的心愿实现，到那边也好给他交代。”
大娘已经有些哽咽了，天成妈也在一旁想掉眼泪。
“大娘，您的意思我明白。我在这保证，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不能让大爷的心血白费，不让您二老有任何遗憾。再说，您这是在为村里、为集体做事情，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您和我大爷可是咱村的功臣，应该给您鞠一功。”说着，天成朝大娘深深的鞠了一躬。
弄得大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好了，好了。”
天成突然想起来祁镇长说的专家调研，到时候还得给他们提供村里的一些资料。想着大爷那里是不是还有其他记载，或许到时候能用得上，便问了大娘知不知道。
“你大爷写过一本书，自己还掏钱印了几十册呢，里面有他自己写的文章、写毛笔字的心得，还有专门给咱村写的村史，你想看的话，我给你拿过来。”
“好的呀，大娘，这可是难得的资料，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我跟你去拿。”
“那好，走吧。”
路上，天成把制作村发展规划的事给大娘娓娓道来。
几分钟后，到了大娘家。
大爷走后，就剩下大娘一个人居住，院子不大，但整理的错落有致，墙上爬满了蔷薇，朵朵小花随风摇曳，屏风前也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凤仙花、月季、芍药、多肉、仙人掌，显然主人是热爱生活的人。
还有那棵熟悉的桂花树，默默地伫立着，向老朋友一样，这是老二出生时，大爷种下的，这么多年了，已经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大娘的两个孩子都在外地上班安家，大娘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老人。空闲的时候，她就与这些花草为伴。
俩人径直进了书房，因时间长没人居住，屋内显得清凉，案几上落了些灰。
“我也年纪大了，没时间打理这屋子了，等孩子们都回来了，再彻底打扫打扫。”
大娘走到书架上，拿出来一摞书，屋里光线有些暗，俩人拿出来到院子里看。
桂花树下有张一木桌，俩人就坐在那，大娘拿出来老花镜，尝试着戴上。
天成一看是三本书，书名是《渔樵耕夫录》，下面署名是李传格。一共三大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来，大爷是把自己封为渔夫耕夫，闲暇时写的文章，收录成册，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厚，这可是大爷的毕生心血之作呀！
天成翻了一下目录，一本是乡风民俗，各种传记；一本是材料汇总，有对联、家书、婚丧嫁娶的一应文字材料，另外一本是书法心得。更难得的是，这些书竟是用文言文写成。
天成越看越觉得大爷真是个人才。
光说文言文这项，小时候就上损伤他多少脑细胞。背书可是最令人头疼的，尤其是那拗口的文言文，《伤仲永》、《刻舟求剑》、《醉翁亭记》《出师表》......
就因为背不下来，他被老师罚站过多少次，被家长揪过多少次耳朵，难忘的童年经历呀。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我的大爷呀，你太有才了，简直是天才。不仅会写文言文，还写了这么多，厚厚三大本，足有半尺高。
阿弥陀佛，师傅就在身边，老师就在眼前，只可惜，只可惜，错过了，终究还是错过了。
家庭是最好的学堂，惯不得大爷的两个儿子都那么奋发图强，一个个的考上重点大学，连和他一起玩泥巴的发小也厚积薄发，把天成远远的落在后面，望其项背呀。
往事不堪回首，还是做好眼下的事吧，方可不辜负青春，不负韶华。
“大娘，这些我拿回去仔细看看，咱村进行规划发展可能用到这些材料，里面写的村史我打算找人刻出来，安置在固定的地方，村委会或者以后要建立的文化广场。”天成看着大娘诚恳的说。
“你拿过去吧，我这里还有几份，留着是个念想就成，只要村里用得着，就是用得其所，你大爷肯定会高兴的。”大娘不假思索的说。
“好的，那我先过去啦，一有消息就立马通知你。”
“嗯。”大娘笑呵呵的说。
一直目送着天成走了很远，直到不见了踪影。
47.墙体绘画
省城乡设计院的专家来考察了几天，天成跟着跑前跑后，提供材料、实地查看、经验介绍、民风考察、人物采访、上下协调、会议召开、吃喝招待等等，事无巨细，忙前忙后，他感觉自己像个陀螺，但过得很充实，也很有精气神，风风火火。
人活着，总是要有希望和目标。
母亲见他整天脚不沾地，手机响个不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过了个把月，从设计院那边传来消息，打算对村庄做一下美化，简单地说，就是进行墙体绘画，在各家的外墙上描绘出具有农村特色的画面，把村庄打造成具有观赏性、艺术性的乐园。这个方案当时也进行了多方研讨，天成也让乡亲们发表意见，专家组也考察过群众基础，觉得李家庄具备这样的条件。
这也是乡村规划里的一个重要部分。
天成对这样的新兴事物也有些懵懂，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些资料，了解了大概，但弄成之后是什么样，有什么样的效果，他也说不上来，胜叔和阿哲他们也两手一摆，一问三不知，但却忙的不亦乐乎。
“考虑那么多干啥，反正又不让我们自己掏钱，这是县里乡里的规划，咱们搞好了，也是他们的脸面和光荣，谁还能把自己的招牌弄砸了。”胜叔总结道。
“姜还是老的辣呀。我是怕村民不理解，到时候再弄出些幺蛾子。”天成还是有些担心。
“你就多虑了，村民的素质和前两年不一样了，素质提升的让你想象不到，哈哈。”阿哲早就把消息弄得人尽皆知，他还是有信心的。
更重要的是，这次工程打下手的活包给了阿哲，在家门口干活挣钱，阿哲心里爽呆了，他巴不得早点开工。
两三天后，设计院派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开始施工了。阿哲派人搭梯子、递东西，修补修补院墙，贴贴地砖，都是年轻人，不到两天，阿哲就和绘画的两个小伙子混熟了。
一个是设计院的刘凌萧，一个是美术学院的实习生小赵，都是二十岁出头。
按照规划设计和图纸安排，李家庄墙体绘画分几大主题：孝老爱亲、四季农村、田园风光、成语典故、家风家训，两条街道，13条小巷，每条街巷都有专门的主题，家家墙面上都绘有图画，活灵活现，生动有趣。
刚开始村民对此艺术形式还一知半解，等到第一幅绘画画出来后，赏心悦目，别出心裁，还增长见识，大家交口称赞，都显得格外兴奋起来，配合得非常积极，也显示出了村民们十二分的热情，该打扫的打扫干净些，腾挪东西的主动搬走，主动给工作人员送吃送喝。
“我们家是三层楼，这一面临街的白墙交给你啦，你们准备画啥呢？”凤婶有些迫不及待。
小赵拿出图纸，看了一下，笑着对大娘说：“你们家画的是百鸟朝凤。这幅画色彩绚烂、生动活泼、灵性十足，包你满意。”
“百鸟朝凤我知道，多喜庆呀，我家姑娘绣过这个十字绣，可复杂了。小伙子，你的手可真巧呀，像姑娘家的手一样，多能干。”凤婶一天能看几百回，把小伙子夸得都有些害羞了。
不过也有不如意的。这不，连成大爷气冲冲的过来了，看样子要兴师问罪了。
“我家这墙上咋有些不好看呐，刚开始你们说是历史故事，这怎么还有血淋淋的呢，太不吉利了，能不能擦掉，重新再画一个。”
“大爷，你这是岳母刺字，画面上是有一点点红色的印记，更能说明岳飞精忠报国的决心和意志呀。”凌萧认真的解释道。
“你说的故事我知道，戏文里天天唱，我也经常给小孙子讲，可我就见不得别人受罪，这天天看着，心里不舒服。”大爷是同情心泛滥，受不了自家屋墙上天天有人难受。
“您这是多虑了。要不我把颜色调暗些，尽量看得不太明显。擦掉是不可能的，这种涂料经得住风吹雨淋，而且代价也不便宜，不是说擦就能擦的。”凌萧面露难色。
“是呀，我看着挺好的，你那小孙子从小就受到爱国熏陶，这可比看书听戏形象多了。”一旁的李婶帮腔道。
“我也没说不好，看多了可能就习惯了。”大爷自知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小声的自我安慰。
这一段时间，各家各户对每幅文化墙都细细品评，从中体会其中的道理。有二十四孝里的节选，有孟母三迁的典故，孔雀开屏、梅兰竹菊等等，一幅幅画，一个个故事，一段段传说，不光给全村人上了一堂课，也潜移默化的滋养着全体村民的言行。
走在这充满浓郁文化气息干净整洁的街道上，谁还会骂脏话、谁还会乱扔垃圾？
环境可以塑造人的心灵，艺术可以和谐人际关系。
这是天成他们始料未及的。
专家就是专家，人家设计规划的就是高水平，有品位，有档次。
天成把每天的工作进展都向乡里进行了汇报。
为了工作的扎实规范，他以村委会的名义编制了《李家庄周工作进展》，以书面的形式向乡村振兴局进行专题汇报。
当然，宣传工作还是要紧跟。各种媒体已经嗅到了新闻的气息，有主动采访的，有领着任务来报道的，每天应接不暇。
机会就是财富，宣传就是生产力。
天成感觉自己往日所学快要消耗殆尽，再不充电恐怕跟不上发展步伐。
48.捐款倡议
规划费是乡里出的，还有上边拨付的资金，但按照目前工程进度和规划设计，还有百十万的缺口，发展又一次遇到瓶颈。
政府的钱需要按照进度拨付，根据发展情况落实奖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上哪弄这么多钱呢。
村里的家底也就那么点，还不够填牙缝呢。
村集体经济收入还有待时日。
这些天，也愁煞了天成。
就连晚上睡觉也在合计着，怎么用好政策、扩大村集体收入。
田地里的林木苗长得郁郁葱葱，高的已经1米多，也可以出售了，但现在是秋季，还不到大量植树季节。按气候和季节，每年开春也就是植树节前后是最佳销售时机。只能等待。
村里的养殖场刚刚成立，小鸡娃还在地里飞跑，再说，畜养量也少，还不到上市时节。急不得。
和欣天地合作的公司，各项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工地上每天推土机、装卸车“突突”的响，厂房和院墙已经盖起来了，池塘也进行了整修，道路也正在硬化中，院里的绿化也同步进行。看到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天成，每次经过都心里暖洋洋的。转化为人民币是早晚的事，但明显现在还不是时候。
