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铁水的门道
“你们啊,眼皮子真是浅,我来问上一问,以前你们能烧多少炭,又能卖出去多少?”
老羊倌这么一问,众人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啊,以前限制他们的并不是产量,而是销量,根本原因是因为生产成本高而且价格昂贵。
此时煤的价格也高,是因为开采的手段差并且没有形成集约化生产。
当煤开采达成流水线化作业以后,再加上焦炭加工大规模化。
其成本便能大大下降,售价也会直线下跌。到那个时候,焦炭便能成为家家户户消费起的日用品。
“你们也不想想,现在石炭贵些,还不是没有人好生采挖。那些都是娃子们一镐头敲出来的东西,怎么能便宜,若是和这焦炭一样,能好生采挖,一大炉的出货,到时候,能便宜到多少,你们想去吧?”
老羊倌的一番话,众人才意识到焦炭的价值。
以前他们烧炭工也舍不得家里用,如果能便宜到那种地步,就是家家户户都能用的起的东西,那时候,就不会到冬天有那么多冻死人的事情发生了。
听完这一番话,所有人都为此前自己的行为和话语惭愧。
相比方书安看法和老羊倌的远见,他们不过都是些只看见眼前蝇头小利的耗子,实在是太卑微了。
当然,负责现场的李尽忠早就选择无视了这些人,至于方书安,现场都没来,更没有心思和他们讨论什么。
每次新技术出现之前都会有号称老匠人之辈阻拦,他已经习惯,相比之下,因为还有其他事情同样等着他去解决。
辽东诸地尤其是抚顺等地,后世可是著名的钢铁产区,此处不仅仅有煤矿,并且还有铁矿石。
单说东北地区,后世常说最大的铁矿区在鞍山本溪地区,最大的煤矿产区在黑龙江,那是因为曾有个亚洲第一的露天煤矿被开采完了。
抚顺煤矿资源丰富,质量优异,埋藏条件好,煤层平均厚50米,为世界上罕见的特厚煤层,抚顺西露天矿是当时世界第三、亚洲第一的大露天矿。
可惜在历史上,抚顺西露天矿在日占时期被掠夺式开采,等到解放时候,已经将最容易开采的大部分掠夺走。
不然,加上另外两个矿,东北煤炭最大产区仍旧是辽宁。
考古发现,自汉代开始,便有居民在此开采煤矿,可惜受制于开发技术,并未能发展成主要的能源来源。
抚顺铁矿石没有鞍山本溪多,但是他有煤,大量的煤,并且铁矿石埋藏也浅,有些地方只要产开地皮,就能看见矿石。
再加上露天煤矿,可以说是建立完成钢铁产业线的最佳地点。
方书安攻克炼焦的问题以后,下一个事情就能提上日程。
那便是铸铁的生产。
在钢铁史上,真正做到能将铁矿石炼化为铁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在焦炭还没有完全使用之前,炼铁更多是经过反复捶打,将其中杂质出去的过程。
方书安第一个要解决的并不是武器铸造,那毕竟是个系统工程,并非化成铁水就能改善钢铁的性能,提高炉温降低杂质,控制含碳量,也是当中的关键。
以现在辽东的技术能力和安保情况,方书安还是决定将这门技术带回京城再进行试验。
他眼中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铸铁炉子。
相比起其他的采暖设施,铸铁炉绝对是跨越文明的发明。
事实上,真正普及铸铁炉子还是要等到华夏钢铁产量过剩之后才出现。
此前无论是建筑业上的盘条钢还是其他场合用钢,伴随着华夏基础建设的发展,钢铁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只有等到进入新世纪,整个华夏特别是河北省成为全世界钢产量第一大地区后,才有富余的铸铁来奢侈的铸造采暖炉。
彼时的钢铁产量多夸张呢,有种说法是世界第一是中国(不含河北),第二是河北(不含唐山),第三是唐山(不含瞒报)……
可见,华夏民族缺什么就容易得什么恐惧症,钢铁不足恐惧症让他成为一个产能超过后边九个总和的可怕存在。
同样还有火力不足恐惧症,在抗战以及东边半岛上被小鬼子和山姆鬼子火力压的喘不过气来,于是就拼命的发展大炸逼。
以至于在南边那场战争过程中,华夏也做了一把地毯式覆盖的土豪,不单单是单层覆盖,是反反复复覆盖好几遍。
对面有水泥工事,炮火覆盖;
对面有水柜连,炮火覆盖;
对面有汽车连,炮火覆盖;
对面有步兵连,炮火覆盖;
对面有……嗯……可能有几个敌人……怎么办?
算了,炮火覆盖吧……
据说当时开往前线的列车,都是一列一列的152加榴、130火、130加、122加、122榴的炮弹。
那是必须要打完,打不完之后临期,回来销毁更加麻烦……
真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成为大户……
话说回来铸铁炉的发展,在其开始推广时,哪怕是在基层农村,家用锅炉以及暖气已经普遍推广,所以铸铁炉并未能成为一项能够引起轰动的发明。
但是在有些场合,他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太明显了。
此前人们用的煤炉都是铁皮制作,中间填上土制保温层,最后里边是耐高温的内壁,如此一来就是个简单的煤炉,不但能够取暖,还能够日常做饭使用。
虽然能一定程度上降低能耗,但是散热性能并不理想,尤其是房间比较大时,一个炉子的作用有限。
但是铸铁炉就不一样了,由于没有厚厚的保温层来约束温度的传播,因此带来的散热能力是数倍增长,在旧式煤炉面前,简直就是吊打。
如今辽东的温度本就比后世寒冷,普及暖气什么的集中供暖更是想都不要想,因此,铸铁炉是眼下最为高效的采暖方式。
如果能解决这些,那么整个辽东直到奴儿干都司的屯田计划都将成为现实。
不过,现在的铸铁对于大明来说仍旧是宝贵的资源。
如果能解决铸铁问题,大批量生产,将煤炉的价格降下来,对于大明的意义重大。
其实,华夏的液态炼铁的技术发展的很早。
150 强度和成本妥协
江苏六合程桥镇曾出土一件春秋晚期的铁块,经鉴定是白口生铁。
这是目前出土并且经过科学分析的最早生铁实物。(商代手术刀验证为陨铁打制。)
从出土的铁器看,至迟在春秋后期,华夏已发明生铁冶炼技术。
生铁是在1150~1300℃的条件下冶炼出来,出炉时呈液态,可以连续生产,可以浇铸成型,含碳量高,质地比较硬。
这就使冶炼和成型效率以及产品的产量和质量都大为提高。所以由块炼铁到生铁,是炼铁技术史上一次飞跃。
北起辽宁,南至广东,东至山东半岛,西到陕西四川,包括战国七雄广大地区的中期遗址,都有铁器出土,而且种类多,数量大。
在河南战国魏墓中,出土58件铁农具,有犁铧等,可见在商代开始利用陨铁之后,经过近一千多年发展,先民已然掌握液态冶铁。
此时的液态铁虽然比海绵铁好些,但是用来生产武器或者其它产品,却是不行。
当中硫磷等杂质含量高,导致既脆又无法锻打。
是以虽然出现液态炼铁,却没能够提高钢铁的质量。
而且由于一直用煤冶炼,极难提高温度,导致冶炼过程漫长而且产率低下。
不过,即便是白口铸铁,用来制作铸铁炉也已经足够。
并且还有好处就是,白口铁无法锻打,难以制造成为武器。
即便是有心人想收集铸铁炉子回去锻打制造兵刃,他便会发现一个尴尬的事实,那就是虽然同样是钢铁,但是根本无法锻造成为兵刃用钢。
如此一来,反倒会令其战略地位下降,方便的卖到其他部族,到时候,那可就是一档值得好好研究的买卖了。
关于钢铁冶炼,此前一直用煤作为燃料,那样最高也就能达到1100℃左右的炉温,如果换做是焦炭,能够将炉温再往上提升100多℃。
千万不要小看这100℃,因为生铁的熔点就是在这个区间,在此基础上,只要适当提高温度,就能大幅度提高生产效率。
没有现代化高炉,先进的送风系统情况下,这已经近乎于未开挂状态的极限了。
焦炭常温炉的温度也就是1250℃左右,想要再提高,就需要建造蓄热室。
当然,现在并不急于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更高的温度是炼钢时所使用,并且提升所需要的条件也很高,先将那个难题放在后边再说。
铸铁匠辽东也有,大明从来不缺少各行各业的匠人。
只不过因为铁属于战略物资,因此管控严格。
但是当熊廷弼出面协调,锦衣卫负责居中联络之后,那就不是问题了。
他们常年在官家作坊,自然懂得如何与上级相处。
原本铸铁匠人们也以为方书安是在胡闹,但是瞧见拉来的焦炭时,匠人们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看着不像木炭啊,但肯定不是石炭!”
人们对拉来的焦炭十分好奇,能感觉出他的价值。
“这是焦炭,用煤,也就是石炭制成,有了它,你们的铁也能赶上南方的铁器。”方书安笑呵呵的说着。
有明一朝,南方特别是广东铸造的火炮一直好于北方,尤其是耐久度以及防炸膛的效果。
究其原因,因为广东铸炮一直使用木炭,木炭当中硫磷等杂质含量低,炮体不会太脆,延展性好些。
炼焦过程会除去煤中的硫磷等易挥发成分,虽然不如高品质木炭好,但是来源广泛,便于生产,对于提高钢铁产量,降低成本,也有着极好的作用。
“乖乖,咱们怎么就没想到石炭能做成炭呐。”
“是啊,用木炭,管事总说价钱高,石炭便宜不少,它做成的炭,自然也能便宜。”
大明的铸铁技术其实并不差,起码小型高炉这种东西,宋代就有。
方书安只需要对原本以煤或者木炭为原料的炉子进行适当调整就行,不需要两眼一抹黑地从头开始。
至于有些地方写到,回到过去就能弄个土法炼钢炼出灰口铁甚至高碳钢,有些不现实。
即便***时期的土法高炉称为土法,也是在现代工业的基础上相对而言。
至少人们已经有较为先进的鼓风设备,懂得利用焦炭作为还原剂,知道用更好的耐火砖以及保温材料,会区分低硫磷矿石原料等等。
一切是建立在19世纪钢铁大发展以后成型的理论基础上才得以成功。
此时的铸铁作坊的小型高炉,甚至比那时期的土法高炉并不差,只是没有焦炭,没有高效的鼓风设备,不懂区分高磷高硫的铁矿煤炭,炉温上不去,磷硫含量极高。
想要得到合格的灰口铸铁或者高碳钢,需要积累大量的实验数据,例如铁矿石与焦炭比例,助熔剂比如石灰石、白云石的添加比例,是否需要添加沙子等物质造成酸性炉渣体系,不是一蹴而就。
需要展开大量的单因素变量乃至正交实验获得相关数据。
当然,也不求能生产出各种高强度钢或者特种钢,只需要满足强度和成本的妥协,能够代替青铜铸炮、盔甲更轻便,火枪相对耐用即可。
想要造出高膛压的电渣重熔炮钢也不现实,电力还没有发明应用……
因为有匠人们的手艺打底,所以铸造炉子的事情做起来相对方便。
将用作木炭的小高炉增加进风量,便开始他们首次试验。
方书安和孙传庭、卢象升立在一旁的台子上,看着李尽忠在带着众人干活。
掷弹兵随着大军开赴北方,李尽忠因为其他安排,便留了下来,一边协助训练新掷弹兵,一边帮方书安干些指挥上的事情。
随着火焰从暗红变成鲜红,再渐渐变成黄色,铁矿也成为半流动态。
“成了,成了!”
