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帝王之威
就连光光也愣了,啥玩意?赐封郡主,冠国姓?这怎么跟想象中,广纳后宫,强取豪夺不大一样呢?
盛卿安陡然色变,他黑着脸,胸膛起伏不定,他知道,启宗这是故意针对自己而来的,这小姑娘赐了国姓,造了册入宗人府,就是盛氏皇族中人,他就算以后能够为君为帝,他却不能够娶名义上的侄女为妻为妾。
盛卿安有些发青的脸,让启宗心情好了不少,他低头俯视御阶之下的小姑娘:“怎么,皇儿,你还不谢恩?”
光光咽了咽口水,她能拒绝吗?
她脑子乱哄哄的,一时之间没有及时答话。
安平公这时又道:“想必郡主是欢喜过头,没反应过来。”
启宗哈哈一笑:“来,户部,立刻给郡主择一座极尽豪华宽敞的郡主府,宗人府今日立刻造册给郡主改名,不日朕将开宗祭祀焚告皇天后土,列祖列宗。”
他这速度快的似乎是不愿意给大家劝谏的时间。
光光愕然的同时,也是心惊肉跳,造郡主府?入皇室宝册?那不就是要脱离韩家,成为皇室中人了?
这看似风光,可是以后呢,这也不就意味着她的婚事要皇帝来做主了?这皇室女的下场,无非就是联姻,要是嫁给国内士族或者边关守将都还是好的,要是和亲到国外呢?
想到以后自己凄惨的结局,光光的脸白了白,她忙跪下磕头道:“陛下,您开天地之恩,赐臣女殊荣,可是臣女不能受。”
大殿之上本来还在哗然的议论之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安平公斥道:“你这女娃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是抗旨不尊之罪?”
启宗并没有生气,他撑起来一点身子,双手按在御案之上,头上的冕旒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碰撞,发出悦耳的珠翠之声,他好奇的询问道:“哦?这是为何?”
孝正碰了碰妹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这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光光鼓足了勇气,她抬头直视启宗的眼睛:“陛下是圣明之君,广施恩碌,是万民之福,愿收臣女为义女更是臣女之福。
虽然人们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通晓君臣大义,效忠陛下,君在臣前不假,可是臣女不是大丈夫,也不是大英雄,国家大义臣女懂得也不多,臣女自幼长于乡野,没有多少文化,更是不懂琴棋书法之类的。
可是臣女同样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的姓是父母给的,虽然入皇家宝册是无上荣耀,可是臣女不愿意离开我的家,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身边。
我的宏愿也只是孝顺父母,侍候二老堂前罢了,陛下是圣君,定然不会强人所难。”
内乡侯这时义正言辞的斥责道:“一派胡言,陛下的口谕即是圣旨,这出口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说什么孝顺父母,不过是你推辞的借口,我看你就是对陛下心存不敬之心罢了。臣,恳请陛下治韩家抗旨不尊之罪。”
他这么一带头,立马有几个死党跳出来帮附。
光光皱眉,这个内乡侯果然跟他的儿子一样讨厌。
这时,礼部尚书宗正新说道:“陛下,想这韩家小姑娘年幼无知,眼中只有父母家人亲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她连及笄之年都没到呢,懂什么圣旨王法,愿陛下三思。”
启宗看了看内乡侯,眸子转冷,他厉声斥道:“于震,这不过一小姑娘耳,至于扣如此大的罪名给韩家头上?他们若是该知罪,你纵子逞凶又该何罪呢?”
于震身子一僵,被启宗凉凉的目光盯的全身发寒,他忙跪下磕头:“臣该死,臣多嘴,臣知罪。”
启宗这才把目光转向那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身上,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她的容貌,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灵动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所迷。
启宗眯了眯眸子,视线在她香娇玉嫩,滟比花娇的玉面上流连,美人他见得很多,后宫里更是一抓一大把,并不稀奇,可是他很少能够见到如此明艳活泼的女子。
光光察觉到皇帝目光的变化,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很熟悉这种目光,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而不是皇帝看晚辈看臣子之女的目光。
盛卿安沉了眸子,他把唇绷的笔直,手也是握了松,松了又握,不自觉间手心都冒出汗来。
默了默,启宗方才坐回龙椅之上,他轻轻一笑,冕旒跟着晃动,盯得看的久了会让人眼花:“罢了,你这丫头,说话还有机关在内,朕若是执意册你为郡主,这朕就不是圣明之君了?”
光光松了一口气,她忙磕头谢恩:“臣女不敢。”
启宗摆手:“罢了,这事休提。”
这时盛卿安冷笑,他寒着脸询问:“陛下,既然您封赏完了,那么、内乡侯世子怎么处理您有定论了吗?”
启宗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道:“既然朕已经补偿了韩……”
“补偿?”盛卿安站起了身,他直视着启宗的眼睛,禀着手道:“陛下,我们大盛朝的江山社稷难道是没有规章制度可言的?那要朝廷做什么?要刑部大理寺还有何用?”
安平公跳了出来,他大喝道:“王爷慎言,不可如此大逆不道的对陛下不敬。”
盛卿安猛然回头,他盯着安平公斥骂了一句:“这朝堂之上,哪里有你这个老匹夫说话的地方?”
安平公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被人当众羞辱,他只觉得面上难堪,他看了看启宗皇帝,老泪纵横道:“陛下啊,镇北王他……他如此羞辱老臣,老臣当真是没脸活了啊,老臣兢兢业业,为大盛,为皇上,披肝沥胆……”
没等他哭诉完,盛卿安冷笑着嘲讽道:“披肝沥胆?你那张老脸怎么就不知道羞耻二字为何物?你靠的什么做我大盛的国公?
你文没有安邦之才,武也没有定国之能,全靠你的女儿擦油抹粉,迷惑君主,才挣来了你的功名利禄。
你的女儿若是贤良淑德倒也罢了,偏偏她水性杨花,不知羞耻,她难道曾经不是那庄颖王的姬妾吗?你怎么不说说她是如何自荐……”
“够了!九弟,你这次过分了!”
启宗大喝了一声,他面沉如水的猛然站起了身,头上的冕旒撞的“哗哗”做响。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这个蠢材
他这一声喝,大殿四周廊下涌进来成千上百的武士,个个都气势汹汹,手中抱着斧钺,这些都是大内的侍卫。平时是负责保卫皇帝的安全的。
众文武官员吓得噤若寒蝉,个个都缩了脖子,不敢抬头去看高台之上的帝王。
盛卿安却不为所动,脸上不见任何惧怕之色,他板着脸说道:“陛下,臣弟觉得,此事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而不能因为内乡侯是您的宠臣爱臣,就枉顾了江山社稷,朝廷礼法。”
启宗摸了摸手下的龙椅,他扭头直视盛卿安的眼睛,沉声质问道:“九弟,朕脱袍让位,让你来做这天下之主如何?”
大殿之下,朝臣们都是大惊失色,盛卿安的脸也是变了又变,这心中所想是一回事,说出来,意味就变了,他垂眸弯下腰,一揖到地:“臣弟知罪,是臣弟僭越,皇兄恕罪。”
启宗低头看着他的发丝,冷笑连连:“朕现在可以坐吗?朕能够做得了这天下的主吗?”
盛卿安抿了抿唇,嗫嚅了几句,眼中有着不甘和愤恨,最后只能是慢慢跪到启宗的面前沉默不语。
启宗闭了闭眼睛,他坐回了龙椅上,猛咳了好几下才有气无力的道:“都退下吧!”
这些大内侍卫得了吩咐,这才呼啦啦的退出殿外。
他吩咐殿角下的太子和二皇子郑王道:“靖玄,靖帧,快扶你们九叔起来吧。”
太子和二皇子郑王当真上了高台来搀扶盛卿安起身。
光光在下面看的分明,这个启宗可是很有心机的,他非常擅长帝王之术。
这时,启宗的目光在朝臣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最后看向了一人询问道:“安国公,你平日最是刚正,你来说该如何给于侯之子定罪?”
而光光的眸子动了动,安国公不就是那个蒋重端的父亲?她打量这位安国公,长得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气度更是不俗。
安国公禀手道:“陛下,既然于侯世子品行不端,目无朝廷法纪,将来他若继承了爵位,想必只会变本加厉啊!”
启宗微微一皱每,明了的点头,他看了看于震,然后下定了决心大声道:“内乡侯世子德不配位,顽劣不堪,作奸犯科,屡教不改,朕以往多有宽容,难教化之。实难成为我朝股肱之臣,今罢除世子之位,贬为庶民。永不录用为官!”
于震痛心的跪了下来:“陛下……”
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子,要是爵位不能传给儿子,那功名利禄于他而言有什么用处?
启宗没有看他,有些失神的道:“都散了吧!”
文武大臣们这才依次朝殿外走去,韩家三口也是觉得这场朝会惊心无比,跟在了众文武身后退出了大殿。
看着盛卿安离去的背影,太子不忿的对着高台之上帝王说道:“父皇,九叔的态度您也看到了,他这明摆着是为韩家出头,实际上就是在离间内乡侯与我皇家的关系,于侯爵位后继无人,他以后怎么可能还会对我们忠心耿耿?”
启宗把目光转向了台下年轻的太子,又转头看了看沉稳很多的二子郑王,突然有种恍惚之感,他平静的询问道:“太子,朕问你,你觉得内乡侯于我们皇家来说,他是什么?”
太子愣了愣:“他是我们皇家的忠臣,更是有功之臣,股肱之臣。当年他助您登上帝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他……”
启宗的脸转瞬即变,他阴沉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他突然站起来指着太子怒骂道:“蠢材!他算什么股肱之臣?他不过是我们盛家的一个卑贱的家奴。他能够背叛前太子庄颖王,就能背叛朕,给他权利的同时,朕也能收回来,你懂什么?”
说罢,他一甩袍袖,带着内侍太监,宫娥彩女们回御书房去了。
太子被皇帝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觉得委屈无比,他一抬头看到老二郑王,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他怒道:“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看我好戏是吧?想取而代之是吧?”
郑王一张白皙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他无辜的道:“大皇兄,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了,臣弟绝无此意,您被父皇骂了,不能就迁怒我啊?”
太子气哼哼的对着郑王骂道:“本宫就是对你撒气又如何?你们这些卑贱的庶子!”
说完,他也带着人走了,背影潇洒无比。
背后的郑王沉下了嘴角,他不屑的轻嗤:“草包!庶子又如何?父皇就是正枝正叶的嫡子吗?”
此时的御花园内,帝王坐在御辇之上,他向老黄门招了招手:“章成。”
老官宦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狗腿的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启宗想了想,小声的道:“你着人去打听一下农司事少卿使家的那个小姑娘。”
章成一愣,转瞬明白过来,他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菊花一样:“哎,老奴明白,陛下放心。”
启宗轻笑出声,斥了他一句:“你明白什么了?你这个成了精的老东西。”
章成被骂,并不恼怒,反而还有种猜中帝王心思的成就感,他笑嘻嘻的道:“陛下,那小姑娘可真是漂亮可人,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比后宫里的景妃娘娘都美上几分,关键是她年岁小,活泼……”
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启宗胸中的郁气散了几分,他喃喃一叹道:“如此如花美眷,锦绣佳人,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
章成怔愣了一下,他疑惑不解,自己明明猜中了陛下的心思,那小姑娘长得明媚动人,很难有男人不动心吧?
他贵为一国之君,为何心之所想而不能得呢?
启宗低头望了望老太监的神色,冷笑道:“老东西,朕的心思你要是都明白了,你就不是你了。”
章成吓得瑟缩了下,他忙惶恐不安的说道:“老奴该死,不该擅自揣度圣意。”
启宗可有可无的哼了声,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悠悠一声叹息:“这岁月不饶人,朕已经老了……”
他的声音中有些苍凉和失望遗憾……
章成立马阿谀道:“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何来老之说?”
启宗回头看他,低低一笑,剑眉扬起,似有愉悦之色溢出,却什么都没有说,那眼神之中却藏着数不尽的狠厉,吓的章成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
默了会,他听到那头顶御辇之上飘来一句:
“朕就算老了,这天下也轮不到他们来主宰!”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凶险的雁州
韩得平从金銮殿外的百层白玉月台往下走的时候,只觉腿软,幸好有孝正扶着他,就这,十月底的天下,头上的汗珠就跟豆粒似的往下掉。
下了长长的月台,他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压抑和惶恐。
光光蹙眉,有些担心的小声询问:“爹,你怎么样了?”
韩得平捂了捂胸口,心慌无比,不过面对儿女的担忧他勉强道:“爹没事,你们放心。”
他脚下漂浮,孝正身体瘦弱,有些吃力于撑起他的身子,幸好被窦大人给架了一把胳膊。
只是到了永巷,众人抬眼就见内乡侯站在路口,他双手叉腰,眼神阴鸷的正盯着他们。
不少跟在韩家后面行走的朝臣们见了,纷纷往旁边躲闪。
光光只觉眉心一跳,这个于震可是个狠角色,她可没忘记那年自家在土象山遇到的袭击。
于震瞪着韩得平和孝正,双目仿佛能够喷火,他无比的愤怒,见人到了近前,他阴测测的道:“韩进士,今日可真是要恭喜你。”
孝正冷了脸,他对着内乡侯作揖:“不知下官喜从何来?”