天成把大家伙叫在一起，开了几次会了，每次都是无果而终。
可以申请贷款吗？
拿什么作抵押。
农村只有人口和土地，集体经营性土地可以入市，作价入股，流转，但这个程序天成没有经历过，而且村里也没有现成的土地可以流转。
上边这些都是可预期收益，但目前村里急缺流动资金。
天成给大家伙做了个形象的比方：“这就好比给新房装修，地板、油漆、家具等等，按照高标准装修，肯定得多花钱，低标准呢，也说得过去。但装修只有一次，规格定好了，以后再重新装就不可能了。如果按照低标准走，以后不满意，重新掀了再装修，成本岂不是更大。”
“谁不想高标准装修呀，这得靠财力说话。”阿哲不假思索的说。
“有多少钱办多大事，量体裁衣，这和过日子一样。”胜叔也慢悠悠的说，他觉得拔高规格提前消费可不是好事。
郭倩一语不发，不赞成也不反对。
天成是做生意的，向银行贷款、寅吃卯粮是常有的事情。他觉得作为领导应该有些风险意识和融资常识，这是时代的要求。
具体怎么融资呢，就目前来说，无非是借钱和捐钱。
银行这块走不通，那就看第二条路。
捐钱这个可以吗？
胜叔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万事都得尝试，不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最坏的结果是募不到钱，那又如何。这是为公家办事，不丢人。何况是为村里的长远发展考虑，光明正大的做事业，会没有人支持吗？
当然，眼光不能放在村里，村里的老头老太太还指望给他们发钱呢，就是村委会这几个人，恐怕每个人最多也就出个一两千吧。
“我们可以动员在外地的乡绅，他们应该肯为家乡建设做贡献，尤其是开厂办企业的那些。”郭倩对全村人口信息统计过，对在外务工办企业的情况了解最清楚。
“是呀，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村的发展大家有目共睹，为了让咱村的发展更上一层楼，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添砖加瓦，共谋大业。”看来天成心里已经决定要筹资了。
“我马上弄个募捐倡议书，当然了，大家都是村委的一份子，带头募捐是分内之事，我先起个头，捐5000，回头转给你郭霞，记到账上，最后需要公示。”天成想着捐出去两个月的工资，已表决心。
“天成，我们可没你有钱，境界没你高。不捐吧，显得我们档次低，捐吧，你一下子整出5000，我们可比不了，你这可不能搞道德绑架呀。”胜叔略有难色。
按理说，村长捐5000，其他人也不能太少，至少得两三千，捐的太少，公示出来很没面子，这让胜叔有点为难。
“这个数额自愿，随心意，一块钱不嫌少，1万元不嫌多，胜叔，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天成安慰道。
说归说，胜叔还得琢磨琢磨，这事不急，过几天再捐。
胜叔的心态代表村里绝大部分人，尤其是老年人，他们一辈子省吃俭用，挣个钱不容易，自然看得无比金贵。
但也有大方的时候，每隔三年村里要祭奠神仙奶奶，其中重要的一个仪式是唱大戏，邀请唱戏班子唱个三四天，一天唱三场，一场下来一两千块，这钱从哪出，都是村里出面集资募捐的，大家的积极性都空前高涨，三十五十的，一百二百的，也有包场的，资金是不用发愁的，各家各户都觉得有面子，这是给神仙奶奶的烧香钱，多少都得表示点，一到开幕式那天，村里还有集会，十里八村的赶来逛会听戏，还有专程来给神仙奶奶烧香磕头，企盼心想事成，无非是求个好姻缘、抱孙子、发大财、风调雨顺之类的。
神仙奶奶在李家庄是有定居之地的，虽然没有上户口，她的小庙就在村南边地头，一个庙宇样式的小房子，里面供奉着奶奶的塑像。每次庙会结束后，村里就会请人在庙前立碑，上书此次庙会举办过程云云，上面还刻有募捐情况，比如募捐者姓名歀项。
奶奶庙的后边就是玉兰姐家的领地，有人说，玉兰姐家的鸡鸭没人敢偷，是神仙奶奶坐镇看护的结果，有的说她家生意不错，是玉兰姐经常给她上香的缘故。
每次玉兰姐都笑一笑，不置可否。
天成思考这其中的原因，供奉神仙奶奶是乡土文化的一部分，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原因和文化土壤，那乡村振兴呢？
对于结果他不敢料想。
首先是拟定一份募捐倡议书。
看来天成又要烧脑子了。
如果传格大爷在就好了。
整个下午，天成坐在村委会的电脑前，想着如何措辞，既要写的质朴中肯，又要感情拿捏到位，最终的目的是让大家心甘情愿的掏钱，助力村里发展。他在网上搜索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样本，的确，李家庄的情况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万能的百度也解决不了啦。
干脆，有什么心里话直接说出来就行了，不用文绉绉的，反正都是自己村里人，没必要非得往自己脸上贴金，于是，他在电脑上打出来以下内容：
“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无论你身居各地，是在外定居，还是打工发展，李家庄是你的家，是你永远的归宿。现在我们村正在日新月异，走上快速发展的通道，但发展需要政策的同时，也需要资金支持。为了李家庄美好未来，希望你伸出援助之手，助一臂之力，把我们的家装扮得更美、更富裕、更宜居。”
“此次募集的资金主要用于村庄墙体绘画、道路美化、文体广场建设、村史馆建设、健身器材购置等公用设置和集体活动场所的建设。同时，请你放心，为了保障募集资金专款专用，我们会在村委会村务公开栏上及时公示，接受全村人的监督。”
天成把草稿通过微信发给大家，让各位提提意见。
没过几分钟，大家一致回复，同意，无意见，阿哲还发了个表情，鼓掌，鼓掌。
这帮家伙，懒死了。
的确，他们几个才不会为了编词绞尽脑汁呢。
49.钱来 来钱
天成让郭霞把倡议书发到村群里。
募集的主要对象是在外的乡绅、打工上班的年轻人，重点是企业老板，这些人有些在村微信群，有些不在，得想办法联系上。
郭霞负责联络这部分人，及时把他们加入村微信群，方便及时联系，也让他们了解村里的发展状况。
之后的几天，天成都在耐心的等待，等待从郭霞那传来好消息。
不错，确实募捐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多。
在外打工的年轻人毕竟素质高些，捐2000的居多，可能大家觉得村长是5000，按照这个数额打个折扣，2000块比较符合村民的身份和收入水平。
没几天，已经有二三个人募捐了。
这是好兆头，为了发动大家的积极性，天成让郭霞在微信群里把募捐的信息公示出来，公布积极募捐者的姓名和数额，会带动更多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从众心里也是可以预见的，大家都捐了，你不捐，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多少显得不大气了，是不？
当然，还要搞定财大气粗的老板。
郭霞早就把这些“有钱人”的信息、联系方式统计好了，放在天成的面前。
按理说，募捐是自愿的，给人家打电话要钱有点不合适。
但为了村里发展，脸皮厚就厚些吧。
郭霞见天成有些面露难色，鼓励道：“这可是我腆着脸到人家家找老人要的，不过我可没说明让人家捐钱，呵呵。”
“有些是在人家网站上搜索到的，你如果打不通，我可以把募捐书寄到他们公司。”
“听说这次和咱村一起扶持的那两个村，正在暗暗和咱较劲，哪个村建设的又好又快，上面的奖补资金就会下来，所以这事可得抓紧呀，机不可失。抓住机遇就是胜利。”郭霞这几次去乡里开会，也有了些政治嗅觉。
“那好，为了咱村发展，我这张脸豁出去了。”
天成看了一下名单，按照先易后难的原则，他挑了熟悉的建成的电话，这是发小，后来人家上了大学就不怎么联系了，自从天成当了村官，又联系上了。建成也很热心村里的公益事业，每年给困难大学生、60岁以上老人发放慰问金，颇受全村人的夸奖。
“喂，建成哥，老弟又打扰你啦。”
“哦，是老弟呀，什么事呀？好久没见你啦。”建成说话四平八稳，不急不躁，一直保持大将风采，真不愧是知名企业家，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不像一些包工头，对脾气的，称兄道弟，江湖义气，不对眼的，转身不认人，还骂骂咧咧。
“咱村募捐的事你听说了吗？这次是大发展，缺少启动资金，需要您的大力支持。”天成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还有些小紧张。虽然说人家有钱，但每次村里有事都需要人家出面，前不久，建成还出资把他们家的胡同整修了一遍，花了十来万，村里一分钱没出，还常常作为村里的政绩拿出来宣传。
总感觉像是在摊派任务。
“那是，自己家的事，我先捐2万吧，回头微信转给你。”看来建成已经通过微信群了解募捐的事。
这是目前个人捐款的最高额。
“行行行，多少都行，你为咱村做了那么多贡献，我代表全村父老乡亲感谢你。”
“哈哈，别嫌少就行。那行，先就这，我一会还有会，就先不聊啦。”
“好的，您忙。”天成忙回应到。
“搞定，一会把名字数额发到群里，让大家都看看。”撂下电话，天成随机向郭霞吩咐说。
天成觉得打电话这活不好干，挺有心理压力的。干脆让郭霞给他们先发短信，拉到群里，看看这些人的反应再说。
这些天，街头巷尾，大家也在悄悄谈论着捐款的事。
“谁谁家的二蛋在外打工，看来混的不错呀，这次捐了2000块呢。”
“可不是，小的时候连裤子都穿不齐整，这会有出息了。”
“后街老成家的儿子也捐了，他爹那个铁公鸡气得不行，还嚷嚷着要到村委要回去呢。”
“老成是出了名的小气鬼，但人家儿子在外人模人样，比他爹有觉悟。”
“我要是有钱，我也捐个十万八万，关键是咱没钱那，呵呵。”经常有人在群里调侃。
“听说二愣子也捐了，那家伙，挣个钱不容易呀，老娘还生病呢。”
“哎，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准备要三胎，前面俩不都是闺女吗？（注：事发时，三胎尚未放开）捐了钱，到时候村里不行个方便，上户口什么的。”
“那倒是，二楞他娘挺会盘算的。”
......
