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代善归来
一句话说出来,不说是李永芳,就连阿敏都吃惊不止。
边上其他人同样被震惊的无以附加,又不到穷途末路,局面虽然困难,但总比当初十三副甲胄起兵的时候强吧。
至少还有人,至少还有兵,至少还有复起的可能!
“大汗,黄台吉还在外边有两万精兵在外,只要他们能度过冬天,等到开春咱们里应外合,打上几个胜仗,咱们还有机会!”
“大汗,我等愿效死,跟随您到天涯海角,但现在还能东山再起啊。”
“现在降明,众将士倒是无它,只是大汗您恐怕要受苦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劝阻的人表面上都是反对投降。
全是一副忧心忡忡,为奴儿哈赤为整个建州部考虑的样子。
但真实性有多少,尚且值得怀疑。
就算是有些人真的想要投降,也不能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也需要学着其他人一般,表现出万分懊丧。
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万一奴儿哈赤只是试探,若是表现的兴高采烈,难免会被砍掉头颅,前两日的例子可是在眼前闪烁着。
不论真假,逢场作戏的本事少不得,反正面子功夫一做,至少你好我好大家好。
等到真的开始执行,手底下积极点,抓紧时间和熊廷弼联络,表个忠心,然后各自再去做大明的官,没有什么不妥。
那样,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可不是他们自己要投降,那可是奴儿哈赤亲自提出来的,谁又能逼逼半句?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感想,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反正建奴是下定决心。
现在这个时候自削汗位,并不见得是坏事。
丝毫没有后路的事情,他是从来不会做。
将众人表现看在眼里,奴儿哈赤心下点头,幽幽地道,“不过是权宜之计,度过眼下难关才是关键,崽子们要吃粮食啊!”
虽然他说的情真意切,而且做出决断,内部仍旧吵成一团。
出于各种目的,支持他的人并不多。
尽管有些人恨不得马上就投降,但现实问题摆在面前,不得不三思而后行,经过思考,已经得出结论。
即便是降,也并非现在!
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要和奴儿哈赤共生死,只不过现在是建州部低谷期,若是投效,卖不出好价钱。
黄台吉还在外奋战,冬天下雪,明军回撤。
只要熬到春天,再去骚扰一番,打上几仗,那时候投降,要到的好处能高出不少。
待价而沽,再正常不过,即使要卖,也要卖出个好价钱。
坚决的反对者包括那些投降过来的汉人文武官员,例如李永芳,例如范文程,例如李国忠。
或许女真官员还能落得个富贵,得到大明封赏,但是他们这些投降的官员就不一样了。
即便不是现在就砍头,甚至给他们安排个什么职位,等到风头一过,必然会在有心人的惦记下,弄个不知何种罪名,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抄家砍头都算是好的。
大明对汉奸可是不客气,毕竟不称臣不纳贡,是他们两百多年的坚守。
同样,再说那些下决心要投降的文官武将,只要保住自家富贵便是。
至于冬天里,那些军卒没有粮食饿死多少,跟他们官老爷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饿不死,将来有富贵就好。
人心的复杂,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奴儿哈赤是名义上的大汗,但很多时候,事情不得不和其他人一起决定。
以前有几大贝勒支持他,还有几个老家伙与他一个鼻孔出气。
现在莽古尔泰战死,代善生死不明,黄台吉远遁千里,阿敏独木难支……
不过,第二天,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棋盘岭的平衡。
代善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几百施放回来的俘虏。
关键是带着明军给的粮食!
以现在奴儿哈赤的情况,谁能带来粮食,那就是爷!
何况是艰苦作战身受重伤且宁死不屈,反被释放的代善。
若是没有和明军较量,或许所有人都认为代善是盲目出击。
但是赫图阿拉一战之后,其他人也都自我考量一番:换作自己身处代善之位,并不见得会比他处理的更为妥帖。
人嘛,总是在设身处地的比较之后,才会改变当初的偏见……
看着代善举着一支拐,冲着自己笑着,奴儿哈赤瞬间感觉风沙莫名地大。
当初那个跟在屁股后边的娃娃,如今竟然变成这样子。
若是说莽古尔泰战死带来的是悲痛,那么看见残废的代善,则是失落,难以名状的失落。
奴儿哈赤有那么一瞬间在问自己,这样,真的是他追求的东西?
他和褚英以及代善相处时间最久,当时建州部还不成气候,他也没有那么大野心,只想着守好祖宗基业。
最多就是报了长辈的仇,然后能稍微发扬光大些许。
诸子当中,奴儿哈赤对于褚英和代善的教育也最为上心,可以说很多事情都是手把手的交给他们。
现在,童年那个身影不断和眼前的代善重合,让他感觉真真假假,时幻时灭。
若是说天伦之乐,彼时的奴儿哈赤绝对感同身受。
可惜,后来褚英背叛,直接让他冰封掉这份情感,成为孤家寡人。
再后来,儿子越生越多,感情也就更加淡薄。
现在看见当年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崽子,成为再也跳不起来的独腿汉子,奴儿哈赤心里又找到代善童年那种简单的父子纯情。
“好,回来就好。”
“父亲,孩儿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
“孩儿受了明人的恩惠……”
“无事,无事,拿过来接着就是。”
“父亲,他们让我来劝降。”
“降就是了,这汗位,不坐也罢。”
代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么?
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建奴,“父亲,你不会是说气话呢吧,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轻敌。”
奴儿哈赤摇摇头,说到,“不争了,争来争去,争些什么。降吧,降了能让孩儿们都吃上饱饭,”
“黄台吉那里……”
“他的事情,我做不得主,熊廷弼若是能说服他,是熊廷弼的本事。”
135 熊廷弼有阴谋?
见到黄太吉是真情流露,暂时的委曲求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这般,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至于安全问题,只要黄太吉还在外逍遥,奴儿哈赤以及建州部的安全就不是问题。
也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除非,黄太吉被熊廷弼彻底消灭,那么,建州部便永远的熄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暂且不说建州部之情,沈阳城目前的情况也很微妙。尤其是巡抚周永春,近日以来,一直在琢磨着整个过程。
周永春细细推演过这场战争,发现有什么不对,他怀疑当中有蹊跷,但是找不到证据。
为什么明军自北来,却故意让出北面?
明知道马林会阻击失败,却依旧让其防御?
并且,还是在没有人协助的情况下,就连后边追击的队伍出发的也是极慢。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若是说整个赫图阿拉战役打的干净漂亮的话,偏生黄台吉逃走这一部分,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
眼看着熊廷弼处理完最为要紧的公务,周永春觉得是时候去找他摊牌了。
现在将事情说开,那是帮他,只是一些误会还好,先行解释清楚,免得被朝中有些宵小之辈抓住把柄。
但是,如果真不幸被猜中,若里边真有什么阴谋,也要早些向朝廷坦白,争取早日料理,等到被人揭发后,那时想帮也就帮不上。
别人不清楚辽东情况,周永春清楚的很,他常年在辽东为官,知道背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
虽然女真被熊庭弼重创,但在此之前可是如入无人之境。
正因为熊大人有这份能力,周永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替他查漏补缺。
跟着一个能做事的人,必然能喝汤,甚至吃上肉。若是与窝囊废为伍,那么只有背锅的份。
斟酌好如何开展话题,酝酿好开场词,当他进得熊廷弼军帐时,里边人不少,方书安、孙传庭几个,还有骆养性等人,似乎是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周永春毕竟是仅次于熊廷弼的官员,派头还是要有几分,拉着一张脸,开口道,“你们几个先退下,我有重要事情与经略商议。”
熊廷弼向四周看看,眼见没有闲杂人等后,便笑呵呵的说,“就知道你要来,若是为黄台吉之事,便由他们在吧。”
由着他们在?难道是他们都知情?
那定然不是什么阴谋了……没有人会把自己的阴谋与几个毛孩子谋划吧。
熊庭弼无论如何看,都不是那么随意的人。
但是,那又是隐藏着什么不能早早说出来的秘密?
并且,还是能和几个小家伙谋划的东西。
越是思考,周永春越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随即就释然了,这几个虽然不是他的属下,但比心腹也不差,就说辽事当中,不少都是方书安出的主意。
“周大人,你先别急着说,先听听骆大人说话。”熊廷弼将目光转向骆养性,“骆大人,说说情报吧。”
也就是不久之前,骆养性派往北边的锦衣卫探子终于侦查完毕回来。
带的消息不可谓不全面,在周永春来之前,他们正在讨论北大荒的问题。
那里,才是接下来熊庭弼真正的战略所在,至于打黄台吉,虽然相对也重要,但是无法和北大荒屯田来的更加重要。
骆养性组织下语言,开始说获得的情报。
“正如方兄弟所言,极北之地千里沃野,土地极黑,挖一把都能攥出油来似的。那里水源丰富,遍地都是碗口大的鱼和各种大小野味,即便是不种粮食,光是靠野果和打猎,在那里谋生的人群,都能生存的极好。”
北大荒之前没有被人开发,一是因为中原无人知晓,再就是人口还没有增长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如今,大明人口亿万,在没有机械耕作和化肥农药提高产量的前提下,他们唯有开辟新的产粮地。
工业化之前,土地的潜力有限,想要爆发产值,只有依靠摊大饼似的获取可耕种的土地。
所以在没有认识到世界上还有北美那种粮仓地之前,中华民族已经将他们视野里水热条件最好的产量区占据了。
至于中南半岛等地方,在当时人们的眼里,哪里是瘴气密布之地。
在没有高效药物和空调之类现代化降温手段之前,热带的各种病菌以及闷热的气候环境,会轻飘的干掉人类。
转回来再说眼前,明末气候转冷,冬日漫长且温度偏低。
好在地广人稀,只要面积够,一年收获一季也就足够吃。
或许再往北,到东西伯利亚地区,后世的产量区,此时的环境彻底无法种植粮食。
当然,以现有条件,产量低下的前提下,只有依靠更多的种植面积。
“周大人,咱们在极北之地,可是有努尔干都司呢,虽然几十年没有人去过,但好歹是咱大明地盘。这不是,黄台吉恰好带兵去了。你说,咱们派兵去追他们,然后运送粮食困难,在原地屯田再追击他们,不为过吧。”
熊廷弼这一番话,周永春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
当年王韶开熙河,也算是名留青史。
熊大人有如此志向,倒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说来,黄台吉逃走,根本就是你们有意安排?”
因为知道前因后果,所以他并没有很吃惊,只是确认下事实。
熊廷弼答道,“是,也不是。”
“此语何解?”
“我们是想让黄台吉游走出去,却并不想让他去骚扰叶赫部。再者,即便黄台吉不去海西部,也不可能完全消灭他们。”
“但是我大明军卒既然能灭代善,再胜其他贝勒,难道就打不过黄台吉?”
