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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娇txt下载     花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同舟

    殷家这次南下大有收获,杨三太太和徐小姐在杭州又停留了两、三天,等到顾家和殷家正式过了礼,她们也就启程回京城了。

    临走之前,徐小姐拉着郁棠的手依依不舍道:“我成亲你是肯定赶不上了,但我会写信给你,你一定要回,不能和我断了音讯。要是我们以后都成了亲,孩子年纪相当,还可以结个儿女亲家什么的……”

    她这句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杨三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把拽到了旁边,低声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

    不管是殷家还是徐家,都不要可能随随便便和人结亲,更何况郁棠还不知道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徐小姐觉得杨三太太杞人忧天,理直气壮地反驳杨三太太道:“正是因为知道郁小姐是怎样的人,我才会说这样的话。”

    先不说郁棠为人知道进退,她和郁棠要是都有好几个孩子,只要不是长子长女联姻,彼此人品都好,结个亲家有什么不好的。

    杨三太太有些头痛。

    殷家到殷明远这辈只有三个男丁,殷浩就不必说了,元配生了三个女儿,唯一的儿子是外室生的,既不能抬进门也不好上家谱,更不要说继承宗主之位了。另一个年纪小不说,还在小的时候因低烧没有照顾好得了麻痹症,有条腿不太好,以后婚娶肯定有得折腾。只有殷明远,会读书不说,还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殷家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对夫妻身上,徐小姐自然是嫁过去了就会代表殷家在外行走。

    她竟有这样的想法,杨三太太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寻思着只能回去了找张夫人或是黎夫人商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徐小姐像在娘家的时候似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郁棠当然没有把徐小姐结儿女亲家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徐小姐对她的喜欢罢了。孩子长大了有无限的可能,也许在别人看来,她的孩子配不上有着殷、徐两家血脉的孩子,可于她而言,那是自己的骨血,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她并不想让他或是她受委屈——徐小姐家的孩子若是人品不好,她一样不稀罕。

    她让青沅把之前准备好的土仪交给了徐小姐身边的阿福,对徐小姐道:“你放心,我若是有机会,一定到京城去看你。你若是有机会出京,也来看看我。”

    比如说,殷明远以后外放做了浙江或是江苏的父母官。

    徐小姐连连点头,眼泪都落下来了,才挥着手和郁棠告别。

    陪着殷浩来送行的裴宴看着散了口气。

    这捣乱的人走了,郁棠闲下来了,他们也能抽空说上两句话了吧?

    谁知道殷浩却要他陪着一起去拜访王七保。

    裴宴当然不肯。他振振有词地道:“我已经致仕了,以后也不会再入朝为官,王七保的事我只能帮到这里。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裴家的子弟马上就要除服了,其他人好说,裴宣起复的事应该开始着手布局了,殷浩心里明镜似的,但孙皋的事还没有完,顾昶现在又成了他妹夫,他怎么着也要帮顾昶把后面的事摆平了才能显示出殷家的能量,让顾昶觉得这门亲事结得值得,他堂妹嫁到顾家,顾昶也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裴宴才不管殷家姑娘如何呢,交待一声,带着郁棠,连夜坐船回了临安。

    殷浩赶到码头的时候裴家的船早没了影子。

    裴宴惬意地站在船舷边,由着胡兴指使那些丫鬟、小厮乱七八糟地收拾着船舱,自己则借口落脚的地方还没有布置好,和郁棠在船头说着话。

    “走得有点急,”他说话挺客气,却听不出半点的歉意,道,“可不走也不行。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我一样能行,有我,不过是多个出力的人。我寻思着我们还是早点回临安的好。再过些日子,就要到仲夏了,种什么果树都不行了,白白耽搁了一季的收成。”

    说得好象他要靠这季的收成过日子似的。

    但郁棠还是一样的感激,毕竟人家是在帮她们家。

    她笑着向裴宴道了谢。

    裴宴就和她说起种树的事:“昭明寺的讲经会已经散了,那些师傅应该都已经踏上返程,武家、宋家的家眷应该也不在临安了,但有些帐目我还得回去看看,郁老爷和郁太太那边,也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你了,肯定很想你。

    “我寻思着,我们先各自忙个一、两天,然后带着胡兴和几个经验老道的果农去你们家山林看看,商量一下适合种什么树,你再回去和郁老爷商量,把事情定下来。”

    郁棠想着端午节过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漆器铺子正是淡季,活计交给夏平贵看着就行了,郁远正好有空,遂点头答应了。

    裴宴解决了心头大患,顿时神采飞扬,说话也就更随意了。

    “你今天忙了一天了,原本应该明天再赶路的,可我想,晚上赶路更好,人少不说,你还可以在甲板上散散步。”他说着,指了两岸的树木,“你看,那边就是西溪。上一任的浙江提学御史陈民在杭州卸任后就没有回乡,在西溪结庐而居,称‘西溪草堂’,在旁边的芦苇荡里养了十几只丹顶鹤,号称是仙鹤,每年的九月在这里开什么学社,弄得很热闹。结果得罪了当时的首辅袁梅之,学社被解散了不说,陈民被下了诏狱,死在了狱里。这边的草堂也就渐渐破落下来。倒是那十几只丹顶鹤,繁衍生息,变成了百来只,成了西溪一景。可惜现在是晚上,若是白天,你还可以看见几只。若是秋天,那就更壮观了。百来只丹顶鹤仰天长唳,惊天动地,展翅高飞之时则遮阳蔽日,如云盖顶,是江南少有的景致。”

    听得郁棠心向往之。

    裴宴趁机道:“下次有机会带你来看看好了。”

    郁棠有些犹豫。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回去之后十之八、九要定亲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和裴宴出来。

    不过,裴宴是好心,她不想破坏裴宴的心情,也不想和裴宴多做解释,干脆笑盈盈地应“好”,道:“那陈民和袁梅之是什么时候的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能下诏狱,肯定是大案子,她却没有听临安的人议论过。

    裴宴笑道:“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这么久了他还知道?

    郁棠咋舌。

    裴宴笑道:“我从小的时候父亲就把这些事当成故事讲给我听,一来是让我熟悉一下本地的轶事,二来也算是借古鉴今,让我别做傻事。”

    他开始细细地给郁棠讲陈民和袁梅之的故事。

    实际上这是件很简单的事。陈民出身豪门,但父亲宠妾灭妻,陈民小时候受过很多的苦,甚至因为后宅阴私,智力受损。就这样,陈民还读书读了出来。但他毕竟与常人不同,人情世故就反应比较慢,得罪了不少人,在浙江提学御史上做了十五年也没能再晋升。后来他索性开始追求利益,想在人前塑造他鸿儒名士的风范,办起了学社,收了十个所谓的亲传弟子。

    袁梅之和陈民是同科。与陈民相反,袁梅之出身寒微,读书路上受过很多的帮衬,情商极高,官运亨通,一路做到次辅。

    陈民妒忌袁梅之,几次组织江南学子攻讦袁梅之,为自己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袁梅之之前一直忍着,直到他与当时的另一个次辅争夺首辅之位,他为了清正名声,摆脱陈民这个皮癣,他设下一计,让陈民误以为当年禁海是因为皇上听信了袁梅之的馋言,在被袁梅之收买的学生怂恿之下写下万言书贴在了浙江布政司的八字墙前,引起皇帝关于江南朋党之争的猜疑。

    不仅他自己下了诏狱,江南世家几乎都被清算了一遍。

    江南四大姓的顾家就是在这场浩劫中的伤了元气,慢慢败落下去的。

    尽管裴宴语言幽默风趣,把一件惊动江南的大事件讲的像无伤大雅的邻里之争,郁棠还是听得直皱眉,不由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位袁大人手段未免也太凶狠了一些,只怕是自己以后也难有善终。”

    裴宴闻言两眼一亮。

    那袁大人的确没得善终。

    他道:“你怎么不说那陈民太过份了,不然袁梅之也不会下手这么狠了。”

    “我能理解袁大人的心情。”郁棠只是心有戚戚,道,“若是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放过陈民。只是因为陈民之事,却连累了江南世家,这些世家变成了受害者,以后肯定不会支持他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这世上,仅靠一人,是不行的。”

    裴宴的眼睛更亮了,试探着道:“那你说他能怎么办?”

    郁棠道:“他应该在陈民的事之后就安抚江南世家,让江南世家先摈弃陈民,趁机和江南世家达成联盟,共进退,还可以约束陈民的那些所谓的弟子,免得生出世仇来。”

    袁梅之后来的确是被陈民的一个弟子给谗害而死。

    裴宴看郁棠的目光就有些痴。

    郁棠不禁有些不自在,忐忑地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有点可笑?我,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些朝廷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打击报复别人可以,但不应该牵连到其他的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高兴

    见郁棠有些不安,裴宴忙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你说得很对。是我……”

    当年他父亲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闯了祸的时候。

    他父亲想用这件事告诉他“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可他却觉得,袁梅之做得对,成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而江南世家被清算,是因为他们没本事,从陈民那里得了益,却又不能够果断的,在袁梅之报复陈民的时候及时的站队,活该倒霉。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看他时痛切的目光。

    父亲还声音暗哑地吩咐他:“你去好好的给我查查当年的事,以此为鉴。”

    他根本不想去查。

    但父亲当时正为大兄的婚事头痛,他心疼父亲,乖乖地去查了当年的卷宗,知道袁梅之后来被江南世家联手对付,死于诏狱不说,还留下了奸臣的名声,好不容易兴旺有望的家族也被有意打压,再没有出过一个正经的读书人。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裴宴仔细地望着郁棠。

    红润的脸庞,清澈的眼睛,乌黑的青丝丰盈浓密,如一朵静谧的花,乍眼只看到她的浓烈,却不知道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裴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像很多长辈在他年幼时说他那样,他天生就是个冷漠的,相信实力和手段更多于人的性情。

    郁小姐可能也是天生的。

    不过她可能天生相信人的性情吧?

    这也算是他意外的收获吧!

    他原本只是想哄着郁棠到西溪来玩几天的,不曾想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冷静理智,聪明伶俐,像个藏宝图,打开了,认真地寻找,才会发现这其中珍藏着不少别人不知道的宝贝。

    裴宴想想,心都热了起来。

    他开始期待郁家的山林之行了。

    可惜的是不管胡兴和青沅他们怎样的拖拉,船舱只有那么大,事情只有那么多,他们总有做完的时候。胡兴只有硬着头皮来请两人回舱休息,还怕裴宴不高兴,道:“郁家的山林还挺大的,只怕我们到时候要多停留几天,郁小姐回去了,最好是多带几件布衣,免得被挂破了。”

    还要去几天吗?

    郁棠有些惊讶。

    裴宴却暗赞胡兴会办事。

    郁棠不由道:“我们大约要去几天?”

    胡兴胡编道:“这要看运气了!要是运气好,当天就能确定种什么树,我们第二天就能回来。要是没有办法确定下来,肯定就要围着那山林走一圈,看看你们家的山林是不是全是一样的土质,能不能引水灌溉,需不需要挖成梯田的模样……总之,得一次把这件事解决了才好。否则还不知道三老爷下次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这么大的工程量?

    郁棠觉得太麻烦裴宴了,都要打退堂鼓了。

    一直注意着郁棠的神色的胡兴见了忙道:“您别看着麻烦,可若是这次做成了,您以后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几代人都不用管了,可谓是一劳永逸,岂不是比年年月月都挂心这件事要好。”

    郁棠当然知道,只是她怕麻烦裴宴。

    裴宴也看出来了,道:“我这段时间正好没事。再过些日子,等我除了服,除了家里的事,江西那边我得去一趟,淮安那边也少不了要去还人情,到时候你就是想我帮你,我也没空了。”

    郁棠咬了咬牙,想着只有以后想办法再报答裴宴了。

    她笑着向裴宴道了谢,还道:“回去了让我阿爹登门拜访,好好地谢谢您。”

    裴宴默然。

    他突然发现,他要是真的娶了郁棠,郁老爷岂不成了他的岳父!

    他还能安心地让郁老爷来给他道谢吗?

    还有吴老爷。

    他是随着郁家的人当成长辈呢?还是各交各的呢?

    裴宴突然发现从前他不怎么看在眼里的人,到时候恐怕都会成为他的长辈……

    两人回到各自的船舱,都有点睡不着。

    裴宴是因为辈份,郁棠是因为银子——照胡兴的说法,若是真的要开挖梯田,还要筑沟渠,那得多少银子?他们家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吗?万一裴宴这边有了办法,他们家却拿不出银子来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船到码头的时候,神色都有点憔悴。

    好在是郁家前一天就得到了消息,郁文和郁远早就等在了码头,和裴宴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踮着脚等着郁棠下船,压根没有注意到裴宴与平时有什么异样,等到郁棠下了船,更是呼啦啦挤了上去,拉着郁棠的手问来问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裴宴。

    裴宴表情僵硬地在那里站了一会,见郁家的人根本没有再和他寒暄的意思,知道他回来的人又渐渐地围观过来,他铁青着张脸,坐着轿子就走了。

    等郁棠回过神来,裴宴早不见了踪影。

    郁棠摸了摸鼻子,也懒得理会裴宴的心情,高高兴兴地跟着父兄回家了。

    郁博是大家长作派,依旧在铺子里守店,王氏和相氏抱着小孙孙早等在了郁文家里,见郁棠回来都欢喜地迎上前来,打量的打量,询问的询问,恨不得让她把这几天的经历事无巨细的都交待一遍才放心。

    郁棠心中暖暖的,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笑语殷殷地一一答着家中长辈的问话,将从杭州带回来的礼物分送给众人,又抱着小侄儿玩了一会儿,用过午膳,这才倒床沉沉的睡去。

    等她醒过来,郁博已经回来了,小侄儿由乳娘看着在睡觉,一家人坐在透着晚霞的厅堂里小声说着话。

    郁棠雀跃着进屋喊了人,郁博笑着点了点头,对大伯母王氏道:“几天不见,阿棠越来越好了。”

    这倒是真的。

    郁文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下来,又是一顿胡吃海喝,郁博是被郁远扶着回去的。

    江潮的事,郁棠等到第二天中午父亲酒醒了才有机会跟他说。

    郁文还迷迷糊糊的,闻言半晌脑子都是懵的,当然,就算他是清醒的,作为一个勉强看得懂账目的秀才,他也不知道该判断这件事是好还是不好。只知道能跟着裴家做生意,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他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要去找吴老爷商量。

    郁棠抿着嘴笑,送了父亲出门。

    吴老爷有好事的时候拉着他们家,他们家有好事的时候也应该投桃报李,拉着吴老爷才是。何况人家吴老爷做生意是把好手,比她阿爹靠谱多了,有吴老爷看着,他阿爹就算是亏钱,也能少亏一点。

    陈氏端着碟雪花酥从厨房过来,正好看见郁文出门,她不由问郁棠:“你阿爹去做什么?你刚回来,他怎么出了门。”

    郁棠笑着接过母亲手中的点心,挽了母亲往屋里走:“是生意上的事,阿爹要找吴老爷商量商量。”

    陈氏听了还是有些不悦,嘀咕道:“是生意重要还是你重要?你不在家的时候他整天长吁短叹的,说不应该让你陪着徐小姐去杭州的,怕你受了委屈。你一回来,他倒好,立刻跑了出去。”

    郁棠温顺地听着,和母亲在厅堂坐下,又亲手给母亲沏了杯茶,这才道:“姆妈,您这雪花酥做得可真好。我准备明天去给裴老安人问个安,您到时候再做点,我带点去给裴老安人尝尝。”

    陈氏一听立马紧张起来,道:“你是得去给裴老安人问个安了,从昭明寺回来的时候,裴老安人还特意问起过你。你回来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跟老安人打个招呼。”

    实际上郁棠很想打听一下她走后昭明寺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她知道母亲的性情,多问什么也不知道,与其问她姆妈,还不如问裴家的几位小姐。

    陈婆子去递了帖子,郁棠则和母亲在家做了些拿手的点心。

    用过晚膳,郁文回来了。

    他明显的又喝了酒,身上有酒气不说,脸色通红,见到郁棠就摸她的头,对陈氏道:“我们家阿棠是个有福之人。吴老爷说了,这是桩稳赚不赔的生意。我明天就去给裴家三老爷道谢去。”

    陈氏怕他喝多了冲撞了裴府的人,一面急着搀了他,一面嗔道:“明天阿棠要去裴府给老安人问安,你和阿棠结伴去。阿棠,你也看着你阿爹一点,你们一同去,一同回来。”

    这就是不让郁文在裴府多呆的意思了。

    郁棠笑着应“好”,郁文却拉着郁棠的手说起了李端:“他们家犯了事,说是要卖了在杭州城的宅子,吴老爷约了我一道去看看。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是想把李家的宅子买下来吧?

