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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全文阅读

作者:茶碗的彼岸     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txt下载     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0 你可知罪!

    吴应辉与田秀芝聊着天,已更衣完成。

    然后找来亲信下属,叮嘱了一番,两人这才带着人骑马直奔苏州城。

    与此同时,牙府中其他武将、幕僚等,也纷纷做好了准备,一起赶往牙堂。

    ……

    牙堂。

    华灯初上。

    杜昭邀请的客人已陆陆续续到来。

    周庭和李安,早已经到了。

    他们一个是“牙内军都指挥使”,一个是“牙内军副都指挥使”,就住在这牙城中,所以最快赶到。

    接着,便是同样在牙堂中办公的幕僚们。

    以“行军司马”江道荣为首,也依次纷纷到来。

    此时的牙堂中,在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七八个树枝形状的灯架,每个灯架上又有十余盏油灯,星星点点,将牙堂中照得雪亮一片。

    牙堂外,灯火辉煌,有牙兵在那值守,挺拔的身姿,与一排排火盆中跳跃的火焰,形成鲜明的对比。

    杜昭高坐上首,俯瞰着下面所有人。

    左边,有八张小几,小几后面,设有苇席,这是供人跪坐用的。

    宾客们不仅要跪坐入席,而且还是一人一几。

    周庭,李安,还有两个牙军中的军将,已在左边的小几后面跪坐了多时。他们占去了四个位置,还有四个空位。

    杜昭再看向右边。

    右边也有八张小几,“行军司马”江道荣等幕僚,已经全部到齐,因为“参军”可以有多个,所以八张小几已经全部坐满。

    现在,就只有“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父子,与“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夫妻,还没有到来。

    宾客没有到齐,所以宴席还未开始。

    杜昭高高在上,他屁股下的坐具,却是高脚椅子,他不喜欢跪坐。他面前的桌子,也比下面的小几大了好几倍。

    此时,杜昭正与周庭、李安,还有江道荣等人畅聊,爽朗的笑声,不时在牙堂中响起,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一个牙兵进入牙堂,禀道:“郎君,‘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水军副都指挥使’田秀芝,一起到了,片刻可至牙堂。”

    “哦?”

    杜昭一脸奇怪,笑道:“这住在城南十余里开外的吴都使,还有田副都使,都已经到了,而住在罗城中的王都使,与王副都使,却还没有到!”

    “李安啊,你是不是忘了派人给王都使他们送信了?”杜昭看着李安。

    “公子,属下领命之后,第一个送信之人就是王都使!想必,王都使和王副都使有事耽搁了吧?”李安起身回道。

    “郎君,待会儿王都使和王副都使到了之后,一定要罚他们三杯!”江道荣高声笑道。

    “嗯,是该罚!”

    杜昭深以为然,不过脸上却笑道:“不过,想必是那王都使事务繁杂,因而耽搁了吧,无妨,我们多等一会儿便是了。”

    “郎君英明!”江道荣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起身拜道。

    见此,杜昭看向左侧,与周庭和李安各自对了一下眼神。

    这个江道荣。

    从马湘兰搜集到的密信上来看,此人早就与王传平父子勾结,是一丘之貉。

    心里知道这一点后,再来看江道荣的表现,很容易,杜昭他们就发现了端倪。

    一会儿后。

    吴应辉和田秀芝联袂而至。

    “郎君!”

    “郎君!”

    吴应辉和田秀芝并肩站在牙堂中间,一起对杜昭作揖行礼。

    寒暄一番后,杜昭笑道:“吴都使,田副都使,你们来得比王都使他们都还早,想必一路上是疾驰而来的吧?”

    “呃……郎君,属下等得了郎君的邀请信后,立即就动身入城,一路疾驰,不敢怠慢。”田秀芝说道。

    “辛苦了,入座吧。”

    “多谢郎君!”

    吴应辉和田秀芝走向左侧,在四个空位中占了两个。

    落座后,两夫妻隐晦的看了眼还剩下的两个座位,彼此对视一眼。

    接下来,杜昭又挑起其他的话题,不再揪着王传平父子不放。

    牙堂中,顿时又欢声笑语不断。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牙兵来报:“‘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王都使到了。”

    正主终于来了。

    牙堂中众人的心思,顿时各异。

    “诶,你只说王都使到了,怎么不说王副都使呢?”江道荣看着这位牙兵。

    刹那间,牙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牙兵身上。

    牙兵挠头,禀道:“只有王都使到了,未曾见到王副都使。”

    “知道了,你退下吧。”杜昭吩咐。

    牙兵退出牙堂之后,整个牙堂中,首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只有王传平来了……

    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郎君,王都使不仅来得晚,而且还没有将王副都使带来,该罚酒!”又是江道荣大声说道。

    “对对,郎君,王都使两罪并罚,就该罚六杯酒了!”李安笑道。

    “对的,六杯酒!”

    “……”

    牙堂中的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

    众人说笑间,王传平终于姗姗来迟。

    “属下来迟,请郎君责罚!”王传平走进牙堂,在牙堂中间作揖,从言行礼仪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王都使,你可知罪!”

    杜昭稳稳坐在上面,忽然爆喝一声。

    牙堂中其他人,周庭、李安、吴应辉、田秀芝、江道荣,以及其他幕僚等,皆被杜昭这一声爆喝吓了一跳。

    主要是来得太突然了。

    首当其冲的王传平,心里更是一凸。

    此刻他心里,不由冒出他干的那些坏事都被发现了的念头。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就算有罪,但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他也是绝对不会认罪的。

    于是,王传平快速平复心绪,刚才行完礼后站起来的身,又一次拜下去,以一种茫然、不知所措、委屈的语气说道:“郎君说笑了……”

    这时,江道荣再次跳出来,大声说道:“王都使啊,你可是住在罗城之中的,可结果来得比吴都使他们都还要晚。此为一罪。”

    “然后,王都使只身赴宴,竟不带上王副都使,这是对郎君的不恭。此为二罪!”

    “方才,我等与郎君商议,要将你二罪并罚,一共是六杯酒。哈哈,王都使,你可服气?”

    江道荣哈哈笑道。

091 像个娘们似的

    【改一章4000字更新】

    他明面上是在刁难王传平,实则是为他解围。

    牙堂中,全都是人精,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原来如此……”

    王传平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了然,忙陪笑道:“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属下的不是。二罪并罚,六杯酒,属下十分服气!”

    “哈哈,那好,来呀,取酒来。”杜昭笑着吩咐。

    话音一落,一个牙兵转身走进牙堂,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了六个酒杯,都被倒满了美酒。

    “王都使,请。”牙兵走到王传平身前,两手托举托盘,将六杯美酒奉上。

    王传平呵呵笑着,转身看向那六杯酒,神色略微一变,然后立即恢复如常,他一杯又一杯,一口气全部饮尽。

    “王都使好酒量!”杜昭坐在上面赞道。

    “属下惭愧。”王传平毕竟上了年纪,六杯美酒下肚,虽然不是烈酒,但他还是感觉腹中犹如火烧一般,不太好受。

    不过,王传平忍住了这点不适,不待杜昭询问,他便主动说道:“郎君,王副都使未能前来赴宴,实在不该,但他也有他的缘由。”

    “近日天寒,王副都使操练将士之际,竟不甚落水,所以感染了风寒,这一日都卧病在床……他原本是挣扎着要来赴宴的,不过属下身为人父,实在不想看到他受罪,于是……”

    王传平张口就来。

    “王都使不要说了,我都省的,王副都使为了操练将士,不甚落水,感染风寒,乃是因公所至。”

    “似王副都使这样的忠勇之后,又是因公导致不能下床,这种情况,我是不会怪罪的。”

    “方才罚王都使那六杯酒,不过游戏罢了,哈哈,希望王都使不要往心里去。”

    杜昭哈哈笑着,各种胡言乱语也是信手拈来。

    “多谢郎君体恤!”王传平假惺惺的作揖。

    “王都使既然已经到了,那就请入座吧,我们今晚的宴席,也可以开始了!”杜昭吩咐。

    于是,王传平入座,一众牙兵端着各色菜肴进入牙堂,开始布菜。

    “诸位,我们共饮此杯,希望我中吴军蒸蒸日上!”杜昭举杯,并站起身来。

    “希望我中吴军蒸蒸日上!”众人也起身举杯。

    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了这杯酒,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推杯换盏。

    牙堂中间,有歌姬翩跹起舞,并伴随着动听的乐曲。

    整个牙堂中,欢腾一片。

    不一时,众人已饮至半酣。

    恰逢歌姬们舞完了一曲,牙堂中间的舞台空了下来。

    于是杜昭摇摇晃晃起身,朗声豪气道:“诸位,今日高兴,我给诸位表演一个……醉酒舞剑可好?”

    “好!”

    “郎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今日郎君舞剑,我等算是开了眼。”

    “……”

    牙堂中恭维声一片。

    杜昭嘴角轻轻一扯,已从牙兵手中接过一柄长剑,然后摇摇晃晃,走到牙堂中间,手里握着长剑开始舞动起来。

    “好……”

    牙堂中喝彩声一片。

    杜昭越舞越起劲,他在牙堂中间的空地上,辗转腾挪,身形灵巧,一柄细长剑被他舞得如臂指使,频频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杜昭有些醉了,舞着舞着,偶然一眼瞥见王传平。

    杜昭竟心生将之一剑刺死的念头……

    好在,杜昭还是冷静的。

    此时此刻,不能将王传平一剑刺死。

    一来,杜昭还没有追查到被倒卖粮饷的去向。

    二来,此次赴宴,只有王传平一人来了,王胆量还在营中,若杀了王传平,王胆量必然造反。

    不妥。

    不妥当啊!

    最终,在阵阵喝彩声中,杜昭舞剑完毕,回到上面的座位上坐下。

    不知不觉,宴席已接近尾声。

    众人皆喝得醉醺醺。

    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开始拜辞。

    吴应辉、江道荣、周庭等。

    最后是王传平……

    一场看似是“鸿门宴”的宴席,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翌日。

    “虎啸军”和“虎威军”两军大营中,有关王传平父子的“谣言”,在王胆量强势的干预之下,已经弱了下去。

    表面上,大营中波平浪静。

    暗地里,众将士还是偷偷的“传谣”。

    ……

    牙府中,一切如旧。

    不过,也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杜昭,他今天不去坐镇牙堂了。

    而是去了牙军大营,与牙兵们一起操练,舞刀弄枪啥的,还与牙兵们比武,弄得营中喝彩声阵阵。

    杜昭此举,有两个用意。

    其一,与牙兵们拉拉感情,塑造自己“爱兵如子”、“身先士卒”的高大光辉形象。

    “忠勇左营”的五千牙兵,虽经精挑细选,都是对杜昭忠心耿耿之人,但杜昭还是需要露露面,刷刷存在感……

    其二,则是为了迷惑王传平父子。

    杜昭要给他们传达一个信息:他还是那个喜好舞刀弄枪的“武痴”、莽夫,不足为惧!

    昨天晚上的宴席,杜昭亲自下场舞剑,也是这个用意。

    ……

    中午。

    城北,两军大营。

    王传平府上,议事厅中。

    王传平和王胆量两父子在坐,下面一个将士正在禀报。

    只听这将士禀道:“……郎君在牙兵大营中,待了一个上午,舞刀弄枪,还与牙兵们比试,喝彩声阵阵,牙兵们连操练都丢下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很快,议事厅中就只剩下王传平两父子。

    “大朗啊,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三郎就是三郎,即便在牙堂中坐镇了数日,他还是改不了本性!”

    王传平瞥了眼自己的儿子。

    王胆量则保持了沉默,他也有点想不通。

    “还有,昨天晚上,牙堂宴席,三郎不仅没有埋伏刀斧手,而且饮至半酣之时,三郎还亲自下场舞剑。”

    “由此可见,大朗你的担忧实则是多余,自己吓唬自己……”

    王传平神色得意,一边说着,一边瞥着王胆量。

    王胆量虽然被说教,但他还是坚持己见。

    并挖空心思,为自己的主见寻找证据。

    这不,他冥思苦想一番,还真就为杜昭的言行找到了不同的解释,只听他说道:“父亲大人,这其实就是那杜三郎狡猾的地方。”

    “哦,怎么说?”

    “父亲大人请想,首先,那杜三郎在牙堂举办宴席,邀请父亲大人赴宴,孩儿猜测,他可能会在宴席上埋伏刀斧手。”

    “但是,杜三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没有埋伏刀斧手,而且还亲自下场舞剑,给父亲大人造成一个他只懂舞刀弄枪的假象。”

    “然后,今天杜三郎又去牙兵大营,舞刀弄枪,与牙兵们比武……而且此事还传遍了整个牙府。”

    “父亲大人,孩儿觉得,那杜三郎是有意而为之!他就是想通过这些假象,让我们相信,他还是从前那个只懂舞刀弄枪的‘武痴’。”

    “父亲大人,我们千万不能中了杜三郎的迷魂计!”

    王胆量越说越激动,转身看着王传平,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吼的。

    王传平一听这话,两道花白的眉头不由一跳。

    “父亲大人,那杜三郎如此费尽心机,变着法的施展迷魂计,这就说明,他所谋之事甚大!”

    “父亲大人,我们需好好地提防才是啊!”

    王胆量暗恨自己,这么久了,竟还没找到杜昭在针对他们的确凿证据。

    导致他始终不能说服王传平。

    这让他非常心塞……

    王传平思忖一会儿,花白的眉头舒展,看着王胆量,以教训的口吻说:“大朗,你想得太多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王胆量:“……”

    ……

    杜昭在牙兵大营中出了一身汗。

    午饭,也是在大营中吃的,与将士们一起。

    饭后,在大营中待了一会儿,又与周庭和李安秘议了一阵。

    至酉时初【下午五点】,杜昭才离开牙兵大营,回到牙宅。

    他先回去湘妃苑,洗了个澡,换了便装,再从牙宅的侧门出发,乘坐马车离开牙城,来到马湘兰的留仙居酒楼。

    下车,进入酒楼大门。

    还是那个店小二,带杜昭上了四楼,来到那个室内校场的门前。

    推门而进。

    “你来了?”

    马湘兰立在校场中间,瞪着眼看着杜昭,脸上有抹遮掩不住的得意劲儿。

    杜昭看她一眼,感觉她这次有点反常。

    记得前几次他来,马湘兰都是一幅不欢迎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昨天晚上有了收获?”杜昭猜测。

    马湘兰闻言一愣,脸上那抹得意劲儿消失,反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既然有了收获,那就赶紧说出来吧。”杜昭笑道。

    马湘兰暗哼一声,并不急于展示她昨晚的收获,而是立在校场中间,摆了个起手式,一手伸向杜昭,手掌不停往上勾。

    一脸认真说:“想知道我昨晚查探到了什么,你就来打我。”

    “你打赢了我的话,我就告诉你。”

    “这两天,我下了死功夫练功,将师父她老人家传给我的独门绝技练了个通透!”

    “嘿嘿,这次我一定可以打败你!”

    马湘兰一脸认真,伸向杜昭的手掌,不停向上勾动,挑衅意味十足。

    并且,她还保持着起手式,围绕杜昭转圈……

    杜昭看着她,先叹口气,又再摇了摇头。

    “你摇头叹气干什么?你来打我啊!你过来啊!”

    “干脆点,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蹭蹭……”

    马湘兰越说,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之前,杜昭骂她“像个娘们似的”,曾让她心里十分不爽。

    现在她骂回去了。

    原来,骂别人“像个娘们似的”竟是如此的爽快!

    “杜三郎,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现在怕了?我给你说,我的师父……哎呀!”

    砰!

    马湘兰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整个人就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在一丈开外。

    却原来是杜昭看准时机,趁她松懈之际,直接给她来了个恨的。

    “你不讲武德,你和我比武,不能用蛮力的,我们要在招式上见高低!”

    马湘兰趴在那里,揉着屁股,看着杜昭大喊。

    “也行,要比试招式也可以,你来吧。”

    杜昭心里略郁闷,心说这马湘兰……有某种怪癖不成?

    杜昭记得十分清楚,之前在蜀国和南平国的时候,以及在苏州初见马湘兰的那次,杜昭通过“望气”,知道她头顶的光柱是一寸红光。

    红光,代表有恶意。

    可是,上次还是在这个室内校场中,杜昭把她揍得够吃是之后。

    她头顶的光柱,竟变成了一寸的绿光!

    现在,杜昭通过“望气”又看了一下,绿光竟然变成了两寸……

    “要打就快点,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蹭蹭。”杜昭心里快速闪过这些念头,看着马湘兰,又嘲讽了她一句。

    “哼!你不用蛮力的话,这次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马湘兰翻身爬起,然后张牙舞爪直扑过来。

    “哪儿来的自信?”杜昭嗤笑。

    这次,杜昭用了四十余招,才将马湘兰打败。

    “你输了。”

    杜昭笑着退出战圈,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马湘兰的两个丫鬟,大声吩咐道:“美云,上茶。妙雪,去拿果子来。”

    美云和妙雪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并不为所动,皆齐齐看向马湘兰。

    而此时,马湘兰立在校场中间,不发一言,脸上满是不可能的神色,根本没注意到两个丫鬟的眼神。

    杜昭见两个丫鬟不为所动,也不理会,看着马湘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讲一下,你昨天晚上都查到什么了?”

    马湘兰抬头看向他,脸上还是一副“不可能”的神色。

    “傻了?赶紧的,你还想不想我出手帮你解救令尊了?”杜昭大声说道。

    马湘兰听了这话,终于反应过来。

    她暗哼一声,大踏步走向一边的椅子,坐下,然后气呼呼的对丫鬟吩咐道:“美云,去把东西都拿来。妙雪,你去拿茶果。”

    “是!”

    两个丫鬟各自下去忙碌。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昨天晚上都查到什么了?”杜昭看着她。

    马湘兰一听这话,气呼呼的脸色消失,转而又变成一脸得意的样子。

    她也不说话,看杜昭一眼,冷哼一声,同时将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别开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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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救令尊之事……”

    “我昨晚大有收获!”马湘兰立即说道。

    “什么收获?”

    “等东西取来,你自己一看便知。”

    马湘兰口中的“东西”还没取来,茶果却先一步送来了。

    一盏茶水,还有一盘金黄灿灿的橘子,被妙雪摆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面。

    马湘兰正好有些口渴,便伸手去端那盏茶。

    然而,杜昭先一步下手,将之取走,并立即喝了一口,然后又放回原位。

    马湘兰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不说话,转而去取盘中堆在最上面的那只橘子。

    不过,杜昭又先一步下手,将那只橘子抢走……

    马湘兰又瞪了他一眼,气呼呼拿了下面一个橘子。

    “等你这件事办完后后,我就去南唐。”马湘兰用力的剥着橘子皮。

    “这么快?你不是说还需数月吗?”

    “我先去勘探地形……然后,我就返回衡山,好好的跟师父多学两手。然后回来再与你比试!”

    “原来如此,我随时欢迎你前来挑战。”

    “如果,我在招式上,打败你的话,你还得另外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

    “呵……等下,说到条件,你除了帮我追查被倒卖粮饷的去向之外,还得为我办一件事才成!”

    “什么?你不要得寸进尺!”马湘兰拍桌,“说好的,我帮你追查被倒卖粮饷的去向,你就帮我解救我父亲。我怎么还要帮你办一件事呢?”

    “你记错了吧?”杜昭气定神闲,淡定的吃着橘子,“我来给你捋一捋。你这留仙居开在我苏州,之前的事,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我不予追究。”

    “但,之后呢,若你这留仙居还要留在苏州,你就得帮我办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追查被倒卖粮饷的去向。”

    “接下来,你请求我帮你解救令尊,我同意了,但对等的,你还得帮我办一件事才成。只不过那件事我还没有想好……”

    “现在,你搞清楚了吧?”

