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孙传庭那叫一个难受,这人怎得喜欢话说一半呢?
“此乃大话题,需要证据,等我证实之后再和您讨论。”
饶是孙传庭脾气再好,也想冲上去抽方书安两耳光,此种情形,像极那些传奇小说当中突然断章的部分,还要找到下本才能知道。
“今日诸位到此,原是为了诗会,此刻人以到的七七八八,不如开始。”马士英名气在外,主动担当组织任务。
在这一批人之中,他作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阮兄,不如你来出题如何?”
马士英看向坐在人群当中的阮大铖。
阮也没有推辞,站起来道,“承蒙各位抬爱,不才便出一题,诸位皆是班班大才,不如便以人才为题。还请诸位莫要藏锋。”
看俩人一唱一和,孙传庭小声嘟囔,“他们要是没有提前商讨,且看我吃掉面前桌子。”
“你吃桌子,那我只好吃板凳了。”方书安回应一声。
两人也真是,尤其阮大铖,好歹做一个思考的过程,表面功夫都没有,实在是太敷衍,摆明想要拔得头筹。
“既然阮兄提议,不如就做个表率。”马士英假模假样的起哄道。
阮大铖四下看看,见有人沉思有人交流,确实没有应承,便开口道。“恭敬不如从命,我来抛砖引玉……”
吟诵完之后,众人一番赞叹,明眼人则是笑笑不语,要不是提前想好的,他们说点什么。
不过没办法,人家出题还算点题,此前有些思考倒也正常。
随后亦有几人或者催促或者点名,便陆陆续续的发挥。
要不说,王勃做滕王阁序那样的天才只是少数,后边人的作品大多稀松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就是庄际昌之作有些底蕴,袁崇焕的有点边塞之意。
毕竟他一直听老军卒讲故事,想必也有过总结。
眼见没有什么人出场,阮大铖觉得时机成熟,站起来道,“马兄,我们都说了,你呢?莫非要酝酿到下次?”
一番调笑话语,倒引起满堂哄笑。
唯有方书安和孙传庭看透一切,静静等着他装逼。
要说刷子,马士英还是有的,一首七绝出来,确实比庄际昌好些。
眼见四周姑娘小姐们眼睛再度发光,男士们抓耳挠腮,马与阮对视一笑,暗忖目的达到。
考进士是一层,要是能被哪个大家看重,攀个高枝,能少打熬许多年,说不得早早进了内阁。否则,许是等到头发花白才会轮上。
但是,插曲总会不请自来,故事大部分按照他们剧本走,却不料意外的出现。
方书安和李尽忠没少结怨,方才他们那一手暂时镇住一些人。
但在某些人眼中也不过是狗屎运而已,几人觉得他们对方书安的认识远远超过本人,便起哄道:
“方大少爷不是有句惊才绝艳的么,我想,他定然不是只会做一种吧,要不然,再来一首?”
“王兄,莫要如此,方老弟不过是一时才情喷射,哪能一直如此,你是强人所难。”话虽如此,但是那表情分明是相反之意。
“省省吧,他若没有提前串通并且找人相助,我把今天的花销付了!”
一伙人咄咄相逼的态度,反倒让马士英有些意外,说好的自己出头,怎么就变成群批方书安?
袁崇焕看不下去,“你们几个,太不像话,传世名篇哪有恁般容易,要不你们来一首,不要求比方公子强,只要能惊艳众人即可。”
敢和方书安叫板,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袁崇焕虽有小名气,但在他们面前还不不够看。
“官话都说不好,你充什么好汉。”
“小爷我说话,有你份?”
“你就别再给姓方的开脱,他爷爷是阁老又怎样,我还是郑贵妃外甥呢。”
要说袁崇焕的身份,确实上不得台面,但是此刻骑虎难下,总不能在几人面前认了怂,读书人最讲究气节,现在低头,以后甭想站起来。
不过,袁可不是能吃亏的主,眼看他双手攥拳,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孙传庭一看情况不妙,就要出言相劝,却被方书安拦住,后者慢慢起身。
“小子,那日在长夜宫,有你们的功劳吧!”他看似云淡风轻的说道。
“有怎样,没有怎样,你还能把我们怎么着?诗做不上来就打算来硬的,小爷怕你?”
“你们没本事,别想着别人没本事,老子已经有一首了,还想怎样?”方书安言语渐渐有些火气。
“你那斤两,自己心中没数么?我话今天放这,迟早翻出来谁帮你写的那首诗,要是你能写出来,我还能中状元!”
“就凭你,还想再写一首,做梦去吧。”
方书安看着他们,火气渐渐起来。
“别逼我,否则要你们好看!”
“吆,怎样,你要咬人?”
“那可不一定,狗急了还要跳墙呢!”
“老子今天非要憋出一首,怎么打赌么?”方书安急赤白脸了。
“怕你不成,你要是输了,输给小爷一万块瓷砖!”
李尽忠一听,知道问题所在,这几个小王八蛋,原来是打瓷砖注意,“书安,不可,这几个小王八……”
“你别管!”方书安气在头上,转头大吼一声。
李尽忠想想,算了,不争馒头争口气,一万块他们亏得起。
“若是你们输,一万块瓷砖银子给老子拍这!”方书安红着眼睛怒吼到。
几人见把他挤兑成这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方书安个糊涂蛋,废柴了十多年,还能变天?
“小爷应你便是!”
眼看方书安答应,孙传庭默默叹口气,到底还是太年轻。
很明显,方小子一番表情的变化和语气,最终目的不过是让对方加上赌注。
至于能不能写出太好的诗句……那就说不准了。
或许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
袁崇焕则是更加努力攥着拳头,今日收拾不得这几个,将来迟早要他们好看。
熊芷雨见此,小声问姐姐,“阿姐,他这是何必,退一步便是,说自己不行又如何?”
“男人,很多时候没有退路,不能轻易说不行。”
眼看方书安没有动作,众人开始叹气,强要脸面惹的祸啊。
正在人们纷纷摇头的时候,他开口了……
030 成人之美,甘做僚机
李杜诗篇万口传
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七言绝句,头两句吟出来,摇头的人大半,敢鄙视李杜诗篇,怕不是疯掉。
但是最后一句出来,人们都傻眼了,乃至于现场半分声音没有,只有外边传来的叫卖声:
“炊饼……”
“脆梨……”
“尝尝王老太婆的茶喽……”
此起彼伏,余音袅袅。
这是,神仙才能想出来的诗句吧。
看着是藐视先人,实则是鼓励后人。谁敢说下一个人不会超越李杜呢,即便不能超越,领风骚几十年乃至百年都可以吧。
孙传庭率先反应过来,“妙,实在是妙,当浮一太白,说着,一口饮下去。”
庄际昌一边抚掌一边感叹,“服了,在下服了,寻常人两首得其一,已流芳千古,今方贤弟两首必将成为文坛佳话。”
马士英不但不相信自己嘴巴,更不信耳朵,还不相信脑子。
这特么,还算个人?
还是传闻的那个败家玩意?
这特么分明是老天爷披着凡人面庞站在那里吧。
阮大铖看看马士英,有苦说不出,本来是他们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就被别人拔了头筹?
莫非是,马士英那小子暗中又去攀附方阁老?说好一起力压众士子呢?不可靠,太不可靠!
男人这张破嘴!
熊芷晴和熊芷雨姐妹俩,已成星星眼,现在看那方家魔王,怎就恁顺眼呢?
模样英俊潇洒,仪态风度翩翩,像是谪仙人降世,丝毫不见方才的气急败坏。
最为蛋疼的是刚才打赌的几个人,回过味的那个郑贵妃家外甥,矛头直接对向阮大铖,“你他母亲的阴小爷,看拳!”
说着,人已扑上去,滚作一团。
其他几人见状,也扑将过去,方才还人五人六的几个,转眼成乌眼鸡。
方书安和李尽忠喊上发呆的卢象升,一个一个把他们择开。
没难度,真没难度,个个弱鸡。
手停,嘴炮依旧。
“要不是你们步步相逼,能到这份上?废话别说,把一万砖银子先拍下,不然,喊谁来都不好使。”
方书安话刚说完,郑家外甥直接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三四万两银子啊,找谁要去?
不管它是装晕还是群殴的时候晕了,方书安指着刚才还和郑家外甥一起的两人道,“现在把他送回去,到时候老子上门去要钱,他自己出还是你们一起出我不管,要是拿不出钱来,你们趁早别在京城混,要不然,呵呵……”
虽然是笑呵呵说,但是两人感觉裤裆里的汗都流到了后脚跟。
方书安可是方大魔王!
逼也装了,钱也赚了,最主要是认识几个未来大佬,尤其是卢象升和孙传庭,这俩人真的是一见如故。
至于袁崇焕……嗯,先结个善缘吧。
李尽忠可没有想那么多,更多的心思在熊芷雨那里。
眼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过来,即便知道不是找自己,也是与有荣焉。
自家兄弟长脸,约等于本人呢不是。
“方公子,都说你从前是混世魔王,今日要不是听见两首诗,还信以为真了,这会儿看来,他们都是胡说呢。”
“芷雨妹妹小嘴真甜,你说的对,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以前哥哥我是不愿意显露算了,今天逼我太紧,也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方书安对着熊芷雨吹牛逼,直让李尽忠翻白眼。“这么说,你是喜欢诗词喽?”
“不,我不喜欢,姐姐才喜欢,我喜欢刀枪!”
熊大人家的孩子,果然不一样……不过,喜欢刀枪就好办了,要是喜欢舞文弄墨,要把李尽忠折腾死。
“来,我和你说,尽忠是弓马娴熟,尤其是一手骑射,即便是草原上长大的蒙古人,都不见的比他好。”方书安循循善诱的将目标引到李尽忠身上。
成人之美,甘做僚机,让兄弟追到妹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熊芷雨看看边上有些窘迫的李尽忠,开口道。“我见过他,上次他还在边上偷看姐姐呢。”
一句话说出来,卢象升、孙传庭都在努力憋着笑,脸都涨成猪肝色。
“误会……都是误会。”李尽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本来他嘴就笨,难道要说:不是偷看你姐姐,是偷看你呢么。
还是孙传庭老油条,“非也非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老孙我看见你们姐妹天仙一般的人儿,也要多看几眼。英雄自古喜爱美女,才子佳人美事,能说偷看么?哈哈哈!”
众人纷纷为孙传庭一番话点头,李尽忠更是和小鸡啄米似的,心中暗想:娘的,还是你们读书人的嘴厉害,黑的都能变成白的。
方才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变回正常,马士英和阮大铖脸上挂彩,没脸待下去,不知何时已经溜之乎也。
庄际昌看见诗会也就这样,便站出来说几句,大家算是散了。
各人都还好,唯有袁崇焕,想去亲近方书安,发觉对方身边不少人,此刻他再去,已经不占上风,摇摇头便自顾自去也。
与众人寒暄完,方书安拿肩膀碰碰李尽忠,眼神瞄着卢象升的鞋,后者心领神会。
来参加诗会,定然是好生收拾自己,卢象升身上衣服洗的干净,但是明显都是旧衣,再看鞋子,磨损的痕迹十分明显。京城花费巨大,提前来的士子们不是住在客栈便是借宿在寺院等处。
看卢象升架势,八成是费用低廉的客栈或者寺庙。
“卢兄,俺们说的亲近,不如去家中看看,好敬一杯薄酒。”李尽忠到底场面人,说话转个弯还是能做到。
要是直接邀请卢象升去他家常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不干。
见他还在犹豫,方书安也在一旁助力,“传庭兄一起,咱们一见如故,应当好好饮上几杯。”
孙传庭看出来二人之意,再说两人也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对卢象升和自己没有坏处,便欣然应允。
四人便结伴而行,李尽忠还想跟熊芷雨打个招呼,却被方书安一把拽回去,“来日方长,急不得。”
031 性价比最高
诗会进行的同时,方从哲也在代替万历履行职责。
按理说辽东经略,在嘉靖朝,即便是不上朝,皇帝也会见一面。
但万历更狠,陛辞都省略,由首辅代劳。
也就是方从哲表现地够顺从、没有主见,若他稍微有些执拗,即便达不到张居正一半,只怕早就被换掉。
万历的原则是,朕可以不管事情,但绝对不能再出张居正。
“熊大人,原本也有些举荐你的帖子,但老夫并不看好,不曾想最后竟然成了,着实出乎意料。”
“大人们谬赞,我一张臭嘴而已,莫要抱太大希望。”
方从哲被他一句话噎着,差点赶人,难怪满朝文武没几个说他好,话委实不中听。
“楚党那些人的话,不至于让我坚定。只是我那孙子说,大明能守住辽东的有几个,但是性价比最高的便是你熊大人。我知道辽东艰难,但是真的和我那孙子说的一样?没有把握?”