“倒不是打不过,只是所需要耗费的粮草物资,绝非现在的局面可比。”
熊廷弼顿顿,继续道,“黄台吉带走的是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这三只队伍是八旗当中战力最强的三个旗。并且,他们当中除了正白旗,都有和迅雷弹以及空心方阵交战的技巧。再想像打代善那样随心所欲,是不可能之事。再有,天开始降雪,对于我大明军队来说,那是无法破解之难题。”
136 烈马红颜?钢铁直男?
听完熊廷弼的理由,周永春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此前他以为,熊廷弼要和李成梁一般,养寇自重。
要知道,此前熊参奏李成梁的一个理由就是他养寇,难道说现在换做他掌权,也要学这个么?
现在看来,确实是误会,熊廷弼心里关注的,还是大明的百姓能否吃上饱饭。
想象此前推断,真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获悉熊廷弼的心思之后,周永春也知道该如何向朝廷汇报情况。
干掉几万八旗兵以及毁灭赫图阿拉的实情自然要大书特书,至于让黄台吉逃走以及要追击之,便需要用些春秋笔法。
好在大明官员都是文科出身,没有人写特别翔实的数据分析,有些东西,用些含糊的词语带过去便是。
难道还有哪个大官人要来此地挨个数数京观的数量,或者弹药给养的消耗吗?
熊廷弼去准备向北进军必要的军需,牵扯到各个方面,需要他出面总体协调。
至于方书安,也有他自己的事情干。
……
翌日,他正在屋里思考着东西,冷不丁院子里传来一声清咤:
“谁是方书安?”
一员浑身火红甲胄的女将,策马冲进方书安所住院落。
唏律律!
马蹄高昂,空蹬数次,方才踏在地上,显示出女将超绝的骑乘技艺。
只见这女将眉黛若细柳,一双凤眼,明眸如黑玉一般。
皓齿琼鼻,樱唇芙面,又略带冷艳端庄,肤白如瓷,胸隆饱满,身姿挺拔,一头秀发被红巾包住。
端得人英气逼人,世间绝色。
同样,后边两个随身侍女也是颇为秀丽。
方书安放下手中活计,走出房们,看见眼前的情况,有些懵逼,他一脸茫然站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位?找在下有何贵干?”
来人这劲头,要比熊家老二还要夸张些,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
果不其然,还不待方书安有所准备。
女将尚不答话,上前就是出枪,方书安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开,“哪里来的恶婆娘!”
这是什么调调,难道是个喜欢虐待别人的主?
回答方书安的仍是如毒龙出海的两枪,唰唰!那枪尖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是个狠人!
素不相识竟然挺枪就上,不回答别人,还强上。
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方书安不要面子么?
不行,要挡一挡,万一被插个洞,损失可就大了。
方书安心思跟着身体一起动着,飞身闪过枪影之后,随即跑到场边武器架上,拿起一杆明军制式长矛与女将斗在一处。
一寸长,一寸强。
女将的兵刃乃是特制,虽然舞得虎虎生风,但是比之要短些。
方书安自小也是请名师指点过,再加上化身方书安以来武力值暴涨,初时慌乱过后,慢慢稳住阵脚。
他脑中招数混合后世学习过的枪棒武术要诀,越打越勇。
两人在院里拼枪倒也旗鼓相当,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女子体力渐渐不支,额头已经见汗。
只见她脸色发红,胸腔起起伏伏,口中喘着气,显然,已经被方书安压住。
进行到下半场,方书安已然稳操胜券。
他一式妙到毫巅的挑刺就将女将手中武器挑飞,再飞身一脚将其踢下马去。
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谁知道对方什么目的,还是先缴枪再说。
女将并未慌乱,翻身右手一撑地面,漂亮的鹞子翻身后,稳稳站住。
随手接住侍女扔来的长剑,继续刺向方书安。
这是作甚?
咋还没完没了呢?
方书安心中疑惑重重,但是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
经略府后院二楼上,几个人对场中两人对战指指点点。
“老妹妹,我没说错吧,这小子武艺可还满意?”
“好,好,是把好材料!”
为首两人正是秦良玉与刘綎,自从知道方书安尚未婚配,刘老便惦记着了这小子的婚事。
年纪不小,还没成家,说出去让人笑话,身为长辈,他仍然要为小辈操心。
恰好他早早受伤离场,在后方闲来无事闷得发慌找人饮酒时,便一直帮忙打听。
那态度,比后世帮忙张罗对象的邻居老大爷没有任何区别。
人类啊,原来从古至今,喜欢做媒的劲头一直未曾改变。
只不过,寻常人家丫头,莫说是方从哲,就是他刘綎自己都看不上眼。
人家好歹是当朝首辅之孙,还是个能文能武有机缘有担当还有主意的大明好少年。
话说,那日酒后便与秦良玉说了方书安情况,秦良玉也不拖沓,便给侄女秦红樱提起。
她也在头疼侄女婚事,兄长早就拿女儿没了办法。
都说女大不中留,但是这位是个例外,秦红樱有言在先,若不能在武艺上压过她,誓死也不嫁!
偏生,秦红樱将家传武学练的同辈罕有敌手,等闲汉子根本近不得身,那些与之相熟之人,听闻她,恨不得双腿换做四蹄,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敢与之相亲。
两人你来我往,方书安自是游刃有余,现在也不在着急挑落她兵刃。
“母亲,樱妹根本没可能赢。”秦良玉独子马祥麟摇摇头。
“你懂个什么?男女之间,有什么输赢之分?也就是你个武痴,就知道打打杀杀,谁会跟你一样榆木疙瘩!你且看看别人……”
正说着,场中分出胜负,方书安不想再玩了,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他还要去设计雪地出行好用的工具。
嗡!
他运足腕力,拿兵刃挡住剑身之后,伸手在剑身一弹。
一声响后,秦红樱才体会到眼前人力量的可怕,瞬间,她便拿捏不住。
方书安看准机会,反手在她手腕出一点,趁其吃痛之下,便抢过手中宝剑,横在其玉颈之上。
“够了,莫要胡闹!”
说完,挽了个剑花,双手捧着剑身,欲将剑递回去。
谁知道,偏生女将不知想什么,不但没有接,更不曾再动手,却霞飞双颊,嘤咛一声转身跑了。
连马匹和两个侍女顾不上。
难道就是为了送匹马?实在是奇怪……
方书安莫名奇妙,却见几个亲卫憋着笑。
“笑什么,看看谁家的马,送回去,找不到正主,我可就卖了啊!”
说完,自顾自的回屋,继续自己研究去也。
远处的秦良玉黑着一张脸,心中骂道,也是个钢铁心肠。
马祥麟在边上没心没肺道,“哈哈哈,方兄也是……”
“也是什么?给老娘滚回去!”
马祥麟闹个灰头土脸,本来好好的,老娘骂自己做什么?
137 武器作坊失火
方书安自然不知道此间有什么故事,刘綎和秦良玉一样,都为这小子的直肠子来气。
你他娘的,给你送个姑娘到门口,你倒好,姑娘赶走,马留下?
要干什么?买椟还珠?
难道要搂着马睡觉?
那马能让你睡?
马能给你生孩子?
马能给你暖被窝,扶老携幼?
刘大媒人见秦良玉气鼓鼓的走了,便也转头回去,浑然忘记自己办过这件事。
丢人啊,丢人,方家的兔崽子真不是省油的灯!
再说主人公方书安,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回屋之后就是惦记了下马能卖几个钱,至于姑娘,纯粹当做是仰慕他老大名声前来挑战的。
年轻人么,和后世的中二热血骚年一模一样,都以驳倒他人为荣,尤其是他方书安这种风流倜傥却又盛名在外的大好青年。
那简直是年轻人心里的活靶子,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啊!
越想越开心,他干的劲头越大,于是便多饮了几壶茶。
不过么,大量的咖啡因摄入,总算是有了后遗症。
白日里喝多,好容易辗转入睡,却又夜里被尿憋醒。
迷迷瞪瞪将手伸出去,摸摸床下,心里一凉。
姥姥,白日里净顾着干活了,夜晚睡前竟然忘记拿尿壶。
说什么来着,既有得意必有失意,现在就是那漂亮女将把那匹马牵进来,哪怕是大宛汗血马,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尿壶!
屋里冷的如同冰窖一样,出去尿一次能把宝贝疙瘩冻掉。
他不敢在屋里放着火盆睡大觉,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阳城自下雪可出了好几起为此丧命的事,火墙、火炕那东西女真倒是有,但是建造难度不小。
女真人也是与寒冷对抗中才摸索出来,还未传到汉地。
不过嘛,无论贫穷富贵,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有对付寒冷办法。
穷人有汤婆子,富人亦有手炉及暖床丫鬟,据传还有香肌取暖和“肉阵”之说,那里边的事情,十分之精彩和有意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经历过几次起床失败之后,最终还是膀胱战胜寒意。
再憋下去,爆掉可没人给他做修补手术。
磨蹭着出被窝,披上衣服,打开房门便是一阵冷风吹过。
“他娘的,冻死个人,没有暖气怎么活!以前都是暖气救了我狗命!”
一边打哆嗦,一边自言细语。
反正左右无人,他找好位置,对准花池开始解决。
“唉~~~”
习惯性的叹口气,抖三抖,那叫一个舒畅!
正爽着,抬头看到烧红了的半边天。
我*!
那是什么!
依据方向和位置,像是城西试验场,那里可有方书安画好图样,正在试制的新式火器和雪地专用的运输载具!
尿意和睡意瞬间没了踪影,那是至关重要之处,很多他的想法正在那里实践。
若是出了意外,损失掉已经筛选出的结论。
都需要再重新走一遍,若是被有心人盗取,必然会造成损失。
事不宜迟,他马上披好袍子,叫醒孙传庭和卢象升。
两人也都是满脸困顿,但听闻出事的地方,谁也不敢怠慢,都是匆匆披上衣服,牵马直奔过去。
路上,方书安一马当先,跑在前边。
几个亲卫紧随其后,孙卢二人缀在最后,满面心事。
“孙兄,试验场机密异常,等闲人根本无法进入。即便是与建奴作战最为艰难时刻,探子猖獗,都不曾被破。如今城内探子几乎被扫荡一空,怎么反倒出事。”
孙传庭也不敢确定,只是分析道,“你这般认为,守卫与密探们同样会如此想。那些密探们便是趁着战后防御松弛,守卫们注意力松懈的情况下动手。想必是他们很早就开始部署,只是到今天才成功。”
听他说完,卢象升深以为然,即便是作战激烈时破坏掉,对明军的影响也不大。
作战所用之份额早就生产出来,战时制作的是备份以及库存。
所以对头们才会耐心的等着,直到战役结束,上下松懈之余,密探们才能找到机会,从而得手。
一行人到现场时,守卫们基本将大火扑灭。
幸亏此处防火措施做得极好,烧掉的仅仅是一片库房,里边盛放的是制作迅雷弹用的草纸。
烧着的不是火器作坊,而是库房,即便如此,也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由于跟女真大战,库房早已空空荡荡,若是如原来那样,恐怕整个试验场加上沈阳城都要遭殃。
然而,火器作坊铁门被人撬开,方书安画的图样和几样新试制的火器也不翼而飞!
