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魏朝之死
“传庭,你此番前去,定然会遇到问题。这样吧,等你赴任,后期我们就运点东西过去,也算是帮帮你。”
“那如何使得?”孙传庭当然是不愿意接受。
“给谁运过去不是运?运到别处,那些狗官还不知道往自己肚子里吃多少,运到你这,你至少不是个狗……啊,你至少不会往肚里吃……啊,不是,你肯定会让它们都用到灾民手上。”
李尽忠一番话拐了好几个弯,也就是现在他反应快了,若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要说到哪里。
一番话说得孙传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指着他道,“你啊你,也算是个人物了,说话还是颠三倒四的,以后怎么带人?”
“我只是口误……传庭你莫要误会……”
“我误会个什么,又不是你说的狗官!”
决定要给孙传庭送物资后,几人将话题继续回到救灾的事情上。
方书安幽幽道,“昨天夜里,从淮安丰济仓出来的十几艘漕船在运河之上被劫,运粮官兵无一活口。”
卢象升一惊,疑惑道,“我大明还有这般大一股匪患?运粮的漕船向来都是重兵防守,这事透着一股子邪啊。”
李尽忠冷哼一声,“哼,平日里,自然是没有,若是只有涝灾,也不见的会有。现在么,既有涝灾,还有陛下的消息传出去。事情也就成今日的样子。”
别的地方,他和方书安还真不敢确定,但是事发在运河沿线,那可就十分奇怪了。
历史上,一直到满清骑兵杀到城下,淮河以南的鱼米之乡都是大明的基本盘。
那里的百姓,除非连年遭遇水灾,不然想要饿死都不容易,更不要说造反了,他们没有任何动机。
所以说,事情最终还是要归咎于幕后黑手!
至于是朱常洵搞出来的事情来呼应;还是东林有人在背后挑事;亦或者是丝棉商们因为损失,背后下手。
不管是谁,都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大明说到底是朱家大明,是朝廷的大明,不是野心家的!
“事情是否开始调查了?”李尽忠问。
“那还用说,这事情比福王那里更容易处理,反正涉及不到什么王爷国公之类,让锦衣卫查访就是,有了结果,让他们知道在大明腹地抢劫的后果!”
方书安恨恨的说道,这也是他父亲南下的原因。
敌人确实不像话了,这简直是在向大明的官兵以及锦衣卫等机构发起的挑战!
说到锦衣卫,近日锦衣卫倒是有不少事情开始忙活。
一个是水灾的核实,再一个就是水灾严重的地区是否有贪墨等情况。
平日里,自然有御史或者其他监察的官员,但是特殊时期只有特殊对待。
东厂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有多大的动静。
尤其是萧芸娘去往王才人那里之后,更是几乎没有东厂的动向。
但是,有些蛛丝马迹,显示着东厂依旧在低调的活动着……
例如,魏朝死了。
一张破席子卷了卷,半夜从皇城狗洞里被人抬出来,扔在京城西乱葬岗。
魏忠贤连续几天魂不守舍,伺候朱由校竟出了差错,好在朱由校并不在意,以为魏忠贤过于劳累,给他放了两天假。
客氏一边梳洗,一边数落魏忠贤:“瞧你那失了魂似的模样,魏朝死也就死了,难不成你还惦念上?没瞧出你这般长情。”
魏忠贤是被魏朝提拔上来,还教会他不少宫里生存的道理,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
但是么,他的报答并不怎么样,抢了人家位子不说,还抢了对食的同伴。
魏忠贤脑子里仍有魏朝死了的惨状,他不知道魏朝究竟受什么折磨,西李刚出事那会儿,魏朝被带走,他还在窃喜。随后便没了消息,怎么打听,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皇宫大内,里边不知多少人,常有人莫名的消失,宫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从不乱打听。
魏忠贤回宫中办事,恰好碰到东厂十几年没出现的几个老妖怪。
遇见这些人,不打招呼总归是不好,但是打招呼吧,更加不舒坦了,这些人见过的人,大部分都变成了死人……
尤其是他们对魏忠贤笑容,很是诡异,那表情,就够他难受好一阵。
夜里,办事完毕,准备去找个同伴问问情况,恰在此时,看到几个太监扛着个破席子往外走,原本他并不在意,但看到为首的崔胖子,心里一惊,便一路尾随他们。
要是别人,还真不值得现在他的身份去追踪。
但是崔胖子可不一样,他的身份或许不像是司礼监太监们那么显眼,也是执掌一个地方的头目。
按理说,有什么事情,下边人顺手就办了,哪里还需要他出马?
何况,谁还能惊动崔胖子?
陛下?不可能,还在昏迷当中。
太子?更不可能,姓崔的可不是太子的人。
经过简易排除,也能确定大致是谁的事情。
魏忠贤也算个练家子,轻手轻脚的跟着,并没有被发现。
不过,等他们走了,用贴身匕首挑开席子,看到一具极为恐惧的东西,约摸还有点人形,从其颈间那枚变得黝黑的长生锁,认出魏朝!
联想到崔胖子,白日里那几个老妖怪,他瞬间冷汗直流,连滚带爬的跑了。
事情,有些不对。
崔胖子是郑贵妃的人,老妖怪可是东厂的人,不可能会由郑贵妃指挥。
那样的话,到底是东厂有人在追踪魏朝,还是郑贵妃在追踪?
这个问题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是想不明白。
再说宫里,从来不缺各种各样的秘密。魏朝也说过,他做过不少算是坏事,尤其是这些年帮着贵人们做的恶,摧残的宫女,扼死的婴童,桩桩件件都逃不了。
想到这里,魏忠贤猛地一惊。
难道,事情都不涉及到郑贵妃和其他人?莫非有人想要搅乱眼下的局面,混水摸鱼。
想着想着,他全然没有意识到,客氏已经问过几句话了。
稍微回了回神,魏忠贤镇定下来,客氏的讽刺,他毫不在意。
270 福王朱常洵
皇宫里虽然少了李选侍,却依旧云谲波诡,形势纷乱。
魏朝之死虽然与之关系密切,别人都以为是魏朝罪有应得,只有他清楚,那日魏朝是被安排去宫里送东西,才会这样!
安排魏朝去的是世子,而世子的母亲王才人因为和李选侍的矛盾,已经搬了出去。
要说世子和李选侍能和谐融洽,那用脚指头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现在的结果,已经说明,不管是世子自己还是他背后的能量,都不是魏忠贤此前以为的样子。
整件事的流程,甚至不需要分析,但凡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都能察觉出来……
比如,别人不知道,魏朝为何入宫,还以为是他自己回去汇报情况,或者是李选侍召回。
但是他知道啊!
别人想不通里边的问题,魏忠贤不能不知道。
魏朝入宫,李选侍就出事,后来更是不明不白的死掉。
看他的尸身,那手段,显然是被老怪物们用了极为厉害的手法。按照常理,用刑不到这一步,哪怕是受过训练之人,也得竹筒倒豆子。
魏朝可不是个多么忠心耿耿的人,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一种情况。他要么就是不知道真实情况,要么就是说出来的不让人满意。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在说明同一件事情。
世子安排的事情,连老怪物们都无法弄清楚!
用一个不起眼的魏朝,换掉李选侍这样一个大棋。
即便是魏朝真的供出来是世子派他前去,却仍旧查不出背后的事情。
魏忠贤觉得,自己似乎跟着的,是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一点不是以前那个就知道做木工的少年。
究竟以前是装出来的,还是现在才是装出来的……
想不通便不去想,但是以后肯定要小心了,世子身边,真的是卧虎藏龙。
……
华夏居民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那是吃饱穿暖的前提下,一般人,没有这等奢望。
普通百姓不过追求果腹,美不美味倒在其次。
例如此时的灾民,饥肠辘辘不知多少时间,现在吃着朝廷拨下的粮食熬的稀粥,已经是千恩万谢。
反观福王府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膳房的厨子们忙的不可开交,一道道美味佳肴被侍女们端到王府正殿,那里福王正招待贵客。
大殿正中,十几个穿着清凉的美貌舞姬正跳着宫廷舞,中正大气里,又有些许妩媚多姿。
福王朱常洵白白胖胖,十分福态,倒是对得起他福王的封号。
不过么,福王并不丑,眉眼之中三分郑贵妃的仪态,若瘦下来,比之太子朱常洛更有帝王风范。
但是么,人一旦发福,就很容易给相貌减分。
当时万历喜爱朱常洵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长得比朱常洛更像太子。
可惜啊,在自律上,朱常洵没有办法与他兄长朱常洛相提并论。
那是个为了保住位置,不惜常年不近女色之人!
相比较之下,朱常洵就是完全另一个极端。
虽然在皇宫之时,还算像话,自就藩以来,觉帝位希望渺茫,便彻底放弃自己,唯爱美人与美食,纵情声色。
万历与郑贵妃又多有赏赐,是故生活更是奢靡无度。
福王看舞姬们舞蹈看的入迷,堂下的幕僚和宾客不敢打扰,只好装作欣赏舞姿,至于舞姬的美妙腰肢和层层峰峦,却不敢乱瞟,福王府中的美人皆是福王禁脔,无人敢亵渎。
福王说自己被人吓到,但是看看现在,哪有半分被人惊吓过的样子?
殿外的雨仍沙沙的下着,宴会仍旧进行。
但是舞乐声终究是被人打破,来人神色匆匆,匆匆沿着大殿旁边的路径奔来。
“王爷,大事不妙,有人劫了粮船!”
“劫了粮船,那关本王何事?”朱常洵瞥他一眼道。
“他们打着您的旗帜……”来人说到。
“打着本王的旗帜,就是本王的人?别人要是信了,那也太傻!”朱常洵回答。
“若是明着打着您的旗号,那自然是无人会信,偏偏他们并不是那样,只不过是留下若隐若现的证据,影影绰绰的指向您……”
太奸诈了!
人怎么能够这样无耻!
朱常洵还从来没有想到,不过是有一点点别样的想法,就有人栽赃陷害!
“退下,都退下!”他挥挥手,一众舞女见状,福了一福,尽数退下去。
人们走的差不了,只剩下一些门客,他挥手示意来人,“你,把事情和各位说说。”
随着事情叙述,众人都分析又分析,发现事情有些异常。
原本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事情,但是经过思考,都觉得此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
“这人真是狠心,现在王爷您原本就有些小问题,将此事放在您身上以后更加的会引人注目,就是朝廷想装聋做哑都不行!”
“朝廷不会装聋做哑,他们一直等待机会,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弃!”
