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在哪?为何不归?
当御林军们架着满嘴鲜血直流的老太监来到齐王住所的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
盛靖渊看着被扔到自己面前的章成,他的脸色难看到可怕:“赵大人,这是何意?”
禁军指挥使赵枫笑着给盛靖渊作了个揖:“王爷,这是陛下的吩咐,说是把章公公送与您的身边,侍候你。”
盛靖渊的眼睛一眯,他低头看了看已经疼的昏过去的章成:“那就谢父皇赏赐。”
等赵枫带着人走了以后,盛靖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捏了捏椅子的扶手,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因为他知道,启宗这是在警告他,敲打他,同时也是在震慑他。
能让启宗如此愤怒的处置从年少时就一直侍候他的章成老太监,定然是因为,昨夜那事做糟了,他叫来了人:“去打听一下荷花宫那边的情况。”
而整座行宫内,今日的气氛格外压抑,太子被申斥罚跪,东宫几个露脸幕僚的脑袋就明晃晃的挂在宫门的桅杆之上,那些随行来的大臣和皇子们立刻就都夹起了尾巴,就连一向得宠张扬的郑王都不见了身影,尽量的降低他的存在感。
而此时,远在北方千里之外的雁州知府衙门内,孝正处理完了公务下了衙,刚进内宅,就有一道粉红身影迎了上来。
“三哥。”
贺瑶冲到少年面前,笑颜如花。
孝正好笑的看着她:“干嘛风风火火的,你是女孩家,做事走路稳重些才好,你跟光儿的性子还真是有的一比。”
被这少年老成的知府大老爷一板一眼的训斥了,贺瑶也不生气,而是冲他做了个鬼脸:“我跟光儿性子像,那是因为我们年岁差不多,都是小姑娘家的,再正常不过。
可是韩三哥,你才十七而已,说话做事就跟我爹似的老成了,动不动就要教训人,活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孝正的嘴脸一抽:“我像五六十岁的老头?”
贺瑶古灵精怪的一笑,拉着他往里走:“哎呀,咱们进去说吧,韩三哥,我今天跟着厨娘新学了两种糕点,你快去尝尝。”
孝正好心情的笑了笑,进了饭厅,桌子上已经摆了酒菜,果然有两盘新品种的糕点,他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虽然味道一般,却也很给面子的点头夸赞:“不错,有进步。”
贺瑶捧着下巴注视他的表情,兴高采烈的道:“真的吗?”
孝正呵呵一笑,他无比宠溺的看着小姑娘:“嗯,很好吃,你厨艺长进了。”
这时,小六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色非常沉重:“孝正,淮阳那边大爷爷差人来了信。”
孝正回头,见他脸色不对,内心一跳:“六姐夫,这是出了何事?”
小六掏出了信,他眼神暗淡沉痛:“孝正,你看了以后,可要保重,不要太激动。”
孝正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他一把夺过了信,看完了以后,瞪大了双目,只觉得浑身都坠入了冰窟一样,他颤抖着手,已经拿不稳纸张,那两页信纸就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贺瑶惊了下,她扶着摇摇欲坠的孝正关心的道:“韩三哥,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孝正拧着眉,把唇角抿的笔直,他慢慢的坐了下来,落下了眼泪。
贺瑶蹲下身来捡起信观看,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孝正捂了捂眼睛,那泪水顺着指缝滴到了桌面上,他哽咽道:“这是什么世道?为何要如此相逼,为何不给我们留点活路?”
他想起温柔贤惠的母亲,那临别时的一面,竟然就是永别,他感到喘不过气来,心口剧痛,然后觉得眼前发黑,慢慢的软下了身子。
“孝正?”
“三哥?”
小六和贺瑶都是吓了一跳,他们把昏倒的孝正架到床榻上,慌忙吩咐从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以后给他把了脉:“大人是悲恸过度,急怒攻心,待我给他施针。”
给孝正扎了几针,他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
贺瑶趴在床边,她心疼的扁了扁嘴:“三哥,你可要振作起来啊,你别吓我。”
唐霖小六,小周氏都围了过来,都是一脸的关心。
孝正把目光移向了小周氏怀里的璟毅,他神色悲恸,喃喃的道:“如今我们韩家,就剩下了璟毅了。”
只是,这孩子,却也并非自家亲生,他想到了小侄子,想到了嫂子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儿,又想起了姐姐,他感到悲哀,为何生来要卑贱如蝼蚁,而不是投生权势勋贵家!
说罢,他仰天大哭了起来:“大哥,你在哪?你为何如此狠心,就能够舍弃了我们?你可知,我们韩家已经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平日装得再是稳重,他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父母亲人死的如此惨,他又怎么能够做到坦然自若,不表于行呢。
小六和小周氏都跟着抹了泪,贺瑶无比的难过,也不知如何的安慰痛失双亲家人的少年。
在几城之隔的边境寒山关外,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刺眼的黄光夹杂着一抹惊心的绯红,一如那战场上千人的赤血,凄惨,而又带着残酷的美艳。
刚刚交战过的战场之上,兵刃随意的丢弃在地上,血肆无忌惮的流淌。对阵军队已经是四周尸横遍野,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这时从军阵中渐渐分开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一身明亮铠甲的青年骑着一匹黑马缓缓走来。
他眉宇间隐藏着不可抗拒的霸气,手上的长枪拖在地上,枪尖还在往下滴着鲜血,所过之处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虽然嘴角带笑,却看不出他的眼中有半点欣喜,反而是带着逼人的凛冽锐气。
归德大将军韩武捋了把络腮大姑子,他满意的看着年轻人豪气的说道:“周儿,你又立了大功,短时间内,想必这北苍国不敢再进犯我们寒山关。
等捷报入了京,这次陛下应该能够召我们进京封赏了,到时,我定然当面给你请封邀功。”
青年的眸子闪过一丝恍惚,他摸了摸自己遍布疤痕的脸,有些落寞。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当杀之
韩武似乎是看出了年轻人的心事,他皱眉,然后大声的道:“身为男儿,容貌算不上一回事。我们为了朝廷流血流泪,这身体不知挨了多少刀多少箭,你这脸,是为了我们大盛做的牺牲,将来,我定然陈情陛下,让他给你指一门如花美眷,算是给你的奖赏补偿。”
青年勾唇笑了笑,他遥望家乡的方向,喃喃念道:“爹娘,弟弟妹妹,你们还好吗?是否已然忘了我……”
而此时的京都郊外离宫内,帝王正看着小姑娘用膳,他温柔的说道:“怎么不吃了?你今日流了不少血,多喝点鸡汤,好好的补一补。”
他低头看到小姑娘缠着纱布的手腕,他眸光暗了暗,有些后怕心惊,要是这丫头手中是把刀子,这会估计已经香消玉殒了,如此美人,就那么去了,不是让人觉得惋惜可叹吗?
光光勉强的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盅,眉眼间有着说不完的愁苦,似乎心事重重。
启宗轻叹,他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如此年轻,又是一直指定做儿妇的人选,突逢巨变,身份就做了转换,她要是能够欢喜得起来,他倒是觉得有问题了呢!
这时,新上任的大总管章明进来禀报:“陛下,三皇子求见。”
听到是盛靖渊来了,光光的身子一僵,脸色都白了几分,她颤着声音道:“陛、陛下,是齐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该怎么办?要如何面对他?万一他就是来向我问罪的,我……”
启宗一拧眉,他回头打量了一下光光,平静的道:“你怕什么?放心吧,他见不到你。”
光光委屈的瘪嘴:“可是我一个大活人在荷花宫内,进来时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又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子,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吧?到时我该如何交代?
陛下,齐王是个好人,他对臣女算是礼遇体贴,在储秀宫之时他曾经还特意给臣女解过围呢,臣女,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如此的污糟不堪。”
说着,她就掏出帕子捂脸哽咽起来。
启宗拧了下眉,面目都有些扭曲了,他今日也算是知,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了,明明,那日小姑娘被刘妃围堵抓包,是他吩咐老三过去救场的,这会小姑娘却把功劳都算在了盛靖渊的头上,他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他总不能说出真相,来跟儿子来争功劳,以他的身份岂不是荒唐吗?
启宗看着她,念头急转,而后凉凉的道:“朕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困你于此,还是说……”
还是说,应当成全你们这年龄相仿,郎才女貌的小男女。
说到一半,启宗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可笑,这小姑娘已经是君妇,如何还能再赐于子,于是他强压着自己的火气,改了话头:“朕已经有了应对之法,随后会公布你已亡故的消音息,以后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就是了。”
光光心内一惊,听出启宗话语中压抑的怒气,只做不知,她天真的道:“陛下,其他的不论,臣女觉得,齐王是个好人,没有了臣女,您将来也一定再给他定门好亲事,给他找个出挑的姑娘来做正妃。”
启宗垂了垂眸子,低低应了一声:“朕定然是不会亏待三皇子的,你勿挂心。”
就冲他把人送给了自己,就算盛靖渊做了再多的错事,这也不失为一件功劳。
说着他站起了身,对御前小太监小圆子说道:“你侍候姑娘用膳,仔细着些。”
小圆子忙弯腰:“奴才遵旨。”
“朕出去看看,你先自己吃,等会朕再回来陪你。”
启宗快步出了荷花宫,盛靖渊果然就跪在宫门口。
他沉下了脸询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盛靖渊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父皇,儿臣前来请罪。”
“呵~”启宗嗤笑出声:“请罪?你何罪之有呢?”
盛靖渊垂了眸子,他嗫嚅着道:“儿臣做错了事情,请求父皇原谅。”
启宗可有可无的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莫要再来荷花宫。”
盛靖渊握紧了拳头,感到心慌无比,他抬头去看启宗的神情:“父皇,您不能这么做,不能!请您三思。”
启宗平静的看着这个出色的儿子,缓声道:“那朕该如何做呢?”
“她是儿妇……”盛靖渊左右看了看,才为难的道:“当杀之,以绝后患,您切勿妇人之仁,这是保全我们皇家脸面最好的法子。”
“当杀之?”
启宗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突然觉得可笑,刚刚那小姑娘还在口口声声的跟自己说,齐王是个好人,让自己以后给他再找门好的亲事,可是他呢?
他一心都想着让她死,遮盖他设计这一切的罪行,或者说,他怕小姑娘以后知道真相,会找他报复。
想到这里,启宗只觉得心绪难平,他拧眉斥道:“全皇家的脸面?全谁的脸面?是你的?还是朕的?
你把她推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后面该如何收场?你认为处死一个女子,这事就一了百了了?”