负责现场操作的老匠人满怀欣喜,以往他们需要半天加热时间,才能看看将铁水融化,现在不过一半时间,便能流动。
“方公子,您太神奇了,就是将石炭换做焦炭,就能这般神奇,老丈大开眼界!”
孙传庭和卢象升也十分高兴,方书安太硬气了,什么东西都能琢磨出改进的法子。
只不过,主人公仍在摇头,“还差点啊。”
151 喝热水的历史
“这还差?”李尽忠有些挠头了,方书安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就这已经是匠人们见识过最好的状态了。
“铁水的颜色还能再亮些,也就是温度还差点。”
“温度还差点?”
李尽忠听他说的含糊,更加郁闷了,只好去问孙传庭是否知道在说什么。
“老李头,你他娘的别偷懒,踩快些!”老匠人见踩风箱的人动作慢了,便喊道。
风箱?
方书安被这一句提醒,再看过去,可不是么,虽然他们用的是脚踩式风箱,比传统的推拉风箱连续性更好。
但是风直接从风道进入高炉,送进去的都是冷风,那样的话,温度能提高就奇怪了。
一定程度上相当于扇风降温了!
“尽忠,招呼人手,将另一个炉子的进风道改了,延长风道长度,在下边架设烧炭的位置,把送风温度提高!”
虽然理论上的东西听不明白,但是李尽忠知道他要做什么。
“好,等着瞧好吧!”
说完,便带着几个匠人个工人去改建另一个炉子了……
预热空气和焦炭双管齐下,温度得以提高,铁水融化的速度又提高不少,并且流动性更好。
得益于流动性提高,他们便将模具又改薄了些。
在可耐受范围内,越薄也就意味着更少的用料,更大的产量。
倒不是非要偷工减料,此前设计的壁厚是因为铁水流动性差,如果太薄根本难以流动均匀。
现在经过改良,问题便能解决。
铸造模具除了变薄,其他不用大动,模具用料都是现成的东西,毕竟此前铸铁匠人们也有活计要做。
这些都是他们拿手的东西。
当方书安将铸铁炉成品展示在熊廷弼面前时。
熊大并不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
“怎得,这就是你闭关些日子你弄出来的东西?怪难看的,难道是新式武器?”
方书安撇撇嘴,“我的熊大人啊,您以为我就只会造杀人的东西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搞瓷砖起家,好歹是个能赚钱的玩意,现在这个东西,只要能确保他价格下来,能解决在北大荒过冬的重大难题。”
“哦?”熊廷弼一听,马上表情就变得严肃,初冬的沈阳城已经足够严寒,再往北走,想想都觉得可怕,如果能解决,那真的是帮了大忙。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
“炉子,配合焦炭使用的炉子,传热效果非常之好,可以说有它的存在,等到焦炭白菜价以后,他们便能让人安安稳稳的在北面过冬。”
熊廷弼仔细看着炉子材质,然后拿手敲敲,听这声音,他眉头皱了起来。
“铁质?你别告诉我整个东西都是铁质!”
方书安笑眯眯的回答,“正是铁质。”
“什么?”熊廷弼就差发怒了,铁是多有用的东西,大明正是对铁器的控制,才让蒙古人数次铩羽而归。
若是他们知道现在大明正在用铁铸炉子,不知道是要骂大明蠢,还是暗中买下吗,回去敲打武器。
“你可知道钢铁对于我们有多重要,目前农具和盔甲用铁尚且不够,去哪里造些如此精美的炉子?车营乃至其他辅兵作战甚至连泡钉棉甲都没有,你却和我说依靠铁炉子解决困难,说说,你脑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大人莫急,小子也知道钢铁此前十分难得。”
“此前?”
熊廷弼敏感得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他明白了,方书安定然是有什么新东西出来了。
“说说,你是否遭到了知道钢铁的新方法?而且,我看着炉子可不是一般的那种敲打出来的东西,而是铸造的。想要将铁化为水,难度太大,难道说,你们已经掌握?”
看见方书安点头,熊廷弼差点幸福的昏死过去,方书安要干的事情,定然是能够方便大规模生产的事情。
若是钢铁产量能够提升,造些取暖的炉子,不正是他下一步需要的事情?
而且,方书安将炉子不耐锻打的特性说明之后,即便是熊廷弼也露出老狐狸般的微笑。
真有人不惜成本偷运炉子到国境以外,发现不能打造之后,想必那表情十分精彩。
分析完取暖炉之后,方书安又取出来另一个东西。
此物虽然也长的一副炉子模样,但是中间赫然是空的,和一般的物件颇为不同。
“这又是什么?”熊廷弼看着东西有个把,很像水壶,但是哪里有人造中空的水壶?
相比其他,这个东西就没有那么难以描述了,方书安招呼一声,便有人拿出来一把细柴,并且将东西里加满水。
“点着吧。”随着方书安开口,两个军卒齐齐点燃两把火,方书安的东西是直接将柴火燃烧在中空处,而另一个则是传统的悬吊炉。
事实上,两个比较之下,差距实在是大。
悬吊壶的温度还能伸进去手之时,方书安拿来的东西水已经烧开。
得益于极大的热交换面积,传递效率和烧水速度要好上太多。
“取暖炉我知道你用来干什么,这个烧水炉子呢?”
“用来喝热水啊!”
方书安说到,便开始讲述喝热水历史。
事实上,人类饮水的过程便是一个科技发展史。
过去,人们想要喝到便宜的热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喝热水的成本并不低。
所以,最初的饮水是冷水,不管是井里还是河里取上来的水,直接喝掉就是。
随着各种疾病爆发,尤其是在某些役症爆发的时间,喝生水容易患病的情况更明显。
后来直到人们发现,那些酿造出来的酒,不管他什么品质或者什么度数的酒,反而不容易生病。
因此在很长的时间内,酒才是人类第一大饮品,无需加热而且价格便宜,是个方便的东西。
后来随着烧开水的成本渐渐降低,喝热水才成为普遍的一个事情,工业化以后的欧洲和美洲,都有推广人们喝热水的过程。
等到人类的工艺进步到足够好,可以通过除菌过滤以及反渗透等措施除掉水里的有害菌,不需要加热就能引用的时候,人们的喝热水习惯才渐渐改变回去,成为喝冷水。
152 取暖危机
但此时的冷水与过去的生水不同,已经不是单纯的生水,至少经过各种处理,滤除了当中的有害物质甚至是各种致病菌。
像是日常用的饮用水,至少经过5微米过滤除去大的杂质颗粒,再经过1微米除去小颗粒,随后是反渗透或者0.22微米以下级别的无菌过滤搭配电除盐技术。
制作出的终端饮用水,要比普通自来水煮沸后还要更加纯净。
但是因为无机盐等含量过低,所以需要泡茶等才好些,否则一直饮用高纯度的纯化水,会把人体当中矿物质“淋洗”出去。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返回到喝冷水的时代。
而在药物没有普遍发展,医疗也没有太大进步的明代,推广开喝热水的习惯,能减少太多通过消化道传播的疾病。
解决了采暖和饮水的生存问题,剩下的就是种地。
比较之下,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中华民族与生俱来的本事便是种植各种作物,不管是主粮还是各种副食,有华夏民族生存的地方,便能找到一方小小的菜地。
只要有土地,华夏民族便能在任何困苦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虽然现在没有现代化的农药和化肥,但是胜在土地足够肥沃,只要能耕种的过来,依靠堆种植面积,未来几十年还能顶得住……
铸铁炉紧锣密鼓生产的同时,沈阳城却出现了问题。
因为周遭的煤场都在紧锣密鼓的炼焦,所以流入到市场的煤变得很少。
于是乎,人们不得不将取暖的来源转向木炭以及木柴。
又因为初雪刚过,两者的供应量并不丰富,是以爆发了取暖危机。
此番不同于上次粮食时间,并没有人在背后囤货。
但是,并不妨碍有心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市面上尽是扇动性的言论。
由于人们经历过粮食危机,虽然也有人对官府保持信心,但是架不住三人成虎。
“他张家的,你们家买炭没有?”
“我家买的不多,够十天烧就是了,还买了些柴。”
“哎呀,买的太少了,我劝你赶紧存些。”
“怕个什么,家里存的粮食还没吃完呢,可不敢跟上次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上次是有人运粮食进来,你见过谁千里迢迢的运炭柴过来?”
“不用,眼下也太贵了,你看着吧,官府会给咱们想办法。”
市面上恐慌气氛有之,坚信官府能帮他们的有之。
范仁宽府上,原本已经冷清许久的花厅,突然有了人气。
“范老爷,你说这次,他们能躲过去么?”说话之人正是王家大掌柜,王三桓。
“我看啊,倒是可以,想着在柴炭上搬倒他们不可能,了不起熊屠夫派兵去山里砍树完事。”靳家大掌柜说道。
“靳掌柜言之有理,此次我们可不是要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咱们要做的,就是制造恐慌,让老百姓都觉得没有柴禾烧会冻死。至于最后会怎样,管他呢,先把谣言放出去再说。凭借这一件事情,不可能将其怎样,但是让他难受一阵,问题不大。”
“如果那些平头百姓冻死几个,再有人挑头闹事,那便更妙了。只要闹出人命,朝廷里那些眼红的对头便会顺着腥味扑上来,到时候,哼哼,不死也要掉层皮,看他们还怎么威风!”
范仁宽这次涨了心眼,不敢再和熊廷弼对着囤货,但是并不能阻碍他下黑手。
找一群盲流们,去街里散播谣言就是。
反正沈阳城那么大,谅他们也找不到是谁传播开来的谣言。
再找一些托去抢购一番柴炭,让其翻着番往上涨。
下来一套流程难度不大,还没有屯粮带来的资金压力。
要是他们不干这些,真是愧对老天给的机会。
也就是三天功夫,沈阳城一炭难求。
城外的林木尽是初雪以及渗透的雪水,用作柴禾全是烟,即便是拿来烧炭,也费力不讨好。
有些因为手艺差没有被邀请去焦炭作坊的烧炭工,将前些日子的存货买了个好价钱。
那些手艺好的都被官府拉去做事,问起来还不说是什么,一个个三缄其口,像是问他们话便会被砍头似的。
真是一群势利眼,当初说好一起当穷鬼的,怎么现在就瞧不起人了?
不过么,现在那些手艺好的家里还是穷鬼,自己这一部分起码能快活到过年。
想着那些人平日里看不起自己的样子,现在翻身的他们就有些得意。
“老羊倌还没回来呢?”刘炭头惬意的咂了一口烟袋锅子,看着对面忙着晒柴禾的老羊倌儿媳妇。
“爹爹还未回来。”
“我就说嘛,他肯定是被人忽悠去做苦力了,能挣几个钱,还不如我,前些日子存些炭,瞧瞧,这下卖个好价钱,过年的肉钱都有了,舒坦啊!”