“朝廷怎样,以前好在还有皇贵妃娘娘拦着,有这一档子事情,就是想要拦,都拦不住啊!”
能参与到朱常洵舞乐当中的,都不是普通属官,可以说是他的亲信。
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说这些有什么用,告诉我现在要怎样做才是!”
朱常洵有些焦躁,这些人,关键时刻不是在想办法,而是想着可能的问题。
那留给谁想办法?让身为福王的他自己解决么?
“依我看,要不咱们自己派人先去秘密调查一番,至少也要知道,背后是谁在弄鬼?”
只听见有人建议着。
要说起来,这还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因为他们想不出来更加合适的思路。
“还有人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朱常洵一边问着一边看着四周。
巡视一圈,那些人不是摇头,就是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关键时刻,这些人还真是派不上用途,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真要用到他们,也就只有一两个能想出点主意,基本上没有什么选择。
“王爷……朝廷派的官员出发了!”
正在殿内寂静时刻,又有人来报。
“派的是何人?”朱常洵问道,他也十分好奇。
271 朱常洵认怂
来的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出来,前来的居然会是他!
这样一个捡功劳的场合,来的既不是浙党需要功劳的官员,也不是他们同盟,楚党和齐党的官员。
而是所有人都不可能会去做选择的人选,刘綎!
刘綎刚刚参加完辽东之战,再加上身上有伤,年岁也高,按理说本不应该出京,更何况是前往洛阳。
可惜啊,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综合各种原因,刘綎现在出现在洛阳,绝对是个大惊喜。
中枢原本选定的官员也不是刘綎,老刘算起来,是一个前来救火的官员。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个老刘这样的人,至少心态先稳定住。
同样的,用他丰富的经验,给对手施加压力。
原来选中的官员,心里此前是渴望去的。只不过人还没有出发,有关劫粮船的事情就传回来。
此事,直接影响到整个事情的进度。如果劫持真的是福王干的,那么现在去洛阳,肯定是送死的份。
事情虽然不见的是真的,却不能够不重视。若是福王真的敢这么干,那其他人去,只可就是送羊入虎口。
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是以最后的只好将原来前往洛阳的官员换掉,临时调换为刘綎!
老将关键时刻吃苦耐劳的品格依旧在,如是别的时候,被换掉的官员心里一百个不高兴。但是如此特殊的情况,那人却是暗自庆幸,好在是关键时刻将他换了下来。
别人都以为,刘綎至少会带上自己的五百亲兵,那样的话,福王真有什么造反心思,也要掂量掂量。
五百家丁在明末,可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力量。
当然,那还是一般人的家丁,而刘綎的亲兵,更不一样。
都是跟随他走南闯北的精兵悍将,即便只有区区五百,只要机会合适,分分钟变成五千乃至一万大军。
都是经验丰富军人,只要有人手,就能成为合格的基层军官。
所以说,即便人数少,但是战斗力确实半点不弱。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精兵悍将,刘綎都没有带,就是带着朝廷给的东西,几十个亲卫,便向洛阳赶来。
不日,就将到了。
听闻是刘綎,朱常洵也是心里一缩。
朝廷几个他不想面对之人,就包括刘綎这员老将。
刘老将军的威名,在军队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大明从浙江福建打到西南,再打到潮鲜,最后还有辽东的军人,仅仅剩下这么一个了。
同时代的李如松、李如梅、麻贵都已经作古,只有他一个将星依旧闪耀在大明上空。
朱常洵没有真的作反,只不过是想向中枢多要些刺激,多找些麻烦。
即便如此,听到刘綎的名字,他也是心理一颤!
中枢的目的正是如此,仅仅依靠一个老人和名字,就能震慑住朱常洵。
他有造反的意向,就将被压制在心里。
若是真有动静,手下那些兵马,也能被吓的不轻。再有刘老的军事动员能力,在反贼还没有出洛阳地界的时候,就能平息!
上兵伐谋,作战的理念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仅仅依靠刘綎就能结局洛阳问题,毫无疑问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当然了,就是对老将军本人并不公平。
毕竟他有伤在身,而且回到京师也不过是因为养伤的原因。
方从哲没有费劲劝说,老将军便同意了,能为国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是他心底的声音,不需要怎么动员就能完成。
“既然是刘将军来了,那咱们还是该做样子就好生做做样子吧,若是被他察觉出来,免不得又是些麻烦!”
朱常洵认怂的样子,手下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们更不渴望与刘綎这样的人硬碰硬,现在能躲避过去,恨不得蹦起来。
有些人心里还真有想法,但是听闻这则消息后,便把那些想法和念头收起来了。
以后再有想法,以后再说,现在只有一门心思的让刘綎不找他们麻烦才是!
要么说,兵贵神速,在收到消息的第二日上午,刘綎便干到了洛阳!
下午,他就登门福王府,前来询问情况。
朱常洵听闻刘綎到达门口,心里一片急促的心跳。
此刻更是在强装不担心,和家里的门客说到,“幸亏我此时充当的不是反贼,而是一个王爷。我敢打赌,若是咱们这次怎么的有其他计划,他到来的只会更快!”
“刘綎带兵多年,各种事情早就形成统一,这次也就是寻常命令,如是其他,还真像王爷说的那样,还真没趁着动起来,人马已经堵在门口!”
“现在的事情,是让刘綎相信,咱们没有搞什么阴谋,如此他才能快些回去!”
众人想着一切能想到的方案,在不断找寻合适的方法。
“其实,办法也简单,我们当时上奏的原因是因为本地有反贼,还有灾害。如今,只要能撤掉反贼的说法还有缺粮的说法。刘綎也找不到什么样的理由来对付王爷!”
别的不说,这个问题分析的十分到位。
刘綎来的原因便是怀疑他们有目的,如是没有目的,那么就是师出无名!
“具体如何实施?”朱常洵问道,他要的是结果,不是分析。
“缺粮的问题,咱们将事情补上,并且再多拿出一些,问题就算是能解决了。”提议之人说着。
“那是很难办到……”
这些年来,福王不知道扣押了多少朝廷拨给洛阳的款项以及粮食,让他们将吃进嘴不少。现在从人手里拿出来,那基本就是一项从自己口袋拿出银子的行为!。
这样,对各级习惯中饱私囊的官员来说,是一项要命的事情。
朱常洵经过仔细思考,最后还是得出结论。
“难办也要办,若是不办,你们丢的可能是命,要钱不假,那也要有命花才行!”
在财货和命面前,大部分人选择的是命,毕竟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商议完以后,朱常洵才有底气去面见刘綎。
272 刘綎真实目的
刘綎一身官服稍微有些水迹,一看就是赶路而来,甚至没有多少时间去更换衣物。
一张脸更是正气十足,花白胡子,满布皱纹更显得年龄偏老。
走南闯北许多年,常年出没在战场或者野外,风吹雨淋之下,岁月的痕迹确实比别人多一些。
多年的人世浮沉,那双眼睛看方书安和李尽忠的时候,都是慈祥,但是在朱常洵这里,却是如同鹰隼般,要看透他背后的阴谋。
分清主客落座,行礼还礼之后,双方心照不宣,正式进入试探环节。
“王爷,您这白白净净的,一点不像是被人吓破胆的模样啊,难道是当中有什么传错话的地方?”刘綎笑呵呵的问着。
朱常洵笑得十分尴尬,好像是中年女人打完肉毒素以后般,皮肉分离的那种笑,怎么看都有些假。
“小王……前几日十分害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老将军了,也就是贼人听闻您老要来,跑得没了踪影。”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有些停顿。
对于这样的借口,刘綎只是捋着胡须礼貌的笑笑。编的也太低端了,一点没有技术含量。
“贼人是因为缺粮造反么?”刘綎继续问着。
“要我看啊,根本就不能说是造反,只不过是一些刁民聚众闹事,地方官们没有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还差点将事情闹得不可控制。好在您来了,那些人便作鸟兽散。”朱常洵继续编他的。
“既然人都散了,那也不算是聚众谋反,想必地方官就能处理。不过,我来此前,阁老与我说,近日向洛阳运送有大批钱粮,不知此刻是否方便一看?”刘綎眯着眼睛问道。
最后一番话,多少有些太过直白,不够委婉。
但是朱常洵好像并不察觉一样,“老将军既然要看,那自然是能看的,不过可惜现在贼人刚去,容整理片刻,明日便请老将军去查看。”
朱常洵稍微恢复了些许镇定,不像刚看见刘綎的那么紧张。
“王爷说的在理,既然如此,那老朽先去驿馆安顿,等到明日再来。”
看见刘綎的第一面,虽然双方都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是都互相留了些许面子。
毕竟现在不是揭穿摊牌的时间。
朱常洵能一点也不设置障碍,说明他基本上做好了相关的准备。
所以刘綎就给一些时间,将事情料理好。
方从哲说的对,刘綎来此的目的是稳定局面,并不是真的要将福王逼得怎样……
送走刘綎,朱常洵唉声叹气的回到内宅的花厅,那里,洛阳多半个官场都在等着。
“暂时安全,刘老将军被我的态度劝了回去,你们也别闲着,回去连夜准备吧,钱粮没动过的最好。今晚还让他原封不动的出现,至于动过的,想办法将损耗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别让各自下不来台。”
听到他一番话,众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廷为何派刘綎而不是别的大将和文官的组合来,还不是想利用刘綎的威望,一举解决洛阳问题。
毕竟他是在总督任上呆过的人,而且用兵老道,做事也讲究原则。
今日,只不过是简单的对话,难道就能放过福王,放过他们这些小虾米?
不对,两者怎能在一起比较。
福王犯错,毕竟是皇家,还是万历皇帝最喜爱的儿子。他们,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官员,还能让刘綎网开一面?
其中,必有蹊跷!
“王爷,这刘綎会不会是在耍诈?他一个人都不带就来剿匪,实在是太反常。”一个人问道。
“要是他带兵来,那才是傻,咱们弄得这些事情,你以为锦衣卫和朝廷不知道?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就是这样,刘綎连自己的亲卫都没带,就靠他自己的名气,就能解决。若是带兵少了,朝廷的大官们,也怕将事情弄巧成拙,真的变成匪患!”
“那他是不是在骗我们将东西交出去,然后再将隐藏的好手们放出来,再将我们一网打尽?”另一人说到。
“你倒是这能想,刘綎此来的目的不是为抓谁,不是为邀功,他是功勋等身的老将,无需这些乱七八糟的功劳,他来的目的是稳定,稳定我大明!稳定洛阳局面!”