熊廷弼想想,“令孙见识卓绝,当年李成梁在辽东时,我就说过,任由女真做大,迟早无法驾驭。杨镐在辽东的行为,根本不可能打胜,朝廷还要催他进兵,是往坟墓里推!”
方从哲有些尴尬,催促杨镐进兵是他的意思,早些解决战斗,好减轻打仗负担。
“辽事如此艰难?”
“只怕超出朝中所有人想象。”
“连你也不敢保证?”
“我不敢,只能尽力而为,若是阁老允许我便宜行事,我保证建州女真出不去辽东。”
“那不行,朝廷要剿灭!限期剿灭!”方从哲语气不容置疑。
熊廷弼调整下语气,“阁老,建奴是我大明几十年来最难对付之人,若是用剿匪或者对付倭奴的眼光,大错特错!”
“真的是这样?”方从哲有些犹豫,按照廷议的结果,困扰辽东最大的难题是无饷,如今钱粮到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辽东问题专家熊廷弼和方书安都说辽东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或许真不是危言耸听。
熊廷弼或许有私心在内,但是他孙子没有理由坑自己。
“阁老,性价比最高是何意?”
“约莫是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情。”
“方公子为何如此笃定?”
“自去问他,年轻人想法老夫不懂,就像不懂为何国债能成,他保荐你一样,要知道,你们之前从未有过照面。”
方从哲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直盯着熊廷弼,希望看出些什么来。
但是很遗憾,他什么也没有看到,熊大人眼睛里纯净的像是水一样,毫无遮掩。
作别方从哲,熊廷弼心里笃定个念头:把方书安忽悠到辽东去!
满朝能找到与他想法类似的人太少,这厮不但想到一起,还确定可平定辽东,如不带上他,实在浪费人才……
方书安不知自己已被熊廷弼惦记,他忙着和卢象升以及孙传庭搞好关系。
大家都是聪明人,在刻意结交之下,卢孙二人最终暂住方家小别院。
此处平日无人叨扰,有些想法还能互相交流。
卢象升年纪小,一心想着进学,孙传庭则不同,对他而言,考进士只是走过场,他知道自己实力足够。
更为关心的是水泥,因为随着对瓷砖和水泥了解的深入,越发感觉到方书安深不可测……
……
……
如今的北京城,人们见面不再是聊吃喝,而是问家里贴砖与否?
自从见过样板房里干净整洁的茅房,人心似乎打开一扇窗,家里有些余银的都开始比拼着贴砖,谁肯承认自己不如人?
更有甚者,连房顶都贴上,噼里啪啦掉过瓷砖雨,砸伤人后,才算放弃。
大明的潮流流传也快,京城当然站在流行最前沿,瓷砖风潮迅速蔓延,遍地开花。
砖厂越发繁忙,方书安反而不管了,瓷砖的成功将方从哲都吓一跳。
财富也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
方家其它几房自是嫉妒坏了,大伯几次三番找麻烦想介入都被方从哲斥退。
按照好孙子的说法,钱财将来不会往家里那多少,除去买国债,还要继续发展水泥等好东西。他方家不缺钱财,但是大明缺好东西,能不用自家钱为大明做贡献,方从哲虽然替孙子叫屈,但是打心眼里赞同。
谁让,他是当朝首辅呢。
用孙子的话说,大明需要一些他这样的傻子,要是都是精明人,只想着自己包里赚钱,迟早要完……
想想那些就知道党争的官员,再想想孙子。
谁才是傻子?谁才是真正的聪明?
孙子不管瓷砖,方从哲考虑再三,将生意交给跟了方家几十年的方家商号老掌柜。
方书安在方家的财权已经仅次于方从哲,月例供奉也不再限制,当然根本不需要限制,他挣得比花的多,不过,这是长房嫡子都不敢想的特权。
自诗会后,方书安的才名也是悄然传开,那两首诗便传天下……
方家内宅,方从哲一反常态,早早的下朝归来便让方五唤来方书安。
此刻,一老一少两人都在花厅站着,一个如磐石一般钉在地上。
另一个则是不听的在转着圈,围着已经不止走多少圈。
莫要误会,此刻一反常态,转圈的是方从哲。
他内心的震惊和狂喜不亚于自己当初高中皇榜。
孙子的表现太神奇,可不是一般的神奇。
论成就,目前他或许高于孙子,但是青史留名的话,可能已经无法和其相提并论。
足以名垂千古的诗作!
还是一次两首!
才情这东西,在孙子那里跟不要钱似的?
难道他孙子将方家数百年积攒的文脉一次占了?
除此之外,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爷爷,您头晕么?”
“老夫不晕!”
“孙儿看出来了,但是您再转,孙儿可就晕了。”
方从哲甩甩衣袖,不理他的胡说八道,“我看你才不会晕,瞧瞧,近些日子都干些多大的事!若非朝堂上有人问起,老夫都不知道,你竟有这份才情!”
他看着方书安的眼睛,正色道,“那两首诗真的是你所做?”
方从哲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即便是他自己都不能做出如此有水平的作品,孙子到底是如何做到?
方书安想了数种可能,没有太合理的解释。
“或许,这就是……天分吧……”
032 河边走多总会湿鞋
“……”
方从哲快要抑郁了,他这孙子,什么都是讲天分的么?烧砖、挣钱、作诗、买卖,掌握好一项都是奇才,他却……
然而,又不是没有此类人,再往前百年,有个人叫王守仁……
不敢想,彻底不敢想,要是自己孙子能成圣……算了,只要能扶保大明就行。
方从哲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何时扶保大明都成为折中的事情?
还是他孙子泰国妖孽!
安顿好卢孙二人,方书安大部分时间,老老实实在家练字读书,足不出户,抽时间才会去窑厂的实验室,考虑下一步的布局。
现在,做实验的帮手太少,迫切需要实验助理执行他的计划。
从瓷砖店中出来,熊廷弼一路朝着京城居所走去,京城居大不易,房价自不是熊廷弼能承担得起的。
现在住处,还是夕日老友让度出来,他并不是个挑剔的人,只要有个房檐容身即可。
老仆霍忠亦步亦趋跟着,看熊廷弼紧皱的眉头,就知道自家郎君有心事,不敢打扰。
“娃子,你快些,再磨蹭,都要硬了!”
“俺知道,上次老员外家不就是硬了么,不敢硬,再不敢硬。”被称作娃子的人,一边答话,一边加快手上动作。
只见他每次向前送腚,都用足力气。
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满面潮红,额头俱是汗水。
熊廷弼路过一处宅院时,见唤作娃子的人在搅拌一些灰色泥状物。
听见他们对话内容后,熊大感好奇,而往屋里运送的,不正是才见过的瓷砖。
有意思,实在有意思,那灰泥不是掺麦秸的土泥,也并非掺糯米汁和白灰的蒸泥。
看样子,莫非是水泥?
想到此,不禁心里一动。
“忠叔,你去选个工匠前来,我有话要问。”
不一会儿,老仆便带着个红脸膛的老匠户过来,看样子,应当是满脸通红娃子的长辈。
熊廷弼拱手温声道“老丈请了,那灰色东西可是水泥?”
匠户马老实弓着腰,垂着双臂,连说不敢,恭声道“回官人的话,正是水泥。”
“此物比之糯米石灰如何?”
“回官人,要强得多,水泥干透之后,坚硬无比,小老儿初见时也是惊讶。”
熊廷弼思索一会儿,问道“若用此物建城墙,老丈以为如何?”
马老实摸着灰白的短须,想了片刻,道“不仅省事,而且坚固,远超糯米石灰等物。”
熊廷弼是个起而行之的人,在他眼里,这个是天赐的宝贝。
即刻吩咐霍忠想法子弄些水泥,让工匠在家中建了一道矮墙。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购买瓷砖,因此弄到的水泥多是从别家收集而来。
因此,不过是用青砖砌墙之后,在外结实的抹上厚厚一层水泥。
在它看来,如此用量,足够!
两天之后,让家中护卫轮流持铁锤敲击矮墙,敲击数百下后,矮墙才裂开一道缝,内里青砖碎裂,但矮墙依然屹立,不曾倒下。
熊廷弼惊了!
如此反复锤击,都不曾倒塌,若是换做更厚的外层和城墙,那……
即便是用飞将军轰城墙,也要大费周章!
熊芷晴姊妹二人好奇,不知父亲意图,端来茶点,熊廷弼敛去讶色,赞道,“方书安真是奇才,此物一出,建奴想破我城防难如登天。”
熊芷晴笑道“父亲可难得夸人,女儿前几日参加诗会,见过此人,听人说方书安本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自一病之后,忽然开窍一般,那瓷砖便是他做出的。”
“哦?”
“如此,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周处自新,才有屠龙之举,终成一代名臣,水泥称之为国之重器也不为过啊。”熊廷弼叹道。
熊芷雨面容古怪的看姐姐一眼,太阳今日从西边出来了?姐姐竟当着父亲的面夸赞一个人。
附到熊芷晴耳旁,悄声说道“姐姐该不会是看上那方书安了吧?”
熊芷晴大羞,作势打人,斥道:“臭丫头,敢取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姊妹二人闹作一团,老熊看着女儿打闹,却若有所思,方才两人对话他可是听见一些。
两个女儿已到出阁年纪,说媒的人不知多少……
若是说什么事情让熊大人难以安眠,除却边事就是两个女儿……
……
同样为儿女烦恼的,另有一人。
方书安的便宜岳父为儿子的命案,上下打点,砸出不少银子,却毫无进展,后来才有人递话,方阁老不说话,这案子谁也不敢干涉。
林成风来都来到京城,自然不能放弃,但是多日的努力不见任何回声,末了,还是无奈的对林月华叹口气……
他自斟自饮,已有三分醉意,似乎所有人都在逼他低头。
太祖立国,本就重农抑商,林家祖上也曾是官宦,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为商,到了林成风时竟成了蜀中有数的豪商,但却成社会下层,平日里衙门小吏都能咬上半口,结交多年的官员,一旦有事,弃之如敝履。
他与方世清结交时,方家不过是锦衣卫世家普通官吏。
林成风的执念便是重振门楣,再做书香门第,奈何儿子不是读书材料,整日里不是吃酒豪赌,就是留恋青楼。
心中有事,自然易醉。
林月华进门看到早已醉的不省人事的父亲,内心叹息,林家看似家大业大,实则危机重重,如果再没有一个稳定靠山,倾覆只在眼前。
似乎,只有去找那个人试一试……
方府小院,方书安一板一眼的描着字帖,眼眶的红印子才轻了点。
昨晚青儿矫正方书安捉笔姿势时,方书安情难自禁,摸了一把不该摸得,青儿自是惊了,回首就给方书安一粉拳,然后像受惊的小兽夺门而逃。
正回味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林月华双眼含泪,一脸极度委屈的看着他,方书安知道此事终归是避不开。
轻轻一叹,道:“天华的事,我早就着手去查,虽然他们将首尾处理的很干净,想逃过锦衣卫侦缉绝无可能,我父亲已派人将人证物证带来,再有些日子,就能到京师……”
再抬头,却发现芳踪渺渺,唯有苦笑一下。
现在的人,都如此没礼貌么?可怜那门,再来几脚,恐怕就碎了。
林家的事情,分明是有人背后弄鬼。至于是看上林家家产,还是知道林方两家关系,要弄出点水花来,就不得而知。
方书安发现方从哲不能施展手脚的原因,他身边官员,太多利己主义者,嘴上舌灿莲花一般,实际上多是应付差使,要么就是忙着党争。
像熊廷弼一样的纯臣太少。
……
写了半晌,又胡思乱想一会,腹中有些饿了。
方书安实在受够家中厨子做的吃食,前些时日画图样让铁匠做一套烧烤器具。
这会正好在自己小院里动手烧烤,青儿在生他的气,躲在屋里不出门,差个帮手。
正生着火,林月华的侍女灵儿推开门蹦蹦跳跳进院子,一声惊叫,吓了方书安一跳。
“姑爷,你怎么不穿衣服?好不害臊!”说完捂住双眼,背过身去。
033 真香现场
天气太热,方书安赤着胸膛,下身只着短裤。
他一脸委屈,光膀子怎么了?又不是真空遛鸟!