于震盯着少年坚毅的脸,笑的双肩抖动:“你少年及第登科,头一任就是雁州五品知府,你可知,我大盛就是所有的文状元也都是绝无此待遇的。”
孝正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他眸底有着隐忍:“那也应该是多谢陛下赏识,抬爱。”
于震的脸突然从晴转阴,他一脸的阴云密布:“你是该谢谢陛下对你如此重用,那雁州可是个好去处啊!”
光光眉峰动了动,她从内乡侯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难道那个雁州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说去那里做官很危险?
于震把目光移向了光光,他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姑娘,胸中有着熊熊怒火,却也只能是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一甩袍袖就走了。
这家伙如此做派,显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说不准他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报复回来了,光光不无担心的想。
一行人回到了窦府,韩得平抹了把脸上的虚汗,他对窦辛禀说道:“哎呀,窦大哥,要是我天天都去上这如此打机锋的朝会,我估摸着我都得少活多少年。”
林氏和窦夫人就赶忙询问今日去宫中所发生之事。
孝正就一五一十的把所发生的细节跟她们描述了一遍。
林氏听的是心惊肉跳的,一直听到小闺女拒绝入皇室宝册,脸都没有了血色。
孝正看着妹妹道:“我说光儿,你今日实在是太冒险了,怎么能够如此胆大,要是陛下降你的罪,你可知我们全家可就要一块死在皇宫了!”
光光沉默,她也是在赌,赌启宗虽然嗜杀残暴,却并不是没有头脑之人,本来今天这个事情就是韩家受了委屈,他要是再拿韩家开刀,如何能够堵得上这天下悠悠众口?
不过她也被今日这事吓得不轻,她捂着还在扑通扑通直跳得胸口,只觉得每次进京来都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如果可以,有生之年她都不想再踏足这里。
窦辛禀思索了下,说道:“今日这事可真是险,也多亏了宗师兄肯为韩侄女说话。”
光光神色动了动:“伯伯,那位宗大人是什么来头?”
窦辛禀呵呵一笑:“他是我恩师的长子,如今是礼部首台尚书。”
光光垂下了眸子,那日在红叶山上,她曾经目睹过这位宗大人与盛卿安在一起,就是不知,这镇北王与宗家有多深的联系。
而且,光光有些不好的预感,从今日朝堂,皇帝与盛卿安的关系来看,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自家如今搅和到这一切当中,不知吉凶祸福后事如何?
林氏这时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个雁州是不是离咱们淮阳府很远啊?我怎么听人家说,它在极北之地?”
窦辛禀点头:“不错,这江北的雁州紧邻边关同台关,虽然天气较淮阳府来说寒冷一些,不过雁州可是非常富庶繁华的,尤其是赤铁矿丰富。
像淮阳府只有四十一个县,而雁州却有八十六座县城,它是我们大盛朝土地最广袤的一个府城。”
光光诧异无比:“按照伯伯这么一说,这个雁州知府似乎是个肥缺啊?”
那内乡侯为什么要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呢?光光想了一下,似乎经常听到雁州这两个字,那个假扮唐铭、唐煜的盛靖川不就是说是来自江北雁州吗?
既然雁州地大富庶,那去那个地方做官可比其他贫瘠偏僻的地方好太多了。
这么一想,皇帝对待自家哥哥还是不错的。
窦辛禀的面色却沉了下来,他叹道:“那是个肥缺,却也是个要缺,险缺,一般人可做不得那雁州的知府,就是我,也是不敢去的。我听闻前三任知府通判都是死的奇形怪状的,不是死在任上,就是死在了去上任的路上。”
孝正皱眉,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同样是大盛的官员,唯独那雁州做不得。
“老师,这是为何?”
窦辛禀若有所思道:“具体的情况我也知道的不多,那雁州的形式复杂,那边的赤铁矿多,山高皇帝远的,又是靠近边关,你们想想,那私贩能少得了?不仅仅有官商勾结,还有一些帮派组织,武林豪客的影子。所以那个地方的一府之长是不好做的。”
古代的盐铁一般都是官买官卖的管控的,即允许私人开采,不允许任何人售卖,民采——官收——官卖,律法制度是这样的,可是到了底层真正实施是很困难的。
尤其是采盐铁是要交很高昂的赋税的,而他们开采出来的东西被官府强买的情况下,得到了利润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有很多人就会铤而走险,私自贩卖盐铁,这中间的差价简直就是想象不到的暴利。
而韩得平和林氏可是被窦辛禀所形容的凶险给吓得白了脸,林氏紧张的道:“咋滴?这去做官怎么听着那么吓人啊?那咱们不能换个地方吗?”
光光蹙紧了黛眉:“爹娘,这是皇帝亲口御点的地方,哪里是说换地方就能换地方的。”
窦辛禀看着垂头不语的孝正,笑了笑,他意味深长的道:“旁人做不得,我相信孝正是能够胜任的,你们放心,我回头会请两个能干的师爷陪同凛志去任上的,你们家就做好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的工作就万事大吉了。
这雁州连续三任九年没有收上来什么铁税,如果凛志能够大有作为,可就能够震惊朝野,同时也能得到陛下的赏识。”
光光的眼底有着深深的厌恶,这个启宗虽然表面没有为难自家,可是还是暗搓搓的给自家兄长下了套子,孝正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治理政事更是没有任何经验可言,他却故意给孝正钦点到雁州去做官,其心可诛啊!
难道他身为一国之君,会不知道雁州的情况吗?显然是不可能,那他就是故意来膈应或者祸害自己家的呗!
她转了转眼睛,思考了下,也似乎明白了一点窦大人的意思,就冲着老爹老娘使眼色,让他们勿要再担心。
众人又商量了下关于刘家姑娘的事情,窦辛禀道:“你家得罪了内乡侯,只怕那刘大人是不会再同意跟你们韩家做亲的了。”
韩得平想想也是,今日那内乡侯都恨不得吃了他们的模样,那刘大人是詹士府少詹士,太子身边的近臣,那内乡侯的儿子和太子可是连襟,这婚事都不用他们再想其他法子,估摸着都是不能成的。
林氏就道:“不能成就不成,咱们家也不稀罕攀龙附凤的。”
窦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妹妹这话家里说一说就罢了,出去莫要胡言。”
这皇家的事情,寻常人是说不得的。
果然,到了第二天,保媒的张学士夫人就来了窦家,委婉的表达了刘家说是高攀不上韩家的意思,韩家一家人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都是松了一口气,就那个刘姑娘的模样,配孝正还真是有够委屈的。
不过受到韩家带累,窦大人在朝中的人缘也是一落千丈,门可罗雀起来,除了宗家一些少数的清流还愿意跟他们走动,那些勋贵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既然孝正的婚事告吹,一家人就准备回淮阳府,只是如何回去却成了问题,因为他们可不会忘记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内乡侯,即使他暂时不会动手,他们离京远了,肯定会遇到截杀的。
韩得平召来了毛子:“这唐煜回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毛子带了不少人手来的,唐煜更是女婿请来特意保护闺女的,不过这人说走就走了,让他心中好生不悦。
毛子皱起了粗黑的浓眉,他也是一脸的疑惑,他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二爷,您放心,这次我们人多,比上次进京多了一倍还多,都是好手,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他们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各种因素,所以才会多加人手,抽调的都是唐家那边派来的有武艺傍身的人。
韩得平放心不少,跟窦大人说了一系列的安排,一家人就准备返乡事宜。
第二百四十四章 帝王的心思
在走之前,孝正还说要去詹士府探望一下观政的王旭,顺便在城中逛一逛,买些淮阳府那边紧缺的东西带回去,所以兄妹二人就一同出了门。
至于这个留朝观政,是没有具体的部门的,可以流动,可以申调,王旭和一甲的状元、榜眼、桃花如今都在詹士府学习,也不知皇帝是有何安排。
詹事府所有的官员都是东宫附属官,驾驭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等部门,统东宫府、坊、局之政事。
旧时太子宫室在掖庭东侧,故名为东宫,它可以算作是皇宫的一部分,却也自成一体。
孝正和光光带着人到了东宫门口,不好进出,因为东宫是有严密的禁卫的。
由于孝正前些日子在里面观政留了些日子,加上他有官凭,是去的詹士府,又不是面见太子,就被人放了进去。
而光光由于身份不够,只能是在门外等待,今日她低调不少,带了顶大大的围帽,把面目容貌完全都给遮盖住了。
等了有两刻钟也不见孝正和王旭出来,光光踱了两步奇怪的跟小竹道:“你家三公子怎么还没有出来?”
小竹偷眼看了看面前这些东宫禁卫,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小声的道:“公子不会出啥事吧?”
她刚说完,就被芸儿打了一巴掌:“你个乌鸦嘴呸!呸!呸!公子能有什么事?”
小竹捂住了嘴巴,也知自己失言,光光的心却跟着沉了沉,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不会是又遇到危险了吧?
那这大盛的朝廷还真是腐朽不堪了,还有什么制度规矩可言,不就是这太子党的一言堂了?那谁敢违逆惹到他们,就得以死谢罪吗?
就在这时,从西边的皇宫掖庭方向,走来了一队长长的仪仗队,光光吓了一跳,她吩咐着自家带来的仆从们赶忙跪到一边角门旁边不起眼的位置,因为那过来的是专属于皇帝的引驾仪仗。
引驾仪仗的前导是由十二排分别手执横刀、弓箭,相隔排列的武士或者骑兵组成的卫队,旧时古人称之为“引驾十二重”,是很有震慑威力的,一般阻驾拦驾的人很可能会被弓箭手直接射死。
所以电视剧里面有很多什么民子直接冲到皇帝面前告御状的情景,完全就是鬼扯,因为如果你冒冒然冲到引驾官前面,人家根本不给你机会说话,直接就会身首异处了。
等引驾十二重走过,跟来的就是挑着华盖串宫灯的内侍太监宫女,后面抬来的才是皇帝的御辇。
光光扯了扯围帽,有些紧张的把身子往后面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偏偏御辇在她的面前就停下了。
启宗垂眸,眯了眯眼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他俯下了一点身子,询问御辇旁边的章成:“这是不是农司事少卿使家的姑娘?”
章成老太监就是一愣,他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被他掩饰的非常好,他仔细辨认光光的身形,然后顺着启宗的话答道:“陛下,这好像正是韩姑娘。”
光光全身就是一僵,有种不妙的感觉,被人认出了身份,就不能够再装作若无其事,她向前跪了几步:“臣女拜见陛下。”
她一说话,果然就证实了身份,章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离得那么远,皇上都能够看到并且认出这个小姑娘……他正想着,不期然抬头发现御辇之上的帝王正用一双冷漠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他吓得老脸一白,忙跪俯在地上,不敢言语。
启宗冷冷的哼了一声,被人窥探到了心事,他满眼的阴鸷,看了看那跪地不抬头的小姑娘,皱了皱眉询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额?在跟自己说话?由于隔着围帽,光光看不清启宗的表情,只能从他不太愉悦的语气中猜测着他的心情似乎不大美丽,只能更加小心的回答:“回陛下,家兄探望同乡亲友,臣女故此等待。”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跟自己说话,启宗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吓到小姑娘了,他缓和了一些语气说道:“怎么不进去?”
问完,他就又是一皱眉,觉得自己真是糊涂,这东宫是何等的守卫森严,怎么会放一个姑娘家进去?
他咳了两声,轻声道:“跟朕进去吧!”
进去?做什么?光光虽然惊愕,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问这拥有着无上权利的帝王,只能垂头应是。
东宫很大,有很多所属机构,同时它也拥有一支不小的东宫禁卫,光光走在里面,只觉心里七上八下,有些胆战心惊。
到了詹士府,启宗下了辇,他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小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仆妇们说道:“你近前来。”
光光一怔,她不自觉的就害怕的抖了抖,心中有着无限的恐慌,她可不会忘记那日这帝王看自己的那一眼,带着男人看女人的侵略感,她紧张的握了握手,听话的挪动了两步。
启宗拧了下眉,望着俩人之间的距离,面色沉到发黑。
章成忙跑到光光身边,点头哈腰的道:“韩姑娘,陛下让您上前呢!”
光光抿了抿嘴,拿不准启宗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知道,如今她跟皇帝的这种相处情况肯定是超出正常范围的。
“韩姑娘?”
