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 商业泄密
三大殿?
话一出口,三个人当中见惯世面的张田余,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修建民居和三大殿的难度差多少,他想象不出来。
但是,并不影响他对自己实力的评估。用他们现在修建的民居比较三大殿工程,一个是新技术的基础应用,一个就是传统技术的巅峰。
榫卯技术,老祖宗已经用了几千年,从小建筑慢慢的开始向大规模建筑发展。
而在皇宫三大殿上,几乎是榫卯技术的皇冠,需要的技术难度极高。
靠着木料和榫卯,愣是修建单层高约十丈的单体建筑,其中的技术积累,不是他们这样的门外汉所能掌握。
“书安,别的或许咱们能试试看,但是皇极殿级别的建筑,咱们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是啊,皇极殿听说都十分巨大,莫说是皇极殿,就是一般寺庙的大雄宝殿,里边的梁架都是专门的老师傅才能下手,让一堆小木匠去干,怎么可能。”
“是不是陛下在试探,想要货比三家?”
嗯?
刘大康的观点,其余几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他们都是商场中人,皇帝或许也就是问问,让工部营造的那些人心里有点数,并不是只有他们可以选,民间的建筑队伍如果能兴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同意将当中的金丝楠的柱子换成是混凝土浇筑,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张田余看着屋里的柱子,摸着下巴说着。
“水泥浇筑的柱子?”
方书安心里一动,如果将部分结构换成水泥和钢材,这活他们真的敢……
说起来,也不算是心血来潮。
因为张田余知道学院在做的研究,就是琢磨着如何用钢筋水泥优化大型建筑的结构。
对于其他项目,方书安真不敢说别人能同意,但对于三大殿,还真有可能。
毕竟,两百年来,三大殿已经被焚毁数次,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木质结构天生不耐火。
此时的照明,又只能用火烛,要是燃烧起来,大殿上端够都够不到。
至于说水泥浇筑,也能够做成古色古香的飞檐形制,在后市的首都,很多新建筑都是飞檐斗拱的头加上砖混或者钢混的身子,外立面做装饰之后,也算是和谐。
但是,说服皇帝需要过程……
防火防虫抗老化,最主要是成本低,希望这些能够说服泰昌以及内阁。
……
……
火灾重建方案很快便通过朝廷的批复,方书安能给户部省钱,给工部省人工,两个部门答应的很是迅速。
反正具体实施涉及不到他们,所以两部都想着越快跳过去越好。
灾后重建的事情,历来是御史们盯着的重点,而且往往拨付的银钱不够,工部的郎中们一点也不打算在此占便宜。
那事情都是烫手的不行,能甩出去都甩出去,没有人愿意凑上前。
不过,其中一个细节被兵科给事中驳回了,因为方书安奏请调用官兵帮助运送废墟上的土灰等东西。
兵科给事中给出的说法是,如果是单纯的救灾,官兵帮忙也就帮了,没什么。
但是朝廷已经将救灾重建的事情委托给商人们来完成,那么运输杂物也就是商人们的事情,反正他们有利润在其中。
此时在找士兵们来运杂物,就不是帮朝廷或者帮助灾民们做事,而是帮着商人们。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被允许。
不过,毕竟是帮助灾民们。商人们要么支付费用,要么就自己想办法。
如此观点,得到朝廷不少人的支持。
刚开始,方书安大包大揽下来要重建,别人都觉得他是傻子。在有些人放出消息,说是重建能赚钱以后,人们发现傻子不是方书安,是他们。
而这种情况下,再来找外力支援,人们的态度明显不一样。
不是说修房子还有利可图么?那就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运输的问题吧。
又想挣钱又想利用朝廷的资源,那是万万不可!
经过和老方的讨论,方书安他们捏着鼻子认了!
这些狗日的官员们啊,明知道修房子是赶进度的事情,动用官兵,能更快的解决问题,他们就是不给机会!
很是劣根性啊!
自己没有办法将赔钱的事情变成能赚钱的过程,商人们能够解决,却又暗中下绊脚。
当然,不排除有些人知道,如果不用官兵,进度会慢上很多,如果在入冷之前无法成功入住,会激起民变!
……
张田余急匆匆的赶到方书安家里,抢过他的水一饮而尽,气呼呼的做到椅子上。
林月华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知道又失败了,劝慰道,“张兄,切莫着急,办法总是有的,如果调动不了五城兵马司和三大营的官兵,就给灾民们加大些动力吧,多给些钱财,也是解决办法。”
“弟妹啊,你有所不知。也不知道哪些王八蛋,将咱们要售卖建好房子的事情全盘泄露出去,现在可好,那些灾民也在闹腾。一帮人联合起来不干活,还说咱们赚他们的血汗钱。”
张田余确实被气到了,兵科给事中的奏章被流传开以后,又有人在人群当中散播。
说是商人们肯接下重建活计的原因,就是想要在中间挣钱。而且,建好的房子是不会白白给他们,到时候还要花大价钱购买!
灾民们听闻,炸营了!
明明是自己的土地,明明都是自己的房子,自己给自己干活也就算了,还要花大钱买回来!
那是什么道理,如果少花些钱,人们或许能接受,听闻要花大钱,索性就都不干,集体跑去要朝廷给个说法。
这会儿,正是群情汹涌的时候。
按照他们的说法,朝廷不但不管他们重建,还将他们抛给商人。
商人们是什么,那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生物,想要商人做好事,那不是白日做梦么?因此,这些人不但连商人们一起抵制,顺便将朝廷也一起黑了。
张田余是真没想到,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书安,你说句话。”张田余问道。
自打进屋以来,方书安一句话都不曾说。
林月华也是怀着期待的目光,“夫君,你可有何妙法?”
方书安叹一口气,缓缓站起来,说到,“也怪咱们考虑不周啊,以前就想过对头们要捣乱,却想不到他们会在此等着。我还以为,他们拿咱们建房的事情没办法呢。”
张田余郁闷的说着,“也不知道谁将咱们修房子赚钱的事情说出去,若非如此,人们也没有红眼病,便不会发生现在的情形。”
“是将细节都透露出去?”方书安诧异的问到。
“正是,说的绘声绘色,几乎要将价格都说出去了。”张田余很是气愤,不知道是谁那么嘴上不把门,连他们几乎属于核心的手段都告诉别人。
张田余气的跳脚,方书安却跟没事人似的,笑笑,“还好,还好,没有说出价格,那是咱们的底限。”
“你还有心思说笑,咱们的合作伙伴有如此不把门的,你还不准备点手段?”
“我说老张,凡事不能这样想,你看,咱们前前后后,兄弟们一起实行过不少项目了吧,此前很少有泄密的事情,为何这次会有?而且,就算是有人泄密,也没有将价格说出来。你觉得合理么?”
还被说,一番话让张田余怔在那里,“嗯……还别说,真是如此,怎么讲?”
“此事绝非故意泄露,更有可能是在非常情况下,被人套路,结果最后却没有问到咱们的价格。”
“是这样的么?”方书安的话让张田余茅塞顿开,思路瞬间便透彻。
“明白了,等我这就去问问。”说着,他就要走。
“别急啊,那件事情泄露都泄露了,现在的关键不是找到泄密人,而是应该找解决办法。”
张田余一拍脑子,“咳,你看我这脑子,被那帮人气的差点分不清主次。快快,有什么方法,咱们赶紧解决的。”
“张兄,夫君,可否听听我的?”林月华突然说到。
“看来夫人是有主意了,那就请您说说。”方书安一副谄媚的笑容。
“是啊,弟妹,赶紧说吧。”
林月华也没有矫情,正色道,“现在的局面,人们都已经知道我们要卖房屋,并且会将工时折价。人们的谣言,集中在价格上,对不对。”
要不说,还是女性在细节问题上比较敏感。
只要不是跟她吵架,便能很快的分析出主次矛盾。
“正是,正是。”张天宇回答。
“既然是价格,那我们就公布价格!”林月华斩钉截铁的说到,露出坚毅的面容。
“公布价格?那岂不是……”张田余打算反驳,但是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想了片刻之后,忽然一拍桌子,“哎呀,弟妹,要不说你们两个是强强联合,太聪明了!”
方书安他们给房子定价相对贵了一点,同面积的院子,卖不到这般价格。
但是,他们有着更好的配套以及规划,如果算上绿化和公共设施,比起现在的房屋,绝对是超值。
只要在宣传过程中,将那些优势说出来,跟本就显现不出有什么离谱的地方。
“公开售卖的价格要公布,房契抵扣的幅度也要有个解释,最重要的是,要将人们干活的工时统计出来,能让钱财不够的人,有更多的向往!”
林月华刚才一直没说话,就是在思考解决方案。
现在说出来,张田余那叫一个佩服。
这对夫妻档啊,真是厉害,本来他们都以为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轻描淡写的就找到答案。
方书安奉承到,“夫人果真是厉害,不过为夫还是要补充一小点,公租房的事情,现在还不适合说具体的政策。”
这一点,两人都没有考虑到,闻言俱是点头同意。
公租房性质不同,早早说出去,并没有什么好处。
矛盾的焦点就是人们觉得不公平,将成品沙盘放出去,再把价格说出去,看看人们会不会疯掉。
而对于真正受灾的人来说,能通过房契以及工时抵扣购房款,他们不同意才怪!
那简直就是后世的拆迁户和内购名额。
拆迁户或许会难做工作,那是在谈拆迁以前。现在是一无所有,白白得到房子或者是低价格购买资质,绝对没有人会放弃!
至少他从来没听过有哪个楼盘的内购名额是不被抢的,就算是本人不要,也会加价卖出。
三人讨论好细节,张田余便兴高采烈自告奋勇的去了。
两个高人都给他指出了招数,想不成功都难。
而在此时刘大康家里,他正在向刘青诉苦,“青兄啊,我那天真没想到,他们请我喝酒,是来套我的话。”
看着要把自己脑袋埋进身体里的他,刘青叹口气,“你也是老江湖了,还能着了他们道,说明啊,人家就是奔着那些秘密去的。你也真是,平日里喝酒也算是有分寸,怎么那天喝醉成自己都迷糊了?”
“唉,我的青哥哥啊,这不都是高兴的么。我还从来没能在项目上占据如此大比例。这一激动,就忘记自己几斤几两,活生生的让他们套路了,他娘的,真不是东西啊!”
刘大康说着,一边给自己耳刮子。
见他如此,刘青抓住他的手,“好了,你这是给谁看呢。要是觉得自责,你就去书安面前谢罪,在我这抽自己,我也不能代表书安原谅你啊。”
刘大康没法发力,只好狠狠的叹气。
“对了,那人是谁的关系,你知道么?”刘青突然问道。
刘大康闻言,开始思索着,“那人,我想想啊,谁在背后使坏?东林党不应该,他们和江浙的丝绸商人势成水火。对了,此前和山西那些醋商关系不错,是不是晋商?”
“晋商?”刘青疑问着。“你还别说,真有可能,此前在辽东,书安将他们折腾的够呛,这几年都没能缓过劲。现在那些人不甘心,再出来捣乱,已解心头之恨,而且吧,他们还不需要费力气。”
556 幕后黑手
晋商那些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上次方书安将他们打击的够惨,一两年都缓不过劲来。
但是,那些人也算是做生意的人才,以前是因为站错队伍,跟着建奴发国难财。
在被打压之后,没有胆量也没有实力跟方书安的商业联盟抗争。
他们深知,想要回头来贴上方书安,跟着他混,是不可能的事情。
双方已经几乎结下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沈阳城粮食一役,几乎将晋商多年在辽东积累的现金流消耗殆尽。
要不是他们在张库大道和西北方向也有积累,现在早就没落,完全被宣大商人顶替。
刘青咬着牙,“狗日的,以前那帮人就在背后算计我。给了他们教训之后,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看来,对于这些人不可手软!”
“青兄的遭遇,我是听闻过。当年他们仗着自己和建奴关系密切,没少压榨别的商人。不过也真是不长记性,上次都已经被收拾过,还敢动手。要我说啊,他们恐怕是找到了新靠山。”
新靠山?
似乎很有可能,若非如此,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刘大康的话让他茅塞顿开。
对啊,那些人肯定早就被方书安的手段吓傻了,他们哪里还有勇气再去面对。
这会儿,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许诺,才敢再站起来面对他们。
“将此事和张兄以及方兄说吧,他们还能找人调查一番。仅有我们两个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刘大康总结道。
“好,只能如此,我去和他们说项。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解决事情,对付那些人,恐怕要延后了。”刘青有些不甘心。
刘大康爽朗笑笑,“唉,让他们蹦跶几天,回头再收拾他们。”
两个人猜得不错,在他们寻找罪魁祸首的时候,背后弄鬼的几个人没有闲着,也在讨论着事情的发展方向。
此次,虽然是晋商集团,却不是范仁宽等人,那些人只是在背后串联。
事实上,在明末,范仁宽等八户,是伴随着建奴的壮大而壮大。
此时的山西商会,还有另一个主要势力。
比如,太仆寺少卿,王谦。
王谦不是一般人,虽然现在他的官位不算高。
但是熟悉朝政的人都知道,太仆寺是朝廷管钱的机构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太仆寺的库房,要比户部库房更加有钱。
尤其是在张居正改革之后,太仆寺库房的余钱曾经达到四百万两之巨。
后来么,随着万历花钱越来越厉害,本来富裕的太仆寺,渐渐的成为清水衙门。等到征伐建奴之前,太仆寺都拿不出银钱。
如果大家一直穷下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惜啊,事与愿违,随着老方在方书安的建议下,一项一项采取新政策,形成户部钱财越来越多的局面。
如此一来,太仆寺面子上过不去,想当年,大家都是穷苦人家。
后来,太仆寺富起来,户部时不时还是穷小子。
现在倒好,方从哲祖孙两个作用下,户部已经变回高富帅,太仆寺却失去了资金来源。
若是变化发生在数十年间,或许主官能一点点接受。
但事情静静发生在三五年内,这就让太仆寺官员们很难受。
王谦作为太仆寺少卿,对于户部李汝华和方从哲,本能上就有些排斥。说起他,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是晋商当中盐商的代表人物。
而他家也是出过人物,乃父就是当过兵部尚书,追认太子太保的王崇古。
王崇古可是在西北坐镇数十年的老将,麾下将领门生不计其数,王崇古家族能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并且死后声名不堕,就是因为他的人脉。
算起来,王崇古有个外甥,叫做张四维。
没错,就是曾经跟在张居正屁股后边,却在张居正死后,力主清算张家的张四维!
张四维的一个儿子,张甲徽,原来是工部侍郎,后来因为犯错,降为工部郎中。
如果方书安等人仅仅是要拿下火灾重建,张甲徽或许没有多大反应。但是他们也想要在修建三大殿分一杯羹的话,就让张甲徽记下了。
张甲徽有着张四维一层身份,人脉关系自然匪浅。
如果他能拿下三大殿主事,完成之后定能升任工部侍郎,说不定还有机会窥测工部尚书!
张甲徽和王谦,虽然目的不同,但是有同样的敌人,那就是方从哲和方书安祖孙。
而他们背后的张家和王家,又都是在山西经商的盐商。
论起地缘关系,都是晋商一脉,虽然范家等人和建奴私通,但是在晋商眼里,还是京城商人对他们的打击。
再说利益上,张王是盐商大帮,此前盐商可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商人。
盐商所到之处,谁敢不给面子。
可惜啊,事情在张田余等人出现以后,便迅速发生变化。
顶级盐商的面子,不管是淮扬盐商,还是山西盐商,在中小商户的眼里,地位都不如张田余和林月华等人!
所以啊,综合各方面的矛盾,王谦和张甲徽发现。
方书安等人为首的集团,赫然成为他们在天底下最厉害的敌人。
是以,在确定有方书安的商业联盟负责重建以后,众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便开始运作。
张四维是清算张居正的发起人,如果老方要平反,反过头来必然会影响到张家根基。
因此,面对此次之事,他们不得不出手。
王谦府上,张甲徽和泰徽兄弟二人在喝茶,讨论着此次行动的效果。
“大哥,您觉得这次,他们还能过去么?”
说话的是张泰徽,现任湖广参政,此次来京述职,在等着下一阶段的任命。
王谦是两人表兄,年长他兄弟二人不少。
“此次可是灾民们闹,和普通人不一样,朝廷最忌讳的就是灾民生乱。普通时候,百姓们不缺吃穿,闹也闹不起来,若是灾变时,灾民稍微有些不稳,那就是大事故了。”
“大哥,方书安此人,最是急智,或许他们能想出些什么了不得的办法?”张甲徽说到。
“我看未必,除非他们放弃挣钱,现在赚大钱的消息撒出去,灾民们群情激愤。想要平复,只有在白忙活的前提下才有可能。
若是想挣多少钱,到最后白忙活一场不说,或许百姓都难以说好。这次啊,他们是栽进了大坑。”张泰徽在下边当官的时候多,更清楚灾民的奔本性。
“若是能阻止他们,倒是能解你我众兄弟一口气。太仆寺和工部的风头都让他们抢了,那可不行,尤其是甲徽,主修三大殿的事情对你来说至关重要,一定不能让他们拿住。”
“放心吧,大哥,侍郎们都没有心思,别人也无意,这次我志在必得!”张甲徽握着拳头,表示自己的决心。
“对了,太原府那帮人,将说好条件的东西送到了吧。”王谦问道。
“听家里人说,已经送到。他们现在实力不济,不敢跟方书安等人做对,只好找到咱们。”王谦的儿子,王之桢回答。
“好,东西到了就抓紧时间让队伍散了去,那些皮货在手里不是办法,早出去换成钱心里踏实。”
“儿子遵命!”
王之桢回话之后,便先行告辞,后边有些话,就不是他做小辈能听的了。
厅内只剩三人之后,他们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害怕隔墙有耳一般……
火灾之后的局面,从一帆风顺变得云谲波诡起来。
方张两家接手的事情,很少出过差错,现在突然翻车,在京城引起恁大慌乱。
整个南城灾区,已经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堆着一些物资。
而几个入口,此刻却被灾民们挤得满满当当,将运送物料的队伍拦在外边,寸步难行。
伙计们见情况,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只好下车将东西都用苫布盖好。有些东西是不能淋雨,若是在门口淋雨,虽然损失不大,却令人不甘心。
“直娘贼,一帮白眼狼,咱这是给他们盖房子,怎么一个个红着眼睛作甚!”
车队大把式老杨,揣着双手靠在车上,怀里抱着他的大鞭子。
多年的赶车生涯,他手里的鞭子能舞出花来。
可惜啊,现在不是刷花鞭子的时候,车都赶不走,鞭花耍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老杨,听说没有,下边都在传,东家们要借着这次盖房子,大赚一笔。你想啊,这地方是什么地方,里边都是老实巴交,手里没几个大子的穷苦人家。东家要从他们手里赚钱,人家可不是要闹。”
“小孙说的有道理。”另一个还算老的把式,张二蛋跟着说。
哪里知道,老杨突然抽出鞭子,像是赶羊群一样的驱赶着他俩。“去去去,你俩黑豆吃多了?就知道乱放屁。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东家什么时候赚过穷苦百姓的钱?
他们向来是专门捡着地主老财的钱赚!我看啊,这次肯定是有小人在背后捣乱,东家从来不干这样的事情。”
老杨是张田余在路上救下来的,老杨在宣化府放羊,羊群被蒙古人抢了不说,身上还挨了一箭。要不是张田余仗义救了他,现在早就投胎两次。
张田余和方书安的为人,他这样的老人清楚的很。
“你们还别不信啊,看着,不出两天,事情肯定有变化!”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时候,张田余已经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赶到现场。
车队们接到消息,都在原地候着,灾民们知道他们拉的都是石子沙子之类,也没有人傻的去抢车。
抢上一堆石子,能干啥用?
张田余一行人的都来,像是水倒进滚烫的油锅里,瞬间暴沸!
“那不是张田余么!”
“对,是他,走找他说理去!”
“是,要个说法!”
“奸商还我们房子!”
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整个现场混乱一团。
张田余身边都是推搡的人群,不过好在他身边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汉,还有不少车队的把式挡着,人们想冲也进不来。
他一看这架势,站着是甭想说好了。
看看边上有已经卸货的石子,堆跺的还有些高度,便站了上去。
“安静,各位安静!”
人们群情激昂,哪里会听他的话?
张田余扯着嗓子喊了几句,也是没有办法。
“东家,要不直接张贴吧。兴许能将人群引走。”
“好,贴!”张田余大手一挥,将人散出去,去贴公告。“多贴几处,贴完就给扯着嗓子喊!”
“好嘞!”
人们应诺,纷纷拿着浆糊和写好的布告,四下张贴去了。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当布告张贴之后,马上人流就被分出去不少,只有很少人还在围着章张田余他们。
但是啊……
人们看见内容之后,更加无法控制。
因为上边写着的售价,普通的小院子要二百两!