盛靖渊低下了头:“儿臣知错,儿臣有罪。”
启宗冷笑:“你是有罪,即日起,刑部的差事你不用做了,回到齐王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府门一步。”
盛靖渊全身都是一震,他猛然抬头叫道:“父皇?儿臣这么做,是为了您好,她不能留在您的身边,要是她知道了一切,将来定然会生异心……”
启宗不耐烦的怒喝:“够了!朕已知晓,她活不了两日,你且放心的去吧!”
盛靖渊这才住了口,蔫头耷脑的走了。
只是转身后,唇角却勾起了笑,因为他知道,启宗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真的生气恼怒,也是,他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如今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给自己脸上遮羞罢了。
要是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真的生气怪罪他的作为,应该是光明正大的把他下狱或者仗责,而不是想着如何幽禁藏起那个女子。
启宗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眉头,他想着,也许,当真是他老了,这些孩子们,才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第二百八十八章 原来你是个哭包
到了晚间,启宗进了宫内,见小姑娘已经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他让内侍更了衣,就坐到了床沿上。
光光的脸色一白,全身僵硬,她念头飞转,不知如何应对。
启宗趁着灯光看她,她独依床头,肌肤似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启宗只觉血气上涌,喉咙滚动,就连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可是见小姑娘苍白无色的面容,他克制了一下心绪,温和的道:“你莫要害怕,朕不会再做逼迫你之事。”
说罢,吩咐众人:“你们退下。”
等内侍宫女们退出去以后,他上了床,在小姑娘惊恐的目光中躺在了一侧,然后轻声道:“快休息吧,朕今日陪你安歇,昨日那种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光光心内复杂,顺势躺下了身子,久久没有闭上了眼睛,身旁的人让她紧张到手心冒汗,害怕他真的对自己行什么不轨之事。
启宗抬头在她的肩上拍了拍,轻哄道:“你不必害怕,光儿,朕爱重你,也疼惜你,你试着接受朕,不要一直这么绷着自己。”
说罢,他先闭上了眼睛,似乎当真在开始规矩的安寝。
光光纠结的试探着询问:“齐王殿下过来,是寻臣女的吗?”
启宗睁开了眼睛,他转头复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哦,不是,他有些政事找朕商议。”
见他不愿意说,光光也没有一直追问,转而换了可怜巴巴的语气:“要是陛下当真宣布了我的死讯,我的父母兄长们知道了,不知该有多么的伤心。”
启宗神色一僵,幸好已经熄灯,小姑娘没有发现,他静默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她的父母,那些人,估计尸体都入土了吧!
“陛下,您能不能答应臣女一件事情?”
启宗轻声“嗯”了一下:“你说吧,丫头,朕有在听。”
“能不能宣布我的消息的时候,您派人给我兄长悄悄送个信,我不想让他们太过伤心难过,以后双方也有个念想不是?”
启宗一怔,他有些为难:“这……你以后是要入宫的,朕要给你换个身份,这要是让他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光光委屈的抽噎了起来:“难道我进了宫,就不能够有家人有亲人了吗?”
启宗叹气,终究是一个小孩子,听着她抽抽噎噎的哭声,哀凄又可怜,想到她失去了父母,他难免就心软了起来:“罢了,你别哭了,听话,朕答应你就是了,放心,回头朕会安排人知会凛志的。”
“真的吗?”
光光转悲为喜起来。
“那是自然,你要知君无戏言,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算数的。”
光光天真烂漫的感叹道:“陛下真好。”
不过她心里却是疯狂吐槽,这个昏君暴君,他可能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现在对着自己是这么说的,会不会那么去做可就不一定了。
启宗笑了笑,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额头,亲昵宠溺的说道:“傻姑娘,朕可以对你更好,以后,定然不会委屈你的。快睡吧,你现在虚弱着呢,得保重身体。”
“嗯,陛下在我身边,我安心许多。”
说罢,她就不再言语,启宗也闭上了眼睛。
光光在黑暗中,感受着身边帝王绵长的气息,她脑中浮现了父母姐姐的音容笑貌,默默的流下了泪,以至于她把被子抓的都变了形,还浑然不知。
只是这帝王一连两日宿在荷花宫内,有那消息灵通的早已经有所耳闻,众人猜测疑惑着,却无人敢正大光明的谈论。
第二日一早,宫中内廷送来了一封加急奏折,上面的内容可谓是震惊朝野。
淮阳府的司农事少卿使府为未来齐王妃准备的嫁妆,竟然被人抢了,那韩家更是惨遭灭门,死伤千人。
启宗刚起了身子,就听人来报:“陛下,郑王殿下带着翰林院韩大学士以及一众言官,在升华殿等着了。”
启宗一怔,转而想到了什么,他脸有点黑,一夜的好心情是顿时就云消雾散了。
光光被宫女们侍候着穿戴了衣服,她好奇的伸头询问:“这一大早的,是出了何事?”
启宗神色变了变,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随意道:“可能是前朝出了什么事情,朕就是出游打猎也不安生,这群老家伙也能追到这里来。”
光光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注视着启宗的眉眼,眼眶渐渐发红。
启宗愣了下,他挥袖让众人退下,几步到了小姑娘跟前,把人轻轻的搂到了胸前:“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说哭就哭了?朕以前认为你是个活泼开朗明媚的姑娘,可是通过这两天朕的观察发现,你原来是个小哭包,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也就是你,要是换做其他嫔妃,朕早……”
说到一半,启宗才想到自己似乎多言了,他一低头,果然见小姑娘皱着小鼻子仰着头看着自己。
“陛下,其他嫔妃,在您面前都是不哭的吗?她们,跟您又是如何相处的呢?我是不是惹您厌烦了?”
说着,她扁了扁嘴,似乎无限失落。
启宗觉得好笑,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的哄道:“傻孩子,朕怎么会厌烦你呢?疼爱你都来不及呢,其他人在朕的面前可都是不敢哭的,朕也没耐心看她们哭哭啼啼的。”
“啊?”
光光有些懵逼,不敢哭?她怀疑的看着启宗,又想到他冷血的性子,没准还真干的出来这种事情,她小脸一白,有些害怕:“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以后,我也不在您的面前哭了。”
启宗上手,给她擦了把眼泪,哄道:“没事,朕愿意哄着你,也允许你在朕的面前哭,谁让你是这么个娇气的丫头呢。说说,你哭什么?”
他如此真情告白的样子,光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故作扭捏起来:“我……我心疼陛下,就是出游都不能尽兴,还要为政事烦扰,平时定然更加辛苦劳累。”
启宗的笑容一僵,眼底深处有着说不尽的复杂,他不由地感叹,这个傻孩子啊,她还不知,那些人过来,是禀报她父母的死讯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有意为之
启宗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把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俩人的姿势亲密无比,他感到心底最深处的那块地方无比的柔软:“傻孩子,莫要说什么傻话,我是一国之君,这些,都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
光光有些抗拒他如此亲近自己,可是为了取信于他,也只能是强忍着难受,很合事宜的红了脸。
发现她在害羞,启宗好心情的笑出了声,他温柔的说道:“来,坐到榻上,朕给你换药。”
光光怔忡了下:“这,陛下,让他们来就好了,您怎么能够亲自动手呢。这可折煞臣女了,臣女不能受。”
启宗拉着她坐下,让人拿来了药粉和纱布,他哈哈一笑道:“小丫头,朕愿意宠着你,你如何不能受?”
他当真亲自给光光换了药,绑了纱布。
把一众小太监宫女给看的目瞪口呆的,因为这帝王,可是从来都没有那么温柔细心好脾气的对待过一个女子。
“好了,朕要到华升宫那边去了,早上就不陪你吃早膳了。”
启宗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站起了身:“补汤可是要喝完,朕回来要问的。”
光光点头:“知道了。”
启宗这才起驾到了华升宫内,郑王和一众翰林言官,还有刑部尚书钱恭已经等待多时。
启宗在御书案上坐下了身,就有人呈上了奏折,启宗没有打开,他扫视一圈众人,目光沉了沉:“关于淮阳府韩卿之事,朕已知晓,待回了宫以后,朕择人到淮阳督办此案。”
翰林侍讲学士韩仲这时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陛下,臣与那司农事少卿使韩大人,是嫡亲的本家兄弟,这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惨遭灭门,死伤千人,如此惊天大案,这天下人都看着呢,是轰动了朝野上下,恳请陛下下旨速办特办,还韩大人一家一个公道,还天下人一个安心。”
后面的御史言官们也纷纷附和:“陛下,此案不早日大白于天下,民心难安。”
“这也太过丧心病狂,竟然杀人抢财,太过猖狂,我们朝廷的威严,朝廷的律法何在?那韩家女又是皇家儿妇,出了此等祸事,皇家的颜面又往哪里放?”
启宗前倾了一些身子,他把目光定在了郑王身上,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二子叫来的,是来逼迫自己给太子定罪问责的。
想了想,启宗沉声道:“钱恭,此事朕看就你出京去督办吧,明日就动身!”
至于其他的,就没再吩咐。
钱恭吓了一跳,他跪了下来磕头道:“陛下,臣无能,此案,恐怕臣无能为力。”
启宗拧了下眉,他冷声道:“为何?是你不能办?不会办?”
钱恭偷瞟了下启宗的脸色,嗫嚅着道:“臣是不敢。据淮阳那边奏报,灭杀韩家庄园主仆长工的那批贼人,数量之多,足有千人,他们有弓弩马匹,铠甲,而且抢夺杀人速度之快,似乎不像是马贼之类的,倒像是……”
他说到这里,就不敢再说下去。
启宗淡淡的追问道:“倒像是什么?”
郑王这时作揖道:“按照正常逻辑来推断,这种人数力量,装备,应当是我们朝廷里的军队。”
那些御史言官们又讨论了起来:“这朝廷的军队,是保家卫国,护卫朝廷百姓的,却有人如此丧心病狂的去掠杀抢夺朝廷命官,实在是罪恶滔天。”
“不错,这军方可是代表的朝廷,如此之做,不异于强盗土匪,给我们大盛的朝廷可是抹了黑了,以后,这老百姓的安全不是就没有了任何保障?谁家有金银,也不就意味着可能要被抢要被杀?”
“如此一来,弄得人心惶惶,必生祸端,没准就乱了人心,让百姓对朝廷不满,许会生了动乱,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军方最近半个月,有哪方是离了京,离了营,那淮阳府的城门定然都有线索,不然这么庞大的队伍,不可能是换做民装而过的。”
钱恭低下了身子,这件案子,非常的明显,指向了军方,他一个刑部尚书,主管刑事,哪里敢过问大盛那些有兵权的人的事情。
尤其是,这案子其实没什么好查,因为只要提来了淮锦县的知县,一问便知那夜入了城的队伍是从何而来的,真相就大白了。
在这种情况下,启宗却让他还去查,就是在和稀泥,打马虎眼,等他回来,那结果定然不可能是按照真相来说,而要按照启宗的意思来写折子,这一切,不就都白折腾了吗?