负责实验场的参将,已然被吓得面如土色。熊阎王放过话,若是此处有事,提头来见!
现在不但是有事的事情了,库房被烧掉一部分,就连最为机密的试制作坊铁门都被人撬开。
它的位置十分隐蔽,当初为了选址,方书安和熊廷弼两人可是亲自找了一下午,并且最后还请锦衣卫的众好手把关。
若不然,怎么安安心心的将图纸和试制品放在其中,早就拿到城里去了。
仓库连带工坊,坐落在山谷当中,四面环山,仅有一条通道进出。
这还不算,为了防火防爆,关键部位都是用小山丘乃至人工土堆分别隔开。
至于阴干库、试制作坊、试制记录文档存放间,更是藏的严实,即便是长期在其中做活计之人,都分不清何处作何用。
毕竟,整个区域的守卫只负责有一部分,不同区域的工人靠服装颜色限定区域。
若贸然穿越,便会被好生拷问。
试制作坊内,方书安捡起一把掉在地上的小锤,放在铁制台子上,反倒笑了。
若是他现在骂骂咧咧的,别人或许能放心,但偏偏露出如此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怒极反笑,说的就是这种?
噗通!
那参将也顾不得什么,一声脆响跪在方书安跟前,“方公子救我啊,末将上有七十老母在堂,下有……”
“又没人要你命,莫要这样,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起来说话。”
参将哪里敢啊,还以为方书安在说气话。
“你们以为,他拿走图纸和样品,就能仿造了?”
138 李尽忠吃瘪
这句话说出来,参将猛然抬起头来。
“方公子,您的意思是?”
他好像抓住一根救命草绳,赶紧攀援。
“先起来吧,我没有什么身份,这般让人看见,以后可就不好了。”
方书安说着,便要去扶参将。
对方知道自己真有机会,怎会让方书安动手,噌一下便窜起来,可与他年纪半分不像。
“火器若是只靠一张图纸、几个样品便能模仿,早就传遍天下。当中有些东西,需要深入浅出的论证,以及反复试验才能得知。尤其是咱们新弄出来那个手持连环铳,他们掌握不到其中要点的话,没有任何用处。”
“那是说,不需大费周章了?”参将小心地问着。
“不,相反,还要大索全城,将那东西描绘的越发珍贵越好,还要高额悬赏,如此,才会让人重视!”
参将更蒙了,不是说实际上没那么重要么?怎得还要闹得满城风雨?
不过,这些事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这里本来就不是他能随意进来的地方。
简单看清受损情况后,便欲退出。
“将军且慢。”
孙传庭突然开口。
孙公子也是熊大人身边红人,和方公子关系紧密,这层关系参将自然清楚。
“孙公子请讲。”
“这几日,可是有比较多生人进来?”孙传庭问道。
“那是绝不会有之事,整个谷里,大部分都是常年住在此地。只有些铁匠皮匠,夜里会赶回家中。他们不是家有娇妻,便是有父母要奉养,否则不会允许其长期进出。”
“那最近可有异常?”
“近日倒是没有……”参将细细想着,不过突然,他嘿嘿一笑。
弄得孙传庭和卢象升以为他傻了。
“怎得?”
“异常倒是没有,只是想起一件稀罕事。不过那也不是近日,大军出征时便有了。”
“哦?”方书安感觉关键点就在此处。
“皮匠里有个小子,生的细皮嫩肉,一双手丝毫不像其他老匠人那么粗糙。也正因如此,做的活计十分细腻,与其他男匠人风格迥异。
更有人说他是小相公,还时不时有人调笑与他。初始,小子还愤懑不已。谁知有一日,突然像是换个人一样。再有人与他调笑,不但不躲避,还敢还嘴回去。
有人说是因为被男人强了,也有说是找了个婆娘,比他还要剽悍。都说在家中,他是女人,女人反倒是男人。常常见他早上脸上带着伤痕而来。后来索性带着面纱,来遮挡大花脸。”
“呵呵,男人带个面纱,像什么样子,等会儿,面纱?”
参将原本将他当成个趣事来说,现在在意识到,这特么不就是异常所在么?
“难道说他就是???”
参将猛然便要冲出去。
“恐怕现在已经找不到,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方书安说完,参将已经冲了出去。
此人行为确实异常,一系列过程不但很好的隐藏了变化过程,而且顺其自然的将面罩带在脸上。
如此一来,即便是他进出大门,时间久了也能凭借着脸上画出来的痕迹避过检查。
工坊里做活,劳动保护一直做得很好。干活时候都会带着口罩,如此一来,即便是换个人,也不会发现。
实在是太聪明了,天衣无缝,竟然潜伏这么久,还花巨大心思,即使真不是密谍,恐怕也与之关系匪浅。
工坊遭窃,让方书安意识到,辽东到底是处在火线,虽然出来的新东西方便上战场实践。
但是保密工作需要付出几倍努力,今日的事情,显然不会是奴儿哈赤派出的密探所为。
他们的时机太不合理。
但若说是其余敌对势力,也有些说不通。
东林有些人虽然够坏,但也不至于直接在战场上做手段。
也正因如此,他也无法定位是何人所为……
熊廷弼知道作坊的事情后,放下手中事务就来处理。
这个地方决定了赫图阿拉之战的胜利归属,无论多么重视都不为过。
听到方书安要将事情闹大的建议,熊廷弼当即答应。
功劳如此之大,总要弄出些小辫子给对头攥住,若是满朝文武都在夸他,没有些许负面,只怕坚持不到屯田出结果或者彻底搞定黄台吉。
料理完作坊之事,回到小院,天光已经大亮。
李尽忠听说后,早早地来院里等着他。
“怎样?损失大不大?怎会如此?”
“莫急,听我说完。”
……
原本还紧张的转圈圈的李尽忠,在听完之后,一拍大腿坐在台阶上。
“若说阴谋诡计还是你厉害,他娘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等妙计呢?”
“那是,我方家后代是文武双全,多正常,哪像你,就知道使蛮力。”
见方书安几句话开始嘲笑自己,李尽忠哪里能让他得意?
来往而不往非礼也!
李尽忠看着他那张虽然帅气但是十分欠揍的脸,此刻更是带着令人憎恶的微笑。
这个畜生,笑起来都这么好看,幸亏他是男人,若是女子,指不定让他迷得五迷三道。
嘿嘿一笑,计上心来,只见他说到,“听闻你将秦红樱打败了?”
秦红樱?那是谁?
方书安在大脑里搜索一番这个名字,并未发现有能对的上号之人。
嗯?
应当是昨日那个红衣女将吧……
“那又怎样,多正常不过,她哪里是我的对手。”
方书安想了想过程,确实不是他对手,丝毫不带吹牛的成分。
“嗯……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李尽忠一脸神秘的笑,连带着刚刚蓄出来的胡子都十分调皮。
“有意思?还能比射击火器有意思?呵,你懂个屁。女人们都是姑奶奶,需要陪着她们吃饭、逛集市、赏花弄月,怎会比发明创造有意思?
女人只会耽误制造火器之事!”
方书安说得义正言辞,好像女人将他怎么样似的。
李尽忠原是想看他好奇的样子,谁想到这厮会如此说,被他话一噎,差点没喘过气。
这还是那个进青楼就想三四个一起陪着他的方书安?
不过,两人都没有意识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彻底听完他们对话。
139 宣示主权
林月华和张田余准备好了方书安所需的物品,亲自押送第一批过来。
做为方书安的盟友,他们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跟着他也同样投入许多。
尤其是羊毛,京城的库房已经存满,近日来就是看看方书安有何计划,是否要进行下一步。
当然,对于农具和牲畜的需求,二人同样是满心期待。
比起其他东西,对土地的眷恋算是中华民族最大特质。
虽然方书安要开发的地方很偏远,但是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习惯,只要是能弄到土地的情况下,人们都对其感兴趣。
那才是最能保持的财产,即便是王朝兴替,也不曾改变人们对土地的需求。
只不过,听到方书安一番话之后,林月华表情十分微妙,涨的通红,似乎熟透的苹果一般。
“好……方……方公子你说的很好啊……这是货物的清单,你自己看吧。”说完,冷哼一声便去了。
方书安十分纳闷,自己刚才不就是阐述点事情么,怎生恁的玻璃心,还不让说了?
“田余什么情况?”
“这……”胖胖的张田余急得一脑门汗,不晓得是否要说实话。
“吞吞吐吐干什么,有话直说便是。”
见方书安这么说,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刚到,便听闻书安你与秦红樱比武之事,还胜了她。”
“赢了她又如何,有什么好炫耀的,毕竟男女有别。”
张田余继续擦着汗,“您是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秦家姑娘放过话,想要成为他的男人,必须要在武艺上赢了她。就是如此,刘老将军才会安排他和你见面,难道,你真不知?”
张田余看见方书安疑惑的目光,自己也十分纳闷,看样子,可不是装的啊。
“我是真不知啊。”方书安苦笑道,“还有方才的话,不过是开一些玩笑,莫要让她当真。”
张田余自然知晓他说这话的含义,“好,你放心,我这便去将你的话传达。”
走出两步之后,他也放下一个册子,“这是此番运来的物资,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们下次补上。”
说完,他便去追林月华去了,两人之间至少名义上是有婚约在身,能保持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
当然了,对于林月华来说,更为重要一些。
张田余找到林月华的时候,后者站在下榻客栈的天井里发呆。
看着那背影,张田余默默的叹口气,悄然走到她身后道,“林家妹子,如今的书安已经不是昨日的方书安了,但林家依旧是那个林家。
当然,今年壮大了不少,但是其中有多少多少方公子的干系,你心里定然有杆秤,比我要清楚许多。他的东西,说难听些,给谁,都能发家致富。”
张田余说的很直接,但句句扎心,林家今年的扩张,还都是和方书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也不奢求他什么,只是听见他说那番话,再加上和秦红樱的传闻,突然心里一痛。”
“越痛越是在乎,其他不说,以前可没有这么多感觉吧。你不得不承认,方书安的魅力远超一般人,并且随着接触的深入,你会发现他身上更多的宝贵之处。再者说,听他的话就知道,他和秦红樱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事情。那些不过都是刘老将军密谋的事情,甚至都没告诉书安知道。”
听闻他说完,林月华没有反对也没有点头,不过,此番话,基本上都是实际情形。
“唉,您说的是,怪我使小性子了,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关联,我这就去赔罪。”
林月华干脆的态度,让张田余为之一顿,不过想想也就释然,商人家孩子,对各种事情的敏感度以及顺势而为的行事方法,无出其右者。
“事情又非书安主动,赔罪这事情,你定然是要做的了……”
调查的结果自然是如同张田余说的那般,方书安的比武也是稀里糊涂的就被安排。
讨男人欢心,林月华虽然不擅长,但是学习能力一流。
向别人讨教一些方法之后,她便投入当中。
也就是中午时分,依然在忙碌的方书安,迎来了林月华的二次到访。
此刻她满面春风,可不像是早上推门而出的那位。
还不待开口说什么,林到先开口。
“肚子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打开食盒……单看色便知道,诚意满满,因为那火候和颜色,绝对不是仆人们熬制,定然林月华亲自动手。
别人要是做成那样子,必然早被辞退。
方书安喝着林月华给熬的冰糖银耳粥,火候虽说掌握的不好,但还算能入口。
看看林月华一脸期待的眼神,方书安只好举起大拇指,赞了一声。
只不过心里苦啊,这年头,吃个饭也要违心的夸赞人。
灵儿在一旁撇着小嘴,小声嘟囔道:“火候大了些,银耳放的稍晚……”
林月华俏脸一如常色,似是没听见灵儿嘟囔,收拾起桌上碗筷,桌上几道精致小菜被方书安吃的一干二净。
没办法,要是不吃点小菜的话,还真不能顶到下一顿。
林姑娘做的饭,既不饱眼、又不果腹啊。
他对林月华感情有些复杂,既感叹于她的干练,对于方书安要求采买的农具按时送到。
但同时对林月华的多次试探有些心烦了,人心最难测,同样经不起试探。
若是试探的多了,谁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
不过么,此番态度确实有变,今次竟亲自做饭菜堵门,一改以往的态度,十足像个宣示主权的母老虎。
方书安小心翼翼道,“粥还不错,小菜简直大厨水准,厉害厉害!”
