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通惠河上的纤夫
此时正是清晨,不过这里的纤夫们已经早早的起来活动了。
有人在码头上抗大包,但更多的人都在家里收拾着什么,此时听到有人在喊,便都从家里走了出来。
说是家里,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茅草或者泥坯搭的窝棚,掀开蒲苇编制的草帘子,便算是出了门。
“三哥,你听那人在喊什么?”
几人聚到一个壮实的汉子前面,用手指着那边几个穿官服的官员。
三哥大名叫李三,是从济南府来的,一场大旱,为了全家活下去,李三将田卖了个干净,带着全家踏上了进京务工的道路。
李三人高马大,也会些拳脚功夫,为人也仗义,一些来自济南府的老乡便跟他抱团,几年间到也聚起了几十个兄弟。
在码头这种靠力气吃饭的地方,不抱团根本活不下去,无论是拉纤还是扛大包,都是集体活计,一个人单干连活都接不到。
更不用说这里是官府都不爱管的灰色地带,平日里为了抢活,打架斗殴那都是常事,死人的事也并不少见。
所以这种地方,最是讲江湖义气的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帮派那是数也数不清。
李三这个帮派在这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勉强能领着弟兄们混口饭吃,虽是不如在家里种地来的安生,但好在不用再看天吃饭了。
因为听不大清,几人跟着李三便又往前走了几步。
“都聚一聚,聚一聚。”
为首的一个官员见众人都围了上来,很是高兴。
“大伙都听我说,你们都听说京师到通州要修铁路了吧?”
众人闻言,皆含蓄的点了点头,虽是混江湖的,但是见了官员,这些人却本能的有些畏惧。
“嗯。”
那官员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有些得意的又道。
“这铁路一修啊,这通惠河就废了,你们的活计也就没有了,今日我来,就是要领着你等去讨个说法,这铁路可不能修啊,要修就得修通惠河。”
为首的官员说完,其他几个官员也纷纷扯着嗓子附和:不能修铁路,得修通惠河。
但是这些纤夫们却没有啥反应,一些外围的人已经开始散了。
“哎,不知这几个官老爷是来干啥的,放着一个月五钱银子的稳定活计不让咱干,非得让咱饥一顿饱一顿的去拉纤,脑子坏掉了吧。”
几人小声嘀咕着,然后又走回了自家窝棚开始收拾。
“三哥,这几个官是干啥的?咱还想让咱去拉纤?”
回家的路上,一人问张三。
“谁知道,咱也不用管他,他当官的咋地,还能大过世子爷去,都赶紧回家拾掇拾掇,一会儿去码头那里集合,咱争取早点去西山那啥公司报到,兴许能赶上午饭。”
几人闻言,连连称是。
那几个官员见人越来越少,都不明所以,心道:这些人是傻了吗,饭碗都被人砸了,还无动于衷,不都说这纤夫都是些好勇斗狠的吗?
几人见人也越走越少,赶紧拉住一人问道。
“你们饭碗都被砸了,咋不跟我去闹一闹,兴许这铁路就不修了,你们还能在这河上拉纤。”
那人闻言,心里早就将这几人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
拉纤?你他妈才爱拉纤的,祝你下辈子投个纤夫,在这河上拉一辈子纤。
不过碍于这几人身份,那人还是堆着笑道:“回老爷,俺们以后不拉纤了,西山那里的铁路公司招人,五钱银子一个月,还管吃管住,昨天来人说了,让俺们今日一早去报到呢。”
官员:“......”