这一番话,没有人反对,倒是都默认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那么方才刘綎和朱常洵的交流,已经实际上解决问题。
“如此,还真有道理,那我先去准备一番,今年遭灾,救灾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说完,便拱手告辞去了。
随后,别人也是有样学样,依次告别……
刘綎离开王府以后,一主一仆二人,再有两个护卫,便向着驿馆走去。
那里,还有十余个随行的好手,都是跟随他多年厮杀下来的汉子。
将人马安顿好以后,刘綎便要来个炭盆,烘烤着他的外袍。
现在雨势小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仍旧一阵一阵。
“将军,福王这里,也太好相与了。”他的心腹,王全说到。
王全和别人不同,也是个有本事的,当初也是读书人,屡试不中之下,回乡做了教书先生。
可惜一家老小在倭寇刀下亡了,后来为报仇便跟着刘綎成为谋士,不过也是自小习武,因此算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多年来,已经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王全和他人追求不同,刘綎此前多少副将和副手都已经独当一面,成为独自领军的人物。
只有他,因为无家可归,所以便一直跟在刘綎身边,成为他的心腹铁杆。
“看出来了?”刘綎笑呵呵地道。
“我还说呢,将军您一定看了出来,但是不知为何还要与他唱戏?”王全回到。
“朝廷让我来的目的,是让洛阳安稳,现在黄河水灾,辽东还未彻底平定,陛下又在榻上。郑贵妃刚刚弄出来点动静,现在又是洛阳有警,你说,什么才是最好的?”刘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着。
“可是,按照太子的角度来说,现在福王如果怎得有什么动作,比如说造反的话,不正是除掉……”
273 福王真面目
王全说着,却没有说出后边两个字。
即便如此,话说了一半,却并不影响刘綎理解,他当然知道那两个字是何意。
“那也要证据确凿才行,你看现在,洛阳城别说是反贼,就是连个蟊贼都没见到。锦衣卫早早的就进来,直到现在都没有与我接触,只能说明,连他们都没能找到一个贼人,你说,就是靠这么点东西,抓了福王,该怎么和天下人说?随便安上罪名?到时候陛下若是康健,恢复过来,该如何解释?”
刘綎一番话,王全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还是您想的周全,那还真不是个好机会,咱们真的就只是转转?”
刘老哈哈一笑,道,“还能怎样,这就是做好的结局,等到过上一个月,如果洛阳一切安稳,咱们就回去。京城那里,还有不少事情要理顺,我答应过方小子,八月回到京城,他有事情要开始做。”
王权咂咂嘴,“也就是您了,换做别人,谁同他方书安一起疯,再反过来影响到您……”
“胡说,你怎么跟别人一样,信口雌黄。方小子做的事情,有哪一件失败了?别听那些人们嚼舌头,他们都是嫉妒而已。设想,你是一个此前就知道吃喝嫖赌的二世祖,突然间开窍,不但超过一般的纨绔,更是碾压大明同辈人,你说,别人能有好话?”
王权叹息一声,“是我的不对,过于听信传言了,文人相轻,自古如此,看来我还要多去了解方书安的为人。”
“你跟着我那么久,此前与他交流的少,下次多接触接触就是,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他想出来的主意,别人就是拍马都难以跟上……”
主仆二人在讨论着朱常洵,正主也没有闲着,此刻正在做着下一步的计划。
等到人们都走完之后,只剩下他和另一个从京城跟过来的太监,刘成。
刘成入宫没有多久便跟随朱常洵,两人也是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比一般主仆亲厚的多。
“刘成,你看我近几日的表现如何?可能称得上他们说的那般?”
刘成站在一旁,微笑着说,“王爷您这一手,莫说是那些地方官员,就是刘綎都信了,普天之下,除了知情人,无人知道您的真实想法。”
朱常洵整整衣衫,哪里还有此前紧张的神态?那身上的气度,分明就是翻版的万历,顶多差一丝王霸之气。
毕竟万历久居上位,气场不是朱常洵能比肩。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尤其肥肉满满的下腹,手转了两圈之后,狠狠的拍了两巴掌。“谁能想象,我的肚子,也会变得膘满肠肥?”
“王爷,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没有办法,咱们要是不做的这样韬光养晦,只怕早就有人下手。今日刘綎前来,您的这个肚子,可是让他放心不少。要不然,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快马加鞭去调兵了!”
“母亲让我如此,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父皇病重,难道咱们真的没有胜算?”朱常洵心有不甘的问道,眼睛里冒着寒光。
“若是建奴不在辽东闹腾,若是调兵更多去辽东,若是刘綎没有回军京师,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现在刘綎带着些伤兵屯在京城左近,三大营得力干将又与咱们没有多少关系。想要成功,简直难于登天啊。”
“他朱常洛怎么就捡了恁大便宜?父皇看重他什么?哪一样本事比的了我?不就是早生些时间?就如此不公平?”朱常洵狠狠的拍着桌子,愤怒的说着。
“这些也不能怪陛下,都是那些士大夫们闹得,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改。还不是捡着对他们有利的事情,要不然,剥皮萱草的事情,怎么不见他们说要恢复祖制?”
原来,朱常洵根本就不是真的放弃皇位之争,也不是真心想要当一个太平王爷。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准备的还不够全面。
如今,他们寄予厚望的那个人,还没能拿到京城三大营的指挥权,而天下统兵的将领,不是李成梁一系提拔起来,就是刘綎一系,再者就是新近崛起的熊廷弼系。
其他多是闻名一方,不在全国显达。
而他们的兵力,只是在洛阳周边有些成功收买。九边的精兵,却没有能拿到多少。
那样的话,除非京城有大变故,他们能突然袭击,趁着各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得手。
而现有情况之下,似乎装成一个太平王爷,肆无忌惮的贪恋财色,才是最好的伪装。
洛阳官员的效率并不高,常年的承平和在福王以及历任王爷的伞下,有人坚定的做着监视王爷国公们的文官,有人则是在王爷们的忠实狗腿子。
然而,求生的欲望能够击破一切拖延症。
在刘綎的威胁下,大大小小的官办粮仓库房,连夜就将东西准备的七七八八,账目也平的差不离。
等到刘綎前去检查的时候,还真没有查到多么严重的问题。
毕竟都是常年做账的好手,原本就准备着两份账册,需要做的就是将对外的账册挂出来,然后按照上边进行重新搬运就是。
至于东西,洛阳也算是个富庶大城,什么东西缺过?即便是缺粮食,也是那些贫民手里缺粮,大户人家,可曾真的缺粮?
账目没有问题,官员没有问题,福王没有问题。
刘綎还真的在洛阳发掘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不过,这倒不是他的能力问题,实在是洛阳数百年来,在此方面的沉淀实在是强大。
洛阳作为封地,自然都是比较重要的王爷。
历代皇帝,或多或少都有过对洛阳城的忌惮,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抓住此处的把柄。
所以说,并不是刘綎不够用心,只是他并不能和背后成型的产业链做对。
洛阳城风雨渐渐平息,但是其他地方却是正在酝酿这事情。
中牟县,孙传庭前来履新。
可惜,他要面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前任知县死在任上,竟然还没有下葬!
274 渡口偶遇
中牟县地处黄河以南,紧邻黄河,历史上曾多次遭遇洪涝灾害。
此时,因为境内贾鲁河、小清河水泛滥,不少低洼地带已经成为水乡。
幸亏黄河大堤没有决口,不然,整个中牟都要成为泽国。
官道上,一个青年骑着匹骏马,正在缓缓行着,后边有个跟班,伴随左右。
连日阴雨,官道上的车辙早就被压得不成样子。
马车陷进去的到处都是,虽然青年骑得是马匹,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否则,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陷入泥坑,掰断马腿。
“公子,前边就是渡口了,我去找个船家。”
“好,你去吧。”青年下马,拿着水壶饮了一口,看着南方出身。
马匹不是中原常见的马匹,水壶也不是中原形制的水壶,乃是一整块动物皮革制成,只是上边有不少黑色的痕迹,看上去颇像是血液凝固后留下的印记。
过了一会儿,跟班回来说到,“公子,安排好了,咱们两人两马,刚好能一次过去。船工活计不多,现在都是小船,大船都没出工。”
“此时河水湍急,指不定何时会暴涨,人们哪里敢出门,更不要说是渡河了,走,咱们去吧。”青年说到。
也就是他们的马匹刚刚踏上渡船,后边响起喊叫声。
“艄公,等等,我们着急渡河!”
希律律!
只听马匹的叫声,两人由远而至,浑身泥水的奔了过来。
看当先一人,虽然是男士装扮,但是细皮嫩肉,五官玲珑之下,怕是个女子。
只见她扔出一腚银子,说道,“劳烦让让,咱们急着渡河,多谢!”
说完,拱拱手就要拉他们的马。
青年还未开口,跟班就挂不住面子。
好歹他也是跟随李尽忠很久的随从,一锭银子在别人眼里像是那么回事,但是在他眼里,实在是太不起眼。
“慢着,我家公子先来,你们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那女子尚未发话,跟在身后的男子却开口了,“怎得,给你银子是看得起你,也不打听咱是谁,让你们有机会给咱让路,那是你们天大的福分!”
跟班什么样的纨绔没见过,出京之后第一次遇见这么嚣张的角色,他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青年拦住。
只见青年上前一步,微笑着道,“我等远道而来,不知此处情形,敢问公子是何方高人?”
“哼哼,还是读书人会说话,告诉你,咱就是中牟县丞的公子,识相点,把船让出来,要不然,嘿嘿,你们怎么也要路过中牟县吧……”
男子的话很明显,仗着自己是县丞之子,横行乡里,想要压迫两人屈服。
“那又怎样……”跟班又打算说话,却被青年拦住,青年转向船夫,“既然你们着急,便先走,船家,先带他们去吧,那是你的酬劳。”
那男子还想说话,却被女子一瞪,男子便冷哼一声,上了渡船。
其他人见状,纷纷避开,眼神都不敢有交流。
中牟知县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县丞却盘踞中牟几十年,势力雄厚,没有人敢招惹。
由于只有那一艘船能度过去他们,所以青年与跟班只是默默在渡口立着,两人没有什么交流。
不一会儿,倒是有个小船的艄公壮着胆子凑过去,说着,“两位一看就是远来的客人,莫要和那厮一般见识,他啊,就是个只会借着虎皮的样子货,但是没办法,你们去中牟,就只能仰仗他鼻息,忍一忍吧。”
他这一开口,两人都来了兴趣。
跟班得到青年一个颜色,便打打开话匣子问着,“左右不过是个县丞的二世祖,咱家公子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可不在少数,还能让这厮吓到不成。”
“使不得啊,使不得,少郎君。”老船工赶忙摆着手道,“咱们到中牟这个渡口上,一年来往客商,不知凡几,可是您看看,那些人来头大的有多少,吃过哑巴亏的有多少,但是,人家还不是好好的呆在中牟?”