林月华听了,嫣然一笑,灵儿早从林月华双目看到寒光,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跑了。
灵儿刚出门,林月华就变得哭哭啼啼起来,“我就知道我没有庖厨天赋,那粥我熬了三次,耗费几个时辰,前两次都没做好,不是糊了就是材料放的多了,你还就吃一半,灵儿做的小菜你倒是吃的一干二净。”
方书安有些不知所措,林月华何时学会这一招。
但是那也不能怪自己啊,做的好吃还不能夸奖么?
难道难以下咽的东西也要强忍着吃进去?
而且,他最怕见到女人哭泣,尤其漂亮女人,“你这,唉,我喝完就是。”
林月华立即小雨转晴,俏脸之上哪有一点泪痕,方书安哭笑不得,“你来找我不是专门给我送饭的吧?”
140 阴盗贼一把
林月华顿时有些扭捏,低下头小声道,“我听说刘老将军给你做媒,对方是秦将军的侄女。”
方书安点点头,“算是有此事,不过你们不说,我根本不晓得。”
林月华猛地抬起头,看了方书安一眼,瞬间珠泪横流:“我不过试探你几次,没想到就让你厌烦了,好,我这便回京让我父亲找方伯伯解了我们婚约,给那秦小姐让路!”
嗯?方书安更郁闷了,不是刚刚好好的,怎么还能把这事牵扯到自己头上。
只是,林月华这时突然扑哧一笑,“骗你啦,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看把你吓得,你说,我是那样不分事实之人么?”
???
方书安更蒙了!
如果说林月华一点意思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她心里有想法,若是什么度不说,定然憋着难受。
索性就用这种开玩笑的方法说出来,算是排解心中的郁闷吧。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心照不宣便是,若要真的说出来,反倒会不舒坦。
……
“屯田之事,我们可能参与?”
气氛不是方才那么尴尬之后,话锋一转,林月华问道。
这件事情来之前他和张田余就计划好了,边境屯田是个大工程,若是一般规模,或许他们不会有想法。但是看牲口和农具的规模就知道。
那里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准备的东西,几乎相当于北直隶一半的耕地量。
并且这只是初期需求计划,将来还需要更多的农具和牲畜……
当然,此番来他们运送的物资不过是初期计划的初期……
毕竟数量巨大,不是一两次能够运送完毕。
“仅仅依靠官府,自然无法实现如此大规模屯田,到时候耕田太多,还需要商人们想些办法,弄些人员物资回来。
不过那下一步的事情,涉及到农田和边事,还需要朝廷拿主意再说。”
林月华又道,“熊大人怎么想,他这一次拓地千里,乃是立国以来少有之盛事。比起来一般的封疆大吏,要强上太多。”
“也不能这么说,此前努尔干都司一直在我大明辖区之内,虽然只是羁糜,但名义上仍旧是。我们此番动作,不过是将自己的东西牢牢控制在手里,算不得开疆拓土。”
看着方书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林月华突然很想笑。
因为这个人说话太有意思了,只要和大明沾边的东西,他都能拉进来,甚至连努尔干都司这样基本是在传说中的名字,都能说得斩钉截铁。这份精神……实在是……
值得学习呢!
……
方书安最近命犯桃花,林月华不过刚刚离去。
夜晚时分,又有女人造访。
此人没有林月华那么正大光明,而是小心翼翼扔封书信进来。
看那娟秀却又有劲的字体,很难想想是怎样一个女子写出来。
城西的一家酒楼隔间,方书安静静的等着那人的出现。
因为看见纸面上几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关于失踪火器之事!
正在他悠哉的看着窗外姑娘时,一阵幽香淡淡地,钻入鼻尖,并且,颇为熟悉。
这是?
他抬头一看,来人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同样精致且不俗的面容。
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萧芸娘。
“是你!”方书安看看她身后,并未见到那个丫鬟。
“你的那个小跟班呢?”
萧芸娘凄然一笑,“多亏方公子做的好事,她生死不知。”
嗯……
方书安端起茶杯的手一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想不到啊,我只不过是拿了你几张草图和试制品,竟然被你们说成是能决定黄台吉胜败之物,怎得恁恶毒!”
“恶毒?”
听见她这么说,方书安笑道,“事情真是奇怪,你说说,我一个丢东西的没开口,你拿东西的就着急兴师问罪,难道说,你们拿别人东西,还有理了?”
“拿你东西不过是战争的一部分,多正常的事情,怎么在你口中就跟偷盗一般?”
方书安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出来,看看人家小姑娘的嘴巴,能将黑的生生说成白的。
看着她衣袖上露出来的白纱,方书安问道,“看来是被组织放弃了吧。”
“哼,你也好意思说,我暗自庆幸自己成功,却并未想到能进入你的陷阱。几张破图纸和样品啊,我不知道如何使用也就算了,偏生首领死先听到你们下的通牒,还真以为我拿了多少宝贵的东西。为此,便怀疑我的忠诚,你说说,要不是你这些鬼域伎俩,我能到今日天地?”
萧芸娘说着,猛然抬起了头,在她下巴上,赫然有一道血印。
看那角度和走势,只要稍微加力,她就不可能活着看见方书安了。
“啧啧,你们的人下手真狠啊,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好在首领最后动了恻隐之心,要不然,我恐怕早就被你害的去见阎王。”
“事情不能这么说,若是丢的东西真的十分重要,现在你恐怕只能再城门上看着我挂着了。”
方书安这句话说得无误,如果真的有人丢失了最为重要的火器,进而影响到战争进程,一刀砍了悬在城头,都是相对仁慈的。
“既然你们意识到无用,为何不拿回来?”
“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了,尤其是火铳,至于图纸,倒是能还给你,只不过……”
重头戏来了,这才是萧芸娘找他的目的。
方书安将丢失成分夸大以后,相当于直接在盗窃者和上司之间制造了一条鸿沟。
无论他们怎么对比,都不可能找到那些所谓的东西。
这样一来,盗窃者萧芸娘拿不出来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必然会遭到上级的猜忌和追索。
如此一来,双方定然会有一方坚持不住。
这不是,萧芸娘知道,凭她自己,已经无法挽回在组织中的地位了。恰好有如此手段,似乎离开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要躲开组织的追杀或者后续,只有投向明军,并且得到庇护,才有可能成功……
当然,她也不是白白要求,自然有能对等的东西。
141 套路顶级杀手
“你觉得你有谈条件的资本?现在追索你的不止是锦衣卫,还有官府捕快,当然亦有你们神秘组织之人。若是所料不差,建奴的人同样在寻找……”
方书安捏着茶杯,细细的看着上边的云纹,似乎说出来的话不关他事一般。
“那你又图什么?若是想单纯的抓住我,将纸条交给锦衣卫便是,何需你以身犯险。而且,你不想知道我对你了解有多少么?”
萧芸娘同样的不慌不忙,好像方书安说得话半分都构不成威胁。
但是,对于这一番话,方书安选择无视,并不理她。
三两句话就想炸出来东西,可还行?
“不作声?好罢,你可知道,我去查你身份底细时候,可不是一方势力在盯着你啊。啧啧,多亏你那个侍女机灵,要不然指不定被谁下手知道你的秘密了……”
萧芸娘说着,便不再说话,因为她发现,方书安的表情已经换了,从方才的不屑一顾到此刻的满面怒容,不过只是因为提到侍女。
难道是侍女对他极为重要?
“你放心,我没有对你的侍女动手,但是不敢保证其他人……”
“闭嘴,敢动我身边人,一人做主我杀他全家,一家人我灭他全族,一伙人,我让他九族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方书安说话间,牙缝里都透露出寒意。
虽然感觉他有吹牛夸大成分在内,但萧芸娘并不怀疑,此事真的能办到。
她想了想,决定换个换题,“不过……你那个侍女,似乎也是有故事的人,我发现她……”
“够了!”
方书安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溅的茶水四处都是。
就连门口路过的小二哥都被惊了一下,不过转念便又释然,小两口吵架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出现。
保不齐是小娘子又看上哪家小哥,一言不合两人便要砸东西。
反正只要赔钱就是了,莫要砸到自己便好。
“我身边人有什么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倒是你说有几路人马盯着我,谁会信你满口胡言。”
“知道你不信,若是不说侍女,恐怕你都不信我去过你家。不过你无须太过担心,你家里说什么也是当朝首辅,还是锦衣卫世家。那些人即便是想要干些什么,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分寸。据我所知,当中不仅有人调查,也有人暗中保护……你说,为什么他们那么在乎你?”
为什么重视方书安,那还用说,如果有心人从前向后捋捋,从国债开始,到熊廷弼顶替杨镐,再到粮食大战以及迅雷弹,和后来的赫图阿拉大捷,哪里没有他的影子?
已经几年没有什么政绩的方从哲,一下子将大明头等要事梳理的井井有条,虽然有朝中几个重要部门都是齐楚浙三党把持,能保持步调一致。
但此前清洗完东林党人时候就是,那时候可是捉襟见肘。
如果说东林党人当中不死心之人不去盯着方书安,定然说不过去,至于其它,虽然万历不理朝政,不过他对官员的把控并不曾放松。
方从哲的巨大变化,万历不可能视而不见。
萧芸娘继续说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并且你那样安排,就是等着我找上门。”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大家都已经摸清对方的底牌。
方书安呷一口茶,换了下情绪幽幽地道,“没成想你是个聪明人,那还真有些意思,来,看看吧……”
说着,他将一封折叠的书信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萧芸娘不说别的,就是方书安对情绪的控制就令她汗颜。
难道说高门大族出来的人,个个都是这么妖孽?