刘炭头一边说着,一边晃晃他饱满的烟袋,表达着自己的阔绰。
“是您命好,赶上了,我家没您的福分。”
“要我说,什么福分不福分的,是你家公公太不会做人,这活啊,干那么快没用。你瞧瞧他,烧完炭就去卖,赶不上好价钱,就得学我,该休息就得休息!”
刘炭头摇头晃脑的总结着他的经验,只是表情看上去十分欠揍。
能把偷懒说的如此清新,也真是没谁了。
太过分!
老羊倌儿媳打算说什么回敬他几句,被外边进来的丈夫拦住,“走,跟我回家,在这现什么眼。”
“吆,你回来了啊,今天柴禾怎样?”
“刘叔,不怎样,都是湿的,卖不上价,还没进城门就被人买走了。”
老杨倌儿子客套着回应,一边将媳妇儿往家里拉,尽管后者还在扭着。
“不怎样还一进城被买走,看样子是真缺东西啊,保不齐还要涨价……”刘炭头自己小声嘟囔着。
“放开我,你看看他那得意的样子,让我说他几句!”
“你有啥跟他说的,一个烂人,也就是这两天赚了点钱,看把他能耐的,他那儿子都混成什么样,二十三还没媳妇,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老羊倌儿子拉着媳妇一边走,一边说着。
“爹爹怎样了,也没个消息,你说咱们家怎么就赶不上好时候呢?”她小声嘀咕。
老杨倌儿子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小声地道。
153柴碳风波
“俺今日见爹爹了,他在城外忙的很,告诉俺说,城里的风头一点不要去管,至多两天,就能见分晓。”
老杨倌名唤杨关,取自生在抚顺关之意,他儿子叫做杨松林,常年在松林里谋生。
烧炭工们听说沈阳城的柴炭价格,开始也动心了,但是看见源源不断出产的焦炭,便各自笑笑,如常干活,甚至连交头接耳议论的兴趣都没有。
大规模生产焦炭的能力,已经让他们认识到个人作坊多么的渺小。
谁都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出现在沈阳城,无论什么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甚至还有人说什么熊廷弼要他们老百姓的命,还敢说造反?
怕不是瞎了,柴火的事叫事情?
不说焦炭,不说柴禾,就是将那开采出来的煤向城内一运,就得让那些造谣生事的去吃牢饭。
原本,方书安的计划是等到铸铁炉屯上一批货之后再行上市焦炭,但是看此前情况,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如此关键之事,还是要喊上合作伙伴们一起,去见熊廷弼,将事情分说一番。
毕竟涉及到主要分销商之利益,并且与此前计划有变动,下一步如何走还是要统一口径。
一众商户先见面通气,张田余和林月华的意见接近,与方书安保持一致,他如何决定,便何时下手。
经略府议事厅,王邵劲、周永春、熊廷弼以及几个官员在座,方书安、李尽忠、张田余等人坐在下首。
“若是现在的数目,保不齐炉子一放出来,就会把价格炒上去,与其让那些二道贩子赚差价,不如自己赚了。”
“炉子之事,十分微妙,虽然我等已经上奏。但是铁仍旧是制造局的财产,而炉子又是统一由各大商家接下分销。若是真的因为赚钱多寡之事被御史盯上,只怕好事情也会变成坏事。”
铸铁炉的售卖,完全采取另一种模式,生铁是大明密切控制的战略物资,尽管熊廷弼言之凿凿的现在白口铁的产量有多大,并且得到了骆养性和东厂番子以及制造局的认可。
但是朝中依旧要求,只有新产出生铁的一半可以拿来进行铸造,剩下的一半要求上交国库。
此事不止方书安,就连骆养性都知道,交上去的铁锭根本不能进行锻打。
但是没有办法,中枢就是这般下达命令,所以与原来计划的产能比较,差了一半。
此事还不能去较真,若是真的惹恼管理铁锭以及中枢坚持意见那些人,将这一半用铁指标都取消,那就真的没法继续了。
说到底,现在的大明还没有奢侈到建房都要用钢筋的程度,远没有后世基建狂魔那么狂暴。
除非能建城更大的生铁生产线,甚至是更高品质的生产线,能源源不断将更好的生铁运到京城,至少也是液态出铁,并且后续还能后续加工才可。
只不过,既有的合格工匠只有那些,其他配套设施也跟不上,想要扩充产能,也并非一两日所能做到。
被抽调一半生铁之后,与设计产能有误差,尽管再加班加点的生产,仍旧没能按时完成订单。
“要我说,先别等候,将沈阳城流言压下去吧,若是真的传到京城,只怕这炉子订单还可能被做废。”
有官办工坊生产,承销商分销商负责经营的事情也有,此类订单在江南织造局常见不鲜,但是那丝绸毕竟不是战略物资,所以能那般操作,铸铁事关重大,所以有风吹草动说不定就停了。
正在他们要决定时,熊廷弼突然打断。
“为何你们就惦记着炉子一起卖?先售卖焦炭又如何?”
只卖焦炭?
人们一听,登时一拍脑瓜,正是这个理儿,此前干什么呢,可不是傻了么!
家家户户此时面临的情况是没有燃料来源,又不是没有炉子,直接买炭就是。
缺少炉子的是北上的军队和将来要去屯田的农户,或者想要改善的富户,与现在的局面并无瓜葛。
夜晚,月色撩人,却无人欣赏。
风硬了些,更冷几分。
人们在瑟瑟发抖中,小心翼翼的填着柴炭。
缺柴烧的事情,何时是个头啊?
冷空气的突袭,让蠢蠢欲动的小盲流在有心人的支配下,有了大动作的借口。
一所近乎荒废的宅院内,十余个青皮或蹲或站,听着大哥给他们安排。
“今日的事情,就是拿着扁担筐头去巡抚门口喊叫。到时候怎么惨就怎么喊,事情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每个人这么多!”
大哥伸出五个手指,环绕一圈。
众青皮眼睛瞬间亮了。
“姥姥,五两银,早知道有这等好事,老子才不去给张员外家当孝子,妈拉个巴子,哭的老子嗓子都哑了。”
“几两银?”
“几两?做你的梦去吧,三天哭丧也不过八钱银,团头还想扣老子的钱,要不是拿拳头说话,说不定就给五钱。”
“你那个团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下次别跟着他胡闹了,大哥这里才是正事,给的银子也足。”
“那是自然,这次给五两银,哈哈,想想老子就能笑醒。”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大哥心里那叫一个畅快,一帮傻帽,上家可是给我十两银一个,给你们一半就能高兴成这般,看来,还是给的多,下次给三两就行。
一众人听从好计划任务,拿上自己的筐子,扛起扁担,等到一早便向巡抚衙门进发。
事情到了的时候,人们半分没有担心。
统共十几二十个人,还能闹出什么事情不成?
想想就来劲,钱真他娘的好赚啊!
以后多点这样的活计就好了,瞧瞧,那些总说自己游手好闲的中年人,怎么就吃不饱饭了?
还是有人上赶着送钱!
不过,路上,他们遇到另一队人,是南城的一波青皮,互相还打过几架。
不过也并非死仇那种,彼此一看装扮,心知肚明对方也都是同一个目的。
“你们去哪里?”
“巡抚衙门。”
“啊?”
“怎得?”
“俺们也去……”
“不是说人不多?”
“谁他娘的知道……”
等到现场,他们才发现,已经有些人聚集了,衙门的巡丁们神色严肃的在戒备着,再看四周,依旧有人在汇集。
“这……事情不妙啊!”
154 不成样子的示威
原本和他们说的是只有几十人,但是看这架势,恐怕几百人是有的。
除去他们常见的那些盲流青皮,还有不少是乞丐之类,而且是看上去就颇为壮实的乞丐。白日里乞讨,晚上抢劫那种。
王小五看着汪汪的人群,有些后怕,他上次在张员外家哭丧,虽然人也多,但那毕竟是正经事情。
虽然自己是个青皮,但不是能干这种的大事情的贼寇。
他碰了下身边的李大疤瘌,“大疤瘌,咱们要不,扯呼吧,这样子,看上去要闹事啊。”
李大疤瘌虽然强横,但是脑子比较简单,别人一说什么都是什么。
熊的身体,老鼠胆子,除非被人打,不然就是肉乎乎的性子,要不是一脸疤瘌没人雇工,怎么也成不了青皮。
“小五你脑子好使,你说扯呼俺就扯呼。”
看着人们一点点向前挤,两人便小步向后挪。
同样动作的也小部分,他们与王小五类似,平日里也就欺负下孤儿寡母,要是和巡丁衙役们面对面,直接就跪在地上叫爷爷的那种。
“吆喝,这不是小五嘛,怎得往后跑,上次你在西城,那叫一个好汉啊,现在怎么当起缩尾巴狼了?”
“滚你的臭鸭蛋,你不也在原地不动,这是他娘的什么的地方,你以为五两银那么好拿?”
“什么?狗日的给你们五两银?为什么我们只有三两!我去找那个王八蛋去!”
说着,搭话那人便消失了,跑得速度可比王小五他们快的多,一边跑嘴里喊着,“娘的,那谁谁坑俺。”
“小五,你在干啥?”
刚刚走掉一个,又有人叫住他。
“拐子中,你看那劲头,不走还打算进去吃牢饭?”
拐子中不屑道,“怕个鸟毛?看见没,爷爷这腿就是在巡抚衙门里断的,老鼠胆子能干成什么事?挣银子才是大道理,这么多人,还敢把咱们都抓起来?”
“阿中,你上次说是在府衙里断的,怎么又跑巡抚衙门了,是断过两次?”大疤瘌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吹牛的把戏。
“你他娘……唉,是大疤瘌啊,你记错了,我没说过。”拐子中原本作势要打,但看见是李大疤瘌,便收手回去。
大疤瘌这个身膀,锤自己一下,只怕另一条腿也就废了。
他将目标再次对准王小五,“钱是那么好挣的?那些人不是说了,一定不会有事,咱们就是举个扁担吆喝吆喝,还能动手不成?那可都是厮杀汉子们,不是那些欺软怕硬的衙役。”
然而,事情并不以拐子中的意志为转移。
也就是他刚把牛吹出去,情况就有了变化。
“巡丁打人啦!”
“青皮打衙役啦!”
“直娘贼,有人砍咱爷们儿,冲进去,找巡抚大人评理!”
“对,找巡抚大人评理!”
“评他个娘,肯定是他们弄得,砸了衙门!”
看着衙门前方才还是呼喊,瞬间便乱作一团。
还要说两句什么的拐子中再也说不出话了,事实胜于雄辩,眼前这劲头,哪里是能够阻止的?
“娘的,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乱了?”
王小五拉他一把,“还看什么,不赶紧跑,一会想跑都没得影!”