“难道是那县丞背后有大靠山,别人都惹不起?”跟班继续问着。
“有没有靠山咱小老儿不清楚,但是中牟换过多少知县,偏生县丞老爷还四平八稳的当着他的官,您说稀奇不稀奇?”
青年眉头一皱,暗道事情不简单,能在一个地方经营几十年而屹立不倒,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跟班继续问着老者,“那女扮男装的是何许人?”
“小老儿要是没看错,她是中牟第一大商人家的千金,那人买卖做得极大,据说与京师颇有渊源。”
“老丈可知道是与何许人有关系?”
“那小老儿就不清楚了,咱就是个划船的,可没有通天的本事。”
商人和官员的结合,倒是个强强联合的好手段。
“看样子,怎么是县丞家公子有心,那女子无意呢?”跟班继续问着。
说到八卦的事情,老者眼睛都亮了,看看四周以后,示意二人靠近,小声道,“谁说不是呢,人家姑娘家里有钱,而且直通京师,按理来说,他一个县丞,能攀附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
所以啊,那姑娘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县丞家公子交往。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姑娘的态度慢慢变了,两人开始接触起来。”
“许是男的追求的金,女子同意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
“那就真不知晓了,小老儿就知道这个,不过啊,或许他县丞家里真有背景靠山也说不定,听他们说,上任知县的死,很有可能就与他们二人有关!”
“什么?”一直没说话的青年突然开口,似乎是被挑动了什么神经。
这可是一个重磅消息!
见他如此大反应,老者赶紧示意二人噤声,“此时都是坊间道听途说,二位可不要当真,哎呀,船来了,你们赶紧渡河吧!”说完,老者便走开了。
青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大,吓到了老者,要不然应该能问到更多的东西。
现在忙着渡河,到时候没有时间再去找被人问了。
275 马匹比人耀眼
主仆两人渡过黄河,青年没走多远,突然站住,“六合,咱们找间客栈住下,先不着急去驿站,看看情况再说!”
唤作六合的跟班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先查访情况了,便兴奋的说着,“公子,是要先调查背后的事情么?”
“看你那兴奋劲头,跟要去查案一样。既然那县丞与老知县的死有关联,咱们当然不能放任不管,若是背后有什么阴谋,我要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官员可不是那么好欺侮的!”
青年正是来中牟赴任的孙传庭,还没到任上,就遇见这样的传闻,他便下定决心,先去下边查探一遭,再来上任,省的到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孙传庭和李六合的马匹太过扎眼,两人的马匹都是辽东之战缴获来的上等好马,要是带着两匹马去暗访,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以,只能先找个客栈,先将马匹安顿好,再说查访的事情。
两人绕过北门,专门从西边进城。
中牟不算是交通要道,但是南北常年有客商路过,东门也是有从浙江或者南直隶来的商人,只有西门进出的都是没有太多身份之人,所以对西门的管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苦哈哈,没有什么油水。
两人在西门进入,确实没有遇到什么盘查,入城之后,目力所及之处,与黄河以北遭遇灾害的县城没有多少差别。
毕竟遭遇水灾,街上有些逃难的百姓,相比之下,并没有比其他遭灾的县城更多的难民。
再说城里的面貌情况,绝对对得起中牟中等县的水准,甚至有些地方比个别上等县都不错。
看这情况,孙传庭更觉得有问题。
如果知县真是被逼死的,那么肯定实在治理上遇到了难题,但是看眼下的情况,应该会比一般的县城治理水平还要好。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他陷入了沉思当中。
“公子,公子,这间客栈如何?”
六合的喊声打断了思路,他便将目光挪过去。
面前是个不起眼的客栈,区别可能是会比一般的客栈整洁一些,看上去适合居住,不过价格么,自然也是贵一点。
“好,就这吧,给我们两间上房,马匹安顿好了。”六合牵过马,交给小二。
那小二是个识货的角色,一眼就看出来马匹的不凡,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
六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说到,“小二一定看好,咱这马要是有了问题,这个客栈都要倒霉!”
他不过是想要小二死心,不要打马匹的主意。
小二看了两眼,听闻他这么说,马上打起精神。
马匹神骏不凡,一看就是贵人们的坐骑,而且温顺却又机警,是见过大世面的马。
他想想之后,便将此前的贪婪收拢起来。
虽然有时候,偷偷拿点房客的东西,对方察觉不到时候,也没什么。
可惜那也要看什么样的场合,两匹马要是在这丢了,恐怕真的要惊动上层大员。
两人时间有限,安排好之后,便各自换一身装扮,准备出门仔细看看。
不过,前脚出屋门,后脚小二就跟了上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客商模样之人。
“你们就是马的主人吧,开个价,两匹马我都要了。实话实说,这样的马可是不常见,也就是在此种场合,若是一般的地方,根本不不会出现。两位的样子,看上去可不是能用起这样马匹的人。”
客商的话说的很直接,两个人一看就是穷屌丝,不可能骑好马。
“这位爷,话可不敢这么说,你怎么知道咱们的马来历不正呢?”六合回道。
“这样的马,也就是蒙古诸部的头人们,或者是辽东那里头目才能骑的上,难道,你们还能是北边来的人,那就只能报官了。”
客商还是个懂马匹的,看看外观和基本习惯,就能猜出来产地,算是个人物。
可惜了,认马没用,他猜不到两人的身份,自然就猜不到马匹的真正来历。
“咱们确实去过北边,不过么,可不是那里的叛贼,当然了,也是奔着财神去的!”
“原来两位也是商人,那咱就直说了,两匹马真的是好马,我诚心出价,还望好生考虑。”客商仍然不放弃。
“不是价格的问题,我们的马曾经救过命,算是一个忠实的老友,所以还是不能售卖!”
客商使了很多办法,最后仍旧是没有谈拢,只好悻悻的去了。
小二看着两帮人谈判失败,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公子,那人看出来咱们的马匹不简单,知道咱们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六合兴奋的说。
“知道马匹不简单,但是肯定猜不透是咱们打仗抢来的!”
两匹马确实都是好马,还是在辽东作战时候,明军在战场缴获或者收集上来的好马。
除了各级战将,最后依旧剩下不少好马。所以不少人都弄到手了。
两人一身市井打扮,快速向西门走去。
看着他们出门,在院子里踱步的客商叹了一口气。
小二见状,赶忙凑过来。
“怎得,您这是真想要?”
“想要自然是想要,可惜啊,这两个注定不是我的。”客商无奈的说着。
“爷您要是真心要,多出点钱不就是了?”小二说。
“那得看是什么人啊,这两人,身份诡异的很,绝对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还都是好马,难道是……锦衣卫缇骑?”小二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客商一皱眉,说,“你什么眼神,两人一看就是主仆二人,还锦衣卫,你见过锦衣卫一口江南口音?哪个不是一嘴京城口音?”
“只要不是锦衣卫缇骑,那还不简单么。神神秘秘恐怕是没什么实力,不然也不至于藏着掖着。”小二嘟囔着。
“神神秘秘不见得是实力不济,没准是真的为隐藏身份。中牟上一任知县怎么死的,大家都听过传闻,这样的事情,朝廷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呢?所以啊,最近还是要小心为妙,咱们做买卖,求稳才是正事!”
276 中牟县问题所在
两人来到乡间,也没有看见什么有价值的证据。
那就更奇怪了,难道传闻是假的?
知县之死,只不过是让县丞来背锅,是有心人或者对头栽赃嫁祸?
不对,中牟县这几年更换知县过于频繁,说明老知县之死并非是什么意外。
但是,就是找不到证据,他们也没有办法。百姓当中没有什么发现,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中牟段的黄河大坝上。
黄河堤坝是大工程,每年花费在河工上的银两是个巨大的数字,华夏历代王朝,不治河,就会被泛滥的黄河拖死。治河,则会被巨大的开销拖死。
总之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夜色下,两个人像是倒斗的土耗子一般,在大堤上查看。
他们走一段便仔细扒拉大坝,看看是不是在用料上有什么缺陷,然而,遗憾的是,接连好几处,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六合,你那里怎样?”孙传庭小声问着。
“公子,一样啊,看不出来什么区别,好像大坝上没有偷工减料!”
听到回答,孙传庭陷入沉思当中,日常没有问题,大坝也没有问题,那么他们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
“这样,你看着点,我向下再多挖一挖,看看是不是表面功夫!”
孙传庭不信邪,嘱咐六合在边上看着,他要多挖些土查看。
但是,挖土毕竟是力气活,此前他们拿着小铲子,轻轻的挖,没有多少动静。
当要挖深坑的时候,明显用的力道不一样,尽管他已经注意控制最后落地的角度和力道,但是仍旧阻止不了震动的传播。
声音已经很小,但是震动是实打实的,挡都挡不住。
正在他干的热火朝天时候,“谁!”
一声吼叫,打破了有规律的挖坑声!
不好,是周围警戒大坝的乡民!
“怎么办?”六合有些慌。
“怎么办?跑啊!要是被抓到,不分青红皂白打一顿,可就亏了!”
孙传庭迅速做出决断,这个时候,跑才是最好的办法。
大晚上在大坝上挖坑,怎么解释都难以解释清楚,而且他现在有意识隐瞒身份,更不能真身示人!
两人差点被警戒的丁壮当盗贼给打了,幸亏跑得快,才幸免于难。
等到察觉不到后边有人追逐,两人才站住,各自掐着腰换气。
方才一阵猛跑,还是颇为耗费体力。
看着六合狼狈的样子,孙传庭哈哈大笑着,“你说咱们两人,明明是来当官的,怎得弄得和贼人一样?”
“还……还不是您……眼里容不得沙子……”六合适时拍了句马屁,说完他想了想,喘着气问道,“公子……您说咱们是不是真的错怪那县丞了?”
“你看看那县丞的儿子,就知他教养定然有问题。一个儿子都教育不好的县丞,有问题的可能性多半更大。这样,咱们再去下边查探一番,倒要看看,他隐藏的有多深!”