若是平日,价格就不算便宜,何况现在是灾后,人们哪里还能拿得出钱?
“奸商!”
“去死!”
“王八蛋!”
“狗娘养的!”
骂的话是越来越难听,张田余见状却露出邪魅一笑。
边上围观的王谦手下,同样笑着,不过他们笑的极为开心!
张田余这群傻子,此前他用尽办法都没能从刘青嘴里套出价格,那样威力差不少。
现在倒好,他们直接将价格张贴出来,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这怕不是傻子吧,咱们拿不到的价格,他们自己交底,看着吧,一会百姓要是骂不死他们,我跟着你姓。”王齐冷哼的说着
王强并不同意,“别,咱们别玩那么大,此事不用你说,我也能看出来。你看看,那些乱民们都开始推搡了,我看啊,一会儿他们说不定要往里冲!”
“冲进去,那多傻,地上不是有石子么,要我看,等会乱起来咱们就拿着石子往上扔,砸不死他们,也得落点疤。”王齐看着石子,出着主意。
“我看成,石子隐蔽多了,别人也看不出来是咱们。”
两人还在密谋着,发现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原来,第二轮张贴布告开始了。
“还敢去贴,也不怕将他们撕了!”王强啐了一口。
557 更名费
“骗子,都是骗子!”
“赚灾民的钱,你们真不是人!”
各种喊声此起彼伏,不过中间,突然出现一股整齐划一的口号,边上零零散散的声音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各位百姓,价格没错!但是针对灾民,咱们有地契能折成钱,没有地契,也能做工,按工钱折钱,折的工钱还很高,请看!”
那边贴着布告,这边一群人大声的喊着口号。
能折钱???
还有这种说法?
人们一听,瞬间涌向布告张贴处。
看见地契折合的价格,还有工时折合的比例,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
因为上边的东西,难以令人置信。
“这是真的?”
“白纸黑字错不了!”
“俺的娘啊,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这哪里是大老爷,这是活菩萨!”
王齐和王强刚开始还洋洋得意,以为事情会失控,但是听见人们说的话转眼间大翻转,同样疑惑开来。
当他们看见价格以后,也都傻眼。
“娘的,这些人真是舍得啊!”
“太……大哥,这事情真他娘的地道啊。”
王齐反手就是一巴掌,“你是谁的人的,这是你该夸的?”
他的一巴掌,声音有些大,说话也没控制住火气,边上人听的一清二楚。
瞬间,人群都怒目相视。
感情,这是混进来两个挑事的啊!
他俩看这情况,秒怂了。
“各位大哥,小的刚才说笑呢,你们别当一回事。”
“是啊,是啊,我俩就是开玩笑……”
两个人的说辞,并不算合理的解释。
面前大汉搓着拳头,“说你马呢,你们手里拿着石子,想干啥,是不是混水摸鱼,搅乱事情。滚他娘的蛋,老子的宅子,不能让你们搅黄了,乡亲们,有王八蛋闹事捣乱,狠狠的打!”
啊……
救命啊……
随着嘶吼声,人群将两人围着,狠狠揍起来。
一直到他们趴在地上,都没有想明白,刚才还是好好的局面,为何突然间便翻转了?
热闹过后,方才还是满眼血色的人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表情转换的没有一点痕迹。
“方大人英明!”
“朝廷英明!”
“陛下英明!”
此前咒骂的声音半点不见,都是赞美,好像他们是来自两个不同的场合一般。
张田余看看现场,也是无奈。
说他们只看见了好处?
那不是应当的么。
说他们前倨后恭,那也是受人蒙蔽。
人群越是在不断的奉承着什么,他心里就越是觉得,方书安说的有道理,尤其是百姓需要提高民智,有自己的主见。
要是那样的话,现在不会被有些人三言两语就左右。
“时机差不多了,将沙盘送出去。”
人群的热度比刚才有所下降,算是平静些。
但是,张田余给他们的惊喜还没有结束,是一个接着一个!
随着人们再度将一些桌子抬出来,分开摆放,人们再度围了上去。今天消息不断,倒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沙盘摆开,边上还站着人讲解。
“姑娘,这是什么?”
“将来房屋的沙盘,现在能看见的样子,便是将来房子的样式。”讲解沙盘的姑娘都是从此前售卖护肤品的。
一个个都是形象好气质佳的美女,职业性的笑容来讲解房子,个个吐气如兰,南城的灾民们,何曾见识过如此阵仗?
“丫头,你别骗我,那街道横平竖直,还能是咱们的?我看是大户人家的吧。”
“老先生,您看的那些地方,就是一般人家的住所。大户人家的是靠近园子边上的几个街坊,那里绿树更多,园子也多,广场也多,确实好上一个档次。”
听着解说,人们将目光挪向另一侧,老天爷,那是给大户人家住的?那不是王公贵族才有的待遇?
南城的大户人家,也就是一些过小买卖有成的商贩,跟东城的没法比,哪里都是一片一片的大宅。
既然人家说是,别人便仔细观察。现在发现,那些挨着园子的房屋,外边看着美观,但是都不大,也就是一进院子。
“还真是给老百姓准备的啊。”
“娘唉,那真是太好了,几百年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就算是他们没有任何区位的概念,单单看周边的配套,依旧能看出来,半分都不简单。
路边的树木排布,比有钱人住的街坊,差不了多少。
“我说闺女啊,这些真的是给咱们住的?”
“是啊,您放心,咱们家做买卖,向来是有一说一。只要说是给各位的,就一定会配上。”
这话别人说,会被人当成是吹牛皮,张田余他们说的话,大家都表示认可。
不为别的,多年以来,看看方家和张家的商队,什么时候做过不要脸的买卖?
“你们看看,这些人真是不要脸啊。刚才说咱们东家是奸商,适才又说是误会,现在就称赞上了?他们也不脸红?”
老杨看着手下人,鞭子轻轻一甩,“他们一点也不少,东西只要对自己有利,与他们而言,都是好事情,至于脸面,呵呵……”
“老杨,真他娘的让你说准,这不事情就变化了么。”另一个刚才去看热闹的车把式,跑了回来。
“是啊,可用不了两天,还是老杨知道主家。”
“这不是废话,要不然为何老杨是车老大,咱们是小把式啥呢。”
看着他们又要开始恭维,老杨甩甩鞭子,“滚滚滚,就显得你们嘴能耐,赶紧给老子滚去干活去。”
他们在这小闹腾,那边也开始闹腾。
因为沙盘展现出来的环境和设计,远超出他们对房子的理解。
原来,房屋、居住环境、园子和广场,能够很合理的结合在一起,设计成十分宜居的情况!
大明的一般人家,哪里见识过后世的设计方式,虽然说在园林的繁复性上,没有办法和大户人家的园子相提并论。
但是综合利用程度,远不是个人家园林能比较的。
见识过沙盘的情况之后,人们议论纷纷,于是乎,不少人意识到。
这样的房屋,建成之后,一定十分抢手!
虽然他们不少人家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但并非所有人都把鸡蛋放进了一个篮子,也有些人在钱庄有积蓄,或者是在其它地方还有住处,那里也有财产。
“我要再买一套院子,我家有两个儿子!”
“我也要,我们家一儿一女。”
“你女儿捣乱什么,我家三个儿子,再给我两套!”
谁能想到,人们多是奔着维护自己利益而来,现在却变成了抢着要买院子?
现在可是连坑都还没挖呢啊!
方书安这会也来到了现场,他想要看看是怎么样的情况。
恰好,张田余被下边人追问着,是不是要开卖?
“书安,书安。”他像是看见救星一般,大声喊着。
“怎么了这是,火急火燎的。”方书安皱着眉,还以为遇见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
“来来来,大好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田余抓着他的袖子,就说明了现在遇到的情况。
院子是不是卖,需要拿个主意。
听闻具体情况,方书安真的想笑啊,他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般。
原来按照他的计划,房屋至少要修建到基本完工的时候,才会对外出售。那样的话,对于购买房子之人,才没有风险。
可是啊,看现在的情况,灾民们想要逼迫着他们马上就卖!
这和后世那些不正规的房产市场,就一样样的了。
新世纪,很多地方的房产不规范,按理说应该在封顶以后,拿到预售许可证,才能合法卖房。
但是有些小体量的开发商,就是因为他们财力不够,资金链不充分。
所以很多人刚刚圈地挖好坑,便开始卖房子,等到建好的时候,三四年出去了。
若是能按时修建完,还算是好的。有些人愣是等了十年,仍旧没有进展。
挖好坑开始卖房的,相对还算有良心。有那么一些人,不过是刚刚圈地,甚至还没有任何施工的手段,便开始卖!
拿到首付款之后,再用这些钱去竞拍土地。如此一来,前期收上来的钱便用来买地。而要继续进展,便没有了施工资质金。不过,因为手上有地,便将地皮抵押出去向银行贷款。
修建房屋的资金就有了,等到封顶之后,拿到预售证,便能签订正式的购房合同,银行也就能放按揭款。
房款到位之后,他们再将此前的贷款或者是过桥款以及施工方的工程款还清。
综合运作下来,那些小开发商们,只用极小的资金就能撬动房地产楼盘。
对方书安来说,他并不需要现在就卖出去。
满大明,有一个算一个,有几个商人会比他们商业联盟的现金流更充裕?
可是啊,他们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不买。
看意思,是需方逼着他们提前开始售卖啊!
“看意思,不提前卖都不行啊。这样吧,就说三天以后,开始售卖,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坚决不能发生。此次以后,需要户部或者工部立下一条规矩,以后房子没有建好,不能售卖!”
“这是何意?”张田余有些不明白,如果下次还是人们有需求,该怎么办?
“这次是咱们。实力雄厚,没有任何问题,若是换上几个没多少钱的商人,他们拿着沙盘将自己吹的天花滥坠,最后卷钱跑了,该怎么办?”
“哎呀,还真是,那我去想想办法……”
事情只要有开头,便会有人想到要钻空子。华夏历史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只不过很多时候,人们聪明才智用的地方不对。有些人,总会被利益牵扯着,不知不觉就会进入一个新的境地。
然后趁着别人没有找到缺陷的情况下,迅速利用各种漏洞或者是机会,大发横财。
方书安要干的,就是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
两三天的时间,呼声太高了,人们都在强烈要求房子开卖。
他们一番好意,却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眼看着人们要求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只能开始一批批的售卖。
毫无疑问,第一天刚开张,一百套房源便售罄!
这是合作伙伴们根本都不敢想的情况。
方书安倒是猜到了,但是他也被吓了一跳。
原本打算着至少半年的赚钱周期,现在看来,几天时间,就能把利润全部拿到手!
思来想去,他将自己的担忧和林月华以及张田余分享,两个人同意他的观点。
房屋先压一压,慢慢的卖。
最起码要留一些,等着完工以后再卖。
如果现在都卖出去,难保合作伙伴们觉得钱太好赚,而不好好盖房子。
所以呀,几千套房屋,都是压着,一点点往外卖。
到了后边,排号,摇号的手段都用上了!
谁能想到,未来发展数十年才用上的手段,短短几天都用了个遍。
没有卖之前,人们在闹,都说方书安捂着不卖。
现在开始卖之后,人们闹得更厉害!
说是他们房子盖得太少,卖的太少,应该敞开了卖,满足需求。
娘的,谁能想到,不过是阴差阳错撞上的第一个房产项目,竟然能火成这般?
刘大康和刘青联袂而来,一方面是将他们调查的情况上报,另一方面是说他们遇到的新情况。
“书安,我们听到一个新事情,你们想不到。”
两人苦笑着,说一件极为稀罕的事情,“有些人啊,买不到那些公开卖的房子,便想了一个办法。他们从灾民手里购买名额,将有些没钱买院子人的名额买下来,用他们的去买!”
林月华很是吃惊,“竟然有人如此做?太不像话了,我们应当禁止!”
方书安拦住她,“夫人啊,开始的时候没有限定,现在说禁止,你让那些已经达成协议的人怎么办?他们想着占便宜是么,那就说清楚。凡是占用别人名额的,到时候交房时候,需要交纳一笔更名费。费用你们合计一个合适的数字。想要占便宜,哪有那么容易。”
灾民购买的价格本来就合适,并且还有工时折合的费用,下来就更加合适了。
不过,方书安不打算让别人赚走这些差价,想买名额是么?
可以,交了更名费就是!
不交的话,名字只能是灾民的,看看那些购买名额之人怎么办!
558 扭捏的老丈人
王之桢匆匆忙忙的进了家门,迈步就往里跑。
门房还以为是什么人闯进来,看清是自家少爷后,很是纳闷,许久没见过他如此这般。
“少爷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几年前吧……”
自言自语几句后,门房回去了,自家少爷的事情,非是他所能掺和。
府上,王谦和张甲徽的表情都不乐观。前几天的翻转,他们也听说了。眼看着能重创他们,却形势突变。
谁能想到,方书安和张田宇能力强大如此,眼看着必死的局面都能翻转过来。
“我想到了此子能力强悍,想不到竟至于斯!”张甲徽叹口气。
“孰说不是,若非敌我分明,我都想去买一个作为别院,修建的是真好啊。虽然规模极小,确实五脏俱全,条理分明。”
王谦是对头,却能够给对方客观的评价。
不难看出,虽然他认不清形势,但是认知并没有问题。是对手,是个难缠的对头。
不怕敌人来势凶猛,强横无匹,就怕是知道动脑子,又能认识彼此优缺点的人物。
“如果,此子不是对手,就好了。”他又感叹一句。
“怎么可能啊,他们爷孙要给张居正平反。咱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其站到一起的。”
张甲徽也是有些遗憾,这样一个人,终究只能成为敌人,能不让人难受么?
“父亲,您兄弟二人就别再遗憾了好么,咱们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办?”王之桢在一边酸乎乎的说道。
“你个兔崽子,知道个什么?但凡是你有他一半的水准,咱们也不必如此被动!”
王谦莫名其妙的发火,让王之桢很是难受。
自己不如方书安这件事,不需要他父亲提醒,自己清楚的很。
若是有半分能追赶上他的希望,王谦也不会如此难受。没有一点追赶的可能,便只有羡慕嫉妒恨。
“父亲,您不能将怒气转移到儿子身上啊。天下之大,青年俊杰数不胜数,没有一个能追上方书安。要我说,他根本就不是人,最起码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胡搅蛮缠,你又在乱说什么。不是人,不是人是什么,还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以后少说没用的,去打听打听,咱们的消息有没有被泄露出去。”王谦怒道。
看见老子要发脾气,王之桢赶紧软了。
此事是方书安引起的火,他要是再说,没准会引火烧身,烧到自己。
“您放心,咱们出去散布消息的时候,就是借着范家的名头。除非动用大刑,否则不可能泄露。我打听过,最关键那两人仅仅是被打了一顿,并没有抓捕。因此,他们肯定不会泄露秘密,反而因为对方书安等人仇恨,会更加记恨!”
“若是如此,那你办事也还算利索。行了,既然他们没有泄露,咱们暂时先不出声。此时,房屋带来的声名,让他们几乎被神话。反正后边还有平反的事情,还有修建三大殿,再不济还有立储,每一件事,都是机会,不比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张甲徽对王之桢的表现还算满意。
实际上,在方书安没有横空出世以前,王之桢也算是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学识做事也算是上乘,在世家当中算是比较优秀的那些。
可惜啊,货比货得扔,方书安出现以后,王之桢那点才华,半分也没法拿出手。
“那,范家和王家那里怎么说?”
他们到底是收了人家的钱财,事情没办成,有些说不过去。
“把皮货卖出去的财物,一个大子不差的送回去。他们只要是敢接,以后再也不要与之来往。他们想要的盐,自己去想办法。”
王谦说的坚决,嘴里带着不同质疑的态度。
“大哥,这样不好吧。虽然他们过问,咱们也不能做的如此决绝吧。此番虽然没帮成,以后要走些皮货,还是要找他们。”张甲徽劝说着。
“哼,这就看看他们的觉悟了,若是做的漂亮,以后该合作还是合作,要是不像话,那就老老实实自己玩去吧!”
王谦一直打心眼里看不起范仁宽等人,都是挣钱,那些人是跟蛮夷合作,甚至是出卖大明的情报给女真人,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他们给的皮货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王谦和张家根本就不会接。
“料想他们不会那么蠢,大哥消消气……”
张甲徽知道,王谦与其说是跟范仁宽等人生气,不如说是跟方书安生气,毕竟是方书安引起的局面。
“生气没有任何作用,还是看下一步吧,方书安盖房子的法子,要好好学学,将来,我们或许也有机会!”
王谦经过考虑,说出这样一番话,张甲徽和王之桢的眼同时亮起来。
打不过敌人怕什么,走他的路,跟着他发财也是办法。
将来甚至有可能,会在弯道超车!
因为人家出手,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要转移目标。
他们放弃了在灾民重建房屋的纠缠,是必然的结果。
几招拿出来,人家分分钟化解,并且还造成了房屋出售的火爆!
换谁也顶不住,本来是要做对,却逼出来对方的潜力,哪有这样的事情!
捣乱的一方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便只有放弃的份。
而此时,方书安他们,正在沉浸在下一步的计划当中。
房产这样的事情,只要开始,便停不下来。
趁着火灾改造的功夫,将房产的概念推广开,他们便要抓紧时间,趁着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进入到专业房地产开发的过程当中。
先占据先行者位置,设置各种门槛,等到其他玩家进入的时候,已经落后不止一步两步,除非有跨越时代的方案,否则无法完成超车。
在方书安四五百年的经验面前,别人想要赢,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要做的,无非就是争夺谁是老二!
“现在看来,还是要等到此处完工,才能开始下一个项目。”张田余十分无奈,收起手里的炭笔。
刚才和方书安争执了半天,以为会对局面有什么改变。
争论到最后发现,方书安是对的。
太让人无奈了!
他们的项目,只有在受灾房屋完成之后,才有可能展开。
受限制的原因来自于方方面面:水泥和钢筋,甚至石灰和石子的产能,都要全力供应,要不然,没办法在入冷前完成目标。
除此之外,更为关键的是人工。
因为瓦片产能受限制,要分出很多人去瓦片工坊做工,加大瓦片的产量。
方书安等人并不想在瓦片这样低附加值的商品上浪费时间布局,所以就派出去人手,去给能大量生产瓦片的人家帮忙。
他们要的是能合格提供的瓦片,而不是去接管瓦片行业。
有限的人手,一边要分配给瓦片,一边要非给烧砖的窑厂。
剩下的都要帮忙修建!
刚开始看着人挺多,但其实用上的并没有多少。
计算过后,如果没有大量人手补充进来的情况下,要按时完成很困难,更不要说是同时开展新项目了。
正在他们纠结的时候,门子来报,熊廷弼来了!
老丈人来家里?
方书安肯定要去陪着的,“爷爷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少爷,老爷不在,但是熊大人说了,见您也成。”
门子的话,更加让两人诧异,熊大来家里不找老方,找他做什么?
“好,你先让二夫人去照顾下,我这就过去。”方书安这衣衫不整的在和张田余讨论事情,穿的十分随意,要是这身衣服去见老丈人,那指定不能行。
等他换好衣服过去的时候,熊芷晴在抱着两个孩子,陪着父亲聊的很愉快。
算起来,这是熊大第二次看见一对外孙女,对俩小丫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他抱抱这个,再抱抱那个,简直笑成了花。
方书安想不到,杀伐果断,习惯黑脸的熊大,对儿孙也是别样溺爱。
“岳丈大人,让您久等了。”方书安谄媚的笑着。
“贤婿啊,来坐,我有事与你商讨。”熊大笑呵呵的回应着。
老丈人的态度,让方书安很不习惯,他极少见到熊大如此做派。
下意识的就提高警惕,要是老丈人没有点别的想法,打死他都不信!
但是么,熊大也是浸淫多年的老江湖,不会轻易的显出自己的目的。于是乎一家人在山南海北的说了很多,话题不知道从哪到了哪。
终于,尬聊了半天,还是要转向目的了。
“贤婿,听闻你们最近的房屋改造很是热闹。”
话题还是转到房屋改造的话题上。
“那个,老夫问问你,你们修建的房子,可有卖不出去的?”
卖不出去的?
方书安差点没翻过味来,熊大他这是何意?
熊芷晴在一旁补充道,“唉,父亲也是害怕你发愁,如果有些卖不出去的,父亲也能帮忙想办法。”
知父莫若女啊!
俩人一唱一和,方书安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熊廷弼的意思,说什么还有房屋没卖出去,摆明就是问还有没有剩余的房子。
想来是老丈人有些话不能明着问,换一种说话的方式,更加委婉。
“嗯……房屋倒是……还留着一些,敢问您是有需求么?那小子送您两套就是。”虽然不知道老丈人为何要房子,但是方书安还是知趣的赶紧送上去,先舔一波再说!