章成又在一边催促了一遍,光光这才不情不愿的到了启宗跟前。
启宗低头,看不见小姑娘的容貌和表情,他只能从严实的穿戴上看到腰间挂着的一副很小的绣工画,他用手一指询问道:“这是何物?让朕瞧瞧。”
光光看了看自己带着的小样画,这是自家绣工坊产的东西,木制圆形框架还没有巴掌大小,里面是锻纱绣的简笔画,画中人是她自己。
启宗拿过东西,细细打量,小样里是个极其可爱的卡通人物,一个脸大身子小的小姑娘,吃力的抱着一个超大号的西瓜,表情是抱的很吃力的怪异样子。
“光映妆楼月,花承歌扇风。”启宗念了一遍人物小画旁边配的诗,突然轻轻一笑:“你这吃力模样,如何如风般飘入楼台梳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送珠有别意
光光羞囧,这诗句不过随手一抄,她只觉得意境美,哪里会联想到那么多?
而且,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应该是小说里演的那样,残暴血腥,冷酷无情吗?
他这似乎是在调侃自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让光光有些茫然无措。
见小姑娘不答,启宗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把东西揣到了自己的怀中,一本正经地说道:“朕带你去找你家兄长。”
光光看着他的动作,愕然震惊,这貌似是自己的东西吧?他怎么就给装自己兜里去了?
不过光光可没胆子追着他要东西,左右不过一副小样,自己多的是,她没有古人那么保守,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启宗带着几个太监和光光一起入了詹士们办公的书房,他挥退了要行礼的众禁军侍卫们,这东宫之中他是经常来的。
这些奴仆内侍们也知他不喜别人唱和,有时他会悄悄的过来看一看太子学习的功课,大臣们的辅导,有时也会不跟太子打招呼,看过就又静悄悄的走了,所以东宫的人见到皇帝,也都是家常便饭,宠辱不惊的模样。
此时的书房里,众詹士官员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太子正指着地上跪着的少年怒骂:“此等谬语,何不以溺自照?。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是两句古言,用白话翻译就是:“你说的是什么,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更是把孝正比作老鼠都不如。
刘詹士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道:“论才学,论智谋,论阅历,论年龄,韩凛志你都不如郑钰,偏偏陛下直接指派他去做一个五品知府,这可是当真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你若是当真有真才实学倒也罢了,可是你看看你这篇策问做的是不伦不类,太子殿下问的是雁州如何管理,关于盐铁赋税之收你有何对策,你这答得引今据点,说的都是我们知道的治理之道,那看来你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嘛?”
旁边的东宫众官吏是哈哈大笑,嘲讽不屑的同时也是在巴结奉承太子。
站在一边观政人群中的王旭,想要说话帮衬,却又不敢插话,因为今天的太子格外的盛怒。
孝正把拳头握的死紧,他想据理力争,可是对于雁州他毕竟知之甚少,写的策问也只能全是中规中矩,按照前人的写法大致有个论点,倒也不至于就是狗屁不如的。
今日自己进了东宫,正好撞见了太子,从见面开始他就怒骂训斥自己,这摆明了是故意找茬,他如果再一味顶嘴,只会让他更加恼怒,说不准还会处罚自己。
启宗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太子和众官吏对孝正不停的攻击训斥,他只感觉这胸中翻腾,怒不可遏,他踏进了这偌大的书房,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询问:“朕今日才知,这辅助太子政课的詹士府原来个个都是能臣啊?”
众詹士们抬头看见了启宗,都吓得抖了抖,一个个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慌忙跪倒行礼,太子也吓了一跳,他忐忑不安的到了启宗面前跪下:“父皇。”
启宗盯着他,冷笑:“你们可真是好的很。”
他伸手夺过那篇策问,看了一遍,然后温声对孝正道:“韩卿起来吧,这篇策问虽然没有出彩之处,却也算是中肯规矩。”
在孝正站起来的同时,跪着的太子的脸就白了白。
光光也是满肚子的火气,这什么太子,什么储君,如此的狭隘刚愎,如此的狗肚鸡肠,要是大盛让他来做皇帝,估计不出几年就亡国了。
启宗扫视一圈,把目光定在了少詹士刘文远的身子,他威严的询问:“怎么,刘詹士认为朕的任命有失偏颇?不公?还是说,朕下圣旨之前,还得过问太子和你们詹士府?”
刘文远吓得浑身发抖,他结结巴巴的道:“臣……臣、臣不敢,陛下恕罪,臣无状多舌。”
太子抿了抿唇,启宗越是平静的时候,他知道就是父皇越生气盛怒的时候,他也不敢为众官署求情。
启宗呵呵一笑,只是那笑声是无情嘲讽不屑的,他轻飘飘的道:“既然多舌,不若就截了去。”(截舌为古代的一种刑法,就是断舌割舌。)
说罢,他向外大喝一声:“来,将刘文远拉出去。”
刘文远当即就吓得大小便失了禁,抖成了一团,他求饶道:“陛下,陛下,饶命啊,太子殿下,您救救我……”
皇帝身边的近卫们涌了进来,堵了嘴往外拖,启宗看了看地上的一滩黄水,厌恶无比,他怒道:“给朕杖毙,立刻杖毙!”
那些近卫们如狼似虎,把刘文远拖到书房门口,按在地上,那灌了铁铅的板子大力的打在人的身上,不多时就把人打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直至断气才停手。
光光第一次如此直面一个帝王的不容人反抗的无上权势,她咽了咽口水,吓得后退了两步。
别说那些詹士们吓得把头埋到地上,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不存在,就是太子盛靖玄也吓得白了脸色。
启宗皱眉,巡视了一圈这些詹士府的官员,这里面有很多都是自己亲自指派过来的能臣过来辅佐太子的,他没想到,最后辅佐出来的东宫竟然如此的不成气候。
他有些失望的把目光看向了正詹士庄斟说道:“庄斟,你身为詹士府正司官员,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可是,为何你们不知教导辅佐太子,反而如此纵容他胡作非为,你令朕心寒。”
庄斟也知太子品行秉性不好为启宗所不喜,不过他平日不好规劝,就是他进谏良言,这刚愎自用的太子也是不听的,他有些无奈的认罪:“臣知罪,臣罪大恶极,请陛下降罪。”
启宗抬起头默了下道:“即日起你归家反省,詹士正司由宗正新代任。”
这就是罢官留任了,庄斟有些失落,只能道:“是。臣遵旨。”
“你们都退下吧!”
从头至尾,启宗都没有跟太子说一句话,直到众詹士们都散去了,太子还跪在地上没起。
启宗端坐下来,他看着孝正露出一些笑容来:“凛志,你是我大盛朝今科最为年轻的进士,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前些年朕赐封你功名,你没有安于享乐,上进刻苦,朕心甚慰,派你到雁州,朕是寄托厚望,望卿能有大作为,大功绩,回朝述职之时朕定然另有封赏重用。”
瞟到旁边的小姑娘,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也是一瞬即逝。
孝正恭敬的行礼:“臣谢陛下恩典,定当为朝廷效力。”
启宗点头,他想了想道:“既然见过王进士了,你们回去吧,今日小卿家和韩家姑娘都受了惊吓,章成,你叫人去内务府寻一盒东海珍珠送与窦家去。”
章成立马答道:“是,陛下,老奴这就差人去办。”
孝正蹙眉,他是男儿,皇帝就算是要安抚自己的情绪,应该是赏赐其他东西才对,这送什么珍珠显然就是送给妹妹的,他瞳孔缩了缩,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光光低了眸子,没有说话,这他们韩家住在哪里,来詹士府见的同乡是谁,启宗明显都是一清二楚的,她的心跟着沉到谷底,这人们常说的,最聪明不过帝王家,果然不假,这天下事,只怕他心里都是有成算的。
二人这才跟着内侍们离开了东宫的詹士府。
等见不到小姑娘的身形,启宗才回头阴鸷的盯着跪在面前的太子,他大声的喝骂道:“你个无用的蠢材!朕怎么会有你这种草包儿子?你那脑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在臣子面前,太子毕竟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也是皇家的代表,他还是要给太子留脸面的,等人一走,他就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太子被骂的面红耳赤,他不服的道:“父皇,儿臣说的也是没错的,这个韩凛志如此的年轻,就委任高官厚禄,对天下那些科考的举子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这些詹士们看不惯他也是正常之事。”
启宗目光沉的能够滴水,他暴怒无比的一脚踢在了太子的胸前斥道:“蠢材,朕当年若是像你一般,现在估计骨头都烂完了。”
见太子被踢倒,老太监章成吓了一跳,他忙求道:“陛下,太子殿下年幼,你开恩呐。”
太子一脸的委屈不甘,愤懑,却是敢怒不敢言。
启宗缓了缓神色,他看着这殿门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道:“这为君者怎么能够因为自己的喜恶而区别对待臣子呢?你如果这点胸襟都没有,怎么才能够执掌这万里江山?”
太子认真的又跪好,掩藏了眼中的情绪,他恭敬乖巧的道:“儿臣受教。”
“但愿你当真能够听进去,人人都想当皇帝,可是能不能坐稳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天下事,你都要装在心中,比如这个韩家……”
启宗突然低头直视着太子的眼睛,他冷冷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韩凛志,年方十六就能中进士,才学肯定是有的,只是他去了雁州要是不能够回来,这韩家就不足为虑,可是他要是能够安然无恙的再回京都来,我儿,你可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殿外的人再也听不见。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追兵至,真情错付
孝正一路沉默着带着妹妹回了窦府,然后就去了窦大人的书房,跟他谈论了很久。
第二日,一家人在匆忙中就出发了,大有深怕走晚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一样。
他们不知的是,少詹士昨日前脚被皇帝杖毙,后脚一家就被皇帝给抄家下狱了,一时之间,京中风声鹤唳,再也没有人会主动谈论韩家的事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皇帝不仅仅是在为韩家出头,还是在震慑朝臣,震慑日渐嚣张的东宫,这种时刻,谁还会傻傻的去拔老虎须呢!
韩家的马队出了城,一路往东南而去,走了一二十里就又路过了土象山,这次毛子格外的小心戒备,幸好的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安然的行了过去。
第一个驿站是在京郊安东县的城外,他们到了馆驿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因为韩得平有官职,孝正也领了年后上任的官凭,就是正经的官老爷,那驿丞对待二人格外的恭敬,就给众人迎了进去。
只是刚一进门,韩得平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他惊讶的皱眉。
韩得昌和吴氏韩孝宗都是喜出望外的:“哎呀,老二,孝正,我们这可当真是一家人啊,就是有缘分。”
光光锁了眉,她不解的询问旁边的驿丞:“驿丞大人,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怎么也能够住到馆驿来呢?”
这馆驿是朝廷所设,专门接待来往过路官员的,没有官职的人是没有资格入住的。
驿丞有些尴尬:“姑娘,这位韩大老爷,他有内乡侯的帖子,所以我……”
韩得昌听到他们的谈话,高兴的炫耀道:“我说小侄女,你可不知道,我们进京来,不仅仅是见到了你堂姐,还见到了我那亲家,人家热情款待我们,留我们在京中住了些天,我这拿到了钱,归家心切,所以就带着你大伯母你堂哥一同回家去呢。”
光光撇嘴,她知道韩得昌又在吹牛了,就以内乡侯跟自家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要是真的见到了韩得昌,并且知道了他是韩得平的大哥,不把他们一家大卸八块才有鬼!
这些馆驿人员看着,韩得平顾忌着身份,也不好恶语相向,而且人家又不是打的他的名义住的驿馆,他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也就放任他们去了。
只是吃饭之时,韩得昌却是一直缠着韩得平的,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说是要跟他们一起走,顺道又安全。
韩得平不耐烦他的一直纠缠,就让他们明日跟在队伍后面就行,韩得昌一家三口是大喜过望,连连感谢,态度好到不行。
一开始光光还怕他们搞什么小动作,就让毛子他们留意一下这一家三口,到了后面,一连过了七八日,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光光才觉得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而且韩得昌他们身上也是真的带了不少的金银首饰,也许跟在他们队伍后面,可能是怕单独走路上不安全吧!