郑王郑重其事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兹事体大,应当双管齐下,一是先拘押淮锦县县令入京,拷问清楚他放入城的军队从何而来。二是派专人实地调查破案,安抚当地百姓的情绪。方为上上之策。”
启宗眯了眯眸子,这个案子,用得着调查吗?
所有的迹象线索,别人一模便清,等众人跪下请旨严办,启宗才慢悠悠的道:“赵枫,你即刻亲自带人到淮阳府去解押淮锦县县令入京。”
赵枫立刻会意的道:“臣领旨。”
郑王却是拧了眉,这派禁军指挥使去押解一个县官进京,先不说会不会大材小用,反正人肯定是不能够活着到了京城的刑部的。
启宗让自己亲近的人去,而不是让刑部或者三法司过去提拘人过来,显然就是在故意偏袒太子,他眼底有着深深的不甘,却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这事,就这么办了,都退下吧!”
见无人再说话,启宗吩咐道。
众人不甘又愤恨,韩仲道:“陛下,我家堂弟家财万贯,我听说他为小侄女备的嫁妆,足足有好几十万两的金银珠宝,加上他府中的玉器首饰,存银,可能已经达到了上百万两,如此庞大的数额的银子,肯定不好藏,请陛下下旨追踪彻查,追回我们韩家之物。”
启宗冷冷的看着他,只觉得可笑,多少年不来往的堂兄弟吗?这个时候也能够跳出来说什么韩家之物,他刚想发火,小太监小圆子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第二百九十章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跑的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到了启宗面前,小声的耳语了几句,启宗听罢,大吃一惊,手边的茶杯都被他给带翻,滚落在地,摔成了好几瓣。
等启宗着急忙慌的赶到荷花宫之时,小姑娘已经被张衡给救了下来,只是那脖子之上长长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启宗暴跳如雷,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是小姑娘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让他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他出了内室,斥骂道:“是谁多嘴?”
章明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回陛下,是两个小宫女打扫庭院的时候无意中讨论,被韩姑娘给听到了。”
启宗恨恨的道:“还不把人给立刻杖毙?”
内室这时传来了光光猛烈的咳嗽声,启宗快步进了里面,他关心的询问道:“怎么样?疼吗?你怎么能够那么傻?”
说着,启宗感到有些心累,好好的小姑娘,这几天已经两次寻死,让他这个见惯了别人生死的帝王,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她有些冰的手:“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跟朕说,朕都能够答应你,只是你莫要再伤害自己了行吗?”
光光这时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么多天来的压抑,难过,悲伤,因为要装作不知道父母的消息,所以一直忍着,这会因为小宫女的议论,她无意中得了风声,借此机会,她总算能够好好的哭一场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启宗有些脸黑,他抚摸着小姑娘的脑袋,一下一下的带着安抚:“傻孩子,人生无常,哪有不死的呢,想开点……”
同时心里,对太子的厌恶也多加了几分,如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惹出来的,结果,他还要给他千般万般的遮掩,让他好生头疼。
光光把脸靠在了启宗的大手上,哭的撕心裂肺,梨花带雨:“陛下,我再也没有家了,没有了,我爹爹,娘亲,还有我的姐姐外甥,全被人害了。我再也找不到人依靠了。”
启宗看着她哭着对自己说,她没了家,心中有些触动,他叹道:“朕以后就是你的依靠,以后,有朕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说罢,他把人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的眼泪滴湿自己的胸膛,他从来不知,一个女人的眼泪,原来会是那么的灼热,让他觉得发烫,一直烫到了他的心窝窝里。
哭了良久,光光才惨白着脸抬头,她无比认真的看着启宗追问:“是谁杀了他们?是谁?陛下,你要给我做主,为我爹娘姐姐报仇,我要找到凶手,我要杀了他,祭奠我爹娘的在天之灵。”
启宗顿时浑身一震,默了下,他才道:“朕已经派人督办此案,你放心,光儿,定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朕也一定会给你们韩家报仇的。”
光光心内冷笑连连,这男人的谎话可真是一套一套的,他才不信,这帝王会去问责太子,给他们韩家报仇呢!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正常人都能够想到这其中蹊跷,偏偏这个皇帝,这个一国之君,还派什么文臣去督办案件,而不是着手开始调查,是哪个部分的军队出了京,或者是哪方势力的人马入了淮阳城,估计存心想拖一拖此事,然后就会不了了之了。
想想也是,那个人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启宗不可能,也不舍得,或者说为了皇后,也不可能让他出事的,至于说什么废黜太子,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可不是说废就能够废的,除非他想要让自己夺嫡时的腥风血雨再重来一遍。
光光故意天真的问道:“陛下,那马贼有那么嚣张吗?竟然敢闯入庄村杀人越货?
我姐夫和他的师兄弟们的武功都是不错的,我以前听人说过,我姐夫在江湖上的武功都已经属于一流了,什么样的马贼那么了得,竟然能够让我姐夫退避三舍,不敢与其争锋?”
启宗噎了下,也不知如何回答小姑娘这个问题,因为那能够打败唐铭的人,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个江湖上顶级高手,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有名的狠角色。
是太子妃娘家江南首富柳家花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请出来保护太子的,也是他这个皇帝亲口御封的东宫禁军统领,这个人要是能够轻易的被人打败,那才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启宗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才勉强挤出笑容来:“这事交给刑部侦办,光儿,你放心,抓到凶手,朕一定替你报仇。”
光光垂下了眸子,掩藏起自己仇恨的目光:“陛下,臣女想要回乡去祭奠父母,我想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启宗的面容扭曲了下,他握紧了光光的胳膊,有些激动着急:“你这孩子,你怎么那么执拗,千里遥远的不说,你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刚刚要不是他们救得及时,你就没命了,你怎么老是吓朕呢?你这样,朕如何放心让你离开离宫啊?”
光光捂着脸哭了起来:“臣女是觉得,活着好累,人生仿佛看不到什么希望了,不若就一死了知算了,也好跟父母姐姐团聚了。”
启宗的眸光沉了沉,他幽幽一叹:“没有了父母姐姐,你不是还有两位兄长,好姑娘,莫要那么悲观,回头朕将他二人都调到京都来做官,让你经常见到他们,你看好吗?”
光光撇嘴,这话启宗也敢说出来哄自己?
虽然她没有进宫做过嫔妃,可是她也知道,宫规森严,后妃想要见家人,都是有一定的时间规定的,比如哪个月哪天可以省亲,这在宫规里是有迹可寻,可不是说,随便想见谁就见谁的。
光光想着,就是她,估摸着也不能够打破这个规矩吧,哪怕启宗愿意宠着她,可是其他人不会,比如皇后,比如宫中的郑妃生母皇贵妃楚氏,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于后宫中的生活,光光想想都有些发怵。
第二百九十一章 没有选择的选择
光光扁了扁嘴,可怜兮兮的样子。
启宗最是看不得她这副模样,他爱怜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那这样好不好,虽然不能够回淮阳,改日朕带你去红叶寺给你爹娘挂个长生牌如何?”
光光这才勉为其难,闷闷不乐的点了头。
启宗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就问道:“你的丫鬟为何不见一个?朕记得,你身边似乎是有个人侍候来着?”
光光的神色一僵,自从皎月和盛靖川换装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个影子,光光只能道:“我让她去了窦大人家里安顿一下我身边那两个小丫鬟的,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未归?”
启宗点头,他召来了太监:“去到窦府里,把韩家姑娘带来的侍女都召到离宫来侍候。”
他转头笑着道:“朕怕你一个人闷坏了,找几个你亲近贴心的人来陪陪你。”
光光感动的红了眼眶:“陛下,您真好。”
启宗安抚着她低落的情绪,等人端来了药亲自给她喂了,在床边守了半日,直到有大臣又来求见,才不得不去处理政务。
而此时淮阳府淮锦县内的大柳村子里,被烧的漆黑的残横断瓦大宅之中,铺天盖地的素篙。
那大白灯笼从村子里,一直挂到村子口的大马路上,所见之人也都是个个穿白戴孝的。
前来吊唁的人,个个神情哀痛。
游丛之望着眼前的灵堂,他久久没有言语。
唐老大红着眼睛,牵着只有几岁的璟哥:“这群天杀的,竟然这么狠毒,为了金银要做到这种地步!”
那跪在棺前的少年,仿佛如木雕一般,不管吊唁的人来了几波,他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不言不语,眼神发直。
韩老爷子心疼的劝道:“孝延啊,你都几天没进茶水饭菜了,听爷的劝,多少吃点喝点吧!”
说着,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就是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啊!”
王氏和儿媳宋氏,容氏,韩乐儿等一众女眷也都哭了起来。
正是悲伤之时,外面有人说道:“韩小大人回来了。”
众人往外看去,进来的则是风尘仆仆的韩孝正和小六小周氏一行人。
孝正望见了灵堂,他就哭出了声来:“爹,娘,孩儿来迟了。”
他从庭院里,一直哭着跪爬到了几口棺木的前面,他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感到心痛难忍。
孝延这才转动了眸子,他望着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默默垂泪道:“孝正,以后,就只剩下我们兄弟二人了,这韩家,也就靠你了,你要为爹娘,还有你姐姐报仇!”
孝正一怔,他抬头去看孝延:“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光儿她不是进京去做齐王妃吗?她是我们的妹妹,我们一家以后一定要齐心协力,共同寻找敌人,给我们全家报仇……”
他还没说完,孝延就捂了捂眼睛,那泪滴打湿了衣襟:“昨日,京中那边已经有了消息传来,光儿她,她……”
“她怎么了?”
孝延瘪嘴:“她因为悲伤过度,在京郊之外的行宫内,已经投井自尽了。不日,将有人运送她的尸身回乡。”
孝正刹那间就愣在了原地,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光儿的性子最是坚强刚毅,她不可能抛下我们就自行了断了的。”
游丛之皱了皱眉头,他说道:“两位侄儿,你们莫要自乱阵脚,我们多日前已经差人进京去知会家中事宜了,我相信,这什么自尽之说,也不一定就是千真万确的。”
兄弟二人心里这才有了些安慰。
孝正回头这才看到跪坐在一旁的唐城,他顿时怒火中烧,他站起了身来,几步到了近前,一把就拽住了唐城的衣领,他恶狠狠的质问道:“你不是号称什么川东第一剑的高徒吗?你不是能耐大吗?为何会出了这种事情?
