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饵
“世子爷,这样能行吗?”
行进在去塘沽的路上,周进心里有些不安。
“行不行的也只能这样了,鬼子已经放羊了,再想把鬼子聚起来不容易啊。”
说着朱翊镒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远处的塘沽城,接着又道。
“实在不行就竖起大明世子这杆大旗,多少对鬼子有点吸引力吧。”
周进本来就不安,听了朱翊镒的话,心里更加惶恐,他娘的,跟着这世子,他早晚会被吓死。
行进到距离塘沽城五六里的地方,已经可以看见村寨里的小股倭寇了,短暂交锋之后,残余倭寇纷纷往塘沽城逃去。
等到朱翊镒领五百兵马到了塘沽城下,塘沽城已四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留着月代头的倭寇。
朱翊镒在城北预设的一处山包上扎下营寨,随后派三百兵马前去攻城。
塘沽城上,倭寇的首领岛津义男望着城下准备攻城的明军,又问了手下一遍。
“真的就只有五百人?”
“确实五百人,只少不多,三木他们刚才跟明军交了手,就这些人。”
岛津又看了看下面明军,心里有了数,遂令各倭寇头目盯紧城墙,试试这群明军的成色。
三百明军来到城下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先砍伐了些树木,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倭寇们就在城上看着明军慢腾腾的砍树,制作云梯和盾车。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明军仍然在砍树,制作云梯和盾车。
“大人,这股明军看着也不像强军,比戚家军差远了,要不派属下带人直接去将他们斩杀吧。”
一个倭寇头目跃跃欲试的对岛津道。
“嗯,八嘎,不可轻敌!”
岛津啪的一巴掌甩在了那小头目脸上,随后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进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进,村下桑,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那小头目闻言,一脸崇拜,赶紧低头哈腰:“嗨!”
在倭国,能说出中国的几句古语那是相当有文化的象征,就如岛津义男,虽然现在做了倭寇,那之前也是萨摩藩岛津家的近支,是受过正经教育的。
两人说话间,一个身穿白色大裘却又手拿折扇的男子领着一人上了城墙。
“岛津,你这次赚大了!”
那白裘男子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就着西北风扇了扇后,对岛津笑着道。
“施焯君,你说这话良心就大大的坏了,这大明北地不如南地富庶,这次我带了三千兄弟来给你们帮忙,却也没抢到啥值钱的东西,你们说好的报酬可不要忘了。“
叫施焯的白裘男子闻言一笑,折扇一甩又猛然合上。
“那是自然,岛津不要质疑我们的八大家的诚信,要不是怕引人怀疑,我们都想自己干这一票了,不过我今日说的不是这事。”
那施焯说着,将身后男子引到了岛津身前。
“鲁呷,快给岛津兄说说你在天津卫城都看到了什么?”
那叫鲁呷的人闻言,便上前将裕王世子带五百兵马前来剿倭的事给岛津义男讲了一遍。
岛津闻言大喜,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问道。
“你滴,可看清楚了?”
这时代的明人对周边国家可是有很强的优越感的,鲁呷虽是施家派到天津卫的下人,但对岛津却也并不客气。
“当然看清楚了,我跟着出城劳军的队伍去的,就五百人,我看的真真的,而且巡抚大人和那裕王世子说话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盛粥,听得真真的。”
“一个只带了五百人的世子爷就在你对面,怎么样,岛津,你说你这次是不是赚大了!”
岛津看着这主仆二人,心里并不清楚这两人为什么这么高兴,遂问道。
“世子是你们大明的什么官?比戚继光、胡宗宪如何?”
施焯闻言,这才明白这岛津为什么一脸木然了,敢情这家伙把裕王世子当成大明官员了,亏他还整天将孙子兵法挂在嘴上,以为他多懂大明呢,原来也是个念两句古语、写两笔毛笔字的草包。
心里暗暗将岛津鄙视一番,施焯又解释了一遍嘉靖、裕王和裕王世子的关系。
“对面那竟是大明的皇太孙?”
岛津这次终于被震惊到了,虽然用词不太准确。
倭国人普遍慕强,虽然现在进入了幕府时代,但对于天皇还是很尊敬的,要不然也不可能现在还没被干掉。
一听说对面的那是大明的皇族嫡孙,岛津眼睛都亮了,这要是活捉了,那真的是发了,能与大明换多少个堪合啊。
他甚至已经在幻想带着大明的堪合文书返回萨摩藩,一举取代岛津家久,成为新一代的萨摩藩藩主。
生性谨慎的岛津突然间沸腾了,当即下令集结人马,半个时辰之后,塘沽城的北门开了。
“杀!”
岛津一马当先,对着明军便冲了过去。
正在带着队伍干木匠活的周进这时都懵了,这戏才演到一半,倭寇咋就不看了?后面佯攻失利退却的大段戏码还没演呢,这倭寇就等不及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进当机立断,迅速整合队伍与倭寇打了一场遭遇战,随后便往北边营地退了回去。
岛津骑着一匹栗色驮马急追不舍,猛一回头却发现除了几个有马的亲卫,自家兵丁竟然还没追上来,前出太多,岛津赶紧勒马停住。
不仅孙子兵法,三国演义他也是看过的,其中关二爷的拖刀计常被他津津乐道来教训属下不要贪功冒进。
生性谨慎的他自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只得勒马等一会儿他那些迈着小短腿死命追赶的兵丁。
倭寇多船,但却无马,毕竟常年海上奔波,马要是还能活着那就见鬼了,而塘沽靠海,更无良驹,岛津坐下那匹驮马是他在塘沽这里抢的商户驮货物的滇马,很是矮小,但岛津骑着还挺正好。
“啪!”
岛津身旁一个护卫猛然从马上跌落,不过在地上打了个滚,接着又站了起来。
第061章 岛津的野望
“李二蛋!你他娘的将枪法给老子收着点!”
张谷子对着身边一毛头小子头盔就是一比兜子。
“哨总,俺收着哩,你没看俺只打的他的马。”
李二蛋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马也不行,你要是把这伙鬼子吓跑了,俺拿你是问。”
李二蛋闻言撇了撇嘴,心道这仗打的真不爽利,他都不敢瞄准了,只跟着哨总往天上打枪。
那岛津亲卫被打死了马,虽然有些后怕,但还是装逼的对岛津道。
“大人,这伙明军火铳是真不行,比戚家军差远了,隔这么近,放这么多枪,却只打中了一匹马。”
岛津闻言眯着眼又瞅了一下逃跑的明军,缓缓点了点头,待身后兵丁追上,便又跟着明军屁股后面前进。
待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小山包上,散布着明军士兵。
“大人,这伙明军连阵都不列,真不知道看没看过孙子兵法,这北地的明军是真不行,早知道咱们就到北地来抢了,不与那戚家军交锋。”
那没马的亲卫这时候小跑着追上了岛津,看着明军三三两两的阵线,笑着对岛津道。
“北地明军是不行,但也不富庶啊,这塘沽也算是个小城了,可才这么几匹马,老百姓也都穷鬼,连金银细软也没多少,甚至还不如南地的一个大寨。”
岛津说着,又盯上了山包上的那伙明军,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可以逆天改命的机会了。
捉世子!当藩主!
这是此时岛津心中的真实写照。
在山包中隐藏的一处瞭望哨里,朱翊镒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个骑着小矮马的倭寇头子,遂对周进吩咐道。
“谁也不能打死那个骑栗色马的鬼子头,他要是死了,鬼子估计就一哄而散了。”
周进躬身领命,很快便将朱翊镒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士兵。
跟这时代的明军不同,西山卫是朱翊镒按照近代军队的建军思想来的,首先全体士兵都要识字,其次作战时要将任务逐级分解,让每一个士兵都能清楚的了解自己在这场战斗中要干什么。
这样即使上级阵亡,剩下军士也能继续按照既定任务目标进行作战,不会出现大将一死,立即崩溃的局面。
而且只要每一小旗、每一哨、每一营都完成了自己的作战目标,那队伍整体的作战目标便都能实现,局部小胜就会累积为大胜。
在三百明军佯攻城池的时候,剩下明军一刻也没闲着,全都化身工兵,开始土工作业,围着山包挖了一圈圈的堑壕,并放置了一圈铁丝网。
在这个时代,铁丝网自然也是朱翊镒的发明了,虽然比不上后世那种有倒刺的军用铁丝网,这种在铁丝上扎满了小段铁丝的手工铁丝网,对付这些鬼子也是足够了,毕竟他们没有坦克,而且腿还短。
岛津紧紧盯着那些躲在沟里、仅将脑袋漏出来的明军士兵,却将沟前那些铁丝网给选择性忽略了。
“村下桑,将炮给我拖上来!”
岛津能带着三千真倭在大明沿海纵横多年,自然也不是草莽之辈,步兵进攻之前的火力覆盖还是要的。
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十几门从船上拆下来的火炮被推了上来。
这些炮口径普遍不大,大多都是弗朗机或者红夷大炮之类的货色。
十几门火炮一字排开,对着山包就是一阵猛轰。
“砰!砰!砰!”
一时之间,倭寇阵前硝烟密布。
等到硝烟散去,岛津仔细瞅了瞅对面明军阵地,不仅千疮百孔,而且竟无一人再漏出脑袋。
‘明军被击溃了?’
岛津有些狐疑,在与明军的对战中,一阵排炮过去,明军望风而逃的战局他也经历过,但人家多少还抵抗了一下呢,哪跟这股明军一样,连火铳都没放,就跑了?不能吧!
岛津非常谨慎,遂命一手下带一队兵丁去探探虚实。
小队大约一百余人,武器杂乱,阵列也并不整齐,一看就是炮灰小队。
一个倭寇小头目花了一点时间将队伍整好,随后便往明军阵地攻去。
“放近了打!”
此处阵线上的一个把总大声对下面军士喊道。
刚才倭寇的炮击并没有对明军造成多大伤亡,士兵们都躲在堑壕内壁的反斜面里,除了个别真倒霉的,基本都没事。
这时听到把总的命令,便将纸包弹压到了枪膛里,然后掰开扳机。
“自由射击!”
一听到命令,士兵们纷纷起身瞄准,随后噼噼啪啪的杂乱枪声响了一通。
那伙倭寇瞬间倒下几十个,其余人则落荒而逃。
岛津远远的瞅着,心中暗笑,我他妈就知道!
“放!”