等到天亮之后,孙传庭和六合两人继续去下边探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事实证明,两人还是年轻了点,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公子,难道县丞就是个狐狸转世?狡猾成这个样子?咱们一点都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六合无奈的坐在路边石头上。
“看你怎么想,县丞能纵横中牟几十年,定然有不一般的本事,知县换过多少任,或许有人与他同流合污,但是清白之人大有人在,却仍然奈何不得,不正说明他隐藏的很好,不要着急,一旦咱们发现突破口,就能干掉这个蛀虫,至少让上一任知县泉下有知。”
两人坐在高处,看着远处的洪水,都是垂头丧气。
看着那些正在涉水的灾民,孙传庭突然想起什么。
“六合,咱们昨日在黄河大堤上,是不是没看见一个决口?”
“公子,一个都没有。”六合肯定的回答。
“既然……没有决口,那么水从何而来?”孙传庭说到。
是啊,水从何而来?西边地势高,一点水都没有,不是从西边来的。
东边地势低,也流不过来。
“那是从何而来?”六合也是疑惑。
“走,去看看贾鲁河、小清河!”
六合也意识到什么,拍拍屁股上的灰泥,也追了上去。
贾鲁河和小清河属于流经中牟的黄河支流,平日里水量不算大,现在虽然是汛季,但是黄河都没有泛滥的时候,他们反倒是先泛滥了!
越想越不合理,两人决定去下边仔细探查。
贾鲁河的河堤,远看不错,但是走进之后才发现,仅仅只是表面不错,里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王八蛋,原来都把心思用在暗处,你看看,原本该是三合土,都是什么,是整块的烂瓦块,他们将城内或者别人家拆房子的烂土拿来做坝啊,能好得了?”
孙传庭蹲在一段河堤上,总算是找到问题所在。当然,这不见得是全部问题,但是至少说命,中牟县的钱花的有问题。
“此前是我大意,河道有河道总督总管,河道大坝涉及到的人更多,想要隐瞒,是不可能的事情。中牟县境内的河堤就不同,贾鲁河、小清河这样的小支流,河道总督并没有足够的精力管辖到,所以才会是他们上下其手的地区!”
“公子,找到了证据,咱们这就去拿下他们?”
六合兴奋的说着,这个县丞,害的他们废了大劲,现在手上有了料,自然要去搞定!
“哪有那么容易,老知县为什么死在任上,恐怕就是发现这个问题。现在只不过是发现东西有问题,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与县丞有联系,若是他们将罪名推脱在老知县身上,那就更不好办!”
孙传庭将问题进行了一波分析,六合他也意识到,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向方少爷和少爷他们求援?”
“书安和尽忠?你还别说,还真有事情找他们,一件处理,两件也是处理,索性一起处理完事。走,咱们回去,我修书一封,你跑一趟京城,务必记得要亲自交给书安!”
277 物资来到
京城,方书安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技工学院招生的计划工作。
此前,虽然已经有预热并且还计划开始招生工作,但是因为当时太忙,突然出现了万历的病情以及后来李选侍的,诸事掺杂在一起,事情繁杂,没有太多时间专门惦记。
现在几件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他们得以聚焦到几件还未完成的事情上,包括学院的招生,可以有精力开展。
只要等到几人到位,便能正式开始宣传!
不过么,方书安计划好的几个人,都有这样和那样的事情,耽误着他的进展,没有等到几人到来,却等到了李六合。
六合喘着粗气,一身汗的便赶到方书安院里。
“方少爷,方少爷,这是公子的亲笔信,嘱咐我一定带给您!”
孙传庭的来信?方书安心里好奇,接过信,一边拆着一边问,“你是如何来的?”
“小人怕引起注意,没有找驿站的马,找的是张家商队的快马,比起来六百里加急也不慢。”
六合解释着。
“好样的,跟了传庭一段时日,也长了心眼,知道隐藏行踪,你先去稍作休息,等会儿有问题我再找你。”方书安嘱咐道。
“好嘞,小人这就去。”
六合被下人引走以后,方书安才打开书信,仔细看起来。
“果不其然,中牟还是有事情。”他自言自语一番,合上信封,“青儿,差人去通知尽忠,让他速速来一趟,对了,还有田余。”
吩咐完以后,他便去自己的密室,找出来需要的东西。
孙传庭主要担心的就是洪灾之后的疫病问题,大灾以后有大疫,每次都是同样的情况。
如果按照原有的方案,只能一定程度上控制,但是比别人也不见的能做的更好。
当然,那是没有方书安介入的情况下,有了方书安,事情自然就不一样了。
有着从后世带来的医学常识,他早早的给孙传庭吹牛下去,只要是涉及到防疫的问题,交给他处理就是。
至于另外一个事情,也就是顺手就办了,孙传庭发现,中牟县丞有着很深的背景,中牟五年换过六任知县,定然是与此人有极大关系,他担心自己实力不够,嘱咐方书安暗中带一些人手,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看到后半截,方书安也有些担心,一个能让上过战场、杀伐果断的孙传庭都忌惮之人,肯定是有着非常手段。
物资需要张田余来协调,至于人手,就需要李尽忠来协调,虽然他方府上也有老供奉之类的好手,但是比起将门的李家,人手可就少多了。
也就是三天时间,人手和物资准备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往中牟。
方书安和李尽忠的面子,出了京城往南,并不好使,关键时候还是张田余或者是李家方家两家老供奉好使。
张田余是因为走南闯北,尤其是当今生意做得大,谁都知道他。
李家和方家老供奉就更不简单了,身上不知道会摸出什么样的令牌。
别的不说,方书安可是亲眼看见,他家的老供奉摸出一块牌子之后,真定府的守将直接对着老家伙行礼。
难怪方从哲说过,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家里的扫地老家伙,出去都能顶起一片天。
原来一直以为老方在吹牛,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有相当的实力啊。
有了他们几个的存在,到中牟便是没有遇到什么刁难。
一直到渡口,遇到第一个难题。
虽然雨势减小,但是渡河的船只并没有增加,大船严重不够。
船家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心里既是高兴又烦恼,突然来了大货,自然高兴,可惜这样的大活,基本上是要发动所有的船只,他自己也挣不了多少。
就这样,仍然让大小船只往返三次,才将所有物资运过去。
这已经是渡口近日最大的生意,毕竟洪灾凶险,多少人选择在黄河北岸等候,而不是贸然南下。
三人带着人员物资度过黄河,踏上中牟县的地界,但是,孙传庭去哪里了?
方书安招呼着六合道,“传庭没说在哪里会合?”
六合也在四处张望着,“公子说就在此处,他会在渡口等着我们,前几日我已经将回信送到了此前安顿的客栈,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说着,六合开始担心起来,“哎呀,有一件事情忘了,我们刚到中牟住下的那天,还有人惦记我们的马匹,公子他不会是……出什么事吧!”
李尽忠眉毛一皱,就要冲出去,张田余拦住了他。
“怎么可能,中牟可不是朝廷管不到的边远地区,在中原怎么会有人为了一匹马谋财害命,再者说,能看出来那匹马的人,定然也能知道传庭的事情不简单,不会是马匹的问题。”
方书安也说到,“你个六合,胡言乱语,传庭是什么人,区区小贼怎么能奈何他?建奴那等大贼,都伤不到他分毫。”几个人说着,远处乱哄哄走来了几个流民,此刻更像是乞丐,一身脏乎乎的,看不出男女。
“爷,行行好吧,咱们好几天吃不上饭了。”一个人更是拄着根木棍,准备往张田余那里蹭去。
“唉,你说话归说话,别往我家公子身上凑!”
眼看着那流民越凑越近,张家跟随的掌柜说着。
方书安也有些诧异,流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朝人群伸手,唉,不对,这个流民的感觉怎么有些异样呢?
见他正在盯着一个流民看,李尽忠疑惑道,“书安,你怎么了,难道遇见故人?”
“故人?”我怎么会在此地有故人,方书安笑着说。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那流民为何会有些奇怪了,分明是个熟悉之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挡在张田余身前,手一伸,便掐住了流民的手腕。
“怎么着,在这里还扮演起流民?”
“就知道瞒不过你!”流民郁闷的说了声,摘下头上的柳条帽子。
随即向后边招呼道,“来吧,带你们认识个你们想认识的人!这些可都是大财主。”
278 疫病出现
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达成统一战线,孙传庭作为能名留青史之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六合走了之后,他再探查一番,便决定在中牟发展自己的势力。
县丞能在中牟纵横数十年,一方面是自己本身能力手段非凡,再有就是后来的知县大多是空降,在本地没有自己的势力,很难施展手腕。
那县丞或许能在中牟只手遮天,但是并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帮他,总会有吃亏的商人或者乡绅站在对立面。
这几日,孙传庭做的就是此类工作。
经过数日调查摸索,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落脚的客栈正是和县丞不大对付之人,要说原因,倒也简单。他家客栈此前并不在那个位置,而是在繁华的东门。
当时是中牟第一大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会去落脚一番,颇为知名。
坏就坏在,名气实在是太大,便引起县丞同伙的关注。
几人密谋,决定要在客栈的股份上划拉下一块肥肉。
原本,客栈老板确实有着结交之心,但是奈何几人实在是太过贪婪,狮子大开口,要求拿走超过一半的利润。
客栈是传了几代的生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是能传下去的买卖。这么让人拿走大半,他日到了那边,哪里还有脸见老祖宗?
当然不成!于是他便拒绝了。
县丞是什么人,那是个十足十的狠人,想要的东西拿不到,不如就毁掉!
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唱反调的势力能够安然如常,要不然也不能纵横中牟几十年。
于是乎,几个心怀不轨之人便在暗地里进行设计,此后的一段时间,客栈出现连串怪事。
先是有客人丢了东西,随后是客商丢失货物。
这都是此前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闻名四野。
解决赔偿完以后,还以为事情结束,哪里知道,那才是开始……
后来,有客商在吃完客栈的饭食以后中毒,半条命差点没了,还没解决完,便有几名客人齐齐被毒蛇咬伤!
事情到了这地步,店家当然知道背后有人在捣乱!