你可不仅仅是我们韩家的女婿,你也是我们韩家重金请来的护卫,你就是这么护的?你对得起我们韩家吗?你为何不救我姐,不救我爹娘?为什么?”
他这话一出口,让游大爷游丛之和唐老大都是老脸一红,就连毛子都难堪的低下了头。
因为孝正说的也算是事实,他们游家唐家,和韩家的关系,并不是有交有亲那么简单,还有一层雇佣关系在里面的,他们那边每过来一个人都是有昂贵的聘金的,可是,拿了钱,却并没有办好差事,他们深感愧疚。
唐城抬起一张憔悴的脸,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嗓子都有些嘶哑:“孝正,不是我不想救他们,是我无能为力,对不起,我对不起韩家,我更是欠你姐的,你放心,等我给他们报了仇,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孝正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燃烧,他转头看到了唐璟修,他吼道:“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那为何你们能救璟修,却不救璟谦呢?你们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你唐家的孩子是骨肉难舍,那我们韩家的孩子呢?你想过我二哥没有呢?”
他这么一吼,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毛子愧疚的看了看孝延,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会救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的孩子,所以璟谦所以然的会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唐老大这时说道:“孝正啊,这事也不能怨你姐夫和毛子,当时那种情况之下……”
“好了,不必说了。”
孝正放开了唐城的衣领,他站起了身子,有些失望的叹气:“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我们韩家了,我们家的庄园已毁,财物也被人洗劫一空了,没有能力再继续养着那么多打手护卫。
而且,我姐姐不在了,这什么姐夫,我想,不久的他日,就会成为了他人的新婿,咱们也没必要再来往,从此,就一刀两断了吧!。”
唐老大吃了一惊,他着急道:“孝正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两家的关系,一直都是亲厚如一家的,你可不能因为毛子救了璟哥没有救谦哥的事情,而就寒了心,不至于的是不是?”
孝正回头,冷冷的看着唐老大:“你说的轻巧,不至于?我们韩家的孩子的命,在你们眼睛是什么呢?怎么就不至于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刀两断
唐老大一噎,他有些无言以对,毕竟,死的那个孩子确实是韩家的子孙,而选择救璟修而不救璟谦的时候,他们也就有心里准备会遇到韩家人的质问责难。
唐城抬起头来,他看着孝延孝正:“二弟,三弟,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和小棉是夫妻的事实是抹不掉的,就像璟哥,你们是他嫡亲的舅舅,这是割舍不断的亲情,说什么一刀两断,你们狠得下心肠吗?”
璟修被唐老大给按跪到了孝正的面前,小小的人儿,还不能明白大人们在因为什么争吵,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离开他和爹爹,所以他抬起懵懂无辜的小脸看着孝正哭着道:“小舅舅,别赶璟哥走,璟哥听话,璟哥不舍得离开你们。”
孝正红了眼眶,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在拉扯,这孩子,是姐姐留下了的唯一骨肉,他心内纠结挣扎,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说:“别那么狠心,留下他们吧,你们是一家人!”
而另一个声音立马就反驳不赞同的道:“就是因为救他,这些人才放弃了谦哥,他们是不可被原谅的。”
孝正咬了咬牙,他狠下了心肠:“你们走,走吧!来人,请他们出去。”
韩老爷子和王氏也急了,跟着相劝,可是孝正是下定了决心,要跟这些人一刀两断,所以任凭他们如何做和事佬,也不为所动。
游丛之这时才幽幽一叹,他悲悯的看着唐城说道:“城儿,把你媳妇的棺椁抬到唐宅那边去吧,其实孝正也是没错的,咱们留在韩家这边其实是于理不合的,璟哥他娘怎么能够从韩家出殡呢,她是咱们唐家妇,应当回自己家才对。”
唐老大有些反应不过来:“大哥?”
游丛之一摆手:“二弟,快让人抬棺,咱们走,莫要多说。”
唐老大看了看孝正,又看了看发号施令的游大爷,“哎”了一声就吩咐人抬起小棉的棺木往对面的唐家而去。
游丛之拉了一把还在跪着的唐城:“城儿,咱们走吧。”
唐城艰难的起身,他看着孝延孝正这兄弟俩流下了眼泪:“不管你们如何看待我,这一生,我的妻子只有小棉一个人,我用我的项上人头发誓,此生不会再娶,我永远是韩家婿,我欠二弟妹的,欠璟谦的,将来,我和璟哥会还的。”
其实说他欠什么韩家的,在旁人看来,这是人之常情,也不过是人性的自私罢了,有几个人能够舍弃自己的孩子,而先去救别人呢?
出了韩家被烧毁了一半的大门,唐老大有些着急的追问游丛之:“大哥,咱们难道以后真的要跟韩家生分啊?就剩这俩孩子了,咱们不照应保护他们,谁还能帮他们啊?这么做,我们怎么对得起得平兄弟夫妻俩呢?”
游丛之看了看唐老大这个大老粗,他无奈的一叹:“二弟,孝正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依我看,他的心智远超一般人。”
“什么意思?”
唐老大听的云里雾里的。
游丛之抬头看了一眼那半落的韩家牌匾:“他想要营造出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景象给人看,咱们就成全他吧!”
唐老大更是懵:“这是为什么啊?”
游丛之眯了眯眸子:“为了以后能够走的更长更远。”
一个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官员,在最落魄最难过失望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别人伸出援助之手,他将会因为感恩而为人所用。
走了很远,游丛之他喃喃自语道:“那姑娘要是当真死了,这个仇也许要多年后,等这少年成长之时方能得报。要是没死……”
唐老大没有听清楚他再说什么,问了一句:“大哥你在絮叨什么呢?”
“我在感叹,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等宅子里只剩下了韩家和大柳村的人以后,孝正哭着跪到了棺木前,唐城唐霖毛子等人都陆续的离开了韩家。
贺瑶就急了,她跑到了孝正身边蹲下:“韩三哥,你怎么能把姐夫和唐大哥他们都赶走呢?咱们韩家现在最是需要人手帮助团结的时候,人多才能够重新组建庄园啊!”
孝正抬起头来,去看贺瑶一张圆圆可爱的包子脸,他皱眉,冷了脸:“我们韩家?你是不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贺瑶愣了下:“三哥,你什么意思?”
孝正的眼中有着将要喷涌而出的疾风骤雨:“那清洗韩家的贼人,有马匹兵器甲胄弓弩,人数高达千人之上,分明就是军营里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们淮阳府的守备营的,就是其他地方过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山贼土匪。
你爹身为淮锦县知县,一方父母官,有这么多人深夜穿城而过,你说他会不知吗?”
贺瑶有些茫然:“就算他知道……”
说到一半,她突然瞪大了眼睛:“三哥,你总不能把韩家出事怪到我爹的头上吧?他也不想的,又不是他派人来害的韩叔韩婶。”
孝正冷笑,他一脸的怨毒的看着贺瑶:“他损失不想,为何那些人来的时候,他不派人送个信,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吧?事实就是,他见死不救,或者也有可能他乐意见到我们韩家倒霉。”
贺瑶着急的解释:“三哥,你别这样,就算真相真的是这样,你也不能迁怒我啊,这一切又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孝正挥手,推了她一把,沉沉的道:“也许,从开始的时候,我和光儿就做错了,不应该插手你的事情,也许,从那时就埋下了我们韩家会败落的伏笔,你走吧,贺瑶,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当做不相识。”
贺瑶不敢相信的摇头:“三哥,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你明知道我……”
“够了!”
孝正突然暴喝一声,他面目有些扭曲,把拳头捏的咔咔做响:“你给我滚,我们韩家不欢迎你。你爹是杀害我父母的帮凶,你这个凶手之女,不配出现在他们的灵前!”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她在帝王之侧
贺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心凉了个透彻,她捂着脸跑了出去,不知是悔恨,懊恼,还是芳心暗许没有着落后的绝望。
孝延动了动眸子,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少年如此暴躁恼怒,其他人也都不敢多劝。
如此消沉了两日,京中果然有传旨太监亲临了大柳村,宣读追封韩得平和林氏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口花棺。
老太监哭着进了灵堂,他躬身给孝正行礼:“韩大人可要节哀啊!”
孝正抿紧了唇,他有些不能够接受这一切:“公公,你说……这里面是我的妹妹?”
章明眼神一闪,他苦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那可不是嘛!韩姑娘真是命苦啊,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了,陛下可是好生感叹了一番。”
孝正站起了身子,摸了摸这棺木的材质,他神情无比的沉痛:“公公,我能见见我妹妹吗?”
章明有些为难:“这,韩大人,令妹亡故已有半月,恐怕……”
孝正抹了一把眼泪,他涩然道:“没事,我的妹妹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够接受,我就是想要再看她一眼,希望公公成全。”
章明见孝正坚持,也就顺水推舟了:“既然韩大人要见,老奴也不阻拦,来人,开棺,让韩大人观看。”
就有跟来的禁军们,利落的卸了钉子,开了棺盖。
里面有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本来想要上前看一看的韩家族人和亲戚们都打了退堂鼓。
孝正孝延兄弟俩却都红着眼睛近到跟前,他们捂着鼻子往里仔细辨认,然后兄弟俩都震惊了,他们飞快的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都又开始痛哭了起来。
哭了良久,章明才劝着兄弟俩退后,让人从新钉上了棺盖。
等兄弟俩领着老太监进了内宅里为数不多的房间里,章明见兄弟俩的面色不好,似乎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他眼睛转了转,说道:“韩大人,我们陛下说了,您少年英才,国家也正是用人之际,感念您父母之痛,准您守孝三月,三月后可奉夺情诏回京,另有重用。
还有韩二爷,陛下也特意交代了,要你们一家到京中团聚。”
孝延不明所以,孝正的瞳孔却是一缩,他念头飞转,然后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塞给章明老太监。
“公公。”
他斟酌着才问道:“我们一家,当往何处才能团聚呢?”
章明笑着收了钱,对待二人的态度无比恭敬:“陛下爱重你们,老奴来之时,更是特意嘱咐过,陛下说,就是二爷,以后也是要有安排高封的,到时大人二爷自是在玉阙相逢,岂不美哉?”(玉阙古代指皇宫。)
孝正垂了垂眸子:“谢公公提点。”
章明没有在韩家多逗留,传达完了圣旨和启宗的意思,就领着人走了。
孝延这才有机会追问弟弟:“孝正,那棺中不是光儿,那我们妹妹去了哪里?这老太监又是在说什么?”