不管每个人心里如何盘算，捐款事情已经差不多有结果了。
以建成为首的老板们，有捐2万的，也有1万的；年轻人在外打工的，2000到5000不等，人数占绝大部分；其次是村里的积极分子，三百五百的，也都表表心意。合计下来，总共358500。
胜叔阿哲他们最终敲定每人3000，不多不少，既说得出口又不至于太割肉。
天成看着满满的一张名单，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支持是一种无言的力量，温暖了你我的心房。
50.漫步遐想
李家庄募捐的信息编辑呈工作简报，很快就报送到乡里、县里。
领导对李家庄的积极性大加赞赏。
作为先进典型，天成面上更有光，干起活来亦是风风火火。
村里的各项工作也稳步开展。
村附近的跃龙潭湿地公园也在规划建设当中。
起名叫做跃龙谭，乃是有个传说，历史上，这片区域属于沼泽地，荒草丛生，荆棘满地，靠粮食为生的当地人人均土地有限，灾荒年更是食不果腹，外出逃荒，连吃都吃不饱，更别提教育了，难得出一个秀才，所以当地人满心希望能够鲤鱼跳农门，实现阶层跨越，成龙成风，久而久之，便叫成了“跃龙谭”。
县里在规划这片地方的时候，继续沿用原先的名字，可能也是对乡风礼俗的一种传承吧。
天成每天都会沿着这块地走上几圈。
跃龙潭离李家庄不足1公里，小的时候天成他们经常下水摸鱼，那里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如今日新月异，建设正当时。儿时的痕迹早已烟消云散，只留在了记忆里。
一块褐红色的大石头上面刻着醒目的名字，“跃龙谭湿地公园”，几个大字遒劲有力，想必出自名家之手。
旁边有块醒目的规划导览图，上面详细的记载着公园的一些基本信息：公园占地951亩，水域面积450亩左右，蓄水量129万立方米，园林绿化及园建面积462亩，计划投资18亿元，由生态林田区、湿地水景区、自然林草区等不同景观组成，形成山、水、林、田、湖完整的自然生态体系。
同时附有清晰的公园游览图，具体内设沙滩区、美食区、动物区、瀑布区、划船区等等。
最让天成满意的是环绕公园的是约5公里的塑胶跑道，作为行伍出身，骨子里爱锻炼，尤其喜欢跑步、打球，如今家门口正在修建这么高级的跑道，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按照规划，2年内公园建成并投入使用。
在整个周边，到处可见繁忙的景象。
他不知道这样的工程承包给了哪家公司，但人家干工程的进度和热情还是一次次的感染了他，听说是委托的全国有名的设计院所进行规划设计，项目采用EPC模式建设，无论从哪方面都是大手笔制作，让天成这样的小包工头望而却步。
一个小小的李家庄都弄得他千头万绪，忙的颠三倒四，做大领导呢？做大企业呢?
眼前的工程需要专业的团队、技术和资金，他感觉自己无论从哪方面都相形见绌。
他感觉自己如此渺小。
没有金刚钻，怎揽瓷器活？
他需要充电，需要充实，需要大格局、大气场。
当他慢跑在这块熟悉的土地上时，满脑子跳跃的都是发展，如何发展，村庄的发展，湿地公园的发展。
在这个奔腾的时代，他要让李家庄搭上这趟高速列车。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无论是被动着发展，还是主动迎接这场蜕变的洗礼，他都只能义无反顾，抬头往前走，带领着李家庄的父老乡亲，奔向那美好的康庄大道。
当然，这其中有矛盾、有挣扎、有误解、有困难，他可以成为李家庄的有功之臣，也有可能毁誉参半，困顿其中。
妻子已经多次在电话里发牢骚了，说他不顾家，为了个破村庄要把自己的后半生搭进去，耽误了自己的生意，错过了陪伴孩子的时光，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她不理解，孩子也时常抱怨。
朋友看他时一脸惊讶，“你不是当几天村长玩玩吗？怎么还一头扎进去了？一入官门深似海，再回首时已百年身啊。”
多少次，他想解释，欲言又止。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属于一股清流，也是别人眼中的异类。没有人理解的时候，说了反而自取其辱。
说我伟大吗，没有人这样称赞过，大家只是觉得他做了本分内的事情，好像村官就应该这样，那些反面典型多了，反倒衬托出他的稀有和珍贵来。
说他坏话的也有人在，人们总是用传统的固有的思维来评价别人，说他中饱私囊，就算没有实证也是有这个野心的，上边拨下来那么多资金，谁能保证他不往自己腰包里揣？
流言蜚语可以不去理会，能成事者，谁还没有受过几句恶语中伤。
他想起了爷爷。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个瘦削的老头，除了具有天下爷爷的慈爱之外，也仅仅是个老头而已。
但每次他从家到镇上爬过那道堤坝时，一种敬意感油然而生。
这座堤坝是早年间为了防止水患蔓延到村庄所建，至少有四五十个年头了。每天爬上爬下的，也是小伙伴们的乐趣，尤其是冒着被父母挨骂的风险，骑着自行车从那十来米高的坡顶滑下来，那种惊险、刺激，远比现在做过山车过瘾的多了。
印象中，有一天，奶奶带他从堤上过时，有意无意的说了句：“想当年，这个坡还是你爷爷带人连夜在这堆起来的，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奶奶感慨的同时，也深深的触动了天成的小心脏。
他没想到，这里面也有爷爷的功劳，那个瘦弱的带有文人气息的老学究，拿着戒尺板逼他念书的小老头。
没想到爷爷年轻时也是为家为民，勇当先锋。
没想到他老人家早已作古，但做过的事还有人一一挂念。他生前种过的树、铺过的路，教过的学生，都在一一诉说着他的故事。
虽然离开了，但江湖上依然留有他的传说。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够做些对他人有意义的事，有功德之事，可以让生命无限的延长，活在别人的心里，除了亲人，还有那些受你影响的人，通过你得到进步和发展的人。
比如如今的李家庄，街道整洁、绿树成荫、花红柳绿，一片祥和宁静之美。数年后，他不再当村官了，至少他的勤勉、魄力和忠诚惠及了李家庄2000多人，足矣。
51.建设正当时
村里的工作按照规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墙体绘画基本接近尾声，整个村子变成了展览馆、艺术的殿堂，这让全村的人沉浸在一种高雅的氛围里。
有史以来，农村的生活是最有烟火气的，离高雅的艺术十万八千里。没想到，农村艺术也可登大雅之堂。那一幅幅山水画、农耕图，绘制在墙上，别有一番风味了。大家司空见惯的树林子、小河、布谷鸟、稻草人都成了艺术的代表，活灵活现，美化着大家的生活。
好比是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被稍作打扮一下，竟出奇的耐看、好看。
为了提高文化氛围和乡村气息，上边运过来一些雕塑，有农村题材的：卖糖葫芦的铜人、拉架子车的农夫、做爆米花的老头，有历史典故类的：孟母三迁、铁杵磨针，有红色题材的：老母送儿到战场、红色娘子军、军民一家亲等等。
这些雕塑有的摆在胡同转角处，有的放置在街当口空地上，有的矗立在谁谁家门前，无论摆放在哪里，哪里就成了一景。
有人欢喜，有人抱怨。
欢喜的人觉得美化了自家的房前屋后，近水楼台；抱怨的自有道理，影响了他们家种菜。
为了统一思想，配合工作，天成在村里喇叭里三令五申：“作为村民，我们要服从村里的长远规划、整体安排，不能说对你有利了，就双手赞成；不合你的意了，牢骚满腹，指桑骂槐。除了自家院子是你的领地，院外的所有空间都在村里的统一规划之内，是种树，还是盖凉亭，是放置雕塑，还是栽花，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人家专家咋设计的咱们怎么安排。”
“不管你们门前是棵树，还是一棵草，每个人都有义务照顾、养护，你不能只享受舒适的环境，不付出努力，啥时候都是付出才有收获，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天成深知，没有思想统一就没有强有力的执行力。但村民的素质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提升的，相较以前，安排布置下去的工作落实️更快更扎实了。
李家庄的村前村后种上了各色乔木、灌木，有紫丁香、金银木、刚竹、斑竹等等，这些树种连村民都叫不出名字，自然在农村少见，价格也不低。
李家庄和湿地公园的建设带来了不少工作岗位。栽花种草种树的，铺砖铺路的，村里五六十岁的成了应聘的主力军。
每个人，主要是稍有劳动能力的，都能找到一些活计，工钱一般是按天算，100到150，200元不等。
无疑上边大资金的投入带动了大批人的就业。
这就是投资的魅力。
一来二往，天成他们也和这些老板、项目经理混熟了。
阿哲分了一杯羹，整天忙的不亦乐乎。
当然，天成自己也承包了一些小项目。
鱼和熊掌兼得，何乐而不为呢。
修建祠堂、文体广场、篮球场等等，家门口的活计，说干就干。
当然，村里一下子投进来这么多资金、物品，难保有人长了六只手指，为了保障集体资产的安全，天成让阿哲他们在重点地方安装了摄像头。
比如村口、村委会门前、重要物资存放处等。
这天，天成正在工地上巡逻，阿哲打来电话，急匆匆的说：“村长，不好了，文体广场上的电缆线不见了。”