    杜昭笑眯眯的看着她。

    马湘兰小嘴一张一合,但没有声音发出,而且她看着杜昭的眼神也颇为不善。

    “你还想不想我帮你解救令尊了?”杜昭祭出杀手锏。

    马湘兰一张一合的嘴巴立即紧紧闭合。

    她深深的盯了眼杜昭。

    然后坐正身体,将剥好了皮的橘子,整个塞进口中,狠狠的咀嚼着……结果,她的嘴太小,而橘子太大……

    这时,美云返回。

    杜昭看去,只见她抱着一只半大的黑漆木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

    美云身后,还跟着数十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们手中也抱着一只黑漆的半大木箱。

    咚!

    美云将木箱放在地面。

    后面那十数壮汉也将木箱放在地面上,堆在一起,足足有三十多箱,然后壮汉们依次退出室内校场。

    “这些是什么?”

    杜昭起身,走到那堆木箱前,打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簿册。

    随手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来像是账本。

    “我昨天晚上已经查到那‘中间人’是谁了。”

    马湘兰坐着没动,她狠狠的吃着橘子,因此说话声有些含糊,“这三十多个箱子,都是从‘中间人’的家中找到的!”

    “那‘中间人’与他府中下人谈话的时候,曾无意间泄露,这些木箱中的东西,是与王传平父子倒卖粮饷之时,历年来的交割账簿。”

    “另外,还有大量的房产、地契、田契、铺子、作坊等,遍布在苏州、湖州、秀州各州县、乡镇,都是通过倒卖粮饷所得之利购置,经年累月下来,就有了这么多……”

    “这其中,大部分房契都是王传平父子所有,只不过由那‘中间人’代为经营……”

    “哦对了,被倒卖粮饷的存储仓库,确切的位置,我也探听到了,就在……”

    “……”

    随着马湘兰的讲解,杜昭彻底惊呆了。

    这三十多箱的文书,起码有一半都是各类房契、田契、铺子、作坊等,足足三十多箱啊!那该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而且,据马湘兰所说,这三十多箱“财富”,只是保存在“中间人”手中的罢了。

    另外,王传平父子手中、江道荣手中,还有王传平父子的其他亲信的手中,还保存着大量房契、田契、铺子、作坊等。

    天啦!

    发了!

    发大财了!

    这不仅仅是打土豪,简直就是打“金豪”!

    杜昭心里激动一阵,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不想在马湘兰面前表现出这一面。

    “你这件事办得非常不错,我十分满意。”杜昭回到椅子上坐下,笑着夸赞了马湘兰一句。

    “哼!”马湘兰立即就傲娇起来了,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似乎要戳死杜昭。

    “杜三郎,这次你可是发了大财了!”马湘兰傲然说道:“这么多房契、田契,单单整理出来,只怕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所以,这次我算是立了大功了吧?”马湘兰瞥着他。

    “嗯,算你大功劳一件。”

    “那……你打算如何打赏我呢?”马湘兰继续保持着矜持。

    “你想要什么?”

    马湘兰脸上的矜持有些崩不住了,她没有说话,而是竖起一根白生生的纤细食指,展现在杜昭眼前。

    “你什么意思?”

    “巧克力,一千块!哦不,一万块!”

    “行,成交!”

    马湘兰一愣,她还准备讨价还价呢,可杜昭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让她……

    诶!

    马湘兰两眼猛然一亮。

    既然杜昭答应得这么干脆,那是不是还可以再往上加一点呢?

    于是,马湘兰又改口:“错了错了,我说的是……十万块巧克力!”

    杜昭侧头看着她,认真说:“说好了一万块,就是一万块,不能多,也不可少!”

    “你刚才听错了,我说的是十万块……”马湘兰脸上残存的矜持彻底消失不见。

    她还抓住了杜昭的手。

    大有杜昭不答应,她就不放开的架势。

    杜昭将她的手甩开,起身说道:“你再胡搅蛮缠的话,我就当你刚才说的是……一块巧克力!”

    一块?!

    那不能啊!

    马湘兰立即把口中的话吞回肚子,一双眼睛幽怨的瞪着他。

    同时也暗恨自己的心不够大,她应该在一开始就要十万块的……

    “答应给你的一万块巧克力,今天天黑之前给你送来。追查被倒卖粮饷之事,已经完结,我便告辞了!”

    话音一落,杜昭转身便离开。

    自然,那三十多只半大的木箱,李安会安排人搬走。

    ……

    半个时辰后。

    牙堂。

    牙堂中间的空地上,那三十多只半大木箱堆积在那,囫囵看去,竟好似一座小山。

    杜昭坐在一只半大木箱上面,手里捧着一本簿册,在那认真的看着。

    “我怎么,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呢。”掩卷暂歇之时,杜昭心中暗道:“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杜昭甩了甩头,不做理会。

    这时,周庭到了。

    方才杜昭回到牙堂的时候,就派人去请周庭来牙堂一趟。

    现在,他已经得知被倒卖粮饷存储的库房所在地,又缴获了这么大一批账簿与房契,也就是说,对王传平父子动刀之事,算是有了一个阶段性的进展。

    所以他请周庭过来,仔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郎君。”

    周庭走进牙堂,作揖行礼毕,抬头就看见了堆积在地上恍若一座小山的木箱,疑惑道:“这是何物?”

    “道长,我们的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杜昭笑着讲解一番。

    周庭在得知这些木箱所包含的价值之后,也不由张大了嘴巴。

    这可是一笔泼天的财富啊!

    “不过也是了,那王传平父子,数十年来,倒卖粮饷,谋财害命,还放印子钱,从我中吴军身上不知吸了多少鲜血。”

    “同时,王传平父子又用这些‘鲜血’去经营田庄、商铺、作坊等,数十年下来,所得之利……”

    周庭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他两个眉头一扬,面色刹那凝重,忙看着杜昭说道:“坏了!”

    “什么坏了?”

    杜昭心里微微一凸,预感到有事不妙。

    方才,杜昭就感觉他漏掉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但始终没有想起来。

    所以现在,乍见周庭面色凝重的说“坏了”,杜昭的心也一下提了起来。

    “郎君,这些木箱,既然是从那‘中间人’的府邸中盗来,那么……那‘中间人’随时都有可能发现这些木箱被盗!”

    “不错!”

    杜昭立即站起,他心头豁然开朗,同时面色凝重。

    方才他隐隐觉得漏掉了一件事,正是此事!

    “道长,这些木箱是在昨天晚上盗回来的,直至现在,将近整整一日!也不知那‘中间人’发现没有。”

    杜昭挠头,心里暗骂马湘兰办事马虎。

    但现在去追究马湘兰的责任,已经来不及。

    “郎君莫急。”周庭一脸沉稳,说道:“现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被倒卖粮饷的去向,也缴获了大批账簿、房契等。”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收网了!郎君,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来商议一下,看要如何收网吧!”

    一旁,李安站在那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此时,他却插不上嘴。

    “贫道以为,一切当以牙城的安危为重,请立即下令封锁牙城,命‘忠勇左营’严阵以待,谨防事情败露之后,王传平父子情急造反。”

    周庭说道。

    “嗯,趁着事情还没有败露之前,我们可以假借牙堂饮宴的名义,骗取那王传平父子进入牙城。这次,我要在牙堂外埋伏刀斧手!”

    杜昭点头,并进行补充。

    “还有那‘虎啸军’和‘虎威军’大营中,郭大勇和陈顶天,已经准备了多日,可令他们时刻关注王传平父子的举动,若事态危急,可令他们相机行事。”

    “还有水军那边……”

    “……”

    三言两语间,杜昭和周庭,就已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帖。

    李安楞是没有插上什么话,在一旁干着急。

    “道长,统御‘忠勇左营’以卫牙城之事,就劳烦道长了。”杜昭对周庭说。

    “请郎君放心,贫道省得厉害。”周庭作揖。

    “公子,宴请王传平父子的邀请信,还有通知郭大勇、陈顶天,以及水军做好防备之事,就由属下去办吧。”

    李安终于插上了话。

    “好。”杜昭点头,“你去给王传平父子送信之时,一定要表现得泰然自若,不能让他们瞧出一丝端倪……”

    “对了,昨日我才宴请过王传平,若今日再宴请的话,又该以什么名义呢?”

    “郎君,不妨以‘以武会友’的名义吧,就说郎君要在牙堂中,与牙兵中的猛将比武,同时邀请各军头领前来观看。”周庭出主意。

    “嗯,就以这个理由。”

    “公子,属下记住了。”

    “还有,若王传平父子起兵造反的话,就让郭大勇和陈顶天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水军那边,若王传平父子入了牙城,就让吴都使也来牙城,若王传平父子造反,就让水军入城平叛!”

    “属下记住了。”

    “好了,你且去吧,注意安全。”

    “多谢公子关心……”

    李安飞奔跑出牙堂。

    “道长,牙城防卫之事,就劳烦道长了。至于牙府,道长不用担心,还有我在。”

    “如此甚好,那郎君,贫道就去了!”

    周庭大踏步走出牙堂。

    至此,牙堂中就只剩下杜昭一人。

    杜昭原地走了两步,先命人将这三十多只木箱搬入府库,好生保存起来。

    然后,杜昭直入牙宅。

    走在路上的时候,杜昭就一边走一边吩咐,他身后原本跟着数十牙将的,直至杜昭来到将军台门前,他身后已经没有一个牙将。

    牙将们都受命率牙府中的牙兵们,分守各处去了。

    ……

    牙城。

    东城门。

    一切还如往常那般,守城将士昂首挺立,城头旌旗迎风飘扬。

    牙城,因为其特殊性,所以远没有子城城门、罗城城门那般热闹。

    这里几乎没有人出入,显得安静。

    “周都使命,关闭城门。周都使命,关闭城门……”

    忽然,一个牙兵骑马疾驰而至,口中大喊,手里挥舞着令旗。

093 暗流汹涌

    安静被打破。

    “快,快关闭城门!”

    驻守城门的牙将不敢怠慢,急令手下的牙兵将厚重的城门关闭,再拉上厚厚的门栓。

    与此同时。

    牙城的南城门、西城门,同时也将城门紧闭。

    唯独只有北城门敞开依旧。

    因为“虎啸军”和“虎威军”两军大营,在罗城的城北,紧挨着北侧城墙,王传平的府邸也在其中。

    杜昭他们商议,诱骗王传平父子进入牙城赴宴,进而在宴席上杀掉他们。

    牙城的北城门,就是他们进入牙城的必经之路!

    北城门虽然没有紧闭,还保持洞开,但进出之人已全被拦截下来。

    包括牙府中的幕僚、奴仆,以及为“雪肤膏作”运送原料的车马等,全被阻拦,不准任何人出入。

    此举主要是为了封锁消息,避免被王传平安插在牙城中的奸细,混出城去,给他们报信。

    城门关闭后,紧接着,“忠勇左营”五千将士倾巢而出。

    分赴牙城的四个城门。

    牙城的城墙上,除了常规的女墙之外,还筑有许多城塔,每隔三丈就有一个!

    这些城塔之中,很快涌入全副披挂牙兵。

    还有城墙的女儿墙后面,也有牙兵蹲守。

    牙兵们弓箭在手,暂未上弦,另外诸如长枪等兵器,也已全部到位,俨然一副大战即将来临的样子。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不曾被牙城外面的人看出异常……

    周庭安排好一切之后,亲自来到北城门。

    为了迎接王传平父子“入瓮”,北城门什么都没有布置,城墙上也只有常规的守城牙兵,看不出丝毫异常。

    防守也相对薄弱。

    “现在,就待鱼儿上钩了!”周庭看着洞开的北城门喃喃自语。

    ……

    牙府。

    随着杜昭一个个命令下达,整个牙府中值守的牙兵同时行动起来。

    把守各处门户,登上眺望塔。

    刀剑出鞘,长枪林立。

    牙兵们做好了誓死捍卫牙府的准备。

    尚在牙堂中办公的幕僚们,诸如“行军司马”江道荣等,都被请至一处,好吃好喝的供着。

    但不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准他们踏出房门半步。

    牙宅中,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混乱一阵后,又陷入莫名的安静。

    偌大的府邸中,除了往来巡逻的牙兵外,几乎见不到一个小厮或者丫鬟。

    因为他们都藏了起来。

    ……

    琼玉阁。

    杜昭、杜建徽、陈雪梅、周娥皇,还有周延嗣,以及红娘等丫鬟,众人都聚在其中。

    杜昭已对众人讲明了现在的情况。

    以及他和周庭商议的计划。

    待众人情绪稍安,杜昭大声说道:“娘、夫人,还有大舅哥,你们就待在此处吧,我和阿翁要去牙堂,若王传平父子果真前来赴宴的话,我们需要演一场戏。”

    “三郎,千万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陈雪梅拉着他的手,殷殷叮嘱。

    “娘你就放心吧,我们做了充足的安排,最后一定能铲除内奸。”杜昭笑道。

    “郎君……”周娥皇和红娘上前。

    周娥皇拉着杜昭另外一只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杜昭笑着轻拍她的手背。

    “妹夫可是当世少见的猛将!区区一个王传平,还不足以威胁到妹夫。妹妹,你就放心吧。”周延嗣也来劝。

    “……”

    安顿好周娥皇她们后,杜昭看着杜建徽,长揖道:“阿翁,孙儿还是没有做好,竟致事态如此危急……”

    杜建徽摆手,他虽然年逾古稀,但精神头还十分矍铄。

    不过此刻,他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因为即将就要面见那王传平了。

    “三郎不必自责,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三郎能做到这一步,已殊为不易,就算是老夫来的话,恐怕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多谢阿翁。”

    “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去牙堂吧。”

    “阿翁请……”

    两人一起来到牙堂。

    这牙堂中,又被改造成了举办宴席的模样。

    两边各安置了十余张跪坐用的小几。

    中间留着很大的空地,那是为杜昭“与人比武”预留的场地。

    另外宴席需要的酒菜等,也已经在做准备了……

    ……

    话说那李安领了命令后,当即就带着人马出了牙城。

    李安此去,其一,要请动王传平父子前来牙城赴宴。

    其二,要通知郭大勇和陈顶天做好应急的准备。

    其三,还要去通知城南十里开外的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

    时间紧迫。

    若李安一一去完成这三件事,只怕时间来不及。

    所以,李安就把通知郭大勇和陈顶天之事,以及通知吴应辉之事,交给他的得力手下去办。

    他则赶往城北的两军大营,亲自去请王传平父子。

    ……

    城北,两军大营。

    郭大勇和陈顶天居住的营帐中。

    两人相对而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方才,李安派来传递消息的人,已经离开营帐。

    “郭队正,能否拿住那王传平父子,就看今晚之功!”

    陈顶天首先开口,他长了一脸络腮胡,长相粗犷,脸上生横肉,十足一个莽汉。

    但他的心肠很好,曾冒着天大的危险,救下数十位被害将士的遗孀……

    “王传平父子,害人不浅,我恨不能生食其肉!今天晚上,我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将他们捉拿!”郭大勇说。

    郭大勇长得高大威猛,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没有陈顶天那般粗犷,隐隐还有几分儒雅的气息。

    “俺也一样!”陈顶天附和。

    “不过,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希望郎君的计谋能够成功。将王传平父子骗至牙堂,再秘密将之处决……”

    “如此一来,再处理他们的爪牙,就容易得多。也可以避免一场大乱!”郭大勇又说。

    “俺也一样!”陈顶天继续附和。

    “不过陈都头,若郎君的计谋败露,王传平父子举兵造反的话……我们身处大营之中,得要好好的提防才是。”郭大勇说。

    陈顶天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次没有说话。

    郭大勇也没有说话。

    两人看着彼此。

    营帐中一时安静下来。

    ……

    城南十里,水军大营。

    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水军副都指挥使田秀芝,他们已经得到了李安派人传来的消息。

    “娘子,我们该怎么办?我预感到,今天晚上可能要出大事!”吴应辉一脸络腮胡,面色凝重。

    “什么怎么办?”

    田秀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她那妩媚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但这道刀疤意外的为她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李副都使派人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得很清楚么!让我们见机行事:若王传平父子去了牙城,那我们也去牙城。”

    “若王传平父子举兵造反,我们就入城平叛!”

    田秀芝身在水军大营,一直都是甲胄在身,所以她不需更衣。

    她说着话,三两步走到大帐一侧,随手从墙上摘下一柄宝剑,挂在腰间。

    再从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杆红缨錾花的金枪,拿在手里。

    “老娘的金枪,已有许久未曾出战了!”

    田秀芝手握金枪,随手抖了一下,登时,那枪头的红缨爆成了一朵“金花”,显得田秀芝使枪的功夫匪浅。

    “王传平倒也罢了,被捉住后,自有郎君处置。只是那王胆量,他最好不要落在老娘的手里。要不然,老娘一定要一剑斩了他的子孙根!”

    田秀芝放下金枪,唰的一声拔出宝剑,随手挥舞。

    刹那间,这中军大帐中顿时剑芒一片,寒气四射。

    吴应辉站在一旁,不禁后退一步,他感觉裤裆里凉飕飕……

    “娘子,郎君的安排,为夫自然没忘。为夫说的是,我们水军将士该当如何调动的问题。”

    吴应辉亲自捉着田秀芝的手,将那柄宝剑入鞘。

    田秀芝没有反抗。

    她听了吴应辉的话,思忖一番,心里已有了主意。

    “我们水军,可以上战场的,计有一万余。可将这一万水军分作两路,一路埋伏在各处水陆道旁,谨防王传平父子往杭州方向奔逃。”

    “另外一路,五千兵马,则暗中集结。若王传平父子在城中举兵造反,我们可立即领兵入城平叛!”

    “就依娘子的安排!”

    吴应辉拍掌称赞,随即召来水军诸将。

    ……

    城北,两军大营。

    辕门。

    李安正骑马疾驰而出。

    方才,李安已将赴宴的消息传达。

    王传平一听杜昭举办宴席的理由,竟是“以武会友”,在牙堂中与牙兵们比武……王传平就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并当即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赴宴。

    至于王胆量,脸色非常难看,频频给王传平打眼色。

    不过,李安在场的时候,王胆量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安惦记着杜昭的安危,见事情已经办妥,当即就离开两军大营返回牙城……

    李安离开后,这议事厅中就只剩下王传平、王胆量,以及他的铁杆心腹。

    这些心腹,几乎都是“虎威左都指挥使”、“虎威右都指挥使”、“虎啸左都指挥使”、“虎啸右都指挥使”等坐在高官大位上的人。

    都是“虎威军”和“虎啸军”的直属长官。

    “父亲大人,这又是一场鸿门宴啊,千万不能赴宴!”王胆量大声说道。

    “大朗,你又多想了。三郎此番举办牙堂宴席,乃是‘以武会友’。呵呵,在牙堂中与牙兵们比武……这正是三郎应当所为之事!”

    “那父亲大人,这次孩儿还是留守大营吧,以防不测。”王胆量妥协。

    他心知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是不可能说服王传平的。

    “不行,大朗啊,你这次一定要去!”王传平脸色微有不悦,“一来,你不能再用卧病的理由,因为方才那李副都使已见你安然无恙。”

    “二来,昨日牙堂宴席,你就没去,为此老夫还被罚酒六杯……你这次又不去的话,老夫无法替你圆谎!”

    “而且,三郎两次宴席,你两次都不去。若你是三郎,你会怎么想?只怕长此以往,三郎就算不怀疑我们,也要怀疑我们了!”