咋他妈没人告诉我们这个。
其实也难怪这几人不知道,朱翊镒是昨日下午才派人来说铁路公司招人的事的。
那个时候,这些官员要么坐在衙门里写弹章,要么串联撕逼游说铁路不能修。
就没有一个人想到是不是该问问通惠河纤夫的意见。
最后还是严党们晚上商议时,严世藩的舅舅工部侍郎欧阳必进提出可以煽动纤夫闹事,众人这才想起那些永远弓着背、光脚走在烂泥中的纤夫们。
谁又能想到他们呢,坐船的老爷们是连船夫都不会睁眼看的,更别说那些和他们隔了一个物种的纤夫了。
于是这几个工部小官一早就被打发出来,到广渠门码头拉人了,可到底没想到,有人已经比他们捷足先登了。
纤夫们本也没多少家当,条件好的也就多拿个碗筷、多拿床被褥,条件不好的就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
所以一会儿工夫,张三这些济南老乡们就聚到了码头上。
“海狗子,你背那褥子干嘛?昨日不是说了吗,管吃管住,啥也不用带。”
张三指着一背褥子的半大小子说道。
“俺说不带,可俺娘非让俺拿着,说穷家富路,有个被子晚上别着凉。”
海狗子摸了摸乱糟糟的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
众人闻言,却也没人笑他。
这海狗子的爹也是纤夫,不过去年拉纤累死在通州到京师的路上了,海狗子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其实他才十三。
“嗯,带着吧,有个娘疼比啥都强。”
张三拍了拍海狗子的肩膀,见众人都到齐了,便准备一块去西山,这时其他的纤夫已经有结伴出发的了。
但他们刚想走,忽然从码头衙门后面蹿出了一堆手持棍棒的青皮,不过为首那人却一身士子打扮,手里还拿着把折扇,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但众人一看那人,立时吓得跪下磕头,齐声高喊。
“王老爷!”
这王老爷名叫王世水,是码头上的管事,不过并不是官员,而是吏员,世袭的那种,自他祖爷爷那辈起,就在这广渠门码头上当差,树大根深,即使这码头上的主簿都让他三分,好多事还得指望着他去具体操办。
所谓任你官清似水,也难逃吏滑如油。
这王世水不仅上能通到码头主簿,甚至河道衙门的官员里也有不少与他交好的,下面则掌握了一干纤夫帮派的头目,虽是小吏,那也是世家巨富了。
寻日里,在这广渠门码头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抢人妻女那都是小事了,敢反抗的,直接坠上石头,扔通惠河里。
“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那王世水也不让人起来,就站在那里扫视着跪了一地的纤夫。
“回王老爷,俺们不在这河上干了,准备去西山应募那个什么铁路工人。”
张三低着头,小心答着话,周围一群人全都大气不敢出,而在不远处那些准备出发的纤夫,一个个也都不敢动了。
“不想干了?想去修那狗屁的铁路是吧?你们问过我吗?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王世水说着上前两步,一脚踹在张三头上,不过没踹到人家,自己倒弄了个趔趄。
王世水一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遂对身后青皮道。
“打!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勿论!我看谁他妈今天敢走出这码头一步!”
说着,王世水抡起旁边一青皮手里的棍子,就往张三头上砸去。
第047章 见义勇为奖
当王世水抡起棍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张三这次完了,栽到了水阎王的手里,那还有好?
纤夫们一面对张三感到同情、一面对棍子没挨到自己身上感到幸运,但更多的是对王世水的满腔恨意,和自己无法去西山挣钱的遗憾。
“世子,要不要出手?”
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周进问朱翊镒。
“再等等。”
朱翊镒等人刚才就到了,一直就在那柳树下面看着呢。
广渠门码头这块,地势宽广且平坦,而且除了码头衙门,其他都是纤夫们的窝棚和零散的泥坯房,拆迁成本低,很适合建火车站。
朱翊镒早就相中了这块地,今日一早,就领着西山建筑的几个勘测员来这边勘测,没想到正好遇上了这一幕。
“世子,这一棍子要是抡到脑袋上,可能会出人命。”
周进有些不解,看着朱翊镒。
“嗯,未必,再等等。”
朱翊镒依旧不让周进出手,不过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刚才就在那边看着,从这群人跪下叫人王老爷他就在那看着,这么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少说几百人,就被这么几个青皮流氓压得抬不起头来。
以前因为在人家手里讨饭吃还有情可原,可现在自己给了他们退路,他们竟然还他妈跪的这么瓷实,实在是让人憋屈。
心里似堵着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想放声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他妈的还是那个早在两千年前就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群人的后代吗?