两套院子又没几个钱,若是能讨老丈人欢欣,那自然是极好的。换做平常,送个千两银子,说不定还要换一张难看的表情。
不过啊,熊廷弼发现,他这女婿显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只见熊大脸红的赶紧摆着手,似乎在表示自己清白。
“唉,你想哪里去了,我也不缺两个小院子。那是有属下来求,他们还没有在京城购置房产,听闻你那里不贵,这才动了心思。但是听闻需要买上很费劲,知道老夫与你的关系,便来求助。”
原来是老丈人的手下求帮忙,那肯定也要帮啊,帮他们的忙,就是给老丈人长脸啊。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干的!
再说了,他们几个合伙人手下,都有几套机动的院子,就是留着在这样的时候用。
“您放心,房屋咱们手里有,只要您发话,是送还是半价卖,都可以。”
他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立场,不嫌弃没有别的说法,就直接送,若是有别的说法,那就半价卖。
“唉,话不能这么说,那是你们吃饭的买卖。老夫不能让你白送,也不需要打折,正常市场价卖给他们即可。我那些属下,不是爱占便宜之人,若是对他们太市井,会折了他们的心气。”
“是,岳丈,按您说的意思去办就是……”
老丈人这个人情,他是给定了,下次再给自己甩脸子,也好有点心里负担。
熊大的目的达到,也就没有在府上多待,再和两个外孙女玩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也就是现在他还没有完全确定下一步的官职,也幸好他不是个纯粹的武官。要不然,哪怕是亲家的身份,现在来方家,明天也会被御史们奏一本。
老丈人走了,方书安继续回到后院,跟他们讨论。
“书安,既然没办法,就按照你说的进行吧。”张田余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想抄近路还真是没有机会。
不过,看见另一张图纸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学院里的大阶梯教室,基本完成最主要的工程,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
那样的话,他们或许可以试一试!
此前爷爷就和他说过,陛下想召见他。
或许时机就来了……
见他陷入沉思,后来更是不经意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张田余和林月华相视一笑,方书安如此表情,说明有戏,意味着他们有了解决办法……
……
晚上,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老方听,方从哲便答应了他的话,第二日便去安排。
果然,没有过两天,便有旨意:泰昌单独召见。
换做是别人,恐怕要高兴的睡不着觉。那可是当今圣上召见,早就激动的不能自已。
可是,于他来说,并没有多么兴奋……
559 能力不能力无所谓
方书安为人风趣,说话俏皮,便是泰昌面前也不拘谨,身为皇帝,他很久以前就发现,这小子缺乏对皇权最起码的敬畏。
举手投足,与他人有很大不同。
虽有时故作姿态,但眼神里却无丝毫变化,并非是从内心生出的崇敬,眼睛骗不了人。
如此作为,令泰昌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时间久了,也就释怀。
高人之所以是高人,总是有些不同的地方,昔年李太白敢在唐明皇面前,让高力士给他脱鞋。
方书安的才能,比之高到不知何处,虽然有些膈应,却还不到李太白的级别。
两相比较,方也算是低调的多了。
所以啊,即便是君臣私下相处时,方书安敢说很多人不敢说的话,也从不说假话,这是他的价值所在。
也就是这样的性格,才让泰昌了解许多人间疾苦,世间百态。
所以啊,终归不过是个贴心的小子罢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就不再纠结。
泰昌闲时有时会去东苑骑马,他身体不算好,但按照方书安的指导锻炼后,康健了许多。
刚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利用徐光启给他的那个单车,后来知道是方书安的主意,也就让他多提供点方法。
没有人喜欢病恹恹的自己,尤其是发现,方书安提供的方法,确实能明显提升房事能力以后,他就更加愿意抽出时间来坚持。
房事不房事的无所谓,只要是喜欢运动的感觉!
而对于骑马,也是得于其他运动的原因。
骑马虽有一定危险性,但是天大地大,有时出行,还是靠骑马,那时候,总不能只是在太监牵着马的情况下遛弯。
身为男人,技术要有!
因此,骑马这种运动也就愿意去接触,作为大明皇帝,如何没有想过像成祖爷一样驰骋疆场。
只是,成祖的光辉事迹,是建立在他特殊的情况下。看看后来者武宗皇帝,被臣子们黑的也是厉害。
因此,纵马疆场的事情,也就想想罢了。
君臣对答着,泰昌看看天空,慨叹着,“天气好极,正是出游好时节。只是这内宫深墙,出宫门就免了,随我去走走。”
明内廷比后来大上很多,景山,东西苑,大上一圈不止。
但是么,也不能说在宫廷上花费比清代更多。
虽然皇宫修建的大,但没有各种造园子的消费……
方书安落后两步,有意识的和皇帝保持距离。
虽然说他对皇权没有神化的敬畏心理,但是毕竟天老大人家老二,还是要有应有的态度。
只不过,皇宫有啥好看的,就是那些建筑,泰昌也是走的无聊,说着,“走,陪着朕去骑马。”
方书安知道,这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骑马不过是借口而已,至少能让身边大多数耳朵听不见他们说内容。
“谨遵陛下旨意。”方书安应诺到。
于是,很多太监熟悉的画面出现了,泰昌在东苑骑马,牵马的却不是太监,而是方书安。
到底是陪着皇帝骑马,与他之前和朱由校出去,有很大不同。
没有跑上几圈,主要是没有多快的速度,都是遛马。
溜上几圈,速度慢下来,基本上就是马散步,两人正顺着马场遛弯,泰昌总算开口道,“说吧,你个机灵鬼,又想如何诓朕。”
方书安谄媚道,“小臣怎敢诓骗您,只是说一些想法,还是一些有利我大明有利于百姓的想法。”
“少弯弯绕了,你最近的动静很大,现在来找朕,怎么可能无事。看机会给你了,抓紧时间快点说。”
泰昌都这么说话了,方书安也不墨迹,迅疾将心理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大明西北和西南边军苦寒,小臣想招这些地方的军户训练成为专业施工队,以后水泥产量只会越来越多,盖房筑城需要人啊,原本想着将此次灾民转为专业的工匠。
但是我们调查过后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有自己的职业在身,有自己吃饭的本事。所以说啊,能够否成功,还很难说。”
“让你爷爷方阁老去协调就是,有什么为难的?军户们的日子,朕是知道的。立国两百余年,军户的人口增加,土地却不曾增加,他们的生活,想想便知道很差。”
泰昌是务实的皇帝,存在的问题他也了解过。
军户经过两百年的发展,需要改革。
“陛下,您说的是,可是……可兵部和地方的将军们不同意。”
方从哲思来想去,还是让方书安来试探一下泰昌口风,毕竟如果皇帝同意,兵部和地方反对也没用。
泰昌沉吟片刻,想透其中关节,这件事兵部没有理由反对,边军将领吃空饷历来都是兵部头疼的事,至于地方将领们反对就很正常,动了谁嘴里的肉谁也不乐意。
算起来,都是地方顽疾,换成过去,想要插手还没机会,现在好了,刚好趁着此事,好机会整顿边军,也不是不可。
想通关节,泰昌笑道,“你啊你,少给朕成这幅鬼样子,不单单是为这件事吧,朕不信阁老没有办法解决此事,说吧。”
方书安嘿嘿笑道,“就知道瞒不过您,小臣思虑良久,如果三大殿的柱子不用金丝楠木,而是水泥浇筑,不知陛下能不能接受?如此,三大殿的费用会大减……”
眼看着泰昌变成锅底黑的脸,方书安声音越来越小。
皇宫殿宇的建筑规制绵延了千百年,到自己这就没了?
泰昌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等回过神来,方书安早像兔子一样跑了,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三大殿是大明心中永远的痛啊,他清楚的很,一次次火烧,一次次修建,耗费不知凡几。
若是按照工部的预算,高达七八百万两白银,那是干什么?
即便是近几年岁入大增,可是要拿出一年的收入去修三大殿,他是难以下定决心。
换成水泥柱子,能比金丝楠木更加高大宏伟么?
泰昌并没有直接否定,他心里其实还是实用为主,金丝楠木的房子是好东西,可是,钱财也花的厉害。
该如何是好?
……
……
英国公府上,此时没有任何特殊情况,风平浪静,好像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
实际上,并非如此。
国公府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背地里也算是暗流涌动。
此时府里的一个小会客厅,门口没有个支应的人,在外边三十步,站着一圈守卫,没有半个死角。就是耗子来了,都不可能进去。
“国公爷,当初说的好好的,结果你们没有完成计划,便由我们来接手。算起来,你们至少浪费三次机会了吧。怎么的,这些我们要动手,为何你们又在背后下手?”
说话之人很是傲慢,站在张惟贤面前。只不过,他并没有全部露脸,而是将其藏在宽大的袍服下边,袍服是少见背后带着巨大的半身斗篷,翻上来便能遮住自己。
不过,仅仅凭借露出来的部分,也能确认他的身份。
如果方书安在场的话,他便会发现,此人不是一般人,正是他在南直隶遇见之人。
“怎么,我们执行计划之时,不仅仅贵使也在布置任务。如果当时双方通气,自然不会有误会!”
“误会,此次的误会可是大了。你的手下为了不泄露机密,才放火烧屋。想要毁尸灭迹的心情,倒是能理解。可惜啊,他们太傻,竟不知,南城干燥的厉害,一把火烧掉大片白地。要不是他们的手段,方书安和张田余他们,这次可是没有占便宜的机会!”
“天意如此啊,若是我知道,你们要对方书安下手,一时半会儿不能动他,也不会在他身上用那些小计俩。现在倒好,损兵折将不说,还给方书安创造恁大机会!”
张惟贤也没未曾想到,当时他们要在背后制造谣言,给方书安来些压力,最好是能影响到她。
谁知道,那些办事之人一点也不靠谱,造成的效果几乎是让明眼人随便就能看清。
但是,他们的计划,真的有可能会影响到方书安的名声,那样的话,上次在南直隶蓝家好不容易拿住方书安的把柄,便会做空。
他们在没有到达实施计划的时候,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个内应。
尤其是,破坏方书安名声之人,还是没有完全断绝合作关系的张惟贤。
于是乎,双方下边人,便在针对方书安名声的事情上,展开了一次攻守,甚至于最后发展到拼杀。
结果就是,双方死伤不少,张惟贤手下之人,为了要毁尸灭迹,便放一把火!
可惜啊,那些人没有好好接受过安全教育,若是他们参加过学院的安全培训,便会知道,在南城那样的情况下,一点火星都不应该见到。
火势凶猛,他们还洒了油,转眼之间就烧的铺天盖地,也是南城火灾的直接来源。
张惟贤,原本的计划是削弱方书安和张田余等人,最后却阴差阳错,帮助他们实力更上一层!
可惜啊,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现在他们想后悔,也没有办法。
“贵使准备何时动手,说不得我们还能配合。”张惟贤为了缓和尴尬的局面,随便找了个话题。
“英国公,有再一再二再三,没有再四啊。这里浪费过三次机会,不会有第四次,下次,还是看我们的吧。”
“哼哼,没有我手下人协助你,我倒要看看,你们去何处找军队帮忙!”
“军队……国公爷,我想问一句,您手底下,还有多少能指挥的军队呢?”
张惟贤听到这话,瞬间惊了,他的表情,似乎要将面前人吃掉一样。
不过,或许是忌惮于其实力,又或许是有其他原因,最后,他只是涨红脸,使劲捏着拳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国公爷,事情非是我们所做,您的风光是被谁剥夺的,想必一清二楚。”
张惟贤当然知道,拿走他带兵权力之人,看上去是刘綎,实际上是泰昌皇帝。
或许是泰昌早就看出来张惟贤是个嘴上把式,中看不中用,也或许是单纯的为了摆着三方人马在京城,有了什么动静能马上派上用场。
不管泰昌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作用是起到了。
他将三支不同来源的军队汇集在京城附近,极好的解决了政权过渡。
福王的计划败露,英国公的兵权也被架空。
不过,张惟贤自然不会将原因归咎于自己,在他认知里,还是泰昌偏信别人,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他张家世代英国公,竟然得不到皇帝的重用。
刘綎是有些战绩不假,但是他的忠心,又怎么你能和世代为英国公的张家人相提并论?
“天真,你们以为,世袭的英国公,仅仅是手上这点兵力么,未免太小瞧大明的世家!”
张惟贤也不知道和何处来的自信,面对眼前人,突然有种不明原因的强横。
“国公爷,您别忘了,若是我们祖上不被卸磨杀驴,现在的位置,恐怕比您家里要高得多吧。那些东西,我们也有所耳闻。您说的不错,世家的价值,就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啊,当别人都意识到你是麻烦的时候,试问还有谁敢上来?若非如此,当年的蓝家,怎么可能让人眼睁睁的干掉?”
……
张惟贤想反驳来着,但是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们家累世国公不假,但是眼前人也不简单,虽然他不是蓝家直系,但是能成为核心成员,便代表着身份特殊。
能在东厂锦衣卫等等机构的围追堵截下,在暗处发展两百余年。并且实力没有多少衰减,说起来,要比他强上不少……
“国公不必着急,到时候上边有了想法,定然会通知您。毕竟,您和福王不一样,他是胆小鬼,您可是什么都敢干。”
说完,他哈哈大笑,转身走了。
即便是一语双关,张惟贤冷哼一声,却是古井不波。
要说沦落到现在的情况,还真的只能怪他自己。
如果当初他逼得福王再紧一些,或许现在完全就是两个局面。
谁能想到,朱常洛那么坚强。在万历几十年不看好的情况下,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下来!
并且,最终拿到皇位。
当时人们可都是人为,朱常洛被拿下,是早晚的事情……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当初的目的,不过是要加强勋贵世家的权利,能跟那些文官们斗上一斗。
谁知今日,竟成如此局面?
560 简单粗暴如方书安
在官场,方从哲的名字当然是如雷贯耳,但在民间,方书安则更有名。
大明百姓经常将方书安与晋时屠龙的周处和三国吕蒙相提并论,来教导儿孙。
若是一个人,打小就聪明,长大之后更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那没有太多的传奇色彩。
像是方书安这样的逆转人生,才来的畅快。
原本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大成就的那种,却在忽然之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展现出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智慧。
不管他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他是如何做到,反正人家现在是真的厉害。
不管三七二十一,吹一波就是了。
在树立榜样的事情上,吃瓜群众能做的刚好。
所以嘛,方书安也就从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败家的玩意儿,成了后学努力的典型。
方书安初听这个传言,还洋洋自得了一阵子。
谁不想自己成为传奇呢?
可是啊,事情并非像是他想的那样发展,在流传过程中,甚至于开始变味。
说好的是典型,那就说好的地方便是,怎么的,还要挖掘人的短处呢?
比如,不知道是羡慕嫉妒,还是故意混淆视听,有人就将他以前的生活散布出来,若是老老实实的说也就罢了,偏生还要添油加醋。
关于青楼的段子在纨绔里流传更广,什么与名妓郑云儿大战三日,尤好胡姬云云。
说的话,正经的说也就是了,不要戏太多。
关键是很多人将细节描绘的跟亲眼所见一样。
方书安就纳闷了,难道他办事的时候,这些人在床底下偷听呢?
细节也就细节,他也不说什么。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说他小!
小就算了,还快!
娘的,那不能忍,说不小,你知道啊,难道你看见过?
怎么的,要不脱掉裤子看看?
甚至于有人说,他如此不进女色,就是因为当年亏了阳气,所以一直缓不过来,就没有了曾经的锐气。
要不然,流连青楼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为何要要天天的努力工作?
并且,人们说的还有理有据!
因为自从林月华进门以后,一直没有身孕,你说说,如此一传言,人们想不信都很难。
毕竟,事实如此,没有身孕的事情,做不得假。
有次被一纨绔当众问起详情,脸上挂不住的方书懒得搭理他们,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传言日盛。
在别人眼里越是不敢面对,便越是说明有情况。
方书安的行为,正好让造谣之人不断添油加醋。
为此,人群转换目标,既然方书安不想说,那就换另外一个人。
有好事者去问郑云儿,各种问题言无不尽。
什么,方书安是不是真的小,还有他是不是真的快,亦或者是否能力差劲。
总之是问题没有一个想着他好的。
想想,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一个人希望,别人全方位的超越自己。
方书安强,很强,不管在做生意,或者是处理其他事情上,都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能力。
人嘛,在这件事上拼不过你,便要在另外一些事情上找补回来。
尤其是,男人雄风,那可是决定一个男人的根本啊。
若是在此事上能将方书安压下去,也能极大的找回场子。
他方书安牛又怎么样,房事不行,还是完蛋!
郑云儿也是有想法之人,此事不管真相如何,不能说破。只要一天没有真相,人们便会趋之若鹜,更加好奇。
如果说不好,那是跟方书安做对。如果说好,又会得罪不少纨绔。
所以啊,此事不如什么都不说,留着悬念让人们去猜测。
正是她的深思熟虑之下,碰见有人问询,每每都是笑而不答,结果就是艳名大涨,生意极为红火。
不过呢,说到底,此事都是在消费方书安的名声。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却逃不开事实。
纨绔们吃瓜吃的高兴,都拿方书安的事情找乐子,但是当事人可就不愿意了。
尤其是涉及到没有娃的问题,更是激怒了林月华。
林大老板将整座青楼都盘下来,把郑云儿当街吊了半日。随即解散青楼,改为救济孤儿的慈善堂。
换做是别人,郑云儿也不会受恁大委屈。
但是,谁让她装疯卖傻,用方书安的事情来变相的吸收人气呢。
林月华本身就为没有孩子的事情发愁,又有人在这件事上占便宜,她当然受不了。
她的一番作为,引起孑然相反的两种反应。
有些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林月华虽然有钱,但是也不能以势压人!
当然,她也不乏支持者,青楼是个什么地方,踏实挣钱就是,却想要就着方书安的名头拉客,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么,在支持的人当中,有几个重量级人物,比如说,连向来低调的大长公主都公开称赞。
大长公主是何等身份,一般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关心。现在倒好,她老人家都直接发话了,别人谁敢站到最里面?
于是乎,扬言要为郑云儿讨公道的纨绔们瞬间哑了火。
他们可是知道大长公主的为人,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请得到她站台。
林月华也没有这等脸面,现在老人家主动站出来,其他人要是再跳脚,纯粹就是自己作死了。
不过么,世上总有些人,头硬如铁,比如说御史等。
有御史弹劾方书安,纵妻伤人,有伤风化!
此事在朝堂上还是引起一些讨论,老方因为涉及到自己孙子,选择回避。
徐光启和李汝华等人主持,不过么,他们一直认为,此事不应该拿到政事堂来讨论,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朝廷上议论,实在不像话。
最后,他们还是将之发回给顺天府,让顺天府过问一番。
毕竟此事没有苦主,当事人躲都还来不及,她们可不想出来招惹林月华。
要是方书安或者其他男人,都还好一些,毕竟男女之间,有些事情好商量。
但是啊,林月华可就不一样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最容易起纠纷和纷争。
顺天府接到这烫手的事情,眼见实在甩不掉,便像模像样的传唤当事人。
事情总是拖着不是办法,不管是御史和看热闹的纨绔那边,还是大长公主那里,都等着看事情的进展。
有些人是纯粹的不怕事大,有些则是看看,涉及到阁老家的事情,究竟会如何处置。
其实,顺天府也很为难。
此事是个焦点不假,但是在他们面前,却是进退两难之事。
你说好公平公正的从严处理,那样对方书安不公平,本来就不是一个刑事案件,甚至于连民事案件都算不上。
民事案件好歹有苦主,此处,人家苦主还没有说话,一切不过是御史们闹出来的事情。
你说从轻处理,那更有问题了。肯定会有人起哄,说是顺天府是迫于阁老的压力,从轻发落,官官相护之类的话,肯定都会出来!
所以啊,顺天府十分为难,左思右想也想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去处理。
不过,事到临头的时候,他们做的规划都没有使用上,因为,意想不到的变化还是发生了!
过堂当天,顺天府门口是人满为患。
一方面,是京城最有传奇色彩的佳公子。
只是,那并非是最为主要的原因。
更受人关注的是另一方面,也就是御史口中的受害者,也就是青楼的女子们。
这些,才是那些围观群众最为关注的地方。
“堂下可是方书安!”顺天府拍拍惊堂木,算是正式开始。
“正是下官。”方书安拱拱手,算是回应。
他有功名在身,原本就不用和普通人一样跪拜。
而且他有官职在身,还不是一般的小官,理论上应该有座位。不过么,方书安为了不让围观之人有更多的说法,便选择放弃座位,站着问话。
郑云儿等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她们整整齐齐的跪了好几排。
虽然现在身上没有多么厚重的脂粉,但是因为没有收押,所以还都是风姿绰约。
就这一点,便让围观群众们高兴的不得了!