    “父亲大人……”

    王传平把手一摆。

    王胆量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

    “这次,你必须去!”王传平一字一顿的说,不容置疑。

    王胆量沉默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此时此刻,他心里有些后悔。

    早知王传平如此顽固,他就该撇开王传平,私下开展一些大动作……

    其实,王胆量已在私下做了许多小动作。

    他坚信杜昭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但是很明显,他那些小动作,并没有让局势朝着他预期的那般发展。

    王胆量默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的心里已在暗暗思忖:待今夜过后,他一定要瞒着王传平开始搞大动作了……

    王传平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当他同意了,然后开始安排今晚牙城赴宴之事。

    很快,天色将黑。

    入牙城赴宴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

    王传平带着王胆量,还有一些随从,骑着高头大马出发。

    一行人刚刚走出大营的辕门,这时,一个声音从侧边传来:“王都使!王都使……且慢……”

    这声音很急,带着惊恐,并伴有阵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传来。

    “吁……”

    王传平一拉缰绳,胯下战马立即停在原地。

    身后的王胆量,以及随从等,也纷纷勒停战马。

    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身着圆领袍服,头戴软轿幞头的中年男人,正纵马疾驰而来。

    隐约可见,此人面色青白,神情慌张,在某一刻,他还差点被胯下马儿甩下马背……

    王传平乍见此人,脸色微微一变。

    此人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私底下他们交往过密。

    陌生,是因为在表面上,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因又见此人脸色青白,神情慌张的样子,王传平心里便预感到不妙。

    他一张脸顿时冷峻下来,双目如鹰视,目光明灭不定。

    此人,正是杜昭打探了数日之久的“中间人”!

    倒卖出去的粮饷,就是与此人交割。

    倒卖粮饷所得之利,也大半交与此人打理……

    瞬息间,“中间人”已纵马赶至王传平近前。

    “王都使!”他翻身下马,结果因为神情慌乱,下马的过程中竟摔了一跤。

094 最坏的情况

    “王都使意欲何往?”他翻身爬起,仰头望着骑坐高头大马的王传平。

    “去牙城赴宴。”王传平随口答道。

    在明面上,王传平与此人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并没有过多解释。

    王传平看着他,刚想问“你是何人”的话,结果那人抢先大叫道:“不能去,王都使,万万不能去牙城!”

    王传平一愣,口边的话立即吞回肚中。

    “为什么不能去?”王胆量问道。

    “这……”他盯了几眼王传平的随从,迟疑半晌后才说:“王都使,在下有一件万分紧要之事,王都使你看……”

    说着,他又盯了眼王传平的随从。

    意思是:此地不便说话。

    “父亲大人,我们不如先回议事厅吧,且听一听此人有何话说。”王胆量建议。

    “也好!”王传平点头。

    于是,众人原地调转马头,重新进入辕门,回到府邸,来到议事厅。

    王传平、王胆量,还有那位“中间人”,刚刚踏进议事厅,“中间人”便将议事厅大门一关。

    “你怎么找来了?还如此慌张?你莫非忘了我曾给你说过的话?”王传平见议事厅大门已关,便不再伪装。

    转身面对“中间人”,语气中带着责问。

    “哎哟王都使,大事不妙!不然在下也不会如此莽撞,直接来大营找王都使啊!”

    “中间人”十分激动,一边说,一边拍手,还不停擦额头上的细汗。

    “辛亏在下来得早,要是晚上一些,王都使去了那牙城,恐怕就悔之晚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传平把眼一瞪。

    旁边,王胆量眸光灿灿,他隐隐预感到,已经发生什么大事了。

    并且,这件大事,正与他所担心之事有关。

    “王都使,东西都没了!都被偷走了!一个箱子也没有剩下!全没了!”中间人不停拍手,一脸难看的青色。

    “什么东西没了?说清楚一点。”

    “箱子,三十多个箱子……箱中所装之物,是我们历年来交割的账本,以及……以及王都使置办的房契、田契、铺子,以及作坊等,全都在那些木箱里面!”

    “但是……那些箱子全都不见了!”

    “什……什么?!”

    王传平喉咙有些发干,但他的脸色却没有多大变化,显得他城府极深、处变不惊。

    “你说什么?那些装着房契的箱子都不见了?”王胆量却沉不住气,两手抓着中间人的衣领,往上一提,中间人的双脚便离地数寸。

    “什么时候不见的?被何人所盗?你怎么现在才来说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你手里,你竟然都能把它们给弄丢了!你……”

    王胆量两手提着中间人的衣领,双目怒瞪。

    他越说越怒,口水喷了中间人一脸。

    这可吓坏了中间人,他两股战战,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朗,住手!”王传平适时喊道。

    “哼!”王胆量放开他,还随手一推。

    中间人后退了数步才站稳身体,面色清白一阵。

    “先不要慌,你且详细说来,你是如何发现那些木箱不见了的?”王传平问道。

    “王都使,昨儿晚上的时候,在下还亲自去验视过,箱子都没有问题。”

    中间人心神稳定了一些。

    “但就在一刻钟前,因在下又得了一张房契,便提前去了存放箱子的密室,想将那张房契放入其中……”

    “可是,密室的门户一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一只箱子的影子哦……全都不见了!”

    “在下心知此事万分严重,于是顾不得其他,立即打马前来禀报王都使……”

    中间人说完后,议事厅中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王传平父子对视一眼,又看着中间人。

    王胆量问:“这些天以来,你可曾觉察到任何异常之事吗?”

    “没有任何异常!”中间人想了想后说道。

    王胆量闻言,思忖一阵,然后看着王传平:“父亲大人,那间密室孩儿曾亲自去看过,虽然隐秘,但附近时有人走动。”

    “所以,那伙偷盗木箱之人,不可能在白天动手。就算他们手法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不惊动往来的行人。”

    “那么,木箱失窃的时间,只有可能在昨晚!”

    王胆量又看着中间人,问道:“昨天晚上,你就没有觉察到一丝响动么?”

    “这个嘛……”中间人面露一丝愧色,不敢去看王胆量,只听他说:“昨日夜里,在下的确听见了一丝响动,但……”

    “但什么?”

    “但昨天……新到了几个南唐的美女……”

    “你说什么?!”王胆量气不打一处,逼近中间人一步,两拳紧握。

    中间人吓得连连后退。

    “大朗,不可造次!”王传平及时出言阻止,“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们还是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父亲大人说得是。”王胆量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但视线每次扫过中间人,他眼中都会冒火……

    “现在的问题,是那帮偷盗木箱之人的身份。”王传平说道。

    “父亲大人,偷盗木箱之人,一定与那杜三郎脱不了干系!”王胆量忙说。

    “王都使,在下也觉得,是杜三郎所为……”中间人符合。

    然而,王传平却保持了沉默。

    他一直都不相信杜昭已在针对他们。

    “父亲大人,都这个时候了,难道您还认为杜三郎是以前那个‘武痴’吗?”王胆量吼道。

    “是啊王都使,我们已经安稳了数十年,结果那杜三郎一当上‘节度留后’,就发生了木箱被盗之事!”

    “王都使,这并非巧合!”

    “父亲大人,您仔细想想,自那杜三郎活着回到苏州之后,他都做了些什么?”

    王传平闻听此言,面色动了动。

    但始终保持了沉默。

    “杜三郎回到苏州的第二日,就直接进入军中,而且还任‘节度留后’之职!在之前,大帅是想让他进入牙军做个队正的……”

    “结果呢,杜三郎通过某种手段,竟直接坐上了‘节度留后’的位子……这就说明,杜三郎等不及了啊,他急于铲除我们……”

    “紧接着,那杜三郎马不停蹄,整顿了牙军,还弄出来一个什么‘忠勇左营’。”

    “另外,牙城的防守,也严密了许多,我们安插在牙兵和牙府中的细作,这些时日以来,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接下来,那杜三郎秘密前往罗元的坟墓,意图调查罗元真正的死因……父亲大人,杜三郎此举,明显就是冲着我们父子来的啊!”

    “父亲大人,请立即做决定吧,我们最好赶在天黑之前,举兵攻入牙城,活捉杜三郎一家!”

    王胆量将他心里谋划了许久的事说了出来。

    王传平面色数次变幻,眼神明灭不定,始终拿不下主意。

    “父亲大人您想,昨日晚间,那些木箱刚刚才被盗,今日晚间,杜三郎就邀请我们入牙城赴宴,这太巧了,他是想在宴席上杀死我们父子啊!”

    “父亲大人,杜三郎已对我们动手了!”

    “那批木箱已经被盗,孩儿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杜三郎所为。”

    “但是父亲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请立即起兵吧,若错失了良机,我们两父子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

    王胆量声嘶力竭。

    若不是因为王传平在两军中的威望巨大,王胆量就要撇开他父亲单干了。

    就算将父亲暂时软禁,他也要干。

    但奈何,王胆量自己的威望,不足以调动王传平数十年以来培养的亲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传平咀嚼着这一句话,花白的眉毛时舒时蹙。

    终于,他猛然抬头,看着王胆量,道:“大朗,你说得不错。”

    “木箱被盗之事已经发生。就算此事并非三郎所为,但那些木箱一旦送到牙府,或者暴露在外,我们两父子就要遭殃!”

    王胆量一听这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个固执的父亲终于“开窍”了。

    “父亲大人,请下令攻打牙城吧!”王胆量忙说。

    王传平点了点头,当即命人打开议事厅大门,擂鼓聚将,把所有心腹手下都唤到议事厅中。

    ……

    夜色降临。

    城中归于安静。

    大部分街边的楼宇之上,都挂了灯笼。

    灯光昏暗,随风摇曳。

    街上寂静,一个人也没有,城中一如往日。

    城北某处。

    “驾!驾!”

    忽然,一个身着便衣之人,骑马在安静的街道上疾驰而过。

    看他赶往的方向,是南方,那是牙城所在的方向。

    不错,此人正在赶往牙城。

    准确来说,是牙城的北城门。

    北城门这里,周庭眼见天色已黑,但那王传平父子却久久未至,这让周庭的心逐渐提了起来。

    看来事情不妙啊。

    这时,那位便衣已骑马冲到北城门前。

    守城牙兵将之拦住。

    “我有要事要禀报周都使,请放行。”便衣骑在马背上没有下来,随手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在牙兵眼前展示了一下。

    牙兵一见那牌子,急忙让开通道。

    便衣便打马进入牙城。

    一会儿后。

    便衣出现在周庭面前,作揖道:“周都使,属下埋伏在两军大营外侧,亲眼所见,那王都使父子,本已经骑马走出辕门。但那时,另有一人一骑从侧路赶来,拦住了王都使父子。”

    “那人不知与王都使父子说了什么,属下就见王都使父子调换马头,退回辕门。直至属下出发之前,也未见王都使父子走出辕门!”

    “哦?那位从侧路赶来之人,是何样貌?”周庭问道。

    “回周都使,属下只见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着圆领袍,头戴软脚幞头,身材略胖。”

    周庭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就变了。

    因为,有关那位中间人的信息,诸如样貌年龄等,杜昭早就告诉给他知道了。

    现在一听这便衣的描述,那人竟与中间人十分相似。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周庭瞬息间便断定,那个人就是中间人!

    也就是说,王传平父子已经知道了木箱被盗之事!

    “来人,立即封锁北城门。牙兵上城墙,弓上弦,刀出鞘,谨防敌军来犯!”周庭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是!”牙将们立即下去做安排。

    “还有,去牙府通知郎君,就说王传平父子已经知道了木箱被盗之事。”周庭又对那便衣吩咐。

    便衣立即翻身上马,往牙府的方向赶去。

    很快。

    牙堂中,杜昭与杜建徽就得知了此事。

    “天不遂人愿啊,看来今晚将有一场恶战!”杜昭苦笑道。

    “无妨,你们不是做了许多安排么,老夫相信,这场动乱很快就会平息。”杜建徽倒是十分淡定。

    ……

    城北。

    两军大营。

    郭大勇和陈顶天居住的营帐中。

    一盏豆灯摇曳。

    那微弱的火光,将郭大勇和陈顶天两人的身影映照在营帐之上。

    因为光影的关系,两人的影子都无比硕大,宛若两座大山。

    因为豆灯摇曳的缘故,这两座大山也跟着不停晃动……

    此刻,郭大勇和陈顶天相对而坐,看着彼此。

    他们早已甲胄在身。

    身旁,是各自的兵器,就放在顺手的位置。

    他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等待着。

    刚才,王传平父子去而复返的消息,已经传入了郭大勇和陈顶天之耳。

    还有那个侧路杀出之人的衣着样貌,分明就是那所谓的“中间人”。

    中间人亲自找来大营,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所以,郭大勇和陈顶天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好在他们并不是只有两个人。

    自数日前,在那荒废的刘宅中,杜昭挑选了数十骨干之后,他们又陆陆续续扩冲了骨干的范围。

    到目前为止,已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时日,王胆量手下的爪牙查得严,严重阻碍了他们发展骨干。

    数百人,对上王传平父子的铁杆心腹,实在微不足道。

    所以,郭大勇和陈顶天商议,他们要在最开始的时候,趁王传平父子刚刚举兵之际,悍然发动凌厉一击。

    最好能将他们活捉,或者一刀砍了。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胜算。

    但无论怎么来说,这都是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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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营中大乱

    “陈都头,郭队正!”

    忽然,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郭大勇和陈顶天同时长身而起,顺手抄起各自的趁手兵器。

    “情况如何了?”郭大勇看着来人问道。

    “非常不妙!就在方才,王传平府中已在擂鼓聚将,王传平手下的亲信、爪牙等,已纷纷赶去了议事厅。”

    “天都黑了,还擂鼓聚将,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郭大勇看着陈顶天。

    陈顶天接过话茬:“说明王传平父子要造反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来人问道。

    “虽然王传平父子还没有对外宣称举兵造反。但时机难得,我们现在就出发,出其不意杀向议事厅!最好是能一举拿下他们。”

    郭大勇立即做出决断。

    “好!”

    他们纷纷走出营帐,开始召集人手。

    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召集,因为今晚很大可能会有一场混战。

    所以杜昭他们招募的“骨干”,早就聚集在四周。

    只需一声大吼,他们便手拿兵器围拢过来。

    “诸位,成败在此一举,若成功的话,你我今后都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若失败的话,就是马革裹尸!”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按计划行事!”

    郭大勇简短训话之后,便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自郭大勇、陈顶天,与数百位“骨干”开始他们的行动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此时此刻,两军大营中早已混乱一片。

    但听得鼓声阵阵,喊杀声冲天。

    其间也夹杂着小儿啼哭之声。

    因为这偌大一座军营中,也住着将士的家属……

    又见一队队将士手拿武器,东窜西跑,有得穿着甲胄,而有的则身着里衣。

    显然,这些将士都准备睡觉了,却又被惊醒。

    整个两军大营中,一时乱成一团。

    这是因为,郭大勇他们按照计划,假扮成夜里巡逻的将士,逐渐靠近王传平的府邸。结果,刚走到一半,离府邸还差数十丈,他们就被发现了。

    因为王胆量总感觉杜昭对他们父子下手了,所以加强了府邸附近的巡逻。

    并给巡逻的爪牙配发信物,那是一块腰牌。

    若两队巡逻队相遇,则需互相出示腰牌……

    这便是王胆量众多“小动作”中的一个,单单针对巡逻队的。

    另外还有针对其他人的防范措施,王胆量其实也做了不少……

    数日来,巡逻队都没出现任何问题。

    郭大勇他们假扮成的巡逻队,恰好偶遇到另外一队,对方看郭大勇他们面生,于是首先出示腰牌。

    郭大勇他们一瞬间就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见郭大勇他们茫然,便将他们围住,还用手里的长枪指着他们……

    “不管了,我们直接杀过去!”

    陈顶天是个火爆脾气,见事已至此,干脆决定硬攻。

    只见他手里的长枪一抖,就杀了一个爪牙。

    郭大勇及数百“骨干”也不再伪装。

    众人纷纷亮出兵器,叫喊着杀向王传平的府邸!

    这府邸周围有重兵把守,所以一时之间此处彻底大乱。

    喊杀声。

    兵器碰撞声。

    还有惨呼、痛哼等。

    各种声音陡然炸响,打破了大营中的安宁。

    无疑这种喊杀声出现在大营中,是非常危险的。

    就算只是一点“火星”,比如一声尖叫等,都有可能将整个大营点燃,发生“营啸”这种恐怖的事件。

    更不用说这还是实打实的杀伐之声。

    周围营帐中的将士们,听了这种声音,心头都顿感惶恐,出营查看情况……

    也有的营帐受到了混战的波及。

    或被踩踏,或被火烧,导致营帐中的将士不是死得不明不白,就是愤而怒起,手拿兵器加入混战的行列。

    ……

    混乱,就像火势在干草上蔓延似的,很快就波及了一大片营地。

    郭大勇他们这数百人,虽也勇猛,但对方的人数数倍于他们。

    混战一段时间后,郭大勇惊骇的发现,他们的人手竟已死伤了三分之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想办法。

    噗!

    郭大勇挥舞手里的长枪,挑飞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后,又原地一摆,将长枪当水火棍来使,横扫一大片。

    这时,郭大勇顺势与旁边半身是血的陈顶天凑在一块。

    “情况不妙啊!”郭大勇吼道。

    陈顶天还没有回答,两人便已错开。

    一会儿后,两人身上各自添加了一些鲜血,又凑在一块。

    “那怎么办?”陈顶天问道。

    两人干脆背对而立,一边乱战一边交流。

    “我看……好多将士,都是被动卷入混战的,他们……并不知道谁是敌人!”

    “所以我们何不……”郭大勇凑在陈顶天耳边,说了剩下的话。

    “秒啊!就这样办!”陈顶天赞道。

    两人斩杀数人后,站在一块高地上。

    又聚拢了几个“骨干”,众人一起扯着嗓子喊道:

    “王传平父子倒卖粮饷、谋财害命、役使将士……杀了王传平父子,为被害的将士报仇!”

    “王传平父子倒卖粮饷、谋财害命、役使将士……杀了王传平父子,为被害的将士报仇!”

    “杀了王传平父子,为被害的将士报仇!”

    “杀了王传平父子,为被害的将士报仇!”

    “杀了王传平父子!”

    “杀了王传平父子!”

    “……”

    郭大勇他们的大喊声,立即得到了其余“骨干”的响应。

    他们愣了一下,便纷纷接力大喊起来。

    数百“骨干”,虽然已经战死了三分之一,但还有数百之多。

    这数百人一起大喊起来,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之上,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很快,那些被动卷入混战的将士,听了这种口号,心头立即激动起来,也加入大喊“杀了王传平父子”口号的行列。

    又过了一会儿后,这个口号越喊越大声。

    一浪高过一浪,传播到很远的地方。

    那些未曾被波及,处在混战区域之外的将士们,原本就在那观望,跃跃欲试。

    他们心中十分惶恐,诸如“趁乱抢劫”、“趁机报仇”等等情绪,在他们心头隐现,情绪极不稳定。

    恰在此时,“杀了王传平父子”的口号传来。

    这句口号,一下子就落在了众将士的心坎里。

    为什么?

    因为数日前曾在两军大营中广为流传的那些“谣言”!

    那些“谣言”将王传平父子的恶行,桩桩件件都给罗列出来。

    说得有声有色,细节清晰,有模有样,极具感染情绪的力量。

    当时就曾有许多将士气愤不已,还差点闹事。

    这么多年以来,将士们多少都听到了一些口风,对王传平父子的恶行,都有一个大致的模糊轮廓。

    那些“谣言”的出现,一举将那些轮廓给描绘清晰了……

    绝大多数将士都对“谣言”坚信不疑。

    后来,那些“谣言”虽然被王胆量压制下去了,但却在广大将士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只待生根发芽。

    此时此刻,众将士情绪极度不稳。

    刚好“杀了王传平父子”的口号又传来,瞬间便唤醒了深埋于众将士心中有关那些“谣言”的记忆。

    这种情况,就像种子遇到了温床!

    种子生根发芽了,而且不受控制的疯长!