“俺……俺跑不快,你们……不要落下俺……”拐子中也意识到眼前情况,赶紧溜之乎吧,再往前冲,可真是缺心眼了。
“大疤瘌,你背上他,好歹咱们也一起挨过打。”
李大疤瘌嗯了一声,拎起拐子中,便抡到背上,和王小五一前一后撒丫子开跑。
“唉,小五,你说谁呢,老子什么时候和你一起挨打了。”
“行了,嘴硬个屁啊,你那点破事,在陌生人面前吹牛也就算了,还敢在老子面前吹牛,连你腚上的痣,老子都知道在哪。”
“你他娘的,偷看俺洗澡!”拐子中被大疤瘌颠簸着,但是不忘回嘴。
“呸,你有个什么看的……”
两人正打嘴炮时候,却见四周涌来许多军士。
不好!是他娘的掷弹兵营那帮杀才!
“大疤瘌,将扁担扔了!”
“俺不,买一根一钱银子呢!”
“听拐子的,不扔咱们丢的银子更多!”
王小五着急的喊着。
大疤瘌到底是听小五的,将扁担扔到一边。
没一会儿,便和兵丁们遇见。
“你们干什么的!”
“俺家哥哥腿脚不方便,去看郎中,谁知道这里人多,绕个路。”王小五答道。
拐子中随即哼哼唧唧地做伤痛状。
队正一看拐子脚歪斜的样子,便挥挥手放他们走了。
跑过士兵们,三个人趴在巷子边上往回看。
掷弹兵营的兵们各个五大三粗,手里拿着短棍,遇上青皮三五下就给打到在地。
那些敢反抗的,更是被十余人围住,瞬间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拐子中看着,不禁歪歪嘴,“这下手真狠啊,比咱们打架可狠厉。”
“你净说没用的,掷弹兵是什么人,一个能打我这样五个,就他们那些花架子,还不是一锤子买卖!”王小五说着,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拐子,这么多人过来,后边不是有什么人闹事吧。”
“亏你现在才反应过来,要是没有人在背后,谁给你出四两银子?”
四两?
看来拐子中拿得也不多,他那个大哥在钱上倒是没占多少便宜。
但是这事情安排的太要命了,看那些兵丁们的架势,一个不好就能把人打昏死过去,五两银子都不见得能治好伤啊。
“你说怎么突然就动手了?”
“你傻啊,定然是有人在背后使手段了,两头挑拨,娘的,还说银子好挣,这可是卖命钱,幸亏拿得是短棍,要是长刀,咱们都落这。”拐子中后怕的说着。
“有那么严重?”
“这是在沈阳城,还在打仗,给你按个里通外国之罪,谁敢保你?”
拐子中瞪着王小五说着,嫌弃他现在还反应不过来。
“唉,那是什么声音?似乎是叫卖的?”
“都这时候还有人上街卖东西?”
三人听到动静,向另一侧走去。
拐出巷子时,他们傻眼了……
155 送粮的路子
只见街口一排溜十辆大车,装的不是别的,正是黑黢黢的石炭,还有些泛着蓝光的,似乎是木炭,但是又有些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似乎背后策划那些事情,都在官府预料之中啊,不但早早准备好人来镇压。
更是标本兼治,前边收拾青皮,后边就摆开阵势卖炭!
都这样,说官府不知情,那也就太自欺欺人了。
“小哥儿,那石炭几钱?”
王小五拉住一个买完一篓子焦炭背回家的人问道。
“石炭六十个大子儿,我买的是焦炭,八十个大子儿。”
“多少?六十?”拐子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能买到这么便宜,和上次粮食的事情,一模一样的路数啊!
王小五多了个心眼,问道,“那焦炭又是什么?比木炭好烧?”
“那炉子里不是点着呢,不如木炭好闻,稍微有些烟气,但是便宜,只要八十文,木炭就是差些的也要两百文,不能比啊!”
这……官府也太厉害了……
王小五和拐子中叹息一声,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去,还想着沾官府的便宜,人家随便伸伸指头,就将他们这些小喽啰们摆平。
至于背后那些大哥们,想必也占不得什么便宜。
周巡抚和熊经略是何许人,那是将鞑子都杀得屁滚尿流。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青皮真是不够看,连给人家提鞋的本事都没有。
焦炭工坊只是供应一成库存,便将沈阳城的危机解除了。
百姓们不但感恩戴德,更是奔走相告。
卖炭的那天,不但解决了燃料问题,更是将沈阳城内的泼皮们一网打尽,一时间牢房不够用,专门将其关在城外的军营里。
四周是数万士兵,一个个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子,仔细闻似乎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在这些杀才面前,青皮们不管多大的腕,个个屁都不敢放,老实的窝在账内,动也不敢动弹。
那家伙,太吓人了,一帮说话听不懂的士兵,拿得兵刃有两丈长短,好家伙,捅他们一下能对穿,钩他们一下腿能齐根断了,还都是白哗哗的长杆,看着林子一样,让人害怕。
至于此前还说有人一起声讨官府,在平价煤炭出来之后,瞬间就没了声音。
不但不再摇旗呐喊,甚至还想扔两颗臭鸡蛋。
对于此类转变,青皮们想不通,说好的一起喊话呢,怎么就没了人影?
事实上,对于此事,老百姓们也是有苦难言,若是一句话都不说,那只能默默的承受寒冷。
的确不合适,若是真能喊喊话,让官府知晓,倒也是路子。
只不过,有了那些泼皮们的加入,性质便不一样了,混水摸鱼之辈从不鲜见,原本正常的生活秩序有可能被打乱。
原本可能只是买不到炭,被他们一闹,面铺子米铺子也不开门了,反而会影响到正常生活,这并非老百姓所希望看到的。
至于放弃对泼皮们的支持,想必一战德军总参谋长小毛奇最有感触。
俾斯麦临死之前,谆谆告诫威廉二世和小毛奇,千万别听那些百姓们说要对外战争的话,若是顺利,或许他们还会支持。
但是遭遇失败影响到个人生活、家庭财产,跳出来反对的还会是支持的那些人。
可惜,威廉二世的野心并未被束缚,于是他和小毛奇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当战争遭遇挫折以后,当初喊着响亮口号支持他们的德意志公民,又像破鞋子一样扔掉他们……
此类事情,俱是如此套路。
焦炭的消息封锁的足够严密,因此在正式开售之前,根本就无人知道。
尤其是范仁宽等人,要是他们知晓方书安熊廷弼藏着这么一手,打死他都不可能去找事。
范府上,仍旧是那些人,比起前几天的信誓旦旦,此刻都是霜后的茄子,打着蔫。
“熊屠夫太过可恨,竟然偷偷搞这一手。”王三桓道。
“早就看他熊某人不是个好东西,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幸亏我等没有出钱屯炭,否则又是血亏。”靳掌柜有些后怕道。
“咱们也算尽力了,我会修书给几位家主,事情不可为,倒也不是我辈不为。”
范仁宽闭着眼说到,头上还敷着一块毛巾。
焦炭的事情令他原本就受风寒的头痛更加难受,只好拿毛巾敷一敷,令其好受些。
“范爷,黄大爷那里……”王三桓欲言又止。
黄大爷是黄台吉的称呼,自从他们觉察到被严密监视之后,日常的语言里边也尽量避免出现黄台吉和建奴的称呼。
谁知道身边人是否被熊屠夫或者锦衣卫收买。
“黄大爷要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现在无法运出去,小鬼儿们闹的一个欢腾,稍有不慎就得大火烧了,再等等。”范仁宽慢慢的说着。
小鬼儿们自然指的是锦衣卫的番子们和熊廷弼手下的探子,大火烧了意思就是运物资给黄台吉发现,肯定就一网抄了他们。
“眼下是正经买卖都做不得,范爷,咱们这饭怎么吃,家里都等米下锅呢。”
靳掌柜说的家里自然是老家那里。
他们的主要业务是辽东女真诸部,如今因为被重点盯防,此前赚钱的买卖根本无法做。
其他的好生意,都被张田余等来自京城的大商家把持着。
莫要看范仁宽他们等人实力不弱,但是在张田余这等生意遍布大明之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量级。
“往老哈赤那里送粮食的事情可有空间做手脚?”范仁宽问道。
“粮食出库都是有文书,文书是直接发到老哈赤那里,然后再有王邵劲的人堪合,中间缺少了他们不管,但是要求按照两倍的价钱赔偿!”王三桓道。
“两倍!”范仁宽思索片刻,“倒也能做……干吧!”
说完,靳掌柜也支棱着耳朵,“那亏空?”
“亏空自有办法,粮食运过去了,黄大爷不会亏待咱的。”
“真行么?我的范爷哟,那几家被逼债的情况你是没见,那叫一个凄惨。咱们那的人本分,哪里见过辽东这帮狠人的手段啊……”
156 都比猴精
范仁宽等人在密谋着怎么给熊廷弼出难题,他们当然也不会闲着。
现在人马已经撒了出去,一边勘探一边收服些小的部族。
北方虽然人烟稀少,但是仍旧有些土著常年活动。
而且,不少人向来是化外之人,不曾臣服于任何人,哪怕是过去的渤海、契丹、后来的女真,都不曾服输。
李怀信时常有军报提及,今日又收服一个什么样的部落。
比较之下,大明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现在竟然能杀到大门口,武器装备更是越级吊打……
熊廷弼将与奴儿哈赤谈判的结果上奏以后,没有多久便得到中枢的批复。
事情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其实背后还是有些故事,时间不算久,但争执十分激烈。
有人建议把建奴直接押送到京城去,至少也要将其控制在沈阳城。在掌控之下的建奴才是好建奴,否则依旧是枚定时炸弹。
好在,并非所有人都是无脑之人。
奴儿哈赤虽然已经纳降,但是还有黄台吉带着一支能打的军队在外围游荡。
有他们在,要是将建奴弄得太难看,那招降黄台吉的话就别说了。
现在还不是彻底清算的时候,只有当黄台吉被消灭,或者同样投降以后,才是彻底算总账之时,此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有让黄台吉感觉到,投降也不是最差的选择,便好。
入质是大明提出的要求之一,作为交换,奴儿哈赤会得到严格按照人口配额的粮食。
想要吃的高兴自然不可能,至多也就是吃个半饱,饿不死的状态。
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三人到达沈阳城后,约定好的粮食便要启程了。
运粮是个辛苦活,并且,明军诸营没有一个愿意去给战败的对头去送粮。
王邵劲倒是也不曾强迫,便从市面上找商队负责运输。
论起与建奴打交道,无人比范仁宽等人为首的商队更熟悉。
于是在半推半就之下,这个任务便落在他们手里。
此番官府安排倒算合理,甚至按照正常运费上浮两成支付。
天寒难行,部分地区还有积雪,运费确实要上涨一些。
也正因为他们接手了粮食运送的活计,所以便在此事上动脑筋。
按照协议,粮食损失要双倍赔偿,平日来说,确实高价。
但对于同样急需粮食的黄台吉来说,两倍的成本可不算多!