天成心头一惊，肯定是有人偷走了。
“怎么这么大意，东西随便放。”天成有些责怪。这些是公物，出入都有账册记载，丢失了不是小事。
“是啊，这里人来人往的，昨天下了点小雨，停工了，想着等雨停了回来接着干，就没怎么收拾，谁知道哪个家伙手这么快。”阿哲也觉得有些冤。
“等一等，我想一下，咱们广场不是有摄像头吗？这几天监控都开了吧。查查，赶快查查。”
“好的，我差一点忘了，咱们还有“天眼”呢。就是昨天下雨，可能光线不太好。”
“先看看再说吧。阿弥陀佛，希望能找到，否则咱俩这过失就大了，那可是国有资产，找不到咱俩各赔一半，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漏洞堵上。”
阿哲挂了电话便往村委会飞奔而去。
瞪着电脑看了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事发时的监控视频。
那时正在下着小雨，路上也没人。
雨天的时候，村里街道上人是极少的。
一个穿着深灰色衣服的老头，骑着三轮车，经过小广场，停了下来，那一大坨电缆线就在路边两三米处，老头下车盯着电缆线有两三分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当下无人，便把东西拖到三轮车上，缓缓而去。
过程很清晰，只是下雨天人长什么样看不清楚，一个老头，六七十岁样子。
天成想着十有八九是本村人，熟悉的人看背影估计也能认出来，为了不扩大影响，他叫来胜叔辨认一下。
胜叔盯着电脑看了老半天，还是拿不准，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就是叫不出来名字。
正好，天成母亲来喊他回家吃饭，天成便指给母亲辨认，母亲一看，便说：“这不是老阔吗？”
“哦，对对对，刚才我怎么想不起来，就他了，这两年，背有些驼了，一下子没认出来。”胜叔张口说道。
老阔，何许人也。
52.迷途的羔羊
老阔，李家庄资深村民，以忠厚老实著称，颇受街坊邻里夸奖。
谁知贪念一时起，名誉毁于一旦呀。
这可如何是好。
迷途的羔羊，谁来拯救。
天成心想，不管是谁，都要给个警告。如果放任纵容，以后公共财物岂不是渐渐归入私囊。今天一棵树，明天一株花，每个人都顺手牵羊，乡村建设还搞不搞，文明新村还发展不发展？
说大了，这种事如果数额大了，构成盗窃罪，那是要报案，移交司法部门处理的。
天成义愤填膺的说道。
胜叔他们听得目瞪口呆。
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本是小事一桩，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意思意思就行了。
但天成说的头头是道，大家也不好反驳。
气氛陷入尴尬。
阿哲更是不敢乱讲，待在那里摩挲着手机。
还是天成妈心善，“伸张正义”道：“人家老阔都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长成个了，落个偷东西的名声可不好。树要皮，人要脸，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再说，平常大家伙也都不以为然，意思意思到了就行了。大张旗鼓的说到脸上，还让人怎么在村里抬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个村的，没必要结这个梁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对谁都不好？”
天成妈的想法代表了绝大部分老年人的想法。毕竟他们都属于同龄人，都是从苦日子熬出来的，以前在路上看到个树枝还想捡回家当柴火烧，虽然这次拿的不是柴火而是电缆，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性质的严重，当做是废品垃圾捡回家变卖的，如果事先村里宣传教育一下，可能也不会拿了。
胜叔和天成妈一样的想法。
阿哲默不作声，从知道是老阔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了。老阔是他的本家爷爷，也是从小看他长大的，论私情，他可是绝对应该偏袒这个爷爷的。
但碍于天成的威严，他只能不表态。
这会子天成也缓过来了，他总不能和自己亲妈置气吧。
阿哲打心眼里感谢天成妈的到来。
阿哲在脑子里打好草稿，慢慢的说道：“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咱们正是创建文明村的关键时机，如果上边知晓了这样的事，对咱村的影响有百害而无一利，反而给了对手村机会。况且现在是舆论社会，说不定会传成什么样的版本，到时候影响后续资金的投入，那可就损失大了。如果咱们内部处理，既保留了老阔的颜面，又不影响咱村发展，何乐不为呢。”
阿哲说起老阔，却没直呼阔爷。
但他的这番话确实言之有理，胜叔和天成妈连连伸出大拇指，直夸这小子两天不见，水平大涨呀，分析问题来头头是道。
天成也不好继续强硬的坚持下去。
民意呀，他只能顺着走。
“但是，咱们的廉洁自律工作还要开展，从上到下，来个思想整顿，杜绝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天成仍然保持领导的傲娇姿态。
现在的关键是这个电缆线谁去要回来呢？胜叔问道。
“阿哲，你去。”天成果断的说。
“啊，为啥是我？”阿哲一脸不情愿。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关键是这怎么张口呀。
“第一，你是保管人，丢失了你也有责任。第二，你是小辈，张口就要回来，老阔不会给你难堪。”天成也学阿哲刚才的样子，故意分析道。
“好吧，我命苦。”
官大一级压死人。
看着阿哲一脸伤悲，胜叔和天成妈倒呵呵的笑起来。
阿哲带着一脸苦相回到家。
阿哲妈见状，关切的问：“是不是又和女朋友吵架了？”
“才不是呢。我现在没心情想我俩的事。老妈呀，你可是帮我想想办法。”
阿哲把老阔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老娘汇报了一下。
“这个老阔，净惹事。没关系，这事交到妈妈身上，你不用管了。”
阿哲兴奋的给了老娘一个大大的拥抱，差点给老娘整了个大趔趄。
这天，阿哲妈见街上没人，老阔一个人从胡同口出来了，便快步走上去，装作搭讪的样子，压低嗓门问道：“老阔呀，村里那个电缆线你还用不用了，不用的话，还拿回去呗。”
老阔以为和往常一样，拉拉家常，没想到抛出这么一个炸弹，瞬间僵在那，半天才缓过神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着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呢。难倒有千里眼顺风耳，这真是见了鬼了。
但做贼心虚，脸早就涨得通红，不过面皮黑，别人一下子也看不出来。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无话可答，只能嘴里“嗯嗯”地应着。
“用完了，用完了。”顺着阿哲妈的台阶，本能的说着。
其实他拿回家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这东西看着一大堆，放在家里没啥用，卖废铜铁吧，拉出门太显眼，让人看见不好看。老伴已经喋喋不休的说了他好几天了，自找麻烦。
没想到还被人当面指出来，真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忙打了招呼，回家去了。
晚上黄昏时分，那一大坨电缆线又悄悄的归位了。
这事情做的神不觉鬼不知，但没两天，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哲妈和天成妈是天生的宣传员。她俩知道，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
时不时的，还有人打趣老阔。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了，村里到处都有摄像头。
有双天眼在盯着你看呢。
53.妻子生病
天成整天忙得像个陀螺，李家庄离不开他，他也感觉自己只有呆在这个小村庄，心里才踏实。
各项工作把他的日程填的满满。天成口袋里经常装着个记事本，上面简要注明着手头上的紧要工作。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小学老师的话以前当做耳旁风，没想到如今倒实践着老师的谆谆教诲。
垃圾清运这块，已经常规化。为了更进一步的规范和管理，上边有意向指导李家庄垃圾处理市场化，委托专业的环卫公司来做，具体细节还要洽谈。
锦鲤发展有限公司的养鱼事业正在稳步发展，但李家庄作为主要股东，不能当甩手掌柜，这成本、收益之类的还要加强监管，否则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这滋味可不好受。为了维护广大村里的利益，天成隔三差五的都要跑过去看看，一来看看工作进展情况，二来加强感情沟通，合作起来更顺手。说白了，人家是来投资的，钱肯定要赚的，但村里能提供良好的支持环境也让企业省点心，双赢嘛。