    他们心头对现状的不满、对王传平父子恶行的愤怒、对被害者的同情,以及此刻极不安稳的情绪。

    所有这一切,都被“杀了王传平父子”的口号拧成一股绳,这绳又变成一柄可以杀人的剑。

    剑锋所指,便是王传平两父子!

    “杀了王传平父子!”

    “杀了王传平父子!”

    “……”

    终于爆发了!

    众多围观的将士,纷纷拿起手中的兵器,大声喊着口号,成群结队,杀向王传平府邸所在的方向,浩浩荡荡。

    他们终于有了“组织”。

    高喊“杀了王传平父子”的口号之人,便是同袍。

    彼此间不再互相攻击。

    短短时间内,这些将士便凝聚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他们一路走过,高喊口号,周围的吃瓜将士受气氛感染,也纷纷加入。

    滚滚洪流,犹如潮水翻涌。

    将士们成群结队,杀向王传平府邸所在的方向。

    不过,这府邸周围的营地,一直驻扎着大量亲兵。

    这些亲兵享受着最好的粮饷,受到过最好的操练,所用武器甲胄等,也是两军中最优良的。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两军中的精锐。

    他们驻扎在王传平府邸周围的营地,其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这是亲兵们的职责。

    所以,在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乱军”之时,耳中听着他们山呼的口号之际,亲兵们心中无不大骇。

    亲兵中的军将们,甚至来不及禀报,直接就命麾下的将士结阵以阻击“乱军”。

    一时之间,两军大营中,真正的大乱爆发了!

    郭大勇和陈顶天见此,忙抽身后撤退到“乱军”所在阵营。

    陈顶天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块金牌,高声疾呼。

    说这是杜昭授予他的金牌。

    还说杜昭封他做了个什么“两军大营锄奸使”,专司铲除万传平父子一事……

    众“乱军”一听这话,顿时都激动起来。

    如此一来的话,他们此举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不再是“乱军”,而是受“节度留后”之命行事的正义之师。

    变成了师出有名。

    于是乎,众“乱军”纷纷响应陈顶天,就连“乱军”中的军将们,诸如都头、军使等,也都纷纷唯陈顶天之命是从。

    陈顶天凭借一块金牌,成功揽下了“乱军”的指挥权。

    那块金牌,也的确是杜昭交给他的。

    其目的,就是为了让陈顶天和郭大勇能够便宜行事。

    至于为什么将金牌交给陈顶天,而不是郭大勇呢?

    杜昭有自己的考虑。

    陈顶天这个人,对杜昭绝对忠心,而且他是个粗人,不拘泥于俗套,脑中没有太多的框框架架。

    这种人在面对危急情况之时,往往能力挽狂澜、出奇制胜。

    陈顶天揽过“乱军”的指挥权后,当即就以“两军大营锄奸使”的身份自任主帅。

    开始指挥“乱军”与王传平的亲兵作战。

    ……

    惨烈的喊杀声震天;

    大火升腾;

    硝烟蔓延。

    还有兵器的碰撞之声。

    这一切,席卷了整个大营。

    天色已经大黑。

    一般这个时候,是将士们休息的时间。

    营中除了夜里巡逻的将士,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可今夜完全不同了。

    安静的两军大营,直接变成了惨烈的战场!

    ……

    议事厅中。

    话说王传平下令擂鼓聚将之后,众将便纷纷赶来。

    王传平刚说了几句话,众人便听得有喊杀声隐隐传来。

    王传平当即眉头一拧,长身而起。

    他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真的是喊杀之声!

    这时,议事厅中其余人等,包括王胆量,以及“虎威军”和“虎啸军”的各位都使等,也都屏住了呼吸,在那凝眉细听。

    “营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有喊杀之声?!”王传平打破沉默,扫视着厅中众将。

    “呃……”众将面面相觑。

    最后有一人说道:“王都使,末将等方才听到擂鼓之声,就立即赶来了。事先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常!”

    其余众将纷纷附和。

    由此说明,这喊杀声是突然出现的。

    “那还不派人去查!”

    王传平压制着怒火。

    大晚上的,营中竟爆出喊杀声,这不得了……

    “属下领命!”一人转身走出议事厅,他将亲自去查明此事。

    “大朗。”王传平忽看着王胆量。

    “父亲大人?”

    “此事十分蹊跷,你亲自去督促亲兵,一来,护卫府邸,二来,顺便将所有乱军就地处决!”

    “孩儿遵命!”

    王胆量立即退出议事厅。

    接下来,王传平将他将在今夜举兵攻打牙城之事,告诉给这些心腹知道。

    众将听了这话,心里都感到震撼。

    随即就是莫名的激动。

    最后众将同时表忠心:“属下等愿誓死追随王都使!”

    因为,王传平攻入牙城,灭了杜家,夺得“中吴军节度使”之位的话,他们这些人可就是功臣……

    “诸位,营中无缘无故爆出喊杀声,非同寻常。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点齐兵将,立即攻向牙城,以防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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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大帅赏三倍衣粮

    王传平脸色凝重,当即又做了一些安排。

    众将领命,依次退出议事厅,各自下去准备。

    然而,恰在这时,众将刚刚踏出议事厅的门槛,就有人匆忙跑来禀明了营中现在的真实情况。

    包括“杀了王传平父子”的口号声泛滥;“乱军”四起;以及陈顶天以“两军大营锄奸使”的身份自任主帅,指挥“乱军”攻打亲兵之事。

    “坏事了!”

    王传平听了这话,当即脸色就是一沉。

    他大半辈子都住在营中,不知见过多少风浪。

    自然明白,今天这种情况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

    对方有口号、有领头人、有将士,还有兵器……

    “王都使,我们现在怎么办?”刚刚跨出门槛的众将,又回到议事厅中,都觉得今晚的事麻烦了。

    “我们还未起兵攻打牙城,结果大营中就先一步乱了起来……”王传平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

    “为今之计,是先平定营中之乱。”王传平立即冷静下来。

    他看着面色惶恐的众将,吩咐道:“你等速去调集本部精锐,所有乱军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属下等领命!”

    众将好似一下找到了主心骨,拱手一礼后纷纷退下。

    王传平父子在两军大营中横行数十年,自然不会把全军十万人都给得罪。

    俗话说,自己家的狗也得喂两根肉骨头不是?

    府邸周围的亲兵,以及各军都指挥使亲自统领的精锐,这部分人,就是他们蓄养的爪牙、鹰犬。

    人数不足两万。

    但都是精锐。

    只不过,王传平和众将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亲兵、精锐,其实早就被动卷入了这场风波。

    根本不需要众将去调遣。

    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这些亲兵、精锐,都还记得王传平父子的好,在这种情况之下,竟没有被“杀了王传平父子”的口号所感染。

    而是与“乱军”们大战在了一处。

    也是啊,他们这些人平时在营中,都是耀武扬威的存在,粮饷吃穿用度,还有兵器甲胄等,无不是全军上下是最好的。

    换句话说,他们是“利益既得者”。

    自然会主动维护王传平父子的权威。

    双方人马在府邸外围你攻我杀,战况一度十分激烈。

    ……

    两军大营往南,十余里开外。

    牙城的北城墙上。

    周庭登上了一座城塔,站在高处往城北的方向眺望。

    夜色中,城北那里火光冲天,能明显看见升腾的烟雾,壮观而诡异。

    还有罗城的北侧城墙等,也都隐约可见。

    仔细聆听,还能听见一丝喊杀声从城北的方向传来。

    “看样子,陈都头和郭队正他们已经展开了行动。”

    周庭立在城塔之上,夜风吹来,衣袂飘飘。

    他面色凝重,望着城北的方向嘀咕道:“陈都头、郭队正,希望你们能够挺住!”

    ……

    牙城内。

    牙堂。

    牙堂中修筑着有一座眺望塔,高达数十余丈,站在此塔上眺望,可以将整个苏州城尽收眼底。

    此刻,杜昭、杜建徽,还有赶回来的李安等数人,站在塔顶的眺望台上。

    众人手扶栏杆,面朝城北的方向。

    “好大的火!”杜昭感叹。

    尽管相隔数十里,但从两军大营中照射过来的火光,还是能明显的映照在众人脸上,明灭不定。

    “莫说两军大营,就连我苏州城中,也有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如此大乱了!”

    杜建徽发须花白,不过立在眺望塔上的身体还算硬朗,一双眼睛也十分清明,从中倒影着城北的那场大火。

    杜昭侧身,面朝杜建徽作揖道:“阿翁,此事都是孙儿思虑不周所至……”

    杜建徽一摆手,笑道:“三郎,此话莫要再说,老夫此话也并非责备于你。不过有感而发罢了,你起来吧。”

    “多谢阿翁!”

    “我终究是老了,中吴军始终都要交到你手上的。”

    “那王传平……枉我与他称兄道弟数十年,却没想到他竟如此背叛于我!诶!”

    杜建徽神色显得有些落寞。

    连连摇头。

    “阿翁请放心,孙儿相信,今晚之乱很快就会过去,孙儿和周道长做了周密的安排,两军大营之乱应该不会牵连到城中百姓。”

    “嗯,你们的计划的确十分详实……”

    “……”

    今晚的苏州城,是不安宁的。

    尤其是居住在城北的人,感受最深。

    那可怕的喊杀声,那痛苦的惨嚎,还有金铁交击之声……

    好多人缩在被窝中被吓得瑟瑟发抖。

    淮河以南的南方,如南唐、吴越等国,已经承平数十年了,之前,人们都是坐看北方诸王朝战乱更替的。

    但却没想到,一夜之间,战乱就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混乱要持续多久。

    或许,明日天一亮,他们家中的财物、女人,就会被被乱军给夺走……

    这种感觉简直就是煎熬,太恐怖了!

    ……

    与此同时。

    城外。

    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还有水军副都指挥使田秀芝,早已得到城北两军大营中火光冲天的禀报。

    田秀芝当机立断,命五千水军把守通往杭州的各处水路。

    她则和吴应辉一起,率剩下五千水军,赶至北城门之外,埋伏在暗处,以待时机捉拿王传平父子。

    ……

    城内。

    两军大营。

    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战场。

    火烧连营,喊杀声震天,喷洒的热血狂飙。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就像打铁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进。

    “乱军”这边,虽有陈顶天和郭大勇指挥,但因“乱军”的兵器甲胄不精,平日的操练也不足,在亲兵和精锐的反击之下,“乱军”们越发不敌,颓势渐显。

    亲兵和精锐们人数虽然较少,但他们真的是精锐,王传平就算再混,也不会松懈对他们的操练。

    而其余的将士,在王传平父子眼中,不过只是他们从牙府领取粮饷用于倒卖的“人头数”而已。

    这些将士人数虽众多,但平时吃的不好,缺乏操练,兵器甲胄又不行……

    综合下来,大战一段时间之后,竟是王传平一方略占优势。

    而且优势还在不断扩大……

    王传平父子见此,心里自然高兴,认为平定营中的动乱有望。

    而郭大勇和陈顶天,两人的脸色就越发凝重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啊!”

    “敌军越战越勇,而我方将士……”

    陈顶天说着,忽然停住。

    因他刚好看见一个将士手握长枪,竟不停往后退。

    这是畏战了!

    陈顶天大惊失色,忙用手指着那个后退之兵,大声吼道:“所有将士不准后退,后退者斩!”

    那个后退的将士被斩首了。

    但似乎并不能阻止己方的颓势。

    越来越多的将士产生了畏战的情绪,就算身后有斩首大刀也要往后撤……

    “怎么办?”

    “郭队正有没有好的办法?这样下去,有负郎君之托不说,我们也会死无葬生之地!”

    “最主要一点,那王传平父子也会继续逍遥于世!”

    “真的不甘心啊!”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也终究要失败了吗?”

    “好不甘心!”

    “……”

    “有了!”

    陈顶天摇头感叹一阵,忽然抬眸看着郭大勇。

    “陈都头想到了什么好办法?”郭大勇忙问。

    火光映照在陈顶天那染了血的脸上,明灭不定。

    加之他一脸横肉,满脸络腮胡,显得他面容恐怖,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阎罗。

    陈顶天的视线滑过郭大勇,面向四周,扯着嗓门大吼道:“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

    大吼过后,周围的将士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

    陈顶天又大吼了一次。

    这次众将士听明白了。

    三倍衣粮的赏赐啊!

    这对他们这些穷怕了的将士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五代时期,尤其是北方诸王朝,将士们的粮饷,主要包括“衣粮”和“赏赐”两个部分。

    衣粮,包括衣服、粮食,以及少量的铜钱,定期发放,相当于“基本工资”。

    不过,衣粮只够维持将士自己过活,至于将士的家属,如妻子、儿女等,都享受不到那份衣粮。

    于是便有了赏赐。

    赏赐,是将士养家的重要物资来源,相当于“奖金”、“提成”、“绩效”之类。

    将士们为了养家糊口,就得不停的求赏。

    有了这份额外的赏赐,他们才能一家安稳。

    如果,主帅或者皇帝,拿不出这份额外的赏赐的话,将士们的家属就会饿死……在这种情况之下,将士们会怎么做?

    第一,抢!

    第二,干脆换一个能让他们养家糊口的主帅,或者皇帝。

    五代时期的将兵之乱,很大程度上源于制度的不合理。

    将士们抢过一次之后,或者废立了一次主帅、皇帝之后,得了实惠的同时,心也就开始野了。

    长此以往,骄兵的出现就顺理成章。

    而南方诸国的将士,他们的衣粮,相比北方王朝的将士来说要多一些,足以养家糊口,不需额外求赏。

    这是因为南方诸国的经济状况更好,同时战事不多,将士没有太多机会求赏,以及吸取了北方诸王朝教训的缘故。

    衣粮已经足以养家糊口,所以赏赐就比较少,几乎没有。

    现在,陈顶天竟然喊出“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的口号。

    这就不得了。

    要知道,中吴军的衣粮等同于北方王朝的衣粮加赏赐,是足以养活将士一家老小的,这是很大一笔财富!

    省着点吃,足够一家人吃上三四个月呢!

    自古财帛动人心。

    又有俗话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三倍的衣粮赏赐,自然算不得重金,但在普通将士们眼中,这就是一笔巨额的财富,相当于是重金!

    于是周围的将士们,顿时便沸腾了。

    并挥臂高呼道:“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

    “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

    “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

    “……”

    这句口号犹如飓风般,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战场。

    “乱军”将士们听了之后,顿感精神振奋。

    那可是足够一家人吃上三四个月的赏赐呢。

    在他们眼中,无疑是天大的一笔财富!

    古代物质匮乏,就连种地的农民,一个没注意的话,一年之中都有几个月需要忍饥挨饿,才能挺过去。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不事生产的将士了。

    这一下子多出三四个月的口粮,这事儿简直太美妙了,他们心里都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天上自然不可能掉馅饼。

    因为那口号中说得分明,需要先捉拿了王传平父子再说。

    于是乎,众“乱军”将士们彻底振奋起来了,嗷嗷大叫着,挺起大枪就往前冲……

    颓废的军心,一下子就被拯救了过来。

    陈顶天见此,不禁面露喜色,哈哈大笑之余,忙对所有“乱军”下令:“给我冲,给我上,捉拿王传平父子,大帅赏三倍衣粮!”

    陈顶天想趁着军心最甚之际,一举攻破敌军。

    杀入议事厅,捉拿王传平父子!

    “杀啊!”

    “为了三倍衣粮……”

    “捉拿王传平父子……”

    “杀了王传平父子……”

    “冲啊!”

    “……”

    陈顶天眼见己方将士军心高涨,气势如虹,虽然器甲和作战能力都不如对方,但却嗷嗷叫着,一举冲破了敌军的一个防线!

    浩浩荡荡,将士们用手里的长枪指着敌军的屁股追了下去……

    大胜在望啊!

    陈顶天心情激动之余,又怕己方将士惜命,不敢硬拼,于是脱口而出:“凡战死者,大帅抚养其遗孀十年!凡战伤者,大帅赏赐十倍衣粮!”

    此话一出,瞬间又传遍全军。

    将士们听了这话,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

    他们咬着牙,嗷嗷大叫,不顾生死地往前冲杀……

    此消彼长,王传平一方节节溃败。

    不停收缩防线范围,逐渐往府邸的方向收缩。

    “郭队正,如今大胜在望,我们也掩杀过去。”

    陈顶天翻身上马,看着郭大勇。

    郭大勇不停摇头苦笑,但也跨上另外一匹战马,手握兵器。

    “郎君命我等活捉王传平父子,我们得去快点,以免将士们将他们乱刀分尸!”陈顶天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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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战局扭转

    “陈都头……”

    郭大勇不停摇头,拍马凑近陈顶天,小声说道:“全军上下数万人,你一下子就许出去三倍衣粮,还有战死将士的优恤……我中吴军的府库虽然颇丰,但只怕也拿不出三倍的衣粮赏赐来!”

    陈顶天闻言愣了一下,不过转瞬间,他就沉着脸色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待此事了结,让郎君杀了陈某便是。”

    “陈都头,大帅不可言而无信。就算杀了你,只怕也不能平息众将士的怒火。到那个时候,只怕……”

    “一人做事一人当,郭队正,你放心吧,我陈某绝对不会把你牵连进来!”陈顶天瞪着一双铜铃大眼。

    但他的脸色已经青白一片。

    方才情势危急,他只顾着激发众将士的军心了,并没有想太多。

    “诶,陈都头,你说这话作甚。”

    郭大勇拍着陈顶天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方才,我是有机会阻拦你的,但我没有阻拦……这件事要扛,也该我们两人一起扛!”

    “郭队正……”

    “为今之计,待捉住王传平父子之后,我们二人亲自去牙堂负荆请罪吧,到时候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我早说过,若能铲除王传平父子,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不要,我也在所不惜!”陈顶天凝着眉头。

    “我又何尝不是……不过陈都头,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郭队正的意思是?”

    “我们的郎君乃英明之主,而周道长神机妙算,他们说不定能找到解决之法……我们最后可能都不用死!”

    “但愿如此吧!”

    两人聊完后,心里各自装着心事。

    一起催动战马,随着滚滚洪流的大军掩杀了过去。

    ……

    议事厅。

    王传平、王胆量,还有数位心腹一起聚在厅中。

    刚才,亲兵和精锐渐渐占据上风之时,这议事厅中一片欢腾。

    可是现在,随着最新战况的传来,这厅中的气氛又霎时凝固。

    “诸位,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诸位可有良策?”王传平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父亲大人,‘乱军’用重金激发将士们的军心,我们其实也可以!”王胆量大声说道:“他们赏赐三倍衣粮,我们就赏赐六倍,甚至十倍!”

    “王都使,属下觉得,趁现在兵力尚存,我们还是赶紧逃出城去吧。”有人建议道。

    “是啊王都使,等我们出城之后,无论是投奔南唐,还是投奔杭州,都好过在此处等死!”另一人附和。

    王传平听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不由颔首皱眉。

    他在那暗暗思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不!父亲的人,我们尚有很大的胜算,若就此逃出城外的话,无疑是自断后路。到时候我们就再也回不到城中,也就更不可能夺得中吴军节度使之位了!”

    “再者,我们现在许诺给将士们六倍衣粮,看似很多,但只要打下牙城,那府库足以支撑六倍衣粮的赏赐!”

    “父亲大人,别在犹豫了,赶紧下令赏赐全军将士吧!”

    王胆量疾声痛呼。

    “王都使……”另外几个心腹也出言劝谏。

    心腹们的意见都一致,就是立即逃出城,投奔南唐或者投奔杭州胡景思。

    与王胆量的意见相左。

    忽然,王传平伸出一手。

    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打算亲临战阵,仔细瞧瞧情况,然后再做决断。”

    话音一落,不待众人回应,王传平已大踏步走出议事厅。

    众人忙跟在后面。

    “杀啊……”

    “捉拿王传平父子……”

    “为了三倍粮饷……”

    “……”

    岂知,一行人刚走出府邸大门,便隐约耳闻得阵阵叫喊之声。

    甚至盖过了喊杀与兵器交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由此可见,“乱军”已包围了这座府邸。

    王传平脚步一停,站在原地仔细聆听一会儿。

    而后吩咐道:“取舆图来!”