不等那些炮灰回来,倭寇的火炮又响了起来。
明军见状,四三式步枪只打了一轮,便又都躲到了堑壕里。
这次倭寇的炮击时间长了一些,而且等到硝烟散尽,朱翊镒从望远镜中看到倭寇已经攻了上来。
初代版的步炮协同,水平直逼二十一世纪的黑叔叔了,朱翊镒暗道,还真不能太小瞧这股倭寇,正经历战国时代的倭寇,战斗水平并不低。
面对五百余倭寇的进攻,朱翊镒并没有组织明军齐射,还是以自由射击为主,这样能给倭寇造成明军不善火器的假象,毕竟在这个时代,齐射才是王道。
虽然是散射,但四三式步枪的射击精度足够,还是将这伙倭寇给击退了。
折腾了两次进攻,此时天色已经渐黑,岛津见不能速攻,便也在山包下扎下营寨。
当夜传令周边倭寇迅速往城北集结,对于裕王世子,岛津势在活捉。
十年前,岛津义男在家族内部争斗中战败,无奈出洋成寇,后借着岛津家的名望,在海上聚起一股不小的势力,甚至占了琉球王国的几个小岛,自封大名。
但这么多年,岛津心里一直埋着一个梦想,那就是重返萨摩,推翻岛津家久的残暴统治,成为新一代的萨摩藩主,然后北上占据整个九州岛,重现萨摩藩往日荣光。
而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第062章 妇人
整夜,山下熙熙攘攘,叽里呱啦的倭语不时传到山上来。
翌日一早,朱翊镒透过冬日的薄雾往下望去,只见围着山包一圈,全都布满了倭寇,而且还有倭寇在陆续赶来。
这下裕王世子是插翅难飞了。
朱翊镒大喜过望,心道这群倭寇还真是好骗,自己裕王世子的身份还没亮出来,倭寇就都跟疯狗一样扑了上来。
“世子,发信号吧!”
周进见山下密密麻麻的倭寇,心里又多了一份隐忧,两千多倭寇,还在不断增加,而他们只有五百人。
“再等等。”
朱翊镒放下望远镜,对周进又道。
“赌徒刚上桌是不会将身家都压上的,得慢慢来,一点点的引诱他,到时候输急眼了,才会拿命来赌。”
明军阵地之上,张谷子的哨队正在吃早饭。
“哨总,您说这世子爷是不是天神下凡啊,您瞧瞧这自热米饭,真带劲,这么冷的天,吃个热乎的真他妈舒服!”
那小旗双手捧着一个铝制饭盒,饭盒上还腾腾的冒着热气,一片片把子肉整齐的码在米饭上,香气袭人。
“那可不是,陛下是天子,世子爷肯定也是天上神仙下界的,你们瞧瞧这毛线手套,多科...科啥来?”
“科学!”
张谷子说着,夹起一片把子肉,美美的嚼着。
“对,就是科学,你们看看多暖和,关键是还不耽误装弹打鬼子。”
接着,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有说新式军大衣的,还有说新式睡袋的,直到耳边传来尖利的警报声。
“艹,别扯扯了,鬼子打炮了!”
张谷子说着,一个猫腰就往堑壕内壁的反斜面里钻,周围明军见状也都一股脑的钻到了反斜面里,只留下满地的把子肉冒着热气。
“艹,我的肉!”
一人惊呼,引来一阵哄笑。
炮火准备完毕,大队倭寇便上来了,刀盾手居前,火铳长弓手居后,中间夹杂着一拿金色扇子的人,那便是指挥了,整个队伍呈蝴蝶状散开,是以为蝴蝶阵。
这应该就是倭寇的精锐了。
但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却是一群没穿衣服的明朝妇人,凛冽寒冬,不时有妇人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妈的,小鬼子无人性真他妈是祖传的。”
朱翊镒一拳砸在面前土墙上,随后对周进道:“把炮给我拖出来。”
从天津卫城出发的时候,为迷惑倭寇,火炮都藏到了马车里面,此时一门门火炮从壕沟里推了出来,炮兵开始校准。
倭寇驱使妇人继续前进,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明军前沿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了。
“哨总,开枪不?”
一个小旗跑过来问张谷子。
“开,甭管是谁,只要到了预定位置,上面又没有最新的命令下来,就按照战前制定的计划执行!”
“可一旦开火,那些妇人铁定死伤惨重啊。”
小旗有些不忍心。
“世子爷之前讲过,战场上妇人之仁最要不得,你犹豫了,别人刀子就过来了。”
张谷子说着,拍了拍那小旗的肩膀,随后道:“将这笔账算在鬼子头上,待会多杀些鬼子,给这些妇人报仇。”
“唉!”
那小旗闻言,长叹一声,接着回去下令了。
士兵们虽有些不忍心,但战场就是如此,而且这种情形,他们在军事理论课上教官也讲过。
将纸壳弹压入枪机,随后掰开撞针,就等开火的竹哨声响起。
可妇人们已然到了阵前一百步的距离,士兵们却依然没有等来熟悉的哨声。
‘怎么会儿事?’
士兵们面面相觑。
不过在这时候,就见他们的哨总张谷子弯腰小跑着过来。
“先不要开火,放这些妇人到三十步的距离。”
士兵们闻言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心里又紧张了起来,倭寇要是跟着杀上来咋办?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身后“砰砰砰”的巨响,接着耳畔便是“嗖嗖嗖”的音爆之声,一枚枚铁弹飞到了倭寇阵中。
“八嘎,明军有炮!”
岛津心里一震,当即令人吹响海螺号,之前还密集行进的倭寇阵列,立时变得松散起来。
“跑啊!往前跑!”
趁倭寇变阵的时机,明军士兵大声呼喊,前面那些被驱赶的妇人立时回过神来,拼命往前跑。
这时倭寇也察觉了不对,一时“八嘎”声四起,妇人后面的倭寇开始举刀追赶。
不过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枚铅弹精准射中。
“打的好,二蛋。”
张谷子兴奋的拍着前面的土堆,接着给李二蛋指道:“那边那个,快追上了,快打,打他!”
顺着张谷子手指的方向,只见一个比前面妇人还矮的倭寇正挥刀往妇人光洁的后背砍去。
李二胜猛然扣动扳机,一枚铅弹瞬间就击中了那倭寇漆黑的脖颈,铅弹破碎后的动能立时将那倭寇的脖子削去了一半,倭寇站立着,头颅却歪了下去,随后空空的脖颈上喷出一道血柱。
明军的狙击手不断对那些追赶的倭寇一一点名,妇人们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纷纷与倭寇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等到来到铁丝网前,一个个蜷缩着身子全都不知所措了,有胆大的想翻越铁丝网,却被扎的满手是血。
“不要动!不要动!全都趴下!趴下!”
阵地前的明军大声呼喊着,妇人们知道明军这是在救她们,顾不得地上的冰冷,全都蜷缩着身子趴在了地上。
“不要抬头!千万不要抬头!”
明军又是大喊,妇人们赶紧将头低下,接着头顶上便嗖嗖的飞过了一枚枚铅弹。
“打,他娘的,给我狠狠的打,打死这些小王八羔子!”
张谷子一边嘴里嚷嚷着,一边瞄准开枪。
这次明军没有再留余地,铅弹疯狂的向那些倭寇倾泻着,冲到最前的倭寇瞬间倒下一大片。
“呜!呜!呜!”
海螺号再次响起,见驱使妇人冲阵的计划落败,岛津便令倭寇撤了回来。
“快!快!快!快救人!”
见倭寇退了,明军士兵一个个跃出堑壕,将前面铁丝网拉开,将那些妇人放了进来。
第063章 内外开花
“棉衣!棉衣!”
张谷子喊着,将身上的军大衣盖在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身上,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将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给这些女子穿上。
仓廪时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才还神情呆滞的女子,此时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前的遭遇全都涌上了心头,顿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但她们又是幸运的,起码她们还活着,就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不少妇人永远的倒在了地上,死前连身衣服也没有。
“他娘的,看爷爷今天不弄死这群畜生!”
阵地之上,年轻的士兵们个个都红了眼。
驱使妇人之计不成,岛津倒也没急着再进攻。
“施焯君,明人有炮,不好打啊。”
施焯闻言,挥了挥扇子,吸了一口西北风道。
“岛津君,我们明人有句古语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对面可是裕王世子,好打,那怕是个假的啊。”
岛津细细思量一番,发现这句话好有道理,一下子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岛津义男不就这样吗?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就是为了这一天。
“施焯君,此言好有道理,不知是哪位先贤大作,我回去一定细细拜读。”
施焯闻言,轻摇折扇,又吸了一口西北风,心里将岛津又鄙视了一番,心道大明凡开蒙的孩童都知道这是出自四书,亏他岛津还自诩为大明通。
“不急,先捉了裕王世子再说,回头我送你一套古版四书,好好研读,对你大有裨益,等你当了九州藩主,便可在国内推行四书五经,开科取士。”
施焯这人读书不咋地,但洞察人心却是一把好手,知道岛津缺什么,上来便送了他一套十全大补丸。
果然,岛津一听这个,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学着明人的样子对施焯拱了拱手,转身就去整队了。
这次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远处的密林中,王禄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
“仟总,咱上吧!俺看那些倭寇都聚齐了。”
“是啊,仟总,咱别等了,万一世子爷出个啥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手下几个营总不安的劝道。
“再等等,倭寇的大队人马还没和世子爷交手呢,世子爷的意思是等他们将倭寇缠住,咱们再上,现在去了,倭寇一准就跑了。”
“仟总!倭寇动了,这次几乎倾巢而出!”
旁边一个负责瞭望的亲卫,小声对王禄禀告道。
王禄连忙举起胸前望远镜,只见炮声雷雷中,乌压压的倭寇压上了山包。
“世子爷,这次倭寇全都压上了,发信号吧!”
周进看着密密麻麻的倭寇,心里捏了一把汗,特别是倭寇火炮一直没停,刚才就有一颗铁弹砸到了身后的土堆上,又蹦到了掩体里面,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为了让这些倭寇放心的全部压上,明军的火炮也没有进行有效的火力压制,只两门火炮在还击。
朱翊镒闻言,没理会周进的话,目光死死的盯着倭寇的动静,等大队倭寇到了预定位置,便下令火炮还击。
很快,明军的十几门火炮似重新活过来一般,炮手早就标好了射界,装填发射一气呵成,一排十几颗铁弹飞啸而过,不仅打前面的倭寇步兵,连后面的火炮一起打。
很快倭寇就有几门火炮被铁弹砸中,瞬间熄了火,而进攻的倭寇也好不到哪去,见明军开炮还击,倭寇阵列虽然散了一些,但是架不住明军火炮精度高射速快,还是将本就散了的阵列变得更加凌乱。
而队伍中那些拿着金扇指挥的倭寇头目,也被明军狙击手重点照顾,被击毙了几人之后,余下的纷纷将金扇收了起来。
眼看队伍越来越乱,岛津觉得不能再等了,骑在马上,将手中长刀用力前挥。
“杀!”
带着亲卫率先冲锋起来。
而明军的炮火也愈加激烈,翻滚的铁弹在倭寇中间打出一串串的血葫芦。
倭寇的火炮,这时候也被明军炮手点名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怕误伤友军,也都哑了火,或者将炮火向山顶延伸。
一时间朱翊镒所在的掩体内,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世子爷,不能再等了!”
周进真的急了,亲自将信号弹握在了手上,刚才又有一颗铁弹滚到了掩体里,索性动能基本消失,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朱翊镒见倭寇的前锋已经与明军交上了火,遂点了点头。
“发信号吧!”