年纪轻轻就能拿捏的如此精确并且及时更改。
不过,当她看见那封书信的内容时,便没有心思再考虑情绪控制了。
因为相比书信的内容,方才的谈话都相形见绌。
“这你都能忍?读书人做事,怎生比我们武人还要狠绝。”萧芸娘皱眉到。
“你才意识到?武人的狠辣来的直接,读书人么,呵呵,骗的你进绞刑架,还要让你将妻儿老小家产一并奉上。”
“所以你让我知道这些,是想让我?”萧芸娘说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简单来说,我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地刀!”
“锦衣卫不都是你的好兄弟。”
“不!”方书安摇摇头晃着手指,“有些事,不可能动用锦衣卫。”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如此杀伐果断。”
“不,你不懂,我还是孩子,虽然我长得帅气,但是这不应该是我承受与年龄不相符重担的原因。既然他们逼着我成熟,那我只好让他们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惦记的。”
“所以你就设计让我脱离组织,最好还是被黑白通杀。随后再利用我?但是那样,岂不是半分臂助没有?”萧芸娘挑着眉道。
方书安继续饮茶,根本无视她的动作,“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难题。你做的事情,只能是你自己去做,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同样,一旦失手,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报酬,会高到你无法拒绝。”
高到无法拒绝?
萧芸娘想不到那是怎样的价码,但是京城一行,她已经知道,方书安绝对不是信口开河,单就是瓷砖的收益,就是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对了,说说你,应当是无父无母吧。”方书安淡淡地问。
能作为顶级杀手,必然是孤儿身份,以免有牵挂。
“不,恰恰相反,门里人,几乎都是有家有室,一身牵挂。只不过,家中人并不知晓,我们从事的是这一份行业……”
“这……”
方书安也为他们这骚操作所吃惊,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了无牵挂的人并不容易控制。
反倒是一身牵挂更容易操控。
“你父母舍得你?”
“我家里穷,只能如此。”
“他们卖掉你?”
“不,只是送我出去,送给了那年路过的杂耍班子。若是我留着,八成早就成为白骨。送出去我能活下来,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倒是活了下来,却成这般半人半鬼的样子。”
交谈不知怎地,到了互相卖惨的境地。
这不是方书安所预想的,“好了,言尽于此,需要你做事情之时,我自会联系你。其他时间,你就当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142 到底是谁套路谁
“不听我,那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你什么时候挑选我当你的刀?”
“从你谋划盗取我图纸的过程中……”
方书安不能安逸的呆在辽东看着熊廷弼计划成功了,因为不管是家里还是骆养性给他的书信,都在说明着一件事。随着辽东渐渐平定,蛰伏一段时日的东林党人和其他钻营之辈开始动作。
他们的计划,是要趁机将方书安、方从哲、熊廷弼、乃至六部尚书等人马一网打尽!
来而不往非礼也,方书安又不是什么洁癖圣人,敢玩阴的,他会比别人更阴。
既然用不上台面的手段,那也就同样的手段回制吧。
至于萧芸娘,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几句话就能收服她。
事实上,两人更多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方书安提供的是金钱,萧芸娘提供的是她的专业技能罢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只是,萧芸娘看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奇怪的味道。
正当方书安一边吃东西一边思考的时候,冷不丁响起了声音。
“哈哈,方公子的确怜香惜玉,芸娘还不快给方公子道歉,方公子,杂家这厢有礼了……”
方书安没有发现,何时二楼没了人,此时两个挎着腰刀的壮汉守着楼梯口。
但是看他们的着装,不是锦衣卫,而是白靴褐衣尖帽!
不可能!
萧芸娘怎么会是东厂的人?
不过……
若是其他可能,那倒不好说。
说话之人颇像一个生意人模样的胖子,他两撇小胡子向上扬,颇有喜感。
声音就像个被掐着脖子的公鸡,让人难受。
方书安看着对方慢慢走近,没有说话。
胖子坐在桌前,微有些喘,从怀里掏出丝绢擦了擦头上虚汗。
胖子见他仍然沉默,遂将一块令牌扔在桌上,方书安自然识货,东厂的令牌还没人仿造。
萧芸娘恭敬的站在胖子身后。
身份既然明晰,方书安放下戒备,拱手笑道:“敢问公公高姓。”
“杂家姓崔,好了,杂家知道你心中有疑惑,这便告知于你,云娘所来的地方叫做梅斋,原是我东厂里干脏活的地方,十几年前趁着东厂内乱之际,勾结其他三斋脱离东厂掌控,到处作乱,勾结匪类,意图谋反。
杂家与他们斗法十年,互有输赢,说句灭威风的话,杂家背靠东厂,都没能办好,实是杂家输了。
杂家原打算用你的图纸和物件引那魔头出来,却不料被他识破,安插进去的人手也被暴露大半,死伤惨重。
云娘方才试探你也是杂家安排,原因嘛,你这身本事太过惊人,将建奴那种枭雄都耍的团团转。
随手扔出来都是大杀器,手下孩儿们将你查的底儿掉也没查出什么,开始连杂家都以为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妖人,化作方公子模样,方公子可愿教杂家?”
方书安吓出一身冷汗,随即又镇静,强笑道,“公公说笑了,书安不过是个常人,看过一些杂书,知道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
胖子跟着嘿嘿笑道,“哦,那倒是稀奇,不知是哪本书,杂家也寻来看看,说不定能开窍,考个状元。”
方书安嗫喏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胖子大笑,好不容易停住,“你呀,还是嫩的很,不似朝中那帮老狐狸,不过至今杂家也未发觉你有悖于朝廷,你在辽东期间云娘便帮你吧,那些人手段她都清楚。”
胖子说话若非一副尖细嗓音,谁都会以为他是个生意人,而不是个太监。
但是方书安与他坐在一起,心下还有些发毛。
片刻,胖子便和几个番子消失不见了,像是他刚来的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外边,胖子问着番子,“你觉得他话几成信?”
“我看他确实还稚嫩,或许背后有高人?”
“呵呵……”
胖子只是笑笑,同时摇摇头,却不言语。但是很明显,他并不同意番子的看法,方书安的怂,是装出来的,内心里定然是个逢场作戏的高手。
萧芸娘尚未离开,只是表情有些玩味。
方书安继续道,“我就说,你敢来,心里自然有底气,原来已经暗中投了东厂。”
萧芸娘笑笑,“你知道我背后势力了,我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即便是你的实力,我也不觉得能安全,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东厂吧。”
方书安自嘲道,“还寻思让你做刀子,没想到螳螂捕蝉啊。”
“您的事情,我自然会做,东厂那里,只需要我除掉那个人……”
不过,方书安并不担心萧芸娘将他的事情透露出去。有万历在,东厂又不参与他们党争,即便真的说出去,矢口否认即可。用栽赃陷害作为理由,以假乱真混淆视听问题不大。
等到萧芸娘也消失,方书安长叹一口气。
他娘的,好容易学别人玩一把套路,怎得还是在套路中!
至于萧芸娘能把事情办成什么样,他从开始的满心期待变成了有些担心。
只不过担心也不是办法,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方书安还不能离开辽东,他还需要些许时间来帮助熊廷弼解决出征军队面临的问题。
当他差点忘记另一件事,沉浸在作坊里不能自拔的时候,熊廷弼亲自找上门来。
熊大穿着一身熊皮大衣,正是熊芷雨亲手缝制的那个。
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是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便知道休息的并不好,定然十分忙碌。
“经略,若是关心进度,您说一声,小子去给您汇报便是。”方书安走上来说到。
“唉,看进度是一回事,现在有另一个机遇摆在你面前,是否愿意尝试?”
机遇?
方书安的情况,还需要什么机遇?
“经略,你不会是逗闷子呢吧,小子需要什么机遇呢?”方书安乐呵呵的问道。
“小子,你就会装傻,我且问你,眼下什么对你最重要,难道不是功名?”
“嗯……这么说还真是。”方书安讷讷的答道。
“名次于你来说无所谓,但是你需要一个三甲出身。若是你用大量的时间花在读那些书,做文章上,那是在靡费生命。尤其是县试乡试层层上去,所以呢,我这里有个机会,推荐你去国子监,至少有监生的资格,倒是便能直接去秋闱。”
“监生?像我这样的身份,不能直接获得么?”
在方书安的印象里,以他的身份,监生不过举手之劳,而且资格是确定有的。。
熊廷弼摇摇头,“正因为你爷爷是当朝阁老,才更难获得挂名机会,虽然有资格,但却一直未挂名,不如考虑我这路子。”
143 建奴的条件
看熊廷弼的样子,哪有一方经略的样子,明显是一个忽悠孩子的怪大叔。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真事。”
“当初来辽东的时候,您可是也说的很好听啊。”方书安小声嘟囔着。
“唉,嘿嘿,一马是一马,这次是真的好机会。”
“我觉得您还是提前给我说点的好。”
“你看啊,你那些功劳,都很难写到功劳簿上,这次不一样,有个实打实的机会摆在面前。”熊廷弼循循善诱着。
“什么机会?”
“建奴递过来了书信,说要自削汗位,投降了,朝廷的意思是先谈,等到有些模样之后,朝廷再有大员来定音。我想了想,你去当个副手不错,到时候成了,保举你个监生,没有任何问题。”
要说方书安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直接跳过县试、乡试,省大事了。
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监生的资格,但是想到得罪过国子监的那些人,便没有深入下去。
不过呢,现在不同了,若是带着诺大一份功劳回去,而且只是挂着监生的名字,去参加秋闱,那就没什么不妥了。
……
奴儿哈赤派来的代表是老熟人,正是被放回去的代善。
不过还有副使,便是奴儿哈赤十分信任的额亦都。
代善和额亦都提出来两个条件,一是保证建州部安全,二是提供给他们过冬的粮食。
莫说是方书安,熊廷弼都想不到,建奴提出来的条件听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条件,简直是太容易实现了。
熊廷弼准备了许多预案,却没想到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那叫什么来着,原本是预备重拳出击,结果发现对方递过来的是棉花。
当然,对方提得简单,不代表熊廷弼会松口。
“嗯……黄台吉也必须召回,将麾下统领的军队解散!”
这个是关键点,如果黄台吉的队伍能召回,即便熊廷弼没有了借口去屯田,他同样能找到理由去,但是至少省了大功夫去打仗。
不管是后勤粮草还是弹药消耗,面对两万能征善战的老兵,要付出太多代价。
代善笑着道,“上差,黄台吉此刻大军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莫说是令他解散,就是父亲命他回来,他也不会回转。”
“那你们的和谈和归正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看我熊某人好忽悠?利用这缓兵之计,等到春日方便之时,再行进攻?”