海西部那里怎可能凑出那么多粮食,放眼天下,沈阳城已经是最为方便的补给处。
范仁宽与几个掌柜合计之后,便决心在中途某个地方故意分出三成人马,将粮食转运至黄台吉约定好的地方。
辽东若是说运送物资的能力,还是要靠他们,毕竟此前无论是和蒙古诸部或者女真诸部的贸易,都是由他们来完成。
可以说是熟门熟路。
即便是强势如熊廷弼等人,最后不得不将此任务放在他们身上。
嘲笑完熊廷弼和王邵劲以后,车队便拉上粮食出发了。
城门口,方书安和孙传庭、李尽忠并肩站着,前边是几个熊廷弼亲卫。
“你说,他们能按照咱们的期望完成么?”方书安问道。
“你心里早就有了结果,何苦多此一问,若是不指望他们完成,又怎会让他们拿到送粮之事,交给张田余他们不一样能完成?”孙传庭回答道。
“我这就是想让别人和我一样肯定,哈哈哈。”
三人笑声当中,粮队越走越远,只剩铃声回荡在官道上。
那里,大军来往才出来的车辙和马蹄印不过刚刚修整完毕。
……
……
不过五日时间,便收到粮队回报,有一股不明来历的匪徒抢走少半粮车。
这绝对是个坏消息,王邵劲思索一番,决定派出人马再送过去。
至于补偿,范家商行和王家商行没有废话便将损失的银钱送了上来,乖巧的好像他们真的是因为此前的事情战战兢兢。
经略府,花厅当中此刻只有寥寥几人。
熊廷弼捻着胡子,听着属下汇报。
“那些粮食真的只被劫走三成?”
“正好三成,连人带车一起劫走,其他一点都不多带,也是奇怪。”属下回答到。
“难道就未曾放什么话?”熊廷弼再问。
“还真有,据说劫匪听闻是送给建奴的粮食,便说自己最多只敢拿走三成,多了怕他找上门去。”
“哈哈哈,现在劫匪都这么上路的么?若是这般好商议,他们还做什么劫匪。”
熊廷弼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方书安等人,几人同样笑而不语。
挥挥手令下属退下后,花厅便只有几个机密之人。
“确定来之人是黄台吉?”熊廷弼问道。
“并非是黄台吉,应该是海西部之人假扮。”一个亲卫回答到。
“也好,海西部目标不会那么显眼,不然被番子们遇见,就不好说了。”
“锦衣卫们真的没发现?”方书安问道。
“我想,他们是装作没看见吧……”亲卫有些犹疑。
“哈哈,不用想,定然是假装。骆养性也是个精明人,自然能看出来我们干什么,只怕他们已经将消息传到陛下哪里去了。”熊廷弼捋着胡子说到。
“那么为何中枢没有反应?”孙传庭有些不明白。
“你以为,陛下看不出来我们要做什么?有些事情他陛下暂时看不透,不代表他不知道。你们买了那么多农具和耕牛,然后黄台吉他们逃的蹊跷,最后锦衣卫门还装作看不见,不觉得一切度太顺利么?”
熊廷弼说完,孙传庭一下怔在那里。
“难道陛下他都知道?”
“陛下不上朝,却能掌朝几十年,自然不是真的不理政事……只要东西真的送到黄台吉那里就行,现在还真有些担心,他们带着那将近三万人来投,该如何处理。”
“您是说,陛下同样在为建州部那三旗人马发愁?”孙传庭问道。
“老夫可没说,陛下富有天下,怎么会为区区三万人烦忧呢?”熊廷弼嘴上这么说,但是却在点头。
搞的孙传庭根本不知道,熊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157 采暖炉火爆
熊廷弼让他们来完成运粮之事,有着充分的考虑在其中。
一来让黄台吉能够不断粮,保证不至于骚扰其他部,或者逃窜到蒙古草原;再一个就是继续赚那些商人的差价。
反正他们愿意出两倍的赔偿金,不赚白不赚,最近恰好找不到罪名,如此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剪他们羊毛,他们没有不上钩的可能。
此前黄台吉去叶赫城,最终还是虚晃一枪,莫说是攻城,仅仅在城门下放几枪便跑了。
虽然他手下士兵更多,但是叶赫城经营百年,城墙可不矮,作为曾经女真诸部实力最强大的部分,他们配得上那样的城墙。
黄台吉既没有重炮,也没有真要攻下的决心,做足样子就走了……
运粮一事完成,范仁宽心甘情愿的给王邵劲送银子过去。
谁能想到,一个计谋是让各方都满意的结果呢?
奴儿哈赤高兴的接受了粮食,黄台吉也是十分满意他们办的事情,两者都得到过冬的粮食,可以思考下一步事情。
至于熊廷弼,自然是满足了继续在北大荒勘探的需求,同时将黄台吉限定在他们想限定的范围内。
范仁宽之类虽然暂时亏了银两,却得到能得到的承诺。
即使赫图阿拉焚毁,黄台吉在外,仍旧能得到他们要的利益。
乍一看之下,各方都没有损失,或许这就类似于商品流动的原理?
只有在流动中才会产生各方都满意的价值?
焦炭事情告一段落,黄台吉和奴儿哈赤也安稳住,方书安总算要推广离开辽东前最后一样东西了。
新式铸铁采暖炉终于要面世,并且带着新式排烟用的烟囱。
演示采暖炉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方书安将瓷砖那一套搬过来大半,足够让沈阳城的人们惊艳。
建铁合十六两银子每百斤,是用作制造鸟铳的精铁。
一般的熟铁,价格大约是其五分之一,在四两每百斤左右。
至于生铁,大约再便宜一半,为二两多银子。
铸造一个铸铁炉子,算上壁上花纹图案以及烟囱,用铁也不过四十斤,并且辽东铁的成本远远低于建铁,比一般生铁的价格还要低。
按照目前成本核算,甚至每百斤不到一两银。
并且,花纹都是模具铸造,并不涉及到后期匠人的雕刻,仅仅需要简单抛光即可。
最后的综合成本也不过六钱银子。
本着造福于民的原则,方书安将炉子分为三款,花纹繁复甚至上漆的尊贵款;花纹精致不上漆,打磨光可鉴人的精品款;以及没有花纹、打磨一般的标准款。
售价分别为五十两、十两、二两。
炉子本身没有太多难度,铸造花纹就是个技术活了。
其他冶铁作坊没有焦炭以及暖风箱,他们的温度根本达不到抚顺城炼铁炉的温度,因此铁水的流动性不佳,想要造出同样类型的花纹,靠模具办不到,只能通过后期雕刻等方式实现。
白口脆铁虽然炼制温度低,延展性也不好,但是强度大并且脆。
想要在其上打磨出花纹,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此,虽然他们的售价高昂,但是在不明就里人之前,确实有其存在的价值。
二两银在一般人家面前,并非了不得数字。
尤其是商家们大肆宣传所谓煤气的危害后,人们更是感受到背后的恐惧,买炉子不但是时尚,更是保命的行为!
方书安没想过要这么宣传,但是架不住张田余他们偏偏从这一点切入。
看来,自古到今向来如此,只要在宣传当中涉及到健康尤其是生命,定然能造成轰动性效果。
他现在算是有些理解,为何那些后世在朋友圈一眼假的文章总能四处流传,但凡是涉及到自身性命的事情,谁敢掉以轻心呢?
将取暖和身家性命结合到一起,再加上此前有太多人因为取暖不通风导致的死亡,因此标准款的销售火爆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由于此地是辽东,张田余虽然有心拓展此地业务,但是念在熊廷弼要修复和本地商人的基础上。他们并未部署终端门面,而是负责背后的流通和批发,至于零售,由本地商户们进行便是。
毫无疑问,铸铁采暖炉成了爆款。
那些早早和熊廷弼关系走的近之人,顺利的拿到配额,进入发财行列当中。
有些小门小户,更是迅速实现粮食大战中亏空的部分。
沈阳城作为辽东新兴的地域中心,虽然开始由于建奴大兵压境,不少人逃走。
但是随着大战结束,人们都赶了回来,再加上从各卫堡和小城挤进来的人群,以及关外有钱有势的大户,可以说沈阳城的消费潜力十分之巨大。
虽然与京城、南直隶那种天下大城难以比较,但是作为一个地区中心,由于战争以及物流运转,要比后世在共和国的地位还要突出。
标准款火爆,另一火爆的是尊贵款。
这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原本方书安的意思,尊贵款只是打开采暖炉向上的空间,让他成为一种能进入高门大户的敲门砖。
谁曾料,局面远比他想的要火热。
此时大户人家依旧是用炭盆,顶多在上边罩上罩子,至于罩子,材质可就五花八门了,有人为显示身份,会用银质乃至金质装饰。
综合下来,价格甚至比尊贵款还贵。
更要命的是,即便有金银装饰,只是将其变得更为奢华,却并未能在安全性上有哪怕一毛钱提升。
越是有钱人越发害怕死亡,大户人家虽然在乎东西的美观,但是更家在乎小命。
尊贵款的炉子不但能解决采暖的基本需求,并且还起到降低死亡率的重大作用,再说美观程度上,用矿石漆创作的图案,都是城内一等一的画师,可不比那些错金银的罩子难看。
因此,放出去没有两日的尊贵款,竟然脱销了,并且势头不减,不少人家还是加价排队。
如此盛况,令经销商和张田余他们都合不拢嘴。
炉子的用途可要比瓷砖广泛多,并且,还是一个别人无法抢夺的买卖。
起码在几年之内,是独一份。试问,整个大明除了辽东抚顺制铁工坊,谁能有多余的铁锭用来铸造炉子?
这样的买卖做起来,实在是,太爽了……
而且,还有一个立式热水壶,方书安将其命名为热得快,不管是大户小户人家,同样掀起一番风潮,人们从未体会过,烧水的速度能如此之快。
两种东西都是有用的好东西,只要有利益的地方,自然会有人琢磨。
于是,刚刚觉得自己办成大事的范仁宽府上,再度聚集起那一拨人……
158 再给熊廷弼挖坑
此番的目标当然是眼下掀起风潮的采暖炉,但是受众并非是黄台吉,现在他们在外边打仗居无定所,并不是理想目标客户。
而且,黄台吉那里还在山中藏着自己的冶铁作坊,对于铁的需求并非那么强烈。
相比之下,蒙古诸部对于铁的需求更为巨大。
由于蒙古人没有冶铁技术,也缺乏炼铁的煤炭或者木炭等原料,更没有品位好的铁矿石,因此只有外边流入这一来源。
在草原,铁价堪比白银,大明一朝都在限制铁的流出,要不是建奴那里偶尔流出来一些,连锅都需要几家合用了。
自从粮食大战以来,几家算是和熊廷弼结下死仇。
现在他们最想做的事情,除却挣钱就是看熊廷弼倒霉。
将铁运到蒙古,恰好是个一箭双雕的局面,能方便的实现两个目标。
“此番炉子或许是个好路子啊。”靳掌柜先开口。
王三桓刚从山西回来,尚不了解采暖炉火爆的事情。
“靳掌柜是何意?”
“那些人最近弄出来个炉子,说起来比火盆好用,并且有个管子将烟气引向屋外,如此可避免‘入井死’。”
入井死便是对煤气致死的另一种叫法,因其致死原因以及症状类似,所以以此命名。
“这有与我们有何干系?不还是被那些京城来人所把持?”王三桓不知何意。
“若是当他做炉子,自然与我等关系不大,但是将其看做铁器呢?”
靳掌柜眯着眼说到。
王三桓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
“你是说,将那些炉子贩卖给喀尔喀?”