不过,人家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便只好穿上。
“是来给你家小姐传话?”
灵儿慢慢转身,手指缝中看到方书安穿上衣服,才放下心来。
“我家小姐今晚在鸿雁楼请您吃饭,对了,姑爷,你在做什么吃食不成?”好奇的看方书安摆弄手中器具。
“要不你来帮我?”方书安像是诱骗小萝莉一样。
青儿不理自己,有个送上门干活的也不错。
话说,灵儿也算秀色可餐,就着她的小脸还能多吃几串。
烧烤本就没有什么难度,食物都是切好的,稍作腌制即可,香料边烤边洒,一回生两回熟的事。
不过,辣椒尚不多见,确实差些味道,按理说已经传入大明,可能还是在部分地区酝酿,没有遍地开花。
上好柳枝炭,烟小且不辣眼,还有一股木香气,比他前世所用机制炭不知好到哪去。
灵儿对于带着些血渍的肉串是厌烦的,“姑爷,您要吃什么让后厨弄便是,这又是想的哪一出,看着瘆人。”
“一会你就知道了,好吃的要死!”
“哼,又想骗我,才不信你哩!”
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很诚实。
肉串在架子上慢慢变白再转黄,油脂渗出聚成油滴,再滴落到炭上炸起一朵朵火苗。
食物的香气便难以抗拒的扑入鼻腔。
“哇,真香!”
灵儿早就被收割了,什么瘆人不瘆人的,好吃就是!
给她个羊现在都能串上烤了!
两人吃的不亦乐乎,笑闹声传到房间。
青儿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情,此刻化作恼怒,暗道:混蛋,昨日才轻薄完,不来赔礼,今天却与其他女子玩闹。
两个人不晓得青儿心情,依旧进行自己的美食大业。
“姑爷,你喜欢我家小姐吗?”灵儿突然道。
方书安假装思索,见灵儿面色不愉,才笑道,“你该问你家小姐是不是对我有意。”
灵儿想想,“我也不知,小姐总是不开心,有个马公子,在蜀中时总是给小姐写书信,但是灵儿不喜欢他。
姑爷跟以前也不一样,以前来京城时,你整日里缠着小姐,如今都不搭理小姐了。”
方书安看看灵儿,沉默一会儿,道“你还小,不懂。”
灵儿挺起胸堂,急道“灵儿哪里小?蜀中似我这般大的都做娘了。”
方书安瞥一眼灵儿的小笼包,笑笑没说话。
灵儿俏脸一红,双臂抱在胸前,羞道“姑爷坏。”说完,转身跑了。
什么嘛,本意是年龄小的,想到哪里去了,再则,虽说还小,嗯……养一养,还是有看头的嘛。
林月华打的什么心思,方书安自然明白。
救出林天华,还用不着爷爷出手,解除婚约的文书方书安早就准备好,只等林月华开口,也算了却这段缘分。
林月华这等美人,方书安放手要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就算娶到手却是同床异梦也是极为无趣。
正在他陷入沉思时,李尽忠来了,“芷雨妹妹有要事相求,事关熊大人!”
“熊大不是已经走了么?”
不知哪一天来时,方书安对熊廷弼的称呼便成了熊大……
那日熊廷弼带着从人北上,方书安也在城门上目送他离开,毕竟是谋划的关键一步,不能出岔子。
“那就不清楚,你随我去见见芷雨妹妹吧!”
熊廷弼离开数日,两个女儿留在京城倒也正常。
只是,官面上的事情,找他爷爷便是,私事也不应该找到他啊。
难道是李尽忠已经得手?
抱着数种猜测,方书安跟着李尽忠上路。
熊廷弼没有宅子,两个女儿借住在亲人家里,此刻熊芷雨一人出来找的李尽忠。
九月的京城,早晚会有些凉意,方书安裹了裹袍子,发觉此时比前世的京城还要冷。
小冰河时期气候变化影响果然够大。
路上都是包裹紧致的行人,迎面还有吹来的沙尘。
看来,沙尘暴什么的,可不是后来人的锅,此刻京城的秋日已经会有沙尘来袭……
再见熊芷雨,样子与前些日子在诗会上看见的大不相同。那双明丽灵动的脸上,多了不少哀愁,黑眼圈在诉说着不少的难眠夜吧。
看见方书安,她似乎像是遇见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
“方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爹爹的事情,您一定要帮忙啊。”
方书安想回她一句,是什么给你错觉我是好人的?
但是看见她小可怜样,便把话咽回去。
熊廷弼能自己什么内容的信?
书安贤侄……
开头几句客套略去后,他有些后脊发凉,这才多点作为,已经被有心的大佬们盯上。
熊廷弼在见过方从哲后,便暗中调查砖厂,后来听闻两个女儿带回诗会上的消息之后,更是秘密见过孙传庭和卢象升。
砖厂的主要原料是石炭、烧制石灰用的灰石、瓷土、釉料、以及采集的砖土。瓷土以及釉料必定是瓷砖所用,那么石炭、灰石、砖土定然是水泥的原料之一。
他已经在辽东找到三种原料,方书安和孙传庭以及卢象升结交,此二人都是文武双全之辈,和方之前结交友人的原则大相径庭。
并且,孙传庭也说了自己对水泥的应用推测,那么,熊廷弼更加坚信,方书安一定是在等待什么,而且对于辽东,甚至已经有了想法。
末了,便是诚挚的邀请,希望方书安和李尽忠到辽东看一看,至少也要帮着他把水泥厂弄出来,对于建城的意义重大。
为此,还讲卢象升和孙传庭一并邀请,不耽误明年秋闱就是。
老熊是个敞亮人,给方书安的信里说的很直白,大丈夫何患无妻,一个商人之女有什么好留恋的,要是方书安愿意,自己两个女儿,看上哪个就许给他。
如果方书安帮他……即刻在辽东成婚!
方书安既有监生资格,自己再与方从哲保举,弄个一官半职,并不难,虽说现在不比太祖时,监生也有可能充任地方大员。
上述内容看的方书安嘴唇直哆嗦,熊大还真是……单刀直入!
李尽忠看方书安表情古怪,想凑来看看,方书安将信一折揣进怀里,斥道:“你这夯货,熊大人写给我的信,偷瞄什么!”
“哼,有甚了不起”李尽忠嘟囔一句,便又去给熊芷雨献殷勤。若让这货知晓书信内容,非得跟方书安翻脸不可。
034 让穷人都富足
才合上信,这边熊芷雨便开始落泪,“二叔说,爹爹没有人配合,时常默默叹气,虽然爹爹不想我去辽东,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尽忠哥哥,你愿意陪我去么?”
李尽忠现在已经昏了头,“我愿……啊!”
方书安掐他一下,这厮狠狠的叫唤起来,“二小姐,我等考虑一番可否?”
“还考虑什么,熊大……啊!”
方书安这次换做一脚,“唉呀,没瞧见你脚在我下边,世子那里,咱们还需要去交代一声呢啊!”
说到后边,方书安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孙子,看见女人走不动道,现在就是把他卖掉,说不定还要帮人喊个高价!
李尽忠送走委屈巴巴的熊芷雨,正想要和方书安理论理论,却见后者在埋头沉思,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放弃。
等到李尽忠一只胳膊撑着打几个盹以后,方书安突然发声,“走!”
“走?去哪?”懵懵懂懂的李尽忠揉揉眼睛道。
“辽东,既然早晚要去,便先去探探虚实,但是世子那里我需要再见一面,让他帮忙联络两个人,顺便盯好砖厂和实验室。”
“嗯,砖厂是咱们钱袋子,可不敢出差错。”
方书安白他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东西,我可告诉你,砖厂是现在,而实验室是未来!”
世子最近很忙,因为万历心情不错,终于答应他出阁读书,只不过还没有选定好谁来担当。
呼声比较大的是孙承宗,如果没有人干预的话,左庶子的位子便是孙承宗的,但是有了方书安以后,谁来当讲官,可就有的看了。
朱由校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正在琢磨着他和方书安探讨的水压机模型,不过因为没有力学基础以及复杂数学的运算能力,比较棘手。
看见方书安和李尽忠,他兴奋的挥挥瘦了不少的手。
“许久不见你们,若是再不来,我可要砸门去了。”
方书安笑笑,“身不由己,窑厂最近步入正轨,但是我们的事情并不少……”
“好了,先不说那些,来看看我的水压机加压部分模型,如何?我是用你说的方法,依旧是用丝杠加压,只不过换成百炼钢件,加固结构,再加上几个齿轮,放缓速度,加大力,应当好上不少。”
看着朱由校沉迷在机械当中,方书安既高兴又担心。
“世子,您想不想把水压机这样的东西推广到整个大明?”
“那是自然,水力机械用上,能省多少人力,到时占用更少的人,但是产出东西更多。便能多出人来种田。”
朱由校兴高采烈的讲述着自己的设想。
方书安觉得,凉水适当要泼一泼,“您想过没有,若是没有高层的推广,怎么能传遍天下,说不定会被人一奇淫技巧之名拒绝。”
“怎能,如此好的东西,还有人拒绝?”朱由校满脸不解。
方书安苦笑,世子还是对人心体会的不够,“新事物想要快速推广,要么是来自上层的压力,要么是具有无与伦比的功效。但后者需要更长的时间去认识,因此,上层的命令更容易实现。所以,必须要当那个发号施令之人。”
朱由校一听,知道他要说什么,“怎得,书安有何担忧么?”
“世子,您的身份不假,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若只是在意技巧,忽略帝王之术的学习,只怕倒是会有阻力啊。”
不同于太子和属官们的批评,方书安的角度清奇,朱由校更容易接受。
“你说的是,只有坐在那个位子上,发号施令之后,才能无忧无虑的干自己事情。”
此话一出,方书安感觉自己在把朱由校引向不上朝的路子……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搞好关系要紧,三人落座以后,他开始正题,“世子,您说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朱由校考虑片刻,“方的?”
“那您可曾听说天边是怎样?”
“天边?大约是一望无际的水?大地尽头是海,海的尽头便是无边悬崖吧,还未曾听人说过。”
“您可知利玛窦?”
“那是知晓的……”朱由校答道。
“百年以前,葡人和西人分别向东西航行,最终,他们回到了开始的位置,您说,是方是圆?”