光光觉得,他们千里遥远来了一趟京城,还是值得的,有了那么多钱,最起码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眼见再走上一天就能够到云州境内了,一行人都高兴起来。
走到正午,他们找了块阴凉地停下,仆妇婆子们分发了早上在驿馆里带来的干粮,让大家充饥。
毛子吃了两口手中的饼子,他大笑着对韩得平道:“二爷,我们这次一路上还挺顺当的,没出什么幺蛾子。看来那于家是放弃报复咱们了。”
韩得平也笑了起来:“嗯,过了云州,咱们就到家了。”
这路程过了大半,众人也就没那么紧张,说笑了一阵,气氛热络不少。
林氏端来了糕点:“光儿。你吃点吧,晚上我们到了驿馆再好好的吃一顿好的。”
这糕点还是从京城带来的呢,这些糙汉子们可以吃干粮饼子,自家的小闺女林氏可舍不得她受苦。
光光也笑死起来,刚拿起一块核桃酥准备吃上一口,就有两个汉子突然从马上跌到了地上,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了。
毛子骤然变色,他刚走到近前大声的询问:“你们怎么……”
还没说完,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发黑发晕,然后腿也发软失去了力气,再也站立不住,跟着也倒了下去。
就像下饺子一样,那些护卫随从们“扑通扑通”的倒了一片,只有少数十几个手里拿着饼子还没来得及吃的人无事。
光光大惊失色的跳下了马车,她说道:“这饼子和水有毒,你们不要吃了。”
她话音刚落,从周围突然就窜出来大批的侍卫和弓弩手,人数足足有百十人。
韩得平林氏,还有孝正都吓得倒坐到了马车板上,光光瑟缩的后退了两步,她知道,这是内乡侯府的人追来了。
不多时,从弓弩手后面驶出来不少马匹,那打头手里拿着剑的人正是于震。
韩家众人吃惊,他们没想到,为了杀他们,这内乡侯竟然不远千里的追击,可谓是用心良苦。
韩得昌这时狗腿的上前了两步说道:“侯爷,这一路上,我都没机会,他们防范的可严了,平日在驿馆吃饭还要找人试一试才肯吃,我一直到了今天才有机会下手。”
韩得平惊的目瞪口呆,转而无比愤怒失望的看着韩得昌:“大哥,你怎么能够如此狠心?你这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啊?”
韩得昌这会一改往日形象,他阴笑着看着韩得平和光光孝正几人:“老二,你对我无情,别怪我无义,我这条腿可是拜你们所赐断的。你们今日好好上路,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的照顾大侄女,帮你看管家业。”
韩得平气的全身发抖,林氏也是双眼赤红,她对着韩得昌破口大骂,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于震冷冷的看着韩家这些还没倒下的人,他阴测测的看着光光说道:“你个黄毛丫头,我儿子的一只臂膀可是彻底的废了,你以为我会这么算了吗?”
光光回视他的眼睛,这会不是认怂怕的时候,就是怕也没用,怕还是要死的,她鼓足了勇气说道:“内乡侯,你就不怕陛下知道吗?我们一家回乡,在路上全都莫名其妙的暴毙死了,你以为陛下心里没有猜忌,你就不怕被问罪?”
于震沉下脸,他当然知道启宗会知道,可是他并不惧怕:“那又如何?你以为陛下会真的降罪于我?本侯爷把你们一锅端了,没准还做了好事呢。”
至于为什么杀了他们是好事,他没有细说,而是下令道:“除了这个丫头外,一律格杀。”
他大手一指韩得昌一家三口喝道:“包括他们!”
韩得昌和吴氏韩孝宗可就傻了眼了,韩孝宗勃然大怒道:“侯爷,我妹妹可是你儿子房内的人,你明明答应过我们的,我们帮你除掉我二叔家,你帮我们得到二叔家里的财产,你怎么出尔反尔?”
他话刚落,就被一支快剑,一剑封喉,血花喷溅,犹如泉涌,离得最近的韩得昌和吴氏被喷了一脸,吴氏看着儿子的尸首慢慢倒地,她尖叫着,嘶吼着,触目惊心的红让她失去了理智。
“聒噪!”
内乡侯用力一掷,力道大到手中那把剑从吴氏的胸膛穿透,从后背露出三寸来,她睁大着眼睛,仿佛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简单的就那么结束了。
韩得昌吓得亡魂皆冒,他后退两步,拌到了韩孝宗的死尸,一屁股就坐到了血泊之中。
韩得平和林氏心惊,吓得脸上失去了血色,十一月的冷天里却冒了冷汗出来。
孝正沉着脸,他主动向前两步站到了父母妹妹的身前,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掷地有声的道:“来,朝这里射。只是我的母亲是无辜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请你放过她。男子汉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
他知道妹妹的容貌摆在那里,他就是想保,内乡侯都是不可能答应的,也许,这内乡侯也不仅仅是为了私欲报仇,还有一些其他的目的,他暂时猜不出来而已。
少年坚毅无谓的神情,让于震怔住了,他眼神有些复杂的道:“果然是清高的读书人,有点风骨。不愧是窦辛禀教出来的学生!”
林氏这时哭着扑了过来,她护在孝正的身前,哭的撕心裂肺:“不,我的儿子,要死我们全家都死在一起,娘不会独活的。”
韩得平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哭着道:“好孩子,是爹对不起你们,是爹一直优柔寡断,错付亲情,咱们一家死在一块,来世,我的儿女们莫要再投生到我这糊涂爹的膝下了。”
光光也觉得悲从心中来,她往孝正身后躲了躲,从怀中拔出从出发之时就准备好的匕首,只要少年倒下,她就会插向自己的胸口,她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到内乡侯的手里的。
只是,她有些不甘,这一生,短暂,憋屈,难道就这么匆匆结束了吗?
内乡侯望着一家人,抬起手:“给我看准了射,留下那个丫头,其他的一概不论!”
那些弓箭手搭上了弦,准备拉弓,韩得平和林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光光和孝正直视着于震,没有闪躲,他们想着,就是死,也要牢牢记住这张脸,来世,好找他报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把他给我剁成肉泥
就在此时,在道路一端,马蹄阵阵,有数十匹健壮的马匹疾奔而来。
于震的神色变了几遍,有些不确定这伙人是敌是友,在他考虑之间,那领头的枣红马已经到了近前,于震细细打量这个兜住缰绳的人,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青年男子,不到三十的年纪,身材修长高大,五官非常的英俊立体,轮廓分明,他头戴银冠,身穿一身玄色劲装长袍,手上拿着一把宝剑,望向人的时候一双利眸寒光四射。
于老师知道,这个人定然是个武学高手,他的眼神和气息是与旁人不同的。
韩家一行人却是大喜过望,光光激动的喊道:“姐夫。”
唐城冲着一家几口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他寒着脸看向内乡侯,冷声质问:“为何要三番五次的害我的岳父?”
于震只觉得身心俱震,口中苦涩,他脑海里涌起千层波浪,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他拿着剑鞘的手颤抖了起来,有些不确定的询问:“你、你、你是笙哥?”
唐城抱着剑盯着他的目光冷淡,疏离,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样,他轻嗤出声:“世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也不尽然,你的心比老虎还要毒三分。”
于震一惊,瞳孔猛的收缩,面前的年轻人,慢慢的跟那个小小少年的身影容貌重叠,仿佛就在昨日,他还跟在自己后面会不停的呼唤:“爹爹,爹爹”,一眨眼,恍如隔世,他已然成人。
而韩家一家几口被俩人的对话给弄得都目瞪口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光光和孝正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然之色来,果然如此,当年他们见到内乡侯的时候,就觉得他跟自家姐夫容貌五官上是很相象的。
于震看着唐城有半晌没说话,默了默,他咬牙说道:“你是韩家的女婿?”
唐城挑眉,扬了扬手中的剑,神情倨傲:“不错,韩家有我在,我可保他们万无一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倾了倾身子,警告道:“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定入你侯府,取你和杨氏的首级。”
随着他的话落,于震全身颤了颤,他有些灰败的圈回了马,他回头看了看唐城,感伤道:“你不认我,我不怪你,可是,你要杀我?笙哥,你要记住,没有我,哪来的你?”
说罢,他扬起鞭子,一夹马腹就扬长而去,手下那些侍卫兵将也跟着呼啦啦的撤了个干净。
见内乡侯就这么走了,一家人松了一口气,韩得平和林氏都软倒到了地上,不停的擦着额头的冷汗。
唐城下了马,过去扶起韩得平:“爹,娘,你们怎么样?”
韩得平摆手,欣慰道:“我没事,城儿,幸亏你来得早,不然我们可就危险了。只是,你们怎么会赶过来?”
唐城吩咐其他兄弟们去查看那些昏倒的人的情况,他对着韩得平解释道:“哦,我是接到老五的急信才动身来接应你们的,他信上说,你们在京中遇到了麻烦,让我速来。”
光光一皱眉,是盛靖川送的信?那他人去了哪里?
韩得平疑惑不解:“唐煜这个孩子没有回去?他难道当真就逃跑了?”
唐城连忙询问个中缘由,光光就把前因后果,包括唐煜也是假的事情说了一遍,她仔细的打量唐城的神色,他似乎也是大吃一惊的样子,难道这个盛靖川的事情姐夫其实是不知情的?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二师兄,他们都中了蒙汗药,估摸着得过个把时辰才能醒。”
这时,就有小师弟过来说明了情况。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毒药就行。
“你们、你们别碰我……”
几人正在说话,旁边传来了激动的叫嚷声,大家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韩得昌没有解决呢。
韩得平走了过去,他对着坐在地上被吓得腿转了筋已经起不来的韩得昌是破口大骂:“你,你啊你,韩得昌,你还是不是人?你有没有点人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竟然如此害我们一家?”
韩得昌见韩家这些人凶神恶煞的围着自己,他害怕的往后瑟缩着,咽了咽口水,他心虚的道:“老二啊,我……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不是诚心要害你们的。这个内乡侯简直就不是人啊,你看看你大嫂,你侄子,都是死在他手里的。”
他看到了儿子妻子的尸首,也觉得痛心无比,就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死的太冤太惨了。”
林氏气的双眼通红,她啐道:“死的好,你们活该!”
韩得昌只觉心寒,他抬头看着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韩得平和林氏,不无感伤的道:“老二,弟妹,以后我就没指望了,再也不会做那些混蛋事情了,你们就原谅我吧!”
光光冷笑连连,她盯着韩得昌的双目冰冷冷的,她阴寒的质问:“你还要什么以后?你还有以后吗?你妻子儿子死了你会心痛会难过?那我们呢?我们要是死了,我姐,我大哥二哥不就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他们不难过吗?”
“我这……”韩得昌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心虚的不敢跟光光对视:“我、我以后会改的,以后不会再那么做了,我当时就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被内乡侯府的人迷惑了。”
光光冷哼,她盯着这个男人,有多少祸端都是他们一家所惹出来的,她的眸子一眯,阴森森的吩咐身边的人说道:“解决了他,给我剁成肉泥!”
韩得昌唬了一跳,他吓得变了色,跪着去哀求韩得平:“老二,老二,我们是亲兄弟啊,你不能那么做,你想想咱们爹,要是我死了,咱爹肯定不能够接受的……”
韩得平厌恶无比的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力道大到把韩得昌给踢翻在地,他满眼的愤怒:“兄弟?你这个丧尽天良,卑鄙无耻的小人也配兄弟这个词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把你当兄弟的时候,你却只想着怎么害我!
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同你们这些人渣投生到了一家。”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来世做个好人
越说韩得平越气,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把面前人面兽心的人给打扁。
见韩得平一脸的决绝,韩得昌这下真的慌了神,他跪在血泊中,对着光光和林氏、孝正不停的磕头哭求:“我的好侄子。好侄子,饶了我这一次吧……”
光光和孝正都嫌弃的后退了两步,她语气不善的质问护卫们:“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几个汉子立刻举起了刀,手起刀落间,伴随着韩得昌凄厉的惨叫,四肢被切菜一样的轻松砍下,血流了满地,直至那尸体被众人用刀剁成了碎块的时候,光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想着如果一个人的成长,是需要鲜血和仇恨来做铺垫,那么她其实并不介意牺牲一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韩得平看着这么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堆血腥的骨头碎肉,他感慨万千,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人,他这辈子是怎么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是这种结局,这种死法。
而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和惋惜,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些隐隐的报复过后的快感。
林氏毕竟是个女人,她不忍心的背转过去了身子,不过并没有为这大房一家感到可惜可怜,她没那么圣母,刚刚那种情况,如果不是女婿来得早,死的就是自己一家了。
等了个把时辰,毛子他们陆陆续续的都醒了过来,众人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他们整理了马队,就准备重新出发了。
就有小厮过来询问韩得平:“老爷,这大老爷一家的尸首要不要掩埋?”
韩得平厌恶的皱眉,现在他听到自己的这些兄弟家人,就满心眼的恶心讨厌,恼恨,他怒斥小厮:“掩埋个屁!这活人咱们都要让他死,死人还要管他归于何处?他们这辈子罪孽深重,就让他们在日光之下暴晒,雨水之中浸泡,让骨头血肉生蛆腐烂,让世人践踏。好好的赎赎他们的罪孽才行。只望来世,他们能够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光光看了看韩得平,挺意外他此刻的狠毒,看来当真是被这些人给逼急了,气狠了。
小厮被主人骂了一顿,他觉得晦气,就冲着那一家三口的尸体吐了几口口水,唾骂道:“呸!都怪你们,死了还来害我被骂,活该你们都做短命鬼,一家子害人精,早死早好。”
有不少的护卫仆从有样学样,路过的时候都会吐几口口水,唾骂几人几句,表达愤恨和不满。
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有野狼寻着血腥气味找了过来,几人的尸体是沦为了这些飞禽走兽的美食,最后血肉尽褪,只剩下一堆堆白骨在路旁,遭受着风吹日晒和雨淋,经年无人问津。
此时京都皇城,皇宫大内的御书房内,檀香皑皑,雾气升起,那威严的帝王坐在龙书案后,正在批阅奏章,听了打探回来暗卫的禀报,他的手就是一顿,平淡的询问道:“没成?内乡侯失手了?”