“王掌柜,坐下说话。”范仁宽看看四周,幽幽地说道。
王掌柜也是激动,忘记他们几人府上都被监视着。
范仁宽已经用各种理由辞退好几个怀疑之下人,但是依旧有人不断被策反。
没办法,锦衣卫做事可谓明里暗里手段都有,他那些下人,都是平凡人,怎么受得了锦衣卫们的手段。
几个人压低声音,凑得更近嘀咕着。
“林丹汗那里,我们是插不进去,现在他和京城那帮人打的火热。至于科尔沁,最近风头不对,也不适合,若是将咱们卖了,哭都没地方去。眼下,只有喀尔喀是最好的选择。”
范仁宽说到。
“也罢,喀尔喀人丁也不少,地盘更大,而且张田余等人手还未伸过去,他们与我等向来交好,那里确实值得一去。”靳掌柜接过话头。
“有多少赚?”王三桓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
除了在与奴儿哈赤或者黄台吉做买卖有时会不考虑成本以外,与别人自然要将利益放在首位。
“二两一个的炉子,重四十斤,一百斤不过五两。
送到喀尔喀收他们十两,想必也是高兴的很。”
靳掌柜笑眯眯的说着。
“十两一百斤,呵呵,我看一个炉子起码要他们五两才是。”王三桓加了些价格。
“莫说五两,或许更高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眼下,还是先拿到货再说。去往喀尔喀肯定风雪交加,带些粮食和木炭,都能卖上好价钱。那些售卖的压缩饼,也是好东西。炉子肯定不会有太多,一百车的车队,不能空着太多。”
压缩饼自然是明军新进入明军制式军粮的民用版。
两相比较,密度没有那么大,口感也做了相当改进。
在减少一倍半密度之后,口感直线上升,虽然好吃不少,但是失去便携性。
而这恰好便是他们的目的,没有人愿意把战略物资卖出去,让敌人来打自己做军粮。
当然,民用版售价并不便宜,比明军的供货价格高出一倍半。
一是因为更多奶制品的加入,二则是加大利润在其中。
制作军粮自然不是讲究利润率的时候,但是民品当然是为补贴军粮以及养活工人。
降低密度以及提高价格之下,挣钱的速度相当快,只不过因为不是爆款产品,所以他们都是在偷摸着发财。
张田余寓所之内,他正在查看近期的账目,铸铁炉的火爆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是销售数据实在是出乎预料。
门口,负责炉子发售的掌柜不知该等还是敲门,知道东家在盘账时候不喜打扰,因此他只好来回的转圈。
恰在此时,方书安到来,拯救了他。
“你在这转什么圈圈?”
“我……有急事找东家。”
“那随我一起进去吧。”方书安说到。
张田余自然不喜欢下人打扰他算账,但是几个人例外,比如眼前的方书安。
“哎呀,得,我这账一会儿再看便是。”张田余苦笑着摇摇头,将手边的账簿放下。
方书安好奇的看了一眼,啧啧,给他看都不要看,全是一串复杂的汉字,无论记录或者阅读都不够简便。
“记账法是该改进了,如此记账,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书写上,等我将从红夷那里学来的计数法用上,记账能方便许多。”
“还是你有主意,那我便等着你。”张田余说着,拿手巾擦擦手,看见掌柜在后边局促的站着。“哦?何事?”
掌柜早就等着不耐烦,焦急地说道。“东家,近两日有人大量购买炉子,最便宜那个,估摸着有三四百了吧。”
“哦?看来他们终于动手了,反应也太慢了,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要准备好。”方书安哈哈笑着说。
张田余同样笑着,“还真是,这帮人现在是越来越胆子小了。”
两人说的热闹,掌柜倒是一脸迷茫。
俩人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为何他听不懂?
但是,似乎事情是在预料之中呢?
“哦,你先下去吧,此事我知道了,你卖你的,此事知晓就行,不用刻意追查。”
“好!”掌柜回复一句,先行告退。
既然事情实在东家他们的预料之中,那和他就没有什么瓜葛了。
至于背后的事情,他不敢打听也不想打听。
自从东家和方公子他们走的近以后,做的事情都是神神秘秘却又不断给人惊喜。
方公子真的是张家的大恩人啊!
世上怎么能有这般人物,能遇上他,实在是东家的造化。
消息传到喀尔喀,首领惊了!
159 范仁宽你是何意
喀尔喀三大汗之一的土谢图汗衮布,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范先生真的能运来五千斤铁?”
“家主说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大汗一句话。”范捕龙答道。
“若是一次运来五千斤,我们愿出六两银!”
“小人会将您的意思传递给家主,想必他也会为您的诚意所感动。哦,对了,这是家主命我带来的一些小礼物,不成敬意,望您笑纳。”
范捕龙说着,递上一个长条盒子,檀香木打造,饰以金漆,十分精美。
“哦,是何物?”
“大汗一看便知。”
衮布倒也不客气,当着面便打开,只见当中一对上好老山参。
“范先生可是下了血本,这一对没有千两银子下不来,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那小人就不知道了。”
“好,你放心,商队绝对不会亏待,在喀尔喀,我说话还是算数!”
范捕龙退下之后,衮布将后帐几人喊出,商议着范仁宽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几家商户原来乘着和老哈赤关系密切,又与李家过往甚密,还和科尔沁纠缠不清,向来骄横跋扈。我喀尔喀与之相隔甚远,素来关系一般。此刻来攀附我们,还不是因为老哈赤战败,科尔沁投靠明廷,林丹汗更是成为熊廷弼忠实的牧羊犬。”
“喀尔喀三部,如今以我等实力最为强劲,范仁宽自然知道该向谁靠拢。”
“只不过,我们的银子也是卖给林丹汗羊毛赚来的,若是收了铁器被他知道,只怕到时候羊毛也卖不得。”
“管它作甚,有了铁器,我们将其打造为兵器,那些自诩武器多的科尔沁和察哈尔,在我们面前如何耀武扬威!”
众说纷纭,不过大部分的意见是接受铁器,按五千斤铁算,哪怕打造五斤重的弯刀,都能造一千把。
若是能拉来一万斤,可是足足两千把弯刀。
对于缺少铁器的蒙古,尤其是喀尔喀部来说,可是好东西。
并且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后续只要能连续供货,只要有几次,他们就能武装好三四万骑兵,现在只有两万兵不说,不少人还是拿着骨质箭头做的弓箭,根本无法和蒙古帝国辉煌时期可比。
……
……
范仁宽有些难以置信,他收购铁炉子的过程,几乎就没有怎么被刁难。
除了有时候因为量大需要加价拿货外,居然没有任何人来询问。
当然,仍旧是采取化整为零的做法,由几家商队下面人出面采买。
炉子火爆,许多人都是一次采买十个,毕竟大户人家下边也有需要采暖的需求,都用最贵的那个成本还是不少。
反正是给下人们用,买些低端的即可。
范家商队派出去的下人们,一次都是买五个,并不比大户人家一次十个来的显眼。
直到他们将货物运出去后,才知道为何没有人查处。
因为林丹汗与朝廷关系大为改善,所以他们获得不少炉子配额。
范靳王三家的商队还在遮遮掩掩,而林丹汗回程的商队则是大大咧咧的拉着炉子往回走。
那气势可比他们嚣张。
化妆成跑腿的范仁宽十分不解,问向旁边的王三桓,“现在朝廷都不管向蒙古卖铁器了?”
“也不是,我出门才打听到,上头为表彰林丹汗亲近大明,所以对他们请求铁炉子网开一面,不过价格也上浮一倍。”
“上浮一倍?那比我们卖到喀尔喀还要便宜啊……”
“您放心吧,林丹汗不敢卖给别人,哪怕是科尔沁都不敢。现在他们畏惧熊廷弼的战力,就是个缩头乌龟。”王三桓鄙夷的道。
既然是能向林丹汗卖炉子,所以守城的兵丁们检查也就没有那么严格,范仁宽才放下心来。何况,他们常年在外,疏通城防有些手段。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放他们出关可是熊廷弼亲自下的命令。
这么好坑人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土谢图汗收到炉子以后再开工,想必表情会十分之精彩。
车队出沈阳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意外情况,除去因为风雪损失掉十余辆大车外,整个行程算是十分顺利。
毕竟几家商队走这条路十分熟悉,无论是从古北口出发还是从广宁或者沈阳城出发,都是不知走了多少遍。
数日以后,土谢图汗见到范仁宽,可比见到亲家还要亲近。
能给他们送来将一万多斤铁器,放眼整个草原,只有范家商队能办到。
“范先生可有何要求?”土谢图汗坐在主位,眯着眼睛问道。
无论怎么说,他们运送铁器这一遭,绝对是有着某种诉求在其中,此前土谢图汗不是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也曾求购过铁锅,但是都被几家商队拒绝。
如今不但千里迢迢送来,更是还有重礼,背后的意思不言自明。
“大汗言重了,我们现在在大明危如累卵,此前和老哈赤关系紧密,您是知道的。如今遭到熊廷弼那人陷害,折了银两不说,还处处排挤。和科尔沁以及林丹汗的商路都断了,如今知道熊廷弼并不重视您的商路,特来看看还有别的需求否。”
说得好听,但与事实相差不远。
都说远交近攻,但是熊廷弼彻底执行的近交远攻,尤其是喀尔喀,与大明素有攻伐。
林丹汗与他们做生意,熊廷弼可以置之不理,但是要他能控制下的大明商队给喀尔喀送物资,尤其是战略物资,当然不会同意。
“除此以外,若是有天我等遭了难,还望大汗给个容身之处。”范仁宽作谦卑状说到。
“哈哈哈,此事并非什么大事,我……”
话还没说完,一个品级不低的蒙古将军走了进来。
“大汗!”
衮布对他打断自己的话很不满意,但是那将军可不在乎这些。
他满脸怒容的走到衮布身边,当着众人的面耳语道……
“什么!”土谢图汗表情瞬间变换,满面怒容的盯着范仁宽。
“范仁宽,你是何意!”
随即将商队刚刚带来的青瓷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喝倒,“将此人给我绑起来!商队之人一个别别想跑!”
160 无法战胜
王三桓等的很是郁闷,他都不知道范仁宽究竟在里边谈了什么。
突然间就被蒙古士兵们包围,商队车轱辘都被砸烂不说,就是稍微有些反抗的车队护卫,都被蒙古兵们砸倒在地。
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直哼哼。
“作孽啊,这是作得什么孽,大老远来挣钱,怎么就落得这步田地?”
王三桓不明白,范仁宽同样一脸雾水。
直到衮布去而复返,一脸杀气的走到他面前,随从将一块铁块扔在地上。
“范掌柜,你来看看,这是你们拉来的铁器?里边掺了多少东西?放进火里烧红之后,根本无法打制,一锤子下去便和瓦片一样酥烂!”
范仁宽听他一说,脸色变得惨白。
倒不是为那些银子心疼,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炉子是铁器不假。
但是竟然是不能打制的铁器!
这帮狗日的,太阴险了!
脆铁在大明并不罕见,但大多是小作坊偷偷弄出来的东西。抚顺铁工坊可是大明官办,严格控制在官府手下。
但就是这样的工坊,竟然用脆铁来做炉子!
嗡~
范仁宽脑中一片鸣声。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能够随意的卖出国境了,并且熊廷弼还丝毫不控制其采买。
只能当做炉子,不能用作兵刃的铁器,卖出去又有什么打紧?