    郁棠道:“你若是想去就去呗。只是不知道那宅子是几进?吴老爷的意思是一起买了分个前后院还是分个左右院?”

    郁文嘿嘿地笑,道:“吴老爷悄悄去看过他们家的宅子,说那边离杭州书院很近,分个左右院,正好一家两间,平时若有个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郁棠对自家能接受李家的产业乐见其成,遂笑道:“你若是觉得合适,你就买下好了。”

    郁文高兴得两眼发亮。

    郁棠却想着,这样一来,李家就还是得回临安住了,到时候脸上肯定很不好看吧?

    这也算是对李家的惩罚了。

    她和父亲说起家里的那片山林:“……要请阿兄陪我走一趟,趁着裴三老爷有空,把这件事彻底地解决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家

    郁文欣然应答,还道:“要不要我也陪着一道去?你阿兄年纪轻,怕到时候招待不周,失了礼数。”

    郁棠笑道:“家里的产业迟早要交给阿兄的,您和大伯父得给他机会让他历练才是。”

    郁文笑眯眯地点头,去跟郁博说了一声,第二天用过早膳,去了裴府。

    裴宴正陪着裴老安人用早膳,听说郁氏父女过来了,裴宴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老安人正吩咐小丫鬟带了郁棠去花厅坐,也没有听清楚裴宴说了些什么,不由回首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裴宴正色地道,仿佛裴老安人听错了似的。

    难道是我年纪大了?

    裴老安人在心里怀疑,打发了裴宴,去了花厅。

    因为要来见裴宴,郁棠特意打扮了一番。水绿色的素面杭绸褙子,绿油色的月华裙,双螺髻后插一排新开的茉莉花,带着淡淡的花香,在初夏的晨曦中,却美艳得如梢头就要绽放的石榴花。

    这小姑娘,越长越漂亮了。

    裴老安人在心里暗称了一声,笑盈盈地和郁棠坐在花厅的槅扇旁。

    郁棠上前行了礼,送上了从杭州城带回来的土仪。

    裴老安人客气道:“你们小姑娘家,难得出趟门,好好玩就是了,还给我带什么东西啊!”

    郁棠笑道:“上次在昭明寺,承蒙您关照,都没有好好谢过您。这次过来,除了给您问好,还想好好地向您道声谢的。”说完,起身恭敬地给裴老安人行了个大礼。

    裴老安人笑呵呵地受了,待郁棠重新坐下,和她说起杭州之行的事。

    裴宴的事,她已经听裴宴简短地说了说,她感兴趣的是即将赴京为官的秦炜家的女眷和殷顾两家联姻的一些事。

    郁棠就和她老人家细细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事来。

    裴老安人听得嘴角直抽抽。

    他这个儿子,坑起人来真是毫不手软,可他这么坑顾昶于他有什么好处呢?害人要利已才是,他这害人又不利己的,难道是老毛病又发了,闲着无聊,开始四处惹祸?

    裴老安人担忧不已。

    二太太和五小姐过来给老安人请安。

    裴老安人忙让人请了两人进来。

    众人见面,少不得一阵契阔。

    寒暄过后,郁棠送上了给二太太和五小姐的土仪。

    二太太端庄地笑着道了谢,五小姐却欢喜地直呼“我也有”,稚声稚气的,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郁棠将带给其他几位裴小姐的土仪交给二太太,请她转交。

    二太太代几位裴小姐向她道谢,五小姐就拉了郁棠去自己屋里玩。

    裴老安人向来喜欢宠着孩子,不仅笑着应允了,还吩咐计大娘:“庄子上不是送了新鲜的莲蓬过来吗?你剥一盘莲子给两个孩子送过去。”

    计大娘笑着应是。

    这次轮到郁棠惊讶了,她道:“这个时候就有莲蓬了吗?”

    裴老安人笑道:“是三儿弄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我们只管吃就是了。”

    二太太就解释道:“是三老爷弄的。”

    裴宴难道真有种田的天赋不成?

    郁棠想着,笑了起来。

    五小姐和她手挽着手出了裴老安人的院子。

    只是她们刚刚出门,就遇到在那里探头探脑的阿茗。

    “郁小姐!”他看见郁棠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道,“三老爷让您见过老安人之后就去他那里,他有要紧的事找您。”

    应该是她们家山林的事。

    郁棠猜测着,只能歉意地向五小姐道别。

    五小姐生怕耽搁了她的事,直催着她快去:“等你闲了再进府来找我们玩。我们还想和你商量一下帮着苦庵寺卖佛香的事呢!”

    郁棠不由奇道:“小佟掌柜那里不顺利吗?”

    “很顺利!”五小姐兴奋地道,“所以我们要好好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做得更好。”

    这是受了鼓舞吧!

    郁棠笑着应了,和阿茗去了裴宴的书房。

    郁文居然不在。

    裴宴见着她就抱怨:“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和老安人都说了些什么?”

    郁棠奇怪地看了裴宴一眼,道:“不算迟吧!我在老安人那里停留了还没半个时辰呢!”

    半个时辰还不算长?!

    裴宴想,女子在一起就是话多。

    他道:“郁老爷原本想等你来的,可他老人家说要和吴老爷一起去看李家的宅子,急着去码头。我也不好多留,就让人送他去了码头。”

    郁棠没有留意裴宴对郁文的改口,而是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问裴宴:“你觉得李家的宅子值得买吗?”

    “看价钱吧!”裴宴不以为意地道,“横竖不值几个钱,就当让他老人家开心了。”

    郁棠挺赞同裴宴的说法。

    裴宴就约了郁棠下午启程前往郁棠的老家。

    郁棠愕然,道:“这也太快了吧?”

    今天下午启程,他们要到晚上才能到,岂不是要在郁家村多住一晚?

    裴宴却道:“这件事越早完结越好,等过了端午节,就什么也不能种了。”

    郁棠被说服了。

    她回去邀了郁远。

    郁远昨天晚上就得了信,提了几件衣裳,等郁棠那边收拾好了箱笼,一起在郁棠家里等着裴府的骡车。

    两人无事,由家里的山林聊到家里的漆器铺子。郁远感叹道:“多亏了这次,要不然我们家铺子也不会有机会在昭明寺亮相,更不可能一口气接了十几个订单。有了这个开头,我觉得我们家的漆器铺子肯定会越办越好的。”

    这得感谢裴宴。

    郁棠道:“下订单的都是些什么人?”

    郁远笑道:“都是些当家主妇,还有些是杭州、苏州那边的大户人家,多是订的和裴老安人一样的,装佛经的匣子。”

    郁棠道:“慢慢来,只要我们做的好,知道的人家多了,订单也会增加的。”

    兄妹俩对未来都充满了憧憬,笑意融融的,裴府的骡车过来了。

    郁棠和郁远辞别了陈氏。郁远领着郁棠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还是骡车好。我好好的做生意,争取明年给家里添一辆骡车,到时候你和你嫂嫂就能带了你侄儿一起出去踏春了。”

    “那阿兄到底是给我买的呢?还是给嫂嫂买的呢?”郁棠听了直笑,打趣郁远。

    郁远脸通红。

    结果两人出了门,却发现胡兴陪着裴宴站在裴府的骡车旁。

    郁远吃了一惊,慌张地上前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怎么好劳驾您跑这一趟!快进屋喝杯茶吧!”

    裴宴看了郁棠一眼,见她换了件靓蓝色的绣月白色折枝花的褙子,戴了小小的珍珠耳钉,看上去清爽利落的,暗中颔首,轻快地道:“我们一道去你们老家,一起走不是很正常的吗?这有什么惊讶的?茶我就不喝了,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快点赶路是正经。只是路上可能有点热,你们注意多喝点水。”

    郁远恭敬地应了。

    胡兴忙给郁棠撩了帘子。

    郁远不由狐疑地看了胡兴一眼。

    裴宴顿时脸色有些发黑,道:“我看郁小姐用青沅用得挺顺手,这次去郁家庄,我把她也带上了。”

    正说着,青沅从车厢里探出个头来,高兴地冲着郁棠喊了声“小姐”。

    郁棠这段时间和她作伴,已经非常的熟悉了,郁棠看到她自然也很高兴,遂没有多说,就由跟车的婆子扶着上了骡车。

    裴宴就邀请郁远和他同车。

    郁远觉得压力很大,却又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前面的马车上,郁棠和青沅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后面的马车上,裴宴没话找话地在郁远那里打听郁棠的事,却吃了个闭门羹。

    裴宴摸了摸鼻子,没想到看似非常温和的郁远有着自己的底线,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无论如何也不说,这点就比很多世家的子弟强了。

    郁棠有这样的堂兄,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不会拖后腿,惹事闯祸。

    想到这里,裴宴就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郁远的出现虽然在他和胡兴的预料之中,但在见到郁远的一瞬间,裴棠还是有点不高兴。不过,他们也有胡兴,想支开郁远不是什么难事。

    裴宴心里好受了一点,和郁远说起各地的果林都有些什么特点来。

    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到了郁家庄。

    庄头早上得了信,草草用了早膳就在这里等着,此时见郁家两兄妹,忙上前请安。

    郁氏兄妹也不客气,受了他们的大礼,见过家中几位老人后,开始告诉大家他们兄妹为何回来。

    老族长无所谓,在他的眼里,郁家几辈人没能想到什么法子增加山林的收益,他还没有长辈那么聪明,也就不去想这件事了。所以郁家提出来要在村子里住上几天,需要请了相熟的人带他们进山等事,对他来说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

    裴宴则很欣慰,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样顺利。

    他挑了间离郁棠最近的厢房住下,给郁家看林的和王四闻讯赶了过来。王四还好一点,和双桃订了亲,不管怎样,郁家都会照拂他一二。那个比王四早来的护林人就不一样了,他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

    郁棠前世去了李家和这些下人常打交道,知道这护林人在担心什么,委婉地告诉他家里准备在山林里再种些果树,不仅不会少人,还要再招几个人,这才把护林人安抚住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宿醉

    待郁棠等人收拾一番住下,已是掌灯时分。郁家的老族人知道(了)陪郁氏兄妹回来的是裴家的宗主裴宴,原本准备问候几句,留了儿子在这里陪客的,立刻就改变了主意,拉着给郁家看宅子的五叔祖一起,又加了几个菜,非要陪裴宴喝几盅才行。

    裴宴也一改之前待人的倨傲和冷淡,笑着应了。

    自从出了郁棠的事之后,照顾五叔祖的七叔父被赶走了,族里就派了人轮流给五叔祖洗衣做饭。这个月当值的正好是老族长的侄儿媳妇,一个十分伶俐的妇人。她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喊了小儿子去老族长家拿酒,自己则去了郁家后花园里摘菜。

    郁棠这才发现老宅的后花园变成了菜地。

    郁远有些哭笑不得,郁棠却觉得这样挺好,还安慰郁远:“庄户人家过日子,当然是怎样方便怎样来。”

    裴宴被郁家的几位长辈围着,站在天井里说话,见那兄妹俩说说笑笑的十分高兴,很想过去搭个话,却被郁家的老族长恭敬地请到上座去坐。

    他只好耐着性子笑着坐下,又招呼郁远同桌。

    郁远见年轻俊美的裴宴鹤立鸡群般站在一群须发皆白的老者中间,满脸的无奈,暗暗好笑,突然间觉得裴宴也不是那么高冷了。

    他忙走了过去,没管老族长的脸色,强行坐在了下首,把家中的一位族叔给挤下了主桌,还主动站起身来给裴宴端茶倒水,令裴宴长长地吁了口气。

    郁棠抿了嘴笑,回到房间和青沅他们一起用了晚膳,洗漱后正准备歇下,大厅的酒席才散场。

    郁远因为是晚辈,谁让他喝酒他都没办法推辞,喝得酩酊大醉,是被身边的小厮架回房间的,倒是裴宴,身份辈份摆在那里,郁家的那些长辈不敢劝酒,他又有意躲避,倒是把郁家的几位长辈都喝得倒下了,自己却只是脸有些红。

    他看着踉跄远去的郁远,想了想,招了胡兴上前,低声道:“明天我们上山,你想办法让郁远留在山下。”

    胡兴今天忙了一天,就在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他闻言拍着胸脯笑道:“您放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您只管去做您想做的事。”

    裴宴满意地点了点头,让阿茗去敲郁棠的门:“我还有些事要和郁小姐商量。”

    阿茗自然是裴宴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上前去叩了郁棠的门。

    胡兴装着没看见没听见的,一溜烟地跑了。

    来开门的是青沅。

    她来之前就隐隐觉得裴宴对郁棠不一般,如今见了裴宴虽然惊讶,却还不至于惊讶到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笑盈盈地给裴宴行了个福礼,转身去通禀郁棠。

    郁棠就出了屋,和裴宴站在屋廊里说话。

    “你们家长辈轮翻上阵,还好我机灵,倒掉了几杯酒,不然现在站都站不稳了。”裴宴一见面就和郁棠抱怨,“你大兄喝倒下了,我已经吩咐阿茶跟过去了,还准备了些醉酒丸,别半夜里不舒服——这里可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没有。”

    郁家庄只有个能给畜生接生的兽医,有时候也给人看病。

    郁棠莞尔。

    昏黄的灯光下,那笑容如盛开的牡丹,色不迷人人自醉。

    裴宴眯了眼睛,盯着她,半晌都没有吭声。

    郁棠又不是傻瓜,立刻觉察到了异样。

    她的心砰砰乱跳,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不妥当,脚却像钉了钉子似的,挪都挪不动。

    “您,您说找我有事的,”她心慌乱意,脸上火辣辣的,低声道,“你有什么事?”

    裴宴回过神来,耳朵红彤彤的,不好意思地低头轻轻咳了一声,道:“明天我想早点上山,你们家虽说只有一个山头,我瞧着还挺大的,怕是一天、两天的走不完,我们早点上山,也能早点走完……”

    他语无伦次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他只知道郁棠的脸红红的,垂着眼帘,像受惊的小兽,惹人怜爱,生怕声音太大,会让她受了惊吓。

    “那,那就依您的。”郁棠不敢看裴宴,却觉得他看自己的视线越来越炙热,烫得她皮肤发热,本能地觉得危险,不敢多留,怕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让她手足无措,没有办法应对的事来。“那我先,先回房了,我会跟青沅说一声,她明天早上会叫我的……”说着,郁棠慌张地朝着裴宴行了个礼,就逃也似的回了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安静的乡间夏夜,悄无人语,关门的声音如同惊雷,不仅惊醒了裴宴,还惊醒了被关在门外的青沅。

    这是怎么了?

    她不过走了会神,想着明天早上给郁小姐安排什么样的早膳,她怎么就被留在了屋外,看着三老爷发呆呢?

    本能让青沅没来得及多想,就快步躲到了屋廊旁的石榴树后。

    裴宴愣愣地站在那里,心思却像陀螺似的,转得飞快。

    郁小姐……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不一样吗?

    要不然她怎么会害羞得跑了?!

    肯定是感觉到了……

    裴宴有些雀跃,又有些担心。

    万一他猜错了怎么办?

    是不管不顾扯下这层纱?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温水煮鱼呢?

    裴宴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郁棠靠在门扇上,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好一会儿才敢喘气。

    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和平时不一样?

    她应该没有猜错吧?

    可怎么会?

    他可是裴府的三老爷,裴家的掌权人……见过那么多的世面,知道那么多的事……怎么会对她……

    她在心里不停地否定着,可心里还是冒出一根嫩芽,绕过压着它的青石板,悄悄地冒出了个细细的头。

    郁棠忍不住扑到窗棂前,悄悄地朝外窥视。

    寂静的庭院,皎白的月光,墨绿的果树,还有站在月光下的裴宴。

    他长身玉立,如竹猗猗,却看不清面容。

    郁棠咬着唇,背靠在了窗棂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何要管她家的事?

    这样暧昧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到他俊美至无瑕的面孔,又转过身去窥视庭院中的情景。

    莹莹月色下,静谧院子,空无一人。

    郁棠愕然。

    他,这就走了吗?