“看来,是圆的啊……”朱由校当然明白回到原点代表着何意。
百余年过去,大地是球形的消息依旧没有多少人知晓,即便是贵为大明世子都如此,何况普通人。
西人葡人用老祖宗制造的火药满地捡黄金,先人大部分时间用来当炮仗,乃至于现在最先进的火铳都是西人制作。
是大明百姓不够聪明么?显然不是。
大明的读书人吃饱喝足之后,就想着怎么干掉那些不顺眼的。
方书安连着说了一堆,朱由校陷入沉思当中,事实好像真的如此,只是没有人系统总结过。
“你相信有一天,可以做到人人都饿不死么?”
“你在忽悠我!”朱由校正色道。
“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不,我更愿意相信你说的捡黄金。”朱由校笑眯眯的道。
“捡黄金是体力活,都是血泪,不如我们造出宝贝,让他们把黄金送来。”方书安说。
此话一出,李尽忠和朱由校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能捡东西为何要干活?”
“你们有所不知,能捡到黄金却捡不到粮食,东西做的好,不仅能得到黄金,更能得到粮食和吃穿用度。只有让穷人都富足,才能让大明永存。”
方书安说的过于玄幻,两人根本没法相信。
是啊,此时的人们怎么会相信,有一天在化肥、农药、杂交水稻的加持下,亩产能做到一千二百斤呢?眼下,三百斤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水准了。
“一切皆有可能,还是咱们接触的东西太少,是时候见识见识西夷那些有用的东西。咱老祖宗聪明,留下太多有用的东西,可惜千百年来的读书人,只喜欢用那些句子来约束百姓,却把能改善生活的杂学当作邪物对待。”
看着朱由校半信半疑的态度,方书安知道还需要加把火。
“鸡兔同笼,想必世子是听过的,不如我来出题?”
看见他微笑的开始期待,方书安便出题……
随后,直到茶都换了两遍,依旧没有数出来。
“尽忠,再帮我换一张纸,快了快了……”
035 吓得建奴跪地求饶
要说朱由校也算是有天分,穷举法算几组总能找到方法,不过,方书安还是制止李尽忠。
“世子,我们假定鸡是甲,兔为乙,那么……”
二元一次方程,最基本的运算,只要把概念讲解清楚,计算不难。
反复确认方法之后,朱由校很快得到答案。
“如此神奇的么?”
“就是这么神奇。”
李尽忠丈二和尚一般看这里两人在打哑谜,但是他能看出来,方书安说的这个东西,了不起!
至于为何了不起,管他呢,了不起就是了!
“有机会我来为你们演示更为神奇之物,到时候便知,科学的力量,可以想象不到的大。”
……
一番忽悠之后,朱由校总算对科学认知加深一层,只有到这一步,方书安才好向下继续进行。
“所以说,世子,您记得,筵讲官要三个人。其他两个可以不要管,但是有一个必须有徐光启。”
“那是何许人?”
“一个能教授西学之人,学到他的几何计算功力。”
“又要学东西啊……”
朱由校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喜欢手工和机械,尤其木工活计,学甚劳什子的几何……
听着就不是个有趣的东西!
方书安看出他的心思,“世子,跟随徐光启学好后,设计水压机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还可设计各种新型工具:水力锯、水力钻……”
“我学!”
方才还苦瓜脸的朱由校马上换幅模样,变脸比长夜宫姑娘还快。
他的脾气还真是,方书安吃地透透的,只要能方便做活计,什么事都能妥协。
希望,是幸事吧……
方书安要抓紧时间安利几个人,至少不能让东林一党独占。
作为大明著名科学家之一,徐光启当然要拉到阵营当中,不管对于代数、几何、基础物理化学的理解以及对西方的了解,大明超过他的人或许有,但是职级比他高的人还真没有。
“此刻应当是在天津卫候着,不要紧,他是庶吉士出身,做过翰林检讨,现在简拔升任左右庶子也足够。”
朱由校的筵讲官涉及到各方势力,方书安不能决定一个人是谁,但是多几个人中选定一个的话,他自信在老方面前还有建议能力。
只要能定下一个徐光启,别人便不要紧了,哪怕孙承宗依旧能当左庶子,对朱由校的影响力也不会比历史上更大。
相比锦绣文章,未来的天启帝更愿意接近科学,或者说更愿意当木匠……
等到他亲政后,对科技的支持力度也会超过各个皇帝,也不会被东林党所左右。
三人达成一致,方书安便匆匆赶回家,他需要和老方统一口径,保证徐光启的位置,顺便与父亲方世清作别。
……
尽管方从哲有许多不解,但还是决定实现孙子的请求,为什么和朱由校亲近,老方心里和明镜似的。
表面上看朱常洛危机四伏,其实安稳如山,朱常洵没有就藩之前或许有机会,如今却是稳如磐石。
朱由校更是接近成年,哪怕有些意外,他也能顺利继位。
福王只是福王而已,成不了第二个燕王。
当人们还在摇摆不定时,自家孙子已经打好关系,现在陛下好容易松口,再去巴结的人便落了下乘。虽然他们不见得会被拒之门外,但是想要成为最贴心的体己人,希望渺茫。
但是对于辽东一事,方从哲是拒绝的。
“孙儿,你不说要好生准备考功名,怎得又动了去辽东的心思?”
“爷爷,说句难听话,当朝诸公能认清建州部实力的没有几个,孙儿和熊大人见识相仿,权当是去长长见识。而且,辽东防御作战迫切需求孙儿的水泥。技术交给别人不放心,我们还是要亲自去指点一番。”
老方晓得水泥厂不过借口,他知道方书安注定不会是过去那个浪荡子,也明白他必然能一飞冲天。
但是会是以何种形式,自己看不准。
孙子要去,便由他去吧,自己有想法也好,比长辈铺路之辈好上太多。
现在看自己孙子,怎么看都顺眼,隔壁王家那三个打包一起,也比不上自己的宝贝孙儿!
虽然剩下的儿孙们打包一起也比不过人家三个……
“孩儿还有一事,此番去辽东,还请多调拨些锦衣卫过去。我们对建州部的谍报停留在几年以前,消息太久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方从哲沉吟片刻,“锦衣卫不归我调拨,不过骆养性此人好相与,与他交代一声,自行向陛下请命便是。说到底,锦衣卫是陛下的司臣,而非国朝之臣。”
锦衣卫从属谁,方书安不关心,多一些谍报人员,对战阵影响巨大。锦衣卫们虽然节操不如开国之时,但是有些本事只要到了环境当中,依旧能使出来。
得到老方和方世清肯定,青儿默默给方书安收拾好行李,弄好之后,板着脸扔给方书安,反身拿起石桌上的绣活,忙碌起来。
谁家丫鬟敢如此跟主人摆脸色,也只有她吧。
不知怎的,方书安竟然有种喜欢这种感觉。难道是,平日里太顺遂了,需要找人虐一虐?
想到此,他赶紧打住,可不能继续下去,万一变成受虐狂怎么办?
见青儿模样,方书安以为她还在生气,叹口气。“我……”
“听说那蒙古女子温顺可人,您可多招些回来,也好替换我。”青儿有些阴阳怪气。
方书安苦笑,“此去辽东,诸事繁杂,哪有精力顾得这些,那日……那日我……不该摸你……”
青儿轻跺玉足,俏脸通红,嗔怒道,“你还说,你还说……”
按理说女人的话应该反着听,但是此情此景之下,还是……算了吧……
方书安和李尽忠带上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供奉,以及等候多时的熊芷雨便出发了。
至于熊芷晴,还需要呆在京城照拂其余家人。
当姐姐的嘱咐完熊芷雨,书安有点时空错觉,又是一番感叹,两人不相识擦肩而过。不为别的,熊芷晴的模样,实在容易让他想起前世故人。
……
众人不停赶路的同时,熊廷弼已经做好基本准备。
他到辽东以后,并没有直接进经略衙门,而是暗中查访各路军队情况。
汎河城,守将陈伦正在府里安逸的享受着美食,边上还有美娇娘帮他捏着肩背,丝毫没有大战之前准备的模样。
“将军,杨经略已经走半月余,朝廷尚未新派,难道要给您升官,统御大军么?”
副将色眯眯的看着两个侍妾,一边拍着陈伦马屁。
“胡说八道,带兵是武将出身的才几个。老子也不想当个甚的经略、总兵官之类,有春妮春妞两个姐妹伺候着,神仙咱都不换。”
“将军好坏!”
“嗯哼,将军就会说好听……哎吆,不要摸那里……”
眼前画面让副将差点流鼻血,不过还是继续道。“还是将军英明,当大官累死累活,可不如您这样悠闲。”
“又在胡说,老子可不是悠闲,这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案件,建奴和蒙古人不敢来!”
陈伦本事没有,吹牛和喜欢奉承是喜欢的三件事之二。
“将军说的是,听闻您的名字,建奴还不吓得跪地求饶。”
“少说没用的!”陈伦用葡萄皮扔副将,“粮饷运过来没有,运来给老子搬到库里去。”
“这次发……发几成?”
036 纯臣并非蠢臣
“几成?三成足够!多发也是糟践银子,银子只有跟着我,才能派上用场!臭大头兵知道个什么。”
听见屋里的谈话,熊廷弼气的脸都绿了,别人看见,恐怕以为他将胆汁憋到脸上。
听着两人说的越来越不像话,熊廷弼一脚踹开大门。
亲卫高喊,“辽东经略熊大人到!”
有人破门而入,陈伦破口大骂,“哪来的王八羔子!”
看见号称经略的熊廷弼,陈伦又缓缓坐下,“你个老匹夫,竟敢冒充经略。来啊,给老子拿了!什么阿猫阿狗!”
陈伦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淌汗。
眼前人多半是真的,但是他必须让其变作假的。
如此,才能让手下人拿掉对方。
熊廷弼不和他墨迹,挥挥手之后,便有贴身侍卫送上尚方剑。
“陈伦,看好了,尚方剑。”
尚方剑?!
陈伦决定装傻到底,“尚方剑?”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道。“来啊,假冒尚方剑,欺君大罪。将此人打杀了,敢冒充尚方剑!”
熊廷弼可没想到,竟然会被人直接指责为冒充。
“陈伦,你可想清楚,见尚方剑不跪,大不敬!”
“弄个假货也敢撞骗,砍死他!”
话音刚落,外边负责警戒的士兵们便跑来,可惜他们有武器的没几个……
“快,快杀了他!”副将尖叫着组织手下,两个姐妹花早藏在角落瑟瑟发抖。
陈伦必须把人杀掉,如此才有可能不泄露刚才谈话的内容。
“若是放下武器,某为你争取免死。”熊廷弼道。
对方并不领情,还装作大义凛然地回他一句,“滚!”
看着熊廷弼带着的十余人被围住,陈伦才放心下来,准备目睹他死。
可惜,他忘记熊廷弼是个怎样的人。
人群中央,亲兵们将熊大围在垓心,外边的刀剑半分进不来。
陈伦看他的眼神像是看死人。
熊廷弼则是一样。
眼看着陈伦越发高兴,熊廷弼摘下卫兵的弓箭。
刷刷刷!
三支连珠箭发出,直直的将陈伦撞出去一步远,钉在墙上。
左右开弓的熊廷弼,身高箭重,威力巨大,哪是一个就知道喝兵血的贪污将领能知晓呢?
“将军死啦!”
有人高喊,熊廷弼一看情况,马上开口,“辽东经略熊廷弼,奉旨斩陈伦。”喊着,高高举起尚方剑。
亲卫们紧随其后,大声跟着喊。
除了几个负隅顽抗的陈伦余孽被斩杀,其余之人纷纷弃掉武器。
后边更是有军士冲进屋内,看见死不瞑目的陈伦,突然大笑起来,“陈扒皮死啦!哈哈哈……”
随即,屋外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呼喊,气氛像是过节一般。
进了陈伦的军营才知道,为什么他的死令将士们欢天喜地。
都说明末卫所军穷的像乞丐,陈伦手下连乞丐都不如。
乞丐好歹还能出去讨些饭吃,陈伦的手下只能被钉在驻地饿着……
除却门面兵稍健康,余者面黄肌瘦,火器早就只能当做锤子抡人。
这样的队伍,怎么打赢?