朱翊镒沉默着、期待着,不过那棍子还是落了下来,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无奈的举起手来示意周进救人。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稚嫩、却又略带公鸭嗓子的声音陡然传到了耳朵中。
“不许你打三哥!”
朱翊镒猛然睁开眼,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猛的撞到了那王世水身上,两人直接扑在了地上。
眼见那张三明显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却站了起来,身后一群人都站了起来。
没有多余的话,张三第一个冲向了王世水,将海狗子拎到一边,钵盂大的拳头就往王世水的脑袋上砸去,身后一群人也都跟那些青皮扭打在了一起。
“好!打的好!弟兄们,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河南口音喊着,随后人群都涌向了那些青皮。
青皮们见势不妙,开始边打边退,一股脑的全都跑到了码头衙门里,瞬间关上了大门。
一些没跑掉的青皮可就惨了,似石头落入了大海里,直接没了人影。
‘年轻人才是大明的未来啊!’
朱翊镒长舒一口气,胸中闷气一扫而光,遂对周进等人道。
“你们几个去看看,别让他们伤了纤夫。”
周进:“......”
心道:您是担心那几个青皮的骨头太硬,怕硌到纤夫的拳头吧?
不过周进几人还没进去,打斗已经停止了,人群慢慢散开,那几个青皮躺在地上已经光有出气没了进气,还有一人则早已看不出人形了,额头那里直接瘪了下去,远远望去,红白之物似留了一地。
人已经打死了,纤夫们的怒气也消了一半,但紧接着一股恐惧涌上了心头。
娘来,那可是水阎王,俺们不会吃官司吧,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这是此时大多数纤夫的心里活动,还有一些机灵的,已经开始慢慢散去了。
“老乡们,别走!”
朱翊镒这时领着周进几人上前,纤夫们一看这穿衣打扮,肯定一伙的啊,心里顿时更慌了,溜得更快了。
朱翊镒一看这不行啊,人都溜了,谁给他修铁路啊,遂大声喊道。
“王世水欺压良善,死有余辜,老乡们见义勇为,理应褒奖,今日在这的老乡,每人一百个大子,都到我这来领钱啊。”
见义勇为众人都没听明白,但是一百个大子却都听清楚了,虽然心里还有些害怕,但脚就是不听使唤的迈不动了。
见众人都停了下来,朱翊镒放下心来,对周进道:“把门里的那几个一并捉来,连这几个,一块送五城兵马司去,给刘晋说,纤夫们见义勇为,理应受赏,让五城兵马司出一百两银子奖励义士。”
周进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时得令,便招呼几个亲卫一拥而上,两米多高的衙门墙头根本不用梯子,搜搜的全都翻了进去。
只听里面啪啪几声枪响,然后码头衙门的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几人一人提溜一个死尸,就那么走了出来。
这下纤夫们知道这些人是真的来帮他们的了,众人便都围了上来,一些怕待会领不到钱的,还一个劲往里挤。
“敢问这位义士,尊姓大名?”
张三几步上前,躬身问道。
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朱翊镒的风格,人心你不收买,它慢慢的也就散了,遂高声道。
“老乡们好,我叫朱翊镒,是裕王世子,以后大伙就都跟着我修铁路吧。”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这位玉树临风的少爷竟然是传说中管吃管住一个月还给五钱银子的朱大傻子,不,朱大善人。
遂各个磕头称颂。
朱翊镒弯腰将面前的张三扶起来。
“不跪,咱都不跪,都起来,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太监小跑着从衙门里钻了出来。
“奴婢见过世子爷!”
朱翊镒看了看这太监,不知干嘛的。
“你哪位?”