总算是不枉他们跑过来,围观热闹。
“哎呀呀,你看看,那个就是郑云儿,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没白来。”一个人兴奋的说着。
另一个人仔细看着,回应道,“还真他娘的好看,难怪人家艳名远播,就这长相,难怪人们喜欢!”
“唉,我说啊,你们别只盯着那几个看啊,地上跪着的另外的也都不错,虽然她们不是花魁,也是一等的姐儿吧。”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别闹了,一等姐儿谁还在这么个不知名的地方,人家在别处,挣得多上许多。”
“我滴个乖乖,难怪都说青楼是销金窟,你看看这一个个长的俊俏模样,那能少的了!作孽啊作孽,多好看的姑娘,嫁个好人家多好啊。”
听着在四周传来的声音,方书安也只有叹气。
看来,自古以来,男人们的爱好都差不错。
一般都是劝良家下水,劝妓女从良。
从古到今,不外如是。
他摇摇头,看看上边,顺天府还在翻阅卷宗,尚未看到几个郑云儿他们吧,没有开始点名核对。
边上人们的议论,就不曾停止过。
“你还别说啊,要不是此事,打死咱们,都没机会啊。”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他们,咱们怎么有机会在这里看见姐儿们的样子,做梦去吧。”
“你说的也是啊,那是真的难得,快闪开,让我再看几眼。”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挤。反正吧,整个事情从严肃的过堂,渐渐的换了性质。
“肃静!”
顺天府总算是又要点验人名。
“堂下可是……”
随着一声声点名,总算是能正常进行,叽叽喳喳的人群也安静下来。
看美女是事情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就是八卦事情的进展。
“此事,方书安,可有什么话说?”
通报完性命,看完卷宗之后,习惯先问一遍双方,问到方书安的时候,人们瞬间安静下来,他们都想听听,他要怎么说。
方书安笑呵呵的说着,“此事啊,倒也简单,大人请允许我办件小事情,不会耽误时间。”
说着,他掏出一沓纸张。“大人,让我家下人带上来些东西。”
此事又不是案件,没有那么严肃,顺天府点点头,下人便送上来一个铁盆。
方书安展开到说着,“这些是她们的卖身契,诸位请看。”
他将那些卖身契在人前晃晃,大家都扫了一眼,没有问题。
“此物没有问题吧。”
方书安将那些在郑云儿等人面前闪过之后,说到。
“没有问题。”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没有问题就好。”说完,他取出火折子,将卖身契直接点着了。
没人能想到,他有此一手,人们都傻掉了。
至于郑云儿等人,呆在当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顺天府皱着眉问道,“方书安,你这是何意!”
“大人,没有什么意思,他们现在自由了。”
自由了!
将卖身契烧掉,自然意味着卖身合约终止,他们现在是自由人!
“等等,还不算完。”方书安微笑着继续说着,同时从怀里取出来一叠东西。
“还有!”
人们惊了,这又是要打算干什么。
“此乃张家银庄的票据,天下任何一家张家银庄或者店铺都能兑现。现在么,一人一张,就当是路费了。”
他笑眯眯的展示一边,将那些路费发下去。
“五百两!”
有个姿色并不算出色的姐儿喊了一句,极为兴奋。
或许花魁们有过一次收获五百两的经历,她们可是没有的。
不过,五百两的路费,也不算少,她们拿着,何处不能去?
关键的是,赎身的费用才是大头,方书安直接给烧掉,她们存下的银子,便都是自己的资产,不需要花钱去赎身了。
谁也没想到,方书安会如此处理。
其实他们想一想,这样是必然,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本来就不是刑事案件,也不是民事问题。归根到底不过是一次商业收购,涉及到郑云儿,也就算是惩罚。
一时间,此事竟传为美谈。
而等着看热闹的东林党掉了一地下巴,要知道,长夜宫可是个日进斗金的销金窟,堪称京城第一青楼,背后主人一直极为神秘,坊间传闻林月华盘下长夜宫花了超过十万两白银,也有人说二十万!
至于到底是多少,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了。
扔这么多银子,就为了置气,饶是东林党不少都是家资颇丰,也没见过这么扔钱,林家家底之厚,让人好奇。
561 巨大的造价差
学院的新阶梯教室,是京城现在最大的单体建筑之一。
里边为了能保证坐下上千人,并且不影响学生的观看角度,采用了全新的设计方式,没有用到一根立柱!
后世,类似的设计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几千人的宴会厅,随便就没有一根立柱,而且还是多层建筑,不只一层。
在大明来说,多层难度很大,不过解决无立柱单层,相对需要克服的困难小点。
即便如此,在工部建造师眼里,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千百年来,没有柱子,如何做到支撑?
但是,方书安等人做的,自然是惊掉下巴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们做到了,并且事实摆在眼前。
泰昌并不甘心放弃金丝楠木的形式,但是,省钱两个字,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
大明有钱不假,可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将钱财都花在修建三大殿之上。脸面重要,百姓吃饱肚子同样重要。
何况,金丝楠木为主体的木制结构建筑,存在着先天缺陷,不耐水火,容易虫蛀腐蚀,已经先后被烧掉两次。
虽然有时候说是天灾,泰昌却不止听到一个声音提起过,或许那些火灾,真的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要在重建当中牟利。
对此类说法,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三大殿建设的计划,每次不知道要间隔多少年。等到下次修建的时候,最开始放火那些人,说不定已经黄土埋了,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这几日,三大殿的选择,如芒刺在背,让他十分纠结。
除了涉及到他自己以外,还有万历的因素在其中。
毕竟万历对自己的定位不低,当年嘉靖能修建完成,他自我感觉不差,也想要完成同样的事情。
可惜啊,时间不等人,钱财不等人,最终是抱憾离去。
万历皇帝虽然对他一般,但最后能将大位给自己,还是舐犊情深。
泰昌如此上心三大殿,固然考虑到那是大明的脸面。
可是,真要是跟务实比起来,泰昌宁愿用几百万量去干别的,在修筑大殿之外创造出巨大的价值。
当年隆庆朝,并不和万历皇帝一样好大喜功,办了不少实事,本质上,泰昌更像他爷爷。
另一个关键因素,也就是万历心心念念。
当年,在万历最为光辉的时候,三大殿倒在火灾当中。所以啊,他就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修好。
可惜,失去张居正这个开源节流的理财能人之后,大明的国库再也没有能恢复,六百万两存银巅峰状态一去不返。
想到此处,他看看手边内阁递上来的条陈,那是对于张居正平反的看法。
虽然有些许阻力,但是问题不大。
最大的担忧,就是要给张居正孙子荫封的事情,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
一边是官员反对,另一边是他的而后人会不会拒绝。
此事,现在谁都说不准。
“王安,如你是张居正孙子,现在荫封你,会不会接受?”
王安听闻,心里一凛,陛下这是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朝廷有赏赐,那是为人臣子的荣幸,自然是要感恩戴德。“王安恭恭敬敬的回答。
泰昌愣了片刻,随即摆摆手,“那是你的想法,张居正家人,和一般人不同,他们极有可能,不会接受。“
“那样做,不识抬举啊。”王安和张家后人素不相识,不可能与之站队,他效忠的目标只有泰昌,余者,不是操心的对象。
“他们家也是受过委屈之人啊……”泰昌叹息一声,拿起折子,旋即又放下。
看的出来,他的内心是真的纠结。
皇帝也就是皇帝,不会在一件事情上一直纠结下去。“罢了,左右是先帝对不起他们,即便是拂了朕的面子,又如何。”
最后,他终于做出决定,“批红,让内阁去执行。”
“可是,陛下……”王安话没有说完,便被泰昌伸手制止,“朕心意已决,无需再劝。”
太监不得干政,皇帝要是问一些问题,他自然能答话,要是做出决定之后,他们在唧唧歪歪,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王安知道孰轻孰重,便闭口不言,将那奏章用印。
既然此事都做出决定,泰昌也不再纠结,“走吧,摆驾去学院,看看那里。”
人最艰难的时候,是做选择的过程,结果才不是最难的部分。
决定去学院,毫无疑问,就是要去参观那些水泥铸造的建筑,看看在恢弘程度上,是否能和金丝楠的建筑相提并论。
……
……
方书安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也学院处理事情。
听说陛下要来,他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能来看,也就意味着,对混凝土结构感兴趣,对于三大殿钢混结构代替木结构,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要是能替换,省钱省大发了!
世界主流建筑形式当中,分为几个流派。
木质结构,石料结构,混凝土结构。
木质结构兴起最早,考证的万年以前,已经有木质结构的存在。华夏历史更是将木结构登峰造极,三大殿之类的建筑,几乎就是木结构巅峰。
石料为主的结构,历史稍微比木结构晚一些,在历史的长河中,一直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展而进化,甚至于在新世纪,依然有石料结构的建筑物在产生。
几种建筑形式比较的话,毫无疑问,木质结构是最快的。
完成前期准备以后,在现场组装,花费的时间很少。
当然了,因为木质结构受限于榫卯结构的精细和对木匠手艺的要求,所以,木质结构的速度并没有甩下混凝土结构多远。
石料结构速度奇慢,尤其是人手不够的时候,一个建筑物的完成,需要几十年。
历史上很多有名的大教堂,因为使用石料,他们的修建周期,往往几十年起步,上百年,几百年工期的也不少。
不过,他最大的好处俱是保存时间久。
因为古巴比伦河古埃及很多建筑采用石料,所以他们能保存几千年而不朽。
至于混凝土的发源,有人说是在古埃及,有人说是古巴比伦,反正算是三种当中最晚的一个。他结合和石料耐久和木料方便修建的特点。尤其是在钢混结构产生以后,依靠着工业带来的巨大原材料优势,和集约化操作方式,竟然具备了超过木质结构的速度。
虽然说,在持久度上,钢混无法与天然石料相比,但在建筑速度优势明显,而与木料比起来,耐久度和大的空间跨度也成为现实!
泰昌来的时候,阶梯教室已经基本完成清场,闲杂人等已经全部清理出去。
现在,制高点和主要门户,已经有锦衣卫看守,防止出现意外。
陪同泰昌查看的,除了方书安和宋应星这两个设计师,也就是徐光启。几人都是懂技术和原理,便于现场解释。
大阶梯教室的挑高也很高,因为要求无柱设计,没有设计成平顶,设计了一个大大的尖顶。
虽然尖顶很大程度上没有什么用,但是方便实现理学支撑。
以现有的材料,要求无柱并且平顶的话,技术还达不到。
虽然进门并没有三大殿高,但是泰昌已经被震撼了。
将近十丈高的尖顶,没有一个柱子!
十余丈的方圆,那空旷的感觉,谁看见不吃惊?
尤其是顶棚上错落有致的玻璃,将阳光洒向地面,透亮的感觉可比三大殿明亮多。
这是继暖棚之后,泰昌又一次见到透亮的建筑。
“书安,你来给朕解释解释,为何要用水泥?”
方书安看看徐光启和宋应星,既然皇帝点名问他,也只有上去了,想给宋应星的机会并没有。“陛下混凝土的好处便是,干的块,硬度高,耐火性好。若是采用水泥浇筑,第一天施工完毕,五日之后,便能达到设计的硬度的八成,此时便能进行后续的工作。
水泥一次浇筑成型,短时间内即可进行,无需像是木料一样,一点点的刻画榫卯,也无需像是石料一样,还要一点点琢磨石料。另外就是,取材便宜,现在大明已经实现水泥钢筋以及石灰的大批量加工,短时间能即可汇集大量的原料,而无需动用金丝楠木等贵重木材。保守估计,造价是金丝楠木成本的一成到两成。”
一成到两成?
饶是泰昌有所准备,也是深深的被成本吓到。
能降低到一成,即便是七八百万两,也仅仅需要七八十万两就能完成!
实际上,就这还是方书安将一些局部采用高级装潢的费用计算在内。
比如说黄花梨或者金丝楠的一些细节装饰。
如果仅仅是钢混主体,甚至不需要那么多银钱。
水泥的产能和造价,大大降低,就算是钢筋的价格,也降低到原来的一两成,大工业化的优势太明显了。
当然,因为钢混结构的钢筋,并不需要他们的高素质钢,只需要比炼铁强一点即可,那样的炼钢成本,比原来降低太多太多。
金丝楠木可不一样,一根就要成千上万两!
两者比较,价格相差的让人无法直视。
泰昌已经深深的被低成本的优势所吸引!
随后,其他的细节参观,对于皇帝来说,也就是锦上添花,更加深入的了解钢混结构特点。
方书安看的出来,在说到价格的时候,泰昌已经动心了,那个眼神,瞒不过他。
一直到离开,皇帝的眼神都离不来那个尖顶。
硕大的尖顶,意味着他们能在上边建造复杂的形状,对于斗拱飞檐来说,都不是问题。
刚开始,人们都觉得,有柱子的大殿,才能称得上大殿。现在他意识到,有柱子说明技术差,没有柱子才说明技术的高超。
支撑越少,技术越难。
回到宫殿以后,泰昌仍旧还是心不在焉。
八百万两和八十万两,哪怕是一百六十万两,差的太多了!
按照现在岁入,一百余万两,只需要户部两三个大工厂就能做到,更不要说商税。
但是要说八百万两的话,那可就是两年的财政盈余。
为了两年税收,真的有必要利用金丝楠木么?
怀着如此的心事,泰昌一连几日上朝都心不在焉。
一直到内阁奏事的时候,他仍旧注意窗外。
现在,大朝会逼不得已都在武英殿。内阁奏事,现在的季节,基本是在紫光阁,等到冬日时候,会搬到暖阁。
紫光阁的面积不算大,仍旧用着好几根柱子,自从见识都无柱子的建筑之后,他越发觉得,柱子的建筑上绝对是个没有什么用途的存在。
有他们,建筑物只能被迫分成若干部分,也就是去大殿的意义。
李汝华的奏报,原本就是大量的数字,这让本就心不在焉的皇帝,更加容易走神。
泰昌的表情,他自然能够注意到,眼见着皇帝看着窗棂越来越入神,他明白,这是在走神了。
“陛下……陛下?”
一直到叫了好几声,泰昌才堪堪回过神。
方从哲人老成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陛下,今日就到此吧,咱们明日再议。”
泰昌见如此,便到,“也罢,明日再议。”
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内阁几人和三个尚书便行礼。
只是,皇帝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人们好奇之下,抬头一看,只见他扶着柱子,上下仔细查看着。
“诸位卿家,你们可曾见过学院的大阶梯教室?”
泰昌没来由的疑问,让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谁也不明白,为何皇帝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尚未去过,陛下。”
“哦。”泰昌回答一声,自顾自的去了。
人们更加纳闷,皇帝没来由的问一句,究竟是要干什么?
别人不清楚,但是徐光启前几日此陪着泰昌在学院,人们便将目光转向他,希望获得一些信息。
“徐大人,你可知道,陛下是何意?”
“几位大人,你们莫要为难我,陛下的心意,我可不敢推测。不过,既然陛下说没有见过,为何不去看看呢?或许会有些发现。”
徐光启的话,让人们回过味来。
皇帝说的事情,自然是需要他们去现场看看,才能更有感觉。若是仅仅在这里讨论,怎能有多大收获呢?
562 杀人诛心
内阁几个人都希望少花钱,方从哲作为拍板的那个,当然希望钱花的越少越好。
主事户部又是次辅的李汝华,同样不希望多花钱。国库从能跑耗子到有些积蓄,太不容易了,他不能让钱财随便花掉。
徐光启更不用说,新建筑代表着科技的进步,他一定支持。
内阁当中,排名前三的大佬决定的事情,本来没有可能更改。
可惜啊,事情就是如此魔幻,因为工部和下边百姓的激烈反对,竟然遭受到极大的阻力!
这一点,方书安都没有想到,阻力是预料之中,但是为何民间会那么大?
工部反应激烈,谁都能明白背后的原因,他们是修建三大殿当中的直接受益人和监工。
监工可能存在不熟悉的情况,新技术的实施,意味着监工们要从头学起,换成钢混结构,工部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的钱袋子要少一大截。
修建三大殿,原本油水极为丰厚,对于整个工部不管大小官员,都能喂饱。此时突逢重大改变,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掉,他们怎么可能忍受,这般变化,基本上人们都在反对。
其实,也有些明事理之人,他们能认清形式,也知道当中的原委。
清楚归清楚,实际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可惜啊,大部分人并不愿意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在人群之中选择沉默。
在他们的意识里,即使自己不想占便宜,也不能耽误同伴们。
自己不吃饭,去不能将锅碗瓢盆打破,说不得要被人戳着后脊梁,骂个数典忘祖。
老好人们不动手,规矩之人不传谣,却抵挡不住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他们原本就要从中渔利。如今却要另起炉灶,不甘心的那些,便选择将水搅浑。
也不知谁将还在议论的事情传出去,并且添油加醋,搞的外边传的风风雨雨。
此事对于御史们来说,并不是他们擅长的事情。
但是么,事情涉及到金丝楠木上下游一些列产业,当中的木匠和相关的商户以及为商户服务的工人,都不在少数。
几百年来的习惯,已经形成上下游连接的产业链。
如果三大殿放弃金丝楠木,对于市场的打击十分巨大,几乎等于直接砸掉他们的饭碗。
对于老百姓来说,没饭吃可不行,因此,在有心人的带节奏下,很快相关产业的百姓都疯了。
自古以来,华夏就不缺少看热闹之人,围观的,叹息的,那叫一个热闹。看热闹的人大有人在,很多人不明就里的被裹挟在其中。
涉及到百姓,御史们闻着味道扑上前来。
大朝会上,御史们又开始发难。泰昌的性子,做了决定轻易不会改变。他是有些想不明白,为朝廷省钱,天大的好事情,为何会有人要反对?
难道说,百姓们都想着要花大钱?
紫光阁,像往常一样,严肃而又神秘。几个太监在门口值守,不远处是锦衣卫。
平日里,大佬们说话的声音,十分谨慎的控制在一定程度。
要不说大佬就是大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控发声,能让房间内人们听清的同时,又能保证门口的太监们听不到。
今日不一样,门口的太监们听的一清二楚不说,就算是远处的锦衣卫们,也能听清楚,因为泰昌正在大发脾气。
“林如楚,你给朕说说,这几百万两银子,省给谁的?到底是谁在裹挟百姓?御史们,一个比一个要命,说什么,朕要是真用混凝土修建三大殿,会饿死数万百姓。来,你给朕说说,数万百姓是怎么饿死的,朕是真的想知道啊!”
泰昌拿着一本奏章,狠狠的扔到林如楚站的面前。
工部尚书一般很少参加内阁会议,他不是内阁成员,即便是在六部当中,位置也就比礼部好一点点。
这次不同,因为有修建三大殿的事情,并且涉及到金丝楠木引起的反应,必须要将他喊来,还有别的高官,算是内阁扩大会议。
林如楚那个冤枉啊,此事虽然涉及到工部,虽然涉及到下边的人,但是他是一点都不清楚。
“陛下,此事当中定有蹊跷,请容臣去调查。”表面如此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此事定然是他那些下属从中捣乱。
金丝楠木涉及到几百万两的大生意,那些人要是不从中牟利,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相信。
为了要让朝廷改变想法,那些人只有出此下策。看上去是比较完美的行为,有基层官员的抱怨,有百姓们的沸反盈天,还有御史们的讨伐。
只要泰昌稍微动摇一点,就有可能成功。
可惜啊,御史究竟是御史,他只能做普通的御史,却无法经历带节奏的过程。
不过,也有可能,有些人明明知道自己被利用,却还心安理得。在他们的眼里,为民请命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事情,只要有机会努力向上爬才是正道。
凡是正经点的御史,谁看不出来,背后是有人在弄鬼。
只有不正经的御史,才想着办法,要混水摸鱼。
相差十倍的价钱,即便是御史再傻,只要他没有私心,也知道该支持谁。
“凡就三大殿上书的御史,只要是说金丝楠好的,一律记录在册,五年之内,不得升迁!”
泰昌震怒,直接下达旨意。
按理说,不能这样堵住御史们的嘴,最起码内阁肯定不会通过。
但是这次不同,吏部赵焕应诺之后,没有一个人反对。
不管是方从哲、李汝华,还是徐光启,都认为就应该这样干。
不过,身为左都御史的李鋕还是站出来说到,“陛下,御史干的就是上书谏言的事情,因言获罪,不应当啊。”
泰昌还没说话,方从哲站出来回答,“李大人,此事可不能怪陛下之令。那些人是否心怀鬼胎,你一清二楚。改用水泥之后,能省下六七百万两白银,那些钱干什么不好,为何要浪费在金丝楠木上?此番陛下没有追究你失察之罪,已经是意外之恩。还不赶快谢过陛下,难道等着要再去追查吗?”