    她忍不住“腾”地打开了窗棂,探头往外望。

    真的没有一个人!

    是,是她误会了吧?

    郁棠此时才发现她两腿软绵绵的,像煮熟了的面条,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果然是她想多了。

    郁棠扶住了窗棂,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发白,被青沅叫起,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是她,接触的贵人越多,心就越大,想得就越多,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郁棠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今天还要和裴宴一起上山,立刻收起那些不必要的绮念,起身由青沅服侍着梳洗。

    坐在梳妆台前,她才发现自己像半夜去做了贼似的,眼圈黑黑的不说,脸色也很憔悴。

    她吩咐青沅:“你帮我想办法遮着点,不然没法出门见人了。”

    青沅还以为郁棠这是认床,忙笑道:“我给您打点遮瑕的,保管别人看不出来。”

    郁棠颔首,觉得自己像在画皮,心里实则早已满是稻草,甚为不堪……

    裴宴却睡得很好。

    他起来的时候不仅神清气爽,而且面色红润,神采悄扬,比平时还要英俊几分,惹得来给他问安的胡兴看了又看,没能忍住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

    虽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怎比得上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呢!

    他笑容虽然不大,却非常的灿烂,对胡兴道:“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胡兴忙把那点猜测抛到了脑后,再次保证一切都顺利:“远少爷宿醉,还在睡觉。据说叫都叫不醒。”

    裴宴也懒得问那些细节,用过早膳就去了郁棠那里。

    郁棠还在用早膳,裴宴决定在院子里等她。

    清晨的庭院,薄雾还没有散去,墙角一丛紫蔷薇开得正好。

    裴宴走过去,摘了几朵还带着露珠的蔷薇花,等郁棠用过早膳,他将花递给了青沅:“找尊琉璃瓶供起来,放到郁小姐床头。”

    青沅笑着应是。

    郁棠几近妒忌地盯着他容光焕发的面容,很想问他是不是吃了十全大补丸的,俊美的面孔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像重新打磨了一层釉面似的。

    裴宴看见郁棠却吓了一大跳,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一夜没睡?”

    你才一夜没睡呢?!

    郁棠心虚,又急又气,偏偏又不知道怎么怼回去,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宴莫名其妙。

    郁棠不想和他说话,问双桃:“大少爷还没有好吗?”

    有青沅在,什么事都会安排的好好的,双桃也就有点散懈。

    她根本没有注意郁远那边的动静。听了立刻道:“我这就去请大少爷过来。”

    郁远当然不可能起得来。

    裴宴就和郁棠道:“宿醉过后人很难受的,要不我们先上山,留了阿茶在这边服侍着,等他精神好点了再上山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上山

    郁棠听说郁远宿醉到现在也没醒,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

    裴宴觉得自己有点失策,冷冷地看了胡兴一眼。

    胡兴几不可见地朝着裴宴点了点头,立刻上前帮郁棠带路:“我刚才已经去看过了,郁公子昨天就喝过了醒酒汤,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躺下就起不来了。”

    漆器铺子,夏天是囤货的季节,也是铺子里最忙的时候。

    加之郁博自从有了大孙子,对铺子的事就没有从前上心了,很多生意都交给了郁远。

    郁棠点头,笑着对胡兴客气了一句“你辛苦了”,急匆匆地去了郁远歇息的厢房。

    三木正坐在小马扎上给煨着药的红泥小炉扇火,见了郁棠等人,立马就站了起来,道:“大小姐,胡总管让人抓了药,说等少东家醒了就给少东家端过去,是养胃的方子。”

    郁棠有些意外。

    胡兴没等她道谢已笑道:“大小姐不必和我客气,我和大少爷也是好友,照顾他是应该的。大小姐只管放心和三老爷上山,这里有我派人看着呢!”

    郁棠笑着朝他颔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

    满屋的酒气,郁远裹着薄被呼噜噜睡得正香呢。

    郁棠用帕子捂着鼻子走了出来,这才真正放心,对胡兴笑道:“那就麻烦您了。要是他醒了之后觉得不太舒服,就让他歇一天,等我晚上回来了一起用晚膳。”

    胡兴连连点头,吩咐留在这里照顾郁远的阿茶:“记得让灶上做些好克化的吃食。若是大公子有闲暇,就带着大公子在周遭转转,钓个鱼什么的,别让大公子等得心急。”

    阿茶恭敬地应“是”,倒惹得郁棠一阵笑:“这是我们郁氏的老家,我大兄从小就常跟着我祖父回来小住,他难道还要阿茶带路不成?”

    胡兴见她展颜欢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笑道:“我这不是怕大公子无聊吗?”

    郁棠嫣然。

    裴宴趁机道:“你小时候也经常回老家吗?回来都做些什么?我看田庄前面的小河有好多小孩子在钓鱼,你小时候在河边钓过鱼吗?”

    郁棠和裴宴并着肩,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我小时候皮得很,祖父常说我是猴儿转世,加上那时候他老人家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倒不怎么带我回老家。我父亲又是个见不着我就心慌的,在我记忆里,有限的几次回老家都是被父亲抱着,别说去河边钓鱼了,就没有落过地。反而是这两年,父亲让我跟着阿兄学习管理家中的庶务,我回来得比从前多了。”

    郁家的老宅不过三进,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村里鸡鸣犬吠,郁棠听着还挺新鲜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早晨清新的空气,望着停在门口的骡车,迟疑道:“我们要坐车过去吗?”

    从郁家的老宅到他们家山林的山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裴宴“嗯”了一声,道:“还是坐车会方便点。”

    郁家通往山林的是条土路,虽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可裴宴依旧嫌弃它灰尘大。

    郁棠看着裴宴雪白的细布衣衫,很想让他回屋去换一件,但想到裴宴每次出场时的着装,她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她由青沅护着上了骡车。

    裴宴想了想,也跟着坐了上去。

    这还是郁棠第一次和裴宴坐在一辆车里。

    她有些不自在地朝里挪了挪,转瞬又想到昨天晚上两人告别之时的气氛,脸火辣辣的红了起来,又朝里挪了挪。

    裴宴也有些不自在。

    他是第一次这样和个女孩子挤在一个车里。

    也不知道郁棠会不会觉得他太娇气。

    南边的女孩子都觉得北方的男子有气概,就是因为北方的男子喜欢骑马,不喜欢坐轿子。

    他是不是应该带匹马过来的?

    裴宴想着,突然闻到一缕香气。

    淡淡的,不吸气的时候闻不到,有点像茉莉花,又有点像玫瑰花,像是用几种香调和的,因为很淡,他觉得在他还算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循香望去,就看见了郁棠乌黑的发顶。

    青丝泛着光泽,看上去既丰盈又浓密。

    郁小姐长着一把好头发。

    裴宴在心里想着,这才惊觉车厢里因为没有人说话,彼此的呼吸声好像都能听得到,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样下去大家只会越来越不自在。

    那可不行!

    裴宴想了想,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我大兄连韭菜和水仙都分不清楚,我阿爹觉得这样不行。在我小的时候就常抱了我去田庄里玩。我还曾经跟着他们在田里摸过泥鳅,差点被蚂蟥给叮了,把我阿爹吓了一大跳。”

    这么亲昵的话题……郁棠觉得脸更红了,又忍不住想起昨天的感觉。

    自己应该没有猜错吧?

    她忍不住抬头朝裴宴望去。

    裴宴正好也望着她。

    他看她的目光专注又认真,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有明显的好感。

    这可不是普通男子看女子的眼神。

    郁棠脑子嗡的一声,两耳嗡鸣,嘴角喃喃,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裴宴却听得清楚。

    他听见郁棠道:“难怪您那么精通农活了。”

    裴宴有些哭笑不得,想反驳两句,却被郁棠含羞带怯的神情所吸引,心跳一阵阵急得厉害,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随之渐渐的变得凝滞。

    裴宴觉得心里像揣了只小猫似在乱挠。

    她肯定知道了,不然她红什么脸,害什么羞……但她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恶语相向,是不是心里也有点喜欢?!

    裴宴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

    他的喉咙就像有羽毛在挠,不开口就不舒服,可他一开口,却是两声轻轻的咳嗽。

    裴宴愣住。

    他从前听人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还在心里很鄙视了一阵子,觉得那不是说不出话来,那是没用。

    现在,轮到他了……

    裴宴暗暗地吸了口气,寻思着要不要顺着农活往下说的时候,骡车突然停了下来,胡兴含笑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了车厢:“三老爷,大小姐,到山脚了。“

    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来!

    裴宴板着脸下了车。

    胡兴看着一阵心惊。

    这才眨眼的功夫没见,两人之间不会是有了什么罅隙吧?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郁棠。发现郁棠垂着眼帘,优雅地由青沅扶着下了骡车,落落大方的样子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不应该啊!

    胡兴大着胆子正面打量了郁棠几眼,发现郁棠的耳朵红彤彤的,像被冷风吹过了似的。

    关键这季节只有被热着的,哪有被冻着的!

    胡兴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在心里嘿嘿地笑了起来,陪着裴宴见了天刚亮就等在山脚木棚的王四和看林人。

    那看林人是附近的农户,只因为老实本份,才被村里的人选了推荐给郁家的,怎比得上王四走南闯北,能说会道又扎实能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王四就丢开了那个护林的,开始单独回答裴宴。

    有多少山林,去年的雨水怎样,今年的气候又怎样,他想了哪些办法增加山林的收益,又遇到了哪些困难,一一道来,条理清楚,语气恭顺。

    裴宴暗暗点头,趁着走在上山小径的时候回首对跟在他身后的郁棠悄声道:“这个王四据说已经和你的那个贴身丫头订了亲?”

    郁棠看似平静,实际上自下了骡车后,精神就有些恍惚。

    她没有看错,也没有意会错,裴宴真的对她有些不同。

    可这样的不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怎么一点征兆也没有发现。

    还有,他只是心里这么觉得呢?还是有其他的打算呢?

    若只是心里这样觉得……她突然间就生出些许酸酸楚楚的不舒服来。

    她觉得他们还是以后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接触的好。

    若是有其他的打算……武家小姐那样的裴家都觉得不配,她又何德何能,能进得了裴家的大门。

    何况他们家一直想她招婿。

    她更不可能丢了家业去给别人做妾室。

    可若是就这样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个人……她嘴里开始发苦。

    郁棠心乱如麻,由青沅搀着,不仅不知道裴宴刚才和王四几个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跟在了裴宴的身后,怎么上了山。

    她只看见裴宴凑了过来,俊美的脸庞白得发光,黝黑的眸子亮如星晨,近得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地和她说了句话。

    “什么?”郁棠回过神来,勉强压着心底的那些情绪,笑容有点牵强。

    裴宴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裙裾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泥土。

    可见这段路对她来说是很吃力的。

    难怪她没有听到自己问她什么。

    裴宴骤然觉得爬山好像也不是个好主意。

    他迟疑道:“你要不要歇会?我和王四几个上去看看就行了。”

    “不用,不用!”郁棠怎么好意思让他为自家的事忙着还没个人陪,她连声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山顶,我也想去看看。”

    裴宴端详了她一会儿,发现她除了脸有点红,连汗也没有出一点,心中微安,道:“山有阴面和阳面,我们看看土壤之类的就行了,不一定要爬到山顶的。”

第二百九十章 尖叫

    郁棠闻言朝着裴宴笑了笑。

    胡兴一挥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抬滑轿的。

    他殷勤地对郁棠和裴宴道:“要不,郁小姐坐轿子上去?”

    郁棠和裴宴都有点目瞪口呆。

    裴宴忽悠着郁棠上山,不过是想知道郁棠的心意,如今他已看出点眉目来了,又发现爬山这件事对郁棠而言的确是个负担,不免有些心焦。胡兴的软轿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自然推崇备至,对郁棠道:“那你就坐轿上去好了。这山路对你来说的确太艰难了些。”

    郁棠怎么好一个人坐轿上山。

    她执意不肯。

    裴宴把她拽上了轿子,压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坐下,吩咐两个轿夫“起轿”。

    两个轿夫是胡兴找来的,肯定是听裴宴的。一用劲,把轿子抬了起来。

    郁棠连忙坐好。

    两个轿夫抬着郁棠就往山上去。

    胡兴狗腿地跑到裴宴身边,低声道:“三老爷,我还备了顶轿子。”

    不过,山路狭窄,裴宴若是坐轿,就不能随在轿边和郁棠说话了。

    这也是胡兴为什么没有一口气放出两抬轿子的缘故。

    裴宴会意,“哼”了一声,赞了句“不错”,上前几步,赶到了郁棠的轿子旁。

    郁棠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裴宴,很不好意思。

    裴宴也看出了几分,索性和郁棠说起了他的打算:“刚才在山脚,我发现那几株沙棘树长得还挺好的。说明这里的土质还是适合沙棘树生长的。在西北,沙棘树多是用来防风沙的。这也说明你们家的山林土质不好。照我看来,多种些沙棘树也好,说不定可以改善一下你们家山林的土质。再就是那沙棘树的果子,在西北是当果子待客的,我从前吃过,虽说不怎么好吃,但卖便宜一点,普通的庄户人家应该还是愿意买的。这次上山,我们主要看看你们家这山林能不能改种些桃树。”

    郁棠在心里猜测,前世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裴宴才在他们家的山林种了沙棘树,后来又将沙棘树果子做成蜜饯,说什么吃了能防咳润肺什么的,卖得还挺好的。

    她道:“就是您之前说的青州的那种桃树吗?”

    裴宴点头,道:“我觉得那桃树不错,八、九月份结桃子,卖到京城去,肯定能行。”

    如果他们家的山林也能种,那就能搭着他们家的船运往京城了。

    郁棠对裴宴的本领还是挺信服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各地的水果小吃,没等到山顶,郁棠已经开始咽口水。

    裴宴看着嘴角微翘,吩咐胡兴就地休息一会,让阿茗打开背着的竹篓,拿了洗好的樱桃李子给郁棠解渴。

    郁棠惊喜的低呼。

    胡兴就拉着青沅要去给两人烧水沏茶。

    青沅这下总算是看明白了。

    她朝着胡兴使眼色。

    胡兴只当看不懂,亲自拿了马扎服侍裴宴和郁棠坐了,又去指使小厮们干活。

    青沅低头洗着茶盅,眼睛却忍不住往郁棠和裴宴那边飘。

    只见裴宴面带笑容地和郁棠说了几句话,就把郁棠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清脆的声音远远传开,婉转的像百灵鸟,听着就让人觉得快活。

    青沅想,如果她是裴宴,郁小姐这样时时都让人觉得高兴,她也会喜欢这样的人吧?

    只是不知道裴老安人会怎么想?

    郁棠却把刚才的担忧暂时甩到了脑后,她听裴宴讲着他跟着裴老安人在田庄里收租的事:“我觉得既然已经不准备把租子要回来了,不如一把火把借条烧了,这样大家也可以重新开始,免得为了祖祖辈辈欠下来的欠条生出绝望之心,破罐子破摔。我阿爹却说,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指望着我们家烧欠条,升米恩,斗米仇。若是他们真有心上进,就出来帮我们家跑船,拿命搏个出人头地。因而年成不好的时候,我们家也几乎没有逃农。反而是我们家船运,从来都不缺跑船的,一直以来生意都不错。”

    她这才知道裴家居然还有船队。

    郁棠觉得,裴宴好像在渐渐给她交底一样,她也离裴宴越来越近了。

    他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郁棠睃了裴宴一眼,忍不住试探裴宴:“难怪陶家和你们家那么好了。可宁波离临安更近,裴家为何要舍近求远?”

    裴宴笑道:“这也是家中祖宗得来的教训。前朝我们裴家也家资丰厚,可战事一出,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裴家。家中的老祖宗们就定下了不把产业放在同一个地方的规矩。”

    而且裴家若是在临安呆不下去了,可以随时迁居到其他地方去。

    郁棠隐隐有点明白为何前世李家那样咄咄逼人,也没能伤了裴家的元气。

    裴家比他们看到的厚重多了。

    这样的裴家,她有可能嫁进去吗?

    前世的遭遇让郁棠觉得,好的感情,应该让她变得更好,而不是用自己的委屈去换取。

    郁棠又看裴宴一眼。

    不愧是世家子弟,几代的血缘才能养出这样的相貌来吧!

    她在心里感慨着。

    裴宴却觉得气氛正好,他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就有些直白地道:“你们郁家是世代都生活在临安吗?”