暗卫不带感情的点头:“不错,内乡侯无功而返了。”
等暗卫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后,启宗低垂了眸子,默念了两遍:“唐城么?”
那手中御批朱砂笔上滴落的红墨晕染了桌上一页纸张,启宗低头看了看被覆盖住的字迹,扯唇笑了笑喃喃自语道:“真是可惜了……”
至于他说的可惜,是说的这奏章上被污迹毁坏的内容,还是说的其他事,就不得而知了。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空,悠悠一叹:“这冥冥之中难道当真是有天意吗?”
章成老太监站在身后,耳观鼻鼻观心,至于这帝王所说的话,无人应答,也无人敢答。
在经历了连续几天的舟车劳顿之后,韩家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大柳村里。
韩得平一口水还没喝上,二叔公和韩老爷子一些族人就纷纷上门,关心他们的同时,也是过来探望孝正的。
大家听说孝正头一任就做了知府,是惊喜不已。
从知县到知府,有些官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就像贺知县一样,他连任三届淮锦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升迁,而在这些村民看来,孝正这一出仕,起跑线都比别人高的多,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等在大门口送走了二叔公韩老爷子他们,韩得平才在自家偏门处看到韩老头。
他不悦的皱眉,询问道:“你来做什么?”
见他语气不善,神情颇为不耐烦,韩老头有些失落,他想了想才道:“得平啊,你们去京城,有没有看到你大哥他们啊?”
韩得平厌恶的撇嘴,然后不假思索的道:“看到了,他们死在外面了。”
而且还是自家的人亲手解决的呢!
韩老头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不敢相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韩得平见他失魂落魄的这副模样,心里感到膈应,他一字一顿的道:“我说他们都死了,死在要进云州的边界大路上,这会儿,尸体估计都被野兽给啃干净了。”
韩老头只觉得心口剧痛,他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他抖着唇呐呐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老大和孝宗肯定都好好的,他们还会回来的,你骗我的是不是?”
韩得平最看不得韩老头为大房一家掏心掏肺,真心疼宠的样子,想到差点被大房那几个烂人害死,韩得平就怒火中烧,他皱着眉头盯着韩老头不耐烦的道:“你不信拉倒,反正他们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韩老头听了,被刺激的一口气没上来,当时就昏倒到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门房看到了,有些着急,他询问韩得平:“老爷,要不要把太爷扶进去请大夫?”
韩得平看了一眼韩老头,然后把目光转回来盯着门房斥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水?扶进去?放哪里?万一死了多晦气,就是他要死也得死在心心念念的老宅,死大房四房那边去才对。”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抠搜
门房第一次见自家老爷爆粗口,而且诅咒的对象还是以前特别宽容敬重的老太爷,他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傻呆呆的门房,韩得平面目扭曲了下,他给了小伙子一个爆栗:“还看?快把人给我该送哪里去送哪里去,还请大夫?你个小子真是蠢的可以,那请一次大夫不得花上好几十个铜板啊,难道你还指望老爷我给他掏这个钱?”
门房和两旁的小厮们都是惊愕无比,有两个小伙子过去架起韩老头往村里老宅那边拖,其中一个嘴角直抽的埋怨道:“我们家老爷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变得更抠搜了?几十个铜板都不舍得给老头子花。”
另一个小声的附和:“那谁让我们老爷是穷人呢,他的兜里估计都还没有我们有钱呢!”
俩人的声音虽然低,还是被耳尖的韩得平听到了,他气的脸黑如锅底,他在后面大声的喝骂:“你们这两个兔崽子,老爷我的闲话都敢说?”
两个门房吓得缩了缩脖子,拖着韩老头的步伐加快,那腿在地上都摩擦的裤子破了几个洞,皮被擦破,流出了血,还浑然不知。
到了晚上,老四韩得贵过来找了两次,韩得平都只让下人打发了他,不见,他现在心情不美着呢,可没心思再去应付那些烂糟糟的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韩家庄园里就来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光光听门房来报,是贺瑶来了,她高兴的迎了出去。
只是见到贺瑶以后,光光就震惊了,以往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姑娘,削瘦下去不少,眼睛都显得比以往大了两圈,脸色也不太红润,显得有些苍白无色。
光光担心的拉住她的手:“瑶瑶,你是不是生病啦?脸色怎么那么差?”
贺瑶一见到光光,就委屈的扁了嘴。
光光只觉得心疼,这个小姑娘,天真活泼,善良大方,性子还有点烂漫泼辣,是光光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她握紧了贺瑶的手:“咱们不哭,走,到我房里去说。”
进了自己的房间,光光拿出帕子给贺瑶擦了擦怎么都流不尽的眼泪,她问道:“瑶瑶,是不是你爹娘逼你嫁到云州去啊?”
能让贺瑶这么伤心的事情,肯定只有那不如意的婚事了。
贺瑶抽噎着点头:“光光,你不知道,那个安家的大老爷,他是个老头子,比我爹还大十几岁呢,我爹竟然让我嫁给他做填房,你说,我这还有什么盼头?”
光光蹙眉,只觉悲哀:“你娘难道就不阻止吗?”
“我娘不当家,她说了又不算,还不是我爹的一言堂。”
这古代就是这样,女人没有地位,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家庭上,没有决定权说话权,像韩得平这种会尊重妻子,事事听话的人几乎是万里挑一的。
光光不高兴的哼道:“你爹也真是的,为了自己的前途,亲生女儿都能够舍弃。”
贺瑶抹着眼泪,哭的好不凄惨:“光光,我下个月就要定亲了,年后安家就来搬亲,等我去了云州,以后咱们再想见面就困难了,你不要忘了我,要记得给我写信。”
贺瑶越想越难过,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光光抿直了唇角,有种想哭的冲动,同时也把孙庭承和梁氏在心里也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这都什么人啊,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牺牲别人吗?
凭什么啊?贺瑶这么美好的姑娘,不应该被如此不公平的对待的。
光光转了转眼睛,她突然问贺瑶道:“瑶瑶,你想过的那种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贺瑶愣了下,一时之间就忘记哭泣了:“你说什么?”
“啊,瑶瑶,我是问,你对于想象当中,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标准,或者你向往的生活是什么轮廓,你有想过吗?”
贺瑶有些激动的反握住光光的手,是泪如雨下:“光光,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就是我娘,她也只会劝我想开点,挣脱不了,挣扎无效,她让我认命。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君。”
光光又是一叹,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之一,包办婚姻,儿女是没有选择权利的,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上当然是不一样的。
光光安慰她:“别难过了,瑶瑶,你说出来,或者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咱们看看能不能有其他解决办法。”
贺瑶的眼神慢慢暗淡,变得无光:“能有什么办法啊?我爹看中了安家的权势,大表哥也想巴结上那个文林郎,我就是反对也是没用的。”
“那个文林郎又不是什么大官,也没有实权,你表哥干嘛一定要巴结他啊?想巴结,也得找个大点的靠山吧。”
光光想着,那安家其他人再有权利,还能给这孙庭承提拔升职不成?他是一个县丞都不是正经科考出来的,是举人出身,然后花大价钱义捐来得官职,这种情况,他想要出人头地,是很困难的。
贺瑶解释道:“你不了解庆安县的安氏,那个文林郎官虽然不大,他却有一位嫡亲的侄子,就是京城里有名的那位安平公,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得势着呢!”
安平公?光光回想起那日大殿之上的情景,这个安平公的出场次数还是挺高的,在启宗面前确实说得上话,而且,据说这个安平公与内乡侯可都是一丘之貉。
那就不是什么好官了,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内乡侯这个人的人品可是非常差的,她皱眉沉默了下来。
贺瑶扁着嘴,又想哭了:“我好羡慕你,在家里说得上话,你爹爹可真好,从来都不会训斥凶你,也不会逼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光光点头,韩得平在这点上做的还是很不错的,他没有这个时代男性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过多的干涩她和哥哥们的事情。
光光想了想说道:“瑶瑶,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嫁到云州安家去。”
贺瑶猛的抬起头来,有些激动:“什么办法?”
第二百五十章 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
光光看着这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些不忍心:“要不你跟着我三哥到雁州去吧,就是,这千里遥远背井离乡的,你还那么小,我怕你忍受不了,你要是走了,得多长时间不能够见到你娘呢。”
这可不是说去旅游,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她是逃婚,怎么着也得去个一年两年或者更久,等事情平息下去了才能够回家来,而且名声也会受到损害,以后指不定好不好嫁人呢!
“你让我逃婚啊?”
贺瑶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往门外看了看,神情就像是在做贼一样。
见丫鬟们都不在室内,她苦着脸道:“光光,我才十四岁呢,只待过年及笄,我爹就让我嫁给那个安大老爷,你说,我这不是就跳了火坑了吗?
如果能够摆脱这个困境,我也是愿意走的,只是,你三哥他去上任,会愿意带着我去吗?”
光光失笑,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好说,她得问过孝正才行。
“我回头问问我三哥的意见,瑶瑶,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按照别人的想法过成别人想要的样子,那是最不舒心最难过的。”
贺瑶觉得光光说的都好有道理,她红了眼眶,感动的道:“光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对我最好,最懂我的朋友,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的,光光,我们俩要做一辈子的手帕交,知己。”
光光点头,笑着对:“瑶瑶,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想到了什么,贺瑶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只是,我要如何离开县衙呢?我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的出来,身边一直都是有人的。”
光光想想也是,这些官家小姐出门,一般情况下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哪里那么容易走丢或者逃跑。
光光思索了下,她趴在贺瑶耳朵边小声的耳语了几句,贺瑶有些犹豫:“这样真的行得通?”
光光嘿嘿一笑:“你还不放心我嘛,我到时肯定能够让你顺利出城的。”
贺瑶的心情这才变好不少,晌午她也没有留下一起吃饭,就匆忙带着人返回县城去了。
中午一家人吃完了饭,才算是有空坐在一起唠嗑,韩得平看着唐城,有些踌躇,他询问道:“城儿,那个,不是爹要打探你的私事,只是关于那个内乡侯……”
光光孝正也都看了过来,对于内乡侯的事情,他们一直想问,可是都被唐城给找各种理由回避过去了。
唐城知道韩得平想问什么,他看了看妻子和璟哥,神情有些落寞:“爹,娘,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其实这件事情真的过去太久远了,我不是很想回忆,我幼时生长在川东府,家里很穷……”
在他的口中,于家只是一个小村子里普通猎户,于震这个人虽然长得不错,打猎也有一套,可是家里有个常年卧床生病的寡母,所以家境很是贫寒。
后来姻缘巧合,他娶了唐城的母亲姜氏,俩人一开始倒也恩爱,没过两年就生子取名于笙筳,也就是后来的唐城。
跟所有小说电视剧当中的狗血戏码一样,前朝明宗在位,开了武考,于震因为是猎户出身,对于骑**通,所以轻而易举的中了武举。
后来,他随调去了京城,这一去,就八九年没有回来。
等到于母病逝,姜氏就带着儿子进京寻夫,一打听才知道,于震不仅仅已经是东宫太子身边的近卫官,还另娶了朝中一位武官家的千金小姐。
“这不就是陈世美吗?”
光光听的气愤不已,自己飞黄腾达以后,就抛妻弃子,实在是太让人鄙视了。
孝正蹙眉:“光儿,什么是陈世美?”
光光一噎,差点忘记这是一个不知名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关于陈世美的故事,这些人都是没听说过的,光光就随便的敷衍道:“啊,我在一个画本子里看到的,就是穷举子上京赶考,得中状元后,招赘公主抛妻弃子的故事。”
唐城垂了垂眸子,神色莫名。
小棉握紧了他的手,给与无声的安慰。
林氏则是心疼的红了眼眶,她义愤填膺的骂道:“这个内乡侯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富贵发达了,竟然就抛弃了糟糠之妻,这种人,竟然也能够封侯拜相的,老天爷当真是不长眼。”
光光则是想着,这哪里是什么老天爷不长眼,分明是当今的皇帝不长眼啊,就这种人都能够得到重用,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韩得平却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他询问道:“城儿,那你的母亲呢?她现在在哪里?”
大家这才想起来,貌似唐城的故事还没说完。
唐城抿直了唇角:“死了,进京寻夫的那一年死在了京郊城外。”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这人进京寻夫为什么会死,和内乡侯之间他们父子的恩怨,不用问,他们也都有了大概得猜测。
光光还在想着,该如何换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就有门房小厮匆匆忙忙来报:“老爷,夫人,老宅那边的四爷过来说,老太爷不大好了,让你们快点过去看看。”
孝正惊了下:“什么叫不大好?”