可是,就算他知道是谁,又能如何,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赔偿、官司,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在一系列手段之后。
客栈人流越来越少,空出的房间也越来越多。
没办法,店家放弃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不得已只好迁到城西,换了个小门脸,原来的地方只能转让出去,算是在斗争中败下阵来。
现在,彼处仍是客栈,没有往日的风光,却也比一般的客栈油水足。
基于此,不少客栈的老主顾仍然愿意来此落脚,毕竟那里没有熟悉的味道。
而同行的另一人,正是那日盯上孙传庭和六合马匹的掌柜。
要说掌柜也是眼毒,能看出来是好马。
孙传庭转完中牟回去之后,发现其蹲在马槽边上在看着他的马吃草料。
看着那痴情的样子,分明是个害了单相思的懵懂少男。
要不是看着掌柜没有任何企图,孙传庭就准备动手了。
一番解释之下,才明白掌柜对马匹的向往。
不过,马是不能卖给他的,那可是代表了在辽东的战绩。
孙传庭愈发觉得掌柜有意思,便试探一番,原来他恰好也是看不惯县丞的客商。
客商是个老买卖人了,自幼跟谁家里跑这条线,常年经过中牟做生意。
对表面客套,实际上心黑手辣的县丞早就看不顺眼,苦于实力不济,只能是在心里诅咒。
掌柜姓钱,钱福来,名字很喜庆,可惜一直没有名字期望的效果。
客栈老板姓金,金老板。
几人结实之后,井段初步的试探与确认,基本确定对方都是同一阵营,便开始秘密谋划。
摆在面前重要的事情,就是先等到方书安等人,与之接上头。
正常人每天去渡口,实在是过于显眼,所以孙传庭拉着两人,化妆成流民,在等待着方书安他们的到来。没办法,现在疫情已经开始出现,一旦蔓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来,这几位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方书安方公子、李尽忠李公子、张田余张公子,想必你们都耳熟吧。”
“岂止是耳熟,简直是如雷贯耳!”
“几位少年英雄现在可是大明青年才俊中的前几号人物!”
钱掌柜和金老板听闻,先后夸赞着,随后满脸堆笑的点着头,与三人打过招呼。
“好了,我们一身衣衫还有这场合也不适合,咱们还是先说正事,以后自有时间交流。”
此时的瘟疫,广义上来说,将天花、鼠疫、麻疹等都称作瘟疫,狭义上来说,一般都是鼠疫。
灾后常见的多以鼠疫为主。
在没有现代医学体系和新型卫生体系的前提下,想要控制瘟疫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孙传庭换洗完毕,还没穿好衣衫,便着急向外走着,“走吧,总算能用真身示人了。城南已经出现疫病的迹象,先去那里看看再说。”
“且慢,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瘟疫,如果是真的,你打算让这么多人都身处险地?”方书安赶忙拦住孙传庭。
如果是鼠疫,特别是肺鼠疫,将通过呼吸道传播,那是十分恐怖的事情。如果只是伤寒、霍乱之类,相对好说一点点,但也不适合将健康人员带入疫区。
“书安,你不是说有疫病都交给你么?一车车的药材,难道不是为治疗疫病?”孙传庭有些着急。
方书安拉住他,说道,“疫病自然要治疗,但是你了解疫病的发生原因么?可知道他属于哪一种类型?用什么样的方法和药物合适?”
几个问题下来,孙传庭为之一滞。
“方法自然有,伤寒论、肘后备急方、黄帝内经都有记载,只需……”说到一半,他也愣住了,因为虽然几本医术上都有记载,但是疫病本来就是一个统称,很难确定是不是单一致病源,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决定。
想到此,孙传庭叹口气,“此事还是要麻烦你啊。”
“好,既然你说听我的,那我先来确认几个问题,首先,疫区是否隔离开?其次,疫区是否进行了彻底的消毒工作?其三,针对病人和死者,是否有相应的处理?”
279 连体防护服
三个问题是现代医疗治疗大规模传染病的几条手段,此时自然没有人相关的概念。
“疫区尚未隔开,不过人们已经无人进去,但是总不能不让健康人出来,是以……虽然出入较少,但是仍有人员进出;至于你说的消毒,那是如何下手,是需要解药?其三,死者尚未采取什么特别手段,依旧是找乱葬岗埋掉,或者草席裹上埋掉。”
方书安已经预料到此番情况,便说说到,“此三点,打不得折扣,必须马上解决,等到时候,我会招呼人们,告诉他们,怎样去动手,如何去操作。此时半点马虎不得,稍不留神,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就可能成为大范围的爆发,那时候,就十分可怕了。”
隔离、消毒、致病源处理,是预防疫病传播的主要手段。
现有的情况下,只能创造条件去解决。
大灾之后之所以跟随着疫病的爆发,就是因为洪水将粪便、死尸等携带致病菌的东西冲出来,污染饮水食物,从而引起发病。
等到有死亡病例出现有,又因为隔离不及时,或者处理不及时,再度被洪水冲走污染,或者无人处理的尸体再度成为污染源。
就是这样的条件下,才会有瘟疫的爆发。
“听闻,城南已经开始治疗疫病,主持当地的还是远近闻名的神医。”
神医?
方书安听到这个词汇,心里突然停滞了片刻。
这个“神医”,不晓得是真会医术,还是江湖骗子……
城南,大黄庄,疫病开始出现的地方。
最先出现症状的是仪封县过来的几个流民,他们先是上吐下泻,最后进入昏迷状态,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起初,人们以为仅仅是吃坏食物,但是当更多的仪封县流民出现同样的症状,并且传染到大黄庄村民的时候,人才反应过来。
事情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吃错东西那么简单,而是具有强烈传染能力的疫病!
确认是疫病以后,方书安当机立断,将大队人马留在中牟城外,就地扎营,不与任何人有交流。
因为现在谁也不好说,城里的正常人是否携带着致病菌。
“既然你要亮明身份,那就将城西一块高地给我们,先将营地扎在那里,然后再做其他安排。”
“还要单独扎营?”孙传庭有些不解。
“自然是要单独扎营,那可是咱们的基本盘,从京里带来的好手,若是折在此处,那可就损失大了!”方书安解释道。
见他这样说,孙传庭眼里的疑惑更多,“难道书安你,也不能控制疫病么?”
一句话说的,方书安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呱唧了几下眼睛,问道,“是什么给了你,我无所不能的错觉?那可是疫病,现在致病因我也只能猜测,可不敢说一定能控制好!”
开什么玩笑,此时是大明,一个抗生素都没有,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消毒剂以及灭菌、灭热源的仪器设备,他可不敢暴露在传染源污染的地方,也不敢保证能彻底控制。
“不过么,你也无需担心,事在人为,我还是有很大的信心将事情解决好。不过么,眼下第一件事情,是先烧石灰,我们带的石灰不够多,那东西远处运过来,太不划算。”
方书安说明着情况,并且将需要就地取材的东西先做出来要求。
“烧石灰?咱们不是只用简易的临时房子,为何还要白灰?”孙传庭闻着。
“石灰可不仅仅能用来建房子,咱防治疫病之事上,他们的作用同样很大!”
没有酒精、来苏水、双氧水等消毒剂的前提下,只有才用最为经典和传统的消毒剂,石灰水,虽然效果要差些,但是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要说石灰水的消毒原理,倒是也简单,生石灰成分为氧化钙,遇水之后形成氢氧化钙,虽然它溶解度低,却是实打实的强碱。
正是这种强碱性环境,能杀灭常见的细菌,当然因为对芽孢没有杀灭能力。
所以只能成为消毒剂,消毒和灭菌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对芽孢的杀灭能力。
能成为灭菌,则必定能杀灭芽孢,而消毒则无法起到杀灭芽孢的效果。
芽孢是细菌处于严格生存条件时,自身休眠的状态。
如果杀不死的话,一旦时机成熟,环境适宜,便会重新成为具有活性的细菌。
现在想要具有灭菌能力,要求是在是太高,只要能具备表面消毒的能力,就能控制传染病的传播。
“石灰水是第一项,要多准备些煤炭,每日照顾进出疫区的人们,要将衣物全部换下,用盐开水煮过才可。人们都要带上我们缝制的口罩,穿上特制的防护服,如此,才能尽量提高进去的人不被传播的概率。”
方书安又说出一系列孙传庭听不懂的名词,他便问道,“等等,口罩是罩在嘴上吧,那么,特制的防护服是何物?”
“防护服,那可是咱们新做出来的好东西。”李尽忠接过了话头,“来,取一件连体衣,让传庭看看。”
说着,便有人递过来一件连体衣和口罩。
防护服是方书安根据后世无尘车间的二联体进行改进的衣物,具体来说,就是将上衣和裤子缝在一起,头上是连身帽。
穿衣服之时,人从衣服背后穿进去,将帽子戴上,就连袜子都是连体。
由于此时没有拉链,所以只能通过绑绳在后边打结的方式保持与外界的隔离,不过为了防止内外有接触,世界设计了一个很大的搭沿,可以保证封闭性。
人穿好之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很好的将自身与环境隔离开来。
此时没有合适的材料,无法制作护目镜,不然吗,方书安都打算将护目镜拿来。
那样的话,家伙事全了之后,即便是进出疫区,心里也能踏实许多。
看着十分难看的衣服,孙传庭撇着嘴摇摇头,但是片刻之后,马上换做快速点头。
连体防护服的设计,实在是太妙了!
将整个人包裹在里边,想要接触都难!
280 嘴上客气
棉质的连体衣,是现在方书安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了,后世那种超纤透气隔菌的面料,现在还生产不出来。
连体衣、沸水、石灰水、盐水,是他现在能有的消毒隔离手段,当然,还有些蒸馏出来的酒精,量太少了,所以只能作为关键时刻的消毒而已。
要是量大常开使用,那就别干活了,都会被人喝了去,因为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有了计划方案,孙传庭就需要去拿到的权力,不然无法发挥作用,师出无名。
方书安他们准备东西,孙传庭与六合主仆二人去了县衙。
他们那么大一个队伍根本瞒不住人,当然,也没想瞒着谁,是以刚下船就被盯上。
两人刚刚出现在县衙门口,便有衙役鱼贯而出,分列两旁,水火棍抄在手里,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要招呼什么江洋大盗。
衙役们阵势摆好,正主就来了。
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绿袍,胸前绣着黄鹂的中年人从县衙里走了出来,人还未到跟前,一阵爽朗笑声打破面前宁静。
看那中年人,相貌堂堂、气势不俗,不过么,张嘴便是另外一番味道了,“哎呀呀,下官迎接来迟,还请孙大人恕罪呀。”
一边说着,一边行拜礼。官场等级森严,上下级之间初次见面礼仪还是要遵守的,不然藐视上官这一条罪名就够下级官员喝一壶。
其实在高层官员中间,跪拜礼并没有执行的多么严格,尤其是梗直脖子的文人,更不会轻易的下跪。
但是在基层,就是另一种味道了。
看着面前人毫无负担的行礼,孙传庭心中更加不敢轻视。
县丞盘踞此地多年,依旧能把自己放低姿态,并不是说他多么重视自己,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
但是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孙传庭回完礼,一声长笑后笑眯眯道:“洪大人有礼了,本官也是才到,无妨无妨。以后咱们还要多亲近,您这样显得有些生分了,我初到中牟,事情还是要多向您请教才是。”
洪吉福看见孙传庭这样的表现,心里笑道,表面上功夫倒是学的像,一个初出茅庐的进士,能有多大能耐?