之外还有新建公共设施的投入使用、管理与维护，向上级领导的汇报、宅基地确权、树苗来年的销售等等。
其他的日常工作比如粮食直补、高龄老人补助、防汛抗旱、夏收秋收之类的事情交给郭霞他们去办了。
村里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已经成为工作常态。阿哲天天跑业务做生意，已经多次向天成抱怨，当个村委反而困住了手脚，官差不自由，实在影响做生意发家娶媳妇。几次嚷嚷着要辞职。
天成觉得村委会少一人不如多一人，胜叔年纪大了，郭霞又是个女同志，阿哲年轻力壮，腿脚快，执行力强，可以包揽一些体力活。
便做做阿哲的工作，先这样干着，村里的事只能少操点心了。
胜叔的身体也渐渐显出老态来，拔打电话的手明显比以前抖多了，天成每次看见都有些心疼，所以好多操心的事他也不大指挥胜叔了。
郭霞还在厂里上着班，又要照顾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学习生活，村里的事情有时候顾不过来，抱怨点也是经常有的。
没有强大的队伍，何来打胜仗。
尤其是在创建文明村的关键点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天成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如果这时候他再打退堂鼓，李家庄腾飞的脚步恐怕要停止不前了。
在这段上升期，他希望自己快点熬过来，等各项工作稳定了，他要给自己好好放个假，带上老婆孩子去三亚旅旅游，看看高山和大海，品味一下诗与远方的生活。
他下意识的看看手机微信，几天没有和家人联系了。
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
老婆谢梅发来了微信，只有两张图片。一张是医院拍的片子，一张是医生的诊断证明。
片子自然是看不懂的，对天成这种医盲来说，无疑是天书。
医生的诊断证明更是天书中的极品，那字写的比草书还草，天成把图片放到最大，也没看清一个字。但他有种预感，老婆大人身体有恙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微信通知，至少要打个电话说清楚嘛。他在心里责怪着谢梅。
但转念一想，老婆估计在气头上，故意不理他。
确实，自从当上村官后，他对老婆孩子的关心甚少，两三个月见一次面是常事。就算是回到自己家，也闲不住，出去和朋友喝酒侃大山，把老婆放置一边关心过问极少，越是这样，双方沟通交流的愈少，还没有和哥们在一起舒坦畅快。
即使言谈，大部分就是家长里短，孩子的学习身体情况，他只晓得妻子是个独立的知识女性，有主见，有能力，自然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
但没想到，两人已经冷淡到连话也没几句的地步。
妻子身体不舒服，从何时开始？她自己去的医院？为什么没有及时通知我？只是象征性的微信告知一下？
这是给我的警告。
我已经成为她心中可有可无的人了。
想到这里，天成忽然感到后背发凉内心有愧。
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成了三国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了。为了公事，小家都快要失去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他忙拨通了梅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你还知道打电话呀？”
显然是在责怪他，不过生气代表还在乎他，“你是我老婆，我不操心你操心谁？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回去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原本是矜持着不理他的，但一听见对方的关切声，谢梅还是忍住眼泪，哽咽的说：“脖子疼了好多天了，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甲状腺炎。”
“严重吗？”天成忙问。
“医生说需要做个小手术，里面有囊肿，要取出来一小部分化验，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再做打算。如果是良性，切除就行了。如果是恶性，那岂不是成了肿瘤了吗？会不会变成癌呀？”
谢梅一向坚强，但在突来的疾病面前，还是柔弱的像只可怜的小绵羊。
“不会的，不会的，哪能那么容易得癌呢。咱才不会得呢。只是个小毛病，别自己吓自己啊。快点呸呸呸。”
电话那头噗嗤笑了一下。
谢梅的怨气顿时也消散了许多。
看来对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是平淡的日子冲刷了感情，把两人搁浅了。
这世界熟悉的陌生的人千千万，但真正有事情时还是想和最亲近的人分享和承担。
中年夫妻大多是这样。
“医生还说什么呢，要住院吗？”
“你看看你，刚才发给你的就是医生的住院证明，我这边正准备回单位办理请假手续，回家收拾一下，准备住院。”
“那好，我这就回去，咱明天就住院。别害怕，有我在。我陪你去。”天成感觉到责任的到来，作为丈夫，这个家的男主人，他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妻子了。
“浩浩知道吗？”
“还没和他说呢，这周刚回学校，他知道了也不顶事，净影响学习，还是不说吧。”
“那是，高中阶段很重要，能不让他分心就不让他分心，这件事先不告诉他。”两人在孩子问题上往往有高度一致。
天成回家和母亲说了一声，为了不让老母亲担心，就说生意上有点事，需要回去几天。
之后和胜叔郭霞他们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紧要事情，便开车匆匆而去。
54.执子之手
佛家有云，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五阴炽盛苦。
人到中年，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生病与别离。
天成开车走在去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两边依然是熟悉的一望无尽的田野和村庄，前面是染红了半边天的夕阳，通过车窗玻璃，是来来往往东奔西跑的人间客。
此时天成的心情有些低落。
40多岁了，他见惯了生老病死，也体会过凌辱哀愁。
他知道生活有如阳光般灿烂的一面，也有疾风骤雨灰暗阴沉的时候。
它像一杯茶，让人细细品品味。
像一杯咖啡，苦中带香。
总觉得伤心的事离自己很遥远，但转瞬间就会发现，一不小心，平静的生活就会撕开血红的大嘴，吞噬着身边的亲人或朋友。
久居农村，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亲戚，老舅家的表亲、三姑家的侄女、五婶家的老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母亲口中听到谁谁家得病、谁谁家有人离世的消息。
天成早已心若止水，好像生活原本就是如此。
直到妻子生病，他才感觉生活这个魔鬼又要向他张牙舞爪、撕扯他自以为坚强却无比脆弱的心脏。
而上一次，是在父亲生病离世的时候。
当然，他下意识里觉得妻子的病应该不重，只是一个预警而已。
他已经把片子通过微信转给要好的朋友，帮忙找医生看看。
2个小时的车程，天成比往常多开了半个小时。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不敢开太快。
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何况是好好的活着。
走进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家。天安壹号18栋1单元7楼702。
天成的家在省城老城区和新城区交界处。这个拥有1200万人口的大都市，房价高得离谱，一万多一平是常态。天成买得早，当时做生意东奔西跑，省城地理位置优越，东南西北的火车均在此汇集，省城倒成了中转站，后来赚了第一桶金几十万元，认识了在郑州打工的妻子，5000多一平买了房，也算是安家置业了。
当天成把户口迁过来的时候，也就实现了从农民到城市人的蜕变，也在老家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后来孩子出生了，从幼儿园一直上到高中，养的白白净净的，妥妥的一枚城里娃，10后小鲜肉。
天安壹号在省城的小区中不算高档，也属于中上游。在当时也是名噪一时，据说是省里带“国”字头的投资集团和深圳一家资深房地产公司合作建设的。设计上采用当时先进的欧式理念，楼房走向不是中规中矩的南北方向，而是略有偏斜，最大程度的保障每隔户型的采光通风率最大化，而且小区均是小高层，容积率不高，绿化面积大，舒适度显而易见。后来开发的楼盘越来越多，但房地产商拿地的成本也在上升，盖得楼盘越来越高，楼与楼的间距越来越近，到处充满了钢筋水泥的味道，但依然抵挡不住人们买房的热情。