熊廷弼突然神色严肃,说话的口吻也十分强硬。
“上差,我等绝无此意,若是没有归正之意,只需要在深山老林中隐藏,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膘肥体健时候再来一遭便是。
实则是父亲念在族人受苦,又不愿大明百姓遭受战争屠戮,他老人家心怀百姓,不认双方士兵吃苦,所以才有了归正之心。以前是被奸人蒙蔽,还望上差明察啊。”
奸人,奸人是谁?何来奸人?
代善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不过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信得,官面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明知道对方说瞎话,也要装作信。
不然都说大实话,事情也就没得谈了。
奴儿哈赤能为双方百姓着想,那还造个什么反?
直接上书给朝廷说,“我要当皇帝。”
朝廷回复:不行,你不想,你实力不够。
奴儿哈赤:我有6万大军,厚甲快刀,你们怕不怕。
朝廷:我有12万大军,还有火炮无数、猛将如云,更有熊廷弼为经略使!
奴儿哈赤:哎呀,打不过。
朝廷:把你造反的经费交出来,大军解散。
嘴炮造反,结束。
你看看,这样才算是为百姓着想,双方和和气气的纸上谈兵才对。
如今不说死伤多少,就是掳走的百姓都有几十万。
有半毛钱是为百姓考虑?
和谈么,就是个拼演技的过程,双方在友好和谐的瞎话里,结束了交谈。
重点其实不在此次谈判,而在于建奴那里。
双方谈判并非一锤定音,此番前来,不过是试探下底线在何处。
目前来看,奴儿哈赤要保住人手不被清算,再要保证粮食到位,度过冬天。
毕竟他们大部分粮食不是被明军拉走就是烧了。
再者就是对于黄台吉的事情,不管建奴是不是真的说话不算,但可以肯定,他们不会将黄台吉手下哪一只武装交回来。
黄台吉和熊廷弼双方心照不宣的在等待这下一次机会,到时候是打是和,就看双方实力的变化了。
“还有一事,差点忘记,范文程、李永芳等人,要交给我大明审判,否则,难以服众。”王邵劲抛出一个问题。
“此事么……”代善捋着胡子,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其实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此事他们定然讨论过,眼下只不过是不想拒绝的太生硬,找一个台阶下而已。
“上差您知道,他二人也算为我建州部做出不少贡献,在族内颇受敬重。原本归正之事就饱受争议,若是将二人送来,必然会令父亲陷入不仁不义之境地。到时候,归正之事能否执行还两说。若是有些头领为此再不听命于父亲,继续要和朝廷死磕到底的话,那就真的失去归正的意义了。”
其实他说的事情也不是危言耸听,投降这件事原本就是奴儿哈赤强压下的结果。虽然在大明来说,李永芳和范文程是可恨的汉奸。
但是在女真来说,那可是投效的英雄,也是其他人的风向标。
如果这两人被大明弄回去治罪,那么其他海西部、乌拉部等等投过来之人,都会有想法。
既然汉人能清算,那么他们这些投效的其他部族之人,早晚也会被清算。
那样来说,投降是一死,不投降仍旧是一死。
与其死的窝囊,倒不如干一把轰轰烈烈的,即便不成功,也能咬下好大一块肉,恶心恶心大明。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双方都能想明白,但事情还必须要提出来。
若是不问问,谁知道奴儿哈赤原本就想放弃他俩呢?
现在看来,处于对大局的考虑,建奴并不敢随意处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和谈的诚意在哪里,我看索性不要谈,继续打下去吧,我看是你们缺粮食,还是我缺粮!”
熊廷弼突然要暴走,在座的王邵劲和赵梦麟都没想到,怎么说着就要掰了?
144 再遇界凡城
一直未曾说话的额亦都睁开了眼,不再假寐。
“熊大人,即便是打,我儿郎们又何惧哉?我们自白山黑水而来,自然能回到白山黑水中去。或许刚开始有些不熟悉的孩子们会吃些苦头,但是茫茫山林中,何处有食物,我们可是一清二楚。
左右不过是付出些代价,等到熟悉之后,在山林里,难道熊大人麾下的迅雷弹还能派上用场?到时候,不知你们怎么来林子里追我们?”
既然熊廷弼要挟,额亦都便针锋相对。
“再者,和谈想必也是朝廷的意思,若是放出消息,因为你熊大人贪图战功,找借口不愿谈,不知道到时弹劾你的奏章,能摞到房顶么?”
“哈哈哈,还想拿弹劾来要挟本官,你也不打听打听,熊某人何时怕过弹劾?就你这造谣的本事,还想为难熊某?骆大人,你说呢?”
骆养性从不显眼的地方走出来,淡淡地道,“锦衣卫自会将大人做的事情如实上报,绝不添油加醋,至于朝廷看我们的报道还是传闻,想必不用我说。”
额亦都想要用计谋,或许在建州部里还有点水平,但是在熊廷弼面前,不过就是个弟弟。
奴儿哈赤和黄太吉都奈何不得之人,他额亦都算个辣鸡?
……
与熊廷弼的会谈最终达成几点共识,但是并不算结果。
真正要有结论,还是王邵劲和方书安到建奴那里走一遭才能决定。
与之前作战时紧张的心情不同,此刻完全是欣赏一路的风景。
顺着苏子河一路行来,两旁被河水滋润,植被茂密,虽然初雪已经落下,但是很多植物的叶子并未变得枯黄。
再走一遭界凡城时候,心情完全是两个样子,是自由且畅快的。
以前是明军来攻,如今是守城人是他们,同样是代善和方书安,如同两世为人一般。
代善腿脚不便,并未骑马,他的马车原本在前方,走到界凡城时候,慢慢靠向方书安。
身边护卫们原本都将手按在刀柄上,防止有何不测。
“收起来吧,这是咱们地盘,怕什么。”方书安伸手制止了他们。
刚说完,便追上了代善的马车。只见他掀开帘子,看见方书安,便道,“此前未曾谢过方公子的救命之恩,现在我也不便起身,不过还是要感谢。”
方书安强忍着想要笑的冲动,把人家腿好端端的给锯了,完事还要感恩戴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忍不住。
当然,这件事情无论何时也不能说出去,不然代善哪怕一条腿弹着走,都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方公子,你们当初伏击我之时,有几分胜算呢?”代善眯缝着眼睛,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十一分吧,或者十二分?反正肯定能赢就是了。”
话一说完,代善脸蹭就绿了,尼玛,真是大忽悠,说瞎话都不看实际情况打草稿的。
“当时你们的骑兵可是被我的巴牙喇击溃,差点中军就崩了,还能有十足十的把握?”
“哦,那个啊,忘记告诉你了,那是贺世贤将军故意的,他就是要引你们过来,好杀灭有生力量,最后好方便攻城。要不然为什么我们不在合适距离早早的投迅雷弹,主要是为了麻痹大意,让你们觉得有成功的机会。”
尼玛……代善要吐血了,有特么这样聊天的?
难道你姓方的就不能说句客套话?
“哦……若是那般,贺将军的掌控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方书安知道他在暗喻什么,“你还别不信,此事贺将军早就在会议上说过了,不然以他在赫图阿拉空心方阵的作战能力,只怕那一幕会在界凡城首先上演。”
聊天到这个份上,确实无法继续。
贺世贤在赫图阿拉城下打的多漂亮,不需要任何夸张的修饰,都是大明军功史上能记录的一笔。
不管是他对火器的运用,还是对空心方阵的控制,都将会以一个范例在明军中流传。
这不是代善的本意,原本他只是想在方书安身上找到一点自信,界凡城之败是他代善指挥失误,并非是八旗兵战斗力不强。
但是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自己指挥不力,八旗兵的战力也是不如明军啊。
明明是一群羊,此前都是任由八旗兵们收割。怎么在熊廷弼等人到了之后,就变成一堆披着羊皮的狼。表面上看还是那些羊咩咩,等到刀砍上去才知道,早就不是那个样子。
崩坏刀不说,还直接将猎人咬死。
原本眼神还有些色彩的代善,这下彻底死心。
来之前,他还对黄台吉抱有念想,现在的话,可是半分心思都没有。
以明军今时今日的战力,黄台吉不但缺重火器,更缺乏弹药,与武装到牙齿的明军相比,根本就是等待收割的小白兔。
此前说八旗兵战斗力强悍,那是因为明军没有自信,现在看看界凡城下的那些明军,虽然是懒洋洋的,但是眼神中时不时流露出的杀气,就在诉说着前不久他们制造出来的泼天功勋。
代善痛苦的闭上眼睛,因为他似乎看到黄台吉最终的结局……
奴儿哈赤现在呆的地方,半分气势都没有,虽然强撑着搭些军帐,稍微有些样子。
但是比起赫图阿拉,那简直看都不能看。
莫说是造反,现在的光景,怕是连山贼头子都比不上,好歹人家能吃饱饭。
还有个似模似样的聚义厅,他奴儿哈赤,嗯,家当就是军帐了。
看看帐篷四周的那些孩子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就知道他们并未吃上什么好饭。
不过,那些娃娃,怎么看都像是汉家娃娃!
娘的!狗日的奴儿哈赤竟然把这些孩子故意安排在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其用心昭然若揭。
来吧,谈吧,其他没有,找些孩子总还是有的,别的不说,来和谈的官员只要稍微有些恻隐之心,就不会忍心看着汉家娃娃挨饿。
只要粮食到来之后,虽然不能吃到位,但是果腹问题不大。
好鸡贼的建奴!
王邵劲和方书安交换一个眼神,都意识到这一点。
此时的大帐之中,却在激烈的辩论。
145 多尔衮入质
“大汉,杀了方书安,要不是那厮搞出来国债还有迅雷弹,咱们早就拿下沈阳城了。”李永芳在出着主意,要除掉这么一个心腹大患。
“不只有这两样,还有那熊廷弼上任,以及粮食一战,都和他有着莫大关系!”李国忠也在加码。
他们两个自然知道方书安的能量,这样的人物,不杀了他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我看未必,按照你们说的,方书安神乎其神,怎得原来就是个脓包?
依我看,不过是方从哲在背后出力,表面借方书安的名字宣传出来,等到将来为这厮进内阁铺路。他那大儿子是个窝囊废,再塑造一个能人,好让方家不落。”
“杀掉他?说的轻巧,一来是副使,二来是方从哲孙子。若是真有什么意外,熊廷弼可以拖延和谈,再派兵攻打,我们在没有粮食之下,能坚持多久?即便能活下来,到时候损失有多大?”
……
“代善,你说说。”
看着众人吵作一团,但是十分熟悉他们的代善却不曾开口,奴儿哈赤便点了他的将。
“于公,方书安是副使,我们现在急需粮草,若是闹僵并不合适;于私,方书安救过我的命,儿子自然不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
“某赞成大贝勒!”
“我也赞成!”
代善一番话,无形之中决定了方书安的生死,当然,这是事主本人并不知道的。
至于李永芳,则是默默的垂下头,他知道建奴不会把自己送走,心里稍安。
但是李国忠就不一样了,他心里除却对方书安的恨,还有对代善以及奴儿哈赤的不满。
两个草包,连个只知道嫖娼的窝囊废都搞不定,还伺候你们干什么!