周进终于等到这句话,遂将手中信号弹点燃,“嗖”的一声,空中瞬间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随后又绽放了两朵,这是全面围剿的信号。
在东面和南面潜伏的两支明军主力这时似猛虎出山,以哨队为单位,猛然向山包扑来。
但因为距离太远,倭寇并没有察觉。
岛津虽然注意到了明军的信号弹,但以为是明军顶不住了,想天津卫那边求救的信号。
岛津反而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他要赶在明军援军到来前,结束这场战斗。
明军这时也不敢留手了,毕竟近三千倭寇,除去炮兵,他们只有四百多人,而这时候的炮兵也停止了炮击,拿起四三式步枪,也加入了战斗。
得益于铁丝网的防护,即使倭寇攻击最猛烈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能逾越,反而倭寇中的不少武士想徒手翻越铁丝网,直接被挂在了上面,成了明军的活靶子。
久攻不下的岛津,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此时他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眼看明军近在咫尺,欲望驱使他压上了最后的身家。
在派了自己的亲卫用尸体将铁丝网硬生生压实之后,倭寇终于突破了。
但一切有些晚了。
身后的喊杀声提醒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山下一群同样穿着绿色棉大衣,头戴圆形钢盔的明军乌压压的冲了上来。
“完了!中计了!”
岛津用力拨转马头,想要调转跑路,但身后被明军驱赶的大队倭寇却让他寸步难行。
“施焯误我!施焯误我!”
随后,一颗铅弹从他后胸穿过,瞬间绞烂了他的肺,岛津只感觉似有人卡住了他的脖子,大口的喘着气,用了扣着自己的喉咙,最后窒息而死。
第064章 刻石,铸京观
围剿进行的很快,一分钟十发的四三式步枪对上这些冷热兵器混搭的倭寇瞬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任凭倭寇蝴蝶阵还是长蛇阵来回变换,金扇飞舞跳大神,只要排枪响了,什么阵也挡不住。
仅半个时辰,山包之上已经看不到站着的倭寇了。
“以哨为单位继续追击零散之敌!不要放过一个鬼子!”
朱翊镒放下手中望远镜说道,传令兵领命而去。
“世子爷,那些俘虏怎么办?”
周进上前问道。
伏军来了之后,一些倭寇见势不可为,便跪地请降了。
朱翊镒低头想了一会儿,对周进淡淡道。
“让他们去割倭寇人头,我要铸京观。”
周进后背立时升起一股凉意。
第二日傍晚,周边倭寇被彻底肃清之后,一座十几米高的京观在海边荒滩上拔地而起。
“一役尽灭三千真倭,世子爷真英才也!”
看着这人头垒起的小山,高鸿基虽感慨世子爷的狠辣,但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特别是当他得知自己也被朱翊镒的障眼法骗了之后。
朱翊镒对高鸿基笑笑,随后一挥手,几百倭寇被带了上来。
一排排在京观前跪好,朱翊镒随后下令举枪。
“世子爷,您这是?”
高鸿基似乎知道朱翊镒要干什么,随后劝道:“世子爷,杀俘不祥啊!”
“无妨,塘沽死难的百姓会为本世子祈福的!”
朱翊镒笑笑,随后手一挥:“放!”
排枪声接连响起,几百倭寇瞬间栽倒在地。
“把脑袋割下来,再让京师那边送些水泥过来,直接封上!本世子就是要让那些倭寇看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高鸿基看了看倒了一地的倭寇尸体,再看看那些小山一样的人头,似重新认识了裕王世子一般,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回到天津卫,高鸿基想把自己的衙署让给朱翊镒居住,不过朱翊镒连城也没进,跟之前一样,在天津卫城北面扎营。
几日来,前来劳军的天津百姓来了一拨又一拨,送来了各种新鲜肉食蔬菜,让之前天天吃米饭腊肉的西山卫将士好好改善了一下伙食。
“给银子!”
又接了一拨前来劳军的天津卫乡亲,朱翊镒吩咐随军伙夫长按市价给银子。
朱翊镒现在不缺银子,后世银锭五块钱就能买一克,一两银子才合一百五十块钱,而同等重量的金子,在后世则可以卖到一万两千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况且还有铝锭那样一本万利的奢侈品贸易。
唯一的制约就是科普值,随着印刷作坊在大明各地建立分号,文摘已经发行到了大明所有州府以上城市,朱翊镒保守估计,每日受众有三四百万不止。
甚至在京师和江南的一些富裕地区,还有不少盗版的,一些富裕人家的厨子都用它来包肉。
再加上大明科学院会员的专业知识传播,系统里现在每日都有五百万以上的科普值增加。
在不买大宗商品的情况下,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银子花不完,就没必要让百姓吃亏,所有劳军物资,西山卫全部按照市价购买。
一开始只是士绅大户或官员劳军,到最后,不少做生意的小贩看到了商机,每日挑着担子到营地周边转悠,一日下来,银钱还不少赚。
把那些士绅气的够呛,本来想借此机会跟世子爷搭上关系的,硬生生的被这些小贩搞成了生意。
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
又送走了一拨前来劳军的士绅之后,周进进来禀告。
“世子爷,大约还有二百多妇人无家可归,这里面有人确实是家破人亡的,也有一些觉得没脸见人不愿意归家的,还有一些被家人撵了出来,无地方可去的。”
“有被家人逼死的吗?”
朱翊镒问。
“有,一士绅人家的闺女回家后被人逼着自尽,好换朝廷贞节牌坊,幸得他的亲弟弟给咱们偷偷报信,咱的人将那女子又带了出来,不过......”
说到这里,周进有些吞吐。
“不过什么?”
朱翊镒从案桌上抬起头来。
“那户人家第二天对外报称女子自缢身亡,这几日正在忙着出殡呢。”
朱翊镒闻言,不仅噗嗤笑了,这户人家也真是想牌坊想疯了,无论人死人活,这牌坊他们是要定了。
‘封建礼教害死人啊!’
随后,朱翊镒将这事记在了记事本上,这户人家的贞洁牌坊是不用想了,而且朱翊镒还要争取推动嘉靖废除这个。
“人咱都留下,回西山后送到毛纺织厂。”
说到这里,朱翊镒又想起一事,接着对周进道。
“这几日我看有不少士兵都喜欢在女营那边转悠,给他们说,有看对眼的,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去,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本世子一律送上贺礼,但是私下勾兑却又始乱终弃甚至强迫的,趁早给我脱了这身军装走人!我西山卫不收这样的臭狗屎!”
周进闻言,赶紧称是,随后出门安排去了。
出门之后,正好碰上海狗子进来。
对于这个小兄弟,周进满面堆笑,不光是因为这小子是世子爷的跟班,更关键的是此人还是世子爷的耳目。
“爷,那两人招了!”
海狗子说着,将一份笔录放到了朱翊镒的桌上。
朱翊镒眯着眼睛细细看了,这一看不打紧,里面果然有事,还真让他给猜着了。
‘郑、王、施、蒋、陆、钱、徐、顾。’
朱翊镒用笔在纸上写下这八个姓氏,随后又打了个大大的叉,然后放在烛火上烧了。
“爷,风铃禀报,这几日有不少化装成小贩的人在营地外转悠,还有一些人在塘沽周边翻检死尸的,风铃猜测,应该是为了那两个人。”
“嗯,知道了,人看好了,千万不能死喽,告诉风铃,不要打草惊蛇,只要他们不做越轨的举动,就随他们去吧。”
处理完倭寇之事,朱翊镒又在天津卫休整了几日便启程回京了。
队伍刚出了天津,不料却碰上了一位故人。
第065章 故人
徐渭!
一个多月前,他刚从京师回杭州,屁股还没捂热,便又回来了。
可这次境遇却大不如前了,跟着押送胡宗宪的锦衣卫队伍风餐露宿,人比之前更邋遢了。
“文长兄,别来无恙啊。”
天津城外官道上,朱翊镒在马上对徐渭拱了拱手。
在此能见到朱翊镒,徐渭很是惊喜,特别是现在这个风急浪高的时候,于是赶紧下马回礼。
随后见朱翊镒队伍浩荡,便又问了一句。
“世子爷,您这是?”
“嗨,前阵子天津卫不是闹倭寇吗,顺手剿了几个,准备回京了。”
“什么!天津卫的倭寇已经剿完了?”
徐渭惊讶中又带着欣喜,漆黑的夜里似透过来一丝光亮。
“哈哈,区区小毛贼而已,何足挂齿。”
朱翊镒说的轻巧,但徐渭却知道详情,毕竟他的家主胡宗宪名义上就是因为这个下狱的。
可押解胡总督的囚车才走到天津,倭寇已经被剿完了,徐渭有些不敢相信,但这毕竟对胡宗宪接下来的三司会审有很大影响,随后便又问了一句。
“敢问世子爷,那三千多真倭可全都被剿了?”
徐渭这话其实问的有些僭越了,朱翊镒还没说话,一旁的海狗子看不下去了。
“当然全剿了,三千多真倭,都被砍了脑袋,还铸了京观呢,你不信可以去塘沽海边看看,趁还没封水泥,你还可以一个一个数数。”
海狗子说话也够损的,但徐渭此时却没半点脾气,顾不得失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旁的囚车边,对胡宗宪耳语了几句。
对面囚车上,一个头发凌乱的老者枯败的眸子里立时有了些亮光,对这边望了望,随后艰难的起身对朱翊镒的方向拜了拜。
朱翊镒没有理会,带着队伍继续进京了。
负责押送的锦衣卫也不想节外生枝,刻意错开了西山卫的队伍半日路程。
因为西山卫很快就全歼了天津为的这股倭寇,京师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之前官员们造势的环境没有了,连带着胡宗宪进京后的处境也好了不少。
深夜,严府。
“阁老这步棋走的是太妙了,成梅林老弟罪责减轻一半,败了损失的是裕王那边的声望,真是无声落一子,成败皆获利。”
吏部尚书吴鹏恭维着。
“墨泉老弟还忘了一着,若是败得惨了,景王那边就稳了!”
工部尚书赵文华呷了口茶,笑着补充道。
“哎,梅村兄,慎言慎言!”
今日严阁老当值,高坐上首的严世藩立时止住赵文华。
这事做得说不得,上次蓟镇总兵胡镇就是个例子,最后死了也就白死了。
隔了一个紫禁城的徐府,高坐上首的徐阶眉头不展。
那日他在嘉靖面前拼了老命好不容易将胡宗宪拉下了马,本来以为事情板上钉钉了,没想到那姓胡的似乎又有了转机。
“阁老,日前陛下定下的三法司会审胡宗宪,但押解进京后胡宗宪却直接被关在了诏狱,您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又变了?”
刑部尚书朱衡有些不解。
三法司会审胡宗宪,人却关在了诏狱,诏狱是锦衣卫的地盘,审不审?何时审?三法司似乎又没了决定权。
徐阶闻言,静坐不语,不过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嘉靖的心思一直没变,要不是之前天津卫闹了倭寇,百官哭门,胡宗宪也就是申饬两句就算了。
至于胡宗宪贪墨与严党胡搞一气,甚至陷害张经的案子,嘉靖心里跟明镜一样。
但胡宗宪有才啊,能简拔出戚继光、俞大猷、谭纶等一众抗倭名将,东南局势确实稳住了,每年供给朝廷的赋税也稳住了,这就够了。
至于换个人,嘉靖没把握能比胡宗宪干的更好。
嘉靖没得选。
“唉,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天津卫倭寇之乱平的太快太顺,以至于朝廷里现在都传只是一些被海风吹到天津卫的海盗而已,哪有什么倭寇,这一切虽是严党在背后捣鬼,但始作俑者却是......”
徐阶之子,大理寺少卿寺正徐璠有些气急。
“畜生!闭嘴!”