即便是他们大规模收集炉子被发现,只怕熊廷弼还要偷着乐。
何况是高价贩卖给喀尔喀,只怕熊廷弼在梦里都能笑醒。
因为收羊毛散出去的银子,又被高价炉子赚回来,还让衮布的兵刃梦成空,怎么看都是好计谋啊。
范仁宽冷汗刷刷的留下来,原来这一切从开始就是被计算在内的。
他们还想着给熊廷弼挖坑,谁知道,原来人家早早的就将坑准备好,就等他们跳进来,可怜傻乎乎的几人还以为谋划成功。
终于啊,到头来还是为人做嫁衣。
看着范仁宽颓然坐地上,衮布满脸愤怒变作不解。
“你给本汗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
“大汗,我着了熊廷弼的道啊……”
范仁宽叹息一声,将整个过程半分不落的说出来,这下子,衮布也大致明白其缘由。
“我就说,熊廷弼什么人,不可能如此简单让你们出来。也罢,炉子运来便运来,反正我们也没有合适的东西,不过价格嘛,给不到六两了,折半三两,你们不亏本就是。”
说完,挥挥手将范仁宽放了。
至于砸坏车的赔偿,那是一毛没有。
这一遭,商队算是赔个底朝天,三两银报价,看似比收购价高,但是还有运费以及疏通关节的花费。
更为要命的是对士气打击,此前范仁宽和王三桓还对战胜熊廷弼等人还抱有信心,经此事折腾,他们深刻认识到自己和熊廷弼之间的差距……
他们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是跨不过去的坎,根本无法战胜的那种……
……
沈阳城,经略府,听到土谢图汗对范仁宽的手段,方书安稍微有些诧异。
“看来衮布对他们还算仁慈啊。”
孙传庭笑着说道,“这并非是衮布仁慈,而是他没其他选择。若是不做惩罚,他在喀尔喀三部的颜面何在;但是若惩罚的过重,原本就没有商队与其贸易,范仁宽再不来,更没有人敢来了。此人绝对是个聪明人,能在转瞬间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对于衮布来说,炉子确实是必需品,只不过双方都下意识的将其作用夸大了想。
现在回归原本的用途,自然也就没有溢价的可能,至于砸掉车轮,说起来真不算什么大的惩罚。
“此事过后,辽东当太平一个冬天,李怀信那里传来书信。北面风大雪大,他们暂时找了个能避风的地方等着。探马回报,黄台吉也不敢动作。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也是如此,你们抓紧时间料理该做的事情吧。”
熊廷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书安差点没反过味来,稍微一想,熊大这是催着他们回去准备考试了。
虽然孙传庭和卢象升都是读书种子,但是小半年没怎么好好读书,还是需要准备。
至于方书安,眼下事情尚未解决,他便问道,“经略,我那监生……”
“你放心,前几日已经上奏,将你在与奴儿哈赤和谈过程中功勋附上,再有制铁工坊的功劳,两者相加,一般人足够封官得爵。至于你,由于令祖的身份在那摆着,最后能到何种地步由不得我了。
对了,辽东精铁制造总局的事情业已上报,由锦衣卫、东厂共同监察,主管官员择一高品太监或者文官负责,辽东经略可辖制,其他地方总兵、巡抚、总督不可干预,等待中枢批复便是。”
方书安的身份得到确认之后,他便能直接参加秋闱。
至于精铁总局,则是几人根据江南丝绸制造局的样本打造。
此前的编制不过是个制铁工坊,熊廷弼在自然好说,督抚们无法插手。若是辽东经略今后取消,再被地方督抚扯后腿,那就不好办了。
升级到制造局的级别,管事由宫里得用的太监,再有锦衣卫和东厂共同监管,即便是有人想要从中牟利,或者勾结外人,都十分困难。
并且,升级之后,安保工作也会加强。
毕竟身处辽东,在女真眼皮子底下,虽然目前建奴投降,黄台吉离得远,叶赫部顺从。
但大明若是像此前一样放羊,那首当其冲的就是精铁总局。
有了它,至少朝廷会在此派驻足够强悍的武力,并且是能打仗的敢战之兵。
这也是熊廷弼几个人要将其升级为制造总局的原因,有这一层意思在,经略辽东和开发北大荒的阻力便能更小一些。
……
再将目光锁定在数百里之外,赫图阿拉附近一座军寨,原来屯兵的小城,如今是建州部大帐所在。
奴儿哈赤手底下也不算太平。
李永芳、范文程等一些不愿投降的一些女真将领悄悄离开。
一同消失的还有黄台吉部分家眷。
至于去向,不言自明。
奴儿哈赤闭目长叹一声……
161 方书安的眼光
要说半分不在意,根本不可能,但是为建州部的延续,也只能如此,他继续在此当作表面上的靶子以及明廷泄愤的对象。
李国忠也走了,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带着几个亲卫自行离开,既不同于几个汉官,也不同于其他散落的女真人。
奴儿哈赤整日里只是抱着幼子逗弄,活脱脱拔牙的老虎,哪里还有曾经的威风。
他才不管是真的豪气尽失还是装的,反正这苦寒日子过够了!
再有一层原因便是家里亲卫传来父亲来信,他父亲已然进京。
如今熊廷弼在辽东根基深厚,并且打了恁大胜仗,声望正隆。
原来还给李如柏说话的官员,此刻已经变换大旗,变得模棱两可。
若是再不跑,熊屠夫不收拾他才怪。
转过山脚,已经能看到抚顺关,马打着响鼻喷出阵阵白气,李国忠小心操控者马匹下了缓坡。
他坐下是一匹挽马,并不适合骑乘,建州部兵败,战马损失大半,现有的又都控制严格,也就是挽马偷着方便。
不过,挽马到底没有战马的危险嗅觉。
毫无征兆,马蹄突然踩空!
好在李国忠是个练家子,虽然本事不够精深,但是这些功夫还是有的。
他用力按下马匹后背,一个闪身落在地上。
未等到沾沾自喜,雪地中暴起十几条身影,将他和亲卫团团围住。
“哈哈,李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啊?我等兄弟恭候您多时了。”
李国忠心思电转,不慌不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面露笑容道,“不知各位兄弟是哪个衙门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家父乃是辽东李如柏!在下正是李国忠。”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凑了过来,仔细打量一番李国忠,“找的就是你,来啊,下了家伙,李公子可让我兄弟好等!”
李国忠没等反抗,旁边手中钢刀拔了一半的亲兵就被人一刀洞穿,来个透心凉。
好家伙,一言不合就动手!
他吓得立即放弃行动,这些人手段真是狠辣,看手法都是好手。
还不等说句场面话,脖子上一麻,回头尚未看清是谁,眼前一黑,遂没了意识。
片刻之后,现场恢复平静,就连雪地上的脚印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
一间斗室之内,李国忠艰难的睁开眼睛,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醒来。
事实上,他已经被这些人折腾的快要崩溃了。
原本第一次被抓,稍微拷打,经过一番编纂,他便将一嘴假话说出去。
原本都不报什么希望,谁知道竟然将他释放。
谁知,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那些天杀的,释放他之后,居然再次抓住,第二次没有动刑,而是用各种方法不让他睡觉。
几天折腾,李国忠精神恍惚,哪里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口供自然对不上。
首领似乎预料到了,便又将他释放,此番,已经是第三次了……
“好汉爷,我说的都是真话,这次你们要是还要猫抓耗子一般,不如直接杀了我便是……”
李国忠快尿了,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说出,这些人究竟还要怎样。
折腾一番之后,再次签字画押,李国忠终于得以睡个安稳觉……
审问之人拿到证据,便对他不那么上心,他们的任务不止一遭,还有其他目标。
将李国忠塞进车里,便向下一个地点赶去。
然而,意外恰好出现了,天雪路滑,马车在一处坡上翻滚下去!
马车内除了李国忠,还有些他们的补给粮食。
等到再追下山崖时候,哪里还有李国忠的影子?
……
数十里之外的猎户车上,李国忠拱出来个头顶,奶奶的,真是太险了,方才冒死将那马车弄下陡坡,若非尽是树木,没准就死在坡上。
现在有猎户身份掩护,想抓他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那些人到底是谁?
既不像锦衣卫又不似东厂番子,没有头绪,一团乱麻……
眼下能去的,似乎就是范家,越是危险的地方,反倒是安全……
……
大局既定,双方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大部分俘虏都已经交换给建奴,但是有些极个别例外。
比如黄台吉的夫人,博儿济吉特*哲哲。
自从到沈阳城,哲哲便被锦衣卫关在一处废弃民宅里。除却骆养性盘问过有关黄台吉藏身地外,再无人过问她。
与建奴的谈判更是半句都没说起,即便是她的母族科尔沁,似乎也忘记了这号人物。
眼下熊廷弼装作自己无权处置,中枢也没有提到,骆养性便更加挠头。
虽然哲哲实际上也是王妃级别,但正是这样尴尬的身份,反倒让人无从下手。
只不过,她本人倒是活得满怀希望,时不时在里边唱起蒙古歌谣。
骆养性等不来处理的旨意,便招来两侍女服侍他,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女真人,两个来自不同地方,至少能保证他们不会害死哲哲。
下一步要怎样,还需继续等待……
沈阳城内,方书安与孙传庭、卢象升刚从中华寺回来。
孙传庭有拓碑的习惯,中华寺是一座始建于唐代的古刹,总算有闲暇时间的几人便相约同去探访。
刚回到经略府,便见迎面走来两人,为首的是个身着锦袍的矮胖中年男子,后面是个青衣少年。
“原来是孙先生,上次承蒙您赐教,崔某不胜感激。”矮胖子看见孙传庭,便来施礼道。
孙传庭忙回礼道,“客气,孙某不过是胡言乱语,恰好派上用场而已。”
方书安并未关注二人对话,反倒是对男子身后的少年多看了两眼。
漂亮啊!
五官秀丽,我见犹怜,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幽香。
虽是少年打扮,却见其喉咙一片平滑,方书安断定是个女子。
少年见他盯着自己,似乎是害羞,两腮瞬间红的厉害,直往后躲。
方书安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但是如此特别的,确实不曾有过,是以好奇心重了些。
临走,男子牵住少年的手离开,眼神当中自有宠溺。
方书安摇头道,“可惜,可惜啊!”
孙传庭诧异的看了方书安一眼,疑惑不解,“可惜什么?”
方书安呶呶嘴指着那少年。
见他如此,孙传庭和卢象升突然跳开几步。
162 与书院不同
“你何时有这等爱好?”
“怪不得尽忠说你变得不近女色!”
两人一脸嫌弃的表情,搞的方书安莫名其妙。
“那少年分明是个女子啊,与那崔大人走在一起,难道不是一朵鲜花插在……”
孙传庭不愿搭理他,更加嫌弃。反倒是卢象升幽幽地道,“那是个兔相公。”
兔相公?