……
“这两个狗贼,为自己私利,要害您,真要杀他,鱼死网破之下,根本就没得谈了,到时候人死事小,数万族人当何处?我看还不如将他两人杀了!”
有人客套,就有人说的直白。
原本他就看不惯两人,是以说出来的话更加不中听。
奴儿哈赤想了想,现在确实不是时候杀人,当然也不能处理李国忠和李永芳。
“谈便谈,但不可一句话就杀人。永芳和国忠也不能动,不然难以对得起追随我们的族人和将士,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接近我们。”
确定要谈之后,奴儿哈赤便带着人,与王邵劲和方书安展开会谈。
双方客套完之后,就已达成的共识进行了交流。
刚到正式环节,方书安就出来提条件。
“既然要归正,总要有些诚意吧,不如入质?先秦以来,尤其春秋战国,各家公子皆是入质来保证信誉。”
奴儿哈赤想不到方书安会提出来入质的要求,不过,汉人向来喜欢搞这个,倒也正常。
找几个子侄送过去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熊大人还是不相信我等,我等归正的心思,天地可鉴,不过,既然大人认为我们不诚心,非要入质,那也不是不可,我等甄选几名子侄进京便是。”
前边表忠心的话,方书安和王邵劲都当他是放空气,至于后一句,那才是关键。
让你选几个人?那入质还有什么意义,去捡两个小辈,就说是奴儿哈赤的儿子,又有谁不信?
方书安笑着道,“将军欲效仿王昭君旧事么?”
奴儿哈赤以前得过大明封号,既是建州卫指挥使,又有将军封号,唤他当然要按着大明的称呼。
王昭君是顶替公主名和亲而去,方书安言外之意便是你要李代桃僵,找个人替代。
奴儿哈赤原本正有此意,反正你们大明要的是名声和面子,我派人去就是了。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要几个子侄去?
“我儿或者战死或者残疾,或者带兵在外,不受束缚,不知你想让谁前往?”
奴儿哈赤就是欺负两个使臣不晓得他家里情况,当然如果是大明的土著使节,肯定选不到重点,但是方书安不一样。
“令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三人入质!”
阿济格名字说出来时候,奴儿哈赤心里便颤抖一下,当多铎乃至多尔衮之名出现时,他感觉心里的一根筋骨被抽走。
如果说黄台吉是游走在外的一条猎狗,那么多铎和多尔衮才是建州部的未来,论起聪明才智和所受之教育,他们两个比此前的兄长们强了不少,也是建奴想要栽培之人。
就是这般,却被明廷使节盯上!
如此看来,锦衣卫的情报工作仍然比他们出色,就是几个尚未带兵的少年,都被其紧紧锁定。
“他们几个年纪尚幼,并不合适……”奴儿哈赤的神色突然变得不自然,他并没有做好这一方面的预案。
嘭!
门口一个女真侍卫撞了门帘进来,随后便是身高体健之人举着一根镔铁棒冲入。
“听闻有人要掳走幼弟,也太不要脸了,有种冲着我来。是不是你们两个憨贼!”
那人拿镔铁棒冲着方书安和王邵劲,看那意思,一言不合就要敲上去。
奴儿哈赤看见巴步泰进来,本想着阻拦,不过转念一想。此子生性鲁钝,确实颇有一番大力,并且性格执拗。
不如让他逼迫下两个使节,看看他们能怎样。
要说王邵劲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一线见过血,大部分都是充当后勤角色。
此番前来,也是熊廷弼想给他捡一个功劳,不曾想却出现此等局面。
正在他有些哆嗦想要说什么时候,瞥了眼旁边的方书安,后者却像没事人一样,在盯着那只镔铁棒。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能打了?
王邵劲在心里想着,反倒是安定些。
“铸造的水平不错,快赶上我大明的工艺,再给你们几年时间,说不定真能达到我大明的水准,可惜啊,你们没机会了。我说憨货,谁指使你来的?”
巴步泰虽然憨,但兄弟们都知道,并没有人对他怎么样,谁知道大明派来的这个黄口小儿竟然出言讥讽,那么迎接他的便只有巴步泰的疾风骤雨。
“嘿呀呀,你说谁是憨货!”说着,他便举棒要打。
146 互相挖坑
“巴步泰,你发什么疯,赶紧给我拦住!”奴儿哈赤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两人,若是真伤到他们,那就没法演戏了。
也不知道是侍卫们放水还是巴步泰确实力大,三个人上去都没有制住他,被巴步泰一肘一肩一腚分别撞飞出去,此刻他高举大棒,朝方书安脑门砸下。
若是砸中,那直接就要脑壳开花。
只不过,就在一瞬间,巴步泰眼前一花。
轰隆!
桌子被砸的粉碎,但是,哪里还有人影?
在他发愣的功夫,方书安右臂缠住巴步泰,左手抓住镔铁棒,然后肩膀用力,同样是一靠之下,巴步泰笔直的飞出去一丈远,贴着地面滑行一段才停下。
等他坐起来时,便是一口鲜血。
“恐怖如斯!”
“如此强悍!”
“这厮怎得恁生厉害!”
巴步泰虽然不是巴图鲁,但是一等一的蛮力在建州部也是赫赫有名,一般人根本不敢与之交手。
就是这般,方书安一靠之下,便将之靠了出去。
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大明使节,已然强悍到如此地步……
奴儿哈赤也想不到,这个二世祖如此能打,他便开口打着圆场,“呵呵,傻儿胡闹,让使节见笑了,来人将巴步泰抬下去,打二十军棍,禁足十天好生反省。”
布置完以后再道,“一次要走我三个幼子,老夫有些难舍啊,毕竟我年纪越发大了,想念这些崽子,不如……”
他话尚未说完,方书安便打断了,“莫非是将军的几个儿子都是龙虎之姿,要继承衣钵么?那样我们倒是可以重新挑选,毕竟不能让世子前去。”
这货!
被他抢白,奴儿哈赤脸都绿了,这话怎么接?
说是,真要能留下一个,那他要怎样面对众兄长?那样只能将其推在火坑沿上,说不准就掉进去。
即便实际情况如此,奴儿哈赤现在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怎会如此,使节误会了,只不过是思念多一些,那就……按照使节的意思办!”
王邵劲是有点佩服这小子了,面临威胁不但没有乱了,还能用如此机智达到目的,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何况还是阁老的孙子,前途无量……
奴儿哈赤被摆了一道,自然要回一手。
“方使节可以说是大明最大功臣啊,你的迅雷弹可是帮了大忙。不然耗费更多才可打胜。假设一种可能,如果你是与我合作,助我一臂之力,今日胜的定然是我,那时候我愿以半壁江山相赠,小友觉得我的假设是否可能?”
谈判临了,奴儿哈赤突然说这么一番话,甚至都没有看王邵劲,而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方书安。
大帐霎那间变得静寂无声,代善有些错愕,李永芳则是神情诡异,范文程嘴角一抽一抽。
其他人同样是表情各异,各有各的精彩。
眼看就要谈完,建奴来这么一出,是要干什么?
王邵劲则是捋着胡子,并未开口。
此时怎么说都不好办啊!
扮作护卫的孙传庭悄悄扯了一下方书安袖子。
这句话回答的稍有不慎,一旦传回去,可就是大事情,不止他自己倒霉,连整个方家都要遭殃。
方书安楞了一下,随即大笑,好不容易止住,淡淡说说句,“二逼”
随即转身离开。
奴儿哈赤眯着眼睛看方书安走出大帐,问范文程到,“这‘二逼’两字是何意?”
范文程脑中思索古今典籍,也没找到这两个字出处,躬身道,“回大汗,臣也不知,但料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汗,先生万不可再如此称呼,唉,可惜啊,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帐中没人敢问。
除了这一点插曲,和谈总体来说进行的比较顺利。
毕竟两者需求不同,比较容易的二到满足。
双方一个需要粮食,一个需要腾出手来去北大荒。心思都不在琢磨着从对方身上得到多少好处。
奴儿哈赤战败,该搬的东西基本都被明军弄走;而明军是获胜方,更不可能答应什么苛刻条件。
千里之外的京城,此刻就是另一番景象。
李如柏战败时候,人们都以辽东之局为瘟疫,纷纷避之而不及,却不曾想到,熊廷弼打仗也太漂亮了。
比当年在潮鲜打倭人要利落的多,准备的三百万两白银不但补上亏空,还有不少剩余,除此以外,平白还多了许多粮食。
正因为胜的容易,所以朝廷便有不同意见。
“进兵辽东不过是因为建奴造反,如今既然平定,那早日撤兵,十多万大军在外,人吃马嚼也不是个小数目,虽然目前不是负担,但是过冬都要消耗,还是早些将军队撤回来才是正理。”
“我看不然,建奴虽然战败并且表示归顺,但是仍然有黄台吉余孽,不如一鼓作气,将其灭杀,随后彻底平定辽东,派出我大明士兵驻守,省的有下一个绿台吉、紫台吉出现。”
“大军撤回到不急于一时,依我看,不如先将缴获的财物运回来抵充国库,咱们放出去几百万的战争国债,需要偿还。并且说缴获财物是他们上报的消息,还是先运回来看看,以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以往不是没有人最后编造火灾或者其他情况的将领,本来已经到手的奖励,被种种原因搞的消失掉。
虽然最后并没有拿到多大奖励,但是一个好名声有了。
至于熊廷弼,可能不屑于玩这一招,但是他的手下人是不是,那可就说不定。
或许他本人都被蒙在鼓里也有可能。
不管众人有什么不同意见,却有一个共识被达成,那就是,打仗居然是个能赚钱的事情。
多么大的功劳摆在面前,打仗胜了不说,还有不少收获,无论怎么看,都是十分完美的战役。
但是在御史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
只要被他们盯上,别说你是无缝的蛋,就是无缝的钢蛋,也能给你拱出眼来。
“下官以为,熊廷弼和方书安一定有利益输送,他们两人密谋将国家财产用来买羊毛,看上去能笼络虎墩兔,实际上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如今已经是堆积如山。”
147 安全高效的取暖方式
御史顿一顿,继续道。
“而且,因为要笼络人,花销成本比市场价高出不少。如果只是收买人心也就算了,但是价格如此之高,收货量如此之大,还没有半分用处,试问,如若朝廷用不上,他们再以低价买进。到时候中间的差价去了哪里,不言自明!”
“花费如此之大,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如果说直接拿银钱直接收买,都无需花费这么多。”
“不可,我大明怎么能花钱收买蛮夷?两百年来,我大明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怎么能收买?谁敢折腾,打他就是!建奴恁大动静,都打赢了,怕个什么?”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说到打虎墩兔身上了,若是他知道,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等等,你们难道不知,那是几个商人出钱买的羊毛?”
“商人怎么了?商人也是国家的!”