    郁棠笑着点头,也说起了郁家的家史:“到我高祖那里才渐渐在族人中出了头,置办起产业,起了现在的郁家祖宅。我曾祖父学了漆器的手艺,在临安城买了铺子。”

    裴宴就道:“若是让你去其他的地方,过另一种生活,你愿意吗?”

    什么意思?!

    郁棠直觉这个回答很重要。

    她心如重鼓,一下一下震得厉害。

    可她看着裴宴认真的眼神,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坦诚地道:“我也不知道。”

    裴宴对这样的回答有些失望。

    可他不想放弃,继续道:“为什么?”

    郁棠垂了眼帘,道:“我觉得到哪里生活都可以,重要的是陪在我身边的人。”

    裴宴愕然,随后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舍不得我姆妈,我阿爹,”郁棠依旧垂着眼帘,没看见裴宴的异样,“还有我大伯父一家。要是身边有他们,去哪里都可以啊!”

    裴宴屏住了呼吸,道:“我不是说让你离开家里的人,而是指你身边的人和你从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你可能要重新认识,重新适应,别人不了解,还会误解你之类的。”

    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郁棠有点想尖叫。

    裴宴怎么会……问她这些……

    她强忍着心中的巨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平时一样的平淡,笑道:“您去外面做官,不也要认识新朋友,适应京城的气候吗?”

    姑娘家嫁了人不也一样是重新开始吗?

    谁又能一嫁过去就能赢得大家的喜欢。

    有些人就是没有缘分,一辈子都得不到夫家的喜欢,难道因为这样就不活了吗?还不是得想办法让自己好过一些。

    郁棠想着,目光就落在了裴宴的身上。

    裴宴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激动地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这才重新坐下,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地问郁棠:“你愿意陪着我母亲吗?”

    郁棠骇然,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知道裴宴胆子大,还有些离经叛道,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胆子居然这样大。

    他竟然问她……等等……他说得这样含糊不清的,万一她误会了呢?

    岂不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郁棠也不禁挺直了背,正色地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宴的呼吸显得有些沉重,但他还是郑重地道:“若是你愿意,我想把你的名字写到我们家的族谱上,写到我的名字旁边。”

    郁棠愣住,心中的小人却手舞足蹈地转着圈圈。

    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水光。

    裴宴见她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这是答应了?还是觉得他太孟浪,欺负人呢?

    裴宴额头冒汗,催道:“你觉得怎么样?”

    或者是因为太紧张,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峻生硬。

    郁棠澎湃的心情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人也冷静下来。

    她不禁问:“为什么?”

    裴宴没明白:“什么?”

    和裴宴自相识到现在的那些画面一帧帧在郁棠的脑海里闪过。她道:“为什么是我?”

    裴宴应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有些恼羞成怒,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觉得你挺好就是了。”

    话虽如此,他也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会想娶郁棠。

    是因为她漂亮吗?

    漂亮的他见的多了,却也没有想要娶回家。

    是因为她聪明吗?

    可更多的时候是做傻事。

    或者,是因为她在长辈面前还算乖巧懂事?

    可在他面前却半点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裴宴还有些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郁棠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心里终于踏实了。

    她怕听到裴宴回答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为什么会这样?

    郁棠审视自己。

    她想到了前世自己的那些糟心事。

    或许,在她的心里,她觉得前世的遭遇与她的相貌有很大的关系。

    郁棠沉默。

    裴宴的手心出了汗。

    他觉得他很紧张,这个时候他应该哄郁棠两句,说不定郁棠就答应了,但这样的想法又让他觉得非常的别扭,纠结的结果就是他不悦地瞪了郁棠一眼,很不高兴地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觉得我们合适就行。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要是还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愿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你若是没有其他要问的,我就当你答应了。你且在家里等几天,我准备好了东西就去你家里提亲。”

第二百九十一章 恨恨

    不是,她根本还没有答应好不好?

    可她要反对吗?

    郁棠心里的小人立刻摇了摇头。

    她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裴宴是多聪明多有眼色的一个人,立刻就感觉到了她的犹豫。

    然后他做了一件在若干年后都不愿意提起,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事——他拔腿就走掉了。

    一面跑,他还一面道:“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我和胡兴先去前面看看,你在这里歇会。”

    那边胡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主要的任务就是服侍裴宴,裴宴走,他当然要跟着。

    阿茗几个就更不要说了。

    呼啦啦走了一半人。

    留下郁棠和青沅、双桃几个,面面相觑。

    以至于接下来他们去了几个什么地方,裴宴和胡兴商量了些什么事,郁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压根就没有听进去。直到裴宴最后做了决定:“山下和北边全都种沙棘树,南边种桃树。然后引两条渠过来。今年夏天先动工挖一条出来,到了冬天农闲的时候再挖一条。”

    郁棠这个不懂农事的人都知道,两条渠,这得费多大的劲啊。

    但在这种事上她不好反驳裴宴——在郁棠眼里,裴宴是行家。

    “要不,先修一条?”她试着劝裴宴道,“看看情况如何再修另一条?”

    裴宴自然是不愿意。

    胡兴却有自己的考量。

    这么大的工程量,肯定是要借助临安周边百姓的力量,就算是裴家愿意出钱,可若是落下个好大喜功的名声也不是件好事。

    他不仅顺着郁棠说话,还朝着裴宴使着眼色,道:“我倒觉得郁小姐说的有道理。万一州里有徭役下来,倒不好与府衙相争。”

    郁棠觉得还是胡兴说话高明,忙笑道:“何况修渠不是件小事,人工、材料都要事先准备,人工好说,材料却要四处问问,很多地方夏季都是枯水季节,也不知道好不好运。”

    裴宴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工程,他在意的是胡兴朝他使的眼色。

    通过这几天看胡兴办事,他对胡兴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让这人办点正经事他可能有所欠缺,可在察颜观色,卑躬屈膝这一点上,裴家的几个总管也好,管事也好,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把他安排在后院,还真挺适合他的。

    裴宴没有做决断,而是岔开了话题,说起种桃树的事:“胡兴,青州那边你很熟,树种的事就交给你。这两天尽快安排下去。若是需要去趟青州,你跟阿满说,让阿满给你安排。还有陈大娘那边,也要打声招呼。至于你在府里的事,暂时就交给阿满,由阿满分派下去。”

    这就是让他顶着总管的名头却干着管事的事了。

    胡兴有点懵,但他不敢反驳裴宴的话,连忙躬身应“是”,态度不知道有多好。

    裴宴就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他说着话,却朝不远处的杂树林里走去。

    要不怎么说胡兴是个人精呢。

    他立马跟了上去。

    裴宴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刚才看我做什么?”

    胡兴弯着腰忙道:“我瞧着郁小姐不是十分愿意的样子,想着有些事您要不听听郁小姐的?我瞧着从前老太爷和老安人的时候,老太爷从来不在明面上反驳老安人的。何况郁小姐身边都是您的人。”

    他爹的确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曾反驳他姆妈的话。

    这句话取悦了裴宴。

    他声音轻快地道:“行!你回去之后拿个具体的章程给郁小姐看,夏天先修一条渠,冬天再修一条。”

    胡兴如遭雷击。

    他不过是觉得,修渠这么大的事,得花多少银子啊,要是让老安人知道他眼睁睁地看着,还这样随着三老爷乱来,恐怕老安人得撕了他,这才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

    谁知道三老爷居然当真了!

    也就是说,在三老爷心里,郁小姐是能和老安人相提并论的人!

    这……这哪里是要纳妾的样子,这分明是要娶妻啊!

    郁小姐……裴家的当家主母!裴府的宗妇。

    胡兴被砸得有点晕乎乎的,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裴宴和郁棠下的山。

    但等到他到了山脚,看到王四和郁家的护林人都殷勤地守在那里,这才觉察到了不对。

    三老爷不敢去跟郁小姐说,就把说服郁小姐一口气修两条渠的事丢给了他!

    他难道就生了三头六臂不成?

    三老爷都干不成的事,他就能干成?

    他在郁小姐面前难道还能比三老爷更有面子?

    胡兴欲哭无泪,望着沉默不语,一前一后往郁家老宅去的裴宴和郁棠,心情十分的复杂。

    而郁棠的心情也十分的复杂。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入豪门。前世是造化弄人,今生却却之不恭。何况老话说得好,齐大非偶。

    拒绝裴宴吗?

    她又说不出口。

    且不仅是说不出口的事,她心里还隐隐十分的抗拒。

    该怎么办?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有个主张。

    郁棠真心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让她永远不需要面对之后的选择。

    她婉拒了族中女性长辈的宴请,草草地用过晚膳,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怎么办?

    这个时候,她非常希望有个人能帮自己拿拿主意。

    姆妈肯定是不行的。

    她若是知道肯定会吓一跳的,说不定还会立刻就拿了主意,拒绝或是同意裴家的亲事。

    她阿爹当然就更不合适了。

    大堂兄?大堂嫂?大伯母……大伯父?

    郁棠越想越觉得心烦。

    如果徐小姐在这里就好了。

    可她若是在这里,多半也会闹得人尽皆知吧?

    郁棠苦恼地捂了脸,突然间想到了马秀娘。

    要不,去跟马秀娘说说?

    瞧瞧马秀娘嫁到章家后过的日子,就知道她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会过日子的人,通常都通透伶俐。

    跟马秀娘说,还能暂时瞒了家里人。

    裴宴这个人,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

    真等到他骤然去提亲,家里一定会炸锅的。

    郁棠叹气,想来想去,觉得只有马秀娘合适。

    这么一来,她顿时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去见到马秀娘,立马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在郁家老宅多呆一息功夫,就如坐针毡一刻钟。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起身就吩咐双桃要回临安城去。

    双桃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道:“出,出了什么事?”

    她昨天悄悄和王四说了会话儿,今天约好一起陪郁棠和裴宴上山的。

    郁棠心里有事,哪里注意得到双桃的异样。

    她来来回回走着,焦虑地道:“没什么事,我突然想起桩事来,要回去一趟。”

    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呢?

    若是从前,双桃就问了。可这段时间她和裴府的仆妇们接触得多,学了很多规矩,见郁棠这个时候烦着,知道不是问话的好机会,道:“小姐,那我去吩咐裴家的骡车准备送您回城好了!”随后又请她示下,“那裴三老爷那里怎么办?”

    裴宴是来帮他们郁家的,她们要丢下裴三老爷在这里忙着?还是也请了裴三老爷回城?

    郁棠想起裴宴在山上跟她说的那些话,面红耳赤,又有些恼羞成怒,想着那人只管搅浑了一池秋水自个儿却好吃好喝的,拒绝了郁家长辈陪席,竟然和五祖叔在村子里闲逛到很晚才回来,她在隔壁都能听到五叔祖送他回来时两人欢畅的笑声,只有她在那里吃不香睡不着,她心里就恨恨的,咬着牙道:“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好了,我们回城去。”

    双桃本能地觉得郁棠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惦记着要去和王四说一声,就没有细想,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只是她没走两步就被郁棠叫住了,道:“你去村里找人借架牛车,我们悄悄地回城。”

    让他找不到人,看他急不急。

    双桃愕然。

    郁棠已道:“快去!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昨天累着了,今天要歇息半天。”

    半天的功夫,足够她回城了。

    双桃心中困惑重重,但更听从郁棠的话。

    她果真就照着郁棠的意思,不声不响地借了牛车,和郁棠回了临安城。

    郁棠直奔章家。

    马秀娘家的晴丫头已经快两岁了,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又正是眼活手快的年龄,看着什么都要揪一揪,放在嘴尝一尝,一会不看着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郁棠到的时候马秀娘正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指着晒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指使着喜鹊:“好生收起来,端午节的时候也好做了香囊送人。”

    她转头看见郁棠,高兴的笑容都要满溢出来了,把晴儿交给了喜鹊就上前抱了抱郁棠,道:“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喜鹊,快,去街上买些樱桃李子来,用井水湃了给阿棠解解渴。”又吩咐一个新买的小丫鬟,“打了水服侍阿棠洗把脸,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风尘仆仆的?”

    郁棠向来稀罕白白胖胖长得像年画的晴儿,闻言倒不好抱她了,笑着对马秀娘道:“我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吗?来你们家串个门。”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连个点心都没有带上门。

    马秀娘也看出点门道来,想着郁棠多半是有事找自己,塞了个拨浪鼓到晴儿手里,就拉着郁棠进了内室。

第二百九十二章 光彩

    “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吗?”马秀娘亲手给郁棠倒了杯茶,坐到了她的身边,关心地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只管说,千万别和我客气,我们可是好姐妹!”

    郁棠捂着手中的茶盅,不冷不热的茶水一如马秀娘的为人,真诚而又透着暖意。

    她嘴角微翕,想把来时在路上反复想了千百遍的话告诉马秀娘,可事到临头,望着马秀娘担忧的神色,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郁棠欲言又止。

    马秀娘心里“咯噔”一声,直觉郁棠遇到大事了。

    那她就更应该沉得住气,不能乱了阵脚吓着郁棠了。

    她就状似很随意地笑了笑,和她说起端午节的事:“我相公前两天在私塾里听说,今年新上任的府衙要举办龙舟赛,由裴家出彩头,到时候你要和我一起去看龙舟赛吗?”

    裴家出钱吗?

    从前郁棠若是听到关于裴家的事只会当成是轶事随意听一听,可现在,裴家好像猛地就和她有了不同寻常的联系,让她听了脸红,声音都不由地低了几分,道:“我,我还不知道,要看我姆妈让不让我去。”

    马秀娘暗暗惊讶。

    这样的机会难得有,何况她们又不是那些豪门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规矩当饭吃。当然,也不是说她们就没有规矩,只不过相比规矩而言,更重视吃饭罢了。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替郁棠欢喜起来,笑吟吟地道:“不会是郁婶婶给你说了门亲事,端午节的时候你要在家里绣嫁衣吧?”

    “啊!”这下子轮到郁棠惊讶了,但惊讶之余,她不由佩服马秀娘厉害。

    虽说没有猜中,但……她刚才还真这么想了想。万一裴宴要是端午节之前跑去家里提亲,不管婚事成不成,她姆妈肯定都不会再让她参加裴家资助的这些活动了。

    “还真被我猜中了!”马秀娘惊呼,笑意从她的眼底溢了出来,“快,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给你做的媒?是哪家的小子?人你见过了没有?长得好不好看?是你出阁还是对方入赘?”

    她哐哐当当就是一通问。

    郁棠羞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马秀娘见状不由感慨:“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你也要成亲了!”

    郁棠的脸像火烧一般。

    别人的婚事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她这是还不知道八字能不能写。

    要是让马秀娘误会就麻烦了。

    她心中一急,原本那些不好意思说的话一下子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倒了出来:“不是,不是普通的亲事。是裴家,裴家三老爷,前两天陪着我回了趟老家……”

    郁棠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马秀娘。

    马秀娘难掩自己的震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对着郁棠道:“我没有听错吧?裴三老爷,是我们知道的那个裴三老爷吧?他居然当着你的面问你愿不愿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们家的族谱上?你,你没有夸张吧?那可是裴府的当家老爷啊!”

    郁棠平时也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

    可让她相信裴宴要娶郁棠,她连做梦……不,就算不是做梦,她也想不到。

    马秀娘想着,立刻扑回到郁棠的身边坐下,小心地求证道:“阿棠,裴三老爷是说要娶你吗?请了媒人做媒,拿了他的生庚八字的帖子去你们家提亲吗?”

    难道还能有其他的方法吗?

    郁棠一时没听懂,有些不解。

    马秀娘就恨恨拧了她一把,道:“你看你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遇到大事就犯了糊涂。他到底说的是提亲还是抬人?你当时怎么也没有问一声。”

    她当时慌里慌张的,哪好意思细问。

    不过,马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提亲还是抬人?

    郁棠恍然大悟。

    马姐姐这是问她裴宴是要娶她为妻还是要纳她为妾吧?