熊廷弼竭力控制怒火,压着嗓子道,“命李怀信迅速派人接掌,十天还是如此,斩了他!”
……
再用几天时间了解情况后,他才正式接管经略府。
短短几日,便用尚方剑连砍掉十七颗人头,不听取任何辩解。
熊阎王一番作为,四方震动,都说临阵不换将,现在可好,守备将直接斩了!
消息传到建州部,奴儿哈赤懵了。
他也搞不清眼下情况,熊廷弼是几个意思?
难道说,他要砍死将军们,自己亲自带兵冲锋?
那是傻子的行为,熊廷弼不是,所以,必然是个杀鸡给猴看的高手。
儿郎们打的正欢,本不想撤军,但经过仔细思考,再有头号汉奸李永芳苦劝之下,才不得已下令回军。
熊廷弼是谁?那是个狠人,李永芳不想自己效忠的主子被人废了,要不怎么说,最了解汉人的还得是汉人自己。
若杨镐这般作为,他指定高兴,但熊廷弼是个阎王,是李成梁、李如松之后,最为忌惮的人物。
眼见情况越闹越大,反而一时收敛了。
建州部压力减少,各方马上有反应。
女真叶赫部首领布扬古胆战心惊的走进熊廷弼帅帐,辕门上那十七颗人头血渍还未干,想起心头就是一紧。
就算按明人标准,布扬古也算是美男子。
只是草原艰苦、条件有限,不咋讲卫生,尤其浑身的羊膻味顶的熊廷弼胃里直翻滚,几次暗暗使劲压住才令表面一如平常。
布扬古为求援而来,奴儿哈赤起兵反明,几次大胜,数次派人挑衅叶赫部,此次更是杀叶赫部一千多青壮,掳女眷少儿数千,抢走牛羊无数。
蒙古人与女真对大明叛而复降,降而复叛,本就是麻烦事。之前叶赫部势大,谁曾想现在反了过来。
这些部族给大明添不少堵,完全消灭他们力有未逮,不搭理他们,积蓄点力量便咬你一口。
这些年,喀尔喀部与察哈尔部时不时与建州部骚扰大明边境,但两部对建州部却不大瞧得上,且多有冲突,对其更是嗤之以鼻。
大明对他们来说到底仍是个庞然大物,现在心思不过是想多占一些便宜,多抢些东西。
最好让大明自己放弃辽东,就想当年放弃甘肃一般。
布扬古行完礼,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帅帐墙上挂着的尚方剑,态度更加恭敬。
虽然他没见过实物,但是看那式样便知是传说中的尚方剑。
熊廷弼挥退余人,只留下几个贴身护卫,一改方才严肃的表情,朗声笑道,“不必多礼,叶赫部忠心为朝廷效力,朝廷都是看在眼里的,来时陛下嘱托,万万不可轻待。”
话虽如此,但是布扬古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万历皇帝多少年不曾上朝,连当朝首辅都很少见,还有心思惦记自己一个叶赫部?
不过,熊廷弼到底是熊廷弼,虽然他和大臣们吵架嘴下不留情,但是逢场作戏的功夫也有,尤其是面对需要的场合。
纯臣并非蠢臣。
熊大人热情的与布扬古拉起家常,更是亲切的问候布扬古家人,邀请她们闲时到京城游玩。
能把入质说的超凡脱俗,大明官员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忽悠,难怪奴儿哈赤总说大明欺骗他。
按照布扬古第一印象,那老匹夫可是半分都没说谎。
表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他装作一副感恩戴德模样,赌咒发誓,要效忠朝廷云云。
但是,心里那叫苦,此人如此之坏,第一次见面便惦记他的妻妾。
叶赫多美女闻名遐迩,想起年纪轻轻香消玉殒的妹妹东哥,布扬古心里一痛。
那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可惜啊!
如此一来,更恨起建奴。
然而,再之后,熊廷弼一句有关叶赫部和建州部的事情都没有提。
这才是令布扬古最为纠结的之处,哪怕是画个饼或者打一棒子给个枣都行,偏偏熊经略不敢常理出牌。
既然他不说,那么只有自己表忠心,布扬古心里想到。
“大人,建州部之事……”
037 硬核表扬
布扬古还没说完,熊廷弼便打断与他。
“建州廯疥之患,无足挂齿,建奴听见我的名字,若是还敢来,算是个男人。只怕这会儿,早躲回深山老林当鹌鹑去也。”
是对敌人的蔑视么?不可能,熊廷弼以前做辽东巡按时,便几次上奏朝廷要求加强对辽东的控制,削弱建州部,现在事出反常,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布扬古心里猜度数种原因,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直到他走出大帐,脑子依旧一片混沌。但至少有一点确定,建州部绝对讨不得便宜。
建奴那厮还想攻城略地?只怕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布扬古走了之后,熊廷弼把目光转向几个护卫,其中一人便拱手示意,“经略。”
“世贤,你觉得布扬古如何?”
此人正是副总兵贺世贤,是个敢战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在此充作护卫。
“经略虚虚实实,布扬古琢磨不准,要我看,如此一来,他根本不敢和建奴妥协。但是,指望他们配合作战,恐怕也不妥。”
“当然不能指望叶赫部,怎能把取胜的希望交在他们手上。只要在焦灼的时候,布扬古在背后捅一刀就行,你觉得可行?”
贺世贤笑道,“那是自然,布扬古与建奴也算是深仇大恨,苦于对方势大,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给他一把刀,不把建奴扎个透心凉,就是个没卵的家伙。”
“若是能捅刀子最好,不过莫要放松警惕,只要他不帮手就行。”
按照之前熊廷弼的想法,自然是要一起干掉,管它什么叶赫部、建州部、察哈尔之流。
但是,现在大明军力有限,实力不允许。
只能按照过去李成梁的套路,拉一路打一路。
当然,拉拢的对象变成过去的敌人叶赫部,打击的目标变成过去的盟友建州部。
从来没有永恒的敌人或者朋友,国事更是如此。
两人讨论完有关叶赫部的事情,熊廷弼吩咐道,“李怀信出列,准备的如何?”
“经略,杜松已经接到朝廷调令,这几日正在盘桓。”
“你也是个不争气的,有甚可盘桓,拿着命令赶走他便是!”
李怀信嗫喏几句,终于没敢接话。
杜松是何许人,人称“杜太师”,他光腚满地跑的时候,人家已经积功为宁夏守备。
要不是因为杨镐的事情闹得太大,还担心熊廷弼号令不动,怎么可能把他调来代替杜太师。
不过好在杜松麾下不少延绥士卒,他李怀信也常年镇守延绥,算是有的放矢。
看着他没说话,熊廷弼自然知道李怀信担心什么。
“明日,某不管杜松走不走,你若是还没有统帅西路军,便自己捆了上京请罪!”
熊阎王的脾气真他|娘的臭!李怀信直想骂娘。
好歹你是辽东经略,催催杜太师也好,怎得直接就把锅甩过来呢?
熊廷弼才不管李怀信怎么腹诽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即便是方从哲的来信也要放在后边。
没办法,一到辽东杀得人头滚滚,御史们一番参奏少不了。不过大多是查有实据,即便没有查清楚,也没有冤情出现。
但是对士气多少有影响,方从哲还是嘱咐他大局为重。
看见一小队民夫装扮人进来,熊廷弼将信丢在一旁,站起来颇为兴奋的道,“找到了?”
“经略,幸不辱命,找到几处,其中两三处距离十分近,可以直接建。”
熊廷弼一拍大腿,“如此甚好,等到那厮到了,便开工!”
对于辽东局势,熊廷弼绝对是这个时代最清楚之人。
当初听闻水泥奇效之后,他便费了些心思,找到水泥配方。野战不可避免,但绝非长久之计,只有重新控制住辽东要冲,徐徐图之,才可彻底解决。
熊廷弼在调动民夫劳役完毕之时,方书安几人也进了经略府。
难得平日里一副黑脸的熊大人,竟然有说有笑的招待一众年轻人,让孙传庭和卢象升于有荣焉。
当然,虽有着对他们的看重在其中,但更多是对方书安的重视。
寒暄过后,将其余几人安排休息,便只剩下熊方两人,一个旁听之人都不曾留下。
“您不只是让我帮着建石灰窑吧。”方书安明知故问。
“既然贤侄能来,想必已经猜到我心中所想,那你直接问便是。能回答的,老夫绝不隐瞒。”熊大倒是颇为豪爽。
“那好,我直接问,你想要多少人收拾掉建州部?”
“两万,最多五万。”熊廷弼想想说到。
如此,方书安露出会心的微笑。
“朝廷可是给了您十二万兵马呢,对外称四十万,可是继潮鲜之后最大的动员。”
熊廷弼也是笑笑,“人都来了,肯定是要打一场,不过啊,莫要抱太大希望。建奴不敢跟老夫较量,只怕他会继续抢劫,趁我不备来那么一下。”
“照小子来看,只怕试过两次他便回去,您去抓他么?”方书安眨巴眼睛闻到。
“傻子才会和他玩捉迷藏,老夫是傻子?”
看着熊廷弼成竹在胸的样子,方书安很想点头,你虽然有才能,才是总是一副暴躁脾气,和谁都过不去,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傻?
不过,最终他还是继续,“那怎么办,几万人吃马嚼,还有国债。”
“国债之事,是阁老要操心的问题,老夫只管打仗。至于建奴,给老夫一年时间,他们能踏过沈阳,老夫提头上京!”
“一年自然没有问题,问题是您能不能呆得住。”方书安说出自己的担心。
“那非是老夫问题,是你们操心之事,尤其是方阁老!”
方书安快暴走了,这厮就会一句台词么?他苦笑着摇摇头,“小子看您啊,一点不像。”
“不像什么?熊蛮子?老夫是懒得与那些人斗嘴,因为只有你和老夫想到一起!”
对于熊廷弼这种不咸不淡的硬核表扬,方书安一点也不激动,指指外边,“喏,还有一个,孙传庭。”
孙传庭的本事,老熊了解过,不过进士还没中,眼下并不适合留下。
“说说你吧,一届纨绔,如何想到辽事,而且想的明明白白?”
“天分使然!”
“说人话!”熊廷弼瞪他一眼。
“醍醐灌顶,那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
038 那里有块地,它又大又黑
“你再胡咧咧,就跟老夫一起在辽东待着吧。”
“别,别,有话好说。事情明摆着,朝中有人看透,但是装作不知道。还有人呢,一直在轻视建州部,认为是个可以争抢功劳的机会。剩下的,纯粹是为了党争,夺权而已。”
“所以?”
“所以最大的战场其实是在朝堂。”
说到此处,两人同时笑了,方书安说,“这就是您不愿和那些蠢货为伍的原因吧。”
熊大笑着不说话,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便是。
不过,方书安可不想就此打住,他调整下思绪,继续道,“您可曾想过,或许您的决定,可能毁掉大明呢?”
熊廷弼脸都绿了,“胡说八道,你的嘴比我还臭,大明有的是人能镇住建奴,怎么有你说的夸张。”
方书安眼角通红,“没有什么不可能,建奴虽然怕您。但是并非他们不堪一击,相反,只是一直在隐藏实力,等到一个能够替代您,却又足够蠢的人。或者一个只怕此处当作向上台阶之人!”
“朝廷不会坐视!”
“若是朝廷只剩小人呢?”
“圣天子他……”
“若是天子没有帝王之术呢?”