方书安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即呃了一声,扶着墙干呕去也。
随即他更是掩面逃窜,丝毫不顾二人召唤。
丢人啊,丢大发了。
所谓兔相公,是男童在极小时候便阉割掉,在明代医疗条件之下,死亡率不小。
大部分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养活不起便只好送人,即使死了也两不相怨恨。
只要挨过那一刀,便有专人教导琴棋书画、愉人之能,梳洗打扮以后,可比一般女人更加女人。
只要能培养成功,便能换来大量金钱,毕竟,好男风是贵族和有钱人的爱好,这帮潮鲜贵族,别的学的不咋的,此类爱好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兔相公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们为另一件事前来。
辽东此前乱战,不少少年家庭破碎,流离失所,尽管官府费劲心思的寻找失散的家人,依然有不少人流浪在养济院里。
养济院地方有限,并且还有更多的孤寡老人需要赡养,因此那些少年便成为一道阻碍。
放他们去社会上闯荡吧,年纪都还不大,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能干些什么?
送给别的家庭抚养吧,也不现实,十二三的年纪,已经清楚记得自己原生家庭,想要融入一个新集体,极为困难。
方书安也是偶然知道这一信息,为此他便上了心。
这些孩子在别人眼里是累赘,但是在他这里可都是宝贝啊,等待雕刻的好宝贝。
孩子们尚未入世,都是等待书写的白纸,能塑造成什么样,自然就看方书安的手段了。
“你要那些娃子干什么,又不是将门,没有亲卫的权利,去去去,一边去,别来捣乱。”熊廷弼知道他来意后,像是赶苍蝇似的轰赶他。
“别呀,小子回京之后要建立学院!”
“学院?便是书院吧,天下书院多了去,不差你一个。”熊廷弼仍旧不答应。
“不,大不同,我教授的是科学,也就是格致之学,教会人们如何发明东西,例如火枪、火炮、食品、农具,这些不都是大风吹来的,只有系统性学习结合实际,才会有更多的主意,才有可能推动大明滚滚向前,永不落后!”
方书安说得义正言辞,奈何熊廷弼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我们制造的火器,为何比不上佛郎机?难道是匠人们不够好,自然不是,只是他们已经有系统方法。能够根据各方面的不足进行改进,而我们仍旧是在事后弥补而已……”
熊廷弼知道格致之学,但理解不够深,眼下他说的明白,熊廷弼感觉到自己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既如此,那建在这里不好?”
“不好,人才不会来的,回头在此建立分校倒是可以。”
方书安将自己打造技术学院的理念与熊廷弼解释,这次终于得到他的认可。
若换做别人,熊大定然以为那人是在痴人说梦,但是方书安不同,是真的拿出来各种各样的发明来告诉他,按照我的思路,可行!
上百个少年,绝对是宝贝,方书安不敢大意,求着回京的刘綎带着一众孩子回去。
刘綎是辽东总督,又是常年带兵,手下的亲兵营势力庞大。
此番回京出去述职以外,便是养伤。实际上,众人知道,他是准备放弃一线指挥权了。
如今涌现出李怀信和贺世贤这等战将,辽东有了堪用之人,刘綎也就能放心交出位置,不用在殚精竭力。
毕竟他年岁不小且有伤在身,不再适合野战。
尽管刘綎回京,但是他手下的将军们却保留着不动,只是,方书安又动了心思,便求着刘綎将东尼大木带回京城。
若是常理,不管是东尼大木还是刘綎本人吗,都不会同意。
不过在方书安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后,刘綎便欣然接受,东尼大木则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回京。
他们作为倭人营的统领,基本上走到外国人在大明军队的巅峰。
想要再进一步则是绝无可能,而倭人营除了东尼大木还有山形健和大久保嘉人,并非无人带领。
并且,方书安许诺的可是学院的教职,那是什么!
倭人根本就不曾有过的荣耀,此前无论唐宋,他们只能当作汉人的学生,如今竟然有机会成为汉人的教授。
那才是东尼大木最为向往的所在。
此外,方书安还向军队要了韩江等几个愿意随他去京城的基层军官。
按照方书安的蓝图,他要创建的学院可不是普通的书院,而是要讲科学知识和实践结合起来的地方。
韩江等人参与过数次作战,明军基层组织和指挥方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由他们来进行最基本的组织,再合适不过。
做完准备,基本上就到离开的时间了,还有半个月过年,他们几个需要在年前赶回去,争取团圆一番。
恰在此时,另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出现了。
萧芸娘一身男装,静静的站在方书安门口,直把他吓了半跳。
若是单论隐匿行踪的本事,方书安绝对比不过她,“怎得,事情有了眉目?”
“眉目是有,不过我追查的一个暗子突然间被人杀掉,线索断了,需要重新再开始。恰好,线索的指向正是京城。”
“京城?可是东林那些人?”
“是,也不是吧。他将自己伪装成东林之人,但是我能察觉到背后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
竟然是伪装成东林之人?
这下连方书安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看来幕后真正的黑手并不简单,竟然要嫁祸于东林。
事情,真的有些蹊跷了。
“你那本门的事情如何,东厂可曾难为你?”
“东厂只关心我们那首领,其他事情似乎一概不问,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刻意回避有关你的事情,尤其是上次露面之后。”
方书安更纳闷,为何反倒开始避嫌了?
163 熊廷弼的谋算
方书安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东厂将调查结果上报以后,上边亲自下达的命令。
调查那么久,仍然找不到什么迹象,那就只能说明方书安的妖孽所在了。
许是那一场遭遇,真的让他醍醐灌顶。
萧芸娘的使命没有完成,但是并不妨碍她从方书安这里拿走银子。
皇帝都不差饿兵,他也不能只要情报不给饭吃。
……
方书安利用试验场的工具给自己打造了一辆马车,外观上与普通马车并无区别,玄机之处在于它的底盘。
大明的马车由于没有减震,坐的久了,骨头都要散架,如今辽东的天气骑马可是件苦差事。
虽然说钢质弹簧现在还难以制作,但是钢板悬架相对容易解决,将品质好的铁板进行打制,制成具有更好弹性的钢板,然后叠加起来固定,形成原始的钢板悬架。
性能还没有后世轻卡上的后悬架好,但比刚性连接的明代马车好多了。
由于没有合适的冲压设备,只能由工匠手工打制,所以成品率很低。
因此只有几辆能够装配上。
一大早派人从试验场拉回来,方书安就将自己行李包裹扔上去。
等他准备悄悄出城的时候,不想熊廷弼扔下手中公务前来送行。
“咦,这马车不对啊……”
熊大看到眼前马车有些异样,便矮下身子看了眼。
那一层层的钢板令他若有所悟,稍微思忖,便有决定。
定然是好东西!
尤其是方书安给自己准备之物。
“走,就这辆车。”
熊廷弼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方书安抱着给家人采买的礼物正出来。
“谁啊?光天化日之下偷我马车,丫……”
熊芷雨看着赶车人,认出了是自家的,一脸歉然道,“方大哥,是我父亲。”
“呃,经……经略真是……有点……调皮呢。”
孙传庭直撇嘴,心道不是熊家小姐拦住你,骂将出来,熊廷弼不扒你层皮你能走得了?
对于方书安闲暇之余做的一些玩意,熊廷弼一直好奇,诸如马灯、取暖炉等,俱是有大作用之物。
不过,马车去而复返,熊廷弼跳下后,走到众人跟前,指着马车对方书安道,“这个,给老夫来一辆。”
看他那架势,分明是一副:老夫给你面子,你敢说不试试的样子。
方书安哭笑不得,将怀中东西扔给孙传庭。
“小侄还剩三辆,给您,刘老将军,秦将军一人一辆,之后自会送到府上。”
“唉,你这孩子……”
熊廷弼笑着摸摸他脑瓜,似乎理所当然的样子。
随后便正正颜色,“此去山高水长,一路珍重,若来年榜上有名,虽千里之外老夫也会举杯遥遥为你庆贺。”
突然间抒情,搞的方书安有些感动,老熊是个好人啊……
但是,若是知道熊廷弼在京城给他安排的事,怕就不会这么想。
……
经略府内,后院书房。
熊大将写好的书信装好,起身走出桌案,亲手交给老仆霍忠。
“一定要将信交给方大人,送完信你就去见芷晴,就说我给她定了一门好姻缘。”
霍忠将信揣进怀里,拍了拍,笑道,“老爷尽管放心,老奴定将信送到,不过,容老奴多句嘴,老爷给芷晴小姐安排的未来夫婿可是那方公子?”
熊廷弼正要说话,灰衣老者持拐杖进了正堂,指着霍忠笑骂道,“你这老狗,除了那方书安,你以为你家郎君还能将谁放进眼里,快去,快去,免得那小子被别人抢了先。”
霍忠被骂,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替自家小姐高兴,灰衣老者在熊府身份超然,熊廷弼都执礼甚恭,言必称先生,至于老者来历,霍忠也不甚了了,笑呵呵走了。
老者坐进太师椅,将手中拐杖倚在一旁小几,叹息,“老夫终是老了,此一战虽说有些波折,但结果却与那小子预测差别不大,但是放过奴儿哈赤,放走黄台吉,东翁真的不担心?黄台吉可是个枭雄人物,恐怕朝中会有御史拿此做文章。”
熊廷弼冷笑,“这一战已打出我明军威风,同时也打碎了奴儿哈赤欲与我大明争雄的雄心壮志,如丧家之犬,我已让人死死盯着他。
至于黄台吉,老夫还有诸多手段没用,枭雄?老夫专门收拾枭雄,让那帮尸位素餐的东西弹劾去吧,熊某不惧。”
老者摇头苦笑,“东翁平辽之功,足可封侯,这下怕是悬了,不过,您不怕方书安不同意婚事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那林家不是早有悔意么?林家女虽也是个利落人物,但以方小子将来门庭,一个商家女如何做得?”
“哼!”熊廷弼冷哼一声,继续道。
“就算纠缠不清,林家女如能安心做个侧室,老夫权当不知道。芷晴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还怕她斗不过一个商家女?”
老者只是笑笑,却不作表态,此事,说到底还是方书安说了算,而此子行事,向来出人意料……
……
与熊廷弼等人作别之后,方书安等人随着回京的张家商队一起回去。
至于张田余,仍然需要梳理炉子的事情,而林月华已经先行一步回京,开展铸铁炉在京城的代理权工作。
一路上,车马劳顿,又是冬日严寒。
几个人除了在休息时候下车盘桓几遭,大多数不是睡觉就是在闲谈。
此时骑马乘车都是令人难受的事情,马匹坐着时间久,腚都能硌出血。至于马车,虽然是加了板式减震,但是仅仅比普通马车好一个级别,与后世那些各种悬挂减震无法相比。
时间久了,同样颠得人都要裂作几瓣。
不过,就是如此,方书安的马车已经是几人争抢的对象……
……
京城,左府。
左光斗次子左国材正逗弄着笼中鸟儿,作为官宦之家,左家虽然算不得多富贵,但并不寒酸,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有着自己的宅院。
一个灰衣小帽的仆役从假山后窜了出来,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
左国材手里拿着逗鸟棒正在逗弄着鹩哥,今日京城总算出了太阳,气温回升,将闷了许久的鸟儿出来放放松。
此刻丝毫不理会来人,颇有处变不惊的气度。
“二少爷,已经打听清楚,辽东经略熊廷弼与巡抚周永春联名保了方书安一个监生,眼下已经同意了。”
左国材冷笑着,“弄得这般大动静,左右不过一个监生,也不知他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