不等儿子将话说完,徐阶重重的将茶盏趸在了桌上,伸手指着徐璠。
“你给我滚回后院去,明日起不要出门,在家好好给我读读《资治通鉴》,什么时候读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徐璠见徐阶真怒了,也知道自己刚才话说的无状了,甩甩袖子便赶紧回了后院。
一旁端坐的张居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连连摇头。
所谓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传子孙,看来自己这位恩师晚年不会太好过了。
“叔大,这事你怎么看?”
撵走了儿子,徐阶猛喝了一盏茶,心情这才平复下来,转头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闻言,捻了捻自己的长髯,想了想后道。
“陛下所倚重胡宗宪者,无外乎剿倭和赋税,若是我们这边推出这样一个人,那胡宗宪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朱衡闻言,撇了撇嘴,心道这还用你说,徐阁老手里要是有可以顶替胡宗宪的人,那姓胡的都死八百年了。
但徐阶面上却没任何不屑,他是了解自己这位学生的,从不说无把握的话。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徐阶又问。
“叔大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张居正闻言,没有含糊,脱口而出。
“世子殿下可也。”
一语言罢,满室皆静。
沉默半响,徐阶才缓缓道:“即使过了年,世子也才十三岁,东南那个大漩涡,裕王恐怕不会同意。”
朱衡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叔大,别忘了还有高肃卿,他也不会同意的,你要敢当面跟他提这事,他能直接将唾沫星子喷你脸上。”
朱衡说完,徐阶和张居正讪笑了两句,高拱高肃卿这火爆脾气他们都有领教。
敢和严嵩当面叫板的人,一般人还真不敢触他的霉头。
不过张居正不怕。
抿了一口茶水,张居正又道。
“士南兄多虑了,此事不在裕王,更不在高肃卿,而在殿下自己。”
第066章 李二蛋的幸福生活
徐阶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沉默半响又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放下手中茶盏,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此事我去与殿下说。”
徐阶这才点了点头。
......
西山卫大营,一片喜气洋洋。
自从周进将朱翊镒的话传达了之后,还真有十几个看对了眼想要成亲的,不过多是纳妾,只有一人是娶妻。
“二蛋,这事你可想好了!”
营房内,张谷子对李二蛋劝道,周围还围了一圈人。
“哨长,俺想好了,在阵地上,是俺一枪救了她,她也愿意嫁给俺。”
李二蛋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些红了。
“那你也不用娶妻啊,纳妾也行啊,毕竟那个啥了嘛。”
张谷子又劝。
李二蛋低头不语,半响才道。
“她说妾不好,要么当妻,要么一辈子不嫁人,她亲娘就是妾,最后稀里糊涂就得病死了。”
“而且她还说,不想让她做妻也不怨俺,那她就一辈子也不嫁人,等下辈子托生个清白身子再嫁给俺当妻。”
“哨长,你不知道,咱营地好多人都看上她了,有几个还是比哨总你大的官呢。”
张谷子这下没话可说了,心道这女子好手段,感情这李二蛋让人家吃的死死的了。
当然,要是朱翊镒在这里,肯定会送李二蛋一句话:“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二蛋,听俺的话,你再好好想想这事,你现在虽然是个大头兵,但以后跟着世子爷,保不齐能当个把总、营总啥的,你得往前看。”
不过这李二蛋也不知被那女子灌了啥迷魂汤,吃了啥秤砣铁了心,一心就想着娶人家。
“哨总,俺之前就是个军户,俺哥直到战死了都没娶上媳妇,俺爹死的又早,家里就一个老娘,还穷的叮当响。”
“可人家却是举人家里的小姐,虽是庶出,但也是俺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要不是世子爷招俺进了西山卫,这次俺又恰好救了人家,这好事也轮不到俺。”
那女子确实漂亮,李二蛋估计是见色起意了,整一个经虫上脑,一众兄弟们见劝不了他,也唯有祝福他了。
西山,一处僻静的小院。
朱翊镒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看。
“纳妾的都是军官啊,啊,就一个娶妻的?嗯,李二蛋?”
朱翊镒指着纸上的一个名字问周进。
“这个李二蛋是不是第一仟总队第一哨的那个枪打的特别准的狙击手啊?”
“对,就是他,而且新娘子也不是别人,就是之前那家被逼着上吊王姓女。”
朱翊镒闻言想了想,有了点印象,那家好像还是个举人。
“嗯,好。”
挽救了一个鲜活生命,朱翊镒心里还是挺欣慰的,随后道。
“给李二蛋封三十两银子,其他纳妾的给一半,对了,再给李二蛋一家照个相,以后可以留个纪念。”
周进应下,刚准备走,又被朱翊镒叫住了。
“对了,房子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妥当了,这次成亲没房子的,小旗及以下的两室一厅,哨总、把总级的一小四合院,把总以上的都有房子,到不用再操心,总之按您的吩咐,误不了他们入洞房。”
周进笑着回道。
朱翊镒闻言点了点头,周进躬身退了出去,接着唐顺之又揣了一本奏疏来见朱翊镒。
唐顺之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了,不仅兼着科学院的秘书长,还担任朱翊镒的幕僚。
这次朱翊镒那个奏请废除贞节牌坊的奏疏便让唐顺之来拟了。
“殿下,奏章拟好了。”
唐顺之说着将奏疏递给朱翊镒,想了想后又劝道:“殿下,臣说句僭越的话,这奏章一递上去,恐怕于您名声不好。”
朱翊镒逐字看了奏章,随后道。
“泾川先生,你的好意我知道,守节这事遵个人意愿,本世子并不干涉,但有人想靠着女子守节来给家里免税免粮免徭役,甚至为此不惜逼出人命来,那本世子就得管上那么一管。”
朱翊镒说着,将奏章放下,示意唐顺之坐下。
“阳明先生讲,格物,致良知,可数据你也看了,实事求是的讲,这贞节牌坊是致良知吗?江西、湖北、南直、北直,一年因为这事闹出多少人命,朝廷、地方为这事一年又得花多少银子,费多少工夫?无一善处,则为恶政,恶政当然要废!”
“至于我的名声,好点坏点那又如何,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朱翊镒一番康概,将唐顺之听得愣住了。
眼前忽然有些恍惚,从朱翊镒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彼时,他还在翰林院,曾几何时也是这般针砭时弊,因不满首辅张璁谄媚嘉靖,愤而辞官,可蹉跎半生,最后却又受了严党举荐复官。
曾几何时,他以为那个年轻的自己似乎已经遥不可及了,但今日借着眼前这位朝气蓬勃的世子,之前那个自己似乎又有了些影子。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两句说的真是太好了,这不就是自己那日夜苦求的明君圣主吗!
“殿下之言醍醐灌顶,学生今日受教了!”
说完,唐顺之一揖到底。
夜晚,西山军营后面的家属院。
李二蛋和一身穿大红嫁衣,头遮红盖头的女子并排坐在床上。
刚刚送走了闹洞房的哨里兄弟,一院子狼藉,但两人都顾不得收拾。
李二蛋现在心情还有些激动,手里的喜杆攥了又攥,心道他二蛋这样的破落军户,没想到有一日会娶到举人家的千金。
而一旁的新娘子似乎比他还紧张,手里的红帕子绞了又绞。
最后还是李二蛋将盖头挑下。
四目相对,新娘子瞬间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美!真美!
虽然李二蛋之前就见过她几次了,但今日盛装之下的新娘子,美的惊心动魄,美的摄人心魂。
李二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慌乱之间将朱翊镒给喜钱掏了出来。
“娘子,这是世子爷给咱的贺礼,我这整日在外打仗,刀枪无眼的,你把它收好。”
新娘子闻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有些为难,索性偏过头去不看他。
二蛋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吉利,一时间更尴尬了。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浑身掏了个遍,最后在贴身内衣里将军中司吏给的那张相片拿了出来。
“娘子,你看,这是咱俩那日拍的相片,那司吏说,世子爷说了,只有娶妻的才给照,那些纳妾的军官,都不行哩。”
新娘子那日照相时也是好奇,今日得了成片,顾不得矜持,便凑了过来相看。、一张巴掌大的黑白花色相片,纤毫毕现,似将人印在上面一般,比铜镜还要清楚。
灯下看相片,两人越看越近。
一阵春风拂过,一对红烛摇曳。
第067章 张居正夜入西山
李二蛋红烛春宵,朱翊镒却有深夜访客。
张居正是第一次来西山,虽是深夜,但他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小城镇的活力。
经过两年来的发展,西山目前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两万多人,已经形成了初步的人口聚居,比之大明一般的县城也不遑多让。
而且这里并不宵禁,虽是晚上,要上夜班的和下了班的人,在西山的几条主干道上吃饭喝酒,甚是热闹,甚至还有一些妇人跟着自家男人出来买东西。
不时有穿着灰色制服、带着大檐帽、手拎哨棍的巡警在街上巡逻,虽是热闹,但街上秩序井然。
张居正一路行来,对今天晚上的事情觉得更有把握了。
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前,张居正翻身下马,通传之后,被人领进了朱翊镒的书房。
“先生,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世子爷一会儿就到。”
给张居正泡好茶之后,卫胜便退了出去。
张居正细细观察着朱翊镒的书房,很朴素寻常的一间屋子,四面皆是白墙,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长桌,长桌后面是一个书架,上面并没有几本书。
长桌上也很干净,除了笔墨纸砚,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而在长桌两侧墙上,一面挂了嘉靖的画像,另一面则挂了两张舆图,大明坤舆图和万国坤舆图。
张居正搜寻一圈,也不知自己该坐在哪里,长桌两侧肯定不行,那是世子爷坐的地方,舆图下面倒是有两张看似椅子的东西,上面还都蒙上了布,不知道能不能坐。
正纠结着,门突然开了,一个虽音色稚嫩,但语气却成熟许多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这么晚了,张师傅怎么来了?”
朱翊镒说着走到长桌前坐下,并示意张居正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张居正看了看身后那个矮椅子,想了想还是坐了下去。
这一坐不要紧,整个身子似陷了下去一般,瞬间失重的感觉让他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但他还是十分在意形象的,虽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没露出来。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说的就是他这种惯常装逼之人。
看张居正这一脸正人君子样的装的难受,朱翊镒有些想笑,赶紧压下一口茶,看张居正一脸难受的端坐在沙发上。
两人皆不言语,场面忽然有些尴尬。
张居正这才想起来刚才世子已经问了他来意。
他此时才意识到似乎从刚进门开始,他便已经被人算计了,从门口等待,到书房等待,再到这不知什么家具的物事,将他来之前的心气都要消耗光了,今夜之事似乎远没有他的想的那么容易。
这位世子爷的手段,张居正在胡镇之事上已有领教,所谓睚眦必报,但又恰如其分,让人恨得牙疼却又无可奈何、
此间又携斩杀三千真倭的大胜归来,气势早就不是之前那个裕王府的孩童了,比之裕王还要更甚一筹,跟他打交道,还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按照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张居正开口问道。
“世子爷可知胡宗宪之事?”