“不可能,怎么会……”熊廷弼话未说完便愣住,不是没有藩王继位的例子。若是建奴真的没有输掉,在那种情况下再有昏招,大明即便不倒,越要深深掉层皮。
“你是说,太子他……”老熊一边说着,竟然头一次有了颤抖,他还以为,方书安真的知道什么关于继位的细节。
当然不会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方书安解释道,只是一种极端的可能,万一遇到帝王更替,没有人惦记辽东之事,廯疥之患终归成为压垮大明的稻草。
“所以你接近太孙……”熊廷弼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我接近太孙只不过是因为他喜爱科技和手工,但并不耽误他掌握帝国,您也看到,水泥便是科技的功劳。以后此类发明越多,我大明便会日益强大。”
熊大觉得,站在他对面是个白发苍苍而又睿智的老人,深不见底。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也就愈发的发散……
“朝廷之所以不愿掌握开原以北之地,大多以为其贫乏苦寒,入不敷出,殊不知那里才是宝贝。”
对于方书安大言不惭的吹牛,熊廷弼兴趣寥寥。
不怪他,历史上对那一片人烟稀少的土地一直罕有开发。
哪怕是闯关东时期大量的移民,也未能全面开发黑土地的潜力。
情况一直到20世纪才有变化,北大荒在解放后变成了北大仓,成为全国最重要的产粮地。
原来鸟都嫌弃的荒地,成为全国第一大粮仓,保证华夏人口直接进入十亿数量级。
“您看,咱们脚下的土地远比京城肥沃,究其因,不过是数千年来,极少人耕作。当年关中也是八水绕长安,千里沃野,唐以后竟然养不起一国之都。往北,那有大块平原,还有灌溉的河流。土地都是黑色的,千万年无人耕作之下,您想想,都是无人耕种的荒地啊,能种出多少粮食。”
对于此番话,熊廷弼不动心那是不可能,若是按他所说,一把火烧完就能耕种,几乎不要施肥。
只不过他十分好奇,这小子是如何知道的?
方书安自然不会给他找到漏洞的机会,用去收集裘皮老山参等商人话敷衍,并且不只是一个人如此说。
如果真的有千里沃野,那老熊真的是动心了,他不是没动过屯田的心思,但是开原抚顺附近还是不足以支撑大规模屯田,并且气候过于寒冷。
当然,无数良田之前,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千万不要小看黎民百姓谋求生活下去的决心!
与其在直隶当流民,不如把他们迁徙到此处当农户,每家许出两百亩,不信那些行将饿死之人不来!
能当饱死鬼,无人会选择当饥汉子。
不过,这一切还要等到真正确定极北之地适合辟田再说,如果仅是讹传,空欢喜一场。
“除却屯田,还有什么?”
熊廷弼一本正经的问着,他打算把方书安腹中货挖个干净,年纪轻轻,脑子里不知装着多少稀罕事情。
“您有没有想过,建奴手下那些人,也都是能打的。而且,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大到超乎想象,如果建奴想要地盘,告诉他们,只要大明商队到不了的地方,打下来就是他们的。”
这是劳什子鬼主意,熊廷弼听过就打算拒绝。
“未免过于大方!”
“不,商人不去,那百姓定然不会去!”
“若是有一天,建奴强大了,再回头杀个回马枪,谁来担待?”老熊将问题反问回来。
“给我三五年,我为大明武装一支军队。一支可以让游牧民族从马上战将变成热情好客载歌载舞的军队!”
虽然熊廷弼觉得方书安画的饼太过于飘渺,但是他竟然莫名的有些期待。
不说其他,自从国债以来,这厮做的事情似乎还真么有失败过。
在水泥窑紧锣密鼓准备之时,最意想不到会主动之战人提出出兵。
李如柏请命出战,北上追击奴儿哈赤!
按照老熊的意思,打算在几个关堡筑城,缩短进攻路线。但是李如柏的一封求战信,让他有些懵了。
原本,不与理会便是,但思来想去,似乎唯有打一仗,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刘綎是经验丰富的战将,他老人家一直没有动静,不知是对熊廷弼不满还是杜松去位以后保持沉默。
现在最不能确定的便是北路军马林,此人有多少斤两,熊廷弼心里有数,要不是他没找到能替代之人,哪能让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尸位素餐。
眼下时节,身边有战略眼光的人并不多,似乎几个年轻人值得询问一番。
心中有了念头,老熊便命人去把几人喊来,水泥窑虽然重要,但也是为战略目的服务,几个年轻人是时候发挥他们聪明才智。
熊廷弼自己也不会想到,他会在潜移默化之下,创立了大明的参谋制度!
039 李如柏出兵
一开局用的俱是顶尖之人。
卢象升、孙传庭青史留名,还有个开外挂的方书安。
几人在此刻的辽东,绝对是参谋最佳人选。
很明显,奴儿哈赤虽不打算与熊廷弼正面决战。但较量还是要有,队伍拉出来不能仅仅做巡山的大王,至少也要有些收获。
刚刚好,便有人便自动送上门。
辽东总兵李如柏趁着奴儿哈赤游弋萨尔浒时,在鸦鹄关打一把秋风,杀掉不少对方农人。
建奴倒也不含糊,直接派人找到他头上,要求赔偿损失!
如今书信已然放在熊廷弼案头,这等骚操作倒让熊大有些理不清。
或许觉得建奴是恶心自己,李如柏才欲出兵吧。
只是现实情况并不允许全面开战。
明军号称四十万,其实也就调动十二万,并且如今还有小部分尚未就位,并非大战好时机。
但是,麾下将领们并不认为如此,在他们眼里,现在正是击破建奴的绝佳机会。
李如柏此番何意,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想法,不就是想自己抢到平辽头功么。
“经略,既然李总兵要动,不如咱们一起,杀建奴个片甲不留!”
“叫俺说,让李总兵去试试虚实也不错,咱们还有兵马在路上,等等他们。”
“李总兵是要作甚,咱们可还没有准备妥当,他便要抢功么?”
下边的军官各自发表这意见,但是却没有一个从全局考虑。
并非是众人短视,只是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扛得住大明如此大规模的进攻。
上次播州杨应龙,号称飞鸟难渡,已然成为风中尘土,过眼烟云。
只不过,军官们没有猜测过熊廷弼的心思,自然不知道,他从不敢奢望一次战役能够解决建州部。
不然,也不会糜烂十余年。
“李总兵愿意试试,那边试探下建奴实力便可,切忌孤军深入。其它几路人马固守原地,等我号令!”
什么都不做肯定不行,别说朝廷那里,就是眼下下属都快弹压不住。
现在还能趁着兵将没有到齐压制,等到各路兵马到了,或许真要有一番硬仗。
可是,熊廷弼并不想这样,他的心,早就飞向了方书安说的北大荒。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李如柏的命令刚出大营,便有战报传来。
东海忽而哈部降建州部,而忽而哈部正是原来的胡里改路,也就是方书安口中北大荒的位置,那里,黑土地绵延数千里……
听闻消息的熊廷弼坐不住了,简直是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忽而哈部叛敌,正给他一个去探索黑土地的借口。
营帐内,只有熊廷弼几个亲信和方书安等四人。
“忽而哈部叛敌的消息想必你们已经知晓,我已命探子前往查探,如消息属实,在压制住建奴以后,便伺机北上,占据有利地形,修堡建所,为屯田戍边做准备。到时,水泥可要跟上。”
水泥是熊大明面上召集四人的借口,别人也知道这事只能靠眼前的年轻人,尤其是首辅家孙子。
但是方书安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要自己再给他些底气,毕竟中原王朝官兵的脚步,很少踏上那片寒冷的土地。
“经略放心,黑土地虽然苦寒,冬日极冷。但一年一收没有问题。况且水旱天灾比之南方少上许多,只要保证安全,必是我大明理想粮仓。”
如今中原灾害不断,粮食时有短缺,并且土地兼并厉害,多少人无地可种。
能保证人均田产上去,莫说是流放,就是将移民迁移来此保证他们饿不死,都能促使北大荒成为大明北大仓。
熊廷弼看着方书安画的示意图,若是真能开辟出一万万亩耕地,那么对于现在的缺粮情况势必大大改善,并且还有再往北,居然还有超过北大荒的土地,那样……
熊廷弼不敢往下想了,以前中原王朝不愿意往极北之地用兵,便是因为彼处苦寒,入不敷出。如果忽而哈部占据之地这般好,那么拿来也没有什么不妥。
当一个种子发芽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生长。
熊廷弼善守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进攻,只不过是找不到性价比高的途径,此番方书安给他一个可能拓地数千里还能增收的理由,诱惑实在巨大。
……
清河堡鸦鹄关,李应祖一身山文甲、头被凤翅盔,两肩虎头吞诏示着主人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作为李如松二子,三十多岁混到千户,一半当然因为乃父功绩,另一半至少说明,他有真才实能。
李如柏此番最成功的事情,便是派他做先锋官。
前日回来的探马回报说左近没有女真人踪迹,实际情况也是如此。
随着日头一点点升高,露水渐渐退去,鸦鹄关的身形慢慢消失。自打建奴袭破清河、抚顺之后,大明将士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足此处。
远处不时有鸟群惊起,说明前哨已经踏过,路线安全,至少没有敌人埋伏。
但是,李应祖依旧小心翼翼,前任总兵张承胤就是因为轻敌,才导致全军覆没,被建奴抢去三十万人口。
他身边的士兵约有一半没有上过战阵,不说别的,那锃亮的泡钉面甲就不让人踏实。
此刻,只有锈迹斑斑或者暗黑色的棉甲才能让人安心。
正如亲卫一般,因为那代表着战绩和经验。
临近中午,眼见四周依旧没有动静,探马也未见异常,李应祖便下令原地休息并埋锅造饭。
军令传下去之后,阵形迅速转换,军卒们下马休息,负责警戒的士兵开始按照距离散出去,一切有条不紊。
毕竟军伍世家,尽管手下一半新兵一半老手,李应祖还是很快成功整合。至于实际效果,只有等到战争验证。
片刻,炊烟渐次升起,队伍没有在山谷中,但目光放远,四周是方圆较大的缓坡地。
“传令下去,柴火烧的透些,不可让烟升起!”
李应祖心里有些不安,虽然探马回报没有敌人,但是此处毕竟不属于他们熟悉地界,谁知在什么地方隐藏着埋伏没有。
一会功夫,再也没有烟柱升起,他心中稍安。
但是,身后鸦鹄关方向却渐渐升起炊烟。
“千户,那是……”
040 中伏
手下百户看着烟柱,问道。
“算了,不是我们的人,先管好自己。”
多半个时辰功夫,军卒们进食完毕,继续开拔。
看着渐渐整齐的队伍,李应祖心中稍安,但是再回头时,刚有的安心消失不再。
后头,炊烟依旧未曾散去,还和之前差不离。
他们……这是要吃饭到日落?
怀着对后队的鄙视,李应祖继续征程。
殊不知,眼前的情形已经落在远方山头上——莽古尔泰眼里,他的任务便是切断明军后退路线。
李应祖走走停停,日落时分,不过刚走出五十里,不是他们走得慢,是后军跟不上进度。
稍微走的快些,后边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真是……这要是在以前父亲治下,那些人早就被军棍打的亲姨太太都不认识。
眼下情况,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二叔李如柏是否出了鸦鹄关。
行军都是此番状态,也就难怪清河会被轻而易举的攻破。
守军都是这般素质,怎可能打的赢?要是他老子李如松知道,能顶起棺材板!
日头西斜,前军走入山谷当中。鸦鹄关通往赫图阿拉的道路并不好走,不是群山便是道道山谷,正是如此,建奴才敢把所谓的都城建在离沈阳城如此近的距离之上。
按理说脚下并不适合扎营,但是后军距离有些远,如果继续前行,后军又不入山谷,万一敌人来袭,有可能被全数包围。
“一群蹩脚王|八,耽误事!”
听完手下汇报,李应祖决定原地扎营,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山峰上,黄台吉在几十人簇拥下出现,日头只剩下红斑,显示它最后的不甘。
随着另外一座山上某个不起眼的树倒下,黄黄台吉抬手道,“出击,飞鸟都不放过!”