像天安壹号这样舒适度满满小区更是越来越少，天成常常为自己人生的这项投资津津乐道。
停好车，径直走到电梯，回到舒适的家。
谢梅正在整理东西，见到老公回来了，忧伤的脸上显现出十分的伤心，一双杏眼流露出几多期待眼神。
“回来了，我刚想着给你打电话呢。想着应该是在高速上，怕打扰你开车，就没打。”梅的声音不高却很温柔，听了让人心里格外舒服。
多么善解人意的老婆呀。
天成把钥匙手提包往玄关桌子上一扔，走过来，拍了拍梅的肩膀：“没事，我问过几个医生朋友了，这种病在你这个年龄段很常见，99%都是良性的。咱只要做个小手术就行了，别杞人忧天啊。”
中年人感情的表达比较含蓄，像天成这样的老夫老妻，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拥抱，便没有什么抱怨和不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天成经常不在家，谢梅对他放心的原因。
俩人平时言语不多，聚少离多恐怕是主要原因。婚姻的经营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和做生意一样，没有感情的付出，何来家庭大厦的稳如磐石。
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隔阂与冷漠。
谢梅的病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祸兮福所倚。
55 . 涮羊肉
天成看看了墙上的钟表，晚上7点25分，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
正好谢梅也没心思做饭。
“走，媳妇，老公带你吃顿好吃的，把烦恼全忘掉。”天成提议道。
俩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你想吃啥？要不去吃海鲜自助？好久没去过了，就那家海德旺斯五星级酒店的。”说到吃，天成想想就有点小激动，毕竟在农村找不到这样的吃食。
“海鲜我可吃不了，再说马上要做手术，还是不吃吧。万一对伤口不好。”两人能重拾二人世界，谢梅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吃什么的倒无关紧要了。
“那咱先出去走走，看到什么想吃的，就去吃。”
外面，夜幕降临，但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不是农村的寂静无声。
这就是城市的魅力。
二人下了楼，出门一阵凉风袭来，虽然刚刚初秋，夏天的闷热尚未退去，但夹道口的凉风还是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谢梅下意识的紧了紧针织外套。虽然没有住院，她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成病人了，保重身体是第一位。
天成用宽厚的胳膊忙搂着妻子的肩膀，增加一丝温暖。
大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边高楼林立，灯光闪烁，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公交车、电动车在街上穿行，一片忙碌热闹的城市日常图。
“好长时间没吃火锅了。”妻子突然说。
“好啊，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那咱就去吃铜锅涮吧，你喜欢吃他们家的羊肉。”天成立马附和道。
妻子一直注重养生，平常不怎么喜欢在街上吃，嫌油多味重，不利于身心健康。倒是天成经常和朋友们在外面喝酒吃饭，吃嘛嘛香，身体还倍棒。
哎，造化弄人。
涮羊肉的锅底是清水，羊肉鲜美，倒也适合妻子的口味。
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十几分钟的路程，二人边逛街边闲聊。
路边商铺鳞次栉比，这条路天成走多很多次。有些店铺的老板还很熟悉，时不时的打个招呼。
天成告诉梅，哪家的老白烧饼好吃，谁谁家的毛氏红烧肉是一绝，哪家的焖罐最让人牵肠挂肚，哪里的广东菜做的最地道，哪条街上的XJ饭最正宗......
当然，也有原先门庭若市的商铺，如今不知所踪。不知何时，招牌被鲜亮的蜜雪冰城炒酸奶覆盖。
路边的小推车上也不断的吆喝着，朝鲜面、卷凉皮、丹麦红豆饼，好吃不贵......
这就是生活可爱的充满烟火气的一面，让我们如何不爱它。
天成拉着妻子的手慢慢的走到了火锅店。
正是饭点，里面坐了不少人，俩人走进去，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坐下，手机响了，是好友阿宽。
“成哥，我都打听好了，省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的万主任是全国有名的专家，人家的手术都排到一个月后了，我找了个熟人，给他打过招呼了，手术尽量提前，明天你去找他吧。”电话那头传来了阿宽浑厚的声音。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手术有风险，大家都知道。
住院做手术这种事，肯定想找一个水平高的，这是人之常情。
在这之前，天成已经动员了他的朋友圈人脉网，必须要找一个踏实可靠的熟人，这不，七拐八拐的找到了人家万主任。
谢梅一听是为她的事操心，心里一热，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没白嫁，关键时刻靠得住。
不知从何时起，医患关系变得不像从前那么融洽。人们住院看病，总希望找个踏实可靠的熟人，少走弯路，少花钱，节省看病成本。
不信你看，一个感冒可以开出几百元的药，反正吃不死人。
又比如经常冒出来的医疗纠纷，让人对医生和医院敬而远之，除非不得已。
一个正常的看病需要动用人际关系，这不能说不是一种非正常的现象。
当然，如果你想享受更高级别的医疗待遇的话，比如专家号、VIP病房，那就另当别论。
天成在电话里连连感谢阿宽的帮忙：“回头请你吃大餐呀，老弟，以后有啥事哥能帮上忙的，言语一生，咱俩这关系，谁跟谁呀。忙完这一段喝两杯啊。”
“好咧，成哥，只要俺嫂子身体无大碍就是咱的福气，等忙完这一阵咱们聚聚，好久没见面了。”
“好咧，说定了，等我电话。回头再聊。”
放下电话，天成对妻子言语到：“这帮哥们还真是讲义气，不过以后还是要经常来往，谁家没个啥事啊，礼尚往来，感情得慢慢煨着，不能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再张口，那多尴尬呀。”
“可不是，你这两年净往农村跑了，这边的关系就淡了。”
天成点了一个鸳鸯锅锅底，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一盘蔬菜拼盘。没几分钟，菜品陆陆续续上来了，俩人边吃边聊着天，好像又回到了孩子出生前的时候。
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咱们在这没什么亲戚，有什么事情的话，还得靠同事朋友帮忙，浩浩小的时候我下班晚来不及接孩子，小区里的小莲阿姨经常帮衬着点，有时候孩子就在人家家吃饭睡觉，现在小莲阿姨也60多岁了，年纪大了，咱作为晚辈也该去她家坐坐，看望一下。”
“那是自然，咱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灯光下，弥漫着火锅的烟雾，气氛显得格外温馨。
56.妻子住院
第二天一早天成和妻子便收拾好，带上证件和几件换洗衣服，向医院进发。
医院附近停车难是远近闻名的，为了节省时间，俩人打的往医院去。
早上八点左右是上班高峰期，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每个人都急匆匆，同时间赛跑。
这又是一个充满活力和朝气的早晨。
从家到医院十几分钟车程，不一会，俩人便到了。
医院更是人多嘈杂，大老远就看见门口人头攒动。
夫妻俩人基本上是侧着身穿过医院大门。
省第一人民医院是该省的老牌医院，三级甲等，历史悠远，声名远扬。每天来此求医看病的络绎不绝，床位量在全国乃是全亚洲都是数一数二，尤其是近几年医院硬件扩张的更厉害，周边不知从何起多了几幢大楼，有人戏谑说仅仅是每天的抽血量就可以建造一个血库，把它称为亚洲医院航母也不为过。
天成以前来医院的次数不多，里面高楼林立，大路小道众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天成一下子倒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妻子上次去的是门诊楼，这次要住院，应该是直接去住院部。
但转念一想，住院部会直接把妻子这个病号安排给值班医生，一旦确定了主治大夫再换人就不好看了。还是先找一下万主任再说吧。
天成为自己的一些常识感到庆幸。
去哪找万主任呢。
大门两侧醒目的竖立着医院导览图，门诊大楼近一些，先去那边碰碰运气。
谢梅带着天成往门诊楼走去，远远地，已经看到电梯旁站满了黑压压的人。一个个面色凝重，郁郁寡欢，是呀，来这的人有几个是开心的？