一听胡宗宪,朱翊镒竖起了耳朵。
刚才他还在猜测张居正为何而来,于是便故意晾了他一会儿,给他个下马威,这时听到胡宗宪,他更加警觉。
胡宗宪的事,严党、徐党、江南八大家还有倭寇,里面牵扯的太多,他并不想卷进去。
“略有耳闻。”
朱翊镒跟张居正打着太极。
见朱翊镒不上套,张居正便只能说的更进一步。
“世子爷可听京里最近关于天津卫倭寇的谣传了?”
“略有耳闻。”
严党在传天津卫倭寇为假,实为三五海盗的事,朱翊镒当然知道,也清楚严党为什么这么传,但朱翊镒就是不搭茬,等着张居正自己说来的目的。
有些事、有些话,从自己口里说出去和从别人口里说出来,那是大不相同的,主导一场谈话和被别人主导,差别很大。
见朱翊镒还是不搭茬,张居正只得自己主动表露心迹。
“世子爷如何看胡宗宪?”
急了,急了,张居正这是坐不住了,此时的张江陵,政治手腕还没有经过隆庆登基后的历练,人虽聪明,但还不够成熟,若是严嵩或者徐阶在这,绝对不会问出这么露骨的话来。
朱翊镒心道,我怎么看胡宗宪是你该问的吗?你问我也不能说啊。
官场上,一个人在另一个面前是不会轻易表露对第三人的看法的,关键是你都没表露看法,就先问我的看法,你当我是政治白痴啊。
“张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朱翊镒装傻充愣。
张居正快崩溃了,这他妈是一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孩童吗?跟他说话,就一个字,累,本来以为挺简单的一场谈话,硬生生的快被眼前这位少年拖到了死胡同。
张居正决定不能再等了。
“世子爷看了淳安知县弹劾胡宗宪的十大罪状了吧。”
这次不等朱翊镒再说略有耳闻,张居正接着又道。
“胡宗宪此人在剿倭方面确有建树,但横征暴敛、贪墨贿赂、陷害同僚也是证据确凿,此人不除,如何对得起张半洲在天之灵?”
刚才在打哑谜,此时却又慷慨陈词,朱翊镒一时被张居正这番操作整的有些懵逼,心道:你徐党不就是想让胡宗宪死嘛,可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翊镒不言语,等着张居正的下文。
张居正见朱翊镒摆明了是装傻充愣,只得亮出最后大招。
“世子爷,胡宗宪在江南征收剿饷,比正税还高,又常发劳役,百姓苦不堪言,稍有抗拒,便会以通倭罪论处,百姓苦胡宗宪久矣。”
“然因今上仍依仗胡剿倭,又有严党相助,恐胡这次仍会逃脱,可江南百姓真的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说到这里,张居正是声情并茂,朱翊镒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这便是张居正认为能说服朱翊镒的真正原因。
当他得知裕王世子将那些从倭寇手里解救出的妇人带到西山时,他就知道,这事定能成功。
跟徐阶严嵩这样的老官僚不一样,跟嘉靖这样的权术大师也不一样,张居正从朱翊镒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儒家之仁。
他会同意的。
张居正下定决心,接着起身拜道:“世子爷,如今江南之局,非您莫能解也!”
第068章 漩涡中的胡宗宪
朱翊镒总算是听明白了,徐党这是想让自己去杭州接替胡宗宪,然后老胡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朱翊镒沉默半响,没接张居正这话,反问道:“张师傅可有平倭良策?”
张居正这下知道朱翊镒的滑头了,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反而请教他平倭之策。
他知道,朱翊镒这其实是在试探徐党的底线,他若是去杭州,徐党那边会给什么支持,又有什么不能逾越的底线。
张居正想了想,随后道。
“倭寇之源,有真倭、假倭,真倭乃倭国内部战败之卒,此倭当剿之,假倭乃东南海匪,亦商亦盗,如徐海、汪直,此倭当抚之。”
对于张居正这番言论,朱翊镒没啥惊奇的,这基本就是胡宗宪现在在做的,但他不是想问这个。
“张师傅,倭乱根源在哪里?”
朱翊镒总得让张居正回去探探徐阶的口风,看看东南八大家那边到底什么意思,还要看看张居正这人实在不实在,有没有把他当自己人。
张居正捋须沉思,又看了看朱翊镒,沉默半响才缓缓道。
“根治倭乱,在于开海。”
终于说到根上了。
可朱翊镒依旧不想放过他,随后又问道:“张师傅,开海之事,阻力在谁?”
张居正此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事情没办成,反而快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张居正沉默不语。
但朱翊镒已经知道张居正的答案了,估计张居正也知道自己的意思了,随后便端起茶盏,并没有喝。
冬日的深夜,很冷。
等张居正从小院出来,街上人已经很少了,只有零星的铺子还泛着发黄的光芒,三三两两下了夜班的人在那里吃点馄饨暖和身子。
“来福,在这吃碗馄饨吧。”
张居正翻身下马,走到一个馄饨摊前。
来福上前要了两碗馄饨,两人便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张居正心里有些郁闷,没办成事,不知如何回去与老师交代,但同时心里又有些期冀,这个还不到十三岁的裕王世子今夜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
他心里一直以来的抱负似乎有了希望。
“老板两碗馄饨,两杯烧酒,再切盘猪头肉,一叠花生米。”
张居正吃着馄饨,两个下了刚下夜班的西山工人坐在了他的身后。
“擦,老张,你可真抠门,你季度奖发了五钱银子,顶俺一个月工钱了,你他娘的就请俺吃这个?”
市井小民之语,听来颇有意思,张居正竖起耳朵。
“哪有哪有,这不刚下班嘛,我现在请你去西山大酒店,人家那也不开门啊,今天这个不算,改日咱倒了白班,我好好请请你。”
另一人给那人斟了酒,笑着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西山大酒店,到时候你可别不认账。”
两人碰了一杯,接着呼哧呼哧喝起馄饨。
张居正闻言,让来福又要了一份猪头肉,二两烧酒,然后端着坐到那两人的桌前。
“两位小哥,这季度奖是个啥,俺是外来的,第一次听说。”
看在猪头肉和烧酒的份上,那两位工人也没有跟张居正见外。
一人给张居正斟上酒,随后道。
“一看你就是外来的,这季度奖就是对本季度工作卖力的人的奖励,三个月一发,就像俺这个兄弟,这三月的计件量拿了他们车间的第一,奖一个月薪水,五钱银子呢。”
张居正跟两人碰了一杯,接着问道:“这计件又是什么?”
两人见张居正是真不懂,随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计件、流水线、季度奖、全勤奖、年终奖等一股脑跟他说了一遍。
直到酒见了底,两人才说说笑笑的回了家去。
“唉,想不到西山竟被世子爷治理到了如此精细的地步,管理严苛,却又赏罚分明,一个在作坊里抗水泥的力巴都对此一清二楚,而且还切切实实的获利,难怪世子爷能带出西山卫那样的兵来。”
“有这样的世子,大明如何不兴。”
张居正一扫阴霾,越步上马,直往京师而去。
西山小院,张居正走后,朱翊镒叫来了海狗子。
当夜,一封密信吊到了严世藩卧房的房梁上。
清晨,严世藩推开压在身上的第三十二房姨太太,往窗外一瞧,突然吓了一跳。
将密信从房梁上取下,严世藩细细看着,突然眼前一亮,随后披了一件大氅便火急火燎的去了严嵩的院子。
严嵩此时已起床用了早饭,下人取了官帽戴上,正欲出门,就碰见严世藩拿着卷破纸跑了进来。
“爹,梅林有救了,东南的事可解了!”
严嵩见儿子喜形于色的样子有些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接过密信看了一眼。
随后问道。
“此信何人送的?”
“不知道,就挂在我卧房的房梁上。”
说到这里,严世藩忽然有些后怕,之前光顾着高兴了,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娘的,这人也不是善茬啊,这要是在睡梦里结果了他,那他还真是白给了。
“宫宏!宫宏!”
严世藩大喊着,随后一个浑身札肉的家伙小跑着过来了。
不由分说,严世藩上去啪啪的就两个大嘴巴子,饶是宫宏练过,但还是被抽得眼冒金星。
“爷,您这是?”
宫宏不知什么情况,赶紧跪下问道。
“我他娘的差点在梦里就被人杀了,你他妈的还不知道,你还有脸问我?”
严世藩还有些不解气,一脚又踢在宫宏身上,不过宫宏到底练过,差点把严世藩晃倒,严世藩还想再踢,被严嵩制止住了。
“够了!”
严嵩随后又对宫宏道:“宫师傅,此事下不为例!”
说完转身回了书房。
半个时辰之后,严嵩坐轿直接去了西苑景阳宫,呈上一份密奏。
当日,嘉靖招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不多时,大量缇骑出京师南下。
而在锦衣卫诏狱中,胡宗宪迎来了他在诏狱中的第一个访客,唐顺之。
能许人来探视,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胡宗宪虽然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改变了。
第069章 博弈
诏狱。
胡宗宪的居住环境还不错,单独一个囚室,四周也没有别人,侧面还有一扇窗,今日阳光正好,胡宗宪坐在光线里晒着太阳。
唐顺之将饭食一样样从食盒里端出来,又给胡宗宪满上了酒。
胡宗宪吃了两口菜,又滋的一声干了一盅酒。
“好酒,醇,香!我在杭州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没想到在这里喝上了。”
胡宗宪赞叹道。
“世子爷送我的酒,我没舍得喝,来看你便给你带来了。”
唐顺之侧身坐在草垫子上,看着胡宗宪喝。
要是朱翊镒在这,肯定会骂唐顺之暴殄天物,这三千多块一瓶的酒,给胡宗宪这个大贪官喝。
“世子爷那都是好东西,天津这事我还没有给世子爷道谢,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出去,荆川替我谢谢世子爷吧。”
唐顺之闻言,点头应了。
“世子爷还真有岐黄之术,看荆川这气色,这是全好了?”
胡宗宪自己斟了一杯,看着唐顺之笑道。
唐顺之笑而不语,世子爷的本事他如今窥了一二,练兵、经商、行医以及天文地理各种学问无一不通,根本就不是胡宗宪所能想象的。
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唐顺之一时间也没了和胡宗宪说的兴趣,对胡宗宪这种官僚来说,这些事他们既不感兴趣,而且也不想弄懂。
不过他知道胡宗宪有一件事会感兴趣。
“梅林,你这次估计是虚惊一场,锦衣卫去杭州了。”
严嵩接密信的事,唐顺之并不知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锦衣卫大量南下之事上做出一些推断,而且他之前来了多次都没进得诏狱,这次却放行了,说明胡宗宪这事有缓了。
聪明人就是如此,他们能从某件事上寻到蛛丝马迹。
胡宗宪眼前一亮,握着酒杯一紧,悬在空中,半响才放下,对着皇宫方向拜了拜,两行浊泪留下。
千古艰难惟一死。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几日后的夜晚,张居正又到了朱翊镒的西山小院。
“只要世子坐镇杭州,不出一年,倭寇可平。”
这次朱翊镒没让他去书房,两人在花厅坐了,四方几加官帽椅,这样的环境,张居正才觉得自然些。
而且这次,张居正不敢再在朱翊镒面前托大,上来就直接说了徐阶给的底线。
当然能有这样的结果,胡宗宪之前的剿倭是立了大功的,多年剿倭,江南八大家也是损失惨重,所以才穷尽办法想将胡宗宪赶走,当然能去个自己人坐镇,那就再好不过。
只要自己人不查走私,那洋面上自然也没有倭寇了。
朱翊镒双手聚拢,大拇指来回转着,思虑半响,随后问道:“赋税呢?”