李鋕同样是浙党的成员,此刻他其实很为难。
身为左都御史,不为御史们说话,那肯定不行,当官的不给属下说话,以后谁还跟着当官的人混?
但是他明知道背后有什么不可言明的交易,却又不得不说,那是官场惯性带来的原因。
至于另一件,则是身为浙党二把手,方从哲提拔他上来的原因,就是要把握好督察院,现在看来,基本上效果有限。已经三番五次,让方从哲成为御史的攻击目标。
以至于浙党都有些迷,究竟李鋕和方从哲两人,究竟是唱一出什么戏?难道是不让皇帝怀疑他们的关系么?
兵部尚书崔景荣和礼部尚书何宗彦,两人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此时和他俩关系差不多最小,是以他们没有站着很靠前。
“何大人,现在说来说去,好像仍旧没有解决金丝楠木的事情,那该如何是好?即便是最后真的不用,那些做金丝楠木的百姓和商人们,难道真的要饿死?”崔景荣发现,还没有人真正提出要怎么安置金丝楠木产业。
“谁说不是呢,原来它们都是只供给皇家,一般人家也不能用,如果不说好的话,还真有可能发生饿死人之事。”
何宗彦同样有些担心,虽说能省出几百万两,但是那些从事金丝楠木之人,绝对会是致命打击。
如果真要是发生饿死人的事情,还会遭遇一波民意汹涌。
“还有这本奏章,说什么,金丝楠木是祖宗的事情,不可轻易更改,更改之后会伤到大明的气运。这人是谁,朕要当面问问他,说祖宗的事情不能更改,那么好,当年太祖爷的律令,贪墨超过六十两白银就要剥皮萱草的事情,要不要恢复?”
大明的皇帝们啊,都一个共同的法宝,那就是太祖爷留下的剥皮萱草。
只要是他们想要改革或者是变法遇到困难,被老顽固们阻挡,就会拿出来剥皮萱草的法案。
不是说祖宗之法不能改变么?那么好,恢复一下那个法律试试?
所以很多时候,那条法令都能将大臣们怼的无话可说。
剥皮萱草的事情都能改变,那么还有几个事情是不能改变?
别人在前边吵,他俩在后边小声嘀咕,按理说不容易被发现。
但是泰昌也正头疼着,看见他们两个,便说道。
“何大人,崔大人,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让大家伙听听。”
正要继续说话的崔景荣,刚好被点到,只有笑呵呵的回答,“回禀陛下,我与何大人,刚才才讨论一个细节。不过不影响大局,似乎不说也可。”
方从哲说道,“若是关于三大殿的细节,那边说出来让诸位听听,现在正是各抒己见的时候,怎么能够藏着掖着。”
“是,阁老发话,那么臣便说说。我们刚才讨论的是金丝楠木产业的问题,此前一直在说,金丝楠木的成本能够大幅压缩。但是好像从来没有提到,如果真的不使用,那么整个产业上边的工人们该当如何安置?”
这……
别人一听,还真是,此前一直在说,应该降低花销,可是那些工人们该怎么办?
金丝楠木因为本身极为贵重,所以一直被限制使用,除了皇家,一般人坚决不允许使用。
所以,如果三大殿放弃,那么金丝楠木也就没有了市场。
几万人没有饭吃,还不会别的手艺,真是个难题。
不过,烦恼的是方从哲和李汝华外之人,他们两个并没有陷入思考当中。
或许是,阁老已经考虑过?
崔景荣和何宗彦互相看看,似乎都是有些惊奇。
“两位大人不知,金丝楠木本身就是上好的木料,与黄花梨和小叶紫檀一样,如果不用来作为柱子,制作家具也是一等一的木料。朝廷如果不选用整根金丝楠木作为柱子,只要允许民间使用,会有更大的楠木使用量发展起来。”
对于金丝楠木的使用,方书安已经和老方以及李汝华做过探讨。
那么好的木材,以前只用来做柱子,那是极大的浪费。
整张黄花梨的桌子,现在的价格已经十分可观。如果是使用更加珍贵的金丝楠木,价格可想而知。
所以,老方和李汝华才不担心整个行业的饭碗。
李汝华适时补充道,“两位大人可能不了解,在福建和两广,红木家具是一等一的存在,红木当中,只要有红酸枝、大叶紫檀、小叶紫檀、黄花梨,几种材料的价格依次增加,他们是富裕人家的首选。
如果金丝楠木能够放开使用,那么这些木料都将闪开,将木料之王的位置拱手让出。皇宫修修补补,每年用的都是大料,当中产生的人工十分有限。如果让它在流通环节,会有更多的从而有人员加入其中。”
老方简单说了说金丝楠的可能性,李汝华则更加具体的进行了分析。
两人说完,轮到别人叹气。
内阁这几个老狐狸,早就将事情研究的透彻,这也就更能说明,那些挡路之人是多么的自不量力!
只不过,他们讨论的热闹,却和外边联系不到一起。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王安听见太监耳语,便皱着眉到泰昌耳边嘀咕。
几个官员看见,知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不然给王安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扰官员们讨论事情。
泰昌愤怒的拍着桌子,“岂有此理,咱们在此给他们讨论出路,那些人倒好,在下边捣乱!”
原来,有些金丝楠木从业人员,因为心里慌张,便联系通州码头工人,一起闹事。
一群人封锁、码头,打出旗号,严惩破坏祖宗风水的贪官!
罢工和示威,影响不小。
有几个大的棉花仓库还被烧了,附近的一些仓库也受到牵连。
“你们看看,背后若是没有人捣乱,朕这皇位给他坐!”
泰昌很少如此愤怒,竟然说出皇位的事情!
吓得官员们连忙行礼,“陛下息怒,臣等马上彻查!”
皇帝都喊出来让出自己座位的口号了,众人可不敢再耽搁。
“不用那么严重,阁老,只要将两种材料的差价公示出来,印在邸报上,我相信,那些人绝对不敢再蹦跶。”
“你啊你,还是你这计策厉害,杀人诛心啊!”
563 蹊跷的火灾
通州码头刁民聚集还有库房闹事,是皇帝钦点的案子。
洪承畴不敢怠慢,亲自带人调查。
最近一段时间,洪承畴和通州码头的缘分不浅,经常有案子涉及到这边。
他们赶到的时候,场面与传说中完全不一样。
都说这里暴民聚集,并且是火焰连天。可是他们到了以后,就没有看见几个人毛,至于大火,基本上也都灭了,有一些顺天府的衙役们在恢复秩序。
洪承畴此番带的人不多,不过都是精锐,手下的齐大力和王京乐,是狠厉角色,不少大案要案都出自他们之手。
此次前来,顺天府负责维持秩序,他们是来调查背后主使。
“大人,那些暴民们,一个都没看见。”王京乐比较直,一路走来,没有看见半个闹事的百姓。
“老王,你没看见那些个告示么。陛下说了,不用金丝楠木,省下六百万两白银。此前他们不知道,被人利用,现在知道事实,谁会跟着他们胡闹。我还听说,那些带头的御史们,家里都被人泼了大粪,墙上还用大漆泼洒的乱七八糟,那叫一个惨。”
“怪得了谁,他么愿意作死,这不是得偿所愿?”
两人办案能力有,但是废话也多。
“你们好好查看,莫要放过细节。”洪承畴知道他们的脾性,说到。
“是,大人。”两人齐声称诺。
几个人眼看此处没有什么可看的,决定换个地方。
“暴民们走了,我们是否去过火的库房看看,那里应当会有些线索。”
找不到闹事之人,先从火灾查起来,应当会快一些。
他们赶到火场的时候,发现另一些人也在,他们不是顺天府之人,但是吧,也算是老相识,此前见识过。
这些人到的早,已经在勘察。
王京乐小心的挪过来,“大人,他们来了,六扇门那帮人。”
六扇门,本意不过是对三法司衙门的称呼。
但是在万历年间,先后发生梃击案等案件,万历便组织一些人,专门对重大刑事案件进行调查。
他们不属于锦衣卫,不属于东厂,和三法司有有着关系,大部分都是刑部大理寺抽调过去之人,并且武艺高超,不少人都有一手绝活。
于是不知道怎么叫的,便用六扇门代替。
“我看见了,想不到,这次连他们也都惊动。”齐大力凑近了说到。
“干好咱们的,陛下震怒的事情,动用他们也是平常。”
六扇门出现,就是为了帮助万历解决一些疑难杂症,现在他们出面,并不出意外。
洪承畴没有去找他们,却不影响他们过来。
“洪大人,你们也来调查?”六扇门小头领,冷削恶冷冰冰的打招呼。
“冷大人也在,我们奉上官之命,来看看有何线索。”
“那便祝洪大人早日破案,我等先走了,告辞。”冷削恶打完招呼,带着人便走了。
六扇门之人向来自视甚高,莫说是刑部十三法司,就是锦衣卫和东厂这样令人闻风丧胆的部门,在六扇门眼里,也不过是办一些别人不方便的案子,只有六扇门专门来办大案要案,尤其是涉及到江湖纷争的事情。
金丝楠木背后涉及到商会,也涉及到民间一些大的团体,说起来,他们参与也是情理当中。
齐大力看不惯他们目中无人的样子,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们才六品,跟您差着两级,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六扇门的冷削恶,官职并不高,也就是正六品。而作为刑部郎中的洪承畴,是正五品官员。
要不是刑部郎中的地位有些特别,他根本就不可能出来办案,也算是级别不小的官。
王京乐咂咂嘴,“谁让人家原来都能直接面圣呢?咱们十三司可没有如此待遇,正五品在人家眼里,或许就是小官吧。”
洪承畴听他们说的阴阳怪气,一人踹了一脚,“就你们话多,给老子干活去,在我面前唧唧歪歪,想干什么?”
其实王京乐和齐大力潜在的意思,洪承畴知道。
六扇门的兴起,是万历皇帝搞的事情。
现在万历和当初的首辅都不在了,六扇门也不是当初的强势,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他们硬杠。
不过胥吏就是胥吏,想的不够深远。虽说刑部郎中们升迁的概率不大,但那不代表没有。谁都知道六扇门是个暂时的机构,说不定哪天就会撤销,他洪承畴为何要去做第一个吃包子的人?
让他们继续目中无人,就是迟早会有人来收拾。
越是想要他们摔得重,现在就要抬得越高……
如此道理,两个胥吏难道不明白?
两人吃了一脚,效率突然高了起来,可能就是不打不中用?
“大人有些奇怪啊。”王京乐看了看四周,回来说到。
“说说。”洪承畴一边看着地上燃烧的痕迹,一边说到。
“您看看顺天府圈起来这一块,十分有意思。”
王京乐指着地面的痕迹,向远方延伸,如果画一条延长线的话,便发现事情不简单。
再从另一个区域划过去,画出一块地方,能看出比较清楚的界限。
齐大力和洪承畴跟着过去,都看出来异样。
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棉花库房烧的一干二净。而其他库房,看上去也烧了,过火面积却很是敷衍,给人的感觉只是意思意思,甚至于有些潦草。
“大人,事情蹊跷了,您看,几个棉花库房中间,隔着防火墙,现在又不是大风天气,火苗想要过去,根本不不可能。”齐大力看出来些端倪说到。
“对,挨着棉花库那么近的麻库,半点问题都没有,真是稀奇。麻虽然没有棉花烧的快,但是它本身油脂含量高,更容易持续燃烧才是。”王京乐试着分析。
棉麻都是容易过火的东西,又都是纺织品的主要原料。
相比之下,此处并非是棉麻加工的主要产地,但是么,此处的仓库确实北方最大的棉麻储备库。
如果这里的棉花有异样,肯定会影响……
洪承畴正在思考着,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谁!”他喊道。
就听见边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跑!
齐大力迅疾弹了出去,追上前。
“你也过去。”洪承畴命令王京乐道。
后者听命之后跟过去。
没有多久,他还在勘察现场,两人前后脚回来了,只不过双双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便是没有完成任务。
“那厮非是普通人,我的脚力算是快的,根本追不上他。”齐大力掏出水壶,喝上一口水后,擦着嘴说道。
“绝对是高手,大力的脚程,六扇门那几个高手都不见得能甩掉。今日追那人,却让他们溜的无影踪。”王京乐叹口气,十分无奈。
他们两个联手,很久没有让敌人逃走过了。
“可有其他发现?”洪承畴并不纠结,能发现有人跟踪,就说明事情不简单。
越是高手,越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这让他十分兴奋,已有一阵子没有见过让人有兴趣的案件了。
此次从普通的刁民闹事到仓库失火,居然能挖出背后有人,那就很有意思。
“大人,看来有人在耍弄奸计啊。”齐大力难得深入进行思考。
“你也知道动脑子了,那是好事。说说吧,还有什么发现?”洪承畴敲敲齐大力的脑壳问道。
“啊,对了,我发现此物。”齐大力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东西。
“你啊你,不说是不都都忘了,下次记得长点脑子。”王京乐看见他才想起,也拿巴掌打他的脑子。
“老王,不能打了,再打我下次更傻。”
齐大力这么一说,王京乐乐了,“你好知道,自己注意点。”
两人开着玩笑,洪承畴看着眼前的东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此人不是个探子,也不是长期做如此事情之人。”
“那他是否故意丢下的?”王京乐问道。
“不会,虽不值钱,但是磨的黝黑发亮,定然不是普通东西,有可能是信物之类。若是普通探子,自不会将信物带在身上。”
“信物?”王京乐接过那个东西,仔细的看看,别说,真的像是荷包之类的东西。
但是,上边的图案和文字,出卖了它。
“看样子,是西域人啊。”他笑道。
“也不见得,有些蒙古人,也用类似的文字和符号。”洪承畴拿到那个物件,便看出了来源。
根据上边图案的风格,应当不是喀尔喀或者科尔沁的东西,极有可能是西北或者西域那边过来的人物。
“他们来干什么?”齐大力有些纳闷,那些西域人或者西北人,很少犯事,都是在做买卖。
平日里,要比喀尔喀和科尔沁诸部低调多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听说过,西域那边有些地方适合产棉花。但是他们产量又不大,如果是他们放火烧的,虽然暂时能拉高价格,但是最大的受益人,明显不是他们。”
洪承畴对于大明的棉花来源,还是比较清楚。
如今,松江地区是大明第一大棉花产地,西北那里虽然也有人,但是规模要小上很多。
即便是将这几个重要库房的货烧掉,便宜的还不是他们。
现场调查完毕,几人获得不少信息。
回去的路上,他们刚好路过一堆人在堵着户宅子,骂个不休。
“老哥,怎么回事?”王京乐知趣的前去打听。
老者一回头,看见是个捕快,当即说到,“哎吆,是官爷。好教您知道,这是个御史,听闻上书说了,必须要用金丝楠木造大殿,据说,就是他怂恿的那些人去库房闹事。这下倒好,人们知道是他带头干的,都来了,泼大粪的泼大粪,泼生漆的泼生漆,我看啊,他们是别想好。这人啊,好好做人不行吗?非要收别人的黑心钱,把几百万两国库银子都花出去,真是不要脸!”
老汉边说边骂,王京乐感觉他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身上。
将情况和洪承畴一说,洪并不想管,带着人走了。
此事乃是治安问题,说到天是顺天府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必须要他们出面的重案大案,再者说,他们也是有些不忿。
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不要脸,几百万两的银子啊。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要给那些人站队。
现在倒好邸报发出去之后,百姓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下,那些人们都知道自己被卑鄙小人利用,于是都反过来找麻烦。
此事,再正常不过了,既然想要利用裹挟民意,就要接受他的反噬。
洪承畴在忙着破案,张田余等人也没闲着。
朝廷除了在邸报中公布金丝楠的前因后果之后,还允许民间使用和销售。
此事对于木材和家居行业来说,是了不得的事情。
以前,不是没有人用,不过因为皇家限制,人们即便是用他加工,也要遮遮掩掩,不敢明说。
所以嘛,那个时候,金丝楠木虽然贵重,在民间却卖不上价。现在,能光明正大的使用,价格体系自然不能和原来一样,至少也要堂而皇之的摆出来。
若是论贵重产品的销售,满大明没有人能比得上张田余和林月华,甚至于自信点,放眼天下,无人出其右。
“此次金丝楠木放开,将是极大利好,不过几位老板一定要注意,千万不敢超出尺寸,到时候有人找麻烦,影响很大。”
朝廷虽然放开民间使用和销售,但是规定尺寸,不能使用超过尺寸的大料。
“既然是放开使用,那索性就全面开房,为何还要遮遮掩掩?”有个家具掌柜说到。
“我觉的还好啊,这也算是一次进步,以前都是直接禁止掉一个颜色,现在至少让我们使用,知足吧。
方才说话之人听他一说,想了想便坐下。
说起来也是,有些颜色和图案,到现在都是皇家使用。
金丝楠木能开开口子,已经是重大的改善,不能再强求更多。
“现在就等着看看,西南的报价是多少了,如果合适,我们这就采购。对于商人来说,卖给谁都是挣钱,卖给皇家他们拿得不一定多,只要合理,我就拿下。”
“那是,秦老板,他们不给你,还能给谁。北派雕工,全天下就是你家,黄花梨的东西,经过你们家,能高一倍,就这还抢着买,那是真本事。”
564 规划西北
“嗨,你们也别这么说,谁家里还没几个人物。我弄不好啊,要碰壁,到时候哥几个记得顶上。”
不管事情怎样,至少秦老板嘴上说的大气。实际情况也不由得他做更多的想法,其实他很清楚,那些木料商人,不见得会给他。
毕竟按照过往经历,他并没有和西南木材商人打过交道,此前主要来源在海南,金丝楠他从来没打过交道。
这次来张田余处,其实也是受到他们商业联盟的启发。
现在张田余和林家两家为首,联合起来众多商户形成的联盟,能够很好的进行分配和内部竞争。将原本杂乱无序的事情理顺的条理分明。
两相比较,家居行业没有大商会,没有人居中协调,导致的结果就是以前经常内部打架,弄得十分难堪。
有先例之后,人们自然而然的便想要抄作业。学着他们组建类似的联盟不就是了,至少能减少内耗。
选择来张家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名声在外,而且利害关系不多。
张田余虽然家具生意不多,但是他现在在京城商人当中的地位,那是相当超然。
一众商人过来,也是借着他的名气,给整个行业立个规矩。要是他们一窝蜂的扑上去,不知道那抬价成什么样。
金丝楠木是好东西,确实比黄花梨等木材还有前景,但是都扑上去,原材料大涨将是必然。
现在好了,大家前后脚过去,至少不会打成狗。
人走的差不多,张田余准备起身离开,最后一个商人突然说到,“张老板,最近棉花库失火,你们的羊毛布,需求量恐怕要大些。”
“放心,我们放大供货,天杀的,不知道谁,想起来去烧棉花。”
有了羊毛布以后,百姓特别是富户对于棉花的需求有所下降。
但是作为重要的保暖来源,棉花也有他独到的地位,比如说被窝铺盖等等,还是要棉花。
有些严寒条件下的大衣,还是要填充棉花。
所以此次失火的影响,还是不小,那里集中了京城或者说是京城周围大宗棉花,等到入冷之前,只怕会有一次涨价。
……
方书安看着各方面汇集来的信息,皱着眉头,这些都是李尽忠汇总而来。
李尽忠自打新婚之后,很少出门,此番破天荒的也是因为一些小道消息。
尽管是小道消息,联系起来还是能让人浮想联翩,因此他还是拿了过来,小消息汇总在一起,或许就是真实情况。即便不是全部实情,也能认识的七七八八。
“看来,西北真的有异动了?”
方书安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说道。
“看样子,应当是真的。这下子,你从西北调人的希望可就破灭了。”李尽忠颇为无奈,他知道方书安的计划,是要从西北和西南抽调一些军队,组成新的建筑施工队,为后期的建筑积攒队伍。
命令都写好了,就差去执行,没有想到接二连三的收到棉花被烧和西北有战事的消息。
“其实,想来想去,也是正常。以前兀良哈部会和喀尔喀以及科尔沁有联络,想办法从他们手中获取必备的物资。
如今,两部与大明走的很近,但是兀良哈却迟迟不想靠近我们。不和我们亲近不要紧,但是喀尔喀和科尔沁不傻,他们不想和兀良哈的关系影响自己和大明的关系,于是就断绝往来。
换做是以往,兀良哈没准就要来硬的。但是现在两部都很强势,兀良哈占不得便宜,只好向西用兵。”
李尽忠分析着西北的情况,介绍下目前的可能性。
“兀良哈是因为物资短缺?”方书安问道。
“据说是的,去年他们储备的粮食不多,很多牛羊冻死,吃不完又没有出路,到今年秋天如果还不想办法,冬天就有人要饿死。”
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方书安是知道的。草原上每年都会冻死很多牛羊,往年喀尔喀和科尔沁也不例外。
自从他们和大明的贸易顺畅以后,每年只留下第二年繁殖的牛羊即可,那样就能很好的集中做保暖工作。吃食有买来粮食以及牛肉干、压缩饼、罐头,所以过冬不再和过去一样难熬。
兀良哈没有这样的条件,他们只能按照原来的方法,可惜他们没有粮食储备,没有其他的食物,牛羊也没有出处,只能按照此前的模式。
如此条件下,遭遇白灾,便是致命打击。
“你说他们攻击西边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派人烧毁棉花?”李尽忠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兀良哈人做的,或许是其他人。他们现在对西边用兵,又要烧毁棉花,那岂不是明着挑衅?”方书安回到。
“怎么说,按照你的意思有人在里边捣鬼?”李尽忠有些迟疑。
“我看,很有可能,这是逼着我们跟兀良哈作对!”