这话说着就有些耍流氓了,人家辛辛苦苦挣到手的钱,总不能随意的就上交给国库吧。几个人翻着白眼,瞪着这个愣头青,要真是国家的,先把你自己的钱交上去再说。
此前人们还附和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刚才还响应的几个人瞬间没了动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
毕竟自己名下还有产业,怎么能跟这个疯子胡闹。
朝堂之上人们各怀心思,有人想着趁机占便宜,捞点功名,也有些是一心为家国,但是各方势力掺和在一起,并不能够拿出什么好主意。
好在最后方从哲拍板,就按照熊廷弼的意思去谈,他们要的是边境的安宁,同时也要求控制花费。
其他无凭无据的污蔑之词,一概不理,拿出实际证据再行处理。
沈阳城外,建奴那里基本能确定以后,便是专门对付黄台吉以及勘察屯田的事情了。
明军整装,准备再次出发,依旧是李怀信搭档贺世贤。
两人几番合作之下,已经有不少默契,并且手下不管是将官还是士兵,都打出了精气神,也有经验,韧性更强。
至于白杆兵和刘綎的兵,各有自己的问题。
一个来自西南,对极北的酷寒难以适应;另一个则是因为刘綎年纪大了,带兵并不方便,又不能将兵马从他名下带走,所以不用也罢。
其他来自宣大以及西北的兵马,除去轻伤之人开始分批回去以外,其他人都原地待命,等候最新的命令。
是撤兵还是有其他动作,需要朝廷做决定。
作为参与过界凡城以及赫图阿拉城战役的毛文龙、满桂、祖大寿等人则随军一起作战。
虽然原来他们不过是一届守备,不算是野战军队的一员,但是毕竟是在辽东带兵多年,熟悉此地环境,所以被编入北上大军之中。
大军之前,熊廷弼在做着最后的嘱咐。
“此去北方,勘察第一、作战第二、开荒第三。迅雷弹和补给你们带的不少,按照眼下的消耗,即便是被困,也能坚守三个月不成问题。冬日风雪,弓箭不好用,迅雷弹虽然会掉进雪里减小威力,但是依然能够确保杀伤力。”
“经略放心,如果只是马车,那在雪地极难走动,如今有书安造出来的爬犁和大雪橇板,遇到雪大的地方,咱们换了就是。”
大爬犁平时装在车上,是用作分装车上物资之用,等到雪大的地方,将车底换上大雪橇板,重物资转运到爬犁上,减少车的重量以后降低对雪地压力。
形成一个小车队,虽说慢点,但是比马车要好用。
大军北上,方书安此前一直做的准备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按理说他也能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干脆回京城,毕竟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前去解决。
只是,现在的辽东,或者说将来的北大荒,还有一个重大难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冬日的采暖问题。
室外严寒,想要人能呆得住,必须保证基本的生存条件。
南方或许盖几层厚被子能呆住人,但是北边可就不行了,只能采取额外取暖的方式。
此刻之辽东,采暖的话,富户基本是烧炭,穷人家则是烧柴。
虽然也有人烧煤,但是烟气大,并且黑不溜秋的,并不是很方便。价格还比柴薪贵些,除了耐烧没有什么优点。
而木炭的成本又高,虽然无烟干净,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消费的起。
种种问题里,还有一条人们尚未意识到,那就是一氧化碳中毒引起的窒息,问题来源便是碳元素燃烧不完全产生的一氧化碳。
冬日严寒,原本就要将门窗堵得严实,在没有空气流通之下,散发的烟气便难以排除。
若是在因为缺少新鲜空气而导致燃烧不完全,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那么基本命就交代了。
尤其是未来在极北之地,想要度过漫长的严寒,必须要有安全高效且物美价廉的采暖方式。
煤不好用,但是焦炭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在暖气以及空调普及之前,焦炭是最好的取暖方式。
炼焦也不是个多么高深的难题,目前的用量尚且在可控之内,所以不需要多么严谨的工艺流程,哪怕是土法炼焦,生产出来的焦炭都能够使用。
相比工业大生产消耗掉的焦炭,采暖使用的那些简直是九牛一毛。
炼焦先要有合用的窑炉,尚需进行一番摸索。
好在此前已经有过建水泥窑的经验,相比下,焦炭的窑炉难度也不大。
原料么,就是土和砖头,当然,砖头也是粘土制作而成。
由于炼焦的温度不过超过1000℃,因此没必要用耐火砖等高级材料,就用普通的砖即可。
至于窑炉,则就稍微有些技术含量,想要制造出完全隔绝空气的条件不现实。
所以只有预留下点火口,将其中码好的煤层点燃,随后再封住。
在一定缺氧的状态下令煤内部发生焦化反应。
一起跟随他干活的卢象升有些想不明白,“书安兄,点着火之后再封上,那不会灭了?为何不敞口烧着?”
148 打脸来的忒快些(修订数据后)
“你啊,敞口烧着那不就是白白烧掉煤也就是石炭了?还造什么焦炭,至于灭掉,那倒不会。”
窑里并非半点空气没有,里边还有不少存留,靠着他们提供氧气,煤会持续燃烧。
与其同时,燃烧产生的废气会与尚未燃烧完全的煤裂解产生的一氧化碳或者其他物质形成热流,经过窑炉侧壁的导火道继续燃烧,燃烧产生的热量会传导进入窑炉内,最终形成高温燃气流。
如此一来,温度能都到达800℃,也就达到成焦的温度。
这个过程大约能持续十天,到时,焦炭基本也就成型,随后,扒开点火孔,将水灌入,灭掉高温的焦炭,待其冷却下来以后,便能开炉掏碳。
东西并不是多么复杂,技术只需一点就透,这些化学史上的东西,方书安前世了解过。
不过这一部分资料是同学整理煤化工历史时候讲述的,他只是看过大概,帮其整理过相关资料,是以不了解的并不深入。
而且窑壁上的导火道也只有一张图片,想要完全复原还需要两次试验。
其实最重要的地方恰恰就是理念,只要大方向无误,探索就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么,方书安秉承同步实验、交叉验证的原则,反正他们干活的人手多。
一次性造出几个不同的炉子,从中选出效率最好的就是。
严格来说,土法炼焦并不是个好东西,生产周期长、成焦率不够高,而且产生大量的废气。
当中产生的一氧化碳可都是好燃料,还有煤焦油,都是工业上的好东西,但是现在条件有限,并不能很好的利用。
好的一点就是虽然对空气有影响,但是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在面临冻死的威胁下,还是先解决保暖问题。
不过么,有些人就不这么认为。周永春征召部分烧炭工作为工坊创始工人。
想让他们从开始就参与到其中,将来成为焦炭炼制的主力,不但解决温饱问题,更能成为官办作坊的管事。
只是,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官府的苦心,还以为是在忽悠他们。
除了几个老人,大部分人都认为,方书安是在纯粹浪费石炭。
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再弄,还能和木炭一样,干净无味?
大家都是多年的老炭工了,木炭可不是这么生产制作。
虽然也会有水浇灭或者埋进土里的操作,但哪里需要十天那么久?
一堆烧炭工们聚在一起,嘟囔着什么。
“不是我说,老六,要是这样能弄出来炭,我把那炭吃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传了多年的手艺,可没听说这样能烧出炭来的。”
“你看着他瞎折腾就是了,一个个大头兵,要不就是公子哥,还想这抢咱们的饭碗?”
“也别这么说,烧炭又不是咱们自己的活,他们若是能干,便去干就是了,不过我看啊,他们是嫌弃炭少了,我看咱们回去之后可以再涨涨价。”
“对,完事就涨价,这帮鳖孙,还想着抢俺们的生意,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烧炭工们并不看好方书安的焦炭,甚至还想幸灾乐祸。
原本按照周永春之意,烧炭工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平日里弄得一身黑,还要费劲的去砍柴烧窑卖炭。
现在有焦炭工厂成立的计划,索性将他们集中起来,等到将来建城工厂,只需要干好烧窑这一项就是,前边的采煤运煤自然有人负责,后边的焦炭贩卖也有人经手。
旱涝保收不说,挣得工钱还能比此前多,最主要是有了保障,官府开的大作坊,怎么也不会短缺他们。
但烧炭工并不这么想,谁知道官府这些人是不是包藏祸心,要抢走他们祖传的收益呢?
可怜这些人,原本周永春是好意,却不知被他们当成了抢饭碗的举动……
……
十天之后,窑炉开封的日子。
第一窑的现场,人们都在围观着。
方书安不在,由李尽忠负责开启。
“唉,我就说成不!”
“水灌进去时,没什么声音,我就知道完蛋了。”
第一孔窑也不知道是密封做的不好还是什么原因,煤大部分烧过头,成了煤渣,剩余的焦炭也是少数。
几个烧炭工飞快的算起来成本。
一百斤上好的松木炭不过两钱银子,这可倒好,数千斤煤出不来一千斤炭。
就算此处煤开采价格便宜些,百斤不足五十文,如此收率,换算下来也要四钱一百斤炭,价格贵不说,品质还无法与松木炭比较,根本没有竞争的可能。
“我就知道是白费功夫。”
“谁说不是,这不是有钱造的?采煤多费劲?砍松木多简单,烧炭我一个人就能干的事情。一次烧五百斤炭,卖上十天,能赚不少钱,比这个不乐呵?”
没有经历过流水线化生产,烧炭工们不会明白现代化生产的产能。
尤其是他们并未意识到,只有当一种产品成为大众消费品的时候,才会爆发巨大的购买力。
两钱一百斤的松木炭,四钱一百斤的柳枝炭,一般老百姓怎么可能消耗的起。
当家家户户都能烧得起炭时,那样的产量才叫恐怖。
方书安是为了解决民生问题,并不是为赚钱。
赚钱的路子有很多,但是让老百姓生活必需品涨价,在里边赚钱,那就是没屁眼的事情。
就像在后世,猪肉的价格是严格控制并且敏感的,葱姜蒜甚至苹果都能翻倍的涨价,但是白面和猪肉这种民生必需品则是不可能。
再说焦炭窑炉,每一窑的造型都会有不同变化,第一个窑看上去是最不理想的状态。
但是随着后边的开启,烧炭工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方才嘲讽的声音一点点落下去,砸到自己脚上。
打脸来的忒快些。
因为效果是一次比一次好。
当中有一炉产出的炭,疏松多孔,散发着灰黑的色彩,比之松木炭看上去要耐烧的多。
虽然后边两个虽然相对差些,但是比较起来,都要好上许多。
价格换算下来,几乎不到50文钱。等到采煤价格再降,那就是大众可消费的价格了!
但是,总有些人依旧是死鸭子嘴硬。
“这又怎样,煤烧出来的炭又不如木炭好,烟气要大上许多。”
“就是,人们谁会稀罕这种东西,看着就傻大笨粗。”
即便是有收率非常高的成品,能令炭价降到一钱以内,仍旧有人提出各种刁难。
反倒是边上不说话的老炭翁,蹲在边上抽着烟袋锅子。
“老羊倌,你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