    郁棠想也没有多想地,道:“我又不是那没人当家作主的,他怎么可以抬我进门。”

    马秀娘就用一种“你可真糊涂”的眼神看着她。

    郁棠立刻不服气起来,她道:“我们家虽然不如裴家,可我们家也不是那见着富贵就迈不动腿的人家。何况他也不是这样的人,既然提出来了,肯定是要结秦晋之好的。”

    马秀娘不好评价,但听了郁棠的话她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朝着郁棠笑了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她虽然不知道郁棠为何有这么大的把握,但她相信郁棠不是那没有分寸的人,既然郁棠这么说了,那裴宴十之八、九是想娶郁棠为妻的。

    马秀娘心念飞快地转着,人已凑到郁棠的身边,悄声道:“那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她声音里含着几分带着善意的促狭,让郁棠的脸一下子红得仿佛能滴血,声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马秀娘得了准信,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嗔笑着推了郁棠一把,道:“这么好的事,你还犹豫什么?怕裴老安人不同意?裴家是我们这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裴老安人不同意,裴三老爷肯定不会来提亲的,不然他们裴家自家人和自家人起了争执,还不得成为临安城里茶余饭后的‘点心’?不管是裴三老爷还是裴老安人,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你只管放心好了,裴三老爷敢去你们家提亲,裴家肯定就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话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是调侃半是欣赏地道:“真没有想到,我身边的姐妹居然有机会嫁到裴家去,成了裴家的当家太太。这可真是世事无常,皆有可能啊!”

    郁棠不禁道:“我,我还没有答应呢!”

    实际上她心里清楚,除非她这两天亲自去拒绝裴宴,以裴宴的性格,肯定会开始安排去她家提亲的事了。

    马秀娘听着张大嘴巴,随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声嚷道:“那可是裴家,是裴家的三老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敢翘尾巴,敢不嫁。你就不怕这么好的婚事被你给造没了?”

    郁棠低着头,没有吭声。

    她还真怕把这门亲事给造没了。

    可不是因为裴府。

    是因为裴宴。

    裴宴……长得可真好!

    她第一次见到裴宴的时候就有点挪不开眼睛。

    就是性格有点糟。

    但又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她不想把裴宴让给别人。

    马秀娘不免猜测:“难道你是怕你嫁到裴家之后不适应?”她自从知道裴宴想娶郁棠之后就有点兴奋,觉得这门亲事太好了,生怕郁棠一时没有想通给拒绝了,她开始劝郁棠,“你想想,你就算是不嫁到裴家去,嫁给任何一个人,也都是去了个陌生的人家,也需要讨婆婆和小姑的欢喜,裴家至少没有小姑,你的日子就比有小姑的人家好过多了。当然,这也是我胡说八道,别说裴三老爷没有姐妹,就算是有姐妹,裴府的小姐们向来修养好,多半不会像那些小门小户的似的,不甘心家里的事由嫂嫂说了算,怎么着也要折腾出点事来才好。说不定人家裴家的人比一般的人家更好,人家裴家的内眷可都是见过了世面的,眼界多半也比旁人高。

    “所以我说你嫁给谁家都是一样。在裴家会遇到的事在别人家也会遇到。

    “你要是嫁到别人家去,姑爷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裴家在这点上就比别人家要强。这门亲事可是裴三老爷自己看中的,他要是不维护你,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郁裳哭笑不得。

    这些道理她都懂。

    她担心的是……裴宴又不了解她,娶了她会不会后悔。

    但裴宴也说了,他觉得他们合适,而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或许,是她太担心了。

    郁棠悄声地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马秀娘。

    马秀娘恨不得拿个棒子把她的脑袋敲开,有些怒其不争地道:“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你原来的虎气去了哪里?他敢娶,你还不敢嫁不成?怕他后悔,你让他不后悔不就行了。谁过日子能把前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难道林氏嫁到李家的时候就知道李家会因为草菅人命而家道中落的?裴老安人在嫁给裴老太爷的时候就知道裴老太爷会走在她前面?我们总不能因为看不清前路就不好好地活着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现在想不想嫁给裴三老爷?“

    郁棠如听晨钟暮鼓。

    是啊!

    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当初嫁到李家的时候,会想到李家对郁家心怀不轨吗?会想到李端这个大伯兄会对她这个守寡弟媳心存恶念吗?会想到她居然能隐忍五、六年,为给家人报仇从李家逃出来吗?

    她不知道!

    可她依旧靠着自己从泥沼里爬了出来。

    她既然前世都能做到,没有道理重新活一次,居然还不如从前,成了个没有主意,没有毅志的软弱无能之辈啊!

    “马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郁棠拉住了马秀娘的手,因为打定了主意,有了勇气而熠熠生辉的双眸让她如蒙尘的明珠散尽尘埃般,变得神采飞扬,光彩夺目,分外的漂亮。

第二百九十三章 脸红

    马秀娘看了不由抿着嘴笑了笑,拿手点了郁棠的额头道:‘我看你啊,准是一早就拿定了主意,到我这里来找我絮叨,也不过是想更坚定自己的决心罢了。“

    郁棠微愣。

    马秀娘就道:“你想想看,若是你心里真的觉得这门亲事不妥,还会来找我说东说西吗?你肯定是闭口不言,回到家里不再出门,只等这场风波过去。怎么会这样烦躁不安,还跑来问我。”

    郁棠想想,觉得马秀娘的话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也许在她的心底,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郁棠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如释重负,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慌。

    马秀娘见状娇嗔的瞪了她一眼,道:“还没有用晚膳吧?你且坐会,我这就去让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

    郁棠连声道谢。

    马秀娘趁着饭菜还没有上桌,好奇地问起她和裴宴的事来:“你们是怎么说上话的?我看裴三老爷那个人冷得很,他平时对你不会也是如此吧?”

    郁棠也想有个人能一起说说裴宴,就把自己怎么和裴宴认识的告诉了马秀娘,还替裴宴辩解道:“他这个人就是看着有点冷淡,实际上对人很好的。温柔又体贴,还很聪明。”

    她想到裴宴在山上问她的那些话,脸上不由透着几分红,眼眉间也带了几分羞涩:“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可他先问我愿不愿意,再去家里提亲,我心里就特别的高兴。觉得他很看重我,就不想放弃。”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言辞太大胆,补充道:“也许是我的错觉。可我不想找个事事都要我顺从他的人……“

    马秀娘听了“啧啧”了几声,调侃郁棠道:“还温柔体贴,说得好像我没有见过裴家三老爷似的!我看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做什么都好。”

    郁棠羞红了脸。

    她毕竟还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

    马秀娘点到为止,不再打趣她,而是正色地道:“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抱怨的事,就想想你今天说的话,肯定就能柳暗花明的。”

    郁棠连连点头。在章家用过午膳,又和马秀娘说了会话儿,这才和双桃回了郁家。

    陈氏正和陈婆子晒着端午节做草药香囊用的草药,见郁棠突然一个人回来了,吓了一大跳,丢下陈婆子就急步走了过来,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山林的事处理的怎样了?你阿兄呢?是和你一道回来的,先回了你大伯父家?还是留在了老家?”

    郁棠这才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她忙安抚母亲道:“我有点事,所以提前回来了。阿兄还在老家陪着裴三老爷呢!山林的事也挺顺利的,裴三老爷准备让我们家种些青州的桃子,看能不能增加些收益。”

    陈氏听了更急了,道:“你有什么事要一个人提前回来?”

    郁棠急中生智,忙道:“是裴三老爷,准备给我们铺子里再画几个图样,我想到章公子,就提前回来了,看看章公子那边有什么打算。这不马上就要六月六了吗?若是我们能做些新图案的漆器,家里的生意肯定会比去年好。“

    做剔红漆,暴晒是一道老天爷赏饭吃的工艺。若是夏季的时候太阳好,做出来的漆器就好,若是夏季太阳不好,就不可能做出好的漆器。

    这个道理陈氏也知道。

    她素来相信女儿,况且郁棠也说的在理,就没有怀疑,忙迎了女儿进门,喊着陈婆子去给郁棠盛些绿豆汤来。

    郁棠见母亲不再怀疑,松了口气,心里却很是愧疚。

    她只顾着自己的事,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却忘记了去看一眼前天宿醉的大堂兄。

    大堂兄若是知道她不见了,肯定会很着急的。

    她只好亡羊补牢,悄悄地吩咐双桃去给郁远送个信,还怕双桃不愿意,道:“你正好和王四说说话。看看他有什么打算,我也好提前帮你准备好了。”

    像是成亲之后就住在郁家铺子后面的后罩房里,还是在外面租个房子?他有多少积蓄?成亲要添些什么东西?

    郁棠手里的钱财虽然不多,但负担他们成亲的费用还是负担得起的。

    双桃红着脸,一溜烟地跑了。

    郁棠这才感觉到疲劳,好好地补了个觉。

    那边裴宴一大早起来就准备去堵郁棠,一起用个早膳,谁知道等他收拾好出门,郁棠却不见了。

    他当下心里有点慌张,随后发现双桃也跟着不见了,他这才心中微定,急着让青沅去找人。

    青沅人没有找到,却看见在床上躺了一天的郁远脚步发虚,脸色煞白地走了过来,他问裴宴:“您怎么在这里?我阿妹呢?”

    裴宴当然不敢说郁棠可能被自己吓跑了,只能帮郁棠掩饰行踪,道:“一大早就没有看见人,可能是出去散步了。我让人去找了。”

    郁远也没有起疑,问起裴宴昨天上山的情景。

    裴宴趁机把郁远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让小厮摆了早膳,和郁远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郁远觉得裴宴的主意很好,不住地点头,仔细地问着青州的桃子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比起别家的桃子味道或是形状上有什么不同……

    等到两人说完了昨天的事,用好了早膳,青沅面色有些怪异地走了进来,在裴宴耳边说了几句话。

    裴宴挑了挑眉,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枉他平时还觉得她胆子挺大的,结果呢,听到他求亲,居然被吓跑了。

    这样也好。

    她要是留在这里,他肯定心猿意马,什么正事也干不成。

    让她回去冷静两天也好。

    裴宴就帮着郁棠找了个借口,说是她有事回了临安城,有郁远留在这里就行了。

    郁远暗暗称奇,他觉得郁棠不是那种遇到个什么事就会把郁家的事丢在旁边去忙的人,但什么都有例外,他也不能肯定。他只好压下心头的困惑笑着应是,陪着裴宴去了山上。

    两个人在郁家的老宅又待了两、三天,终于决定好种什么了,裴宴留下了胡兴和郁远继续交接树种树苗的事,自己则回了临安城。

    来参加昭明寺浴佛节的人多数都已经回去了,宋家四太太却依旧在裴家作客,还常常陪了裴老安人礼佛。

    裴宴回来的时候,宋四太太正在向裴老安人推荐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女:“那也是个乖巧听话的。之前我没有想到,如今想起来,越想越觉得和遐光合适。要是您也觉得好,我让她陪我过来住几天,您好亲眼看看。”

    随着裴老太爷孝期将尽,来给裴宴说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从前裴老安人很肯定要给裴宴娶怎样的媳妇,可自从长子暴病而亡,幼子致仕回乡继承家业之后,裴老安人反而不知道给幼子找门怎样的媳妇更好了。

    但有一点她从来没有变过。

    那就是这个媳妇一定要裴宴自己喜欢。

    不然太委屈她的小儿子。

    裴宴来给裴老安人请安,裴老安人正好摆脱了宋四太太的说亲,先去见了幼子。

    裴宴没准备和母亲兜圈,给母亲行过礼之后,就坐在了母亲的下首,端起小丫鬟们送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我这几天帮郁家去看那个山林了,没想到胡兴还挺有用的,我寻思着让他专门管着后院好了,我再从几个管事里找一个接手他的事,让他能一心一意地听候您的差遣。”

    裴老安人并不知道裴宴这几天是在忙郁家山林的事,她听了很是诧异,道:“郁家怎么了?还要你亲自出面?”

    裴宴耳朵有些发烧。

    他经历的事虽多,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地咳了两声,这才道:“郁小姐不是一直为家里的那片山林担心吗?我就去帮着看了看。”

    但他是那种随便帮人看看的人吗?

    裴老安人狐疑地望着儿子。

    宋家不知道明里暗里求了她这个儿子多少次,也没见她这个儿子去帮宋家出个主意。

    裴宴在母亲的注目下有些不自在地又轻轻咳了两声。

    电光石火中,裴老安人突然明白过来。

    她惊讶得无以复加,指着裴宴的手有些颤抖地道:“你,你这是……看上了郁小姐?”

    裴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被扒了衣裳似的被看了个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觉得郁小姐很好。”

    裴老安人也觉得郁棠不错,可真的做她的媳妇……她还是觉得能有更好的选择。她沉吟道:“你,你跟郁家提了没有?”

    裴宴笑着道:“我当然要先告诉您啊?这件事不是得您帮我出面张罗吗?”

    裴老安人望着自己这个风神俊逸又从小就叛逆不听话的儿子,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感慨。

    裴宴却没打算让裴老安人有机会和他讨论这件事,他直接把这件事丢给了裴老安人,还道:“这样家里也太平了。免得一个、两个的都来给我说亲,说的也都是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万一和谁家扯上什么关系,我们家到时候就算是想保持中立都不成。”

    裴老安人可不相信儿子的说法。她怀疑地望着裴宴,道:“你是那种怕事的人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有点唯恐天下不乱呢?”

    裴宴直理气壮地道:“姆妈,您误会我了。谁有太平日子不想过?这不是求而不得,只好应战吗?我觉得郁小姐很好,知根知底,家事清白,人事简单,为人机敏,既忍得住又不怕挑担子。”最后还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宅平平安安才是最要紧的。您看我大兄,您再看我二兄。”

    说得裴老安人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二百九十四章 挖墙

    裴宴套路完裴老安人,扬长而去,却还觉得不保险。他叫了青沅过来悄悄地吩咐她:“听说宋四太太一直陪着母亲,你有空的时候不妨给宋四太太身边的人递个音,就说我回来了,老安人正和我商量着我的婚事。”

    那些想和裴家联姻的人家肯定很着急,总会有人让裴老安人心生反感的。

    青沅会意,宋四太太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她往裴老安人那里就走得更勤了。

    裴老安人看着她那张过分殷勤的脸,不住地在心里摇头。

    宋四太太出阁之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清清净净的大姑娘,嫁到了宋家,做了宗妇,反而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她忍不住道:“遐光以后掌管家业,不可能再做官了,只怕会让你们娘家的人失望。”

    宋四太太磨了裴老安人这些日子,终于等到裴老安人开口,而且还是语带善意的,她不免有些激动,说起话来也就少了平时的小心翼翼:“瞧您说的,就凭三叔的本事,就算是不做官,那也是跺跺脚就能让江南抖三抖的人物,何况家里还有二叔和大少爷呢,您啊,就等着享福好了。”

    难道就没有人看中他们家遐光这个人的!

    裴宴的话在裴老安人的心里开始发酵。

    也许,遐光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

    裴老安人叹息,想起郁棠那不笑时温婉,笑时潋滟的一张脸。

    好歹让人看着心里舒服。

    她叫了幺儿过来,道:“过了中秋节就下聘吧!”

    裴宴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样顺利,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喜悦,眉眼都透着笑意,给裴老安人深深地行了个揖礼,讨好地道:“我和阿棠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这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就护上了!

    裴老安人啼笑皆非,故意嗔道:“难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就敢不孝顺我了?”

    要说裴宴想讨好哪个人,就不可能让人不喜欢。

    他笑嘻嘻地坐到了裴老安人的身边,顺手拿了一个美人捶给裴老安人捶着肩膀,道:“没有同意这门亲事我肯定也会孝顺您啊!您喜欢谁我就会娶谁的,这点您放心。不过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您偏心——大哥娶的是他喜欢的,二哥成亲之前也相看过好几次,到了我这里,为何就不能自己当家作主了。何况我不像大哥,看人没什么眼光;也不像二哥,没什么主意。我要是看中的人您要是觉得不放心,我心里得多难受啊!”

    丝毫不提他喜欢郁棠的这件事。

    裴老安人被儿子一路带偏,还觉得儿子的话很有道理。

    从他小的时候开始他们老两口就让他自己选屋里服侍的丫鬟小厮,若是到了他成亲的时候却反被怀疑看人不准,就算给他瞧中的是门好亲事,他别别扭扭的,估计也能变成一对怨偶。

    儿子难得这样在她身边撒娇,裴老安人心里是很高兴的,对儿子越发的宽和,越发心疼儿子,也就越发觉得儿子不容易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手,笑道:“姆妈知道了。以后啊,你就和郁小姐好好过日子,早点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才好。”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裴彤的婚事来,忙叫了陈大娘进来,道:“那边大公子的婚期定下来了没有?”

    幺儿的婚事既然有了眉目,总不能让侄儿在叔父前面成亲吧?