孝正背着手,站在门前,他远眺离去的人群幽幽一叹:“她在玉阙宝殿之中,在帝王之侧。”
孝延听了以后是大吃一惊,他惊叫道:“她不是去做齐王……”
意思到了自己的声音过大,会引起外人的注意,他凑近了弟弟压低声音气愤道:“这皇帝弄这假死一出,还把光儿留在身边,这也太荒唐了……”
孝正沉了沉眸子,他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冷:“二哥,咱们家不是还有土地有铺子吗?还有藏银,以后,我们是能够东山再起的,那些伤害我们的,欠我们的,统统都要还回来……”
京郊城外的离宫中,帝王一连多日宿在荷花宫中,迟迟不回皇宫,让许多大臣都纷纷进谏,祈求皇帝回宫处理朝政。
而光光的脖子,也因为多日调养和御医的照顾,在慢慢好转。
启宗坐在榻上,面前放着芙蓉石蟠螭耳盖炉,他笑着道:“这是西垂朱虞国进贡来的,整个大盛,只此一件,你看喜欢吗?”
最近启宗赏赐赠送来的珠宝玉器,都已经要摆满整个荷花宫了,光光无精打采的抬头去看这件耳盖炉。
此炉通体粉红,晶莹剔透,是用芙蓉石雕刻而成,而所谓的芙蓉石又称为粉晶,质地易脆,像眼前这么大型的整块粉晶雕琢而成的器物,实属罕见,极为珍贵。
后世里,要是能够见到这么漂亮珍贵的粉晶炉,估计能够价值连城去了。
启宗见小姑娘一直锁着眉头,他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来,他费尽心思,网罗来了私库里不少珍藏,就是不能博得佳人一笑,曾经,对待其他嫔妃赏赐珠宝,首饰奇珍异宝的招数,到了她这里,压根就不起作用。
想了想,启宗小声道:“这会章明估计在返京的路上了,消息肯定送到了。再过两三个月,朕把你两个哥哥宣到京都来,让你们见面如何?”
光光的眼睛亮了几分,也只是一瞬,她又不开心起来。
启宗刚要勾起的唇角,就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怎么了?你不欢喜?”
“我哥哥们就是来了京都,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边,我在陛下身边,更是不能够经常与他们见面……”
说着,小姑娘就难过的抽噎着扑到了启宗的怀里。
启宗抱着她,一双大手温柔的给她顺着秀发,脑袋里一时之间就有些发懵,心里也想着,那韩家如今失去了一切,这小姑娘又跟了自己,他其实可以给他们多些宠爱,是无伤大雅的。
于是他就一时嘴快说道:“光儿,你放心,朕给孝正加官进爵,让他做个京官,给你二哥也找个实缺,以后你们都留在京城,你也有个靠山了。”
说完,他就觉得好像有点冒失,那韩孝正好歹是个做了大半年知府的人,可是那韩孝延,身无长物,是个布衣白丁,到时要是突然封了高官厚禄,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光光这时却高兴的抬起头来追问:“陛下所言当真吗?”
见她如此高兴,启宗笑了笑,不去想那乱糟糟的闹心事:“朕是君,君无戏言。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有机可乘
想了想,启宗有些不舍的说道:“朕最近不能来照顾你了,你好好养伤,过两日朕派人护送你去红叶寺。”
光光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衣襟:“陛下要走?”
见她紧张成这样,启宗有些高兴,他笑着哄道:“傻姑娘,朕要处理国家大事,总不能日日都在离宫之中吧?”
他低头在小姑娘的脸上亲了一口,只觉得满心欢喜:“等你脖子手上的伤都养好了,朕来接你进宫,我们很快就能够在宫中相伴了。”
光光扁了扁小嘴,一副失落无比的样子:“知道了,臣女听话。”
启宗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笑道:“光儿,不若你称臣妾吧,你已是朕妇,朕爱听你这么说。”
光光的神色一僵,真想跳起来给狗皇帝骂个狗血淋头,你的妇?你确定吗?只怕你没那福气,老男人什么的,她就是瞎眼也看不上的。
不过她面上却装得含羞带怯的:“臣……妾……?”
启宗愉悦的哈哈一笑,他说道:“以后,朕让这些人不再称呼你姑娘,叫你贵人,等进宫后,朕再赐封你名号。”
光光眼睛一闪,没有说话。
对于启宗终于起驾回宫,太子是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对于启宗在离宫中藏了个女人的事情,这随行而来的人估计是人人都知,只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议论而已。
太子是忧心不已,他召来了不少心腹商议。
有幕僚就道:“殿下,荷花宫突然多出来一个女人,此事本就蹊跷,入住之时,那是陛下赐给未来齐王妃的住所,可是突然宣布未来齐王妃暴毙了,那么问题也就出在了这里,既然齐王妃死了,那荷花宫里现在住着的人是谁呢?”
因为荷花宫森禁,除了启宗,没有人可以随便进出,所以也没人见到启宗藏着的女人长什么样子,不过传言说,那个女人其实就是未来的齐王妃,因为有了这层难以启齿的特殊关系,所以启宗才会不让任何人进去探视。
太子捏紧了圆椅扶手,有些紧张:“孤也是寻思着,那里面的人会不会就是韩氏女。”
这帝王自进入离宫,开始的时候打了两天猎,后面一连半个多月都是歇在荷花宫的,日日那赏赐不断,各种珍惜之物,就是身为太子的盛靖玄都有些眼热,更是让一众大臣官员瞠目结舌,感叹原来这才叫做盛宠。
身旁的陶让皱了眉,他说道:“殿下,不若让微臣去探探荷花宫,顺便解决了那韩氏女……”
那韩家兄弟如今不得势,不足为虑,可是要是这个韩氏女以后常伴帝王侧,经常吹吹什么枕头风,要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那他们这些害了韩家的人,还能有什么好处?
太子有些黑脸:“你还是消停些吧,孤最近被父皇冷待,申斥,从詹士府到身边近臣,死了多少人了?你若这个时候去杀了他现在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保不准他会怎么收拾孤。”
有个幕僚跟着附和:“殿下所虑极是,就是陛下走了,那荷花宫中也都是陛下布下的禁军和暗卫,听说那女子身边还有御前侍候的人留下在贴身照顾,咱们不可鲁莽行事,万一行迹财露,本来陛下就在恼太子,回头再火上浇油,可就不妙了。”
想到被罚跪,被当着众人之面斥骂,太子的脸色不大好:“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做?那韩氏女要是当真进了宫,以父皇这恩宠的劲头,保不住还真的让她以后翻身了。”
那幕僚一捋胡须,哈哈一笑道:“殿下,咱们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的啊,那武力不行,咱们来个智取。
从现在开始,盯紧荷花宫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了可乘之机,咱们就抓住机会给那韩氏女安个罪名,只要陛下厌了她,到时不用咱们动手,陛下自然会亲手处置了她。”
太子一怔:“她身处那行宫深处,四周有大批御林军保护,我们连人都看不到,她又有什么把柄会让我们抓到。”
幕僚就道:“那只能等了,她总有出来的一天吧,到时我们可以把韩家遇害的真相稍微透漏一点,或者说直接嫁祸……”
他指了指天上,笑的眯起了眼:“这不自然让那年幼无知的姑娘与那位离心,说不准,她还会趁着那位去行宫留宿之时,行刺杀之事呢。”
太子的眼眸一沉,他想了想道:“想要透漏消息,咱们那得安排得进去人才行……”
“这还不简单……”
如此过了好几日,秋高气爽,光光坐在宫中,日日就像坐牢一样,是唉声叹气。
良汀有些哀怨:“姑娘,我们何时才能够出去呢?”
光光蔫蔫的道:“我也想出去啊。”
可是这宫中,被御林军包围的就如铜墙铁壁一样,就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别说是人了。
启宗虽然不在,可是他的礼物赏赐,还有口信,日日都是有人传来的,光光也没想到,这帝王表面对自己恩宠有加,可是行踪却看得如此严密,她就像坐牢一样没有一点自由,也不知启宗这么困着自己是什么心思。
小圆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贵人,这是陛下让奴才呈给您的。”
光光毫无兴趣的打开他捧来的匣子,里面是十几个偌大的夜明珠,品相个头都是万中无一的,光光撇嘴,这些礼物什么的,最是虚假。
因为,她得到再多的东西,又能如何?她又出不去,东西也更不可能流入民间,要是有朝一日她倒台被问罪,这些东西还会被没收,自然又会回到皇帝手里去,所以说,这赏赐什么的,究竟意义何在呢?
小圆子偷偷打量了一下光光的神色,就小心的道:“贵人,陛下说了,他近日政务繁忙,不能过来看您,命奴才陪伴您出宫前往红叶寺去挂牌。”
光光眉目一动,她来了一点精神:“我真的能去红叶山?”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了身后的皎月,心里有些紧张。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那日他出去后,因为皎月出了京办事没回,他就藏在了窦府,却被启宗连同良汀小竹、芸儿一同给召进了行宫来侍候。
她正愁没机会把人换过来呢,这大好的时机不就送上门来了嘛?
第二百九十五章 告秘
她在宫外,上了马车,带着几百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就出发前往了红叶山。
一路上倒也安稳,有皇家护卫保护,没出什么意外。
到了红叶寺,给韩得平和林氏,小棉,孙氏等人分别挂了长生位,光光跪在盛放牌位的佛堂里泣不成声。
皎月在她的身边蹲下了身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哭坏了身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
光光扭头看他:“你能够出去吗?也不知皎月在哪里?”
盛靖川笑了笑:“她在呢,我们一出离宫她就跟着了,等下我找机会跟她换过来。”
光光有些不舍,她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这是一张女人的脸,也不知,何时他才能用自己的真面目光明正大的示人。
盛靖川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下,然后跟着她一起在牌位前跪下,他郑重的说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盛靖川在此给你们磕头问安,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大事可成,早日与光儿重逢团聚。”
光光顿时就泪目了,她想象当中的翁婿见面,并不是以这种形式的。
而他们所不知的是,在门外,有禁军在偷听,虽然隔的有点远,听不大清啊里面究竟在说什么,可是那似有似无的声音,分明是一个男人和女人。
左卫中郎将姚鸿有些疑惑,他是奉旨负责保卫韩家姑娘的禁军首领,是这几百御林军的长官,同时,他也是受了太子委托,特意过来监督韩氏女的人,他回头偷偷的顺着窗户的缝隙往里看,顿时就被惊的目瞪口呆。
因为,这佛堂里,除了那韩氏女,还有个丫鬟侍女,可是二人现在却是挨着跪在一起,姿势无比的亲昵,而那侍女说话的声音,分明就是个男人。
他吞了吞口水,在外面默默观察了半天,直到二人亲吻分开后,他才规矩的重新站好。
等到光光和皎月出来,顺着红叶山的山路,说是要游逛一圈,姚鸿多了个心眼,等那个侍女借口去方便之时,让几个小军去尾随跟踪。
只是,这一去,那几个小御林军就再也没有回来,倒是那个侍女又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姚鸿有些不确定,他派人四散去寻找,却发现那几个小军都被人抹了脖子。
他冷笑着盯着皎月,上下看了好几眼,心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皎月见了光光,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光光的瞳孔一缩:“有人跟踪你们?”