    议事厅中就有舆图,不过他们现在府门口,所以需要去取。

    等待舆图送来的间隙,王传平亲自下令,让他的亲信随从等,骑马赶赴府邸周围查探情况。

    不一时,舆图取来。

    王传平立即命人将之展开……

    一会儿后。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叫喊声似乎又大了一些,也更清晰了。

    王传平的眉心不由挤出一个“川”字型,这种情况非常不妙。

    这时,派出去的打探情况的亲信随从们,都已经回来了。

    他们都说情况不妙……

    “我们还有多少精兵?”王传平视线扫过众将。

    “还有两千。”

    “两千……”王传平思忖一阵,而后眉毛一杨,大声吩咐道:“点齐两千兵马,即刻杀向北城门,我们先出城再说。”

    “父亲大人!”

    王胆量大吃一惊,并失礼的拉住了王传平的胳膊。

    如果逃出城的话,他就与中吴军节度使之位失之交臂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

    “你不想走的话,可自己留在城中!”

    王传平一甩手,面色冷漠。

    他不再理会王胆量,转身对那几个心腹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王胆量则楞在原地,他实在不想逃出城去啊!

    但他还没有鬼迷心窍,若留在城中,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者,王传平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方才那一瞬间的冷漠,已经深深的刺激到他了。

    这一刻,什么节度使大位,什么争权夺利之心,全都黯然失色,还是保命要紧。

    ……

    很快,王传平聚拢两千精兵,他骑上马背,连府邸也不要了,直接催动战马往北城门的方向杀去。

    王胆量也在其中,尽管他心中还有一丝不愿,但现在也莫可奈何。

    另外一边。

    陈顶天和郭大勇骑在马背上杀得正欢。

    这时一个斥候跑来禀道:“禀……禀陈都头,王传平聚拢了两千精兵,已往北城门的方向逃去了!”

    “什么!”

    “竟然逃了!”

    “可不能让王传平父子走脱,来人,立即追击,务必要捉拿王传平父子!”陈顶天大声吩咐道。

    为了捉拿王传平父子,他和郭大勇就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最后若还让王传平父子跑脱的话,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吩咐下去后,郭大勇和陈顶天立即调转马头,朝向北城门的方向。

    他们决定亲自追击。

    ……

    话说那王传平亲率两千精兵杀向北城门,一路上,虽也遇到了许多阻碍,比如那些杀红了眼的“乱军”们,一看见他就不要命的扑上来。

    但王传平不愧为一员猛将,他老当益壮,再加上那几个心腹、王胆量,以及两千精兵,实力也不容小觑。

    很快,他们就杀到了北城门之前。

    这一路上的损失也不小,两千精兵直接变成了一千三。

    北城门守城的将士,正好是“虎威军”中的一个都头,所以十分容易的,王传平一行不费一兵一卒就逃出了城。

    “往南方走,去杭州!”

    出城后,王传平做出了决定,于是一行人骑马往南方奔去。

    “杀啊!”

    “捉拿王传平父子!”

    “老贼,还不下马受降!”

    “……”

    谁知,刚刚走了没几步,斜里忽然杀出另外一路人马。

    喊杀声震天。

    其中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狠辣。

    王传平急令往另一个方向逃跑之余,还回头看了一眼。

    将士们手里都举着火把,火光照耀之下,王传平一眼就看清了——

    那个声音狠辣的女人,果然是水军副都指挥使田秀芝。

    只见那田秀芝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甲胄在身,手里挥舞着一杆红缨錾花的金枪,冲杀在前。

    就在王传平看过去的短短一会儿,田秀芝就用手里的金枪连续挑了好几个精兵……

    另外,田秀芝侧边,还有一员猛将,手握一杆马朔,正在那横扫四方……这人是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

    来不及多想,王传平口中不停喝道:“驾!驾!”

    同时将马鞭舞出残影,抽到在马腹之上啪啪作响。

    那战马吃痛,也能感受到主人焦急的心情,于是嘶鸣一声,迈开四蹄往南方狂奔而去。

    后面的王胆量、心腹,以及剩下的精兵等,也纷纷扬鞭,跟在王传平马后狂奔。

    “杀啊……”

    身后的喊杀声久久未停。

    跑出去不知多远后,喊杀声终于弱了下来。

    王传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己方两千精兵死伤惨重。

    从后面传来的火光强弱就能看出。

    因为夜路难行,将士们都是举着火把的。

    火光减弱,就说明手举火把的将士的数量在减少。

    又狂奔了一段路后,身后的喊杀声已经很弱了。

    这时,王传平抽空回头看去。

    但见后方将士手中的火把起起伏伏,如繁星点点,竟只剩下不足两百余骑了!

    遥想之前,从两军大营中出发之时,他还有两千精兵。

    一路奔逃,到现在为止,竟只剩下不足两百人了!

    王传平心里发怔,一时间失神。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可如今亲眼所见,他心里还是涌起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

    “杀!”

    “老贼哪里逃……”

    “……”

    王传平正愣神间,忽又见后面还有数骑正在那追杀,咬着不放。

    隐约可见,追杀之人中有田秀芝,有吴应辉。

    还有几个身着水军甲胄之人,应该是吴应辉的心腹战将。

    战马,这种战备资源对南方诸国来说,一直都十分紧缺。

    “虎啸军”和“虎威军”中的骑兵,其实没有多少。

    吴应辉的水军,是在战船上作战的,能分到的战马就更少了。

    只有少数高级军将才配拥有坐骑。

    所以,能一路追杀王传平咬着不放的人,就只有吴应辉他们几个。

    当然,王传平的两千精兵,变成如今的两百,并非只是因为吴应辉他们这数骑追兵的缘故。

    而是因为在逃跑的途中,斜里经常杀出另一路人马的缘故。

    这些人马尽管是步卒,但他们人多。

    长枪、长矛就那么一扎,王传平的精兵就要损失一大片。

    这些半路杀出的步卒,自然就是吴应辉和田秀芝的安排。

    他们早就预判过王氏父子的逃跑路线,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驾驾!”

    王传平强打精神,不再去看后面,扬鞭加速往前奔逃。

    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河,可直达南方的杭州。

    数十年前,王传平就安排专人疏浚过这条小河,并常备船只和船夫。

    其目的,就是在遇到突发状况之时,他才能以极快的速度逃奔杭州。

    没想到这条暗线竟在今日启用了……

    跑了一段路后,斜里忽又杀出另一波人马。

    喊杀声阵阵。

    ……

    如此折腾数次后,王传平再回头一看,发现还跟在后面的精兵,竟只有十余人了!

    这里面还包括王胆量以及那数位心腹。

    可谓损失惨重!

    不过好在,他们终于甩掉了吴应辉和田秀芝。

    身后已没有一个追兵。

    “只要能活着逃到杭州就好。”

    王传平深吸口气。

    终于,他们一行十余人,来到隐秘的登船地点。

    下马步行,在一人多高的芦苇从中穿行,来到一条小河流岸边。

    不负王传平数十年的安排,这小河流上安排的数艘快船,果然还在,不过伪装成了渔船的模样。

    见逃奔杭州有望,众人都大喜过望,纷纷登船。

    ……

    船舱。

    王传平等众人围坐其中。

    这船舱猛烈摇晃,左摇右摆,说明这船正在快速航行。

    这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王都使,诸位将军,请用茶。”

    船上的船夫送来一个茶壶,壶嘴白汽冲出,还有十余个茶杯。

    王传平正好有些口渴,便对船夫点了点头。

    船夫手提茶壶倒茶,将茶杯一个一个注满,再分发给众人。

    “想不到水军竟一路设伏,半路杀出,使我们的两千精兵最后只剩下十余个!”

    说话之人头盔都没了,头发散乱,手里捏着茶杯,摇头感叹。

    话毕,他竟将手里的茶水一口给干了。

    就像喝酒那般。

    结果……

    “噗……咳咳咳……”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并未说什么。

    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两千精兵而已,损失了也就损失了,等我们投奔杭州胡统军使后,还怕不能补充兵卒?”另一人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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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一网打尽

    “住口!”

    王传平眉头微动,他早已瞥见尚且活着的那十余精兵脸色难看。

    “没有他们的保护,你我安能在此喝茶?”

    “等我们逃奔杭州之后,还活着的人都有重赏!”王传平朗声说道。

    “多谢王都使。”

    尚且存活的精兵们立即感激涕零,起身拜谢。

    就在这时,精兵们作揖拜谢的礼还未行完,他们就感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这绝对不是晕船的症状!

    “茶……茶里有毒!”有人大声历喝。

    然后,船舱中就响起一阵咚咚咚的倒地声。

    一会儿后,里面再无声息传出。

    船舱外,方才送茶水的那位船夫,稍稍探头瞄了眼舱内的情况。

    然后他回头,把手一摆,吩咐道:“停船!我们就在此处等候吴都使。”

    ……

    噗!

    王传平感觉脸上一片冰凉。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甩了甩脑袋,感觉脸上和头发都湿漉漉的。

    现在是三月份,又是大晚上,夜里凉,这陡然的冰凉让他心里一个激灵。

    忽一阵夜风吹来,凉上加凉,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眼睛睁开,只见周围围了一圈的火把,照得很亮,视线有些模糊。

    一会儿后,王传平视线清晰,他终于看清楚了。

    只见吴应辉和田秀芝两夫妻,正站在距他半丈远的地方。

    吴应辉一脸冷漠,田秀芝的刀疤妩媚脸上则满是狠辣。

    两人皆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另外,在吴应辉和田秀芝的身后与身周,围了数层水军将士,他们手里都举着火把,呈一个圆形将王传平围在中间。

    周围还有一人多高的芦苇,迎风摇动。

    显然此处就在那条小河的岸边。

    “你们……”

    王传平心下一凛。

    但刚说了两个字,他又发现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低头一看,他被绑的地方岂止是双手。

    他浑身上下都被五花大绑!

    用的是手指那么粗的麻绳。

    绑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

    “父亲大人!”

    这时,身边传来王胆量的声音。

    他侧头看去,只见王胆量、心腹,以及尚且存活的那十余精兵,全都被五花大绑了!

    被横七竖八的丢在草地上。

    他们这是被一锅端了啊。

    “是了,那茶水中只怕放了蒙汗药……”王传平猛然明白过来。

    “王传平,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吴应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他。

    “成王败寇。”王传平只说了四个字。

    “呵……”吴应辉正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忽听得身后传来“唰”的一声响,带着金属颤音。

    那是在拔剑?

    吴应辉立即住嘴,回头一看,果然是田秀芝拔出了悬在腰间的一柄剑。

    然后,他就见田秀芝单手持剑,一脸怒容从他身边走过。

    他转动脑袋一直盯着田秀芝。

    看田秀芝走去的方向,貌似是王胆量?

    吴应辉一时间楞在那儿,没搞明白田秀芝要做什么。

    “王胆量,老娘早就说过,若你有朝一日落入老娘之手,老娘定要亲手斩下的你的子孙根来!”

    田秀芝怒气勃发,一张刀疤妩媚脸上遍布寒霜。

    话音一落,她慢慢走过去的脚步,忽然加速,手里的剑也变成遥指王胆量的样子,还大声娇喝道:“看剑!”

    这个时候,全场所有人都石化了。

    斩掉王胆量的子孙根……

    这种话竟然从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

    莫说周围的将士们,就连身为当事人的王胆量,他也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

    眼见那柄剑指向了他,寒气四射。

    但他嘴巴大张,楞是发不出声,也作不出躲避的举动。

    “夫人住手!”

    身为丈夫的吴应辉,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急忙冲上前去,拉住了田秀芝一条胳膊。

    “你这死鬼,拦着我作甚?”田秀芝身形顿止,回头瞪了吴应辉一眼。

    “夫人,这……”吴应辉一时口吃。

    田秀芝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说出“斩了你子孙根”的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众人将会如何看待他吴应辉呢?

    御妻不严?

    夫纲不振?

    但是,吴应辉又舍不得说教他这个夫人。

    因此,他拉着田秀芝嗫嚅着,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死鬼你放手,老娘今天就要让王胆量为以前的事付出代价!”田秀芝冷然道。

    “夫人啊!”吴应辉心中一动,忙说道:“王氏父子已成为阶下之囚,如何处理他们,还待大帅和郎君发落。”

    “若夫人你贸然动用私刑,只怕大帅和郎君会不高兴!”

    “夫人,还是把剑收起来吧。”

    “王氏父子已经落网,按照他们所犯下的恶行,总归难逃一死。还是由大帅和郎君来治罪吧……”

    吴应辉说着,就去夺田秀芝手里的剑。

    田秀芝听了这些话,也冷静下来。

    持握剑柄的手一松,让吴应辉把剑夺了去。

    “也罢,看在大帅和郎君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了你!”田秀芝死死盯了王胆量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原位。

    吴应辉将那柄剑入鞘,也跟着退回原位。

    而身为当事人的王胆量,此刻早已吓得额头冒冷汗。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如此彪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去招惹这个女人。

    不过好在躲过了一劫?

    王胆量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可是,他又想起了当下他们父子所面临的境地,刚松了口气的心又提了上来。

    “时辰不早了,夫人,我们押着王氏父子早些回城交差吧。”

    吴应辉看着田秀芝说道。

    田秀芝暗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说:“也好。”

    ……

    城内。

    城北两军大营的战况,不停送入牙城之中。

    牙堂。

    杜建徽霸气的坐在节度使专属的椅子上。

    杜昭则站在他身侧。

    下面是李安和周庭两员大将。

    周庭已从牙城的北城墙上退下,按如今的战况,已是不可能波及到牙城了。

    “大帅,郎君。”周庭作揖禀道:“郭队正和陈都头,已亲自领兵出城追击王氏父子。城北两军大营之乱,在我们派出牙兵增援之后,也已将所有判军尽数歼灭……”

    “大家都做得不错!就是被王氏父子逃出了城,也不知道能不能捉住他们。”杜建徽点头。

    “大帅,郭队正和陈都头在后追击,城外又有吴都使他们的水军,想来那王氏父子必将插翅难逃。”

    “但愿吧。”杜建徽说道。

    “对了,江道荣的事处理得如何了?”杜昭忽然问。

    江道荣,早已与王传平勾结,从马湘兰查探到的密信中可以找到证据。

    有了证据就好办。

    自王氏父子逃出城外之后,杜昭就知大势已定。

    于是,当即便命李安率牙兵去捉拿江道荣。

    并查抄江道荣的府邸。

    “郎君,江道荣等幕僚就在牙府之中,未曾踏出牙城半步。所以捉拿江道荣之事没有问题。现在,牙兵们已经去城外查抄江府去了……”李安禀道。

    “很好……”

    杜昭刚说了两个字,忽听得牙堂外有牙兵说有事禀报。

    杜建徽吩咐进来。

    只见那牙兵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进牙堂行礼后,禀道:“大帅,郎君,属下等连夜审讯江道荣之时,他不攻自破,对勾结王传平之事供认不讳。”

    “并且,江道荣还交代,不仅仅是他与王传平勾结。其余还有‘掌书记’、‘推官’等所有幕僚,都与王传平有勾连!”

    “按江道荣的供述,属下等在查抄江府之时,果然找到了大量‘牙府所有幕僚都勾结王传平’的证据!”

    “大帅,郎君,这些就是从江府中搜出的证据,请大帅定夺!”牙兵将手里的托盘举高。

    “嗯……拿上来。”杜建徽脸色有些难看。

    整个牙府中所有幕僚都勾结了王传平,这就有些糟糕了。

    想他杜建徽一身廉明,待属下和幕僚们都十分不错。

    可怎么就……

    李安将那个托盘从牙兵手中接过,紧走进步送到杜建徽的桌案上。

    杜建徽随手拿起看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这……气死老夫也!”杜建徽最后瘫在椅子上,手捂心口,苍老的身体都在颤抖。

    “阿翁莫要气坏了身子。”杜昭忙安慰。

    “罢,罢!”杜建徽摇头,看着杜昭:“三郎,此事我不想再管了,你看着办吧。”

    待杜建徽恢复正常后,杜昭便对李安吩咐道:“但凡与王传平勾结之人,不管是谁,通通拿下治罪!”

    “属下遵命!”李安得了令,转身就欲走出牙堂。

    “等等。”

    “公子?”

    “王传平横行数十载,我不信他只勾结了这几个幕僚。你在审问他们的时候,注意多多留意一下,但凡与此事有牵连的,都要抄家拿人!”

    杜昭对李安挤了挤眼睛。

    李安当即领悟,忙作揖道:“公子放心,属下省得。”

    李安退下后,不停有牙兵前来牙堂汇报各处的情况。

    此时已经是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夜已经深了。

    牙堂中灯火通明,那数十个“树枝型灯架”上,各有数十盏油灯摇曳,星星点点。

    牙堂外,也有无数火盆中的火苗跳跃,将门前的小广场照得白昼一般。

    这还不止,甚至整个牙城也都亮堂堂一片。

    城门口、牙府门口、牙堂门前值守的牙兵们,挺胸肃立,手里杵着大枪,雪亮的枪尖反射着阵阵寒芒。

    从牙城的北城门,通往牙堂的路上,往来奔走传递消息与命令的牙兵们,片刻不歇,就像蚂蚁搬家似的。

    而牙城之外的广大城区,大部分都处于黑夜之中。

    只有打更的更夫,手提灯笼与铜锣,在街巷中游走,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高喊安民的口号。

    城中绝大部分的民居,自入夜以来,始终保持闭户、熄灯,且没有任何声响传出的状态,像是无人居住。

    直至更夫高喊安民的口号之后,民居的状态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但实际上,各家各户都战战兢兢、无心睡眠,听了这口号之后,心里才长舒一口气,然后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整个城池中,除了牙城灯火通明以外,还有城北的两军大营也是火光冲天——

    有未曾熄灭的大火;

    有点燃以照明的火盆。

    总之,整个大营中亮如白昼。

    今晚这一场动乱,大营中着实死了不少人。

    大部分是心向王传平的亲兵和精锐,陈顶天与郭大勇率领的普通士卒也战死不少。

    另外,就是居住在营中的妇孺,她们是将士的家属,受此战乱波及,也死伤了部分。

    但因躲避及时,伤亡倒是不大。

    战死者火化,战伤者救治,还有灭火,以及抓捕未曾战死的王传平亲信等,所有善后之事都已在营中同步展开。

    整个大营中一片忙碌,同时也哭爹喊娘。

    牙堂。

    杜建徽坐在节度使专属的椅子上,脸色黯然,情绪低落。

    因为他即将与那王传平面对面。

    自得到“王传平有鬼”的确凿证据之后,杜建徽就深居简出,避免与王传平见面。

    他早已打定主意,等到最后生死分别之时,再见最后一面也不迟。

    今夜,酝酿了数日之久的最后一面即将到来……

    杜昭也没有站着了,而是命人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杜建徽旁边,两爷孙并排而坐。

    他命人特制的两座大铜炉,分别置于爷孙两左右两侧。

    现在是三月份,冬春之交,气温本就偏低,况且又是深更半夜的,这牙堂中就更凉。

    杜建徽年逾古稀,白发白须,身体消瘦,脸上皱纹纵横。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杜昭总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好在有那两座大铜炉。

    里面放足了木炭,烧得猩红一片。

    热力扩散,暗红色的光芒照射在爷孙两的身上,都感觉很暖。

    牙堂中,不停有牙兵进出,汇报各处的情况。

    杜建徽虽坐在节度使专属的椅子上,但始终不发一言。

    所有事务与安排,都由杜昭来处理。

    杜建徽还留在这牙堂之中,就为见王传平最后一面。

    “阿翁,夜已经深了,要不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孙儿怕您老的身体吃不消。”一个牙兵退出牙堂后,杜昭偶然瞥见他眼皮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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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天堂地狱冰火两重天

    杜建徽已经乏了。

    “不了,我还要等王传平落网!”杜建徽精神一震,正了正坐姿。

    杜昭又劝了两句。

    但杜建徽坚持。

    他也就作罢。

    半个时辰后。

    陈雪梅和周娥皇两婆媳联袂而至,领着一群丫鬟来到牙堂。

    周延嗣也跟了过来。

    丫鬟们手里都提着食盒。

    “父亲大人,三郎,我们在琼玉阁听说大局已定,放心之余,又怕你们在牙堂饿着了,于是就给你们送来一些宵夜。”陈雪梅说道。

    杜昭还真有点饿。

    于是招呼了杜建徽,就在这牙堂之中吃喝起来。

    “娘,娥皇,我们牙府和整个苏州城都安全了,只剩下一个王传平,只要抓住他,就万事大吉。”

    杜昭囫囵啃着一只烧鸡。

    “所以……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夜很深了,早点睡,不用陪着我们一起熬夜。”

    “也好……”

    陈雪梅和周娥皇领着一溜丫鬟退出牙堂,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周延嗣也退出了牙堂,他在回屋的路上,不由心道:“妹夫不仅仅只是一员猛将啊,刚刚接掌节度使大权不久,就铲除了那么大一个叛徒!”