等电梯需要十足的耐心，门诊楼总共二十八层，电梯有四部，但运力明显不够，尤其是八点多高峰期。
肿瘤科在十楼，天成连忙跑到三号电梯处等待。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同时干着一件事，那就是盯着电梯慢慢的下来，16，13，10，8，5，3，1，随着电梯数字的变化，终于等来了这一波。可以进军了。
天成拉着谢梅的手，顺着人群往里挤。
好不容易挤进去，电梯发出滴滴的响声。
超重了。
谁下去。
大家面面相觑。先进去的人里已经有人喊了起来：“超重了，下来个人吧。”
事不关己，当然嗓门大。
天成见后进的几个人没有想出来的意思，便拉着妻子的手：“咱俩下吧，等下一趟。”
关键时刻，我是军人，岂能和这些小老百姓一般见识。
俩人继续等待，天成心里也有些恼火，这破医院，真不是人来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十楼，排队叫号问诊的已经列满整个显示屏，看来有些人为了看病早早来排队。
天成挤到前台，又挤出一张笑脸，对小护士温柔的说道：“美女护士，万主任今天在不在？”
“刚才还在呢。”小护士头也不抬的答道。手里拨弄着电脑鼠标，紧张的忙活着。
“万主任在那个屋？”天成继续问道。
“你去三号诊室看看吧。”依然是没有感情的生冷声音。
真是衙门大脸难看。
但转念一想，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和小姑娘计较。再说，人家天天在这么忙乱嘈杂的环境中工作，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出于礼貌，天成还是真诚的说了句“谢谢”。
三号诊室前已经站着四五个人。
进门一看，屋里没人。
忙问了身边的排队人员，有的说有急事开会了，有的说可能是去手术室做手术了。
“什么时候回来呢？”天成急切的问。
“不知道，我们都排着号呢。八点上班的时候还在，看了几个病号就急匆匆走了，估计一会就回来了，等吧。”
医生出去一分钟，耽误大家几十分钟。
旁边的连排座椅上坐满了人，十有八九也是等待着。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在看手机，消磨着时间。
哎，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是专家呢，领导呢。
如果去住院部、手术室看看，打游击战恐怕也不好找，还是原地守株待兔吧。
环顾四周，好不容易给妻子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诊室门口。
等待，漫长的等待。
滴答，时钟在滴答。
医院是最消磨人耐性的地方。
急病慢先生。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万主任终于过来，带着两个助手穿着白大褂大步流星的过来了，看样子50多岁，许是锻炼保养的缘故，精神出奇的好。
万主任还没走到3号诊室，等待他的病人们如粉丝般早已在屋门口列队相迎。
“都别急呀，按号来。”一旁的年轻助理或是实习生模样的喊道。
万主任坐下来，对着病人利索的说道：“来，把片子我看看。”
一边听着病人的陈述一边看着CT，时不时的问几个问题。
没几分钟，便下了结论，在电脑上飞快的敲打着，同时吩咐患者：“去再做个检查，看看情况再说。”
天成看着排队的人无比焦急，外面还有一大把等待中的，若是等到病人都看完，估计中午饭都吃过啦。
天成也顾不得素质和形象了，弯着腰挤到跟前，见缝插针的低声问道：“万主任，您好，我是省卫生部门赵XX的熟人，我老婆住院，您看怎么安排？”
天成直接把阿宽的人脉搬出来，这样免去许多中间环节。
万主任微笑地说：“哦，我知道了，需要做手术，是吧。”
天成连连点头，快速的把妻子的片子之类的材料递过去。
捏在手里这么常时间，手心里早就出汗了。
“这样啊，你先去住院部15楼找薛大夫，办理住院手续。”
天成连连点头，同时也快速的挤出人群，免得后边的人给他翻白眼。
57.病友
拿到了万主任圣旨，天成和谢梅便往住院部飞奔而去。
又是一番焦急的等待电梯，穿过人群，走向15楼，问询护士站，寻找薛大夫。
还好，经历上次的等待，天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出乎意料，薛大夫正好在医生办公室，年纪轻轻的，带个眼睛，挺斯文，天成说明住院来意。
薛大夫倒很有耐心，也很热情，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出于好奇，天成还是问了一下：“万主任不收病号吗？”
“万主任是领导，不直接管病号。”医生的话向来都是直截了当，简明扼要。
“那做手术呢？他亲自主刀吗？”天成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这个嘛，不好说。找他做手术的太多了，看看手术室的安排情况，你可以去问问他本人。”
“好的。”天成的心又悬了起来。
薛大夫仔仔细细的询问谢梅的基本情况，建好了病例，又开了一些检查单，交代检查事项，医保办理手续之类的。又交代了护士长安排床位。
年轻大夫也挺好的，最起码让人感觉到了什么是“温柔的对待。”
不一会，护士便过来通知，安排到了16号床位。
忙了一上午，俩人终于在这个偌大的医院有了落脚的地方。
看了看手机，已经11点20分了。
谢梅半躺在她的新床上，看样子很舒服，折腾了一上午，她早就累了。
这间病房总共三个床位，一个卫生间。
14号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60多岁，正眯着眼。旁边那个十有八九是她闺女，正给老人看着液体。
15号是一位中年女性，脸白白净净的，留着利索的短发，看样子是一位知识女性，正躺在床上看着书，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果，还有一大束鲜花，让人眼前一亮，温馨了整个病房。见天成他们过来了，还主动打了招呼。
16号床正好挨着窗户，米色的窗帘半拉着。
这里是15楼，视线很好，能看到远处高高的电视塔。楼下，依然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风景不错，天成和妻子对这里都比较满意。
病房不嘈杂，病友看起来都很友好。
二人在病房稍作休息，便出去觅食去了。
头两天的检查项目比较多，谢梅一个人大部分可以应付。
天成晚上没有必要住在这里，正好还得捎一些日用品，安顿好妻子后就独自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天成便打电话问妻子想吃点啥。
“今天早上五点多，护士就过来抽血，你都不知道，抽了整整五大管呀，我得好好补补。你给我多买个鸡蛋，我能吃俩，再买杯豆浆，包子，我好饿，你快点来。”
怎么生病了像变成小孩似的。
估计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比较脆弱，都希望被关心呵护，心理上似孩童一般吧。
天成忙不迭的答应着，想着去哪家买，然后打车去医院。
熟门熟路，天成发挥着超长本领，没过多久，便到了。
一进门，便冲着媳妇喊：“您的快递到了。”
忙把早餐放到桌子上，豆浆还是温温的。
“你老公真体贴。”15号床羡慕的说。
谢梅不好意思的说：“他呀。”想吐槽，又戛然而止，最终吐出来三个字：“还好吧。”
在一个屋里呆了一晚上，看样子，谢梅已经和那两位病友及家属相当熟悉了。
女人，沟通的本领是天生的。
三个病号都是甲状腺炎。只是病情上有些轻重差异。
14号床的老人显然已经做过手术，这两天一直在输液，今天的气色明显好多了，能坐在床上喋喋不休的讲话了，一看就是个话痨子。女儿正在给她用热水温着香蕉，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做手术的时候是全麻，别怕，啥都不知道，只是做完后脖子这里难受的紧，熬一熬就过去了。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禁得住，何况你们两个年轻人呢。”老人是个乐观派，平和的情绪感染着屋里的每个人。
谢梅不似以前那么患得患失了。
人呀，就害怕比较，凡事皆如此。
不管你有什么痛苦，他人亦如此，甚至比自己还惨，心里就轻松多了。
同理心多么奇怪。
从谢梅的口中，天成得知，15号病人是省实验中学的老师，姓张，老公在国外出差回不来，儿子上的是军校，管理比较严，不好请假，再说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孩子的学习。所以身边没有陪床的，但总有同事或是好友来看她，也算是一种安慰。医生护士对待张老师均礼貌有加，态度上明显是VIP待遇。
人民教师爱人民，人民教师人人爱。
“张老师，这是您的化验结果。”
“张老师，这是您的收费条。”
......
小护士们叫起张老师来格外亲切。
不忙的时候，总有小护士跑过来请教：“我那孩子十二了，是不是叛逆期呀？我说东他往西，理论一大套，我都说不过他。写个作业磨叽的要死，成绩都快倒数了，咋管呀，张老师，您可得支个招呀。”
“张老师，我闺女上初二，老是偷偷躲在屋子里搞小动作，玩什么盲盒呀，还爱打扮自己，什么美甲呀，不会有早恋倾向吧？”
......