皎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放心,已经解决了,主子已经走了。”
光光琢磨了一下,这是什么人派来的,会去跟踪自己的侍女呢?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她也没有闲心继续逛下去,带着人就匆匆的回到了离宫。
皇宫的御书房内,到了深夜,帝王还在奋笔批阅奏折,即使身边亲近的内侍已经催了几遍,他还没有安寝的打算。
这时,有小黄门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启宗有些疑惑:“太子?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太子盛靖玄就走了进来,他规规矩矩的给启宗行礼:“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安。”
启宗点了点头:“免礼吧,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到这里来做什么?”
太子看了看启宗的脸色,有些踌躇,他试探着说道:“父皇,关于离宫那荷花宫中的那位……”
他刚起了话头,启宗就变了脸色,他斥道:“那不是你该管的事,还是说,你要连朕做什么都要管?”
太子脸色有些不大好,他嗫嚅道:“儿臣不敢,儿臣是有重要内情要像父皇陈述,儿臣实在是不想让父皇被人蒙蔽欺骗玩弄。”
启宗不解的一皱剑眉:“你什么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待太子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以后,启宗“啪”一下折断了手中的朱笔,他脸色变得铁青难看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太子信誓旦旦的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再说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儿臣空口白牙就能胡诌出来的,您一验便知。”
启宗嘴角一抽,面目都有些扭曲了,他心里有着万千疑惑,他仔细回想那小姑娘身边的那个侍女,形迹和身形走路,确实有点可疑。难道自己当真是被人给玩弄了吗?
他站了起来,感到无比的羞辱和愤怒:“来人,摆驾郊外离宫。”
光光在睡梦之中,被芸儿和小竹给摇醒。
她有些茫然:“出了何事?”
芸儿一指外间,身子瑟缩了下:“陛下来了。”
光光皱眉,这深更半夜的,启宗怎么会到京郊来,这里离那紫荆城内的皇宫可是有三十四里路之遥呢。
她坐起了身子,也没来得及梳洗打扮,就披了衣服出了内室。
她四下看了一下,启宗大马金刀面色阴沉的坐在榻上,旁边站着当朝太子,还有派遣来守卫离宫的左卫中郎将姚鸿,而皎月,此刻被人五花大绑的按在地上,光光的眉心一跳,突然就明白过来,启宗是为何而来了。
她的小脸白了白,给启宗行礼:“陛下。”
启宗面沉如水,他低头扫视了小姑娘几眼,拧着眉,没有出声让她起来而是冷淡的问道:“韩氏,朕问你,地上这个人你认识吗?”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光光猛然抬头,用悲戚委屈,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启宗,而后红着眼眶低头:“臣女自是认识,他说是臣女的侍女,是我从淮阳家乡带来的,名唤皎月。”
太子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由于起床匆忙,她只来得及在丝质里衣外面斜斜的披了一件外衣,掩不住那胸前风光。
她风髻露鬓,淡扫峨眉,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着说话摆动拂面,平添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光亮,让人一见便喜。
太子的目光在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之上,流连了几眼,喉结不自觉滚动了几下。
第二百九十六章 臣有点拿不准
启宗自然发现了太子的异常,他气的脸色铁青,这会儿却无瑕去管太子如何,他恼恨交加的质问光光:“韩氏,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欺骗羞辱朕,这个侍女,实则是个男人假扮的是与不是?”
光光愕然,转而就又羞又怒,她激动的小脸通红:“陛下的意思是,我与人暗通款曲,还胆大包天的把人藏在身边?”
太子撇嘴,冷笑道:“这难道不是事实?你在红叶寺中,与他相会之时所做的龌龊事,可都被姚卿给看到了,难道你还想狡辩?”
光光不敢置信的吞了吞口水,她疯狂的摇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姚鸿这时对着启宗道:“陛下,臣昨日是亲耳听到这个侍女跟韩氏在佛堂里说话的,他的声音分明就是个男声,俩人在里面拥抱亲吻,都是臣亲眼所见,而且,这个侍女在跪拜韩家牌位的时候,好像还提到他叫什么盛靖川来着……”
启宗的眸光一眯,他低头去看被绑的结实的皎月,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他慢悠悠的冷声询问:“你究竟是何人?”
皎月无辜的抬起头来:“陛下,奴婢名唤皎月。”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冷淡,却很好分辨,这就是个女人的声音。
姚鸿和太子都愣了下,说好的男声呢?这咋还不一样呢?
启宗也发现了不对劲来,他疑惑的看了看太子和姚鸿,然后对身旁的人吩咐:“去,拉进去验一验,是男是女。”
启宗带来的人,不是御林军就是太监,即使皎月再如何是个女汉子,也难免别扭,她白了脸,有些失望的去看光光。
光光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她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启宗:“陛下,您可以怀疑我不贞,反正我也已经是残花败柳了。
可是皎月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您能不能请几个宫女女官或者嬷嬷过来给皎月验身呢?”
见启宗沉着脸,一脸的冷漠,似乎不为所动,光光落了泪,她抽噎着哭道:“陛下,臣女恳求您开恩,就是您现在立刻要处死臣女,臣女也是心甘的。”
这无情的帝王垂眸,看着这女子,绷紧了薄唇,他想着这一个月来,自己为她破了无数的例,疼她宠她,哄她,而她对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的上心,他有些怀疑的看了看皎月,可是,若这人当真是小姑娘的心上人,情夫,她为何敢让自己差人验呢?
太子也产生了自我怀疑,他去看姚鸿。
姚鸿咽了咽口水,转而想到了其他的问题:“陛下,太子殿下,臣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禀报,就是在寺中之时,微臣觉得这个皎月形迹可疑,所以她单独离开我们御林军视线范围的时候,微臣特意派了几个人去监督跟踪他。
可是,那几个被派去跟踪他的小军,竟然莫名奇妙的都死在了红叶山上,他却安全的回来了,微臣怀疑,那几人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才被灭口的。”
启宗听罢,满脸的暴风雨,眼神变得阴鸷锐利仿佛如刀子一样在皎月和光光的身上扫射,他喝道:“给朕立刻拉进去验。”
他对着身旁的禁军和太监们暴喝吩咐道:“若当真是个男子,立刻给朕乱翻分尸,把他给我剁成肉泥!”
别说皎月和光光吓得瑟缩了下脖子,就是太子和姚鸿都不再敢言语。
等御林军们拖走了皎月,光光觉得绝望,心里把启宗和太子恨了个半死,皎月一个大姑娘家的,被那么多人又看又摸,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众人,她抿着嘴,哀哀的哭了起来。
启宗看着她默默垂泪,心中起伏不定,却并没有让她起身。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出来禀报:“陛下……”
“说!”
启宗脸都没抬,冷硬的询问。
“皎月是个姑娘,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太子和姚鸿都是脸色大变,姚鸿惊叫道:“不可能,我昨日听到他说话来着,就是个男的,而且。他还在牌位前下跪,自称什么小婿来着。”
太子也紧张的冒了汗,他询问小太监:“你们都验明正身了,没看错吧?”
小太监和几个御林军是面面相觑:“回太子殿下,臣等验的清楚,就是个姑娘。”
启宗黑了脸,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太子和姚鸿,就起身要去扶光光起身。
光光躲了一下他的手,她哭着道:“陛下,您大可不必这样,还是赐臣女一死吧!臣女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别说我的侍女丫鬟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就是臣女我,我也是无颜苟活于世的,难怪就要被人轻贱了去。”
启宗的脸色一僵,他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傻姑娘,朕刚刚不过是气头上,不是特意针对你,来,地上凉,你有伤在身,还是起来吧!”
光光激动的摇头,不摇晃还好,这么一晃动头脑,只觉得眼前发黑,她就这么软软的倒了下去。
启宗惊了下,他抱起小姑娘叫道:“快去把张衡叫来。”
说着就进入了内室,放到了榻上。
而皎月此时已经被人松了绑,给带到了外面。
启宗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子,她脸色苍白无色,脸颊之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有些懊恼,给她擦了擦泪呢喃道:“我的傻姑娘,朕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张衡进来的时候,就见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正亲昵的贴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的人在低语,他不敢窥探,忙施礼:“陛下!”
启宗喝道:“你快来给贵人看看,她方才是否是跪的太久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张衡心里疯狂吐槽,也不知这帝王什么变态心理,既然要让人家跪,晕了还做这种姿态为何呢?
他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是跪着到了床边,给小姑娘搭脉,他这么一搭脉,就皱紧了发白的一双眉毛。
启宗急的不行:“怎么了?有何不妥?你别摆出这幅样子,你倒是快说。”
张衡搭完一只手,又换了一只手,来回折腾了几遍,他有些犹豫的道:“陛下,这臣有些拿不准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只信自己的眼睛
启宗一听,顿时暴跳如雷:“你是太医院的院判,那些御医们哪个不是以你为首?此时,你竟然告诉朕,你拿不准?那朕要你何用?”
见启宗发了真火,张衡吓得缩了脖子,他纠结无比的道:“贵人她六脉滑数,尺脉尤甚,应当是滑脉才是……”
启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张衡在说什么,转而狂喜:“你是说,贵人她有孕了?”
张衡胡子颤了颤:“这脉象似乎是,可是……”
启宗刚扯起的嘴角就又耷拉了下来:“可是什么?”
“这脉象似不是那么的顺畅,有些浮沉,老臣看,这胎有点不稳……”
说着,他就小声了下来。
启宗黑脸,他也回过味来,小姑娘这显然是受了刺激,受了委屈,影响了心情,加上两次自尽,她受了伤,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这身体要是还能好才有鬼!
他气道:“你快给贵人医治,她为何不醒?”