方书安很是怀疑,往西用兵,谁有这样的诉求?
说完,两个都陷入思考当中,这样做的话。背后那些人有什么好处?
两人思考的时候,孙传庭来了,彼此交流信息后,他开口说,“兀良哈并非是真的兀良哈。”
原来,现在的兀良哈,虽然还是那个名字,但其实跟原来的有区别。
其实,更像是一个鸠占鹊巢或者说是占别人名字的故事。
原来的兀良哈,现在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叫做朵颜三卫!
他们在草原几经迁徙,在明初时候,已经和大明关系密切。
当年帮着成祖不少忙,早就成为大明众多藩属的一部分。
现在的兀良哈是厄鲁特蒙古自称而已,他们南下占据兀良哈的土地,别人传来传去,他们也就这么称呼自己。
在很多人眼里,兀良哈要有名的多。
孙传庭不说还好,说完两个人更郁闷了,那他们到底为的是什么?
“今日,已经正式收到吐鲁番国王的国书,正式请求大明出兵!”孙传庭主要带来的是这个消息。
吐鲁番王国和大明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洪武年间,大明出兵到嘉峪关西,设立哈密卫,永乐年间,哈密卫仍旧是大明边陲。
但是到了成化年间,情况就有所变化。
哈密卫几乎成为来往争夺的重点,再往后,干脆退守嘉峪关,西边没了驻军。
在这个过程中,吐鲁番王最开始臣服,后来争夺哈密卫,最终控制,成为了嘉峪关西边的老大。
几次和大明征战以后,渐渐进入对峙状态,不过基本也是以经济制裁为主,很少动刀兵。
也就是到了隆庆年间,情况有所缓和。
双方互市又热闹起来,到了现在,甚至想到求助。
这不是,遇见蒙古的攻击,开始请求大明出兵!
换做以前,火中取栗自己没有半分好处的事情,内阁肯定不干。
但是这些人在西北作战还不算,犯边之余,还有人将京城的棉花烧掉,这样的行为,可真是作死。
如此大背景之下,或许能让内阁有些想法,但是想要出兵,依然不够。
“南边那里,可有什么反应?”
南边说的是吐鲁番王国南边的叶尔羌,两国也是并不太平,但是面对草原或者高原上的敌人时,他们自成一体。
“叶尔羌没有任何言语,还不清楚他们会如何。”
叶尔羌和吐鲁番也是打来打去,互有攻守,如今蒙古进军吐鲁番,却没有叶尔羌的事情,本来就让人意外。
“尽忠,此次出兵吐鲁番,或许是机会!”
李尽忠和孙传庭都有些纳罕,进军吐鲁番,有什么机会?
“那里的土地,适合种植棉花,他们种的不多,一直没有成气候,如若大规模推广,收入将十分巨大。”
棉花的事情,方书安十分上心。
因为那是下一个战略目标,现在,他还没有开始插手,就有人琢磨着吐鲁番和兀良哈,这是谁在中间搞事情?
“朝廷是怎么个意思?”
老方一直没有回家,方书安不知道内阁会如何决定。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我是怕你不知道情况,特地跟你说声。”
李尽忠不清楚,方书安却清楚,先不说是否会对外用兵,因为有这一层因素在内,就不可能撤走西北的卫所军。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就地重新整编,让西北的战力也提起来,再不济,还有一些军队依旧在京城周围“待命”。不管他们是从何处而来,现在如果要出兵,至少有人能够派出去。
“书安,你说咱们会不会打?”
“我看八成不会,但是啊,咱们要让它变成可能。”
“变成可能?”对方书安的说法,李尽忠弄不清楚,难道说要主动出击的意思?
先不说其他,在方书安的眼里,华夏的版图,至少要是一只大公鸡才能完整。如果能够多出来,那当然就是赠送的一般。
此前,明军最多在嘉峪关,这让他很是难受。
他甚至想着,如果哪天时机成熟之后,他想办法朝西北用兵,先将哈密卫拿回来,然后再征服吐鲁番和叶尔羌王国。
现在么,有兀良哈出现吗,他们连出兵的理由都不用想了。
以前不愿意占据哈密卫,主要是朝廷觉得,那里就是亏本的买卖。自从掌握之后,一直反复拉锯不说,也没有能带来多少收入。
别的不说,粮食都需要从内陆长途跋涉运输过去,其他的更不用说,那种情况下,占着都是巨大的靡费,也难怪内阁不会同意。
但是么,在棉花出现以后,特别是大规模种植以后,一切都不是问题。
西北有土地能种出粮食,只要适当的人口密度,自给自足不是问题。至于盈亏的问题,就是棉花和葡萄干以及其他水果干了。
后世那样直接将新鲜瓜果运输到内地的事情,现在还难以做到,但是葡萄干,水果干,甚至是红枣这样方便运输的东西,还是很容易做到。
果不其然,他们还没有商量出什么来,方从哲便回府。
方书安想了想,将两个人一起带去见老方。
这还是第一次带着朋友见爷爷,不过方从哲知道,两个人都不简单,并非是孙子要拉着他俩来走后门。
几人见礼以后,分清主次坐下。
“爷爷,朝廷是什么意思。”
方书安上来就直奔主题。
“你们消息倒是很灵通,都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今日没有做出决定,但是有一点,你想要在西北调兵的事情,别想了。”老方还以为他孙子是惦记这个事情,上来直接告诉他结果。
“爷爷,您想多了,孙儿不是惦记着那些卫所军。孙儿是问,我们是否要向哈密卫派兵,或者只是在边境做好准备。”
说到此处,方从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帕巾扔向一边,“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他对方书安已经足够了解,每次提出类似的事情,必然是有什么想法。不然也不会现在就着急过来,并且还带着两个同伴。
方书安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小心的问道,“朝廷是不是不同意进军哈密。”
老方看看他们,见三个人都是渴望的目光,便笑道,“你们啊你们,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问老夫?”
其实聪明人不用想,最后的结果很难是出兵。
因为此事和潮鲜问题完全不同,潮鲜作为大明的藩属,各方面做的没有任何问题。
每年的朝贡和各种事情,做的那是一点都不漏,所以在东瀛侵略的时候,大明能够派出军队去作战。
吐鲁番王国的性质就不一样,他们几百年来,一直和大明龃龉不断,总是在归顺和背叛里反复。
这样的地方,不可能会让内阁下定决定去帮助他们。
不过,一切都是在利益的基础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还有开疆拓土的名声,不信内阁不动心。
“西南的人手能确定就行,至于西北,咱们的几个军队完成新式火器换装也有一段时间,现在刚好让他们去尝试下,向来松弛的西北边军,现在也能恢复吧。”
方书安一直很重视西北的武备,毕竟,在原来的历史上,与其说是满洲人入关,不如说是西北的农民起义,将明王朝倾覆。
565 糜烂的西北
所以,趁着此时西北有战事,赶紧将松弛的武备紧张起来,顺便将那里的问题厘清,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是支持出兵?”老方从孙子的话里,已经听出弦外音。
“爷爷,有好处的事情,为何不干,吐鲁番王朝这些年都快分崩离析。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土地是宝贝,不如我们帮他们认识清楚……”
所谓帮他们认识清楚,不过是借口罢了,方书安的心思,他爷爷自然能看出来。
“什么宝贝,那个地方可是苦寒之地,无人愿意去。你不要琢磨了,前汉前唐倒是有西域都护府,但是并没有给国家带来多少帮助。相反,还一直靡费国力。”老方对孙子的话不以为然。
“苦寒之地,可不是那么回事,爷爷,那些话都是说给咱们听的。实际上,西域虽然不少地方是沙漠戈壁,但是也有很多绿洲,稍微利用好,产出的粮食不是小数目。最主要的是,那个地方的气候和土地十分适合种棉花,只要能在那里大规模推广棉花,得到的收益将会十分巨大。”
“棉花,能有多大收益?”
“下一个羊毛布,甚至比羊毛布更广的市场!”
方书安的说法,让老方陷入到沉思当中。
他孙子说的事情,没有失手过,但是西北有没有说的那么好,他也有疑问。历史上,还没有人能在西域获益,方书安真行?
“朝廷很难同意,除非你能拿出来,说服大臣们的证据。”
这是老方能想到的办法了,真要是想说服大臣们,必须有说过去的证据。
而对于此,方书安从来不缺。
“两天时间,我就能给出您东西来。”方书安激动的笑着,说服他爷爷,也是个开始。
羊毛纺织用的机械,最开始就是为棉纺织开发,原型也是方书安在后市见过的棉纺织机器。
实际操作来说,棉纺织的难度要比羊毛纺织小,调试和转化也更快。
有老方的态度之后,他们便赶紧去工坊,将之前改造过的棉纺织设备继续优化,拿出来强有力的证据,来说服朝廷大员。
事实证明,老方说的一点都没错。在西北之事上,成化年间以来,内阁很是专一,那就是置之不理。
内阁扩大会议上,一众人都不同意出兵嘉峪关。哪怕是兵部尚书崔景荣,都持很谨慎的态度。
别人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李汝华,甚至连提高嘉峪关防御等级的建议都不支持。
自从国库开始变得充盈之后,李汝华反倒是越来越小气了。
穷的时候穷大方,富裕的时候开始抠门。
以前该花钱的时候,他还是能支持花钱。现在倒好,就算是该花的钱,他都要犹豫一阵子。
赵焕作为吏部尚书,对于西边的事情也不看好,那边官场的情况,他很是了解,不具备支撑大规模作战的基层组织。
“陛下,从您登基开始,我们就在尝试恢复西北地区朝廷的编制。现在,实不相瞒,西边还差不少,若是几万大军开过去,莫说是粮草,当地连配合的官员都还不全。”
西北陕甘地区,布政使自然是有的,但是一级级下去,尤其是知县以及县丞级别的官员,到现在还是空缺。
很多地方,县尉竟然是实质上的一把手。
说起来,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并非是朝夕之间酿成。
“为何还没能修复完毕,到底是什么原因?”泰昌有些恼火,关于恢复大明架构的问题,从他监国之初,就已经开始。中间经过到万历禅让,再到太上皇驾崩。
两三年时间,不可谓不充分!
难道说找人去当官,还要拖上十年八年?
起码京城朝廷的缺编,很快都填补的差不多。
“陛下,您有所不知啊,从万年早年征伐宁夏开始,西北人口一直吃紧。这人口吃紧,当地的财税也就成为问题。很多知县和县丞,在当地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上级的任务,最后无法完成考评,更谈不上升迁。
长此以往,造成的后果就是没有人愿意去西北做官。县尉不同,他们多是当地的世家,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知县和县丞都不愿意做官,最后只好有他们出面,完成基层的治理。”
赵焕阐述的,就是西北地区的现状。
从当年万历第一次大规模征伐,也就是宁夏之征开始,西北的基层治理就开始出现破碎。
原本人们在此地的生活条件就十分艰苦,再经过战乱的祸害,便更加不成样子。
后来的播州之乱,潮鲜之战,朝廷都在西北人民头上不断加赋税。
沉重的担子,让原本就困难的百姓生活更加要命。人们都活不下去,也没有了对官府的敬畏,当地官员莫说是想要加赋税,原有税务都收不全。
越是这样,那些原本能收上税的百姓受到的压榨就会更强烈。
总数不变,地方官要完成任务,只能去变本加厉。
到了后边,百姓们实在过不下去,便只有不断的来闹事。
一边是收不上来的税银,一边是不断闹事的百姓,再加上此地还是贫瘠的苦难之地。
综合之下,没有一个人喜欢在此地当官,因为永无出头之日!
即便是任命了官员,人家也找各种借口不去上任,有什么办法。
赵焕将实际情况说出来,也是不住叹气。
实际上,这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大明的遗留问题。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因为西北地区人们生活压力太大,最后只能成片的起义……以至于到最后,李闯带着过不下去的灾民,席卷天下。
泰昌听完,良久不说话,他是没有想到,西北现在已经是如此局面。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像李汝华说的那样,休养生息,给西北三年时间,或许能缓过来。
但是,他清楚的很,休养生息是在基层官员健全的情况下。现在的局面,地方官都找不到几个,何谈休养生息?
即便是朝廷发出轻徭薄赋的指令,或许还有人趁着信息阻塞的情况,会自己从中渔利。
“何大人,如果我们不出兵,可有别的办法?”泰昌问问何宗彦,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通过外交手段就能解决。
“陛下,如果是蒙古草原任何一个民族,都能用和市的手段来和他们谈判。只要他们想要维持和市,维持东西的买卖,就都不是问题。可是,偏生到他们这里,就有问题。
由于那些人与喀尔喀等部族并不和睦,因此他们没有从合适当中通过贸易得到东西。而他们自己,又从来没有与我们开展过和市。所以啊,这一手基本无效。”
何宗彦对双方的关系了解的很是深刻,也对他和其他部族的事情很清楚,如果想要通过原有的渠道,还真是无法解决。
何宗彦说完,紫光阁安静下来,其他人不知道是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吐鲁番王国的事情,如果我们不加理会,会怎样?”泰昌想了想,看看放弃会造成的损失“
“陛下,若是我们放弃,对名声肯定是有损失。毕竟现在吐鲁番王国在纳贡,也就是我们的藩属国,如果他们请求出兵,我们没有任何理会的话,在某些国家的操纵之下,或许会有很大的影响。”何宗彦回答。
“何大人,也不能这般说,吐鲁番王国虽然是我们的属国。但在历史上,他曾经不停的叛变和归顺,硬要是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听话的国家。所以啊,若是真不错,和别的国家也不同。”
两个完全相反的声音,泰昌更加难受了。
现在但凡是有一个支持者众多的意见,他就会按照去执行。
瞬间,人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往往都是阁老出来说些话。要么是鼓励,要么就是场面话,他已经很少直接提出来自己的意见。
但是这个时候,情况真的有些不同。
“诸位,你们有没有感觉,此次出兵和当年兵发辽东一样?当时人们都觉得,三百万两的饷银,根本就不够支撑辽东之战。可是结果呢,大家都看到了,不但很小的代价获得胜利,更是很好的解决了费用的问题。你们就没想过,在西北用兵,也有可能不用花费太多?”
方从哲突然说出来的一番话,让人们陷入沉思当中,想要在西北挣钱,谈何容易?
“阁老,西北那种地方想要赚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李汝华自认为做过研究,对当地的情况算是了解。
“是啊,阁老,我同意李大人的意见,在西北想要赚钱,那真的是靠运气。而且赚回来的也只是小数目,想要捞回成本,根本不可能!”崔景荣对于在辽东的花销很清楚。
西北的战事不需要像辽东花费巨大,可是能赚回来的钱差更多。
辽东虽然也是苦寒,但是那里物产丰富,人们不知道能获取皮毛、人参、鹿茸多少各种各样的宝贝。
而西北,真的就是纯粹的荒凉,除了沙子就是一丁点绿洲,那些绿洲小块的很,种田的庄稼都无法生产,还能干什么?
“棉花,想要赚钱,从棉花来开始!”方从哲总算是匠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棉花上来。
“棉花?”
人们异口同声的问道。
“阁老,那里真的能种棉花?”林如楚有些不相信,棉花虽然不是特别需要水的作物,但是也不是能在西北很好的生长。
“你放心吧,能大量种植棉花,书安此前已经派商队进去探险过,那里的水热条件再适合种植棉花不过!”
老方在向人们推销者着他孙子的观点。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等到棉布和棉花机能出来,更好的阻挡住别人提出来问题的时候,事情说起来才更方便。
可是啊,看今日的意思,非要定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可不行,如果今天内阁通过,方书安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很有可能就决定,不对西北用兵。
那将是方书安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虽然说老方也不想要去出兵,但是孙子坚持的事情,就一定要有他的道理。先将棉花的事情提上日程,至少也要让皇帝相信,如果真的要做决定,要三思而后行。
“阁老,你说的意思是,真能在哪里大量种棉花?”泰昌听明白了,那话是方书安说的。
现在民间可是有传说,只要是方书安说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正是书安。”
“那,他可曾说过,能产出几何?”
泰昌的问题,其实也就是在盘算,如果真要是进军西北,凭借那里产出的棉花,能不能对得起他们的消耗。
“经过调查,现在对于西北的看法,多有偏颇,很多消息都是吐鲁番王国故意流传出来,让我们以为那里是一毛不拔之地。其实真的情况是,那里的粮食,绝对能自给自足,产出来的棉花,都属于额外的收入!”
什么?
西域那鬼地方,竟然能做到粮食自足?
怎么可能?
还有在粮食自足的同时,还能完成棉花的增收!
那究竟是怎样的环境?
“阁老,你说的可属实?”泰昌动心了!他是真的有想法!
如果能满足几个条件,那么去西北不会是白花钱的战斗。
“陛下,句句属实,另外,书安他们还在紧急改造现有的羊毛布机器。等到他们做好,便能用棉花做出不同以前的布料,到时候就能知道,为何他们在有羊毛布的情况下,还会坚持使用棉布!”
“既然是方从哲提议,还是方书安琢磨出来的东西,那就给他一些时间,过几日做好,赶紧呈上!”泰昌算是对一天的讨论做了小结。
剩下的压力,就给了方书安。
时间很快,根本用不了三天,也就是第二天,方从哲带着方书安,继续此前的话题。
此行,他们甚至还带着机器,似乎是要现场演示!
对于方书安能带来奇怪的东西,城门守官很是理解,他又不是首次干这样的事情。
守卫皇城的锦衣卫,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也看不出来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啊,老方前两天说的事情,已经传遍皇城。
“阁老,这就是您说的那个么?”
“正是,可有何问题?”
“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下官都看不出来,它是如何干活。”
老方捋着胡子,“若是你们都能看出来,不是都和我孙儿一样聪明?”
566 棉花的浴火重生
棉花作为纺织品,在大明出现的时间比较晚。
在此之前,麻布和丝绸是主要的纺织材料。
归根到底,还是棉花本身的特性,早年间的棉花并不是这个棉花,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人们的认知存在差异。
说起来,棉花的原产地是印度和阿拉伯地区。传入华夏之前,本地只有可供充填枕褥的木棉,没有可以织布的棉花。
此前,棉花和木棉经常被混淆,哪怕就是在大明,仍旧有很多人分不清他们谁是李逵谁是李鬼。
两者的区别,其实在文字就能看出来差别。南朝宋以前,只有“绵”字,没有“棉”字。
可见棉花的传入,也就是南北朝时期,刚刚进入华夏势力范围,并没有推广的机会,作为外来物种,还不能吃,很难入主中原,成为广阔天地的主导,此时棉花一般在边疆种植。
等到开枝散叶、大量传入内地,是在宋末元初。人们逐渐意识到,棉花也能成线,作为纺织原料。也正是如此,才有了黄道婆在南方发展和更新棉花纺织技术。
史书载,“宋元之间始传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
由此可知,棉花的传入有海陆两路。泉州的棉花是从海路传入,并很快在南方推广开来,海南甚至形成棉花中心。
等到太祖皇帝登基,凭借棉花的特点,便开始在全国推广。
因此,棉花产量是一个先增加后减少的过程。开始时候,全国人口不多,可以有多余的土地来生产棉花。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加,粮食的需求增加,棉花的产量也就越来越少。
到了现在,棉花产量比之此前,下降有一半以上。
朝廷对于单个农产品,很少做专门的而研究课题,也就是因为涉及到棉花的种植,泰昌便要求大臣们说说棉花的历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偏听一家之言是泰昌的特点,哪怕是屡创奇功的方书安,也没有那样的待遇。
皇帝的命令,自然是要争先恐后完成,方书安写有一部分,户部也写了一部分,才有前面的介绍,一番解释,大臣们总算是明白棉花这种作物的来由。
此前,棉花没有得到大规模推广,不受人喜欢,主要是因为棉布生产工艺粗糙,生产出的布料和麻布有的一比。
传统工艺的棉布,一直延伸到新世纪还有人使用,也就是偶尔还能见到的老粗布。据说是有些人怀念粗棉布那种颗粒感,有童年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他的颗粒感,是传统工艺当中无法避免的问题,难以具有丝绸顺滑的感觉,所以棉布也就无法进入大家之眼,只能沦落到和麻布一样的水平,作为平民用料。
方书安要解决的,便是这样的痛点。
他拿出来几块布,交给太监,让他分给各位官员。
“书安,你的真是棉布?”泰昌拿到手染成花色的棉布以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棉布他自然是接触过,但是方书安提供过来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棉布的质感。
可是,不是棉布又是什么呢?