    “另外,妹夫在经商一道上也颇有天赋……不得了啊,说不定妹夫还真能成就一番大业也说不定……”

    周延嗣嘀咕着回到屋里,临入睡前,心里又思忖:“父亲大人一生宦海浮沉,待我回到金陵后,一定要将妹夫的事讲给父亲大人听,且看父亲大人如何评价。”

    牙堂。

    杜昭和杜建徽吃了宵夜,果然感觉舒坦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

    周庭回到牙堂。

    禀道:“大帅、郎君,好消息!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还有水军副都指挥使田秀芝,亲自押解着王传平父子,以及他们的心腹回城了!”

    “终于抓住了!”杜昭兴奋。

    一旁的杜建徽也精神一震,眼神凌厉起来。

    那个时刻就要到了!

    “吴都使他们已经进了城,再需得一时半刻便能赶到牙堂。”周庭又说。

    很快,吴应辉和田秀芝到了。

    两人皆甲胄在身,衣袍上斑斑血迹,走到牙堂中间见礼道:“大帅、郎君,属下等不负所命,已将王传平父子及其心腹尽数捉拿,请大帅定夺!”

    与此同时,王氏父子及其心腹,一共十余人,全被五花大绑,被牙兵们摁在牙堂的地面上。

    杜建徽没有说话,只稍稍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杜昭。

    杜昭心领神会,朗声道:“吴都使,田副都使,你二人立下了一大功啊,待此事完结,牙府必有重赏!”

    “多谢大帅,多谢郎君!”

    吴应辉和田秀芝拜谢后便各自左右让开,将身后的王传平一行让了出来。

    他们一行十余人,皆被拔掉了外面的甲胄,只穿着丝绸面料的里衣。身上用大拇指那么粗的绳子五花大绑着。

    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牙兵,牙兵们按住他们的肩膀,让他们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

    另外,他们估计也自知罪孽深重,所有都低着头。

    散乱的头发披散,将脸面也遮挡住。

    杜昭和杜建徽高高坐在上面,看不见他们的脸色。

    但杜昭一眼就分辨出来了,十余人中,最中间那人就是王传平!

    他发须花白,明显上了年纪。

    而其余人等,诸如王胆量等,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之人……

    杜昭盯着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王传平,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以前。

    王传平以杜昭的叔伯自居,表面上人畜无害,时不时还关心杜昭一下。

    在正常情况下,杜昭绝对不会对王传平动手。

    但是,杜昭拥有“底牌”。

    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手底下竟有这样的人存在,必然是要铲除掉的……

    随着调查的深入,杜昭竟发现他恶行累累!

    事情发展到现在,早已不是杜昭铲除异己那么简单。

    这个王传平,倒卖粮饷、谋财害命、放印子钱,还对杜昭有不轨之心……

    杜昭心里想着他所犯下的罪恶,想着那些惨死的将士遗孀,他心里就有一股火,腾的一下冒出来……

    然而,杜昭正要发话之际,身旁的杜建徽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只见杜建徽走到王传平身前数尺处站定,声音很冷冽:“王传平,抬起头来看着我。”

    王传平抖了一下,但也依言抬起脑袋。

    那已是一张沧桑的脸庞。

    “你为什么要背叛于我?我可曾苛待过你?”

    王传平不说话,脑袋低下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关于你的恶行,我早就听说过了。但一想到我们一起作战的那些时光……”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对你的污蔑,是谣言!但何曾想到,那些事竟然是真的!”

    “老了!我真是老糊涂了!”

    杜建徽身体往后一个趔趄。

    杜昭早已起身走了下去,见状忙扶住了他。

    “今日,事情败露,你还有何话可说?”杜建徽逼视着他。

    “大帅……”王传平声音嘶哑,“属下知道错了,请大帅……宽恕!”

    “大帅,大帅啊,我们知道错了,请绕我一命……”王胆量忽然抬头大叫,并向前爬去,但他手脚被缚,根本无法爬行。

    “住嘴!”

    杜昭把眼一瞪,丢给王胆量身后的牙兵一个眼神。

    那牙兵心领神会,两手按住王胆量的肩膀,屈膝往前一顶,咚的一声闷响,撞在王胆量的后背。

    王胆量不曾防备,猛然给他来这么一下,他顿时疼得五脏移位,额头冒冷汗,嘴巴虽然大张,但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帅,看在属下曾救过你一命的份上,饶了属下一命……”万传平虽然也求饶,但却沉稳得多。

    不像王胆量那样,跟个受到刺激的二哈似的。

    杜建徽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侧头看着杜昭:“三郎,余下的事你来安排吧,我不再插手。”

    话毕,杜建徽脚步略虚浮,回到节度使专属椅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杜昭顿了顿,看着王传平,道:“王传平,你以前的确救过阿翁一命。你想以此为由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拉长了尾音,略带笑容。

    王传平听这话感觉有戏,于是猛然抬头脸色变得火热。

    牙堂中的吴应辉、田秀芝等众人,心里也都认为杜昭要对王传平网开一面。

    他们眉头齐齐一动,心里已存了劝谏杜昭的心思。

    “……也可!”

    杜昭拉了长长的尾音,很久才给出明确的答复。

    但他嘴角的笑容未减,还扩大了。

    “多谢三郎!”王传平此刻真的非常激动,有种从地狱一脚踏上了天堂的感觉。

    “郎君,万万不可饶了王传平!”

    吴应辉和田秀芝同时谏言。

    杜建徽面无表情,淡然的看着这一幕。

    周庭也在牙堂中,不过周庭没有急于劝谏,而是在那捻须旁观。

    王传平那十余心腹,见杜昭竟然饶了王传平一命,心头顿时一动,也纷纷开口求饶,哭天抢地。

    一时间,牙堂中乱哄哄一片。

    唯有那王胆量,他挨了那一膝盖,正痛不欲生呢,根本无法开口。

    眼见众人都开口求饶,就他不能开口,这让他一时间心急如焚……

    “太吵了!”杜昭脸色一垮,对众犯人身后的牙兵吩咐道:“这些人的嘴都给我堵住,太吵了!”

    牙兵们得令,很快就将布团塞入那些人的口中。

    牙堂中终于安静下来。

    杜昭重新看着王传平,嘴角又起了笑容,道:“一命抵一命!经我们查证,单单死在你父子手中的将士,就有数百人之多。”

    “若再加上那些被害的妇孺,以及因你们父子放印子钱而家破人亡的人,这个人数起马上千!”

    随着这话一出,牙堂中的气氛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吴应辉和田秀芝不再着急上火。

    周庭依旧捋须。

    杜建徽也依旧一脸淡然。

    而王传平、王胆量,及其十余心腹们,脸色都是骤变。

    尤其是王传平,杜昭方才的话,让他有种从地狱一脚踏上天堂的感觉。

    可是现在,那只踏上天堂的脚,又缩了回来……

    短短时间内,在绝望中产生希望,而这希望又立即转化为绝望。

    大起大落,冰火两重天,王传平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凝固。

    “你害死了一千多人……因为你曾救过阿翁一命,那我就给你抵消一条人命,那么还剩下……一千条人命!”

    杜昭终于把话挑明。

    轰!

    王传平脑中炸开,被五花大绑的身体一个摇晃,两眼一晕,差点晕死过去。

    “一千条人命啊!”

    杜昭发感慨,而后冷声道:“啧啧,王传平,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不然不足以慰藉那一千条被你害死的亡魂!”

    千刀万剐!

    够狠!

    牙堂中安静了一会儿。

    “郎君说得好!”田秀芝首先打破沉默,“他们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受尽折磨而死!”

    “娘子所言极是!”吴应辉立即响应。

    然后,田秀芝就见牙堂中所有人都看向吴应辉。

    而吴应辉却还不自知。

    田秀芝瞪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了……

    王传平听了“千刀万剐”四个字后,浑身的力气好似一瞬间都被抽走了似的,若不是后面有牙兵按着他,他早已软倒在地。

    王胆量,以及那十余心腹,他们更是不堪。

    他们身后都有牙兵,但也没按住,一个个的竟直接软在了地上,手脚四肢都在颤抖……

    杜昭冷笑一声,转身面向杜建徽,作揖道:“阿翁,您对孙儿的处置方式可有异议?”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此事我不会再插手,三郎你自行决断即可。”

    杜建徽的声音还算硬朗。

    但还是能够听出,他此刻的情绪十分低落。

    “孙儿明白了。”

    杜昭回头瞥了王传平他们一眼,对牙兵吩咐道:“把他们拉到一边,别在这档道。另外,给他们置备一桌酒菜,吃饱了天亮之后就送他们上路。”

    牙堂很大,王传平等十余人被牙兵拖到了右侧,然后给他们送断头饭不提。

    至于为什么要留他们在牙堂中吃断头饭呢?

    因为杜昭刻意留他们下来“看戏”。

    今天晚上的事还有很多,但不用着急,一件一件慢慢来。

    “吴都使,田副都使,你们辛苦了半夜,想必也饿了吧?来人,快快整治一桌酒菜,先让两位都使垫垫肚子。”

    牙兵们领命退下。

    其实酒菜什么的,早就已经整治好了。

    因杜昭和周庭的计谋,是邀请王传平父子入牙城赴宴,在宴席上埋伏刀斧手杀掉他们。

    所有酒菜什么的都有。

    只需热一热就可以送来以供食用。

    “多谢郎君。”

    吴应辉和田秀芝拜谢,走到牙堂下面左侧。

    两个牙兵搬来一张小圆桌,两张凳子,就摆在那里。

    “夜里凉,再在两位都使左右安置两个大铜炉。”

    随着杜昭吩咐下去,过不一会儿,就有牙兵搬来两只大铜炉,皆一人多高,安置在吴应辉和田秀芝左右。

    点燃炭火。

    “多谢郎君!”

    吴应辉和田秀芝起身拜谢。

    这两只铜火炉,加上杜昭座位两侧的铜火炉,一共就有四只了。

    炉中炭火猩红,热力很猛。

    四只大铜炉一起发热,很快便将牙堂中的整体气温提升。

    右侧,王传平等十余人,跪坐在冰凉的地面。

    他们只穿了一件里衣,原本就被冷得瑟瑟发抖。

    但随着四只大铜炉被点燃,牙堂中气温上升,他们也跟着沾了光。

    不再那么冷了。

    杜昭命人送给他们的断头饭,就摆在他们近前的地面,有酒有肉,还挺丰盛。

    他们的双手也被解开了,方便进食。

    然而,或许是因为想到天亮之后就难逃一死,他们都没有胃口。

    直挺挺的跪坐在那里,双手自然下垂一动也不动。

    杜昭高高坐在上面,偶然瞥他们一眼,也不去管他们吃不吃。

    而是不停的与吴应辉他们聊天畅笑。

    这欢笑声,听在王传平等人耳中,就像是从天外传来似的。

    吴应辉和田秀芝两夫妻吃宵夜的地方,是在牙堂下面的左侧。

    王传平等十余人则是在右侧,跪坐在那,连成一排。

    与吴应辉他们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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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应辉和田秀芝吃着酒菜,烤着炉火,再与杜昭聊着,轻松而舒适。

    他们只需抬眸,便能看见对面的王传平诸人。

    王传平等人现在的落魄模样,与他们轻松而舒适的状态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两夫妻偶然对视,暗中点头,都认为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一会儿后。

    周庭和李安回到牙堂。

    “周道长你们回来得正好,来人,再置备一桌酒席。”

    杜昭笑着吩咐。

    周庭和李安齐声谢过,随后又欲言又止,面色有些难看。

    “周道长,李安,你们这是怎么了?”

    杜昭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脸色。

    同一时间,牙堂左侧的吴应辉和田秀芝,以及牙堂右侧的王传平等人,也都纷纷看向牙堂中间的周庭和李安。

    他们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周庭和李安的脸色。

    果然不太好看。

    “公子……”李安嗫嚅着,似乎难以开口,但最后还是说道:“两军大营中,剿灭叛军的将士们,的确曾高喊过那些口号!”

    “尤其是三倍衣粮的赏赐,都是真的!”

    “郎君,据贫道仔细查探,所得到的结果,都表明那些口号的确出自陈顶天陈都头之口!”周庭说道。

    “按将士们的说辞,不仅仅是参与歼灭叛军的将士有三倍衣粮的赏赐,还有战死者、战伤者皆各有重赏!”

    “陈都头与郭队正出城追击叛军去了,还未回城,待他们回来之后,可当面与他二人确认此事。”

    周庭和李安话落,牙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其实,两军众将士歼灭叛军之时曾高喊的口号,早已传到了牙堂,为杜昭所知。

    只不过,当时两军大营中无比混乱,郭大勇和陈顶天又带兵出城追击叛军去了。

    所以杜昭并不能确定此事,于是就命周庭和李安前去查证……

    现在看来,参与歼灭叛军的将士获三倍衣粮赏赐;战死者遗孀获十年优恤;战伤者获十倍衣粮赏赐等等。

    这些口号竟然都是真的!

    “虎啸军”和“虎威军”总计员额十万,就算刨除跟着王传平造反的叛军,也还有八万左右。

    其中战死、战伤者不少,这部分的赏赐更加丰厚。

    平均算下来,就相当于,牙府需一次性赏赐出去三倍十万人份的衣粮!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足够震撼,让刚才还充满了欢笑的牙堂顿时安静下来。

    杜昭的笑容逐渐消失。

    但他还算淡定。

    首先着急起来的是杜建徽。

    只见杜建徽从座位上站起,两手撑着桌面,身体有些颤巍,看着下面的周庭问道:“三倍衣粮!这可是两军三个月的粮饷啊!”

    “周道长,我中吴军府库中的存粮,能否支撑起这次赏赐?”杜建徽问。

    霎时,牙堂中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周庭。

    吴应辉和田秀芝,还有王传平等人,众人心思各异。

    “大帅、郎君,我中吴军府库颇丰,足以支撑此次赏赐!”周庭大声说道。

    闻言,杜建徽稍稍松了口气。

    吴应辉和田秀芝轻轻拍着胸口。

    而王传平等人,则失望的低下了头……

    至于杜昭,他其实心里一直都不怎么慌。

    因为,最开始听说两军大营中的口号之时,他就和周庭商议过此事。

    若口号为真的话,那么赏赐之事就按照“以战养战”的方式来解决。

    三倍的衣粮赏赐,是个庞大的开销。

    但在追回被倒卖衣粮一事中,杜昭不是没有收获,而且收获还非常大。

    应该……可以填补这个大窟窿吧。

    但这个解决之法,目前只有杜昭和周庭知道,杜建徽等人都不知道……

    “但是大帅、郎君,若府库一次性将三倍衣粮都发放出去的话,府库必将被掏空。”

    “而下一次税赋征收的时间,是在六月份。”

    “现在才三月,也就是说,若用府库中的存粮赏赐将士们的话,将会导致府库至少有两个月是空的……”

    周庭又说道。

    杜建徽一听这话,彻底不淡定了。

    吴应辉和田秀芝彼此对视一眼,也感觉此事非常棘手。

    这时,杜昭站起身来,他准备将“以战养战”的法子告诉给他们知道。

    然而谁知,牙堂下面右侧的王传平,在此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王传平发须花白,且散乱。

    他仰头大笑,身着里衣,全身上下除了双手之外,皆被五花大绑。

    这幅形象,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疯子。

    “哈哈哈哈……”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包括王胆量,以及那十余心腹。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王传平为何大笑了。

    因为三倍衣粮赏赐之事极为棘手!

    若不赏赐的话,恐两军将士造反。

    若赏赐的话,府库又会出现两个月的窟窿。

    这个窟窿非常大,其中还包括整个中吴军将士的粮饷。

    若粮饷发不出,将士们也会造反……

    左右为难啊!

    似乎不管怎么做,将士们都会造反!

    此事真的太过于棘手。

    似乎无解。

    王传平已被杜昭判了死刑,而且还是千刀万剐的极刑。

    所以,在死之前还能看到杜昭他们左右为难的这一幕,他就算是死也值了。

    于是王传平就像发了疯般哈哈大笑。

    王胆量与十余心腹等愣了一下,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他们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一时间,整个牙堂中都是爽朗的大笑之声。

    “你们闭嘴!”

    李安指着他们大叫,走过去扬起巴掌就要扇他们的耳光。

    同时他也怒瞪着众犯身后的牙兵们,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的嘴都给我堵上!”

    牙兵们反应过来,拿起布条就要堵他们的嘴。

    这时,杜昭来到牙堂下面,并朗声说了一个字:“慢!”

    牙兵们立即停手。

    李安也不解的看着他。

    “既然他们想笑,就让他们笑个够吧!”杜昭面色木然。

    “公子,可是他们……”

    “无妨,他们已是将死之人,让他们笑一笑也好。”杜昭又道。

    杜昭临时改变了主意。

    并不急于将“以战养战”之法道出。

    且先让王传平等人先乐呵一阵吧。

    他们现在越乐呵,待会儿就越沮丧。

    “哈哈哈哈……”

    王传平还在大笑。

    忽然,他低头瞥见了放在地上的断头饭。

    那都是好酒好菜啊。

    还冒着丝丝余温。

    此时,王传平心情大畅之下,竟闻到了酒菜的香味。

    于是他一手抄起筷子,一手端起盘子,将盘子送到嘴边开始大吃起来。

    王胆量等人见此,也纷纷停止大笑,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狂吃海塞。

    一时间,牙堂中安静下来。

    吴应辉和田秀芝早已放下了筷子,走到牙堂中间,他们瞥见狼吞虎咽的王传平等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郎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吴应辉问。

    “既然已经许诺赏赐将士们三倍衣粮,若不赏赐的话,只怕……”

    “诶,这都怪那陈顶天,属下早就看此人不过只是一个莽夫而已。这下好了,他果然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

    众人聚在牙堂中间,连连摇头,都感束手无策。

    王传平等众人则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盘菜后,又抱起酒壶喝酒,同时瞧着杜昭他们的笑话。

    “启禀大帅、郎君,陈顶天陈都头,与郭大勇郭队正,已经率兵回城……不过……”这时,一个牙兵进入牙堂禀道。

    众人齐刷刷看向这个牙兵。

    李安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不过什么?”杜昭问。

    “不过陈都头和郭队正,都没有穿着甲胄,而是……而是背上负着荆条,并反绑着自己的双手而来!”牙兵禀道。

    “荆条?!看来他还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啊。”李安瘪嘴。

    “哦?负荆请罪?”杜昭莞尔,但随即就将那丝笑容抹平。

    “负荆请罪,应该是郭队正的主意。”周庭捻须道。

    “不管是谁的主意,他们竟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来人啊,把他们都带上来。”

    杜建徽忽然发话。

    牙兵领命,当即转身走出牙堂。

    牙堂右侧,王传平已经放慢了吃喝的速度。

    他端正的跪坐在地上,虽然浑身上下都被五花大绑,但他的跪姿还算端正。

    他左手捉筷,从放在地上的菜盘中夹菜,吃完后,缓慢将筷子夹菜的那一端放在菜盘上,以免弄脏。

    然后提着酒壶倒酒……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

    王传平要慢慢的欣赏。

    这场戏就像是一味“佐料”,让这些酒菜吃起来更加美味。

    很快,在万众瞩目中,陈顶天和郭大勇两人到了。

    只见他们两人皆解除了甲胄,大冷天的光着膀子,大拇指那么粗的麻绳将他们上半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的后背上都捆缚着几条荆条。

    双手也被反剪着绑在后面。

    陈顶天和郭大勇并排走进牙堂,低着脑袋,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拜道:“罪将陈顶天(郭大勇),拜见大帅、郎君。”

    “陈顶天、郭大勇,你二人既负荆前来,想必已经知道了你们所犯为何事。”杜建徽面色难看。

    “我来问你二人,赏赐三倍衣粮之口号,可曾出自你二人之口?”杜建徽声音虽苍老,但却遒劲有力。

    “禀大帅,那口号出自罪将之口,与郭队正无关。罪将愿领受所有责罚,请大帅饶了郭队正!”陈顶天说道。

    “不,大帅!当时罪将有机会阻止陈都头喊出那口号的,但罪将并未阻止。所以罪将乃同犯,愿与陈都头一起领受责罚!”郭大勇立即说道。

    “郭队正……”

    “够了!”