张衡忙说道:“待老臣给贵人扎上两针。”
说着,他身后就有药童呈上了银针,他给光光分别扎了脑户穴,卤门穴,没过一会儿,人果然慢悠悠的转醒了。
启宗欣喜的坐到了床上:“光儿,你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
光光故意把头扭到了另一边,不去看他。
启宗有些尴尬,他轻声哄道:“还生气着呢?朕刚刚有些头脑发昏了,好姑娘,你莫要同朕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嗯?”
只是任凭他怎么伏低做小,小姑娘就是不理他。
启宗把眉拧的都能夹死苍蝇了,他叹气道:“你不理我可以,可是,光儿,别跟自己怄气,你要放宽心,你肚子里可是有着我的皇儿,你……”
他还没说完,光光猛然坐起,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质问启宗:“你……刚刚说什么?”
可能是起来的太猛,她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倒是把启宗看得心惊肉跳的,他担心的扶了她一把,嗔怪道:“怎么做事冒冒失失的,你也轻点,自己刚刚才晕过,难道你忘记了?我说,你有孕了。”
他停下了动作,低头认真的注视着小姑娘的眼睛,里面仿佛蕴藏着日月星辰,光光还是第一次在启宗的眼中看到那么明亮欢喜的神色。
他轻点了一下光光的鼻尖,语气轻柔的道:“傻姑娘,我刚刚说,你的腹中有了孩儿,你欢喜吗?”
光光捂住了嘴巴,震惊、无法接受、还有害怕的情绪接踵而来。
她想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年轻,想到了落后古代不发达的医术,想到了那些因为难产而死的女人,就感到心惊害怕。
启宗发现了不对劲,他摸了把小姑娘白的吓人的脸色,问道:“光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那么差?”
他冲着张衡叫道:“张衡,快来给你家贵人看看。”
张衡刚准备上前,那小姑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了启宗怀里,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启宗有些心疼,他不停的哄着:“我的好姑娘,怎么了?今日受了委屈是不是?放心,朕定然给你一个公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别难过了……”
张衡有些接受无能,他侍候启宗已经有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今上如此好脾性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多看了那小姑娘两眼。
启宗发现了他的目光,有些恼怒,他回头斥道:“还不给朕滚出去给贵人开方子!”
张衡深觉盯着皇帝的女人猛瞧失礼,忙连滚带爬的出了内室。
只是到了宫门口,他更尴尬,因为他发现,东宫太子和禁军左卫中郎将竟然跪在门口请罪呢,他别扭的给太子行了礼匆匆的带着药童离开,去给里面躺着的那位准备煎药去了。
见人走了,启宗这才缓和脸色,他把人抱着进了怀,抚慰道:“别激动,小心胎儿。朕今日冤枉委屈了你,光儿,你放心,我定然会补偿你的。”
光光复杂又难过,脑海中想起那个少年,而此时的他又在哪里?自己又何时才能离开帝王侧,重获自由身呢?
见她仍然扁着嘴,启宗当真是被她弄得没了脾气:“光儿,你究竟如何才能原谅朕呢?今日是朕错了,朕不该听信他人言语,无故的就怀疑你,你莫要往心里去。”
光光捂着脸哭了起来:“臣女该死,臣女已是不洁之身,而今更是未婚先孕,在世人看来,本就是受人唾弃的,臣女不怨恨谁,只望陛下,让我自己做个了断就好。”
启宗一震,他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样,因为,这姑娘所说的,不洁,未婚先孕,那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他有些气恼的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朕不让你死,你就不准死!光儿,咱们要长长久久在一起,还要等咱们的孩儿长大成人,你想想以后,想想孩子,别说傻话了。”
启宗无奈的哄了半天,才让小姑娘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觉得逗小姑娘开心,让她不流泪哭泣,比上朝应付群臣可累多了。
等张衡亲自熬了药端过来,他亲自喂小姑娘喝了,看着她睡下,才转身出了内室。
他低头看着跪在门口的太子和姚鸿,启宗冷冷一笑,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
太子被启宗盯的全身发毛,他忙叩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也是受人蒙蔽,是姚鸿跟我说,那韩氏女身边藏了男人的,父皇,儿臣是无辜的啊!”
姚鸿吓得瑟瑟发抖,他不停的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在红叶寺佛堂是真的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还自称叫什么盛靖川,陛下,您可姚相信臣啊。”
“相信你?”
启宗阴鸷的眸子仿佛能够杀人,他冷淡的瞟着姚鸿:“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身为禁军里的统领官,应当是为皇家效力,为朕效力,既然发现了事情,你为何不直接面禀于朕,而是要先去通知太子呢?”
姚鸿全身俱震,他哆嗦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怕是十有八九不能够活着离开离宫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押回东宫
姚鸿有些绝望,他颤着声音道:“陛下……臣,臣……”
臣了老半天,他找不到什么好的说辞来搪塞启宗。
启宗冷哼,心里怒到了极点:“是不是在你们的心里,太子已经是这天下之主了?你们认为朕老了,已经没有威势了吗?”
别说姚鸿吓得把头贴到了地上,就是太子也哆嗦了下,因为启宗说出这种话来,就是在猜忌自己了,他忙叩头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实在是冤枉!”
想到深夜之中,这二人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那小女子与什么男子有了苟且偷情之事,而自己竟然还相信了,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扫视这些禁军,不禁感叹:“尔等都是皇家近臣,朕待你们向来不薄,为何如此相逼?这天下还没有易主呢,你们就那么的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找好后路了吗?”
这些看守荷花宫的御林军们顿时呼啦啦的跪了一片,个个静若寒蝉,不敢言语,这帝王的猜忌,向来都是最可怕的,尤其是这些御前近侍们,要是让皇帝生疑,那他们可就离死不远了。
想到启宗冷酷无情的性子,姚鸿差点吓尿,他苦苦哀求道:“陛下,臣绝无二心啊,臣对您绝对是忠心的。”
“忠心?”启宗不屑的冷嗤。
他想到了一些什么,眯了眯眸子,发狠的命令身旁的暗卫道:“把姚鸿拉出去给朕乱刀分尸。”
“陛下,饶命啊!”姚鸿还在做着无用的垂死挣扎。
启宗是不为所动,他冷着脸吩咐道:“传朕旨意,他的家人,一个不留,格杀勿论。朕让尔等守护离宫,韩氏女的消息也是绝密,不可外泄,可是你们竟然敢抗旨不遵,朕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的脑袋有多硬!”
他就是要杀一儆百,做给这些皇子大臣们看看,谁再敢把手伸的那么长,管到他的头上来,他不介意让宫门口再多几个亡魂。
姚鸿瘫倒在地,他痛哭流涕,知道求启宗无用,只能是拽着身边的太子:“殿下,您救救我们一家吧,殿下……您不是答应过我,会保我安全,许我高官厚禄……”
太子惨白着脸,任凭姚鸿如何撕扯自己的衣襟,就是不敢抬头去看启宗的面容。
直到姚鸿被暗卫们无情的拖走,太子都不敢多发一言。
启宗低头注视他,心内失望,要是他能够为跟着自己的臣子说句话,也许自己还会欣慰一点,这种人最起码还有一个君王该有的格局眼界。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为姚鸿求过情,他这么做,以后,谁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保他呢?
启宗压了压胸中的火气,他脸上平静了下来,询问太子:“你为何要针对韩氏女?”
太子捏了捏自己的衣摆,他狡辩道:“儿臣没有,儿臣是被那姚鸿所惑的,父皇,儿臣知罪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嘴硬,启宗气的脸色发青,想到刚刚,那小女子衣衫不整的从内室出来,这个逆子盯着她垂涎的目光,启宗只觉得怒火中烧,他抬起脚一脚踢在太子的胸口,把他踹倒在地。
他斥骂道:“你个逆子,你究竟还要作死到什么时候?啊?你想要如何?是不是就等着朕死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那些太监宫门们都吓得跪俯在地,太子胸前受了一脚,不敢呼痛,立刻规规矩矩的跪好,迎接启宗的怒火。
启宗见他这样,越想越气,他点指着骂道:“你是堂堂太子,怎么能够如此的没有储君风范?你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鸡鸣狗盗之事,太让朕失望了,你就配不上太子之位!
朕若是当真把这天下交给你,只怕不出两年我们盛家的江山就要被你败坏了。”
启宗话一落,盛靖玄慌乱无比的哭了起来,启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了费立太子的念头?
“父皇,儿臣有错,你尽管教训,儿臣再也不敢犯了。您就饶了儿这一次吧!”
启宗一脸的狠厉,想到太子三番五次的误自己的事情,想到自己明明三令五申的告诉这些御林军们,这离宫之中的事情不可向外透漏,这些人非但不听,而且还让太子清楚的知道了那荷花宫中住的人就是韩氏女,让他无比的恼火。
这是赤裸裸的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是不是?
难道,自己当真已经老到不中用的地步了吗?这些禁军,官员,都只认太子,而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握了握手,剑眉倒竖起来,默了会,启宗冷冷的声音才传出来:“你心胸狭隘,没有仁德宽容之心,实难堪大任……”
太子一听这话头,就知要糟,他忙跪爬到了启宗的脚下哀求:“父皇开恩,儿知错了,您看在母后的面上,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启宗眉目一凝,想到了皇后姜氏,自然也想到了太子的外家西南靖边侯姜广臣,他压了压怒气,止了上面的话头,而是骂道:“滚回东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来!下次再敢肆意妄为,胆大包天的乱来,朕定然不再留情。”
盛靖玄松了一口气,他忙不迭的叩头谢恩。
他刚想站起来,启宗突然冰冷冷的道:“这韩氏女的事情,你若是再敢插手,或者胡说,靖玄啊……”
启宗伸出一只大手,轻轻的放在了太子的脖颈处,他冷冷一笑:“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来自九幽,让人听了发寒,太子只觉得那只大手好像已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他有些窒息。
他忙僵笑着应答:“儿明白如何做,是儿僭越了,父皇放心,以后定然不会了。”
他在启宗和姜氏身边一直被娇宠着长大,启宗还是第一次这么对他说话,让他莫名的就想起了小时候那宫闱血腥中,父亲手起刀落间,就能让多少亲王兄弟子侄人头落地,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启宗见他似乎真的有在害怕,才稍微满意了一点,就吩咐人:“把太子押回东宫,没有朕的圣旨,不准放出宫门半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娇妻幼子
这深更半夜,太子被御林军押回了东宫里,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后得到了消息,立刻就摆驾去了东宫,却被人拦在了宫门外。
皇后身边的女官呵斥道:“放肆,娘娘的凤驾你们都敢拦,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些禁军们不为所动:“对不住了,娘娘。我们都是奉旨办事的,没有陛下的圣旨,任何人不得见太子殿下。”
即使这样会得罪皇后,得罪太子,他们也是没有法子,尤其是姚鸿那残忍惨烈的死相,就是前车之鉴,他们可不敢违抗启宗的圣旨。
皇后还是第一次被这些御林军们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她觉得面上挂不住,拍了拍辇與之上的扶手,吩咐道:“走,去御书房。”
辇與在月台之下停住,就不可前进了,因为这御书房是属于前朝重地,普通嫔妃连内廷都不能擅出,更遑论进入御书房了。
即使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没有启宗的圣旨,她也不能越了大盛的规矩去。
有御前小太监跑了过来:“娘娘,您怎么来了?”