小厮就为难的看着他说道:“可能要不行了。”
光光皱眉,这韩老头这个节骨眼要是真的死了,可也就是个麻烦事呢。
因为韩老头是孝正的直系亲属长辈,他要是过世了,孝正最起码得持孝丁忧一年,韩得平得丁忧三年,那还上个什么任?(所谓的丁忧,简单来说,就是在职官员的父母过世后,必须停止一切工作,回到家乡为过世亲人守孝二十七个月,也有三年、二十个月,十二个月等制度,各朝代和时期不一。)
众人也就站起了身子,一起往老宅来了。
到了老宅门口,发现韩老爷子和王氏,以及他们家的两个儿子媳妇都在这边呢,张氏蹲在东厢房的廊下熬药,孝禹坐在四轮车上在旁边观看。
见到韩得平来了,韩老爷子沉着脸说道:“得平啊,你来啦,你快去看看你爹吧!”
韩得平的心情可谓是不大美丽,他从私心里是很不想搭理老宅这边的人的,可是为了孝正以后得官声,他不能够把事情做的太绝,就带着儿子闺女进了上房。
上房里,陈氏趴在床边抹着眼泪,江氏冯氏,崇义都守在旁边。
光光跟在林氏后面,往床上瞟了一眼,韩老头脸色蜡黄发青得躺在床上,人虽然醒着,可是面目已经发生了变化,口歪眼斜的,他见到韩得平来了,激动的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还是被陈氏扶了一把才半靠在了枕头上。
他用手指着韩得平和孝正,想张口说话,口齿却不清楚,还往下流淌口水,看着特别得膈应人。
韩得平拧眉,他询问一直侯在旁边的老大夫说道:“大夫,我爹这是怎么了?生了什么病?他这嘴……”
老大夫对着韩得平非常的恭敬:“韩二老爷,您家太爷这是内风,年长者多见,就是会出现突然昏仆、半身不遂、肢体麻木、舌蹇不语、口舌歪斜、偏身麻木等情况,这病啊,起病急、变化快,有的到后面还会昏迷不醒,抽搐致死。”
啥玩意?内风?
光光越听,怎么越觉得,这老大夫形容的是中风,或者是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再不然就是脑梗塞脑出血之类的,只是古代没有仪器做检查,只能是笼统的一句属于什么内风。
孝正追问道:“我爷这病怎么医治?”
老大夫面露难色:“这……这我只能是开点药调理调理,其他的,我也是无能为力。”
光光瞟了一眼这个大夫,是镇上比较有名的出诊大夫,不过她觉得,这人年纪大,治病的本事可真是不敢恭维。
这人生病中风,或者脑梗,你说你要给韩老头开药调理是什么鬼?你不如直接说你不会治,治不好就得了呗!
韩得平和林氏显然也是听出来大夫的弦外之音了,他们互相使了眼色,就都出了上房,到了院子里。
韩老爷子就叹气道:“得平,你爹现在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这时陈氏追了上来,她哭着对韩得平道:“老二啊,你们去,去请贾御医来给你爹瞧瞧,他是从宫里来的,肯定能够有本事给你爹治好的。”
韩得平沉着脸,他冷淡的看着陈氏说道:“那贾御医在王府里颐养天年,镇北王供着他,敬着他,寻常人就是求到门上,他都不会出诊的。再说了,那老人家都已经八十高龄,离我们淮阳府好几百里路的路程。
一路颠簸劳累的,不说他自己会不会来,就是王爷和他的侄子侄孙们也不会允许他再出那么远的门的。”
陈氏失望的低下了头,以如今韩得平跟她的关系,她已经不敢再胡搅蛮缠,撒泼耍横了。
韩老爷子捋着胡须,他看了看韩得平说道:“是这个理,人家贾御医德高望重的,身份又高,又是被镇北王供着的。人家凭啥到咱们大柳村来给你爹看病啊。”
众人正说着话呢,韩得富一家和江宣韩乐儿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韩得富进去看了看韩老头的情况,就风风火火的出来了,他对韩得平道:“二哥,这种情况还等啥呢?你们快去人请贾御医来啊?”
他一张口,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韩得平和林氏孝正都变了脸色,光光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韩得平瞪了他一眼冷声质问:“你说的好听,你有本事你去请,反正我是请不来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脸。”
韩得富被噎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失了分寸,他赔着笑说道:“那个,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吴氏这时插话道:“哎呀,爹,你咋那么糊涂,你想想当初孝禹堂哥那腿都能够找贾御医医治,咱爷身份搁在这里呢,那贾御医要是知道了难道还会推辞?
我看啊,说啥请不来贾御医,也就是二伯不想给爷治,找得借口罢了!”
韩得富一想,还真是有点道理,他有些怀疑的看着韩得平。
韩得平冷笑着看着三房一家,最后把目光定在吴氏身上:“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想要让光儿她爷去死的?”
吴巧玲巧言令色道:“二伯莫要多心,我可没有那么说。”
韩得平只觉得怒火中烧,他看着这些人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厌恶,连带着自己也厌恶起来,以前,他怎么会那么糊涂,怎么会那么的没脑子呢!
这些所谓的家人,亲人,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压根就没有一个把自家人放在心上,放在眼里的,想到这里,他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他一指吴巧玲,对着身旁得仆从婆子丫鬟们喝道:“给我掌这个贱民的嘴。”
三房的人一下子都傻了眼,直到当真有人过来按倒了阴阳怪气的小吴氏,他们才反应过来。
韩得富叫道:“二哥,你疯了?她是你侄媳妇,你做为一个长辈,怎么能够教训侄媳妇呢,她是外姓人,你这是一点脸面都不顾了?以后村子里的人该咋议论你?”
孝元也是着急的上来拉扯按着小吴氏的婆子们,可惜被韩家的随从们给拦了下来。
光光看着气势汹汹狠决的韩得平,她抱着臂膀做座上观,她相信,经过那一次被大房的人背叛出卖,他不会再对这些人心慈手软了。
果然,听了韩得富的质问叫嚣,韩得平冷冷一笑,带着三分讥讽,三分不屑:“议论我?脸面?”
他背着手,挺直了腰杆,把目光移向了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们:“我乃堂堂五品朝廷命官,我的儿子也是朝廷任命的知府大人,尔等升斗小民,我看谁敢随意议论污蔑造谣我们韩家?”
那些被他目光扫视过的村民们都心虚害怕的扭过了头,以韩家如今的声势权利,身份地位,还真是没有人敢公然的随便议论诋毁。
韩得平最后把目光定在韩得富的身上:“尤其是你,韩得富,你不过一介卑贱的商户,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越说韩得平越觉得意难平,他咬牙切齿的道:“来人,给我连他一块掌嘴!”
韩得富大吃一惊,他后退了两步,仿佛第一天认识韩得平一样讶异和茫然:“二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是你兄弟啊?”
“兄弟?”韩得平不屑,现在他最讨厌别人提这两个讽刺的字眼。
那些护卫们可不管他是不是韩得平的兄弟,上来按倒人就是一顿胖揍,打的人鼻青脸肿,口鼻窜血。
而小吴氏可就更凄惨了,在光光的有意暗示下,那婆子可是用了狠劲,几巴掌就把她的门牙给抽飞出来三四颗,那满嘴的血流的到处都是,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周氏吓得白了脸,她不敢再去跟韩得平说话,而是到了林氏身边苦苦哀求,只是林氏也挺生气,冷着脸并不搭理她。
孝元见小吴氏被打的如此凄惨,他被几个小厮拉着,挣脱不开,他愤恨的盯着韩得平大叫道:“就因为你有了钱,有了势,你就仗势欺人,你那本事用不到外人身上,就知道来修理自家人,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懦夫!”
韩得平低头看着他,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好可笑,这就是他一直包容,疼爱,放在心里挂念操心的子侄吗?
韩得平突然嘲讽的哈哈大笑起来,笑自己曾经的愚蠢可悲。
韩老爷子觉得今天的韩得平怪怪的,却说不清楚他哪里不一样,只能是关心的道:“得平啊,你看这事闹得,你咋还笑呢?”
王氏转脸来训斥孝元:“你这孩子,怎么能够这么跟你二伯说话,他好歹也是官老爷,也是你的长辈,你这婚事什么的,不都是二伯一家给张罗来的,做人得讲究凭良心,不能口无遮拦的。”
韩得平不耐烦的看着孝元,不留情面的斥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你脸抬举你的时候,你偏偏就上不得台面,这个吴氏,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跟我一而再再而三得顶嘴对着干?不服是吧?”
他几步到了近前,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前胸,并没有因为孝元瘦弱的身板倒下就罢休,而是追着又一连来了几脚,他啐骂道:“你个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的东西,我们老韩家真是祖上造了什么孽啊,净出你们这种混账狗东西!”
孝元想挣扎着起来,手脚就被韩家的护卫们给按了个结实,韩得平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狠狠地用力,也不知道伤到了哪个位置,孝元的嘴角就流出血来。
周氏吓得面无人色,她跪到了林氏的跟前哭求:“二嫂、哦不,韩二夫人,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儿子吧,他年幼无知,不懂事,得罪了你们,你们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吧。”
林氏用力的把自己的衣服从周氏手里抽出来,她冷哼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都是你二哥当家的。”
这话就是典型的在推辞,只要林氏发话,韩得平是肯定会听的,只是林氏不愿意那么做。
看着孝元被教训的那么惨,她心里感觉出了一口恶气,自从小周氏被休后,她对三房一家,尤其是孝元,可就是厌恶到了骨子里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估计骨头被啃完了
默了默,韩老爷子见孝元确实伤的不轻了,就到了韩得平面前道:“得平啊,我看不如就算了吧,孝元呢,不懂事,不必同他太过计较。”
韩得平这才住手,他气的插着腰呼呼直喘,只恨不得能够立刻解决了这些碍眼的人才好。
光光看了看孝正,她脆声询问道:“三哥,你看这事咋办啊?”
孝正把背挺的笔直,他回头往上房望了下才一板一眼的说道:“爷如今卧床,正是病重之时,我等作为晚辈,于他请医问药是本分之事。”
光光了然,孝正这定然是要博一个好听的名声了。
韩老爷子眼眸范起泪花:“哎呦,我们孝正现在当真是长大了。”
这人考虑的事情多了,会顾大局,说明就是成长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就往家里走,说是回去商量如何去请贾御医的事情。
走在路上的时候,韩得平纠结的询问儿子:“孝正啊,我们当真要去请贾御医过来?”
孝正笑了笑道:“爹,难道咱们就放任爷不管不顾吗?那爷就是去了,不在了,我们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了。”
光光觉得孝正考虑的还是正确的:“就是贾爷爷那么大年纪,我估摸着王爷是不会让他来的。”
孝正点头:“来不来的另说,咱们去请了,这态度算是摆在这里了,上次妹妹从漳州返回,也是多亏王爷搭救,前段时间在京城,金殿之上王爷也帮爹解过围,我们还未正经的上门谢过呢。”
韩得平这才回头,他扬眉道:“哎,你不说,爹都忽略了这事呐,那镇北王数次救我们,我们父子爷们应该登门拜谢,以全礼数。”
第二日一大早,父子二人就收拾了一些贵重礼品,带着人前往了贺州去为韩老头求医。
只是他们刚走一天,老宅那边的韩得贵就哭着到了韩家来。
这次光光没再不见他,跟随林氏一起到了前厅。
“四叔,怎么回事?”
这大早上的就号丧,还挺晦气的,难道韩老头不行了?
韩得贵苦着脸说道:“二嫂,光儿,你爷他不行了,你们快点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母女俩吃了一惊,没想到韩老头这情况如此严重,她们也顾不上其他的,就带着人急急忙忙的到了老宅来。
院子里,江氏、冯氏、张氏都哭的凄凄凉凉的,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光光想着,虽然这些人的眼泪都是真的,未必哭的就是韩老头,也可能是在为自己哭泣。
如今的老宅吃穿用度都是韩老头问三房和女婿江宣要来的,要是韩老头走了,这些人可就没理由去问别人要什么供给了。
林氏和光光进了上房,发现里面站满了人,都是韩老爷子家里的儿孙,而韩老头这边,只有孝禹坐在四轮车上被放在床边,光光觉得还挺悲哀的,曾经,一大家子的人还是很兴旺的,如今竟然到了这步田地。
林氏往床上看了看,韩老头的情况很糟糕,他面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紧闭着眼睛,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
依陈氏的话来说,自从韩老头被韩得平叫人送回来后就没再吃过一口东西,如今这情况显然已经是要到弥留之际了,林氏就有些着急:“这我们当家的和孝正这会估摸着都还没到贺州呢,可如何是好?”
众人沉默,韩老爷子眼眶有些红,他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光光扫视一圈,除了韩得贵韩孝禹父子在,不见三房的人,就说道:“怎么不见韩得富父子,爷都这样了,他们还不来守着?”