“赋税?什么赋税?”
张居正愣了片刻,想了想,却也明白了朱翊镒的意思。
朝廷为什么要剿倭,其实就是嘉靖前期的堪合贸易太少,且大多由市舶司提举太监直接负责,贸易量太少,且油水直接让嘉靖自己落了。
而后来又因为宁波倭人争贡事件,期间还停了好几年。
东南各大家一合计,官面上走不通,便只能走私了。
商人嘛,为了利益走而挺险也很正常。
“世子爷的意思?”
张居正想要朱翊镒说个数,毕竟一点血不出,市舶司那边也交不过差去,市舶司过不了,嘉靖那边自然也过不了。
朱翊镒闻言没说话,手指轻敲桌案,一旁的海狗子递给张居正一个清单。
‘擦,这是之前都定好了,娘的,自己这次又让人牵着鼻子走了。’
张居正心中想着,接过清单仔细看了起来。
‘凡出海船只皆实行年包税制,按料计税,一料计税白银二十两,凡缴税船只皆登记在册并发堪合,无旗者,视为寇,剿之。’
清单上寥寥数语,张居正很快看完,但却没看明白,要真的这么弄的话,这不就是堪合贸易的扩大版嘛。
“世子爷您这是?”
朱翊镒喝了一口茶水,随后道。
“嗯,你们只要照章纳税,我不介意重启堪合,甚至扩大,至于陛下那边,我会去说,但前提是东南那边不许走私,若再触怒了陛下,别忘了胡宗宪可还没死呢!”
朱翊镒今日诚意很足了,东南那边有着强烈的贸易需求,一料计税二十两,基本算是十税一了,这个税率对于这时代动辄利润翻倍的海上贸易来说,并不多。
但商人的贪婪是无底线的,若没有暴力机器,他们是一分银子都不愿意出的。
见朱翊镒又端茶盏,张居正便起身告辞。
不过刚走两步,便被海狗子拦下了。
“大人,清单。”
海狗子将手伸到张居正面前。
胆大却又谨慎,张居正真服了这位世子爷。
从袖中掏出那份清单递给海狗子,回身又对朱翊镒拱了拱手,大步出了花厅。
徐府花厅,惟徐阶和张居正,下人都退了下去。
“十税一?世子这是想要重启堪合了?”
徐阶听完张居正的汇报,捻须说道。
“嗯,世子是有这个意思,而且据学生推测,世子本意可能是想开海,他问过学生开海的阻力在哪?”
张居正想了想答道。
“开海?”
徐阶直了直身子又道:“世子知晓东南那几家的事了?”
“世子聪慧异常,应该是有所耳闻,当然这也是学生的推测。”
张居正其实可以肯定朱翊镒是知晓东南八大家,毕竟这在大明朝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使嘉靖也应该知晓,只不过八大家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行事又缜密,帝王也没有办法。
所以朱翊镒才退而求其次,想重启堪合,等于是八大家给朝廷分点利润,然后将八大家的走私贸易合法化。
张居正觉得这个条件很有诚意了,既保证了八大家的垄断贸易,又顾了朝廷的脸面,嘉靖也得了实惠,倭患也能除了,百姓也得安居。
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八大家让出些利润而已。
但张居正不是八大家,他们怎么想,别说张居正,就是徐阶也不一定能做的了主。
第070章 风口浪尖
半个月后,锦衣卫江南急报,陆炳匆匆进宫。
“死了?”
嘉靖拿着密报,脸上阴晴莫定。
半月前严嵩给嘉靖密奏上的那几个具体联系倭寇的人,在锦衣卫南下时,无一例外,全都暴毙。
那边早已做了分割,锦衣卫查无实证。
‘狠!真狠!’
虽然没有证据,但嘉靖已然相信了严嵩的那份密报。
东南之事比他想象的还有棘手。
“胡宗宪如今怎样了?”
听嘉靖问起胡宗宪,陆炳赶紧回道。
“臣已经给胡总督换了监室,日夜派人守着,闲杂人等盖莫能入。”
“三法司那边有什么动静?”
嘉靖说着又坐回了蒲团上。
“刑部几次来提人,但臣没允。”
嘉靖听完没有再说话,似入定一样,陆炳悄悄退了出去。
陆炳出宫直接去了锦衣卫诏狱,胡宗宪的安保等级还要提高,看样子嘉靖想重新启用胡宗宪了。
徐府。
徐阶看着江南密信,啪的一声将茶盏摔在地上。
‘鼠目寸光!利欲熏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讨价还价,非要等到胡宗宪再到了杭州,才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吗?’
下人进来将茶盏收拾好。
徐阶在屋内来回踱步,思虑半响后对下人道:“去把张江陵叫来。”
当夜,张居正又去了西山小院。
“原来的不变,另外我还要修一条从京师到杭州的铁路。”
朱翊镒没跟张居正客气,徐阶那边还想讨价换价,但他们没有什么底牌,反而因为江南那边灭口的事,朱翊镒这边的底牌反而更足了。
朱翊镒猜测,嘉靖估计要重新启用胡宗宪了,留给徐阶的时间不多了,他要趁机再加点价码。
说完,便端茶送客了。
张居正回望西山,真的是后悔给徐阶出那个主意了。
又是几日,朱翊镒一直没有松口,反而京师开始流传出东南世族勾结倭寇祸害百姓的流言了。
而胡宗宪也因祸得福,从之前京师百姓的人人喊打,到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不畏权贵为民请命的悲情英雄,而百姓呼吁胡宗宪重回杭州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徐党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局面瞬间就要坍塌了。
为了安全,胡宗宪如今早就不在诏狱了,至于住哪里,估计只有陆炳知晓了。
深夜,徐阶写了一封长信,交由心腹送到了江南,而朱翊镒也不再跟张居正谈了。
旬日后,嘉靖四十三年年底,江南终于来了回信。
张居正又来见了朱翊镒,临走被送了八个字。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临近年底,百官准备休衙,但朝廷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官员请奏,派裕王世子领东南七省总督,掌平倭事。
一开始,大部分官员表示这不是胡闹嘛,一个才十三岁的娃娃,即使是世子又怎样,怎能任总督之职位,而且还是七省总督。
不过随后仔细一想,裕王世子还真是最好的人选。
能打倭寇,背景又硬,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压住江南那些世族了。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严府,严嵩高坐案首,喃喃沉思,下面坐着严世藩、吴鹏、赵文华、鄢懋卿等。
严党运作多日,就等着胡宗宪重新出山了,没想到半路被人截胡了。
“阁老,这徐党真舍得下本啊,为了保江南,连世子都丢了出来,这真是下了血本了。”
鄢懋卿喝了一口茶,苦笑道。
“阁老,陛下是什么意思?”
吴鹏没理会鄢懋卿的吐槽,直问问题本质。
“陛下没意思。”
严嵩徐徐说道。
有时候,没意思就是一种意思。
众人沉默,随后赵文华道。
“此事看来是板上钉钉了,那既然如此,便叫他去吧,江南那些世族也不是好相与的,梅林在那里待了十多年都没有压服,最后还弄了个锒铛入狱,这个差事就是个火山口子,一不小心掉下去,渣子都不剩了。”
“梅村兄将此事想的太简单了,徐党既然敢把世子推出来,应该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前段日子,我见张江陵往西山跑的那个勤,里面似乎已经是勾兑好了。”
严世藩号称小阁老,谋略自然不是盖的,推测的很准。
众人闻言又是沉默,前阵子形势一片大好,没成想徐党那边竟然还有后手。
“东楼此事说的有理,但就算他们提前勾兑了,以江南那些世家的德性,多一个大子都不愿掏的主,裕王世子恐怕也就当个泥菩萨,到时候倭寇剿不了,赋税收不上来,局面还得咱们来收拾。”
赵文华早年以右都御史总督江南、浙东事,深刻的领会过江南那些世家的手段。
不过他当时选择的和光同尘,事基本没干,但银子没少收,最后幸得严嵩保他,将他调回京任了工部尚书。
众人听了赵文华的话,心里倒也痛快了些。
尽管这次失了江南这块肥肉,但这事对裕王世子来说也不见得是个好事,这事其实就是个双刃剑,干好了是本分,干不好就真的不好说了。
此时,裕王府中。
裕王坐在上首,朱翊镒和高拱分坐下首两边。
“王爷,要不我再去找徐阁老说说此事?”
高拱真的是一心为了裕王一家。
“唉,算了,这事已经在京师里吵得沸沸扬扬了,你这时候去不好。”
裕王也是无奈,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朱翊镒在塘沽铸京观的事在京里传开了,现在人人都说自己儿子是岳武穆下凡,都等着看他去江南剿倭呢。
已经将人推上了神坛,想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唉!只是世子过了年才十三岁啊。”
高拱长叹了一声,遂又看向了朱翊镒。
朱翊镒笑了笑,没提这事,反而对高拱道。
“京杭铁路的事,还得高师傅在朝里多声援,运河牵扯利益太多,想要修铁路还真不容易。”
说着又看向裕王。
“爹,这铁路的事,你也得多费费心,你给娘说也别太挂念儿子,等咱这铁路修好了,两天我就能杭州回到京师,她要是想我,也可以去杭州看我,所以这铁路啊......”