丝绸的质感要光滑很多,呢绒也就是毛纺的手感又要绒上很多,麻布就算了,不可能做成如此。
这种温暖舒适一点不带凉意的感觉,带来其他任何布料不能提供的质感。
“陛下,除了棉布,再没有其他布匹能给出类似的触感!”方书安拿着布料,向泰昌解释着。
“诸位卿家,你们怎么看?”泰昌扬起手里的印花棉布,问向众人。
他这些官员们虽然不识百工,但是都算博闻强识,如果有其他的材料,不可能逃过他们的双眼。
“陛下,臣从未见过类似的料子,但是它和一般的棉布差距也太大了!”身为左都御史的李鋕先开口。
屁股决定脑袋,奔着怀疑一切的原因,李鋕有充分的理由保持怀疑态度。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已知的料子,但是也不敢确认就是棉布。
如果方书安是弄其他东西过来充数,当作是用兵西北的借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陛下,臣也说不清此物是否棉花,但是臣有一问,刚好问问方书安。”身为礼部尚书的何宗彦,将问题对准方书安。
“尽管问就是,有什么问题,当庭就说个清楚。”泰昌通过何宗彦的请求。
现在不就是解决疑问的时候,谁说服谁,就看此时。
“谢过陛下,那么敢问方书安,棉花既然最多也就在陕南甘南种植,它是如何能在西域种植?若是在前唐时期已经传入中土,为何未曾在唐时流行?亦或者说,棉花在西域,紧紧是部分地区能种植?”
何宗彦提问的角度很刁钻,或者说是很精确。
汉代不说,因为前边引用的史书记载,汉代并没有棉花的出现。唐代如果真有棉花在西域种植的记录,为何没有人能意识到价值呢?
“何大人,棉花传入中土,在南朝宋便有记载。至于为何没能在大唐兴盛,我等分析过主要原因。如是作为填充之物,并不比木棉产量高,而且占用耕地,十分麻烦。也就是在蒙元时期,黄道婆改进棉花的纺织技术,棉布作为一种布料,才开始广为流传。”
何宗彦的问题,方书安还真没有提前准备,不过恰好问在关键处,因为在前世历史书上,介绍过黄道婆对于棉布的功绩。
方书安说了一半,继续说,“甘南和陕南气温较高,相比之下,西域冬季持续长,温度低,看上去并不适合棉花种植。事实上,并非如此,棉花的生长周期并不长,而且在吐鲁番王国等地,夏日的气温要比甘南更加炎热,生长棉花不是问题。”
对于气候的问题,他清楚的很,作为华夏地区高温记录之一的吐鲁番盆地,热量甚至比他低纬度的一些地区更加充分。
至于西域炎热的问题,各种传说记载还是有的,火焰山的故事,早早就有流传。
“看来书安调查的很是清楚,既然没有影响,老夫也就没有问题了。”何宗彦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他有问题当然会问出来,既然没有问题也不会强求。
西北的事情,现在由他在交涉。
说起来,难度很大,那些人和喀尔喀、科尔沁不一样,他们到现在都以为,大明军队不敢将他们这样。
事实上,换做以前,或者真的只是打嘴炮而已,毕竟大明的军队已经一百年没有踏上漠西蒙古的土地了。
正因为他们盲目的自信,所以将喀尔喀使者带过去大明的照会当作废纸一样的烧掉。
何宗彦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必须要去做,谁知道尝试以后,对方会不会轻易的同意呢?
那样的话,他们只使用一纸文书,就能解决吐鲁番王国的危局,对四周藩属国的影响力,会加强很多。
但是么,很想然,那些人继承了兀良哈名字的同时,也将原来漠西蒙古的彪劲儿也继承。
使者的话不听,大明的照会也不予理会,而吐鲁番王国的使者还在一波接着一波,此时再不动手,他就要黔驴技穷了。
但是,何宗彦可不是为打仗而打仗之人,打仗只不过是外交的手段,他是懂得。要解决西北问题,还是要又软有硬,才能事半功倍。
“何大人和李大人都问了相关的背景,那我有一个疑问,方小子说此物是棉布,有何直接证据?”
林如楚的问题,可谓是问到点子上。
身为工部尚书,他对工程技术上的事情,有着天然的敏感。
不是说那东西是棉花纺织而成?现在是拿出证据的时候,若是这都没有,那不是谁都能找点东西编瞎话?
方书安知道肯定会有人问类似的问题,他做的准备也很充分。
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就是要现场演示给他们看,从原料到产品,一股脑展示出来,看看还有什么借口。
“陛下,林大人提到此问题,那么接下来,就由小子演示一遍吧。”
方书安恭敬的向泰昌申请着。
“尽管尝试,就等着你的展示呢。”林如楚的问题,问到了很多人的心坎里,他们也都想看看,棉花那种东西,是如何变成一块块布料的。
要塑造一个较为成功的实验,前期的准备必不可少。
“陛下,整体全部显示,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们今天开展的实验,仅仅是整个过程的一部分。到时候会演示如何进行,但是展示实物的话,会采用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随着方书安的招呼,太监们抬上了一筐棉花,方书安将棉花取出来,向泰昌和各位大人们展示,确保他们看见的原料没有错。
棉花看完之后,剩下的就是粗处理环节,取出毛发杂物等等。
随后,是比较重要的环节,就是梳棉。
棉花在经过初步的处理之后,仍旧不能直接上纺纱机。这也就是新工艺和老式工艺的显著区别之一。
因为棉花纤维目前呈现松散棉块、棉束状态,并仍旧含有不少杂质。
当然,已经不是大的杂质颗粒等等,多数为细小、粘附性较强的纤维性杂质,例如棉籽表皮,棉花结等等。
这些如果带入下一环节,势必将影响到成品的光洁度。所以必需将纤维束彻底分解成单根纤维,清除残留在其中的细小杂质。
如此一来,使各成份纤维在单纤维状态下充分混和,制成均匀的棉条以满足后道工序的要求。
大臣们谁会见识过如此精妙的环节,将那些毫无规则可言的棉块放进机器之后,经过处理,展现出光洁均匀的棉条。
这是什么样的奇思妙想?
精梳之后才是纺纱,这也是方书安机器先进的地方,他一机数锭的工作效率,远远高于此前的方法。
“这就是新式纺纱机?真是好用啊。”
“谁说不是,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家里用的纺织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准。”
“对啊,这样的机器才叫纺纱机,百姓用的那个,充其量就是个大玩意。”
官员们不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见过家用的原始纺纱机,虽然那些东西已经让人惊为天人,但是在方书安的机器面前,余者都是小道伎俩。
随着纺纱机的运转,一条条棉线也成型了。方书安将带来的棉线和现场纺出来的线给围观的官员们看,大家都是叹服不已。
这是要怎样的天才才能想出来的解决方案?
随后的织布环节,人们就更加好奇,飞梭织机的使用,彻底打消了众人的疑虑。也难怪方书安他们弄的羊毛布能赚钱。
多锭纱机和飞梭织机的使用,出布效率提高了七八倍,那样的效率,成本大幅度降低之下,怎么可能不赚钱?
只降低成本也只是一个环节,关键是成品要比手工织布好上不知道几倍。
经过一系列前处理和生产出来的棉布,根本就没有传统粗棉布上边的绳结或者是杂物等东西贴敷在身上的感觉,远不是其他材质能比。
一番演示,人们明白,方书安真的能大规模解决棉花的加工问题。
至于精梳棉布的手感,那是真的好!
方书安看着人们交头接耳的样子,心里开怀一笑,此番行动,固然有着打消官员们的想法在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此前人们对新式机械的效率没有直观的感受,现在看见科技带来的巨大进步,他们想要轻视科学的力量都会想想,当初不过是见证过一些小事情,和目睹一整条流水作业的直观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书安的行为,让官员们打消了顾虑,剩下的就是决定,应该以什么样的形式选择什么时间来出兵。
如果西北都是能赚钱的地方,那么没有理由不拿下来!
开疆拓土的功劳,自古以来就是士大夫们的最高愿望。捞钱之类,只是小事情,除非捞成巨贪,不然没有可能留下名字。
开疆拓土可是一定会记录青史。
事情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另一件事倒是先开始。
567 叫花子军队
从西南出发的军队,终于赶到京城。
但是,因为西南地区的军队最近的一次大规模作战,也就是在几十年前为播州治乱掠阵过,自此以后他们甚至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斗。
因此,几乎可以说是九边当中,最穷最差的那一方面。
形象差到什么地步?要不是军队打着旗号而来,没准在来的路上,就会被什么地方当作是逃难的百姓。
事实上,那些卫所军比人家逃难的百姓还不如。逃难时候,百姓们也都是带着自己的家当,推着独轮车,大包袱小包袱,什么都不少。
而南来的军队就不一样了,尽管也叫军队,但是除了队伍争气点,很难有样子。人们没有盔甲不说,兵刃也都没有带着,行走在路上,更多人还以为,他们是成群结队的叫花子。
“路上伴行的军队,根本不敢相信那是他们的袍泽,相比之下,西南地方的军队,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带领军队之人,也不陌生,在辽东时候,方书安曾经见过,是邓显魁的弟弟,也是在西南地区声名响当当的邓显武。
当然,若是跟名噪一时的武将比较,两人的名气都不算大,他们能当上中高层军官,还是因为大伯的原因,也就是著名将领,官至副总兵的邓子龙。
想当年,可是力压刘綎一头的存在。
不过邓子龙在露梁海战战死之后,他的子侄辈也就没有了靠山。
就比如邓显武,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定国将军头衔,挂着都指挥同知的名号。
看上去官位也不低,实际上那是在贵州,山高皇帝远,常年没有像样的战斗。
尤其是在邓子龙平定西南之后,因为他的名号在,又有邓显武坐镇,便更加没有造反。所以啊,他的定国将军头衔,始终无法再进一步,成为副总兵。
如今已经六十多岁,更加没有希望了。
因此,将邓显武调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只有他才能带出来西南十七个卫的卫所军,另一个就是,朝廷要考量一番,是否要让他重新带一支换装的军队回去。
虽然那里没有战事,如今带着几万人出来,力量会薄弱不少。
并且西南地区的卫所军,比其他地方条件更差。
虽然那里气候田间好的多,能生产大量的粮食,但是与其他地方一样,伴随着人口的增长,现有的土地已经远远无法满足要求。
而周围不是瘴疠之地就是苗民,同样没有扩充土地的空间。
种种条件之下,西南地区的卫所军没有任何出路。
所以,这里的军户们,更加有着要走出去的愿望,现在有朝廷的命令,又有邓显武的协调,大部分指挥使或者是千户,都很积极的分出麾下的部分人手。
有些人并不愿意,走掉一部分人也就意味着要少很多兵血。但是在邓显武的指挥下,他们不同意也要同意。
方书安跟刘綎、崔景荣一起迎接的军队。
说是军队,其中有多半是妇孺,一个男丁下边,少说也有两三个孩子。整体下来,可不就是这样的局面。
看着衣衫褴褛的众人,刘綎直叹气,崔景荣双眼噙着泪花,就差落下来了。方书安不争气,已经是泪流满面。
难怪大明最后要崩塌啊,看看这些军户,都成什么样子了。西北可能会比西南好一点点,但是有能好得了多少?
刘綎和邓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他当年和邓子龙可是出了名的山头,与邓显武也有过龃龉。
但是刘綎的能力要比邓显武高出不知多少,这些年南征北战,麾下的事情光是甲胄都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指挥的更是武装到牙齿的新军,看见西南军的样子,他早没有了往日的仇怨,心里都是对这支军队的同情。
当然,很快他们就不是军队了。
“难为你了!”刘綎握住邓显武的手,使劲上下摇了摇。
邓显武苦笑一声,“刘将军,让您见笑了,在下只能带出这样的军队。”
“哪里的话,这怪不得你,朝廷信任你们,将你们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菜,实在是太菜了,要是邓子龙当年带领这样一支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和刘綎麾下的老戚家军底子相抗衡,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啊。
“邓将军辛苦,放心吧,交给我们安置,定然能让军户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这般清苦。”崔景荣代表兵部,也代表朝廷说出了计划。
既然万里迢迢的将军户们拖家带口的迁过来,自然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你就是方小子吧,真是人中龙凤,家兄没有少夸你。”轮到方书安,邓显武露出笑容,一拳打在方书安胸口,这样的见面方式,要比那些假惺惺的客气要亲密的多。
“邓将军笑话了,正是区区在下。”方书安还是客客气气的行礼道。
“唉,太客气就过于客套和假惺惺了,你的身份地位,可比一般的年轻人要厉害的多,放眼大明,有谁不知道年轻一辈当中有个不世出的人才,就是大名鼎鼎的方书安你啊。”
作为武将,邓显武夸人不会像文官那样浮夸,有啥说啥,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好了,先不要互相吹捧,咱们先安顿下来人马,来日方长,回头慢慢叙旧。”刘綎看着他们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要寒暄何时。
不过方书安有些问题,便说道,“将军,小子有个问题,不吐不快,不知可否?”
“你呀,客气个什么,有话尽管说!”邓显武大方的很,什么都不打算隐瞒似的。
“为何西南的卫所军里,都是妇孺,怎么就没见过老人呢?”
他这一说完,几个人一愣,尤其是邓显武,眼神明显暗淡下来。
“唉,想不到你这小子,总算是看出来了,也不枉费他们一番心意……”
卫所军世代军户,流传两百年的卫所军队,不可能没老人家。
就算是年纪太大的行动不便,有些年纪差不多的,总能跟着队伍一起到来。
眼下,莫说是老人家了,就是中年人都不多,这样的状态有些异常,根本就不是应该出现的情况。
“实不相瞒啊,老人家都不想来,他们知道自己什么都干不了,过来的话只能是拖后腿,造成负担,所以都选择留在本地……”
刘綎和崔景荣多少猜到一些,听闻他说完,都是隐忍不住。
多好的老军户,他们知道自己会造成负担,竟然做出了不随家人一起背上的决定,这需要多的勇气啊!
“将来有机会,把老人接出来吧,他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刘綎说到。
“既然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些崽子们肯定会送钱财回去,那出来与否。便不再那么重要。”老人家们选择留下,就已经想好了结果。
他们不少人已经一把年纪,真要出来一次,能不能顶的住还两说。
再者说,调令里也说,出来的军队会转为专业的建筑工队伍。
虽然他们无法理解建筑工干什么,但是提到过会辗转东西南北,那样还是会四处飘零,不如就在老地方,不耽误年轻一辈。
老人们能做出这样的牺牲,方书安是由衷的感动。
“您放心吧,邓将军,建筑工会是个很挣钱的行业,比一般种田的收入要高得多,只要大家愿意,钱是挣不完的。”
先不管京城存在很多需要翻修的建筑,就是以后打算大规模开展的修路和治理黄河等项目,都有大量的用工需求。
虽然他们此次出来带着的人手不少,足足几万人,即便当中只有一半能劳动,也是建筑队伍的基础。
只要将那些没有长处的灾民们一起混合进来,揉沙子,就能形成很好的队伍。
几万人看着吓人,分出一半的劳动力来说,再散下去,也看不出什么来。
“城西空出来大片的临时营地,此时应搭建好了临时居所,等到修整两日,习惯之后,咱们就去施工的地方边看边学,等上半个月熟悉以后,回来一部分人把住处修好。以后啊,那里就是他们的家了。”
崔景荣和邓显武说着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几万人的定居点,不是小数目。让他们直接住进城里,太不现实,那里没有多余的土地,购买价格要高不少。
再者说,如果朝廷将他们安置进城里,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都要比照着来,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用来安置工人?
也就是在西边找些空地,圈起来修建定居点合适。
城里的建筑队伍都在忙着赶进度,他们没有多余的人手来修建此处住房。而在计划当中,这些房子最终是会安排给军户们居住。
如果是全套免费到位,不付出什么,会让人觉得过于容易,不但引起他们的不珍惜,还会让其他百姓眼红。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学会如何修建房屋以后,统一在定居点干活,由他们自己修建自己的住处。那样一来,最后将房屋再分配下去,遇到的阻力便会小上很多。
“按照朝廷的吩咐即可,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待遇,都是些苦命的人,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都是肯出力气的好汉子。”
邓显武清楚了解这些人,他们是军户不假,但是却没有其他地方的狡黠。
因为西南地区,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基本上都保持着淳朴的民风,只要给他们承诺好的东西,不用花里胡哨的好听话,他们就能踏踏实实的工作。
“您放心,钱粮我们会悉数安排到位,绝对不会亏欠。”方书安拍着胸脯保证。
他现在缺的是时间而不是钱粮,现在卖出去的房屋,早就赚回来的投入,剩下将近一半的房屋还没有卖,就已经开始盈利。
算起来这几乎是他们单笔最大的收入之一,就怕他那些合作伙伴们,赚了这些快钱之后,就不愿意从事其他行业……
暂时来看,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初期工业化的脚步才刚刚开始,每一个行业引进工业化带来的优势都是颠覆性的,在现有的情况下,生产制造的利润率也足够吸引人们的目光。
“都是你们商人提供粮食的话,是否安全,会不会到某一天,突然没有粮食?”
邓显武表达除了自己的忧心,如果粮食是朝廷提供,他肯定就没有问题。
现在看来,是方书安等商人提供,那就值得商榷和讨论了。
商人毕竟是商人,即使他们有钱,也要花到能赚钱的地方,几万人白吃白喝,换成是邓显武,如此巨大赔钱的买卖,他铁定不可能答应的。
听到此话,刘綎和崔景荣都是笑笑,并不开口。
“邓将军啊,此时你算是看错了,这么说吧,整个朝廷现在富余粮食最多的,恰好就是他们这些商人。”
粮食竟然控制在商人之手?
邓显武不但没有放心,反而将眉毛拧成了疙瘩。
如果粮食不在国家的场控制下,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商人们有所诉求,控制粮食的供应,那么百姓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难道,现在朝廷缺少钱财买粮食?还是说他们控制着粮食不卖?”
邓显武常年在西南,不知道此前发生的粮食事件。
“我的邓将军啊,您就不要操心了,咱们库里的粮食多着呢,下边大粮仓的存粮,能保证百姓们吃上整一年!”
“既然粮库是满的,那商人们的粮食又是从何而来?他们是怎么做到更多的?”
几个人越说,邓显武就越是迷糊,粮食这是凭空多出来的?
朝廷只有丰年时候,才有可能存上一年半载的粮食。
按照现在的意思,是在存满之后,商人们还有多余的存货!