古人见面喜欢大笑一声,仿佛笑声越长,身份越高贵。
两人互相笑着,便互相承让着。
“孙大人,您请。”洪县丞身子稍微一弯,站在旁边引导着。
看上去客气,但怎么看都像是管家引客人进自己家,而不是副官迎接主官的样子。
“洪大人请。”孙传庭也抬手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县衙大门,其他人紧紧跟着。穿过前堂,六房书吏正井然有序的办公,有办事的书吏经过也只是轻轻一礼便各自忙去了。
气氛有些诡异,既正常又不正常。正常的是县衙里秩序井然,运转如故,不正常的是,孙传庭这个新任县尊到任,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拜见,仿佛是个局外人,中牟不需要他这个父母官一般。
这种感觉,很有问题啊,摆明了是做样子给他看。
中牟即便是没有知县,也没有任何影响。
换做是别人,不知会怎样,但是孙传庭是谁,他可是做好了充分的前期准备。
似乎是全然不觉一般,只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热闹似的在四下看着。
“洪大人咱们中牟县秩序井然啊,看来以后以后本官可以不用担心了,都是您治理有方。来此前,听闻老知县劳累致死,还以为是责任重大,如此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呢?”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自然是话里有话,不过么,洪吉福摸不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说的字面意思还是意有所指?
看着洪县丞若有所思,孙传庭心里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给对方制造一种摸不清楚情况的感觉。若只是简单的装傻充愣,太没意思了,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来此前,便已经决定,不会以年轻人的单纯示人。
经过一番观察之下,孙传庭从所有人眼里看到一种情绪,就是戒备,他们在戒备什么?
其实不难理解,无非就是戒备着他自己。
洪县丞在此地经营多年,那些不服从之人,早就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
剩下的,即便不是俯首帖耳之辈,也都是表面恭顺之人,看见孙传庭的到来之后,似乎与看见此前来的知县们一样。
他们曾经带来过各种希望,也带来过各种许诺,或许还有人跟在后边相应着,但是么,结果显而易见,只有洪县丞留了下来。
所以么,无论孙传庭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只剩下了戒备。
知县和县丞之间的战争爱怎样便怎样,只要招惹不到他们这些刨食吃的吏员,便是谢天谢地。
而在他们看到县丞洪吉福时,眼神里又透出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不过么,孙传庭还是能捕捉到,不管是怎样的情绪之中,都能分离出一丝恐惧。
他转过身,看了眼洪县丞,仍一副云淡风轻、浑然不觉模样,笑道,“怎不见典史与主簿?”
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洪吉福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回道,“史典史下乡查案去了,石家村两男争一女,出了人命案子,薄主簿家中害了水灾,不知情况如何,他回乡去查看一番,确认亲人的下落。”
说完两人的情况,洪县丞继续说着,“大人舟车劳顿必是乏了,我已经命人将后宅打扫干净,大人自可休息,县中事自有下官,大人不必多虑。等到您休息两日,恢复精神以后,下官带您去熟悉中牟。现在么,下官还有公事,大人若有事可着人通知下官。”
“公事要紧,洪大人自去忙碌。”
说完,各自一礼,洪吉福便走了。
孙传庭进了县衙后宅,虽然小些,难得环境清幽,布置雅致,屋子里早已腾空,只剩下些桌椅家具。不过么,连床被褥都没有留下,看来这安排,并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客气。
281 他尿了!
孙传庭找个地方坐下,稍事休息。
六合便在宅院里转悠一圈,先确认安全问题,别着人家道。
等六合回来,孙传庭问已经在后宅寻摸完毕的六合,“你觉得如何?”
“倒是不错。”六合回答完,看着孙传庭的表情,觉得自己回答的似乎是有问题,便转了转眼珠子,摸着脑袋瓜子问道,“公子……啊……不,应该称呼您大人了,您是问这宅子还是那县丞?”
孙传庭指着六合笑骂道,“你是愈发滑头了,以后啊,该叫公子就叫公子,人前再说大人。用书安的话说,公子这样的称呼,显得人特别年轻有范还有文化!”学完方书安,他再对六合说到,“唉,你当然明白我问的意思。”
他当然不是问这宅子,虽然中牟县衙后宅有点意思,但是怎么也不能比他在京里住的院子,虽然那是李家别院,现在已经划到尽忠名下。
六合嘬弄着嘴唇,半晌才道,“小的觉得这县丞把您当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行动之间仿佛他才是这县衙主人,下面的人明显惧怕他。”
“行啊,六合,还是能看出点门道,难怪尽忠说你是看着憨,实际上猴儿精。”孙传庭笑道。
“您就拿小子开涮吧,都是尽忠少爷看的起,才让俺来给您当伴当,要不然,还在家里被那些人欺侮。”
六合说着,想起来伤心往事。
李家家大业大,家里多少个小院子,当中有李尽忠这样的后起之秀,也有着其他忠肝义胆之人。
不过么,林子大了,各种鸟都有。
败家玩意也有不少,祸害人的也有不少,李六合原来服侍的就是一个败家又祸害人的玩意儿。
据说李尽忠救下来他的时候,差点被原来的主人吊死。
也幸亏李尽忠地位越来越重要,他便将人收了下来,先是放在工坊里帮忙,后来发现是可造之材,就有意培养。
孙传庭有了官身,想找一个自己的体己人,不过么,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于是李尽忠便介绍六合来此。
六合本质上是个有本事而且靠得住之人,只不过原来的主人不知道发挥他的优势。
“既然他不想让咱们这么快插手,那当然不能遂他愿了,你说呢?”孙传庭笑眯眯的说道。
“您说是,那自然就是,顺着他不成,得按照咱们的思路来。”六合回答。
刚才孙公子大态度,分明就是方少爷使坏时候的模样,看来,办“坏事”还是很容易传染的。
“好,既然你也这么觉得,走,咱们去热闹热闹。”
孙传庭说着,整理一下自己的腰带,手上动着,嘴上不忘,“带好咱们的印信,先去将书安他们安顿下来,那里才是重中之重。”
洪吉福希望他做个甩手掌柜,要是镀金之人,当然乐得如此。
孙传庭是要干实事,还要打断洪县丞的节奏,因此他来县衙的目的,就是来露面。
至于那些人是不是支持,无所谓!
他也不指望中牟的吏员能站在他这一方。
只需要让人们知道,他是中牟知县就好,等到双方正式刚起来,即便是真要站在对立面,也要心中忌惮。
主仆两人刚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师爷模样之人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他们一般。
“孙大人您这是去往何处啊?”师爷眯缝着双眼问道,表情十分欠揍。
他这一问,倒是把两人问住了,怎么得,知县在自己地盘上巡视,还需要像一个胥吏都算不上的幕僚汇报?
“你是何人?大人听闻中牟疫病发作,去现场查看,还轮到跟你说?”
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孙传庭自己出面,六合迎着那师爷便上去。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跟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师爷似乎是横行惯了,根本不拿正眼看六合。
不过么,他的算盘是打错,孙传庭是上过战场,经历过血与火的进士,与一般的文官迥异。
而李六合更不是普通的家丁,他可是出自将门,还在工坊里见识过各种武器装备的实验,参与过不少工坊的训练。
看上去瘦弱,实际上已经是一身本事。
耍横的幕僚,能挡住谦谦君子,可挡不住他们两个虎狼之辈。
“一个臭虫就敢在大人面前摇头晃尾巴,你以为自己是谁?”六合经过在工坊以及跟着李尽忠的历练,早就不是曾经受欺负那个少年。
在方书安、李尽忠、孙传庭面前,或许他是个合格的跟班,但是在普通人面前,也是敢于呲牙的存在!
“你说谁臭虫呢,我可是……呜……”
师爷模样的人正在摇头晃脑的说着,六合哪里管他那一道,直接上去抱着人夹着喉咙将他托到一旁。
孙传庭看见六合的动作,并未加以制止,实际上,这样的做法正合他意。
对付这样的角色,一开始就要让其感觉到恐惧,尝到生命的威胁,以后再也不敢狐假虎威,上来就要让他有心里阴影!
六合可以推开他,但是那样太没有威慑力;打上一拳或许能教训人,但是打脸过于明显,也容易让人落下话柄。
反倒是这种看似拖人,实际上是扼住呼吸的做法,最为令人印象深刻。
因为窒息造成的濒死感,并不是拳头打出眼冒金星的感觉能相比的。
尤其是六合用的还是胳膊,不会在脖子上留下任何印记,至少不会像拳头打上去那么显眼。
“你听好了,咱家大人在辽东杀过狗鞑子的,那是见过血的硬汉,可不是你一个幕僚就能欺侮的软蛋,你记住了,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再敢乱吠可就不是教训了!嗯???你他娘的还?尿了?真是骚气!”
六合一边发力,一边咬牙说着,师爷脸上发白,现在更是直接尿了裤子,在与孙传庭眼神交流后,他一边骂着一边松开胳膊。
被控制的呼吸突然开放,师爷获得新生,赶忙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从未感觉到,原来能吸气也是一种宝贵的事情。
鬼门关上走一遭,师爷别说放狠话了,连个屁都不敢放,赶紧捂着脖子跑了。
吓得尿都出来,说出去都丢人!
什么有本事别走之类,我去叫人。
那是小学生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敢于这样下手,六合以及孙传庭当然心中有数。
搞定师爷之后,两人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们便向城外预定的地方赶过去。
疫病,早日控制一点时间,便能尽可能挽救更多的生命,他们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282 孙传庭的心凉了
孙传庭不在耽搁,穿上青色七品官服,骑上自己带来的马,在六合的护卫下,两人一前一后出发。
按大明制,七品官员只能带两名随员,现在他带了一个,不存在逾制嫌疑。
现在是要和洪吉福为代表的中牟势力做对的时刻,所以坚决不能给对方把柄。
所有的事情严格执行着原有的规定,哪怕实际上不少知县也都是出门坐轿了。
当然,也有另一个原因,他没有轿子,也没有轿夫团队。
作为中牟县官员的扛把子,孙传庭需要发出声音,表明自己的立场。
路面坑洼,两人走不了太快,前后脚走着时候,李六合突然问道,“公子,方才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处理完师爷以后,六合心中有些懊悔,孙大人什么都没有说,难道是心里不喜?