    陈大娘不由目带怯意地看了裴宴一眼,道:“大太太那边还没有个具体的章程。听说是顾家那边的陪嫁单子还没有送过来。”

    裴老安人听了直皱眉,道:“顾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陈大娘见裴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知道裴宴没有把裴彤的婚事放在心上,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道:“顾家那边说,原本给顾小姐准备的家具因那年顾家走水,烧了一些,又因全是上好的黄花梨做的,一时也难以补全,后来顾家觉得有六十四抬的嫁妆也可以了,就没再添补。如今顾小姐嫁的是我们府上的大少爷,六十四抬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要赶着打家具,嫁妆单子不知道怎么写好。”

    顾曦曾经和李端订过亲,在顾家的人眼里,六十四抬的嫁妆足够了。

    裴老安人这么一想,就觉得还是郁棠好。

    至少没这么多糟心事。

    但这件事也提醒了她,她打发了陈大娘,悄声和裴宴道:“我看郁家肯定也没有准备这么多的嫁妆,和郁家的婚事,我们最好早点透个底。”

    郁家之前还准备招女婿,就算是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做做样子就行了,未必真有那么多的陪嫁。

    她总不能让侄儿媳妇给比下去吧!

    裴宴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他觉得郁棠能嫁给他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成了他的妻子,他还能少了她的不成。

    他脑子转得快,听着裴老安人的话,就想着给郁棠弄点贴己银子,闻言做出副懵然不知的样子,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把她的嫁妆包了?可我又没有姐姐妹妹的,您也没有给女儿家攒陪嫁,黄花梨又不好找,我们有些为难吧?”

    裴老安人看着儿子苦笑,道:“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遇到这些内宅的事,一个个就都成了傻瓜。”

    不过,傻瓜也有傻瓜的好处,至少不会出些让人烦心的主意,干些让人烦心的事。

    “这件事你就包在我身上好了!”裴老安人道,“你只管把你和裴彤成亲的日子定下来。最好是一前一后。若是实在来不及,隔几天也成。反正是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裴家这几年不太顺利,也算是给裴家冲冲喜了。

    裴宴连连点头,出了裴老安人的门却急了起来。

    若他和裴彤成亲的日子相隔不远,郁棠的嫁妆他还真得过问才行。

    总不能让郁棠一辈子被人非议吧?

    裴宴想想就觉得不得劲。

    他觉得胡兴在这方面有长才,把他喊到自己的书房里商量。

    胡兴听说裴老安人这边松了口,顿时对裴宴佩服无比。

    瞧瞧,这才是干大事的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管是女子还是家业,还是仕途。

    若说从前他对裴宴还是尊卑名份不得不为,至此以后就被碾压得心甘情愿了。

    “要不,您先去郁家摸摸底?”涉及到未来主母的颜面,胡兴决定还是让裴宴自己去更好,“这样我们才知道郁家那边有什么来不及置办的。”他还甩锅道,“这女子和男子不同,她们在婆家的时候争娘家的气,在娘家的时候争婆家的气。陪嫁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裴宴听懂了。

    他正好有几天没有看见郁棠了,还可以拿这个做借口去见见那个死丫头。

    居然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郁家的老宅,等会见着她的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裴宴回屋去换了件衣裳,带着阿茗去了郁家。

    郁文正在家里和吴老爷商量着怎么入股江潮生意的事。

    “听说下个月初七船就能停靠在宁波码头了。我们也能扬眉吐气,好好地过个端午节了。”吴老爷感慨道,“惠礼,还是你有福气啊!我这两年跟着你,赚了不少的钱。承蒙你看得起,这次又邀我一道入股江潮的船行,我觉得我遇到了贵人,要发财了。”

    郁文呵呵笑,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要不是吴老哥,我怎么可能买了李家的永业田,又怎么可能想着去和江潮做生意。”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子,决定这次依旧联手做生意,就是裴宴那里,他们得去一趟才是,一来要问问这股怎么入,二来也要去谢谢裴宴,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这时候两人听说裴宴过来了,喜出望外,倒履相迎。

    裴宴想着以后郁文就是自己的老丈人了,怎么也不敢拿乔,客客气气地和郁文、吴老爷行了礼,由两人陪着去了书房。

    双桃来上了茶,摆了点心,就退了下去。

    郁文拉着他就说起苏州城的生意。

    裴宴别说见郁棠一面了,就是和双桃都没有说上话。

    他这才发现自己打错了主意。

    要见郁棠,还是得私底下相约。

    裴宴就有些坐不住了,想走,郁文和吴老爷却觉得机会难得,拉着他不让走不说,吴老爷干脆一路小跑着回家,把他们家后院梧桐树下埋的给女儿出阁用的五十年女儿红给起了两坛出来,抱着坛子重新返回了郁家。

    他不但走不了,还被郁文和吴老爷灌了一坛子女儿红,差点就倒在了郁家。

    裴宴很是郁闷,倚在自家水榭的罗汉床上喝着醒酒汤的时候问胡兴:“老安人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姆妈可有不少好东西。

    有钱也买不到。

    能给郁棠一、两件,就足够她长脸了。

    但郁棠似乎不像他这样满意这门亲事,要不然怎么能知道他在她家喝酒,也不找个借口来看看他,还凭由他被郁文灌酒。

    裴宴有点不高兴了。

    胡兴也悄悄盯着裴老安人,听着笑道:“老安人这两天在清理自己的库房呢!”

    裴宴微微颔首,并没有特别高兴。

    胡兴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猜测道:“您去郁家,没有看见郁小姐?”

    裴宴不悦。

    胡兴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立马道:“郁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您没有和郁家联姻的打算还好,您既然决定和郁家联姻了,郁家肯定不会让郁小姐见您了。您且放宽心,等过些日子,两家正式下了聘,郁小姐就不会有意回避您了。”

    裴宴当场石化。

    他……他好像还没有和郁家的人提起联姻的事……郁家还不知道这件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行

    裴宴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神色却半点不见慌张,心里寻思着找谁去说亲比较好。

    这个人必须和郁文私交很好,又能和裴家说得上话。

    可惜郁家和裴家地位悬殊,裴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个合适的。

    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去求求裴老安人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今天在郁家陪他喝酒的吴老爷。

    这不是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裴宴吩咐胡兴:“你去给青竹巷的吴老爷送张帖子,说二老爷请他来家里喝酒。”

    胡兴应声而去。

    裴宴就去了裴宣那里。

    裴宣正拿着个小喷壶在给他养的几盆兰花清理叶子。见弟弟过来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小喷壶,而是扬了扬下颌说了一声“坐”,然后问他:“你喝什么茶?我这边有新送来的碧螺春,还有信阳的毛尖。”

    两人都是在临安长大的,却都不怎么喝西湖龙井。

    裴宣更爱碧螺春和信阳的毛尖,裴宴更喜欢福建的岩茶和祁门的红茶。

    裴宴又不是来找哥哥喝茶的,但他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吩咐裴宣的小厮给自己泡壶祁门的红茶。

    因不是裴宣常喝的茶,那小厮找了半天才找到装祁门红茶的罐子,还被阿茗抱怨了一通:“你既然记得不清楚了,就跟我说一声,我跑回去拿也比你快。”

    也得亏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是绵软的性子,要是在他们三老爷屋里,一早就被调到外面去扫院子去了。

    裴宣就和裴宴说起了自己起复的事:“我给恩师写了封信过去,他老人家倒是很赞同我谋个京中的职务。但你也知道,四叔祖父那边的三堂兄最近也有意进京为官,我又不知道你那边的安排,寻思着等你把杭州那边的事忙完了,我们两兄弟得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你倒先找来了。那中午就在这里用午膳好了,我让人做你最喜欢吃的萝卜酱丁包。”

    裴望的第三个儿子叫裴峰,和裴宣差不多的年纪,在保定府做了好几年知府了,按理,应该调到京城为官了。但裴宣和裴峰是族兄弟,裴宣怕裴家会因此引起其他家族的注意。

    裴宴向来不太赞同家族所谓的“韬光养晦”的做法。

    人走过就会有痕迹,裴家又想富贵,又怕没有权力作靠山,惹人垂涎而引来灭门之灾,怎么可能真正的淡出世人的眼帘?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入世。

    而且谁还真的能千秋万代不成。

    该败落的时候就败落,该新生的时候就新生,这才是真正的为人之道。

    他闻言道:“阿兄不必顾忌这些。就是峰堂兄那里,我也让人带了信过去,让他去找周子衿,周子衿这些日子会在京城,让他想办法帮峰堂兄谋个好点的位置。我们家凭什么要处处忍让?处处小心?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都会颓废的。你看下一代的子弟,除了裴禅和裴泊,还有谁能让人多看一眼?”

    裴宣没有吭声,觉得弟弟说的很对,更觉得父亲临终前下决心把裴家交给裴宴再正确不过了。

    他亲自给弟弟沏茶。

    裴宴刚才那么高调地训了哥哥一顿,此时要低下头来求裴宣,还有点不好意思。

    兄弟俩沉默不语地喝了两盅茶,裴宴终于鼓起了勇气,道:“阿兄,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可能是几乎不怎么求人,他的语气颇为生硬,但以裴宣对弟弟的了解,还是知道他这是有很要紧的事和他说。

    裴宣心头一凛。

    他这个弟弟,聪明有谋略不说,还心高气傲,等闲是不会求谁的。

    哪怕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不由正襟危坐,肃然地道:“你说!”

    裴宴就更不自在了。他低头连着喝了两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姆妈不是在昭明寺主持了个讲经会吗?宋家、武家的人都来了,整天不是拉着姆妈就是拉着我说我的婚事,宋家的四太太干脆就住在家里到现在还没有走。我寻思着这也不是个事,准备就娶个临安的姑娘为妻。正巧前几天我在杭州办事,青竹巷郁秀才家的女儿陪着殷明远的未婚妻去了杭州,我们碰了几次面,我觉得那姑娘不错。就跟姆妈说了说,姆妈也觉得挺好。现在就缺个去跟郁家提这件事的人。我就来求阿兄了。”

    裴宣听得目瞪口呆。

    他阿弟什么时候是个这么老实胆小的人了?

    宋、武等人家来提亲他就屈服了吗?

    那当年怼得张、黎两家下不了台的人是谁?

    裴宣不由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他这才发现裴宴的耳朵有点红。

    哈哈!

    裴宣在心里大笑。

    说什么逼婚,他阿弟是看上了人家郁秀才家的闺女吧!

    还说什么姆妈同意了。

    说不定姆妈已经被他气得躺在了床上了。

    自从他大兄娶了杨氏,他姆妈最厌烦的就是私相授予了,不棒打鸳鸯就是好的,还同意了?

    裴宣还是第一次看到裴宴这样的扭捏,他觉得非常的有趣,玩心顿起:“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了。我这就去和姆妈商量去,你且等我的消息。”

    到时候看姆妈怎么收拾他!

    裴宣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裴老安人。

    裴宴见哥哥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哪里会想到裴宣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他很是感激不说,还觉得自己对二哥的事不够上心,赧然地道:“那就劳阿兄费心了。”还帮着裴宣出主意,“郁秀才和住在他们家隔壁的吴老爷私交非常的好,你若是去郁家,不妨拉了吴老爷和你一起做个伴。”

    这是用什么办法都想好了!

    裴宣立刻答应了,转身见到裴老安人却道:“姆妈,阿弟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他怎么让我去帮他提亲,说是要娶青竹巷郁秀才家的女儿,姆妈知道这件事吗?郁家我们没什么交情,我们要不要提前打听打听郁家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景啊!”

    谁知道裴老安人听了并没有出现他以为的修罗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阿弟请了你去做媒人?那你就去打听打听好了。”

    裴宣摸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裴老安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看着老实本份的,顽皮起来比不懂事的孩子还要让人头痛。

    “这可是你阿弟的事,”裴老安人催着裴宣,“你一个做兄长的,可得把他的事办好了,免得让人笑话我们裴家。”

    裴宣呆住了。

    他姆妈原来真的知道这件事,而且答应了老三的婚事!

    没有像老大似的在卧室外面跪半夜?也没有被油鞭子抽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老三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他总是想做什么就能做到?!

    裴宣不无忌妒地想,老太太就是偏心!

    他垂头丧气地出了裴老安人的院子,按照裴宴的吩咐等着吴老爷上门和他“喝茶”。

    郁棠知道裴宴来了家里之后的确有意地回避了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一直在自己屋里做着头花,准备过七夕的时候当成礼物送给家里的亲戚朋友,以至于放心不下的马秀娘来探望她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心平气和的,和去见她的那天不可同日而语,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有和我姆妈说什么吧?”郁棠有些不放心地问马秀娘。

    马秀娘瞪了她一眼,道:“我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

    万一裴宴还没有摆平家里的人她就嚷了出去,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郁棠以后怎么做人!

    郁棠就挑了挑眉,笑道:“我可不帮他说话。他若是连这些都要我出面,可见也没有什么诚意。”

    这就是不管裴宴,由着他去折腾,这门亲事能成就成,不成也不强求的意思了!

    马秀娘轻轻捏了捏郁棠的脸庞,道:“你可别口是心非了,是谁在我面前提心吊胆的。”

    郁棠红着脸认了,可依旧不准备帮裴宴说话:“他不能连开口说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吧?那可不是我应该做的事。”

    那倒是。

    马秀娘连连点头,到底还是觉得郁棠不会遇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有些担心无风起波,就算是从郁家回去了,也让喜鹊盯着郁家的动静。

    可一连几天,郁家都没有什么动静。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来郁家看看的时候,郁文已经炸了锅。

    他横眉怒目地盯着吴老爷,道:“你说什么?裴家三老爷想娶我们家的姑娘?!他什么年纪?我们家姑娘什么年纪?不行!这是绝对不行的!”

    吴老爷被他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弄得一个激灵,道:“裴家三老爷不过是少年成名,和你们家姑娘也就差个六、七岁的年龄。这不挺好的吗?姑娘不用跟着姑爷受苦了,一去就是进士儒人,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那也不行!”郁文只要一想到裴宴对他们家这么好是别有目的的,甚至家里的这些原本他以为是自己赚的钱也都是人家施舍的,他就恨不得跑到裴宴面前,把从前吃了喝了的银子一起砸到裴宴的脸上去,“我们家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况我们家有是要留着姑娘招赘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理

    吴老爷听了直跳脚,指着郁文的鼻子道:“我看你是被浆糊糊了心!你把女儿留在家里做什么?不就是心疼女儿,怕她嫁到别人家,没有嫡亲的兄弟撑腰,被人欺负吗?她现在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郁文觉得哪里都不满意。

    年龄太大,长得太好,身份太高,族人太多。

    吴老爷只好拿出杀手锏,道:“人家裴家二老爷可说了,您只有这一个女儿,以后嫁到了裴家,裴三老爷是您的半子,以后您家里的事,就是他的事。若是阿远一肩挑两头,将来继续您香火的那个孩子,裴三老爷肯定帮着照顾、教养,不坠你们郁家的清誉。”

    郁文闭着眼睛,拒绝和吴老爷说话。

    那有什么用?

    他信奉的可是三清道祖,只信今生,不修来世的。

    他只管他这辈子,只管看着阿棠的孩子长大,他闭了眼,什么都不知道,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吴老爷是真心觉得这门亲事好,犹如天上掉馅饼似的。裴家二老爷找他去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知道是真的时候,他激动的把茶水都打翻了,还拍着胸向裴家二老爷保证过,让裴家二老爷只管去看几个好日子,郁家这边,等他的好消息就行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甚至都想好了郁棠出阁的时候他要送什么添箱了。

    谁知道郁文这脑子却像进了水似的,突然怎么说都说不通了。

    吴老爷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茶都喝了两杯下去了,郁文还是不松口。他只好道:“你到底哪里不满意?说出来大家也能有商有量的,就算是以后你们家姑娘再找女婿,我们也知道你要找怎么样的啊!你不能这样不说话啊!”