女真人在明军出鸦鹄关之前,便获得李如柏作战计划,从他们迈步进入开始,一张大网张开。
奴儿哈赤麾下六万大军,此时分兵四万交给黄台吉和莽古尔泰。准备将前来的两万明军歼灭,在西北各留一万兵马防备刘綎和李怀信。
李应祖正在河边饮马,虽有亲兵代劳,但这些事情他更喜欢自己做。
河流不大,水流算清澈,眼下尽是饮马或者取水之人。
事急从权,也不管谁在谁上游,能有一口喝的就不错。
当然,没有人向河里撒尿,若是被人看见,非得将他那活儿剁了喂马。
士兵们扎营的扎营,生火的生火,军中不饮生水,是李家传下来的规矩。
突然,李应祖觉得心跳突然加快,一种强烈的不安渐渐升起。
东南方向蓦地飞起一阵阵的鸟群。
不对!
有埋伏!
没有什么能如此大规模的惊动飞鸟。
“御敌!”
李应祖扔下卫兵递给他的水壶,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大喊。
建奴太过狡猾,看样子早就埋伏在此,一定是白日一路跟踪,算好他们行军距离,以逸待劳。
军中号角响起的同时,炮声也响起。
须臾之间,营地东南弹如雨下。
火炮!
女真人竟然能在山林里拖曳火炮作战,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还没有等他思考,喊杀声便响彻天空。
火炮声不过刚刚落下,女真人便冲刺?
如此战法让李应祖惊呆,他们的炮火和冲杀之间,少说也要放几排枪。
敌人来的突然,又是阵营转换的功夫,尽管有不少老兵,但是依然没有形成有效阻拦,几乎就是一瞬间,李应祖两个百户的人马没了。
天色愈发暗下去,借着最后的微光,只见林中涌出大量的人马。
锃亮的脑瓜说明,是女真人的主力!
眼看士兵们不过几合之敌,手铳来不及放,敌人便冲上前来开始白刃战。
老兵们尚能抵挡住冲击,但是新兵根本不行,不是被遍地残肢吓破胆,就是被溅来的血惊得不敢动弹,被女真人轻松砍了脑袋。
眼见局面如此,左近的亲卫们迅速涌来,护在他身边。
“快去挡住蛮子,围着我作甚!”
“千户,走吧!敌人势大,挡不住!”
“挡不住也要当,朝廷赏你饭,不是让你护着我!”
李应祖说完,便拔出佩刀大喊,“跟我冲,只要站住脚,后边的弟兄们就能上来!”
杀啊!
慌乱的军卒看见主将冲锋,胆子也恢复不少。
千户都不怕死,他们怕什么!
只不过,下一刻,人们都傻眼了!
背后原本安静的地方,也响起喊杀声。
炮声过后,一阵巨大的轰鸣传来。
不好!
李应祖心中大惊,身后应当是另一队步军才是,他们不曾携带火炮。
如此之大的声音,只能是火药殉爆产生。
难道是身后火炮营冲在前边,并且被女真人打中?
片刻,持续的爆炸声似乎在陈述着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们用来和女真主力决战的火药殉爆!
“千户走吧!”
前边不断有人涌出,背后则是连续爆炸。
情报有误!
这哪里是没有发现女真影子,明显是主力埋伏在此!
看样子,对面涌上来的不下万人,他们先锋一共在一千多人。
如果坐镇此处的是熊廷弼本人,奴儿哈赤绝对不会把四万人布置在此处。
换成李如柏就不一样。李家人是能打,但也不是个个能打,李如松和李如梅一个是帅才一个是将才,可怜李如柏说他是草包委屈了点,庸才的帽子逃不掉。
李应祖身边不断有女真人冲过来,他看着身边人各自为战。
大吼一声“布阵!”
身边都是见过血的,没有慌张,迅速结成阵。张盾的张盾,挽弓的挽弓,长矛也准备妥当。短铳只能打上一次,再装药来不及。
“听我口令,不要着急!”
士兵们准备好手里的短铳和弓箭,冲着正在扑过来的蛮兵。
眼见对面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拿着硕大的狼牙棒,面前没有一合之敌。
棒子抡下来,便有个大明的勇士倒下。身上挂着几只箭簇还有火烤的痕迹,看来火器弓箭都奈何不得。
看着他蛮横的样子,士兵们都把目标悄悄转了过去。
准备一会合力撂倒他。
“分散目标,切莫对着一人!”
李应祖察觉到众人心思,再次喝道。
五十丈,四十丈……
眼看一大波蛮兵越来越近,有人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但是依旧没有命令。
041 李如柏误我!
“弓手,射!”
弓弩手们迅疾拉满弓弦,嗡嗡嗡!
弦声不绝于耳,对面登时倒下几十蛮兵。
“准备,再射!”
三十丈距离,最快也只能射上三箭。
意识到箭支集群的蛮兵队形稍微散开,但依旧被射倒几十人。
他们随即注意到这个小团体,调转方向,引弓搭箭。
叮当射到盾牌的声音夹杂着闷哼,明军也有人倒下。
十余丈了,李应祖再令。
“弓弩枪齐发!”
嘭!
咻~
嗡~
远程武器发出不同声响,冲来的蛮兵瞬间一空,形成一条开阔带。
不是被射倒便是扑到在地,十余丈之下,不管多厚的泡钉棉甲,都会被劲弩穿透。
短铳准星再差,也能击中目标。
刚才势不可挡的大汉也倒了下去,李应祖稍微安慰些,看来他手下的兵还是能打。
不过,面前敌人一空之后,竟没有人再追上来。
纳罕之下,看看后方,一团团火在不断燃烧。
糟了,后路断了!
他们是孤军深入的前锋,即便能跑掉一些,影响也不大,最重要的是切断退回鸦鹄关的路。
阴谋,十足十的阴谋。
此刻定然是后军刚刚出关没有多久,敌人便发动,建奴的队伍竟然想要全歼他们!
敌人并未将前军包围,在他们眼里,大约前边都是女真人地盘,即便是跑掉,也会被一一消灭。
看着潮水般不断冲杀的敌人,李应祖相信,奴儿哈赤应当是倾巢而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们遇上埋伏,身后还是火器营殉爆燃烧的大火,想要回去根本不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最好的主意便是向北,一路上北,迂回到抚顺关苏子河口附近,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千户!”手下省的几个百户围了过来,纷纷叫到。
千余兄弟,不过盏茶功夫,已然损失大半。
蛮兵,确实能打!
李应祖斟酌再三,狠狠地夹夹马肚子。
“走,随我来,咱们杀出去!”
身后的蛮兵并未意识到他们撤退,仍旧向前冲锋,彼处已经兵败如山倒。
女真兵马在一阵又一阵的号角声中冲锋,在山林里,大明军队机动性差不少。
由于敌人两侧下,根本没有给他们布阵时间。
无数将士的火铳还没打出一发,已经成为箭下亡魂。
女真的弓硬箭重,再带上马匹冲击之力,二十丈距离都顶不住。
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女真兵愈战愈强。零星还有抵抗的明军再也坚持不住,看见别人逃命之后,纷纷向后。
此时,不管火铳、长矛、盾牌,乃至盔甲,都成了阻碍逃跑的物件。
他们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好能超过前面的同袍。
黄台吉开始还皱着眉头,明军首次反击有模有样,冲锋的女真勇士基本都坠马而死。
只是就此一点波折后,局势马上变化。
随着新兵以及有些怯战的参将逃跑,整个明军被切断,失去统一指挥之后,便乱成一锅粥。
莽古尔泰看见李如柏的帅旗倒了,便招呼一声,“我去砍了主将!”
谁知刚刚有些松口气的黄台吉却拦住了他。
“你拦我作甚,要抢功么?”莽古尔泰吹胡子瞪眼,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极为凶悍。
黄台吉见怪不怪,赤红的面庞看不出变化,“李如柏活着,对我们意义更大!”
莽古尔泰准备再争一争,黄台吉说道,“此间大局已定,功绩是你我二人,谁都少不了。眼下有些残兵向北逃窜,五哥不是最喜欢打猎么。”
在莽古尔泰眼里,明军不过是打猎的对象,尤其是散兵游勇,他最喜欢看着逃兵步入绝境之后的样子。
“好,我带上正蓝旗一个甲喇。”
“眼下激战之中,一个甲喇太少,不过正蓝旗尽数带走不妥,残兵没有多少,两个甲喇足矣。”
莽古尔泰看看黄台吉,眼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便点了两个甲喇,追向逃兵的方向。
战场另一侧,李如柏眼见势头不对,脱掉金漆山文甲换上士兵的棉甲之后,便在亲卫护持之下向后退去。
幸好他出关晚,在辎重之前。
要是跟着中军,只怕逃都逃不回来。
赶在女真兵马彻底断后之前,他们成功逃进鸦鹄关。
“大帅,咱们去沈阳?”
亲卫红着眼睛问道。
弟兄们没了七七八八,他要不是护着李如柏,此刻早就跟着去了,哪里有脸回来。
“沈阳?去不得,随我南下吧。”
李如柏出奇的平静,脸上烟熏火燎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当中没有半分往日的威严。
熊廷弼是何许人,真要去沈阳,说不得一刀砍了,唯有南下避避风头……
消息传到经略府,熊廷弼大惊。
“李如柏误我!”
大喊三声之后,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本来大好局面迅速恶化。
目前还有约两万人没有就位,可用的兵马原本有十万余,现在李如柏两万人全军覆没,只有八万多人。
建奴有五万余六万兵马,还真是势均力敌啊。
好在鸦鹄关守军尚在,尽管之后两三千人,但是只要建奴不敢全攻,应当能守住。
只是不知道,对手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传令刘綎,派小队人马收拢残兵,催促潮鲜兵马加速回合,本部按兵不动,做好防御。传令马林,严格监视三岔口动向,令叶赫部兵马就位!”
如果是胜了,叶赫部可能还会拖一拖,但是现在李如柏输掉,叶赫部反倒会加快派兵。
大明战败,首当其冲的可是他叶赫部。
部署完两个方向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虎墩兔、炒花、暖兔几部呢?”
……
……
数百里之外的蒙古大帐,林丹汗(虎墩兔-呼图克图)、洪图巴鲁汗(炒花)、暖兔等几部的大小首领,难得聚在一起。
眼下是决定蒙古诸部命运的时刻,建州女真和大明摆开架势要大战一场,这次他们首鼠两端的行为,就不那么好糊弄过去。
一个不好,双方枪口对准他们,唯有倒霉。
蒙古诸部在李如松和奴儿哈赤打击之下,实力下降厉害。
眼下没有实力和两强一争长短。
不过么,几个墙头草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决定,最后的意思还是先等等看着,当然,还是倾向于大明多些。
首领们会议散了,轮到林丹汗内部会议。
众人围坐在火撑子旁,啃着羊腿,呼图克图用刀子割着羊腿,眼睛瞥着火撑子上冒着热气的铜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长子额哲啃了一口手里流着油脂的羊肉,心满意足地道,“父汗,那杨镐丢了官,现如今熊廷弼接手辽东,不知能否对付建奴。”
听见儿子如此问,呼图克图不假思索地冷笑道,“就凭奴儿哈赤手里那两万骑兵和几万乌合之众,就想推翻大明?还不是瓦罐碰石头。”
042 这才是袍泽!
“那为何洪图巴鲁他们不愿做决定?这不是明白的事情?谁都能看出来。”
林丹汗看看儿子,耐心的说,“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几个老家伙看不出来?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原来杨镐在,事情拿捏不准,现在换个了如指掌的熊瞎子。灭掉建奴不过迟早的事情,为什么人们不愿意,你说呢?”