以前要是有这样的产量,西南卫所们也不至于穷苦如斯。
“说来话长啊,此事要从一个故事说起……”
刘綎和他年纪差不多,比较有共同语言,见邓显武十分困惑,老刘便将发生过的粮食价格保卫战讲述一番。
以老刘纵横多年的表达能力,愣是将一个粮食购买的战争说成是史诗级决战一样。
不过,在听完方书安他们的事迹以后,邓显武是真的佩服,商人们能做到这个程度,那是真的没得说。
568 热火朝天
穷人固然有着他们的局限性,比如说小气、抠门、故步自封。
通常只会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折腾,所以一直有小农的说法,可是啊,那也是有客观原因,毕竟他们的见识有限。
有人给他打开一扇门,露出一丝光亮,展现出机会的时候,他们也会使出最大的力气。
就比如说西南过来的卫所军,他们在当地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在干活,什么活都干。
可是效率是真的一般,同样是那些人,同样是差不多的工具,也就是改变了干活的地方,还有干活的动机。
整个形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邓显武将军队中仅有的一些不愿意留下的军官带走后,那些屯堡兵们也就恢复了正常生活。
所谓正常,不是他们原来的生活,而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
以前可不叫生活,顶多叫做生存。
好几万人,不能让他们自由散漫的没有组织,里边还有一些技巧。
本着掺沙子的原则,刘青将几万人和灾民们混编,混编的好处就是,某一部分有不同来源的人们组成,遇到一些事情,不会抱团捣乱。
经过几天的分配和编组,初步的训练和讲解以后,劳动力们终于都能拿起工具下地,他们总算是拥有了将近七八万人在现场作业。
那么多人,赶鸭子一样没有安排是不行的,所有人分为六个坊,每个坊下边十个大队,大队下有十中队,中队下边则是十小队。
平均每个小队十来个人,基本就能完成大致的管理。
对于小队长来说,管理十个人已经是极限,人再多的话,就会有混乱和命令传达不到的地方。
实际上,根据后世的经验,一个人管理不超过七个才是最佳选择。
不过么,他们都是类似的体力劳动,会好上很多。
大多数人,对自己新角色适应的都很好。
天刚刚放亮,宋阿七就起床收拾,昨天另一个大队刚将地基挖好,今天他们要做的就是布置好地砖。
说起来,修建房子的过程,跟在西南建造邬堡差不多的意思。
首先都是地基,一定要打的牢固又结实。这一点,大家都差不多,先挖坑,然后用石头夯将地基砸实。
后边就是砌上条砖,条砖不是一般的青砖,是一种专门烧制的蓝砖,看上去要比青砖疏松很多,上边能看出来一些细小的孔洞。
若是按照传统的砖块要求,那是完全不合格,不能使用。
但是新工艺也就有他独特之处。
据说,现在造房子必须要用这样的砖,尤其是打地基的时候,因为墙的主体尤其是拐角等地方,都是用水泥浇筑。
而用多孔的砖块好处就是能让水泥砂浆当中的水分以相对较快的速度散发出去。
如果是用那种难以透气的砖头,水泥砂浆想要彻底干好,都不知要用多长时间。
地基砌好以后,上边要做的不是继续砌砖,而是要立箱板,后边用水泥砂浆灌注,在墙角和有些关键部位,也会类似的操作,不过钢筋含量有所不同。
用行话来说那叫做底梁圈梁角梁,都是类似的操作,里边都是用钢筋织成网子,后边再将混合好的混凝土倒进去。
要说混凝土,其实和原来做土坯差不多。
不过差别就是天壤之别,土坯最后硬了之后,硬度也就能跟土块相比。
而钢筋混凝土的硬度,他们是见识过的,相比之下,一般的石料都没有混凝土结实。
因为有钢筋混凝土的存在,所以修建起来很快,往往只是需要一个早上,搅拌机就能将水泥砂浆搅拌好,然后那些吊车就会在巨大的绞盘作用下,吊起来到需要浇筑的地方。
同一个地方的水泥砂浆,前后倒进去不能超过半天时间,要是隔夜再想要操作,那么对不起,整个批号的水泥砂浆,都会彻底凝结成块,本身就形成石头。
浇筑凝结之后,下一阶段的工作就是砌墙。
这里的砌墙,更多的也就是充当填补的角色。
用的还是长条砖,而且,比地基砖不一样的是,这里的长条砖上都是孔,据说是用来减轻墙的重量,节省材料。
这样的说法,宋阿七起初听到的时候,还以为官员们是要鱼肉百姓。
好好的砖到墙上,都还怕强度不够,现在不想办法克服他的硬度不说,还想要在上边打上洞,那是什么样的脑残行为?
幸亏,在系统学习完以后。他们终于有机会重新认识新式建造方式的细节。
尤其是多孔砖,因为最后修建房子的硬度不是靠砖头来实现。
他整体的结构,主要是钢混结构支撑。外面的硬度是靠着灰浆抹好的墙面,等到水泥砂浆干了成型以后,那家伙,真叫一个结实。
简直就是将石头粉碎后,重新造石头的过程。
如此手段,可以说是神仙般的手法。
谢鲁安一直和宋阿七的小队搭档,而且每次来的都会比对方晚一些。
倒不是说谢鲁安非要占便宜,他们一队灾民组成的队伍,已经算不错的表现。宋阿七他们虽然是叫花子军队,但是那也都是军户,虽说是一年到头没有几次剿匪之类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在种田。
但是他们军队里带出来的那些本事还是有的。
“今日我们来砌砖,你们监督吧。”宋阿七跳出坑来,和谢鲁安说到。
“行,反正你们这些日子学的很快,现在上手定然没有问题。”
谢鲁安作为第一批参加修建的工人,因为他有着泥瓦匠的底子,所以稍加训练就成为主力。
等到他熟悉基本流程以后,将他外放自己单独去带小队。
谢鲁安第一批带的队员,也放出去技能较为熟悉的五个,他们分别进入不同的队伍里,和技术更好的人搭档,成为新小队的骨干。
这一切,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
要是没有这样裂变一般的速度,他们也不可能用极快的速度,进入到房屋修建当中。
按照此前的计划,如果有四五万人,那么在入冷之前,也就刚好能完成房子的修建。
但是人数扩大一倍以后,所有的情况都发生了变化。
按照原来的工作进度,可以肯定提前一个半到两个月完成工作。
谢鲁安一边巡视,一边帮他们递着材料,有错误的话,还时不时进行纠正。
宋阿七对手下的表现还算满意,那些人都能很好的而将学到的东西发挥出来。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整个工地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趁着天气凉,一帮人使劲干了好一会儿,今日的工作量就是砌好整栋房子的地基,按照他们上午的进度,下午早早的就能收工。
速度快的好处是能够挤出来更多的时间来休息,正当两队人都坐在地上,一边闲扯淡一边呼扇着风让自己凉快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嘈杂之声。
谢鲁安眉头一皱,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又有人打架?
上次的惩罚可是很严重,难道人们还不长记性?
人群聚集在一起,青壮居多,磕碰拌嘴难免。
“好像是二坊的,离咱们不远,要去看热闹么?”谢鲁安问道。
宋阿七不是那种爱看热闹的人,再说,以前在西南的时候,他们经常遇见为了争东西互相砍的人。
现在只不过是动拳脚,相对来说差太多。
而且,极有可能还是因为彼此影响了进度而爆发的冲突。现在整个工地都在和时间赛跑,谁能快速完成任务并且达成要求,都会得到奖励。
奖励不用说,都是真金白银。
本来是个激励大家的手段,但是在任由其发展以后,情况也就变得不是那么纯粹,有些人奔着拿奖励的目的去,为此他们不但百般强化自己的办事速度,更是会比自己快的人使用一些手段。
而上次的斗殴事件,就是因为有些人在耍阴谋诡计的时候,被人家抓个现行。
结果就是双方混战一团,很快便有双方的支持者加入,最后眼看要变成地区的一大问题。
好在上边处理的及时,将双方的队伍分开。
最后更是加重处罚,这才将那人群的情况遏制住了。而且针对其展开一些优化措施,让它不是单纯的比拼速度去抢奖金的事情。
不过,叫喊声很快平息了,两人还没有看够热闹,就这样消失,多少让人觉得不够激情。
可是,下一刻他们就知道为何会如此。
因为整个工地现在的项目负责人,都还没有很好的落地执行,所以来回巡视现场的频率很高。
就比如现在,看那人群,应该就是刘青带着人来现场。
张田余和林月华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照看建筑施工队,其他人倒是有人表现出作为建筑施工队一把手的愿望。
可是,事情不能谁想要就给谁,那样的话,不是天下大乱了?
谁知道那些想要走管理权的人,是不是就一直卧底在此,等到他们放弃机会。
所以啊,经过慎重的考虑,便计划将负责人交给刘青,由他来督导完成。
与其给一些不熟悉的人,还不如交给知根知底的人,来的放心。
只是现在还没有正式的通告,尚未落实到纸上。
等到刘青一行人走进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是刘青、方书安陪同邓显武前来参观。
“原来是有重要的人物来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引起的斗殴。”
“好吧,大头头们都来了,赶紧起来,坐着多难看。”
在宋阿七和谢鲁安的催促下,刚坐下没一会儿的人们边再度起身,拿出迎接别人的样子来。
“宋阿七,表现不错,你当初也是一块好料子,在这继续发挥吧,希望不要给西南来的弟兄们摸黑。”
“您放心把,将军。”
宋阿七恭恭敬敬的行礼,以后再想要见到邓将军,可就不容易了。
当初要不是起争执,也不会被邓将军记住。
想不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京城这样千里之外,想想人生的际遇真的是很神奇啊。
简单转完现场,邓显武发现一个问题。
“书安啊,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现场的人手,似乎是有些多啊。”
刚才全是围观之人,他不好说这个问题,现在没有额外的耳朵,他便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将军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所在。现在不用所有人都去修建,是因为还有一些生手,等到他们熟悉操作之后,便会去进行同样的工作。而那些已经习惯之人,则会被调遣出来,前去皇宫大内,修建三大殿!”
邓显武哪里敢相信,这些人竟然要修建皇宫大内的房子,听听,那说的是人话?是要抢来工部的事情么?
看着几人踌躇满志,他的笑容也变得十分正式,“怎么,你们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邓将军,我们就等着正式订立合约,这就去宫里准备了……”
上次棉花仓库着火事情以后,原来有意见的工科给事中以及工部几个郎中,瞬间闭上嘴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如果仅仅是正式的反对声音,那也没有什么,可是当情况发生变化,有人要用阴谋将他们裹挟进阴谋里的时候,情况可就大大不同。
谁也不是傻子,站队的事情不能干,尤其是出现形同造反的案件时候。原本不过是想挽回金丝楠木的地位和损失。
但是朝廷一纸公文,等于给金丝楠木上游商人一个更大的机会,他们有时间进入到牌桌上,和其他高级木料一起耕耘。
如此釜底抽薪的办法,换成是谁也受不了,所以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场,再也没有对水泥修建三大殿的疑虑。
最开始的混乱过去以后,越来越多的人熟悉了钢混结构的修建方式。
那样的话,刘青便有意识的选出一些人,针对修建更大的单体建筑进行训练。
仓促上马的话,对于一些突发的事情,都不可能及时处理。
不说建极殿的体量,就是学院的大阶梯教室,当时准备工作都做了很久。即便当时方书安说,阶梯教室的经验能够直接转移到三大殿,但是真干起来,成倍的放大带来的难度可是指数级别的提高。
尤其是各种现有的工具,已经不能满足要求。
569 墨菲定律
比如其中一个面临一个问题,要将巨量的水泥砂浆在尽量短时间内完成,而且高度不是四丈,是翻了几倍,高达十丈的操作面高度。
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在十丈高度以上的浇筑问题。
以前用的龙门架,都是经过特殊设计,想要加高到十丈,现有的设计无法完成。
幸亏现在没开工,也幸亏早点发现问题。
如果等到进场以后才发现工具不能使用,那可就是大事件。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越是担心他会发生,就越有可能发生。
大工地上一般也就是三两层的建筑,所以没有太高的危险,同时都是小规模建筑,不存在超限的情况。
尽管此前在学院尝试过大型单体建筑的实验,但是体量不是一个档次,所以没有特殊情况。
这次为了要修建好,队伍在完成基础的训练之后,在学院新圈了一块地,进行一比一的实验。
当然,学院修建好之后,也不会浪费,将会作为大礼堂使用。
如此大手笔,别说是工部了,内阁诸位大佬都感觉可怕。
也就是钢筋混凝土的结构造价成本低,如果换成是当初的金丝楠木结构,想要单独建一个,也要百万两银子的消耗,谁都不会傻到要去做。
虽然此前建极殿皇极殿等建筑的规模都不算小,但是那是木质结构,修建的方法有根本的区别,比如不存在搅拌水泥和频繁吊装以及运送的问题。
十余丈的龙门架,对刚才的结构和强度都有新的需求。
好在,重量还不是那么离谱,用大一号的钢材进行双倍固定以后,尚能使用。
而最困难的,就是要在十丈的高度上搭建脚手架,而且脚手架不仅仅用来走人,还要让工人们一趟趟的反复推着斗车来倒混凝土。
以前的建筑,只需要用木材作为支撑柱子搭建脚手架即可,但是他们有着负重的要求,所以要用到钢管。
在此之前,因为钢管生产有困难,所以方书安宁可使用角钢,也没有想过使用钢管。
但是在脚手架的问题上,再也没有逃避的可能,所以在项目开始之前,方书安已经给开平钢铁下了订单,要求他们生产一些钢管出来。
大明所在的时代,生产钢管的成本不少,而且还不是无缝钢管。
就这样,他还是下了订。总不能因为有生产难度,就放弃使用,以后其他地方使用机会还多着呢。
生产好钢管之后,以后进行大型工程搭建脚手架都能用到,怎么说也不是一次性的产品。
最主要的是,方书安想着通过钢管的工艺,让钢铁厂有所准备,将来的某些产品,不可避免的要使用钢管。
钢管解决脚手架问题,也终于能开始尝试在超高作业面上进行水泥砂浆浇筑的工作。
在进行了五天的预备以后,在一个稍微有些凉的早上,随着刘青一声令下,人们总算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单体水泥建筑的建造。
几十个搅拌机,排成整齐的阵地,边上提供动力的脚踏翻车有两组,每组搅拌完成一锅钢筋混凝土,便会休息,由另一组进行替换。
看现场的壮汉们,都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进行操作。
以往翻车上有三四个人就行,今天为了加快速度,并且保证砂浆的质量,人们采用增加一倍的操作,将翻车做成六个人操作,如此一来,整个搅拌过程也就不存在力道不足的问题。
加满料之后,搅拌机哗哗开启,一会儿功夫,一锅砂浆搅拌完成。
“出料!”
随着现场指挥挥着旗子大喊,伴随着哨响,砂浆倾泻出来,进入一个个斗车。
身强力壮的汉子们,拉上斗车,就向龙门架走去。
龙门架的平面很大,一次能装上三到四辆斗车。
十个龙门架一起工作,一次就能上去三四十车砂浆。
没有振动棒,人们只能利用钢管不断抽插,保证砂浆能很好的流动,不会产生缝隙。
随着一车车的水泥倒上去,在刚开始的紧张之后,渐渐步入正常。
刘青紧张的心情总算是放下。
因为现在的工艺水平,还达不到完全无立柱的状态,所以人们会在中间浇筑几根巨大的柱子,而为了方便建造,施工并没有采用单独搭建柱子箱体的方法,而是将内部也搭建了脚手架,可以直接在上边进行浇筑活动。
四十个搅拌机,每个一次就能出产三方的砂浆,也就是一次能运送将近一百二十方的砂浆上去,单纯柱子的话,基本上一次就能完成一根柱子。
比起柱子来,圈梁和角梁以及关键部位用到的砂浆就要多很多。所以每出货一次,基本上也就是一尺的高度。
一天下来,从天亮到天黑,大概也就是能完成一丈的浇筑。
高强度的工作,即便是翻车会有人替换也都是累的一身汗。
至于说其他人,即使不用一直要干活,但是一趟一趟的也很累。刘青知道人们辛苦,专门准备了大量的酸梅汁和茶汤等等,点心也糕饼也是无限量供应。
要是吃的供不上,能量不够,那肯定不行。
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也就习惯了,两天时间,眼看着建筑从无到有,从一点点变成两丈高的建筑,那对人的刺激绝对是前无古人。
来参加的人都算是相对表现好的工人,但是比较起此前修建阶梯教室的那些,还是差了点。
那些人磨合的时间更久,也不会出多少问题。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越是像要加快速度,就越会碰上问题。
就在第四天,刘青也就来的晚一点,事故就发生了。
五六丈高的脚手架,在第一批车上去的时候就塌了!
当即有十几车人掉了下去!
他赶到现场的后,那里已经乱成一团。
方书安闻言,也赶到现场,突然出现垮塌的事情,那是巨大的安全事故。
他一脸冰冷,一声不发的在现场查看。
“书安,你小心点,那里还有安全隐患。”张田余拉着方书安,不想让他进入现场。
“不想我进去,你们就告诉我事故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有人能告诉我么?”
他很生气,却不知道该向谁发火。看上去是直接责任人的问题,但是主要的责任也在他自己。是他将浇筑的手段带到大明,但是啊,并没有将那些先进的工程管理经验带回来。
高空作业,尤其是在高空还有重物的集中作业,本就容易出危险的事情,当初没有搞好安全措施,安全生产教育也没有到位。
要是早点将那些意识关注到位,根本就不会发生类似的意外。
事情的调查结果出来的很快,原因还显而易见,并不是任何地方的质量问题。
不管是脚手架本身或者是其他部件,都没有明确的缺陷。
最后倒塌的原因,不是因为损坏,而是产生了共振!
在没有普遍物理知识的大明,想要给人们讲解这样初级物理知识都无法办到。
事发时候,人们一起上的龙门架,又一起到了作业面。
为了要有气势,空中作业的指挥让人们一起出发。这就是要命的地方了,因为头天傍晚刚刚将作业面加上来。所以脚下才的是一层全新的脚手架。
而随着整个脚手架的加高,本身的固有频率便产生变化。
再加上人们喊着口号,几乎整齐划一的开始推车。
于是乎,悲剧也就发生了,随着人们迈步的力道整齐划一,渐渐引起整个脚手架的震动,在到达一定频率之后,甚至整个架子都要跳舞的感觉。
最后,随着人们意识到时候,已经晚了。
轰隆隆声响,少半脚手架直接垮塌。
经过抢救,伤亡一人,重伤六人,还有十几个轻伤。
刘青站在方书安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张田余看着也是着急,好不容易让刘青挑大梁,谁知道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怎么办,还能不能由他继续指挥,那些都是问题。
“书安,咱们找找问题,重头再来就是。都到了现在的程度,浇筑的事情不能停啊。”张田余看见两个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他出言打破沉默。
“不,该停还是要停,既然出了事故,我们就应该发现其中的问题,赶紧解决掉。如果是带病作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方书安知道,此次是大事故,但是并非不可避免,找个时间停一停,将所有事情从头理顺一番,没有什么不好。
他们的想法不错,可惜别人知道后,可不想让事情轻易的过去。
方书安接手三大殿,并且要用水泥砂浆替换金丝楠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热点话题。
现在倒好,话题上的项目,还出了巨大的质量问题!
问到味儿的官员,管它什么问题,先冲进来,把水搅浑再说。
此前还以为方书安他们赢定了,谁能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竟然出了人命,竟然还有别的可能!
工部送上去的折子,将方书安喷的一无是处。似乎他就是大明的妖星,只要能解决好他,别的都不是问题。
而至于其他人,尤其是督察院,那奏章可是一张接着一张,势必要将方书安搞下去。
似乎在他们的眼里,让三大殿倒塌和失败的都将会是方书安。
可惜啊,工部忘记了,当年着火的时候,不是嘉靖就是万历年间,跟方书安可是没有关系,现在说成是不祥之人,那不是两个皇帝一起骂?
内阁对于这样的事情,尽数留中不发,甚至连上报都不给泰昌。
毕竟这不是多大的事情,哪里修建个东西还没有点小意外了?
不过,内阁能这样做,有些人却并部想让事情简单的过去,尤其是李鋕和林如楚。
两人一个是左都御史,一个是工部尚书。他们手下的人都要闹翻天了,为了维持正常的管理,两人还是将事情拿到桌面上进行讨论。
“陛下,最近朝野对三大殿能否建好,都是忧心忡忡。”作为工部分管的事情,林如楚先开口。
“怎么。又是谁要用回去金丝楠木了么?”
泰昌对于那些人的诉求,还是心中有数,他们想的跟本就不是要解决问题,而是要单纯的和方书安抬杠。
“回陛下,那倒是没有,只是近日用作实验的建筑发生意外,不少伤亡发生,所以下边的官员们认真议论过后,都认为如此有风险的项目,不该在皇宫当中进行。”
“陛下,御史们也都如此,他们认为,大殿还没有正式修建,就发生垮塌,说明是上天不允许,所以啊,现在用水泥做柱子的行为,是逆天而行。”
李鋕一番话,神神叨叨的,瞬间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李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御史们的意思?”
泰昌的问话,李鋕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话确实不是他说的,但是那些人又都是他的人。
虽然说自从着火事情之后,不少御史都开始夹起尾巴,低调做人。但是么,仍然有一些人,还是要千方百计的发现问题。
“什么逆天而行,这样的话,以前别人说过几次?当年嘉靖爷时候,三大殿坏了,人们都说是什么老天爷作弄,后来修建完成,不是也没什么?等到后来,又在先帝眼前烧了,那和先帝有什么关系?这样无稽之谈,以后趁早不要说!”
泰昌是什么人,他当然清楚,那些神鬼直说,大部分是用在宗教信仰的场合,或者说是用来让老百姓们信服。
若是鬼神之说有用,那孝敬好鬼神就是。
李鋕和林如楚说着自己部下反应的问题,而内阁其他人却一个人都没有出言反对,这样的情况,让泰昌很是意外。
换做以往,双方早开始争辩起来。
现在看的话,是几个意思?
气氛有些诡异,泰昌意识到以后,两人也发现这个问题。
今日就他们自己在说,那边一边反驳都没有,事情有古怪。
“方卿啊,内阁怎么说?”
方书安颔首说到,“陛下,此事涉及到我那孙子,所以还是由徐大人来说比较好。”
方从哲将徐光启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