    郁文睁开一只眼,瞥了吴老爷一眼,冷冷地道:“哪哪我都不满意。再说了,我们家姑娘年纪还小,我还准备多留两年,这门亲事就算了。我们高攀不起。”

    他的一席话把吴老爷说恼了,他急躁地道:“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因为觉得高攀了裴家,所以干脆不管不顾的,连裴三老爷这样的女婿你也拒绝……”

    郁文听着暴跳如雷,道:“别人稀罕他裴家,我可不稀罕。难道以后我女儿受了委屈,我连出面给她讲理都不行吗?这样的女婿我不要。”

    吴老爷气得也有些失了方寸,嚷着:“你这就是穷人的气大,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自己不如裴家,在裴三老爷面前说不起话来……”

    听说吴老爷过来了,亲自端了碟果子过来的陈氏在门外突然听了这么一句,吓了一大跳,忙走了进去,笑着和稀泥:“这是怎么了?虽说天气越来越热,人的脾气也越来越急躁,可两位老爷可是难得的知己,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来,吃几个果子。这是我刚刚让阿苕去集市买的,新鲜着呢,你们瞧,这蒂都是绿色的。”

    郁文气得转过身去。

    吴老爷的脸色也很难看。

    陈氏不由小心翼翼地笑道:“我刚才要是没有听错,两位老爷在说裴府的三老爷吧?他这个人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待人却十分的宽厚和善,和我们家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了。这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去找裴三老爷说说。”

    郁文觉得自己之前的心都被狗吃了,闻言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吴老爷,灵机一动,抬头就长叹了口气,苦笑着喊了声“弟妹”,说了自己的来意。

    郁文拦都没能拦住。

    陈氏听得捂着胸口,半晌都没有作出反应,可一回过神来,她就立刻冲到吴老爷的面前,两眼含泪地道:“您说的可是真的?裴家,真的请了您做冰人,为裴三老爷说亲?”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吴老爷不敢说裴家已经去选黄道吉日了,而是道,“人家裴家上上下下都还在等着你们家的回音呢!”

    “好,好,好!”陈氏抹着眼角,哽咽地对吴老爷道,“我同意了!我们家姑娘的婚事,就拜托您了。回头我让我们家姑娘亲手给你们家太太做两双鞋袜。”

    郁文听了横眉怒目,冲着陈氏就道:“这件事我不同意……”

    平素柔柔弱弱,视郁文为天的陈氏却骤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伸手就把郁文推到了旁边,看也没看郁文一眼,朝着吴老爷笑起了一朵花:“虽说儿女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可女儿家的事,毕竟还是做母亲的知道的更多。我们家老爷一心一意准备给我们家姑娘招女婿,一时拐不过弯来也是有的。您别听他的,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着,她高声喊了陈婆子进来,“你快去街上让酒楼给送桌席面过来,再去请了大老爷和大少爷过来,说家里有喜事,请他们过来陪着吴老爷喝上几盅。”

    郁文气得大喊一声“我看谁敢乱来”,陈氏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抱了郁文的胳膊,一面把人往外拖,一面抱歉地对吴老爷道:“家里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您先坐会,我们家大老爷和大少爷马上就过来了。我先服侍我们家老爷去换件衣服,再来陪吴老爷吃酒。”

    吴老爷的目的达到了,心里比六月天喝了冰镇的绿豆水还要畅快,自然是支持陈氏当家作主的,对郁文的行径也就视而不见了。

    他笑盈盈地对陈氏道:“弟妹去忙,我不打紧。这又不是旁的其他地方,我不会和弟妹客气的。”

    陈氏笑着,死命拽着郁文出了书房。

    郁文因陈氏体弱,不敢出力甩她,只得任由她胡来,直到出了书房,在院子的葡萄架下,他这才挣脱了陈氏,恨恨地道:“别以为我会答应。告诉你,我决不会同意把阿棠嫁进裴家的!”

    陈氏冷冷地道:“随便你。反正我同意。大伯等会来了,肯定也会同意。”

    言下之意,你一个人闹有什么用。

    郁文气得嘴角直哆嗦,半天才愤然地道:“你就是势利,被富贵迷花了眼。”

    陈氏和他多年的夫妻,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听着又生气又好笑,道:“是我势利还是你偏拗?”

    郁文嘴角翕翕,正要反驳,却见陈氏抿着嘴一笑,道:“我和老爷半辈子夫妻,还有谁比我更知道老爷的。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裴三老爷不管是从相貌还是学识上都是难得的金龟婿,您不愿意,我愿意。您就看在我的份上,别和我对着来行不行?”

    “不行!”郁文不满地道,“这件事就算是你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陈氏觉得应该暂时让丈夫冷静冷静,丢下郁文去了厨房,亲自安排了茶酒。

    郁博和郁远得了信,喘着气赶了过来,得知了郁棠的婚事,两人都喜出望外,知道郁文不同意之后,郁博看也没有看郁文一眼,直接拉了吴老爷道:“他糊涂了,您别理他。郁家我当家,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好了。”

    把郁文气得,独自一个人坐在厅堂的门口谁也不理。

    郁博问陈氏:“你大嫂那里派了人去说了吗?让她带着孩子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这可是件喜事啊!”

    裴家的三老爷,天边明月般的人,平时可望不可及,马上就要做他们家的姑爷了,这可真是件做梦都让人想不到的事啊。

    他笑道:“阿棠的嫁妆准备得怎样了?这件事你得和你大嫂好好合计合计。该买的就买,不要吝啬。裴家肯定不会争我们这些,可我们该给孩子做面子的还是得做。要是银子不够,你尽管来找我。”

    陈氏感激地给郁博行了个福礼。

    郁文突然冷笑了一声,幽幽地道:“这人还没有嫁呢,家底就要被掏空了,这么虚荣,有必要吗?”

    郁博气得脖子都红了,闷声道:“你不用管,阿棠的嫁妆有我呢!”

    吴老爷觉得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挺身而出,他气极而笑,道:“我只听说别人家买田买地,想办法让子女出人头地的。没有听说子女要出人头地了,还有人心疼钱不愿意出力的。不就是陪嫁吗?他不出,我出。我就当多养了个女儿的。“

    郁文阴阳怪气地看了吴老爷一眼,道:“怕就怕你当多养了个女儿的,别人家不愿意多一个岳父!”

    吴老爷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郁博瞪了郁文一眼,转头就笑盈盈地请了吴老爷上座,并道:“他得了失心疯,您别理他。裴家是什么意思?是让您来问问我们家同意不同意?还是商量着什么时候过庚帖?”

    吴老爷见说起了正事,也收敛了脾气,道:“裴家当然是来问你们家同意不同意。可我想,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不同意呢?我就在裴家人面前拍了胸。”

    郁博忙道:“多谢您帮忙,不然这门亲事还不知道起什么波折呢!”

    “这是我应该的。”吴老爷客气地道,“你们家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嫁个好人家,我们也跟着高兴。”

    两人互相吹捧着,郁文一刻也听不下去了,他觉得他应该去见见女儿。

    女儿还不知道她要被嫁到裴家去了。

    他女儿可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裴宴就算是长得再好看,嫁人还是要看性格。就裴宴那冷冰冰的样子,谁能和他过得好?

    女儿肯定不愿意嫁到裴家去。

    他只要说服了女儿,这门亲事谁答应也没有用。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人

    郁文走进郁棠的房间时,郁棠正和双桃把一部分做好的绢花码放在纸匣子里。郁文见着就不由笑了起来,道:“你这几天都在做这些啊!”说着,还走过去拿起一朵做了一半的绢花仔细地瞧了瞧,“做得还挺像的。”

    郁棠抿了嘴笑,亲自去给父亲倒了杯茶,道:“我听说吴老爷过来了。他走了吗?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郁文来的时候气冲冲,想得挺简单的,等见到了女儿,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郁棠见了,就打发了双桃,又亲自去洗了盘果子放在父亲的面前,然后坐在了父亲身边,慢慢地继续做着绢花,给父亲时间开口说话。

    这么一折腾,郁文心里果然自在了一些,斟酌着道:“阿棠,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自己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打算?”

    郁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吴老爷这次过来是给她说亲的。

    她想也没想地道:“我要嫁个我自己喜欢的。”

    心里居然也涌起些许的不安来。

    这个裴宴,平时看着挺稳当的,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候反而没谱了呢?

    他不是说会马上来家里求亲的吗?到现在都没有个影儿。

    心里是这么想的,理智又告诉她,裴老太爷的孝期还没有过,也许他准备一脱孝就来提亲的,等裴老太爷的孝期过了才会有媒人上门,这也是很正常的,她不应该在心里责怪他。

    可郁棠毕竟心急了起来。她没能忍住地道:“吴老爷来我们家,是想给我说亲吗?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说了些什么?姆妈呢?她怎么没有过来?”

    一般这种事情就算是父亲先知道,也会是母亲来和女儿说。

    郁棠倒没有多想,她和父亲的关系向来比一般的父女更亲昵,父亲来说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她现在比较抗拒这种事,不知不觉得地就拿了陈氏做借口来拖延。

    她就伸长脖子朝着门外望了望。

    郁文被问得一愣,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这才道:“你姆妈在前面待客,我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是希望你事事处处都顺心如意。虽说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的意思,可我也想你自个儿能满意,能过得好。”

    郁文的话说得含糊,但郁棠立刻就意识到,在她的婚事上父母之间有了分歧。

    母亲是赞同的,父亲居然是反对的那一个。

    她不禁道:“阿爹,出了什么事?姆妈怎么会在前面待客?是不是您和姆妈……”

    她说到这里,眸光盈盈地望向父亲,认真中透露着几分担忧。

    郁文的心顿时一软,想着这么好的姑娘,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能让她嫁到裴家去,看裴家人的眼色,被裴家的人使唤呢?

    他顿时勇气倍增,要保护女儿不被人欺负,肃然地道:“阿棠,我准备把你留在家里招女婿。你觉得如何?”

    是招女婿还是出阁,这在郁家已是老生常谈了,可郁文从来没有这样的肯定过。

    郁棠心急如焚,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郁文却已拿定了主意,朝着郁棠挥挥手,起身说了句“你好好在家就是了,外面的事,有我给你做主呢”,就快步离开了郁棠的房间。

    郁棠追了过去。

    郁文却把让她回屋去:“我和你姆妈还有些话要说,你呆在屋里就行了。”

    郁棠不好坚持,等郁文走了,她立刻招了双桃过来:“你去打听一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双桃自去见了王四,不仅更了解了王四的为人,还和王四商定了成亲的细节,心里正高兴着,干什么事都劲头十足的。闻言立马笑着脆声应了声“是“,一溜烟地跑了。

    郁棠焦急地在屋里等着。

    郁文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阴着个脸进了大厅,发现吴老爷已经不在了,王氏和抱着孩子的相氏不知道啥时候过来了,和郁博、郁远一起,欢声笑语地围着陈氏正在说郁棠的婚事。

    “从小就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像两颗水晶,圆溜溜的,不知道有多机灵。我就想,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这不,给我猜中了,我们家阿棠啊,竟然能嫁给裴家的三老爷。那可是进士老爷啊!长得又那么漂亮,整个临安城找不出第二个。”王氏在那里感慨。

    相氏真心替郁棠高兴,自然更要顺着婆婆说话了:“可不是!我之前在富阳的时候都听说过裴家。有钱倒是其次的,主要人家家风好啊!就没有纳妾养外室的,子弟又上进,不时有人考个秀才中个举人什么的,我们家阿棠可真是歇到梧桐树上去了。”

    “我也没有想到。”陈氏笑道,“我寻思着她是不是得了老安人的青睐。上次在昭明寺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裴老安人好像特别喜欢我们家阿棠似的,就是我也跟着沾了光,不仅和裴老安人她们坐在一起,阿棠中暑的时候,裴老安人还亲自过问,让身边体己的婆子送了人参做药丸。这么一想,我们家阿棠嫁过去了,至少婆婆是喜欢的。这日子就好过了。”

    郁文听着气得差点摔倒,闯进去就道:“我郁文的女儿哪点比别人差?要去巴结裴老安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众人一惊,鸦雀无声。

    郁文看着,心里好受了一些。

    谁知道平时对郁文这个弟弟尊重有加的郁博却脸一沉,上前几步就把他拨到了一边,像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似的,径直对陈氏道:“裴老安人喜不喜欢阿棠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裴三老爷那边。他肯定是喜欢阿棠的。不然裴二老爷也不会亲自出面说这件事了。我看啊,我们这边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等到裴家的媒人上门,也不能太寒酸了。”他说着,四处张望了几下,又道,“来的人也不会去旁的地方,我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这院子和客厅要扫个尘,然后天井里的花草也要修整修整。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好,就到城外去请个花匠上门,给家里添置些花木。再就是长案上的花觚,太平常普通了些,我记得二弟书房里有些珍藏的,到时候都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要是没有,就去买些回来……”

    他事无巨细地吩咐着,郁远连连点头,还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姚三前几天回来了,约了我一起喝酒。他这几年的生意越发做得好了,常常给杭州城里的一些大户人家送货,见多识广的,我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相氏一面颠着孩子,一面急急地叮嘱他:“出主意可以,你别麻子混豆子的,什么事都倒给他听了。裴三老爷还没有出孝,媒人也没有上门,别八字还没有一撇,我们这边却闹得人尽皆知了。让裴家的人知道了,会觉得我们家当家的人不沉稳,没有个成大事的样儿。以后阿棠嫁到裴家了,会被人看不起。”

    王氏觉得相氏颠孩子的手法太重,上前接过相氏手中的孩子,道:“阿远媳妇说得对。若是要整理院子,得趁早。这样花木长起来,看着就像是家里的东西,免得让别人看出是新种的,显得我们家没底蕴似的。”

    陈氏连连点头不说,还把陈婆子叫了过来,道:“你都记好了,要是我忘了,你记得提醒我一声。”

    陈婆子原本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郁文和吴老爷吵起来,家里的人就都知道这件事了。她比陈氏想的更简单,觉得他们家小姐简直是撞大运了,郁家以后就发达了,就是他们这些做家仆的以后走出去,那也是人人都要羡慕的了,她比陈氏还要高兴。

    她脸上笑成了朵花,忙不迭地应了不说,还道:“大太太,太太,那小姐那边,要不要再添几件新冬衣?临安城有名的裁缝就那几个,现在要是不约,怕到时候来不及了。我要是没有记错,裴家老太爷九月中旬就要出服了。”

    出了服,这门亲事就要大张旗鼓了。

    陈氏连声道:“你要是不说,我还忘了这事……”

    “不用!”旁边的王氏却出声打断了陈氏的话,道,“阿棠的衣裳,到杭州城去做。她以后是要和宋家、钱家那样的人家打交道的,衣裳不要多,但要件件都能拿得出手,临安的裁缝再好,也比不上杭州裁缝。”

    郁博拍板:“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做衣裳的事,就交给你阿远媳妇了。阿远媳妇年轻,她知道现在都流行些什么款式。银子呢,就先从我铺子里支,记个帐,以后知道花了多少钱。”

    “多谢她大伯父了!”陈氏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而且这种事也充不了胖子。

    她感激地给郁博福了福。

    没有人理会郁文的愤怒。

    郁文气得一步就站到了客厅的太师椅上,冲着兄长大嫂喊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这还只是议个亲,他们家为了将就裴家,就一副要掏空家底的样子。这要真的和裴家成了亲家,难道他们家就不过日子了?逢年过节都这样绞尽脑汁地给阿棠做面子?

    郁文嚷道:“吴兄呢?他去做什么去了?他去回裴家音讯去了吗?”

    他问着,立马跳下太师椅,拔腿就朝外追去。

    他们家可是读书人家,要讲信用的。

    他可以反对这门亲事,却不能让吴老爷去回了裴家的人之后再反对这门亲事。

    出尔反尔,那他们郁家成了什么人家?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睬

    郁博和郁文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郁文想什么,郁博十之八、九也已猜到几分。见郁文要去追赶吴老爷,他冲着门外守着的阿苕就是一声大喝:“快给我拦着惠礼!”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阿苕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就在这犹豫间,郁文已跑出了天井。

    郁博顾不得什么,拔腿就追了出去。

    可他追到大门口的时候,郁远却从他身后追了上来,超过他赶上郁文,一把拽住了叔父的胳膊。

    郁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气得不行,冲着阿苕和三木就是一通吼:“要你们都有什么用?遇事连个轻重缓急都不知道!快,把二老爷给我架回去。要是走漏了什么风声,我要你们两个好看。”

    两人不敢多想,冲上前去就帮着郁远把郁文拖回了家。

    路过的不免要停下来好奇地打量两眼。

    郁博忙朝着众人抱拳行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阿弟喝醉了。”

    被架了回来的郁文眼睛瞪得圆圆的,刚嚷了半句“我什么”,就被赶过来的陈氏拿帕子捂了嘴,把剩下的半句“喝醉了酒”给塞在了嗓子眼里。

    郁文气得发抖。

    陈氏歉意地笑着小声给他赔不是:“老爷,阿棠的婚事我们都觉得好,您有什么觉得不痛快的,都冲我来好了。您要打要骂,我都认了。此时只能得罪您了,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完成了郁棠的婚事,以后他们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的!