就有人说道:“去叫过了,周氏说得富和孝元受伤严重,起不来床了。”
光光冷哼,这三房的人现在估计是不想再跟他们这些人沾上边了。
韩老头这时在众人的谈论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费力的去看床边的人,发现只有孝禹这么一个男孙守在身边,他就流了泪。
陈氏发现他醒了,高兴的道:“老头子,你可算是醒了,你放心,老二和孝正已经去贺州给你请贾御医去了,肯定会没事的。”
韩得贵也高兴的道:“哎呀,醒了就好,爹这一晕,两天都不睁眼,可把我吓坏了。”
而韩老爷子和王氏则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韩老头这样,不是病情好转了,多半可能是回光返照之类的。
果然,韩老头他这会手不抖了,也有了力气了,他自己扶着床沿靠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慢悠悠的询问:“老、老三他们……”
然后房间里就是一静,这些人不敢说前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气氛一下就有些尴尬,韩老爷子说道:“啊,有年啊,得富和孝元有些不舒坦,所以还没过来,回头我再叫人去喊。”
韩老头的眼睛就湿润了,他伸手去握孝禹的手,可惜孝禹坐在四轮车上神情冷淡,并没有上演苦情大戏的打算,韩老头失望的目光又看向了林氏和光光。
他悠悠一叹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到得昌和孝宗来接我了,他们在等我过去团聚。”
本来光光还有点可怜韩老头呢。他这一句话说完,光光差点没忍住爆粗口,尼玛!这是有多深的执念啊,到死了还是不忘记长子长孙呢!
光光冷下了脸,扭开了脸没有跟韩老头说话。
韩老头也不在乎光光是何态度,他往门口张望,哭着道:“崇义呢?崇义呢……”
就有人出去把崇义给叫了进来。
崇义跪到了床边:“太爷爷。”
韩老头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哎,我的乖孩子。”
他一双老眼仿佛穿透了少年的容貌,恍惚间竟然看到孙子一样,他边摸边哭:“可怜的孩子……以后,太爷爷不在了,你好好的照顾你娘,照顾你太奶,将来有能力有本事了,去给你爹你爷的尸骨接回来安葬。”
林氏和光光对视一眼,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韩得昌一家三口的尸骨是丢在哪里的,而这会儿,估计那个地方的骨头都被野兽给啃干净了,还能找回来才有鬼!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到死都不忘的执念
可是她们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跟大家的说辞是,曾经看到过大房一家三口在半路被强盗给杀了,至于尸体,当时太混乱,他们没顾上拉回来,至于老宅的这些人信不信,这她们可就不管了。
崇义深深的朝着韩老头磕了一个头,小小少年也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韩老头不放心的看了又看交代道:“孩子,想法子弄上二亩地,以后好好的把庄稼活拾起来,这一切都是虚的,只有土地才是我们农民的根本。”
光光这是无语,你老人家这是到死才想起来,你们老宅是啥都没有吗?只是,你让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去上哪里弄来什么土地呢?
交代完毕,韩老头力竭的躺了下去,他看着光光,突然开心一笑,他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主意大的,也可能我们老韩家几辈人的荣华富贵都要寄托在你身上,你们再恨我,再怨我,不要忘了你们姓韩,将来也不要忘了大柳村,这是你们的家,你们要多帮扶。”
说罢,他就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言语,气息慢慢的弱了下去,不一会儿胸膛就不再起伏。
陈氏和崇义韩得贵都跪着哭了起来。
光光只觉得膈应无比,他就是到死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过韩得平一句,她还挺为韩得平不值的。
林氏扯了一把闺女,众人就都出了上房,林氏道:“这可咋办?你爹你哥他们都不在,你爷这个时候他……”
韩老爷子也是深深一叹:“先找身送老衣给他穿上吧。”
这老宅里,韩老头和陈氏都是没准备送老衣服的,他们一向身体硬朗,平时病都很少生,哪里会想到这些东西。
王氏想了想就道:“这二叔家里应该是有的,我去问问看。”
林氏就道:“那,大伯娘,我跟你一起去。”
她们就相携去了二叔公家里去。
光光让众人包括家里的小厮丫鬟们都换上素衣,除去头上的首饰,另外叫人去杂货铺那边买来白布,大家就都穿了孝。
唐城和小棉,江宣韩乐儿得了消息也都过来了,唐城就道:“这事得给孝延送信才行啊。”
韩老爷子赞同的说:“不错,这孝宗不在了,孝延就是家里的长子长孙,肯定得要他快点回来才行。”
光光想想也是,至于孝周,被大家给自动忽略过去了。
她差小六亲自快马加鞭的去云州送信,而韩得平他们那边是不用担心的,他们是去求医的,请到人肯定不会耽搁时间是会立刻返回来的。
到了下午,韩老爷子带着自家的儿子孙子,以及村子里族中子侄们给在院子中搭了灵棚,林氏差管家到镇上买的寿棺也被送了来,大家就把穿了送老衣的韩老头给盛敛起来了。
村子里得到信的不少人都上门来了,包括韩家的很多亲戚也都来烧倒头纸。(本地风俗:老人咽气后,亲属要焚烧纸钱,称为烧“倒头纸”。是一种古时迷信传说,赴阴间路上多有小鬼挡道,烧倒头纸是为亲人的灵魂付买路钱。)
只是比较悲哀的就是那灵棚前面跪坐的只有韩得贵和崇义,孝禹,让亲友们又是好一阵唏嘘,韩老头这一生,也算是多子多孙,为何身后之事是如此凄凉?
光光低垂着眸子,她担心的则是,这么一来,自家三哥上任的事情可就泡汤了。
指望韩得贵办理丧葬和酒席,那是不现实的,林氏就吩咐自家的管事准备酒席饭菜,招待前来烧倒头纸的亲友们。
到了第二天下午,韩得平和孝延才赶回大柳村,一回来,就见到庄园里不少人都穿了孝,韩得平和孝正都是吃了一惊。
就有小厮上来说道:“老爷,三公子,太爷他昨日早上已经去了。”
孝正沉了眸子,只能是无可奈何的叹气。
身后跟来的贾琦也可惜的撇嘴:“哎呀,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这次他们没能够请来贾御医,不过镇北王倒是让跟随贾御医一直学习医术的贾琦跟着韩得平父子回来了。
到了老宅门口,韩得平拉着衣袖掩了面,开始哭着往里进。
到了灵棚里,韩得平跪下了身子,哭的悲痛欲绝:“爹啊,儿不孝啊,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啊,您老怎么不等等儿子啊……”
孝正红着眼睛也跪在了老爹身后,一副痛苦的神情。
光光嘴角一抽,不得不感叹这俩人真是演戏高手,比自己的功力深多了。
从韩老头咽气到现在,自己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呢。
贾琦到了光光跟前,他踌躇着说道:“韩二姑娘,你要节哀顺变。”
额!光光无语,她给了少年一个白眼,你这什么眼神,哪里看得出来我就伤心哀痛了?
不过她还是回了礼:“多谢贾琦哥哥跑了这么一趟,辛苦了。”
“不妨事。”
既然韩得平和孝正回来了,众人也就都有了主心骨,二叔公和韩老爷子等人就跟父子俩商议何时发丧。
决定了日期,孝正着人制作了丧贴,给韩家有来往的人家一一送信。
孝延和孙氏一家三口是出棺前才回来的,在这之间,韩家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前来吊唁的人是走了一波又一波,可把韩家的厨娘们给累坏了,她们需要不停的做饭菜来招待客人。
按照道理来说,崇义是长房子孙,应该由他领棺下葬,可是由于他还小,而且这买棺办酒席都是韩得平家里操持的,所以摔老盆的责任还是交给了韩得平。
等把棺抬到老林子里面埋了,一家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都给累的不轻。
大家坐在客厅里商量以后得事情,韩得平说道:“这以后老宅也没个收入进项,钱财米面方面就别想了,咱们不再供给,我看不如给他们十亩地,他们愿意种就种,不愿意种可以租佃,勉强可以度日吧!”
孝延孝正也都没有其他的话说,这人死如灯灭,韩老头和韩得昌一家都不在了,他们还斤斤计较那么一星半点的,也没多大意思,反而会让村子里的人说他们一家抠搜绝情。
说完了老宅,韩得平又想到了自己和儿子的事情:“那我这后面三年,不就不用去府城那边上卯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夺情诏,齐王至
韩得平每年到了耕种季节,都是要去其他地方教授农事的,现在韩老头死了,按照规矩,他是要守孝丁忧三年的,想到以后不用再离家,韩得平的心情好了一些。
林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是不用去上卯了,这咱们孝正可咋办?以后不也得待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了?”
孝正叹了一口气,他不在意的笑了笑:“娘,这也不失为一个契机,老师说那雁州不平静,这我不去也好。加上我年岁还小,也不急着去做官的。以后,我就在家多陪陪你们二老,这也挺好的。”
光光看着少年,他现在说话总是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有种少年老成的意味,这难道是窦大人给教出来的?
一家人正说着话呐,门房匆匆来报:“老爷,夫人,外面从京都来了圣旨,让你们快点出去迎接。”
孝正惊讶:“这么快?”
他和韩得平回来后,就给皇帝写了丁忧折子,这从守丧到丧礼毕,也不过是就过去了十几天,皇帝的圣旨就来了,这速度堪比八百里加急的信报。
众人忙让人准备了香案,一家老小都到了大门口去跪接圣旨。
这大门口停着几十骑高头大马,那头顶圣旨之人见一家人出来,也就下了马,光光细细打量这个人,是个陌生面孔的少年,最多十八九岁。
身高有七八尺,身材匀称标准,穿一身玄色窄袖四爪蟒袍,袖口处镶绣流金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头束金冠,加上他长的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只衬的气度逼人。
光光在跟着父兄跪拜下去的同时,蹙紧了秀眉,这能够穿上蟒袍的人,不是亲王就是郡王,她思绪烦乱,如果只是简单的回批丁忧折子,这启宗为何要派一个王爷到大柳村来呢?
见韩家人叩拜,盛靖渊展开了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惊闻卿尊之觞,朕心甚痛矣。哀卿之请,应允丁忧,实乃卿之国之材也,朕不忍放之……”
听到一半,孝正猛然抬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道准丁忧的圣旨,而是夺情诏。
所谓的夺情,就是官员如果遇到需要回乡丁忧的情况,如果朝廷因为特殊情况,比如在政治或者军事方面情况比较重要和紧急,就要求官员不得回乡丁忧,而是必须留在朝廷,或者官员已经回乡丁忧,但是期限还没到三年时间,朝廷提前强制其回朝,这两种情况都叫做“夺情”。
丁忧一旦遇到夺情,则必须服从,因为在古代,君臣之义是大于父子之情的。一般情况下,只有担任中央朝廷要职的官员才会遇到夺情的情况。
可是孝正只不过一个没有到任的雁州五品知府,启宗为何要下夺情诏呢?
光光也是懵逼,她记得在异世里,那位明朝名臣张居正因为推行新政变法的时候父亲去世,就被皇帝下了夺情诏,可是这也成为了后来他倒台后被罗列出来的罪名之一,因为他违反了“祖制”没有丁忧,尽管这是皇帝的意思,也不会有人在意。
光光脑子转的飞快,自家三哥将来难道会复导张居正的前辙,遭到清算的时候,这没有丁忧会成为一种罪名吗?
光光有些忧心,等父兄都接旨站了起来的时候,她也跟随起身,一抬头,就见宣旨的少年正用沉沉的目光盯着自己。
光光眉心一跳,这人难道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的心思,她忙低头回避了去。
韩得平父子这时弯腰施礼请这钦差官进府。
盛靖渊扯唇笑了笑,他对韩得平父子的态度非常温和有礼:“我乃是当朝三皇子盛靖渊,封号齐王,韩卿不必多礼。”
齐王?孝正眸子沉了沉,没有多言语。
众人簇拥着齐王进了宅子,一路上盛靖渊四处打量这座大宅院,虽然面积挺大,房间也不少,可是并不见多少奢华之处,反而处处都是农家随处可见的朴素物品,比如,在天井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大石磨。
盛靖渊顿住了步子,他好奇的询问孝正:“凛志,这是何物?”
孝正忙道:“此为农家寻常磨米面所用的石磨。”
盛靖渊的眸光闪了闪,他想着,为何这韩家与想象当中是如此不同,来时,所有人都告诉他,这韩家极其有钱富有,可能财物已经超越如今国库的存银,包括父皇,都明里暗里点拨了他,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让他皱了眉。
进了上房,光光和林氏一众女眷就避了出来,只有韩得平和孝延孝正父子做陪齐王说话。
管家安顿好了齐王带来的随从侍卫,就来询问:“夫人,二姑娘,这钦差官不知是否会留下用饭啊?”