见儿子一脸轻松,裕王有些泪目,遂重重点了点头,将这铁路之事放在了心上。
为了儿子,这铁路也得修。
第071章 南下
虽然朱翊镒去江南的事嘉靖那边还没有消息,但自嘉靖四十四年春节开始,前来裕王府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
裕王烦不胜烦,无奈听儿子的,一家都去了西山。
一处并不很大的小院子里,裕王穿着常服站在明亮客厅里临着王羲之的字帖。
“镒儿这里可真暖和,而且还没有煤烟味,都不用熏香。”
裕王妃挺着大肚子,拿着一把剪刀在玻璃窗前修剪一株盆景。
“你瞧瞧这玻璃窗,真亮堂,冬日里这花竟也开的这么艳。”
去年冬季,在朱翊镒的亲自指导下,水泥厂又分出一个玻璃窑,有后世的各种技术资料,很快便建成投产了。
“暖气,玻璃窗,镒儿已经让人给王府准备了,不过得先让老爷子享受上,再等些日子吧,等咱过了上元节回去的时候,估计就能装好了。”
说到这里,裕王妃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镒儿中午还回来吃饭不。”
“够呛,他去给老爷子装暖气换玻璃窗,老爷子不会连中午饭都不管吧。”
裕王将毛笔放下,活动了下手腕。
裕王妃没说话,不过心里却在嘀咕:就你那爹,不管饭也不稀罕。
随后转身给宫女吩咐,让给世子做着饭。
此时的朱翊镒,正登高给嘉靖的景阳宫大殿换玻璃窗。
当然这事轮不到他干,但这是给嘉靖装修屋子,他哪怕抡个锤子,那在嘉靖眼里也是不一样的。
没看到陈洪都贵为大太监了,照样晚上站寝殿外面给嘉靖守夜。
“嗯,好、好、好,真是亮堂了,也暖和了,你能想着朕,朕还真没白疼你。”
嘉靖看着透过玻璃窗洒下的阳光,心里甚是舒坦。
扦下一颗钉子,朱翊镒闻言忙从梯子上下来了。
“皇爷爷,等暖气安好了,您这里肯定更暖和,您以后在殿里就不用穿这么厚的道袍了,而且没有烟味杂扰,您炼丹焚香,韵味更纯。”
朱翊镒扶着嘉靖在窗前一个躺椅上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
就着正午的阳光,嘉靖看着手里袅袅热气的香茗,心里也明亮了许多。
“来,陪你皇爷爷杀一盘。”
嘉靖说完,陈洪忙将棋盘搬了过来。
“去江南这事,你别怪你皇爷爷,胡宗宪在江南已是怨声载道,朕也是无人可用了。”
嘉靖落下一子,突然开口。
“皇爷爷,孙儿虽小,但也姓朱,给皇爷爷分忧也是应当应分的,况且孙儿也想去江南看看,而且等以后铁路修好了,到江南也就两天,到时候皇爷爷若是想了,也可以去江南转转。”
朱翊镒说着,落下一子,随后又道:“皇爷爷,您自正德十六年进京,至今四十余年没回乡了,等铁路修好了,您可以先到南京,然后再坐船回安陆州看看。”
朱翊镒三句话不离铁路,倒把嘉靖逗笑了。
“知道了,你那京杭铁路的事,朕记下了,不过你也得心里有数,运河上的牵扯的利益很多,朕虽贵为皇帝,但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
朱翊镒闻言,心里便有了数,嘉靖这意思就是你放心去干吧,但是干好干赖我也没法给你兜着。
嗯,这很嘉靖。
不过有嘉靖点头,又有徐党支持,其他的一些宵小,他还是能镇住的,实在不听邪的,他有的是小手段。
“
从宫里出来,天已经黑了。
等回到西山,裕王夫妇正等他吃饭。
“铁路的事谈妥了?”
裕王给他盛了碗八宝莲子粥,笑着问道。
“嗯,妥了是妥了,但就是地方上还得咱自个儿来摆平。”
裕王自己也盛了碗粥,随后坐下道:“这就不错了,老爷子对你比对我强!”
“那是,我儿子多大本事,几年就折腾起这么大的家业,得老爷子稀罕那也是应该的,况且我儿子还得去给你老朱家顶雷。”
说到这里,裕王妃就有些愤愤不平,又想嘟囔两句,被裕王拿眼睛堵死了。
明朝后宫不得干政。
裕王妃也只能吐吐舌头,剜一眼裕王。
过了上元节,裕王一家回到了京城裕王府,这时候朝廷的正式任命也下来了。
朱翊镒赐尚方宝剑,领南直、安徽、浙江、湖广、江西、福建、广东七省总督,掌平倭事,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接到任命之后,朱翊镒并没有急着动身,主持完京杭铁路股份发行,安排好西山大小事务,直到二月初,才南下杭州。
朱翊镒上任,比大明朝任何一任总督的排场都大,光西山卫就有一千七百名士卒,三十多艘大船,在运河上一字排开。
前面船只出了通州十里,最后面的船只才开始动。
依着大明朝文官的尿性,朱翊镒的船队还没到德州,通政司里就塞满了弹劾裕王世子好大喜功的奏章。
嘉靖根本没看,直接让陈洪将上折子的官员名单记了下来,然后派快马抄送给了朱翊镒一份。
看了看这份名单,再看看这绵延数里的船队,朱翊镒心中才安,要是没有西山卫跟随,他可不敢只身入江南。
这还没到地头呢,身后便一群饿狼盯上了。
一路南下,朱翊镒来到这个时空后也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北方的运河两岸没有他想象中的凋敝。
恰恰相反,沧州、德州、临清等他前世去过的城市,在这个时代竟很繁华。
“怎么这一路行来,到没看到多少流民呢?”
朱翊镒笑着问徐渭。
徐渭现在已是朱翊镒的幕僚了,去江南得有个熟悉情况的身边人。
朱翊镒便答应保胡宗宪一命,这才请来了徐渭。
“世子爷,这事你还问我,地方官为了完成朝廷的铁路工人指标,京畿附近的流民都被抓光了,有些县城连要饭的都抓,我还听说丐帮最近损失挺大的,好多正在向江南转移。”
朱翊镒闻言笑的更大声了。
“凭劳动吃饭有啥不好,本世子又不是不给钱,再说了,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一些坑蒙拐骗的龌龊事,就是他娘的丐帮干的!”
“我去江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东南七省的要饭的全都抓来给我修铁路,想跪着要饭吃,门都没有!”
第072章 海知县的调令
唐顺之闻言,在一旁用炭笔将朱翊镒的话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这世子爷脑子非常好使,每日安排的事情也多,关键是还不定时问哪件事进行到哪一步了,现在整的唐顺之这个头号秘书每日得带个本随行,要不然真怕给忘了。
船队一路南下,过了山东南四湖,便到了南直地界,一众官员在运河徐州码头等候,为首的乃是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世子爷,尹尚书是嘉靖十四年进士,与严嵩是同乡。”
朱翊镒还没下船,唐顺之便在耳边说道。
“同乡?”
朱翊镒有些吃惊。
“是同乡,而且之前严阁老还想和他结姻亲,但是尹尚书拒绝了,于是。”
唐顺之两三句话,朱翊镒便明白了这尹台不是严党,但是不是徐党,还有待观察。
心中有数,朱翊镒两步跳下栈台,一阵寒暄后,朱翊镒邀尹台上了自己的船,船队继续南行。
“国公爷,咱这护驾吗......”
安远侯柳懋勋对魏国公徐鹏举请示道。
因为倭乱,南直这片不太平,怕出什么事,作为南京守备的徐鹏举便让柳懋勋带了一队军士随行护驾。
不过现在来看应该是用不着了,南京来的这些少爷兵让朱翊镒的西山卫衬得,都没地看了。
徐鹏举又看了看朱翊镒船队上的那些军士,随后对柳懋勋道。
“心葵啊,你爷三十多年前还领军出征安南呢,你爹二十多年前还在广西平乱,咋到了你这里就给我把兵练成这样了。”
“唉!”
徐鹏举长叹一声,摇摇头也上了自己的船。
柳懋勋看了看徐鹏举的背影,面上虽是恭谨,但心里还是撇嘴。
‘娘的,你还有脸说我,你祖上徐达那是什么人物,打的蒙古人都鬼哭狼嚎,王宝宝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到你这,还不如我呢,起码我爹和我爷还等领军出征呢。’
柳懋勋随后一挥手,军士各自登船,坠在船队后面,一路向南而去。
“殿下,这是胡宗宪在江浙这几年的征税记录,正税和剿饷和徭役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杭州已到了十税五、苏州到了十税六,若是不是江南鱼米之乡,百姓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朱翊镒的座船上,尹台拿出一个账本递给朱翊镒。
朱翊镒接过来翻了翻,心道这他娘的还没到杭州,就先来告状的了。
不过胡宗宪这烂账他不想管,里面不光有严党的,还有嘉靖的,遂将账本合上,放到一边,笑着对尹台道。
“江南我是第一次来,尹尚书先给咱说说江南风土吧!”
见朱翊镒并没有跟着自己走,尹台心中一凉,心道早就听说裕王世子聪慧,果不其然。
于是便将江南官场上的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等到了南京,尹台下了朱翊镒的船,众人在此分别。
“账本递上去了?”
送别朱翊镒后,南京六部的其他尚书在码头将尹台就围了起来。
尹台闻言点了点头,众人又问。
“殿下怎么说?”
尹台望着朱翊镒远去的船队,摇摇头道。
“殿下啥也没说。”
众人:......
见众人有些失望,尹台捋了捋胡须,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
“世子携兵锋而来,这江南的天总归要变一变喽!”
过了南京,朱翊镒没有再走运河,而是直接沿长江南下,而且没去杭州,直接到了松江。
朱翊镒也没有进城,直接在黄浦江和长江的交汇处扎营,然后在一处大帐前挂上了总督办公室的牌子。
当日,便有数道政令发往东南七省。
‘常年招募各省民壮,每月五钱银子;常年招募各省船匠、铁匠,每月保底一两银子。’
‘各府、县输送民壮、匠人数量每月排名,连续三月排名末位者,免!’
‘购官民五百料以上船只,市价多两成交易。’
几日后,在福建抗倭的俞大猷接到一道调令,命他率军北上松江。
而在杭州淳安的海瑞也接到一道调令。
“恭喜太爷、贺喜太爷。”
淳安县衙,海瑞正对着那道文书发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恭喜之声。
海瑞转身往门口看去,只见县里的县丞、主簿、典史、教谕等人正满脸堆笑的看着他。
这些人是发自内心的为海瑞高兴,当然也是为自己高兴,因为海瑞终于要走了。
“太爷这次荣升上海知县,可谓是一步青云啊。”
几人说着,迈步进了堂屋。
海瑞请几人坐下,给几人倒了水。
“知县升知县,这算哪门子升官?”
虽然这几人在海瑞看来也不能算是合格的官吏,但好在这几年也被自己使唤着出了不少牛马力,没功劳也有苦劳,海瑞他们还算客气。
“太爷,话不是这样说的,你去上海,这是世子爷钦点的,这等于什么?等于您的大名进了世子爷的法眼,干好上海这一任,以后平步青云就指日可待了。”
淳安县丞笑着对海瑞恭维道。
这次他托了海瑞的福,海瑞走了,他直接转正了,成了新的淳安知县。
看着淳安县丞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海瑞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又安排了一把。
“县里民壮的事,你得抓紧安排一下,一个月五钱银子,还管吃管住,这是好事,县里能出去的青壮尽量都去,干一年能挣一家人的嚼谷,但是也不能强迫百姓,之前胡宗宪在这的时候,赋税都收到了四成半,百姓可经不起折腾了。”
那县丞听了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跟海瑞时间久了,也知道他没有私心,嘴上便应承了下来。
几人本想给海瑞张罗送行,但被海瑞拒绝了。
怕徒生事端,当日海瑞和家人收拾一番,便从县衙后门悄悄走了。
不过海瑞刚打开门,就见县衙后门外面也围了一群百姓。
老百姓心里有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胡宗宪在杭州都收五成的赋税,也幸得海知县帮他们顶着,他们比杭州还降了半成,徭役啥的也少些。
为这事,海知县没少替他们去杭州找胡宗宪。
今日得知海知县要走了,他们便自发的聚到了县衙,想送海知县最后一程。
第073章 官绅一体纳粮
三日后,海瑞到了上海县。
在县城转了一圈,却没发现朱翊镒的行在,问人才知道世子爷在军营住,根本没来上海县城。
这七省总督不去杭州坐镇,反而到了上海县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搞不懂。
海瑞摇摇头,出了上海县城往北走,到了两江交汇处,便见这里正是热火朝天大搞建设的一番景象。
附近松江、太仓、苏州的青壮,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挣上了一个月五钱银子。
制砖坯、烧窑、建房子,码头上则多了好几个栈桥,各种船只载着建筑材料和粮米蔬菜往来不绝,简直比之前的杭州市舶司还要繁忙。
海瑞问了好几圈人,才发现在一堆帐篷的西北角上,有一处营地很是安静。
门口卫兵通传之后,海瑞便被领了进去。
这里的军营跟海瑞见过的其他军营很不一样,这里的军人走路都不是松松垮垮的,而且似有章法。
两个人的时候,则是并排走,三个人或者以上的时候则列成了一队,而且并无嬉戏打闹的情况。
而且在旁边的一个空场地上,还有不少人在抢一个球,周围不少人在围观。
海瑞觉得好像是蹴鞠,但好像又不是,蹴鞠争抢的没有这般激烈,而且那风流眼不仅大还有守门的。
在另一边的场地上,一些人在打马球,这个他倒是认识。
整个营地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既不像戚家军那样严肃,又不像其他的明军那样过于混乱,像是戚家军和其他军队的中间体,既严肃,但又有生气。
海瑞一路走,一路看,心道这世子爷怪不得能来东南坐镇,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通传之后,海瑞进了朱翊镒大帐。
朱翊镒抬头盯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看了看,心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啊。
不过他来大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各种历史人物见得多了,对海瑞也没多好奇,直接递给他一份上海城的未来规划。
‘设上海市舶司?上海开府,朝廷直辖?’