    杜建徽猛一拍桌。

    “你二人口口声声说愿领受责罚。可你们知不知道,就算杀了你二人抵命,也补不上整整两个月的窟窿!”

    陈顶天和郭大勇跪在那里,惭愧低头,不再说话。

    吴应辉和田秀芝对视一眼,暗中摇了摇头,他们倒是想替陈顶天和郭大勇求情来着,但怎么求?

    李安站在一旁,握紧了拳头不停深呼吸,他就怕忽然没忍住,冲上去暴揍陈顶天一顿……

    另外一边,王传平等人见了此情此景,心头更是无比畅快。

    逐渐凉去的菜肴似乎更加美味了。

    冷冰冰的酒水似乎也更加香醇。

    他们一边“看戏”,一边吃喝,就算下一刻去死也值了!

    而杜昭和周庭,两人暗中对了一下眼神,然后一起点头,都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是该将那“以战养战”之法道出。

    虽然以此戏弄王传平等人很爽。

    但杜昭怕先将杜建徽给气出毛病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算你二人,凭借那口号平定了两军大营之乱。但我中吴军拿不出三倍衣粮赏赐,也是徒劳……”

    “你二人为我中吴军惹下如此祸端,其罪难恕,来人啊,把他们二人拉出去,斩了!”

    杜建徽忽然大声命令。

    “是!”

    牙兵们立即上前,走向跪在那里的陈顶天和郭大勇。

    王传平等人见此,心头更觉如饮甘泉。

    郭大勇和陈顶天不是想杀了他王传平么?

    结果他们却先一步赴死。

    而且还是被杜建徽斩头!

    哈哈,真是讽刺!

    “哈……”王传平嘴巴一张,脑袋一仰,就要大笑起来。

    然而,杜昭一声“且慢”,不仅拦住了走向陈顶天他们的牙兵,还让王传平的大笑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杜昭。

    只见杜昭转身,面朝杜建徽,作揖道:“大帅,孙儿想替陈都头和郭队正求情。他二人虽令我中吴军陷入险境,但他们的本意却也是想歼灭叛军。”

    “郭队正和陈都头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大帅,孙儿请高抬贵手,饶了他们一命。可令他二人将功赎罪。”

    杜建徽摇头道:“三郎,那可是两个月的窟窿啊!我们拿什么去补?不斩了此二人,老夫心头火气难消!”

    周庭、李安、吴应辉、田秀芝等,见杜昭求情,他们也纷纷跟随,请求饶恕陈顶天和郭大勇一命。

    另外一边,王传平等众人心里嗤笑道:“杀吧!杀吧!杀了那两人我们心里才痛快!就算不杀,你们还面临两个月窟窿的问题……哈哈,我看你们怎么解决!”

101 组建班底

    “痛快啊!”

    王传平不仅在心里面想,他还叫出了声。

    然后捏起一个酒杯豪气的饮酒,在那坐着看好戏。

    杜昭瞥了他一眼,心道:“给你的欢乐时刻,到此为止吧。”

    然后,杜昭朗声道:“大帅,莫非您忘了,孙儿近日来所谋划之事?若不是为了追回被倒卖的粮饷,我们早就杀了这王传平!”

    话音一落,哄闹的牙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杜建徽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道:“三郎你是说……用追回的粮饷去填补那两个月的窟窿?”

    他这话一说出口,整个牙堂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杜昭的解决之法!

    用追回的粮饷,去填补那两个月的窟窿!

    周庭早就知道这个法子了,这本是他与杜昭一起商议出来的,还冠之“以战养战”之名。因此,周庭的面色始终如一,只在那捋须。

    李安一听这话,瞬时间什么都明白了!而后在心中大赞,妙啊!

    用王传平倒卖粮饷之所得,去填补那两个月的大窟窿,一来二去,竟然扯平了。

    这果然是一个好法子!

    吴应辉、田秀芝二人,闻言也愣了一下,他们并未参与“追回倒卖粮饷之事”,因此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但他二人已经注意到,杜建徽、杜昭、周庭、李安等人的脸色,都起了莫大的变化,竟露出一丝喜色!

    这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了呢。

    因此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至于牙堂右侧的王传平等人——

    杜建徽那一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轰击在他们脑袋的最深处。

    他们之中,有人手捏酒杯,却停在半空;有人口中含着菜肴,但已经停止咀嚼;有人正面带笑容,但笑容已如铁汁遇冷般凝固。

    这些酒菜,它已经不香了!

    啪嗒!

    王传平手里的酒杯脱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杯中酒水也洒了一地。

    但他丝毫未觉,那只手还保持着手捏酒杯的姿势。

    淦!

    王传平真没想到啊,万万没有预料到。

    杜昭竟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填补那两个月的大窟窿!

    他早该想到的!

    在今天的黄昏时分,在两军大营的辕门前,遇到那“中间人”并被告知“三十余木箱失窃”一事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了……

    但今夜,自从他被抓入这牙堂之后,杜昭就让他品尝了“从地狱到天堂,再由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

    还有“千刀万剐”的急刑等。

    这些都让王传平心绪难以平静。

    以至于忘了“三十余木箱失窃”之事……

    进而,让他以为杜昭无法解决“两个月大窟窿”的问题,还在那哈哈大笑。

    更是一边吃着酒菜一边“看笑话”。

    结果谁知道,却是人家在看他的笑话。

    他还像个小丑似的,自以为虽死,但也能拖杜昭下水。

    结果却是,人家早就找到了解决之法。

    这个解决之法,还是用他数十年以来的心血去填补……

    王传平清楚的知道,他这数十年来到底积攒下了多少家底。

    用这些家底去填补那两个月的窟窿,是绰绰有余的!

    也就是说,他王传平不仅“帮”杜昭解决了中吴军所面临的大问题,还给杜昭送了一件华丽丽的“嫁衣”!

    天啦!

    王传平顿感脑门抽筋,气血上涌,头晕目眩。

    噗!

    随后,他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父亲大人……”一旁的王胆量大惊失色。

    他想去搀扶王传平,但奈何他除了双手之外,全身上下也都被五花大绑,身后还有牙兵按着他的肩膀。

    结果人没有搀扶到,自己反而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牙堂右侧那里有些混乱。

    杜昭侧头,淡淡的瞥了一眼,随口对牙兵们吩咐道:“让他们不要吵。”

    “是!”

    “还有,地上的血迹擦干净,看着就恶心!”

    “属下遵命!”

    杜昭不再看着牙堂右侧。

    转而看着上面的杜建徽,作揖道:“大帅所言不错!”

    “据我们查探,王传平数十年来倒卖粮饷积攒所得,甚为丰厚!据初步估算,用这些钱粮去填补两个月的窟窿,完全足够!”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杜建徽怔了一下,紧绷的心弦已然松懈了一大半。

    李安也已经完全明白了,如今再看跪在那里光着膀子、背上竖着荆条、双手被反绑在后背的陈顶天,他心里已经没有原先的愤慨了。

    吴应辉和田秀芝则彻底恍然。

    可是紧接着,两夫妻又暗中对视一眼,暗中交流道:“完了,这件大事我们并没有参与进去!”

    “大帅,在追回被倒卖粮饷的过程中,不仅仅是孙儿,还有周道长、李安,更兼有郭队正和陈都头,他们也出力不少!”

    “对了,还有吴都使和田副都使,他们也是大功臣!”杜昭随口加了一句。

    吴应辉和田秀芝听了这话,又暗中对了一眼,两人都眼带笑意……

    “所以大帅,郭队正和陈都头两人,其实都有大功劳在身的。大帅,孙儿斗胆替他二人求情。”

    “诚然,‘三倍衣粮赏赐’等口号,陈都头的确做得有些不对。但孙儿料想,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恐怕也只有此法可行。”

    “接下来,两军大营还需整顿。追回的巨额钱粮,也需安置和分发给众将士……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所以孙儿才说,让陈都头和郭队正戴罪立功!”

    杜昭说到这里,忽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陈顶天和郭大勇,问道:“陈都头,郭队正,你二人可愿戴罪立功?”

    杜昭的视线掠过两人的头顶。

    都是一尺的绿色光柱……

    嗯,等等,杜昭两眼一亮。

    他发现陈顶天的绿色光柱已经变成了一尺五寸,同时,郭大勇的绿色光柱变成了一尺三寸!

    杜昭有些懵,楞在那里。

    “大帅、郎君,罪将等愿肝脑涂地,戴罪立功。往后也必将全心全意追随大帅和郎君,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陈顶天、郭大勇二人朗声拜道。

    “如此说来,你二人何罪之有啊!”杜建徽皱纹沟壑的脸上大笑,忙对牙兵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陈都头和郭队正松绑!”

    “遵命!”牙兵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取下荆条,再找来两件衣服给他们披上。

    “多谢大帅、郎君!”两人朗声拜谢。

    “哈哈哈……”

    杜建徽抚掌大笑,笑过之后,面色又有些落寞。

    最后看着杜昭:“三郎啊,接下来的事,就你来安排吧。有你们在,老夫可以放一万个心……”

    杜昭回过神来。

    因见杜建徽神色落寞,况且今晚已经很晚了,于是便建议道:“大帅,天色已经很晚了,要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

    杜昭话音一落,周庭、李安、吴应辉等,也纷纷劝谏他早点回去休息。

    杜建徽看着这一幕,心里颇为欣慰。

    杜昭说一句话,属下们就全部附和。

    这就是威望啊!

    杜建徽心里十分明白,他已经年逾古稀,中吴军节度使的大权,迟早是要交到杜昭的手中。

    见杜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立起自己的威望,他心里真的非常欣慰。

    不过,杜建徽刚刚准备答应下来,却一眼瞥到了牙堂右侧的王传平。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并说:“也好,老夫现在就回去休息,待明日天明,老夫要亲眼看着对王传平行刑!”

    杜建徽返回“将军台”休息去了。

    杜昭命人将王传平等十余人羁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忙完这些事,杜昭回到节度使专属的椅子上坐下。

    他居高临下看着众位僚属,缓缓转头将众人看在眼里。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李安问。

    杜昭的视线最后停留在陈顶天和郭大勇的身上,笑道:“按理说,此事还未最终了结,本不该先对你们进行赏赐。”

    “但陈都头和郭队正,你们的身份也太低了些……这样吧,我现在提升陈都头为‘虎啸都指挥使’,掌管虎啸军中一切军务。”

    “郭队正,我现在提升你为‘虎威都指挥使’,掌管虎威军中一切军务!”

    “你二人可愿意?”杜昭问。

    陈顶天和郭大勇互相对视一眼,一起拜道在地,激动朗声道:“属下多谢郎君提拔,属下们愿意!”

    “虎威军”和“虎啸军”两军共计十万人,分别由“虎威左都指挥使”、“虎威右都指挥使”、“虎啸左都指挥使”、“虎啸右都指挥使”等军将统领。

    这四个左右都使,同时归属于“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帐下。

    而王传平及两军的高级军将等,已全被一撸到底,空出大量的职缺。

    所以杜昭第一步就是填补这些关键职缺,同时收拢人心。

    经提拔后,陈顶天为“虎啸都指挥使”,没有左右之分。

    也就是说,陈顶天现在的职务,涵盖了原先的“虎啸左都指挥使”、“虎啸右都指挥使”。

    手中的兵权更大了。

    郭大勇的“虎威都指挥使”也是同理。

    这说明杜昭非常信任他们,不怕他们举兵造反,让他们掌管更多的兵权。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陈顶天和郭大勇心头都一片火热……

    杜昭看着拜倒在地的二人,心里也十分满意。

    然后又看向周庭。

    说道:“既然已经提拔了陈都使和郭都使,那干脆一步到位。”

    “周道长,我欲提拔你为‘马步军都指挥使’。”

    “又怕你事务繁忙,照顾不过来,所以就让李安顶替你‘牙内军都指挥使’之职。”

    “另外,都虞侯之职还由道长你兼任,道长你认为如何?”

    杜昭话落,周庭还没有表态。

    一旁的李安却先一步激动起来。

    李安现在的职位是“牙内军副都指挥使”,他自然想把那个“副”字给去掉,直接做“牙内军都指挥使”!

    今天,这个心愿终于要实现了吗?

    李安不由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庭。

    只见周庭淡定捋须道:“也好,贫道遵从郎君的安排。”

    李安心里顿时心花怒放……

    整个牙堂中的人,目前为止,除了吴应辉和田秀芝之外,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赏。

    吴应辉和田秀芝立在牙堂中,感觉尴尬之余,也有一些落寞……

    但是,他们心里也没有生嫉。

    功劳、能力、资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吴应辉都比不上周庭。

    所以“马步军都指挥使”的位子,尽管吴应辉也很想要。但只要是周庭坐在那个位子上,他心里就服气。

    只不过,眼见人家都得了封赏,就他们夫妻没有,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忽然,两人都感觉杜昭看向了他们。

    两人忙抬头正好与杜昭的视线对上。

    两人心里顿时一喜,心说莫非郎君对他们也有封赏不成?

    可是已经没有合适的空缺了啊!

    “吴都使,田副都使,在这件事中,你们也出力不少……但牙府中的确没有比‘水军都指挥使’更高的职位了。那么,我就赏赐给你们钱粮珍宝,不知你们可愿意?”

    “愿意!属下多谢郎君赏赐!”

    吴应辉和田秀芝忙拜谢。

    他们原先就以为,本次赏赐与他们无缘。

    但杜昭并没有忘记他们。

    虽然没有赏赐比“水军都指挥使”更高的官位,但吴应辉心里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而且他也对周庭升任“马步军都指挥使”之职非常服气。

    所以,若要对他们赏赐的话,那么一定就是金钱财物了。

    吴应辉和田秀芝都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

    如此一来,牙堂中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赏。

    他们彼此恭贺庆祝。

    牙堂中其乐融融一片。

    杜昭高高坐在上面,眼见如此和谐的一幕,心里也十分满意。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其实还应该加上一条:用利益拉拢一批人。

    换一个说法,就是建立自己的“班底”。

    杜昭两世为人,自然明白,若要拉拢人,必然要用利益去交换。

    若他一毛不拔,不给周庭、李安他们升官,他是成不了大事的,比如项羽。

    基本的游戏规则还是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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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你的脸,只有本姑爷可以捏

    而杜昭的三把火,针对的就是王传平父子。

    如今,已经成功将他们扳倒。

    火烧完了,现在就该拉拢人了。

    不过在杜昭看来,单单拉拢周庭、李安、吴应辉、田秀芝、陈顶天、郭大勇等人,还不够。

    三倍衣粮的赏赐,已经在两军大营中广为流传。

    杜昭是不赏赐不可,不然那些将士说不定振臂一呼,又会造他的反。

    主帅言而无信,这可是大忌!

    尤其是在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之中。

    所以方才,杜建徽听说此事之后,第一反应,是杀了陈顶天和郭大勇泄愤,而不是对全军众将士抵赖。

    杜昭刚刚执掌大权,更不能失信于人!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杜昭顺势赏赐给他们三倍衣粮的话,也相当于用利益去拉拢众将士了。

    这就是变险境为顺境。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被逼赏赐三倍衣粮,杜昭的确是被两军将士给“挟持”了,这一点始终绕不过去。

    杜昭心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待我掌控了全军,必然改革现有军制。等以后,就没有将士敢如此要挟于我了……”

    改革军制,势在必行。

    因为北方大周皇帝郭荣,在打过此次“高平之战”后,就会大举改革军制。

    杜昭想走在他的前面!

    ……

    杜昭心中又想到,单单施给“虎威军”和“虎啸军”将士以恩惠的话,似乎还不够。

    这让牙军和水军众将士心头怎么想?

    而且牙军还是杜昭的亲兵。

    杜昭心想,对这些下层将士,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

    于是,杜昭摆了摆手,牙堂中的彼此恭贺之声顿歇,只听杜昭说道:“诸位,我欲对牙军、水军将士也进行赏赐。”

    “凡参与作战之将士,赏赐等同于‘虎威军’和‘虎啸军’将士。未参与作战者,赏赐减半。”

    “诸位以为如何?”杜昭扫视着诸将。

    “郎君此举好是好,就是不知追回的粮饷够不够用?”郭大勇说道。

    “若不够用的话,岂不又是一个大窟窿?”吴应辉道。

    “郎君,请三思而后行。”田秀芝建议道。

    杜昭高高坐在上面,没有搭话,待他们说完后,杜昭才看着周庭,问道:“周道长,你的意见呢?”

    周庭作揖道:“郎君,贫道以为可!”

    “一来,据贫道估算,本次追回的粮饷,加上王传平数十年以来的积累,应该足够赏赐全军将士!赏赐完后还会有大量的盈余。”

    “二来,本次两军大营之乱,牙军、水军都出力不少。牙兵除了镇守牙城之外,还曾派往两军大营协助平叛。”

    “水军,在今晚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若不是水军沿路设伏,一路拖着王传平一行的话,吴都使想必也难以捉住他们。”

    “所以,若对牙军和水军众将士视若无睹,只怕众将士心里不服。郎君初掌大权,大军中绝不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周庭保持作揖施礼的姿势说完这些话

    说完后便挺直了腰身。

    “道长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杜昭笑着扫视众将,问道:“诸位有没有不同的看法?可以畅所欲言。”

    众将见此,哪还有什么其他看法。

    都纷纷赞同。

    于是赏赐全军将士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郎君,当下之急,是尽快查清追回粮饷的具体数额,还有王传平数十年以来的积累所得,也需一一登记造册。”

    周庭又作揖道。

    “贫道想来,暗中与王传平勾连的官、商、吏,应该还有不少。这些人都是重点调查的对象。”

    “凡因王传平之势而所得之利,都需一一收缴,再存入府库!”