林氏也拿不准:“这天都快晌午了,应该会吧。不如就备上吧,那些侍卫,你给多准备一些白面饼子啥的,白米饭也行,别亏待了人家。”
光光思索了一下说道:“娘,我看着这个齐王就不是能够很快走的样子,你刚刚没见他的侍卫抬来不少行礼啊?”
林氏惊讶:“啊?他既然是传旨官,这圣旨到了,他难道还会留在我们家长住啊?”
“要是他只是传旨的,那可就好说,最怕的就是他不是来传旨的。”
林氏看着脸色沉重的闺女,有些不大理解:“这他不是传旨的,那究竟是来干啥的?”
光光没有回答林氏的问题,而是说道:“娘,我看晌午给齐王准备的午饭也不宜太铺张浪费,咱们平时吃啥,就给他吃啥就好了。”
林氏纠结的把眉毛都要扭成了麻花了:“这不好吧?他好歹是堂堂三皇子,怎么能够吃得下我们寻常百姓家的饭菜呢?”
光光嘿嘿一笑:“娘,咱们要把自家生活的面貌展现给这三皇子看啊,他回京才会跟皇帝如实汇报,要是咱们天天人参燕窝的招待他,他指不定还以为我们家生活多奢靡呢,那皇帝该咋看待我哥啊?”
只要是涉及儿女的事情,林氏都是比较上心的,一听闺女说的话,林氏觉得有道理:“那也是,咱们其实就是朴素人实在人,也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哥是个只会享乐的纨绔。”
只是等林氏精心准备的饭菜上了桌,齐王就瞪大了眼睛,他懵逼了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盛靖渊只觉得嘴里直抽,因为这韩家端上来的饭菜,实在是太过粗鄙寻常,就是一些底层老百姓吃的食物。
比如这什么酱黄瓜、西瓜酱,干豆角炖肉、虽然有鸡鸭不过也只是正常的红烧,再不然就是卤煮的一些鸡鸭肠子,主食有大米饭和馒头饼子。
盛靖渊感觉无语,他在京城里吃的都是燕窝,鱼翅,海参,蒸乳羊羔这种名贵的菜品,还真是没吃过这些百姓家食用的东西。
一时之间,他就没有动筷子。
韩得平和孝正都是面面相觑,孝正知道,这饭菜肯定是母亲和妹妹准备的,就笑着道:“王爷恕罪,我们乡村人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
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招待您,真是罪过。”
盛靖渊勉强的笑了笑:“呵呵,凛志说笑,这些俱已很好。”
说罢,他率先下了筷子吃了几口,虽然食材一般,其实味道都还不错,他点了点头。
吃罢了饭,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对着韩得平父子说道:“这本王长途跋涉,实在乏累,就要在您府上叨扰两日了。”
韩得平一听,这齐王是要在自家住下,忙说道:“叨扰算不上,王爷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您只管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至此,这齐王就在大柳村住了下来,一连过了好几日。
韩家平时还是很忙的,也没有人能够天天守着他,所以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稀奇了,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
光光看着长工短工们在山楂林里穿梭,摘拾山楂,今年的产量还是很不错的,她感觉非常开心。
“这是什么果子?”
光光正帮着人检树下的山楂,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她一回头,发现是三皇子齐王。
光光规规矩矩的给他行了礼:“齐王殿下!”
盛靖渊低头垂眸,视线在小姑娘身上简朴素淡的衣服上扫了两眼:“快免礼吧,韩二姑娘。你们这收的是什么果子?”
他又问了一遍,光光就给他解释道:“哦,殿下想必不识得这种果实,我们本地人以前叫它红果子,后来我看杂记传记戏文,无意中看到书里有关于红果子的记载,所以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山楂。”
盛靖渊纳罕:“难道这山楂有什么典故?”
光光点头,就把自己知道的故事给说了出来。
从前,有座驼山,山脚下有个美丽的姑娘叫做石榴。
石榴爱上了有个叫白荆的小伙子,两人互相爱慕,情深义重。
但是,石榴的美貌却惊动了皇帝,皇帝差人来将石榴抢走,要逼她做自己的妃子。可是石榴宁死不从,就骗皇帝,说自己要为母亲守孝一百天。皇帝只好找了个安静的院子让她居住。石榴被抢走之后,白荆追到了南山,就在这里不住的守望,最后化成了一棵小树。
石榴后来逃离了皇宫,逃到南山,看到白荆的化身,悲痛欲绝。悲伤的石榴也变成了一棵树,并结出了红色的果实,人们就叫它石榴。但是皇帝砍了树,并下令不准叫它石榴,要叫山渣,就是山中的渣滓的意思。可是人们喜欢坚强的石榴,就叫她山楂。
盛靖渊蹙眉,他看着小姑娘一脸的疑惑:“这什么皇帝,会如此强盗?还喜欢如市井草民一样骂人?”(渣滓,古时作骂人的话的时候,一般是指无用的,多余的废物。)
额,光光无语,所以这三皇子齐王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你不是应该感叹这凄美的爱情传说吗?
见小姑娘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盛靖渊尴尬的笑了笑:“哈哈,本王不过是说笑两句,其实,这石榴姑娘的精神还是挺感人的。”
光光表示赞同:“所以啊,这个世间还是有很多人是强权和富贵压迫不倒的。”
她说的一语双关,仿佛意有所指,盛靖渊眼睛一眯,他的目光在小姑娘的面上流连了两遍,突然低低一笑:“你们这些姑娘家家的,就对画本子里面的情情爱爱太过相信了,那都是虚的,男人,有几人是痴心不悔,一生守望一人的?”
果然,这些天潢贵胄们,就是没法沟通,光光嫌弃的别开了脸,没有再说话,而是蹲下身子帮工人们捡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果子。
见小姑娘冷了脸,盛靖渊转了转眸子,似乎明白了一些她生气的点在哪里,就撩了袍子蹲在她的身边,沉默不语的帮着一起捡。
光光诧异,她抬头去看这人,离自己非常之近,近到她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以及一股属于男性身上的独特气味。
光光抬眼,仔细看他的眉眼,他正好也在低头看自己,他的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毅,整个人给人一种器宇轩昂之感。
盛靖渊挑眉,这小姑娘的眉眼可真是精致,近看之下更觉明艳美丽,他喉结滚动,只觉得这空气仿佛突然之间有些燥热,他稍微直起一点身子,退后了两步。
光光也不自觉的红了红脸,这少年目光的转变,她看在眼里,只想啐一句,果然这些臭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色胚子!
盛靖渊觉得有些尴尬,他捂嘴咳了咳道:“说起来,韩二姑娘,差点就成为了本王的皇妹呢,你也是我们大盛朝第一个敢在金殿之上公然驳回我父皇圣旨的人,我一直都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今日一见……”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话头,光光疑惑的看他:“今日一见如何?”
盛靖渊盯着小姑娘那如细瓷般的肌肤,脑海中的念头疯狂滋长攀升,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顾盼生姿,心甚往之,文采精华,见之脱俗,心甚爱之。”
这么露骨的话,他一说完,不仅仅是自己愣住了,就是光光也呆了一瞬,转而反应过来,光光就羞红了脸。
她跺了跺脚,有些羞恼:“呸!你个登徒浪子,好生无礼。竟然如此调戏于我!”
第二百五十五章 自荐枕席?还是自作多情?
啐罢,她捂着脸就跑开了。
盛靖渊着急的拉了一把:“我不是那个意思……韩二姑娘……”
他的手只来得及扯住了一角衣袖,被小姑娘轻松的给挣脱了,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眸子黯淡了下去,无声的扬起了唇角……
到了晚上,光光正坐在自己的小院中看账本,门口的守门婆子就进来禀报道:“二姑娘,三殿下身边的近侍给您送东西来了。”
光光疑惑:“送东西?请他进来吧。”
来的人叫做盛清,是齐王身边的近侍校卫,他手里捧着礼匣到了光光面前:“韩二姑娘,这是我家主子嘱咐我送来的赔礼。”
光光皱眉:“赔礼?”
盛清一张冷脸,面无表情,他说道:“正是,殿下说下午唐突得罪了姑娘。”
“哦,你放下吧!”光光想到了下午在果园里的事情,一脸的不自然。
等盛清走了,她打开礼匣,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白玉玲珑腰佩,上面是麒麟花纹,下面的坠子上还系着一颗彩色的水晶珠,是非常的好看漂亮。
小竹凑了过来:“哇,这块玉好漂亮啊。”
芸儿无语的看着小竹这个傻丫头:“这十有八九是皇宫大内里出来的东西,肯定是价值不菲的,那能不漂亮吗?”
光光拿起来看了看,玉质剔透晶莹雪白,成色是上上之乘,她想了想道:“这也太过昂贵,芸儿,你挑一件我们房里的东西,回送齐王殿下吧!”
芸儿有些为难:“姑娘,咱们房里除了瓷器摆件就是首饰珠宝,这些东西,人家齐王殿下未必看得上吧?”
光光一想也是,自己家里的那些东西,跟这皇子手里随便拿出来的一件东西都是无法相比的。
光光站了起来,她思索了下让小竹和芸儿带上了玲珑腰佩:“走,我们去还给殿下。”
芸儿惊讶:“姑娘,这天都黑了,不合规矩吧……”
光光笑了笑:“没事,这反正是在我们自己家里。”
两个丫鬟也就不再多言。
一路到了客人居住的院落,芸儿去扣了门环,就有侍卫开了门,见是他们主仆,侍卫也是呆了一下:“韩二姑娘?”
光光微笑道:“不知殿下休息否?”
侍卫说道:“姑娘稍等。”
然后就有人进去禀报,不多会儿就有人出来请她进去。
进了院子,里面都是盛靖渊自己带来的亲卫,光光抬头,见正房里面还有灯光,就知盛靖渊在里面等着自己呢,她就安然的走了进去,把丫鬟和那些侍卫都隔绝到了外面。
这是自家的房子,格局布置她是非常熟悉了解的,三间正房,两明一暗,简单的按照农家宅子建造的,她四下看了看,除了桌子上的油灯,不见人的踪影,就知盛靖渊定然是在里间。
她低声唤道:“王爷?您安歇了吗?”
她话音落,从里面果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帘子被挑起,光光一抬眼就看到了齐王,他已然解了冠,散了发,穿一身白色丝质长袍,没有系腰带,衣襟松散,若隐若现的露出胸膛一片白皙的皮肤来。
光光忙低头避开了视线,把礼匣放在了桌子上。
盛靖渊在榻边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那只礼匣,轻笑道:“你这是何意?”
“王爷,您的礼物太过贵重,臣女受不起。”
盛靖渊挑眉:“都说了是给你的赔礼,你何必太计较。”
想了想,他眼睛转了一圈才慢悠悠的问道:“这么晚了还来见我,是不是有其他事情?”
额,光光从他的语气中怎么听出有种隐隐的期待和兴奋呢?
光光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施礼道:“王爷,臣女确实是有事要请教您。”
盛靖渊心情很好的勾起了薄唇,他以为这小姑娘会是个特别的存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自封王以来,遇到过无数个自荐枕席的女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何事?你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够做到的,都能够答应你。”
光光觉得奇怪,怎么感觉他的态度好似转变了不少,对自己也不再只称呼韩二姑娘,而是熟稔了很多,她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也懒得猜测,就认真地说道:“王爷,您奉命前来宣旨,那是否知道究竟那个雁州有何不同之处,为何陛下宁愿下一道夺情诏也要我兄长去上任呢?”
盛靖渊怔住了,啥玩意?雁州,上任?夺情诏?
他尴尬的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脸红,这还真是自己想多了,原来人家姑娘不是来投怀送抱的。
思虑再三,他才斟酌着说道:“这个雁州,情况非常复杂,由于私盐私铁横行。官商勾结,盗匪肆意。
那边当地老百姓的联名状都进京了好多封,父皇困扰无比,这几年连派了多名官员,可惜都是一无所获,那三任知府通判更是有去无回,再也没有回京来交旨。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雁州需要一位主政的官员,治理私铁私盐,整顿吏治,替朝廷征收上来盐铁赋税。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光光不明白,既然雁州这么难治理,为什么启宗不派个能臣过去,而是钦点指派孝正这么个初出茅庐没有做过官的少年过去,她很想问齐王,可是她知道,盛靖渊是不会告诉她答案的。
她想着,这个齐王在自家不走,成日的转悠,难道是为了自家的财产而来?
要是孝正治理的好,就万事无忧,要是他去了雁州,出了纰漏,会不会朝廷就拿了由头,给自家抄家问斩,没收所有的家业银钱了,这好像是这些古代皇帝的常规操作。
想到这里,光光瑟缩了下,她有些害怕。
盛靖渊望着她的神情,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突然低头凑近了她的小脸几分,女子身上好闻的淡淡清香,让他有些心思摇曳,他低沉着嗓音轻声说道:“你叫光儿是不是?”
光光没想到他突然就反常的离自己如此之近,尤其是瞟到他松散裸露的胸膛,她只觉得心口狂跳,有种不受控制的心慌意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