“嗯?何事?你说刚才那个幕僚?”
“正是此事……”
“不重,一点都不重,老知县的死,和他脱不开干系,事情不做则已,一旦出手就不能妇人之仁,你做的很好。”
听闻他这样说,六合稍微放下心来。
……
方书安和李尽忠在营地上布置着营地,两人正在外围建立防御,内里安排住的场所。
正当两人讨论热闹时刻,孙传庭与六合来了。
“传庭兄果然是一表人才,这青色官服到你身上,真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论起商业互吹,方书安从来没有输过谁。
“孙大人堂堂正正,真乃我中国风范!”张田余也夸奖一句。
“就是!”轮到李尽忠,他的称赞就简单多了。
众人都知道他肚里没有二两墨,哈哈一笑。
稍后,几人整理心情,开始布置工作,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
“临时营地的使用权咱们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先找出一部分开赴灾区。咱们先去疫区还是只是遭受水灾的部分?”
方书安问着。
“先去灾区吧,了解基本情形,再说去疫区。”孙传庭犹豫片刻,作出决定。
疫区形式特殊,还是要放在后边。先弄清楚中牟是什么情况再说。
中牟的衙役,若是用强也能调动,但是孙传庭并不相信那些人,万一在无人的地方,这些人在背后来几刀,那可真的是太冤枉了。
好在他们带着不少人手,虽然说出去是一般的家丁和随从,但是孙传庭知道,方书安和李尽忠的随从,那基本都是能作为一只小型军队的存在。
即便是相对普通的张田余麾下,此番也是带了许多精壮。
毕竟,他们极有可能要面对暴力冲突,如果都是普通随从,动手时候有些太吃亏。
留下李尽忠和张田余布置阵地以后,方书安陪着孙传庭去查看灾区,当然身后也跟了几十个人和十余辆大车。
空着手去总归不合适,慰问灾区的路子,方书安熟悉,带上些吃的和必须生活用品,到时候起到的意义非凡。
而且,他们带的都是商队从京师带来的东西,本地想找来冒充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中牟南北高,中间低洼,他们的驻扎地在县城西北偏西,离最近的灾民安置点,也不过十余里。
此番他们带来的大车都是加固并且安装减震的高性能车,走起来方便很多。
没有一会儿,便到达目的地。
浩浩荡荡的队伍,而且拉着大小口袋,灾民们看见应该高兴才是。
但令孙传庭不解的是,远处看见队伍的孩子们转身就跑!
有些迟疑的孩子稍微愣了片刻,便被大人们拖进营地中!
不能够,怎么会这样?
反应不对,看见补给,难道不应该凑上来跟着车跑?
心中的想法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看来,中间一定存在某种误会!
“乡亲们,我是现任知县,孙传庭,此番前来,是给大家送些米面,让各位吃个饱饭!”
孙传庭打马停在营区门口,朝向里边喊话。
然而,没有人回应,人们站在寨子门口,充满借呗的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在说着:只要你进来,爷们儿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方书安看出事情的反常,纵马来到孙传庭身边,低声说道,“传庭,看着情况,要么是有人在你来之前散布过谣言,要不就是,此前有官员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坑了他们!”
一席话,让孙传庭茅塞顿开,是了,一定是这样的原因。
“那该如何是好?”孙传庭也有些郁闷。
“看我的!”方书安说着,调转马头来到粮车旁边,从腰里拿出一把小匕首,狠狠的划了麻袋一刀。
哗啦啦……
白米连续的落了下来!
“看,那真的是白米!”
“天杀的,这人竟然几个白米就这么洒落在地上,老天爷会降罪的!”
“等等,看样子,这次白米送来是真的?”
看着他们方才同仇敌忾的样子变了窃窃私语,方书安点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在言语交流无效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比直接亮出来东西更令人信服?
“你……你们真是知县大人?”有个流民壮着胆子问。
“那还有假?我乃朝廷任命的中牟知县,谁敢冒充?假冒官员可是要杀头的罪过!”似乎说着不过瘾,孙传庭回头道,“六合,亮印!”
“好嘞,大人!”六合听见这句话,干脆的应和着,随即翻动包裹,将大印亮了出来,展现在众人面前。
“呀,是真的,是县太爷的大印,俺见识过!”一个中年人说到。
“中,中,就是县老爷的印章,真的是新任县老爷。”
看见人群的反应,方书安适时大喊道,“孙大人千里上任,还没有坐稳椅子就来看各位,还带来了粮食,前来慰问大家,至少,粮食是白花花的啊!”
粮食的号召力果然惊人,几个人稍微交流一番,便同意让开入口,请车队进入。
此处是中牟最大的聚集点之一,中部被淹的家庭,大部分都汇集在此处。
六合留在外边派粮,孙传庭和方书安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去查看灾民的生活情况。
不看又不要紧,细细查看之下,孙传庭的心都要凉了!
283 敲山震虎
此前孙传庭在下边走访,知道居民点配有粮食,而且,都是一摞摞码放整齐的粮食。
当时都远远的看,未曾仔细辨别真伪,现在能走近了看,真正到此地才知道,那些看似装满的麻袋,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粮食,都是装的柴草来充数!
难怪他看见的都是粮食供应不差,原来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狡猾,实在是太狡猾了!
用柴草装进麻袋冒充粮食,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这么干,但是他洪吉福竟然就有胆子!
此事坐实,算是一个证据,不过,虽然找到了洪县丞其中一个犯罪证据,但是现在分量还是不够将他完全击倒。
经过查看灾民居住的草棚和吃食,孙扛把子出离愤怒了!
这是人干的事情?
“书安,你看看,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你说没有粮食也就算了,想办法去凑上就好,弄些草木,糊弄谁呢!”孙传庭生气的吼着,眼神布满了红丝,似乎处在爆发的边缘,下一刻就会破体而出。
“传庭,你好好看看,这不是说他们没有粮食,拿草包来稳定人心。那意思,分明就是给你看的,里边,应该是粮食才对!”
方书安看着麻袋里的柴草,分析着说道。
“什么?那不是置灾民性命与不顾?”
孙传庭明白方书安的意思了,他还以为,这些草包是因为没有粮食,拿来充数。原来,并不是这个意思,是他们将原本应该发下来的赈灾粮食,掉包成了草包!
如果事情真是这般的话,那么现在将洪吉福下狱,一点都不为过!
“你们别怕,与我说说,这些东西来的时候就是草包,还是发到手里是粮食,后来被换成了草包?”
“大人,发来就是草包,要是他们敢发粮食,没有人会让他们收走!”
孙传庭问完,便有人抢着回到。
灾民也有灾民的尊严,粮食就是他们的一切,有人敢抢走粮食,当然要拼命!
是这样,那么证据还不好抓,如果是现场掉包,那就好办了。现在看来的话,是有人里应外合,在分发的时候就已经将东西调换。
“你们放心,不管是谁,本官一定一查到底,不能让你们白白吃苦!”
中牟作为产粮大县,本地就算缴纳完税务,剩余的粮食也能够养住家里人。
现在有了灾害,他们就不得不出来,还没有粮食。
一切情况说明,在官府收缴的粮税里,有人额外加重了负担。
只要这这些事情拎清楚,搬到洪吉福也就不是什么难题。
方书安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刚刚进入营地没有多久,便有人从一旁溜出去。
于是,没多长时间,洪吉福带着一伙人便来了。
“呀,是孙大人,下官听闻此处有人掉包了粮食,特来抓人!”
看来洪吉福已经知道他的事情败露,上来就先发制人,将自己排除在外。
“洪大人来的不早不晚,很是时候啊,是才知道此事么?”孙传庭盘着步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看孙大人您说的,下官当然是现在才知道,若是我早知道有人败坏中牟名声,肯定将他绳之以法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洪吉福说着,演技高超,好像事情真的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一样。
“哦?那你要怎么处理?”孙传庭明知故问。
“大人您看着就行,下官来解决。”说完,洪吉福将目光转向从人。“谁负责此地粮食的发放?”
转个身的功夫,说话的态度陡然一变,方才是个老狐狸的话,现在就是个发狂的雄狮。
从人和流民听他的声音,噤若寒蝉,胆小的人甚至开始发抖。
此种情况,方书安和孙传庭看的清楚,洪吉福的个人震慑力,竟至于斯!
“大……大人,正……正是在下……”
一个胥吏颤颤悠悠的跪下,带着哭腔说到。
“你说你啊你,好好做人不行,偏生连人都不做!给灾民的粮食,是能随便动的么?这种情况下,你要的是别人的命啊,来人,将他抓起来!”
“是!”
洪吉福话音刚落,便有人应和,上来两人将他锁住。
“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啊,小的是冤枉!”那胥吏一边喊着,一边往洪吉福身边凑过去,还与两个抓他的壮汉纠缠在一起。
“孙大人,下官这就回去处置他。”
洪县丞说着,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哎呀,你敢行凶伤人!”
方、孙二人将视线转移过来,发现胥吏手里一把短刀,而一个壮汉捂着侧身,鲜血殷红双手。
“他要行凶,不能伤到大人们!”一个壮汉喊道。
胥吏似乎是被鲜血吓到,转身就要跑,可是,那么多人,怎么会有他跑的机会,不过刚跑出去两步,便被人追上打倒在地。
片刻,又是一声喊,“不好,他的刀扎进自己胸口了!”
人们散开,胥吏再度出现在视线,只见他趴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溜了很远,并且还在源源不断流着,“卑鄙……卑鄙小……小……”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方书安和孙传庭看着他们表演,并没有说话。
“唉,真是,让他逃过了国法裁决,不过他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下官这就去写好案情,汇报给您,那就先不耽误了。”
洪吉福说完,带着人便浩浩荡荡的去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睁眼看除了孙传庭外的人。
看着地上残余的血迹,流民们自发的组织起了清理。
方书安将孙传庭拉到一边,小声说着,“这一招玩的真是妙啊,方才我没看清楚,但是那把刀,明显不是胥吏自己带来的,肯定是壮汉带给他,捅了自己一刀。”
“我与你看法一样,洪吉福不过想用个苦肉计,就想让我们上当,是他傻还是觉得我们瞎?”孙传庭说到。
“别介,人家还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你就是那个被震的老虎,要是你再继续下去的话,没准下一个就是你呢。”
方书安说到。
“净会说笑,有你在,我们担心他?他才杀掉几个人,比起来你我,他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