张老师都耐心的予以解答。
专业的人讲专业的话，干专业的事。
张老师对教育学生的心得，已经征服了肿瘤科的医生及护士。
连谢梅也凭借近水楼台，向张专家请教了几多孩子的教育问题。
只是，14床的老人担心的是：“张老师，你这到时候做完手术怎么办呢，谁来伺候你呢？”
“老人家，我可没你有福气，有这么个懂事孝顺的女儿。我这手术还不知道排到哪一天，到时候我同事她们都可以来帮几天。不过我也不想麻烦人家，实在不行就请个护工。”张老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天成接着话茬忙问：“张老师，给你做手术的是哪位大夫呀？”
这是天成目前最关心的。
“应该是万主任吧。我老公托人找的，不过听说万主任做手术需要等，一般每隔十来天抽一天时间集中做。找他的病人很多，还得排号。其他大夫做的都不错，可能也是心理问题，你看阿姨做过手术，这恢复的也不错呀。”
14床的阿姨一听说起她，忙说道：“是呀，我们这也不是什么大手术，死不了人，都是自己吓自己。我觉得年轻大夫也挺好的，很认真负责，管我的那个小刘大夫，人家也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生，人也好，水平也高，反正都挺好，只要把病看好就行。”
天成看了看谢梅，妻子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听老太太的。
继续努力，找万主任说说，看怎么安排。
58.侦察员
为了满足妻子的心愿，天成一连去了几趟医生值班室，没见人影。
他知道万主任不好找，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在病房守株待兔，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从这一刻起，他把自己当成了侦察兵。
不过，阿宽的友情提示也让他动了脑筋，该怎么向万主任表示表示。
请吃饭吧，可以趁机加强感情沟通，饭桌上好说话。但阿宽和人家也不熟，中间没有牵线的人，吃个饭多尴尬呀。
要不给万主任送两条烟，不过医院明文禁止吸烟，好多大夫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就算是有烟瘾也都被迫戒了，人家或许就没这个爱好。
喝酒呢，送两瓶酒到医生值班室，这也不合适呀，大庭广众之下，打脸呢。
红包呢，这个方便，找个人少的角落，塞给他个红包或是购物卡，也是可行的。那送多少合适呢，人家医生肯定不缺钱，送多吧，多少算是够呢。也不能太少，这行情谁能估算得了，股票还涨跌有度呢，这关系这人情可真难算呀。管他呢，先包个2000块，准备着。
按理说，人情世故天成也算拿手，但医院这水太深，天成没试过水，不知道如何下手。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找个能说得上话的医院内部的人，打探打探消息再说。
不多时，从小护士的嘴中了解到，每天上午查房的时候他一般都在。
不过，专家领导查房，前呼后拥的，医生、实习生紧跟其后，恐怕也插不上嘴，更不好搞小动作。
也有小道消息说，和医生私下沟通最好凑在人家大夫值夜班的时候，白天人多眼杂不好讲，晚上夜深人静好办事。
关键是，人家万主任是领导，不值夜班呀。
正发愁着，万主任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天成还是记住了那独特的嗓音。
想曹操曹操就到。
快上。
万主任一边走一边交代身边的医生一些注意事项。
天成忙跟在后边两三米处。
不一会，万主任进了值班室，天成忙凑上前，笑着对万主任说：“主任，您好，打扰了，我是16号床家属，您看我们的情况，怎么安排手术呢？”
万主任愣了一下，还没弄明白张三李四，的确，每天找他的人太多了，哪里会记住这么多事。
看到一个大男人一脸虔诚，甚至有些低三下四，不好驳了面子，问道：“你们的主管大夫是谁？”
“薛大夫。”
“16床情况，薛峰。”转身向薛大夫问道。
薛大夫忙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来对着万主任汇报起来。
听着薛大夫的陈述，天成大概了解到，根据妻子近两天的检查情况，属于典型的甲状腺炎，一侧已经明显，不排除已经转移到另一侧，病人没有其他病灶......
万主任听后，对薛大夫道：“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就安排手术吧。”
天成忙凑上前：“万主任，您看能不能由您来主刀呀？”
“这个得看手术室的安排，什么时间做薛大夫会通知你的。”依然是平静的却有些拒人与外的声音。
听话听音。
天成心里凉凉的。
万主任又忙着和其他医生谈工作的事情。
天成摸了摸装在兜里的红包。
看来，还得找阿宽。
他转到楼梯拐角处，拨通了阿宽的电话：“不行呀，老弟，这医院的水很深呀，你再给牵牵线吧，让你家那当官的亲戚再次出马给万主任打个电话，说得明白点，点名让人家做手术，好不，这次哥真是遇到难题了，以后我就跟你混啦。”
“瞧你说的，啥事还能难倒你，咱俩在部队的时候我可是听你的呀，以后还是呀。这事吧，我再试试，拉下我这张脸也得办成。好吧。”
“得咧，咱俩这辈子包括下辈子都是好兄弟，哥，认准你啦。”天成心里一热，关键时刻还是战友情深呀。
晚上的时候，薛大夫走进病房通知15、16床：“你们两家的手术都安排在9月15号，万主任主刀，需要什么，提前准备一下。”
夫妻二人喜出望外。14、15床也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俩人，心想：“这对夫妻也有来头呀。”
今天是11号，还有四天，那就耐心的等等吧。15号床已经等了十多天了。
后来听说，16床是临时加上的。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现在看来，找对关系可比金钱管用多了。
59.冲突
难关已攻破，天成夫妻俩心里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按部就班的根据主治大夫的要求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尤其是心理上。
14床老太太的坚强和乐观明显打动了同室病友，谢梅的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屋里时不时的传出笑声。
午后温暖的阳光悄悄地洒进来，大家似乎都累了，屋里很安静，天成也侧躺着睡着了。
忽然电话打了进来，“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手机铃声猛地想起，把大家都吓得一激灵，天成忙拿出手机，走出病房，往楼梯处走去。
一看是胜叔的，心里直埋怨，这个老家伙，大中午的你不休息，也不让别人睡个迷糊觉。
“怎么了，胜叔。啥事？”
“天成呀，没啥急事也不想给你打电话，可刚才村部接到乡里通知，说是15号县长要来咱村做实地考察，提前让我们准备一下。”
天成一听脑子一嗡，“什么时候？”
“15号，郭霞接的电话，不会有错。”
天哪，老天怎会如此安排。
“那乡里怎么说，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大领导来，肯定要先把卫生工作搞好，其他的没说啥，那就听你安排了。我当村干部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县里的领导，具体怎么做也不太清楚。”
来了一个大阵仗。
可为什么偏偏是15号呢。
谢梅怎么办，做手术怎么办。
他急得团团转。
他真想找根烟抽抽。算了，医院不让吸烟。
这么头疼的事给谁说？先不让谢梅知道。
冷静，冷静。谁让自己是男人呢，烦心事自己消化吧。
论私事，老婆那天做手术，作为丈夫，他有责任和义务留在身边。
结婚二十来年，谢梅为这个家全心全意操持着，这才让他在外打拼没有后顾之忧，如今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怎能一走了之。他清楚的记得，老婆怀孕时，他在部队，赶不回来，生产坐月子都是老母亲一手照顾着。后来，他做生意东奔西跑，在家的时间不多，更别提照顾妻儿，也更别提生二胎了。每每有人关切的问起，天成只是笑笑搪塞过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天成自知亏欠太多，所以这次他想着好好表现，弥补一下多年的愧疚。
论公事，李家庄是县里乡村振兴项目重点扶持的村庄，上边拨付的资金前前后后有二百多万，主要用于乡村规划、基础建设建设、村容村貌，上边来检查，一来是看看资金落实情况，二来也是李家庄向外界展现自我的大好时机。作为村支书，他最了解情况，最有话语权，也最应该积极向领导汇报，为今后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源。当然，为了迎检，需要做许多准备工作，汇报材料，各项展示，通讯联络，卫生工作，群众宣传等等，千头万绪，天成倒不知如何下手了。
现在该怎么办？
撂下妻子不管，天理难容。
让胜叔代替他汇报，老人家连村里有多少人口都记不住。
阿哲那毛头小子，高兴的时候像个猴子，不乐意的话，可是敢甩脸子。
郭霞呢，农村长大的，怕驾驭不了这样的场面。
我怎么不是只猴子，变出许许多多猴子呢。分身有术呀。
还有三天时间。只能争分夺秒了。
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他跟郭霞打了个电话，意思和胜叔传达的差不多。
为了详细了解情况，他拨通了镇长的电话。
“镇长，您好，我是李家庄天成呀，打扰了，您现在说话方便吗？”近期天成经常向镇长汇报工作，俩人的关系比以前更进一步，既是上下级，也是老熟人了。但人家毕竟是领导，说话可不能太随便。这是规则。
“方便，方便，你们那准备的怎么样了，正打算问你呢？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呦。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给咱俩脸上争光呀。”还没等开口，领导就下达了指示。
天成心里一咯噔：“好的，镇长，保证完成任务。只是我们是第一次迎接县里领导检查，没有经验，您给指导指导吧。”
“你写一个工作总结，我看看，让张秘书帮助修改一下。这个是重点。到时候还要提供给县里，制作一个宣传页。你们的整体情况要熟练于心，万一领导想起来什么问题，要及时汇报，可不能说不知道。”
“这个您放心，都烂在肚子里呢。材料这块我们是弱项，还得您亲自把把关。”
“到时候，领导会重点检查几个地方，你把亮点突出起来，让人眼前一亮。还有基础性工作要搞好，街道卫生、家庭卫生，最美庭院、孝老爱亲户、党员之家、军属光荣等等代表性家庭选好，提前和村民沟通好，做好铺垫。”
“那吃喝招待呢？”天成关切的问。这可是重要事项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现在领导出来检查招待都有严格规定，不会给基层增加负担。到时候，领导车辆停放位置选好，我们两个主要陪同，检查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俩可要做足功课，既要客观全面汇报，又要重点亮点突出。这几天你要24小时通讯畅通，随时联络。”
“好的，我马上安排。随时给您汇报。”
接到军令状，天成需要马上执行。
如何安排，得先打好底稿。
首先，写汇报材料。又是烧脑的活。李家庄近两年发展状况，都做了什么工作，成绩是啥，存在的困难和问题要不要说，看情况吧。
其次，是迎检动员。卫生打扫，村民宣传。
再次，重点场所安排。
最后，村委委员人员分工。
可是，妻子呢。天成在阴冷的医院走廊里开会踱步，还发起了呆。
刚才电话里镇长的气势，让天成连解释的勇气和理由都没有。
先不告诉妻子吧。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谁是鱼，谁是熊掌呢。
他心事重重的走进病房，告诉妻子村里有些事情他需要处理，回家拿个电脑，在病房办公，还可以照顾她。
妻子也没说啥，顺带让他多捎几件换洗衣服。
天成忙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