市舶司和开府,海瑞都清楚,但朝廷直辖是怎么回儿事?
海瑞不是扭捏的人,不懂就直接问了朱翊镒。
“直辖,就是朝廷直管,上海以后不再受松江和南直隶管辖,跟顺天府一样,可以直达天庭,当然赋税也是直接上缴朝廷。”
海瑞这下明白了,设市舶司就是为了以后收税,直辖是为了将税直接入朝廷的腰包,省的各级一层层剥皮了。
这世子爷还真是有两手。
“殿下好手段,不过东南之地,适合出海的港口不胜凡举,殿下如何能保证商人都来上海市舶司贸易?”
朱翊镒闻言,心道这海瑞还真是名不虚传,第一次见自己就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
“不能。”
对这个问题,朱翊镒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打击走私,即使在后世都不是容易的事,况且他现在手里连海军都没有。
“既然不能,那殿下这市舶司不建也罢,劳民伤财!”
海瑞一甩袍袖,并不给朱翊镒面子。
“海知县武断了,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况且上海县以后要建成大明最大的港口和货物集散地,到时候就算是缴税,那些商船也得上赶着来。”
朱翊镒说着站起了身,领着海瑞去了工地。
“这些都是附近的青壮,一个月五钱银子,还管吃管住,敢问海知县,哪里劳民伤财了?”
海瑞虽然知道以工代赈,但是这种大基建拉动经济发展的政策他却是头一次见。
毕竟在明朝的一些好官看来,凡是朝廷搞什么大工程,那都是劳民伤财。
不过海瑞也不是轻易能被震住的。
“敢问殿下,这些青壮的工钱从何而来?难道殿下又要准备发行那劳什子的股权?”
海瑞在淳安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朝廷的邸报他天天看,而且去北边修京通铁路和京津铁路的青壮,他县里也有派。
也正是因为朱翊镒良好的信誉,这次再招人,海瑞便让县里抓紧组织青壮,外出打工挣钱。
至于股权什么的,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知道这世子爷搞钱很有一套。
“哈哈哈,海知县高见,不过这次涉及港口和税收,这些都是朝廷的权利,没法发股权,这次咱发债,国债,我已经派人去南京发债了,江南大户比京师还多,不日便有银子送来。”
朱翊镒望着北方笑着对海瑞道。
对于朱翊镒搞钱从来不对百姓,这点海瑞很是服气,当下对朱翊镒拱手问道。
“上海有殿下坐镇,一切自然都在殿下计划之中,不知非让老朽来当这个上海县令作何?莫非殿下有什么不好自己亲自动手的活计?”
朱翊镒闻言,心道:这海瑞虽刚,人却挺聪明,当下尬笑两声,接着对海瑞道。
“海知县,我想清丈田亩,取消人头税,官绅百姓均按田亩纳税,而这试点就在上海县!”
海瑞听完,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丈田亩,他之前在淳安也做过,为此得罪了不少当地豪强,但百姓却真正的得到了实惠。
不过这世子爷比他还狠,不仅清丈田亩,还要直接取消人头税和官绅百姓按田亩纳税,这等于是直接要刨了官绅的祖坟了,而且还是在江南这种官绅多如狗的地方。
见海瑞迟迟没有回话,朱翊镒笑着拍了拍海瑞的肩膀。
“海知县莫非是怕了?要不你再回去做你的淳安知县?”
被朱翊镒这话一激,海瑞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反而对朱翊镒问道。
“这是殿下自己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朱翊镒不知道海瑞这话是什么意思,直接道。
“陛下并不知此事,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所以我说在上海搞个试点,先试试看,若是好,便推广。”
海瑞听完这话,直接一揖到底。
“殿下仁心,臣之前妄测了,此事臣接了,拼了这条命,也得为大明百姓趟出一条活路来。”
见海瑞回复的如此郑重,朱翊镒知道自己是找对人了,想开好这官绅一体纳粮的第一炮,还非海刚峰莫属了。
第074章 蒸汽铁壳船
送走了海瑞,几日后,朱翊镒又迎来一个重要客人。
“练兵?”
一阵寒暄之后,俞大猷终于明白朱翊镒是让他来干嘛了。
“对,练兵,而且是海军,能远处大洋作战的那种。”
朱翊镒将泡好的茶盏递给俞大猷,请他坐下,接着道。
“以往剿倭,多是在陆地或者近海作战,倭寇掌握着作战的主动权,咱们没有远洋作战的能力,十几年了,也只是疲于应付,打输了人家跑到海外休养生息,半年后在卷土重来,这种仗无论输赢,对咱沿海的百姓都是灾难。”
朱翊镒说着,走回主位坐下,接着道。
“所以咱的得有能远洋的海军,能直捣倭寇老巢,主动发起战斗,彻底掌握作战的主动权。”
朱翊镒说的俞大猷一时间神情激动,关于组建远洋水师出海剿倭的想法,他不知跟胡宗宪提了多少次了,可胡总督一直以没钱搪塞他。
水师跟陆地上当兵的不一样,一人拿根长矛列好队就算成军了,里外里都费不了几两银子。
可水师耗费巨大,光是一艘五百料的船加炮,就近十万两银子,而且五百料的战船,在海上却是非常一般的,像西洋人的那种万料大船,俞大猷也是见过的。
想到这里,俞大猷放下茶盏,皱眉对朱翊镒提醒道:“殿下,这造船费用可是不菲啊!”
朱翊镒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接着道:“费用和造船的事,大帅不必担忧,这个我心里有数,关键是练好兵,当然也得以战养战,倭寇能在海上劫掠,我们为什么不能?”
俞大猷闻言,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官军劫掠海上,这世子还真的说得出口。
朱翊镒见俞大猷被吓住了,笑了笑又解释了一番。
“俞大帅多虑了,咱这不是劫掠,叫缉私,不日我就会下令各地出海船只皆要来上海购买堪合文书,有堪合的咱不管,没堪合的就是走私,船只货物全部没收充当军费,有这个进项在,海军还愁没军费吗?”
朱翊镒说的轻巧,但俞大猷还是有些不放心,与倭寇的海战他打过,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海战很多时候就是纯拼船大船多炮多,很多时候就是对子,即使胜了,己方也是损失惨重。
“殿下,打一场海战也是耗费颇多,甚至有时候即使胜了,损失的也比缴获的多。”
朱翊镒听了这话直接笑了,这俞大猷怪不得前几年蹲了几年牢狱,保守有余、进取不足。
嘉靖三十八年,当时任浙江总兵官的俞大猷追击倭寇,倭寇遁入福建,这货竟然以没有调令,兵马不得异地调动为由放弃了追击,坐失歼敌战机。
事后被御史参到了嘉靖那里,直接被下了诏狱,最后还是胡宗宪心软,通过严世藩,买通陆炳,才给放了出来。
如今,朱翊镒看俞大猷这情况,进取心还是不足,让他帮自己练兵可以,以后这海军方面,自己还得简拔合适的将官。
俞大猷今年已经六十了,朱翊镒不想再改造他的思想了,于是就直接带他去了军用码头,如今也只能用实物去重拾他的信心了。
上海港的军用码头上,停着一艘漆黑的千料船只,上面还有一群人在做最后的出航准备。
俞大猷一眼就认出这是沙船,但又与他寻常见到的沙船不同,船舱矮了许多,而且除了桅杆还多了两根烟囱。
待走进了看,发现船头船尾各有两门火炮,看口径不是很大,不过也不知加了什么旋转装置,那两门竟然可以在炮手的操纵下自由旋转。
“殿下,这船是铁的吗?”
俞大猷看这黑漆漆的船感到好奇,以为是涂的黑漆,没想到一摸竟然是铁。
“不是铁的,是在外面包了一层钢板,铁甲舰还得再等等。”
朱翊镒望着这艘用沙船改造的战舰,心里也是很澎湃。
据他了解,现在欧美应该也已经开始造这种包铁的战舰了,但还没形成规模。
造舰不比别的,工期长,技术难点多,他现在等着用,也只能临时改造了。
这种改造的战舰打西洋舰可能会吃力点,但打倭寇那木壳船,撞也能给他撞翻了,更为关键的是,他还有两个大杀器。
朱翊镒领着俞大猷登上了战舰,俞大猷左看看右问问,随后却摇了摇头。
“殿下,这舰包了铁皮是可以防倭寇的铁炮,但是咱这船上的炮也太少了些,虽然倭寇的船炮比不上西洋人的,但是多的也有十几门了,咱这就两门也太少了吧,海战肯定吃亏。”
朱翊镒闻言,笑笑没说话,叫过一个造船师傅。
“佟师傅,咱这船可以试航了吧?”
佟师傅本身就是上海船坞的老把式,朱翊镒到了上海以后,直接将这船坞收归军用,改成了江南造船厂,佟师傅摇身一变成了造船厂的总工。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按照朱翊镒的指示,改造收购来的船只。
如今这艘战舰,是他们改造的第三艘了,前两艘都玩废了,这艘还在试验。
佟师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朱翊镒道:“回世子爷,今日正欲试航。”
随后,朱翊镒等人就被请下了这艘船,上了另一艘木帆船。
两船一前一后出了船坞,开到江面上,铁船很快便启动了船上装的蒸汽机,两个大烟囱轰轰的冒起了黑烟。
“殿下,殿下,这船上做饭用这么大的烟囱?”
俞大猷不解的问道。
朱翊镒没掩饰的笑了一通,随后解释道:“这不是做饭用的烟囱,是新装上的蒸汽机,烧煤的,可以代替人力划桨,在逆风的时候也能推动船向前。”
两人说这话,铁船便突突突的加快了速度,肉眼可见的与朱翊镒这条船拉开了距离,船夫赶紧招呼青壮划船,这才不至于被拉下很远。
两船又行进一会儿,便到了洋面之上,这时那铁船远远的放下一艘小船。
俞大猷知道这是放的标靶船,应该是要试炮了,看这距离应该有三里了,在起伏的洋面上,能打中这样的小船属实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