    郁文恨不得拿个刀把妻子的脑袋劈开看看,中了裴家什么降头!

    陈氏却求助似的朝郁博望去——她总不能一直这样捂着郁文的嘴,这对郁文也太不敬了。

    郁博也知道。他想了想,对郁远道:“陪着你叔父在你叔父的书房喝几杯茶,等吴老爷来了,你再陪着你叔父一道出来,和吴老爷喝几盅酒。”

    等到吴老爷回来,郁棠的婚事也就定下来了,他反抗还有什么用。

    郁文挣扎起来。

    陈氏被甩到了一旁,跌跌撞撞的,差点摔倒。

    王氏看着眼睛珠子一转,立刻上前去扶了陈氏,高声道:“弟妹,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没有扭着脚吧?阿远媳妇,快,快去请个大夫来。你婶婶向来身体就弱,还是这两年,吃了杨御医的药,这才养得好了一点。可千万别又犯了。”

    郁文听着立刻就安静下来,有些犹豫地喊了一声陈氏的闺名。

    陈氏忙朝丈夫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没有伤着我。”

    话虽如此,郁文还是挣脱了郁远等人的挟制,上前打量着陈氏的身体。

    陈氏心里顿时很不好受,哽咽道:“老爷,您就相信我们一回吧?我们都觉得裴家是良配。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若是除了身份、地位和家世,我们家阿棠配得上裴三老爷吧?就咱家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裴家都请了媒人上门求娶我们家阿棠,可见我们家阿棠要比那些比她出身更好的姑娘更值得裴家人看重,这可是我们家阿棠自己的福气,我们不能因为家底不丰富,就断了阿棠的前程!”

    郁文听着,奋然的精神一下子颓了。

    陈氏见自己的话有效,忙上前帮他顺了顺气,说话的语气就更轻柔了:“裴家三老爷除了出身,您再看他的人品、相貌、学识、修养,哪一样不是顶尖的。我们家阿棠跟了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看到的人,遇到事都不一样了。这可是我们再多的宠爱都给不了她的。至于说她能不能在裴家立得住,我们就算是把她留在了家里,招个女婿上门,她要是镇不住上门的女婿,说不定比出嫁过得更不顺心。再说了,我们的姑娘我们自己知道,你平时让她读了书,识了字,再让她像那些乡野村妇似的和那些不讲道理的争,她未必能争得赢,还不如让她嫁去裴家,我相信以她的聪明,她肯定能站得住脚的。

    “你就是不相信我们家姑娘有这个能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自己教出来的姑娘,不会比别人差的!”

    郁文看着神色紧张地堵在大门口的郁远,看着全家人期盼的目光,有种大势已去,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

    说来说去,反正他们就是要凑成这门亲事。

    算算时间,吴老爷应该已经到了裴家。若是吴老爷和裴家约在外面的酒楼茶馆见面,此时已经开始商量说亲的细节……他就是反对,也晚了。

    郁文耷拉着肩膀,但还是不甘心地喊了一句“这门亲事反正我不同意”。

    在场的众人却都听出了他的妥协,俱神色松懈下来,彼此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上前去安抚郁文。

    “你别这样,你是阿棠的父亲,你要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肯定是不行的。”王氏道。

    郁文闭着眼睛,心想,我不是说了我不同意吗?可你们谁听我说句话了?我不也被同意了吗?

    郁博则温声道:“你年纪虽比我小,但你书读得比我多,家里的事,我也多是听你的。但在这件事上,你不能这么固执。你有时候也要听听我们的想法。“

    郁文不想说话,心想,有时候正确的是少数人,在这件事上,他就是那个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少数人。

    郁远也大着胆子劝自己的叔父:“叔父,我知道阿棠出阁,您心里不舒服,我以后肯定会像孝顺我爹一样孝顺您的。”说着,还拉了拉相氏,道,“我们会孝敬您的。”

    相氏连连点头,真心实意地喊了声“叔父”。

    郁文不想和这些小辈计较,反正都是群鼠目寸光之辈,他和他们能说得清楚吗?

    郁文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郁棠这边,前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就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何况她还专程派了双桃去打听。

    她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郁棠想了想,问双桃:“那我阿爹现在在做什么?”

    双桃两眼发亮,觉得像看了一场大戏似的,她还是这戏中的一个人。

    “老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她道,“大老爷和少东家坐在书房屋檐下喝茶呢!”

    这是在监督她爹吗?

    郁棠心里的小人抹额汗。

    她吩咐双桃:“我们去厨房,做些雪花糕给我阿爹端过去。”

    这是要讨好老爷吧?

    双桃颔首,陪着郁棠去了厨房。

    磨米粉,和江米,烧水,蒸糕。

    她在灶上婆子的帮助下很快就做了一笼雪花糕出来。

    知道她动静的陈氏和王氏也赶了过来。

    陈氏还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女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郁棠想,父亲之所以不赞同这门亲事,不过是不放心,她若是能让父亲放心,父亲肯定就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了。她也就没打算瞒着家里的人,道:“我听说阿爹生气了,想做了点心去哄阿爹高兴呢!”

    陈氏和王氏不由得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由王氏率先道:“裴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郁棠落落大方地点头,笑道:“之前裴三老爷问过我,我觉得裴三老爷也不错,就没有拒绝。”

    至于婚事成不成,就得看裴三老爷有没有诚意了。

    陈氏和王氏俱是一惊,陈氏更是忍不住狠狠地拍了拍郁棠的肩膀,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说说。”说着,就要拉了郁棠去旁边仔细地询问是怎么和裴宴认识的,裴宴又是怎么想到来家里提亲的……总而言之,就是想知道郁棠有没使什么不好的手段,和裴宴私下里有了情愫。

    郁棠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她这话说出去,大家多半会怀疑她和裴宴有私情。

    她干脆把和裴宴怎么认识的告诉了两位长辈。

    当然,有些不方便说的她就含糊其词的没有说了。

    陈氏和王氏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郁棠就道:“姆妈和大伯母放心,阿爹那里,我去劝劝他。要是他实在是不同意,那我和裴家的婚事,就先缓一缓好了。”

    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姑娘。

    裴宴想娶她,就得把这件事解决了。

    陈氏和王氏不免有些担忧,怕得罪了裴家,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告吹了。

    郁棠抿了嘴笑,道:“难怪阿爹有顾忌,大家在裴家面前都太小心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裴家想和我们家联姻,不管怎么样他们家都会和我们家联姻的,不想和我们家联姻,我们家就是做得再好,他们家都不会和我们家联姻的。您看宋家,再看武家,哪户人家不比我们家有底气。”

    还真是这样。

    陈氏和王氏齐齐点头。

    正好蒸笼上的雪花糕也熟了,郁棠亲自切了三盘,一盘给陈氏和王氏,一盘给了郁博和郁远,另一盘则由她端着,去了郁文的书房。

    郁文沉着个脸,盘坐在禅椅上,双目呆滞,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郁棠推门的“吱呀”声都没令他多看一眼。

    郁棠只好笑着把糕点先放在了郁文手边的小几上,这才语带娇嗔的喊了声“阿爹”。

    郁文慌忙睁开眼睛,暗中却把郁博甚至陈氏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自己说不动他了,就怂恿着女儿来说服他吗?

    大人的事,怎么能牵扯到小孩子的身上。

    何况郁棠知道个什么?还不是被她相信的母亲和伯母哄得团团转!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说服

    郁文忙坐直了身体,对郁棠道:“你来做什么?是你母亲让你来的吗?”

    郁棠没有回答,而是笑眯眯地道:“我给阿爹做了些雪花糕,您尝尝,是我做的好吃?还是姆妈做的好吃?”

    糕点还没有入口,郁文已宠溺地笑道:“当然是我们家阿棠做得好吃。你姆妈,手艺十年如一日。你年纪轻,知道变通,上次做的雪花酥里就加了杏仁和橄榄,别具风味,吴老爷吃了都夸好吃呢!”

    郁棠笑盈盈地,给郁文沏了壶上好的西湖龙井。

    郁文一块糕点已经入了肚,再喝上女儿沏的热茶,甜甜的味道被绿茶微微有些苦涩的味道冲淡了,只留满口的怡然。

    他微微点头,道:“阿棠,裴家的事是我和你姆妈的事,你不必管,但你也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郁棠见父亲主动提起这件事,心中微定,笑道:“阿爹,大家都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您为何觉得不好?”说完,没等郁文开口,又道,“我知道阿爹您肯定是有原因的,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再由我去说服姆妈,这样您也免得和姆妈吵嘴,姆妈也免得生气,您看这样好不好?”

    郁文闻言不免有些心动。

    他和陈氏成亲这么多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置过气,他的心里实际上是很难受的。

    郁文想了想,道:“我是觉得人生苦短,不必那么辛苦。不说别的,就拿你的嫁妆来说,若是你只嫁了个平常的人家,我们家轻轻松松的就能把你的嫁妆置办整齐了,可嫁到裴家,什么东西都要比从前好了,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我也不好去上门责问,我想想就觉得这门亲事没什么意思。”

    郁棠抿了嘴笑,道:“那裴三老爷您觉得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郁文沉吟道:“要说不好……也就是对人太冷淡了……”

    他在他面前摆不出岳父的架子来。

    他就郁棠这一个女儿,也只能有一个女婿,要是不能在女婿面前摆摆岳父的谱,那他这女儿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家,他想想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郁棠道:“您有没有想过亲自去问裴宴,这些事他准备以后怎么办?”

    郁文愣住。

    郁棠笑道:“阿爹,坐在这里想再多也没有用。与其这样猜来猜去的伤脑筋,我觉得还不如找了裴三老爷过来问个清楚,他如果觉得我们家要求太多,这门亲事再议就是。您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是啊!

    做生意还坐地起价,落地还钱呢?他这可是嫁女儿了,怎么能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把女儿给嫁了呢?

    这可比那些生意重要的多了!

    郁文就拍了一下大腿,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你说的对,我这就让人去给裴三老爷带个信,让他来见我。他要是还是从前那副态度,这门亲事立刻就作罢。”

    郁棠连连点头,道:“让阿苕去送信,他跟着您进出过裴家好几次,守门的应该认识他。”

    郁文觉得有道理,立刻喊了阿苕进来,让他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叫裴宴过来。

    阿苕战战兢兢地应了,飞奔出了书房。

    郁文又担心道:“要是他不来呢?”

    郁棠立马斩钉截铁地道:“那我们家就不和他们家联姻。”

    “说得对!”郁文大声赞同,心情舒畅。

    郁棠莞尔。

    郁文就和她啰里啰嗦地抱怨起吴老爷来,说吴老爷不顺着自己应对,倒为裴家说话之类的,郁棠安静地听着,不时附和父亲两句,让郁文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在外面等着消息的陈氏知道郁文要叫了裴宴过来问话,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和王氏嘀嘀咕咕了半天,才找了个借口把郁棠叫出了书房,问郁棠道:“你怎么能给你阿爹出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主意?万一裴三老爷恼了,不愿意和我们家联姻了怎么办?裴三老爷那个人脾气不怎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又不是只对你阿爹一个人,你们有什么好计较的?”

    或者是她的婚事真的太困难了,难得找到了一个人品、学识都是上佳的,陈氏和王氏看得非常重要。

    郁棠只好笑着安抚她们:“我这还没能嫁到裴家去呢,若是裴三老爷连这点体面也不愿意给我,您还能指望他以后有多敬重我啊!”

    王氏和陈氏无话可说。

    郁棠就朝着旁边的相氏使眼色,推搡着让两人去厅堂里喝茶:“等会裴家三老爷过来了,还不知道要和阿爹说多长的时间,天气这么热,您还是在屋里坐着凉快!”

    陈氏和王氏还是眉头紧锁,但到底还是照着郁棠的意思去了厅堂里闲坐。

    两人不免要说说和裴家的婚事,可一个郁文反对,一个郁棠没心没肺,陈氏和王氏觉得这两人都不是说话的人,干脆撇开郁棠,拉着相氏悄悄地说起了体己话。

    郁棠只好回了自己屋里。

    只是没等她做完半朵绢花,双桃就神色有些古怪地走了进来,小声对她道:“小姐,阿茗过来了,说三老爷现在要见您,就在我们家后门。”

    郁棠很是意外。

    让他过来就过来好了,怎么先去了她家的后门。

    郁棠寻思着裴宴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忙换了件衣裳,由双桃陪着去了后门。

    太阳直直地晒在头顶,就算郁棠家后门种了两株合抱粗的老槐树,可没有风的巷子还是很热。

    裴宴拿着把素白竹柄川扇挡在头顶,穿着薄薄的白色细沙直裰,白色丝绦束腰,看上去清爽凉快。可他见到郁棠就道:“你怎么才出来?热死人了!”

    郁棠见他面白无汗,半点也看不出热着了的样子,不由道:“要不我让双桃去拿把蒲扇给你扇扇风?”

    裴宴道:“算了!正事要紧。郁老爷喊我来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郁棠听了在心里想:算你有心,知道见我阿爹之前先来见我打听消息。

    她和颜悦色地道:“应该是有什么话要问你。”

    裴宴不解地道:“有什么话不是应该跟媒人说吗?怎么突然要亲自问我?那些订亲下聘的事我也不懂。要不,我回去叫个懂这些的再来?”最后一句,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问郁棠。

    郁棠抿了嘴笑,道:“应该不是那些。”又觉得一时也说不清楚,索性道,“你去见过我阿爹就是了,他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好了。”

    “那怎么行!”裴宴坚决反对,“这种事答错了是很致命的。”还抱怨郁棠,“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

    郁棠看了裴宴一眼。

    难道他实际上很紧张?!

    她心中一软,眉眼间顿时流露出几分柔情来,语带安慰地道:“我阿爹觉得齐大非偶,多半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娶我。”

    裴宴冷着脸点了点头,郁棠却明显地感觉到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

    她正想再透露几句给他听,谁知道裴宴已道:“不就是自卑吗?好了,我知道怎么应付你爹了!”

    郁棠顿时横眉怒对,很想伸手打人,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怎么了?”裴宴看着吓了一大跳,退后几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我又哪里惹着你了?”

    郁棠气得直跺脚,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跟眼前这个人说。

    “那就好好地回我阿爹的话好了。答得好了,这门亲事兴许能成,答得不好,我们俩就算是有缘无份了!”她丢下几句话,转身进了家门,“啪”地一声把裴宴关在了门外。

    裴宴脸色大变,气得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回合,额头上的汗也冒了出来。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他气愤填膺地对跟他过来的胡兴道,“她居然敢甩脸给我看。”

    胡兴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他硬着头皮劝道:“郁老爷毕竟是郁小姐的父亲,她肯定不愿意听别人非议郁老爷……”

    裴宴皱眉,道:“我什么时候非议郁老爷了?”

    胡兴寻思他可能是真不知道,轻声提醒道:“您不应该说郁老爷‘自卑’的……”

    裴宴没有吭声。

    胡兴见状继续道:“您说的当然对。不过,那毕竟是郁小姐的父亲,您这样说是有点伤人!”

    裴宴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兴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要去见郁老爷吗?”

    “当然要去见。”裴宴抬起头来,道,“我们为什么不去见郁老爷?”

    既然郁棠不喜欢他这样说郁老爷,他以后注意就是了。

    胡兴忙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我们就先去郁家登门拜访好了。”

    裴宴轻轻颔首,由胡兴领着去了郁家的大门口。

    郁棠心情有些烦躁。

    这个裴宴,一点也不顾忌,等会见到她阿爹,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他阿爹针尖对麦芒的吵了起来。

    要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场面,她该怎么办呢?

    郁棠为难地锁紧了眉头,叫了双桃,绕道去了郁文书房的后院。

    书房窗扇大开,可以清楚地看见书房里的情景。

    裴宴和郁文一右一左地对坐在书案两旁,郁文正等着吩咐阿茗去沏壶上好的西湖龙井过来,他还对裴宴道:“这还是我们家姑娘去杭州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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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介绍: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
裴宴(冷眼睨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姑娘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花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