    “如此甚好,正合我意!”杜昭大赞。

    王传平在苏州、湖州、秀州三州之地,经营数十年,只怕还未浮出水面的“资产”还有不少。

    另外,与王传平勾结之人,凭借王传平之权势而所获之利,在杜昭的想法中,也是要一一查抄的。

    周庭竟先一步道出此话,自然令杜昭大赞“正合我意”。

    “郎君,我们尚不清楚,到底有哪些人与王传平勾结。而在调查的过程中,只怕某些人会铤而走险,或毁坏财物,或奔逃他处。”

    “如此一来,对我中吴军来说,无疑就是莫大的损失!”周庭又说。

    “不错!道长所言就是我心中所想,那不知道长有何妙法?”杜昭问。

    此时,偌大一个牙堂中,竟只有杜昭和周庭两人之间的“对话”。

    余者众人都插不上嘴。

    郭大勇和陈顶天就不用说了,他们是纯粹的军汉,甚至大字也不识一个。

    周庭和杜昭之间的对话,虽然不至于听不懂,但对他们来说,这些对话都是“新思路”、“新思想”。

    就算他们想破了脑袋,只怕也想不到这一层。

    吴应辉和田秀芝,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服气的摇了摇头。看来,他们与周庭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最后是李安。

    李安是最着急的。

    他以杜昭的随从自居,但也想成为杜昭的智囊团,为杜昭出谋划策……

    但奈何学识有限,比如在这件事上面,人家周庭每句话都能说进杜昭的心坎,而他李安呢?

    只有在一旁干着急的份儿。

    “郎君,贫道思来想去,目前只有封城、封路二法可行!”周庭捻须道。

    “所谓封城,就是我中吴军所辖苏州、湖州、秀州的各个州城、县城,还有较大的市镇等,同一时间封锁起来,不准往来人员出入。”

    “所谓封路,就是封锁苏州、湖州、秀州与外界的所有陆路、水道。阻绝往来客商行人,彻底‘与世隔绝’!”

    “封城,除了避免暗中与王传平勾结之人逃走之外,还能阻隔消息,便于我们一个县一个县的调查过去,也能阻止某些人暗中毁坏不法所得的财物。”

    “封路,也是此理。一为阻隔消息,二为阻止暗中与王传平勾结之人奔逃他地!”

    “如此一来,我们就相当于‘瓮中捉鳖’,可以一个县一个县的将所有与王传平勾结之人一网打尽!”

    周庭的声音回荡在这深夜的牙堂中。

    “妙啊!”

    杜昭击掌赞叹,笑道:“道长所言甚妙,我们就这样办!不过,封城、封路太久了也不好,此事还需抓紧时间处理才行。”

    杜昭话音一落,郭大勇和陈顶天立即拜道:“郎君请放心,属下等就算不吃不喝,不休息不睡觉,也要加紧办理此事!”

    李安、吴应辉、田秀芝三人见此,紧随其后也拜道:“属下等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请郎君下令!”

    杜昭见众将如此踊跃,心里也十分高兴。

    他当即就与众将商议起来。

    封城、封路之举,当尽早安排。

    半刻钟后,就有牙兵带着杜昭的命令,奔赴苏州、湖州、秀州的各个州县——

    命当地的镇将、刺史、县令等,立即执行封城、封路之策!

    这是第一要紧之事。

    其他的事都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今天已经很晚了,诸位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待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杜昭打着哈欠说。

    众将领命退出牙堂。

    各自分散开来,去寻找地方休息不提。

    杜昭也离开牙堂。

    他穿过内门,来到牙宅,直奔湘妃苑而去。

    这一路上走来,牙宅中都很安静。

    现在已经是寅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牙宅中也只有巡夜的人在走动……

    进入湘妃苑,杜昭发现门口的小路边上,却还有人等候在这里。

    那是几个丫鬟,并几个婆子,手里提着灯笼,双手笼在长袖里,在半夜的夜风之下冷得瑟瑟发抖。

    “郎君!”丫鬟和婆子们行礼。

    “你们站在门口作甚?”杜昭奇怪。

    “回郎君,夫人命我等在此等候郎君回来。”

    “哦,知道了。”杜昭举步往苑内走去,随口问道:“夫人还没有睡下吗?”

    “没有,夫人一直在内宅中,等着郎君回来呢。”丫鬟和婆子们提着灯笼跟随在后。

    杜昭点了点头,快步走向内宅。

    内宅大门这里,也有两个丫鬟等候在此。

    “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见杜昭回来,一个丫鬟一边大叫一边奔向卧房。

    安静的夜里,这丫鬟的叫声显得十分突兀。

    足以让卧房中的周娥皇听见。

    “哎呀,姑爷终于回来啦!”

    杜昭疾步走向卧房的途中,就听见红娘的声音自卧房中传出。

    杜昭加快脚步。

    刚刚走到距房门半丈之处,那房门吱呀一声自内而开。

    先是一个有着包子脸、穿着石榴裙、做丫鬟打扮的女子跳出房门。

    这是红娘。

    她见到杜昭后,包子脸灿烂笑道:“姑爷姑爷,你终于回来了!”

    杜昭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又见那房门中走出另外一位女子。

    其发髻高耸、面容秀美、身姿娇小婀娜,不是那周娥皇是谁?

    “郎君!”周娥皇压抑着兴奋轻轻叫了一声,举步走出房门。

    “夫人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外面凉,我们回屋吧。”

    杜昭笑着,按住红娘两肩,将之翻转一百八十度,面朝房门的方向。

    “嗯。”周娥皇点头答应一声,刚迈出的步子又后退一步,进入房中。

    “天色已经不早了,为夫不是吩咐过你们早些休息,不用等我的么?”

    进屋后,杜昭不怒自威。

    红娘也跟了进来,将房门关闭。

    因见杜昭发威,于是她便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妾心里担心……郎君,毫无睡意……所以……”周娥皇弱弱的解释道。

    “我不是责怪你。”

    杜昭笑着拉起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将她摁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笑道:“熬夜对女人不好,要长皱纹的。”

    红娘跟在后面,听了这话,忙用两手捧着自己的包子脸。

    揉了揉,又捏了捏。

    再上下左右的抚摸。

    很光滑啊!

    没有长皱纹啊!

    红娘那小脑瓜中,顿时冒出无数问号。

    周娥皇坐在梳妆台前,抿嘴笑道:“多谢郎君关心,妾以后不再熬夜便是了。”

    “真乖!”

    杜昭笑着,弯曲食指,捋了捋周娥皇鬓角的发丝。

    然后侧头,看着正捧着自己的包子脸揉来揉去的红娘,吩咐道:“红娘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给夫人卸妆?”

    “哦!”

    红娘继续两手捧脸,小跑走来,准备给周娥皇卸妆。

    然而,杜昭却闪身拦在她身前。

    在红娘茫然的眼神之下,杜昭捉住她“自揉”的两手,从包子脸上移开。

    然后,他自己的两手捏了起来,大拇指和食指捏起红娘的包子脸,横拉上扯,体验着那种爽滑的触感与弹性。

    然后霸道的说:“你的脸蛋,只有本姑爷才能捏,别人都不行,包括你自己,明白了么?”

    “嗯嗯!”红娘茫然,但也小鸡啄米般点头。

    “好了,去给夫人卸妆吧。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杜昭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左右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卸完了妆,周娥皇和红娘一起又服侍杜昭洗漱与更衣。

    然后红娘开门而去,回她的小耳房中休息。

    临出门时,这丫头一步三回头,似乎是想与杜昭和周娥皇一起休息……

    终于,灯熄了。

    杜昭和周娥皇并肩躺在宽大的卧榻之上。

    “郎君好生霸道啊!”周娥皇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嗯?为夫怎么霸道了?”

    “红娘的脸啊,郎君甚至不许红娘自己捏!”

    “这个……”

    “郎君,那妾以后还能捏红娘的脸么?”

    “自然可以的,你我夫妻一体,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呢?”

    “那就好。”

    “夫人。”

    “嗯?”

    “你可是生妒了?”

    “郎君说什么呢,妾怎会生妒……红娘自小和妾一起长大,她那肉肉的小脸妾也是极为喜爱的……”

    “夫人其实不用在意,因为……”

    杜昭侧身面对着她,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小声道:“相比于红娘,其实为夫更喜欢……捏你!”

    “郎君……不要!”

    “……”

    半个时辰之后。

    夜,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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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打土豪,爆“金币”

    【新的一个月,改两章2000字更新】

    翌日。

    天还没亮杜昭就已起床,早饭没吃就赶到了牙堂。

    杜昭算是起得够早的了。

    但周庭、李安、吴应辉、田秀芝、郭大勇、陈顶天等众将,却起得更早,已早杜昭一步等候在牙堂之中。

    清晨的夜色之下,笼罩着厚厚的雾气。

    牙堂门外的小广场中,火盆彻夜未熄。

    火光跳跃,散发光线,明显映照出浓浓的晨雾,烟云雾饶,犹如纱帐。

    远处的火盆,看起来竟像是一个个“光晕”似的。

    “郎君!”杜昭来到牙堂,众将一起行礼。

    “诸位吃了早饭没有?”杜昭坐下,随口问道。

    “还没有。”

    “正好我也没吃,那我们就一边吃早饭一边聊聊今天要办的事吧。”

    随着杜昭令下,早有牙兵去准备早点。

    很快,丰盛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还有馒头、糕点,以及一些油炸的小食等,依次送来了牙堂。

    “原先的‘行军司马’、‘掌书记’等幕僚,昨夜已经全部抓捕入狱。”

    “而我们要清理被追回的粮饷数额,以及王传平数十年来的累积所得……也就是存放在府库中的那三十多个木箱。”

    “那些木箱中多是账簿之类,清理起来非常繁琐。我看此事只能交给……”

    杜昭说着,缓缓转动脑袋,将牙堂下面的众将都扫视一圈。

    李安、吴应辉、田秀芝、郭大勇、陈顶天等,只要被杜昭的视线扫到,立即就低头狂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也是,他们这些人本就是武将,能识大字的都没有几个。

    就更不用说清查账簿的任务了,他们完全不能胜任。

    杜昭的视线在众人头顶滑动一圈,最后停在周庭身上,笑道:“看来此事只能劳烦周道长了。”

    周庭起身作揖道:“贫道领命!”

    众将见此,同时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众人在这牙堂之中,虽也商议过一次,但只商议了要做哪些事,具体的事项派谁去办,却没有明确。

    所以就有了今早的“碰头会”。

    只是,令郭大勇和陈顶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第一件任务,他们就不敢接手。

    想起昨夜,同样是在这牙堂之中,他们曾慷慨激昂说过的那些话,什么“竭尽全力”、“不吃不喝”之类的,他们的脸色就有些发烫。

    “我们的幕僚已经一个不剩,而牙府中没有幕僚是不行的,迟早都需再行招募。”杜昭又开口。

    “这样吧,道长可在中吴军辖下所有州县中,提拔文职幕僚,先从道长你的助手开始做起。”

    “若表象良好,我就让他做正式的牙府幕僚又有何妨!”

    “不过,从州县里提拔的幕僚,都需先过我的眼,我点头同意之后方可。”杜昭说道。

    “贫道明白了。”周庭点头。

    “郭都使、陈都使。”杜昭又看着二人。

    “属下在。”

    “你们的当务之急,是整顿两军大营。首先第一步,是按照牙军整顿的方式,先将军中的老弱和精锐分开。”

    “这一点,我会命李安去协助你们。待分出老弱与精锐之后,我再去逐个把关。先挑选出一批精锐,全部调到左厢。”

    “待整顿完毕,想必道长那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然后你等便可率左厢精锐,前往各个州县查抄王传平的同党了。”

    郭大勇、陈顶天、李安三人一起拜道:“属下遵命!”

    “虎啸军”和“虎威军”的军制,势必是要改革的。

    但不能操之过急,首先第一步,就是参照牙军的方式,整顿出一批可用之兵。

    后面的冗员、家属随军等大问题,可留待以后再行解决。

    而且,现在整顿“虎啸军”和“虎威军”,也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因为,两军将士昨天才“尊节度留后之命”,捉拿了前任“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

    而且还有三倍的衣粮赏赐。

    在这个时候整顿两军,颇有“趁热打铁”之效。

    “至于水军……”杜昭又看着吴应辉和田秀芝。

    吴应辉、田秀芝二人上前一步,挺了挺胸膛。

    “水军的话,就先全力胁从周道长吧,先将那三十多个箱子的账簿清理出来。周道长负责账簿,你们水军则负责具体的调查、抓捕、查抄、搬运等任务。”

    “待‘虎威军’和‘虎啸军’整顿完成,他们也将负责抓捕、查抄之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区分州县同时进行!”

    杜昭说道。

    吴应辉和田秀芝忙拜道:“属下领命。”

    杜昭吩咐完毕,众将也刚好吃完了早点。

    于是众将先后告辞,下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等他们都离开牙堂之后,杜昭起身,来到门口。

    只见天色仍旧未明,大雾笼罩,早晨的雾气有些冷。

    杜昭回到牙堂,在专属的椅子上坐下。

    左右两侧的大铜炉中炭火猩红,散发出丝丝热力。

    暗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明灭不定。

    “应该没有什么遗漏。”

    杜昭手握鹅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他在梳理扳倒王传平这整件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梳理了一遍。

    良久之后,杜昭搁下鹅毛笔,面色带笑,心道:“终于彻底铲除了内奸,以后我就可以放开手脚搞发展了!”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清理王传平遗留下来的‘资产’……”

    “……”

    王传平遗留下来的“资产”,真的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单单存放在府库中的那三十个木箱,里面的田契、房契、铺子、作坊、仓库等,就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还有那个“中间人”,以及与王传平勾结的商、官、吏等,这些人倚仗王传平的权势而收敛的家财,也加上去的话——

    这次扳倒王传平的收益,只怕还得翻番。

    “这王传平,真是一个‘金豪’啊!”

    杜昭不由感叹。

    一想到即将有这么大一笔财富收入囊中,杜昭的心情就非常美丽。

    若不是怕影响不好,他真想把周娥皇叫来,就在这牙堂中弹琵琶与跳舞,好好的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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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杜昭那美丽的心情,随着天色放明,就逐渐变得不好了。

    因为,堆积在他案头待处理的文书,竟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座小山!

    之前,这些事务都由幕僚们先行处理,并给出处理意见,然后再送到杜昭这里等待盖章生效的。

    这个流程有点类似后世明朝的内阁。

    那些幕僚尽管都与王传平勾结了,但协助杜建徽治理中吴军多年,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送到杜昭这里的文书,他只需看一看内容,随手盖章即可。

    可以说十分轻松。

    但是,牙府中的所有幕僚,昨天晚上全都被撸了,一个不剩。

    于是乎,这些日常的繁杂事务,就通通送到了杜昭这里。

    杜昭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文书上的字,是繁体字倒还好,他能够认识。

    最重要一点,这些字尼玛竟然没有标点符号,单单一个断句,就断得杜昭痛不欲生……

    杜昭有想过,将这些繁杂事务假手于人。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种事传出去,只怕会滋生出阴谋论,诸如杜昭不理政务,或者宠幸奸佞等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转眼,时间来到巳时,上午九点钟左右。

    “郎君,大帅来了!”牙堂外传来一个牙兵的声音。

    “阿翁来了?”杜昭痛快的丢下手里的文书,忙起身迎出门外。

    “三郎,那王传平应该可以拉出去行刑了吧?”

    杜建徽稳步走来,身体消瘦,但精神头貌似还不错。

    不过,王传平终究与他称兄道弟数十年,感情还是有的。

    今天,王传平就要被处以极刑了,这让杜建徽的脸色怎么看都有些落寞。

    “阿翁来得正好,孙儿正准备派人去请阿翁呢。”

    杜昭迎了上去,作揖为礼。

    不过实际上,杜昭看那些文书已经看得头昏脑涨,早已将“处以王传平极刑”之事忘了个干净。

    “嗯。”杜建徽点头,“王传平此贼,罪孽滔天,还是早些处理掉为好。”

    “阿翁说得是,孙儿已经在安排了。阿翁请入牙堂,稍坐片刻,我们就可以去城南的刑场观刑了。”

    杜建徽点了点头,举步走进牙堂。

    杜昭落在后面,唤来镇守牙堂门口的一个牙将,亲自安排行刑之事。

    ……

    昨夜,城北两军大营大乱。

    那激烈的喊杀声,城南的百姓虽然没有听见,但他们一定看见了那冲天的火光!

    这让全城百姓都心中惴惴难安。

    他们就怕两军大营中的乱军涌入城中,抢走他们家中的财物和女人。

    胆战心惊了半夜,直到后半夜之时,情况貌似好转了。

    喊杀声消失,冲天的火光也逐渐弱了下去。

    后来,打更的更夫敲锣打鼓的报平安之后,百姓们心里才放松了一些,回去睡觉……但安稳睡着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天亮之后。

    大雾笼罩全城。

    就连街道对面的楼宇铺面等,都被大雾所阻,看不真切。

    大街上也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有那早起的人,开门看了一眼,立即又将房门紧闭,不敢出来,也不敢将房门大开。

    难道昨晚的事还没有完?

    恐惧和谣言在百姓们心中萌发。

    “当!”

    “当!”

    “当!”

    忽然,一阵锣声响起,穿透大街小巷的百姓之家。

    躲在家中的百姓们,大吃一惊之余,纷纷趴在门缝上对外张望。

    只见一队牙兵装束的将士,列成两排,当先两人手提铜锣,缓步往前走着,方才的阵阵锣声就源自此处。

    后面跟着三十余人,他们手里拿着红纸,很大的一张,上面红纸黑字的写满了大字。

    另外,还有一些人抱着一个罐子,里面插了一根竹片。

    “昨夜‘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起兵叛乱,在郎君的英明统领之下,已将叛乱平息。王传平一干人等,将在城南刑场处以千刀万剐之刑……”

    “当!”

    “昨夜‘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起兵叛乱,在郎君的英明统领之下,已将叛乱平息。王传平一干人等,将在城南刑场处以千刀万剐之刑……”

    “……”

    提着铜锣的牙兵,敲一下锣,大声高喊一句。

    这时,趴在门缝上的百姓们瞧见,那些抱着罐子的牙兵,走到临街的一面白墙之前,用竹片在罐子中蘸了蘸,然后用竹片在墙面刷来刷去。

    那是……在刷浆糊?

    刷好了浆糊,另有两位牙兵将一张巨大的红纸贴了上去。

    随后,一位牙兵上前,用两手将红纸抹平……

    透过浓浓的雾气,趴在门缝上的百姓们,看不清红纸上写的字,但却能看见最上面的“告示”二字。

    “当!”

    这一队牙兵三十余人,一边敲锣高喊,一边沿街张贴红色的告示,缓慢往前走着。

    吱呀!

    有百姓开门而出。

    东张西望后,鬼鬼祟祟跑到那告示之前,详细看了起来。

    有人开头,便有人跟随。

    越来越多的人忍不住开门,来到大街上,然后聚在那红纸黑字的告示之下,指指点点的看了起来。

    “原来昨天晚上的大乱,是王传平在起兵造反啊!”

    “诶,我早就听说,那王传平仗着‘马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做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

    “这还用你说,你看,这告示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么。”

    “我看看……王传平父子倒卖粮饷、谋财害命,还放印子钱……这下面还有详细的介绍……”

    “禽兽啊!”

    “这样的大坏蛋,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好在,郎君英明神武,洞察到了王传平的罪恶……”百姓们指着告示七嘴八舌。

    “郎君判此贼千刀万剐之刑,的确大快人心!这样的祸害,就该这样受尽折磨而死!”

    “诸位,在下欲往城南观刑,不知哪位仁兄愿与在下同往?”

    “我跟你去。”

    “我也去!”

    “……”

    随着牙兵们在全城敲锣高喊,并张贴告示之后,以上这一幕就反复在城中各处上演。

    城南,刑场。

    犯人还未至,前来观刑的人已经人山人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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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430/ 第一时间欣赏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最新章节! 作者:茶碗的彼岸所写的《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为转载作品,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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