皇后沉着脸询问:“陛下还未回宫?”
小太监有些尴尬:“娘娘,陛下尚未归。”
皇后没有法子,只能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干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光大亮,启宗也没有回来。
光光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之时,发现启宗就睡在身边。
她转头细细打量启宗的容貌,他有一张棱角分明俊逸的脸,双眉如峰,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在睡梦中似有不快之色。
她想着,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他们韩家才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要是自己此刻杀了他,一切是不是就能够有个结局了呢?
她发呆的功夫,启宗已经醒了过来。
他静静的看着小姑娘,然后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询问:“安歇的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光光掩下了疯狂大胆的念头,刚要坐起来,启宗忙扶了她一把,然后喊人进来服侍她穿衣梳洗。
等光光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对劲起来,这荷花宫内,似乎多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她的寝殿内,不知何时放置了一张长长的书案,此时上面堆积了厚厚的奏折。
光光皱着眉头,盯着那堆奏折没有说话。
启宗发现了她的目光,就笑着道:“你现在身子不大好,朕不放心,留下来陪你些日子。”
光光低头,有些失落,情绪不大高的道:“陛下这么做,不是让臣女陷入了众矢之的,要是宫里的娘娘们,和大人们声讨陛下和臣女,该如何是好?”
她并不想给自己立一个红颜祸水的人设,因为一般这种人,死的都很快。
启宗哈哈一笑,他坐到了光光的身边:“光儿,你不要怕,一切有朕担着,目前你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给朕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儿。”
想到孩子,光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扁了扁嘴:“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而且,以后他的身份定然也会为人所诟病,我就不该留下他。”
启宗一听,顿时着急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朕的孩子,谁敢议论他的身份?你可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
启宗好一通劝解安慰才把小姑娘给哄的破涕为笑。
启宗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嗔怪道:“哪有你这么做母亲的,竟然狠心到说什么不该留下他,以后皇儿若是知了事,让他知晓你曾经说过这种话,还不得怨恨你这个当娘的啊?”
“他敢!”
光光鼓起了小嘴:“他要是敢那么不孝,陛下你就打他板子,好好的教训他。”
启宗心情极好的笑了起来,他看着小姑娘吃了一碗血燕,心情复杂,如此娇妻幼子,就是不知自己能否看到这孩儿长大呢?
他年纪已经过了四旬,这两年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精力上差了很多,可是这孩子想要长大,最起码还得等十几二十年,要是自己不在了,他们母子又该由谁来保护呢?
想着想着,启宗忽然觉得有些酸涩的想要落泪。
光光转头发现了启宗的异常:“陛下,您的眼睛怎么红了?怎么了?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启宗细心的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残渍,他悠悠一叹:“光儿,给朕添个皇子吧,自打朕登基以来,朕的后宫就再也没有添过人丁了。虽然无人敢说什么,可是朕知道,很多臣子都私下里说,是朕入主紫荆城以来杀戮太重,上天才降下的如此惩罚。”
光光听的嘴角直抽,这不生孩子也能跟上天扯上什么关系,这些古人可真是够迷信的。
她眼眸里闪过一丝嘲讽,就是她当真产下男丁,那又如何?她想着,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知道真相,这孩子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
想了想,光光红了脸害羞的道:“陛下,您怎么这样,臣女最是喜欢女孩,我希望这会是个闺女。”
启宗的目光沉了沉,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无法跟这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清楚,在皇家,只有有子才能算是有了依靠,他摸了摸小姑娘的秀发笑着道:“傻姑娘,不管是男是女,朕都欢喜,要是个女孩,朕定然让她做我们大盛最风光,最荣宠的公主。”
启宗这么说,光光的面上自然得装作高兴不已,转而她又担心的道:“可是陛下,太子殿下,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这可怎么办啊?他知道了,那皇后娘娘……而且,太子殿下似乎对我有很大成见。他不喜欢我!”
她说的比较委婉,那何止是不喜欢啊,简直就是恨不得她去死。
启宗脸一板,有些生气:“不用管他们,皇后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光儿,你莫怕。”
启宗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他轻柔无比的说:“一切有朕在,朕会保护你们母子,你安心养胎,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了。
过段时间,朕召你的兄长过来跟你说说话,你别整日胡思乱想,更不许再做伤害自己,伤害孩儿的事情,听到没有?”
第三百章 捷师归朝
光光看着他温柔无比的眉眼,展露了笑颜,心里却想着,她不受伤害,那以后受伤害的可就只能是别人了!
启宗一连多日住在行宫,批阅奏折和召见大臣处理政务也都搬到了离宫里,让朝野上下是议论纷纷。
这种事情,在启宗登基的十几年里,还是头回发生。
很多人都说,启宗在行宫里藏了个绝色美人,他不想被人见到佳人姝颜,所以就金屋藏娇了起来。
也有人说,那行宫中的女子其实是个良家妇女,启宗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就强抢民女,才会一直安置行宫。
皇后一连多日没有见到启宗的面,气的是咬牙切齿的,尤其是这会,宫中有头脸的几大妃子齐聚了昭阳宫,往日见面就跟得了斗鸡眼似的几人,今日是难得的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安惠妃把手里的帕子都要给搅碎了,她抱怨道:“那行宫里的女人究竟什么来头?陛下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不回宫,本来陛下进后宫的时间就少,以前好歹一个月能见上两回面,这下好了,我们是直接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安惠妃见端坐上首里的皇后不说话,皇贵妃楚氏也是一副老神在在格外沉得住气的样子,她眼珠一转,把目光移到这里面年纪最小的景妃身上。
“我说妹妹,我们这些老姐妹见不到陛下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孩子都大了,也人老珠黄的了,有没有宠都无所谓,可是妹妹你不同啊,你正是花容月貌时,陛下一向对你都是青睐有加的,你怎么不想想法子把陛下给引回来啊?”
景妃的脸色一僵,她用帕子掩了掩嘴才笑着道:“惠妃姐姐说笑,妹妹我哪里有那本事能让陛下回宫呢?这还不是陛下决定的,他想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作为嫔妃的哪里能过问。”
安惠妃哼了一声,心里把景妃,还有行宫中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占了启宗恩宠的女人给恨了个半死。
楚贵妃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不过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娘娘,妾看陛下这么一直住行宫也不是回事,得请陛下回来才是。至于行宫中的美人,也不能一直放在外面,得给人家一个正经的名为方为正理。”
这后宫里,所有嫔妃都是皇后管理的,包括升迁和待遇,启宗不特意吩咐交待的话,一切都是全凭皇后做主的。
皇后冷眼瞧着这几人,没有搭茬,而是道:“既然请过了安,都散了吧,本宫有些累了,要休息会。”
众人也就不好再留,都起身行礼告辞。
等众嫔妃走了,皇后身边的老宫人姜嬷嬷道:“娘娘,虽然楚贵妃所言,是有私心,可也不无道理。在陛下自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为哪个女子如此荒废过朝政,这都连着半个多月没有回宫上早朝了。
有事就召人去行宫进谏,这像什么样子?而且啊,太子殿下被关了那么久,也不准我们去探望,这当真是急死个人,也不知殿下究竟做了什么,让陛下那么生气。”
皇后垂眸,她看着有些干瘪皱巴巴的双手,不无悲哀的想着,这男人,也许永远都喜欢年轻的,而自己,有什么是能够留住那帝王之心的呢!
默了会,她才平静的说道:“放心,过些日子,陛下自然会放太子出来,北方大捷,归德大将军韩武要还朝了。”
姜嬷嬷一想,也松了一口气:“这还真是巧,我们家殿下能少受罪了。”
因为按照大盛的规矩,凡是出征在外的王师,归来时,帝必十里长亭相迎。
说是那么说,可是真正能够做到事必躬亲的国君能有几人呢?
一般情况下,迎大捷归来的大军的任务,都是储君太子代劳的,这也就是皇后为什么不担心太子被长久幽禁的道理。
就算太子能够出来,姜嬷嬷还是愤愤不平道:“也不知那行宫里的贱蹄子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住了陛下,只等她进得宫来,娘娘可要好好的整治整治这股邪风。”
皇后眯了眯眸子,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之中藏满了怨毒。
过了几日,启宗果然下旨放出了太子,让他代君迎北征捷师。
秋天无碧色,到处都是凋零的枯黄,古风大道旁的十里长亭外,盛靖玄带着满朝文武百官,翘首以盼了许久,才有眼尖的侍卫喜道:“殿下,来了,来了,归德大将军回来了。”
众人都掂起脚尖往路上看,远处由远及近,一支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正缓缓移动,那黑压压的人头,无边无际,向后延伸,也不知有多少兵马。
前面的骑兵,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所过之处掀起一阵尘沙,那半空中飘摆的帅字大旗上只写着“受虏征北归德大将军”。
太子高兴的眯起了眼睛:“是韩大将军回来了。”
待军队到了近前,众人下马,规规矩矩的给太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上万的人一起呼喝,又都是上了战场撕杀过的铮铮铁汉,声音粗狂而又嘹亮,把太子震的耳朵嗡嗡的。
他勉强的维持着笑容,弯腰去扶韩武:“韩爱卿,快快请起。一路辛苦。”
韩武这才带着众将士起身,他是个粗人,天生的大嗓门:“谢殿下。”
太子被他震的往后退了两步,好生的夸赞了一番韩武和这些武将,他细细打量韩武身边的这些将士,虽然个个都高大挺拔威猛无比的样子,但是想要找到一个好看的人还真是难。
想想也是,这些人在边关经受风吹日晒,辛苦操练,再就是上战场与人交战撕杀,那就是再英俊的男儿也能变成了糙汉子。
只是他转动目光之时,却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青年。
这人只有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武将官服,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有着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只是眸子往下,那脸上步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看着有些吓人。
盛靖玄只是看了几眼,就不甚在意的转移了目光,他想着,这可能又是一个为国做了牺牲的将士,回头得让启宗好好封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