额哲终究要继承他的衣钵,林丹汗有意考校于他。
只不过,等到林丹汗眼里由希望渐渐变为失望的时候,儿子才恍然大悟一样,“我知道了,父汗,头领门是怕大明秋后算账,到时候再对付我们。”
林丹汗叹口气,心想还不算太笨,发家是不可能了,顶多就是败的慢些。
“汉人有句话叫唇亡齿寒,没事你多读书,有好处。现在建州部倒的越快,熊瞎子就能腾出手对付我们。对我察哈尔和喀尔喀而言,建州部和大明打的越久越是有利!”
“那不如我们背地里向……”
不待额哲说完,林丹汗挥挥手,“莫要有此念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让熊瞎子知道,回头第一个就是我们,死贫道不死道友,我不做的话,第一个目标会是其他小部族。”
“那不还是唇亡齿寒,为何我们现在不做?”
“现在做?和你想法一样的人,都被明国将领追杀到天边。”
蓝玉,朱棣……
浮上心头的名字都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号为林丹汗的呼图克图有着黄金家族的血脉,但是几百年过去,喀尔喀早就不是那个渥南河的雄鹰。
两人不再言语,气氛冷下来。
呼图克图手下智囊,扎鲁擦擦手上的油,道:“建奴手下据说招揽了不少汉人,为他出谋划策,不然此次不会这般顺利,此人有野心啊。”
“野心?旱獭洞里都不缺那种东西,大明虽然衰弱,但实力未损,明军在辽东少说也有十五万,熊廷弼不是杨镐,他没有机会。”
额哲又想起什么,献宝似的道,“卓里克图收了建奴二十箱金子,答应出兵,也不知会出兵多少。”
扎鲁笑着说,“只怕那二十箱金子喂了狼,现在秋草正黄,牛羊上膘,再过些日子草原上就会下雪,出什么兵。要是白灾,二十箱金子就是买命钱了!奴儿哈赤贿赂只是想让他们袖手旁观而已。”
呼图克图扔掉手里的刀子,道:“建奴这些年通过汉商积攒不少生铁,若明军击溃他们,必然有人抢夺,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你们看好那些从古北口出来的商人!”
……
……
抚顺关以西五十里的山坳里,方书安正和李尽忠、卢象升、孙传庭一起督建水泥厂。
厂址不能离边关太远,运输成本是大问题。
好在沈阳周边并不缺煤铁矿,熊廷弼命人将左近煤矿地点上报后,方书安一眼就看中在沈阳和抚顺连接上的地方。
附近有不少卫堡,原料产地和使用地点不远,四周有山,方便守卫以及躲开寒风侵袭。
最主要是粘土层埋藏浅并且厚实,足够开采许久。
因为在重兵布防的抚顺关身后,方书安并没有要太多人,一千兵马加上一千民夫足够。
场地有限,人太多反倒施展不开。
带兵的千户和李家有些关系,因为熊大和李家的原因,他对李尽忠和方书安十分客气。
“今日若是能建好砌好窑坑,明日便能试烧。只要头一炉出货达到要求,咱们就能放松一阵。”方书安看着眼前一片忙碌的情景稍微宽心些。
“还是方少爷指挥有方。”赵千户是个能处事的机灵人,难怪熊大派他来。
“赵千户谬赞,还是您居中调度有道,我们都是干活的,本末不敢倒置。”
花花轿子众人抬,方书安又不是二愣子,互相戴高帽的场面事情还是要做的。
孙传庭心领神会,微笑着应和。倒是卢象升疑惑不解,两人整天彼此吹捧是几个意思?
“糟糕!”李尽忠突然大呼一声,众人一看,大惊!
只见山谷口突然有士兵不要命的往回跑,身后还有人追着,仔细一看,金钱鼠尾!
女真蛮兵怎么会冲进此处!
难道说,抚顺关破了?
方书安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熊大的本事绝对不会让建奴冲破抚顺关。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意外!
眼下,不是纠结哪里出问题的时候,谷口原本只是防止有猎户或者平民进来,根本没有做好防御进攻的打算。
两个鹿寨是摆设,女真骑兵稍稍发力已经突进。
看那源源不断的架势,只怕有上千人之多。
“敌袭,准备作战!”
赵千户用尽平生力气呼喊着,士兵们大多在帮忙运土石或者挖洞,手里不是镐头就是扁担,武器还在一旁架着。
要命的是,因为干活耽误事,棉甲都没有穿着。
最近的一批人不管手里有什么,提着扁担和镐头便上去。
看着画面,方书安眼睛红了,都特么是大好男儿啊!
没有兵刃也不退,这才是袍泽!
他们的主要作用是阻滞敌人冲锋,好让后边的兄弟有时间准备。
大明真男儿!
女真蛮兵浑身破破烂烂,一看是长途行军,不知经历了什么。
看见眼前的明军和民夫,眼里都是绿光,似乎要择人而噬。
手里兵刃不全的明军,冲上去只有送死的分。
但是他们一往无前,似乎那里便是归宿!
方才还才吹牛家长里短、哪家小娘好看、占嘴上便宜的糙汉子,现在都是精忠报国的好汉子!
汉家儿郎,从不缺英雄,只要有舞台、有统领,便在世间顶天立地!
他们置生死于度外,似飞蛾去扑火,丝毫不顾眼前对手怎样。
卢象升和孙传庭觉得风沙有些大,眼角变得湿润,都说边军糜烂,但是看看眼前场景,哪里有说的不堪?
女真兵马在大将指挥下,伴随号角声开始冲锋,他们要一鼓作气拿下看似不经打的对手。
没有兵刃的明军,和流民有什么区别?
043 上天入地无门之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追击逃跑明军的莽古尔泰。
他们自认为是山林的主人,因此刚开始并不重视。
不就是逃兵么,一个个抓耗子般抓出来,杀了便是。
哪里知道,李应祖可不是一般人,他也常年活跃在辽东山林之中。
幼年跟随李成梁少年跟随李如松,山林经验不比莽古尔泰少。
熬过开始的慌张以后,明军察觉追击上来的蛮兵并不多,不过都是高机动型的骑兵。
于是,李应祖一边聚拢残兵,一边刻意向深山老林绕行,让蛮兵无法发挥他们重骑冲击的优势。
虽然女真人依然有些许优势,但是在树枝和落叶的阻滞之下,重装甲和重兵刃反倒成为累赘,就连他们引以为傲的破甲锥也受到枝叶的阻碍,威力直线下降。
此消彼长之下,李应祖在交锋上屡次占得便宜。
但是,到底是败军,尽管有时占上风,但进入贴身肉搏以后,明军个人劣势被放大。
如此三番五次,李应祖在初期占便宜以后,后期也吃些亏,便一沾即走,不给女真人任何与他决战的机会。
经过接触,他已经了解对手的性格,只要自己稳下来,对手便越发急躁。
莽古尔泰脾性与他外表差不多,武力勇猛却是欠缺耐心。
在李应祖几番撩拨之下,早就一团未名火烧的旺盛,恨不得下一刻就撕了对手,但明军诡计百出,半分办法没有。
此刻看见明军,便全部把受的气撒到此处,昔日的丛林之虎竟然被明军戏耍,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处一共不过两千余人,兵丁一半,民夫一半。他即便是折损些人手,依然有一千七八百人,都是龙精虎猛的女真汉子,对付兵刃都不全的明军,还不是砍瓜切菜?
等到此间大定,补充些食物和军械,再去追逐那些明军。
事实上,不止莽古尔泰自己,所有蛮兵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阴差阳错之间翻过一座又一座常年无人的小路,已经到了明军势力范围内……
再看明军这厢,尽管在第一波冲上去兄弟阻滞之下,后边士兵拿到武器,但是和身着重甲的骑兵而言,还是难以抵抗。
渐渐的,随着女真人左冲右突,明军抵挡不住。
方书安看着现场,心中暗自焦急,说什么也不能折在此处。
他才穿越没多久,小翅膀不过是呼扇到一点,离改变整个历史局面还早着呢。难道冥冥之中的位面之子就要抹杀掉自己么?
愣神的功夫,有敌人箭矢射到,擦着他钉在身后土墙上。
嗡~
力度极大,颤音不觉。
“接兵器!”
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扔一把刀过来,方书安紧紧抓住,那人却被冲到跟前的长刀劈成血人。
没时间走神了!
卢象升、李尽忠、孙传庭虽然都是武艺在身,但与女真士兵作战太不值得,万一死在此地,损失大了。
“不要恋战,退吧!”方书安大吼一声,招呼几人。
赵千户也喊道,“几位速速退去,此处有我!”
三人互相看看,俱是同意。
此地不是什么决战的紧要关头,便慢慢靠拢,聚在一起。
方书安忽然看见边上堆积的木栅栏,便喊。
“将那些木栏当作鹿寨扔在中间!”
骑兵突破之后,仍然能在中间做冲刺分割明军,当木栅栏扔出去之后,再也无法像之前一般左突右冲。
随着他们身边汇拢近百人后,便组成小集群,向旁边运送废料的出口杀去。
不料,才杀到附近,又是一阵箭雨射来。原来已经有百余人守着此处,防止有人逃脱。
百余人的队伍顷刻倒下少半,剩下几十人收缩结阵,勉强支撑蛮兵的围杀。
眼看是上天入地无门之局!
方书安观察四周不免分神,几把刀齐齐砍过来。
李尽忠见形势不对,大喝一声架开那些刀,“找路走!”
尽管他武艺高强,但架不住人多,肩上登时挨了击,擦破些皮,更有一刀直接砍向后心。
“你敢!”
方书安裂开嗓子大吼着,刀要是砍中,李尽忠不死也要扒层皮。
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刀身弹开身边兵刃的同时,脚狠狠蹬地,力从地生,旋腰扭胯,再度汇集在脚上,狠狠地把李尽忠踹出去。
身后一刀才没有击中。
“你踹俺作甚!”
李尽忠一个咕噜爬起来,半分不敢矫情,但是这一脚还是要问清楚。
方书安一边砍着敌人,一边喊道,“你他|娘的哪那么多废话,老子不踹你,现在你早透心凉了。”
“李少快来帮忙,莫要愣着!”孙传庭砍死两人之后,面对着一个壮汉,那厮全身披甲,手持连枷。
孙传庭刀法精妙,早就砍中好几刀,却奈何对方不得。并且,他根本不敢硬接壮汉招式,被连枷砸中,即便兵刃不掉,也要受些内伤。
“你李爷爷来了!”李尽忠吐掉一嘴尘土,抄起一根狼牙棒冲着那丑陋的金钱鼠尾砸去。
谁知那汉子一招迫开孙传庭后,回过头咧着一张满裂纹的血嘴冲着李尽忠嘿嘿笑着,眼中竟然是欢喜。
嘭!
金铁交击,壮汉的连枷冒出一阵火星,退了半步。
李尽忠则是被反震的虎口生疼。
太特么不是人了,女真蛮子难道都是熊瞎子转世?
他可是夹着助跑裹挟全身力道砸上去的,竟然半步就消?
“再来!”
李尽忠喊了一声,示意孙与他围攻。
咻~
传来箭矢破空之声,李尽忠心道不妙!
结果并非他所想,箭矢笔直的插到壮汉脸上,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咻咻咻~
又是三声箭响,李尽忠和孙传庭早就心领神会的闪在一边。
回头看看卢象升和方书安,一样避在一旁,冲着他们嘿嘿笑着。
在另一边陡峭的山坡上,正在源源不断的爬上一批接一批的叫花子。
仔细看的话,用的都是明军制式兵刃,穿的都是明军战袍,只不过有的甲胄不全,有的破破烂烂,乍看之下,不就是叫花子。
正是这群叫花子一般的人物,冲进还在逞威的女真人当中,形式即刻变化。
原本有骑兵优势的蛮兵在绞杀明军,在木栏隔离之下早就停止,失去机动性的他们屠杀无组织的民夫或许在行,但是面对冲上来的生力军,却没有半分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