“回世子爷,奴婢名叫张宏,是这广渠门码头的税监。”
张宏仰着头,小心回道。
刚才他就在衙门里,那几个亲卫狠辣的手法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生怕朱翊镒迁怒于他。
“哦,张宏,你去宫里找陈大监,就说本世子给皇爷爷送一笔大礼,让他派东厂幡子把王世水家抄了。”
张洪闻言,心中大喜,这可是个露脸的活计啊,遂谢过世子爷,打马便往紫禁城而去。
周进等人这时也将那些死尸装了大车,一道去了五城兵马司衙门领“见义勇为”的奖金。
第048章 买地
这日,刘晋正在衙门研究自己的那份股权认购书,作为勋戚,他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不过刘晋没有多认购,只认购了三千两的。
‘唉,买少了,买少了,当初就不该听那顾老头,啥他娘的财不外漏,陆柄干锦衣卫二十年了,你家有多少银子,陛下能不清楚,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老顾头整天说咱笨,我看他才是最笨的,自作聪明!’
刘晋一脸牙疼的表情,嘴里嘟囔着将镇远侯顾景文骂了一通。
就在刚才,来了几波想收他股权认购书的了,最多的已经出到了七分。
七分,百中取七啊,他当初要是认购他一万两,现在至少赚七百两了。
啥也不用干,银子一两也不用出,直接七百两,这么好的买卖再往哪去找啊。
刘晋正琢磨着,外面家丁来禀告。
“伯爷,外面来了一个叫周进的将军,自称是世子爷的家丁,拉了一车的尸体,说什么除暴安良,让咱给五十两银子的啥奖励。”
刘晋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一听是周进,便赶紧迎了出去。
自从献俘大典之后,西山卫以及周进、王禄和柴晋这些人的名字就在勋戚圈里传开了。
周进是朱翊镒的亲军头子,刘晋自然要给面子。
两人寒暄两句,周进便将来龙去脉给刘晋说了。
啥?见义勇为奖励?
刘晋觉得这事真他娘的扯淡,聚众闹事打死人了,还他娘的发银子,而且银子还得他五城兵马司出,这他娘啥世道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心里MMP,但刘晋嘴上却道打得好,还说他早就想整治广渠门码头那帮臭鱼烂虾了,只是没腾出手来,这下好了,世子爷出了手,给他们省了麻烦。
随后便命人取了五万枚铜钱装车,跟周进一道去了广渠门码头。
钱他出了,那总得露露脸吧,况且刘晋还想着借此跟世子爷套套近乎,问问还有啥赚钱的买卖吗?
刘晋现在发现了,想赚钱还得跟着世子爷混,一张破纸,几天时间就能赚几百两,这世子爷莫不是宋公明转世吧。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听那顾老头瞎逼逼了,那老头就知道买地、买地、买地,他娘的靠种地一年才能赚几个钱?而且还得管着那些佃农吃喝,还得看老天爷的脸。
刘晋心里琢磨着,一路跟着周进便到了广渠门码头。
远远望去,就见朱翊镒正跟一群破衣烂衫的纤夫们坐在码头的青石板上聊天呢。
刘晋刚想上前,却被周进一把拉住了。
“等会儿再去,世子爷喜欢跟百姓在一块聊天,你现在去打扰反而不美。”
刘晋闻言,看了看远处的聊得正嗨的朱翊镒,又看了看周进,见后者重重的点了点头,赶紧作罢。
这便是不能得罪领导身边人的缘故,人家多说一句话,你能少挨一顿骂。
“一个月五钱银子,管吃管住,这是最基本的,去了就有,你要是干的好了,当上了小工头,月钱七钱,大工头一两。”
朱翊镒说着,众人闻言皆面露喜色,不过朱翊镒随后话锋一转。
“我丑话说在前面,咱铁路上的工头可不许拿下面干活的抽头,有这想法的我劝你别去,咱大伙都是苦出身,又是乡里乡亲的你也好意思,要是被我发现了,你就等着吧。”
几个之前靠拿抽头的帮派头目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而更多的穷苦纤夫眼里则又多了一些神采。
“世子爷,俺们家这边都拆吗?”
张三指着那些忙活着测量的人,装着胆子问道。
朱翊镒很喜欢这个来自山东的汉子,刚才就是他将王世水的天灵盖给掀了的,而且手下人还帮他挡那棍子,说明这人为人挺好。
“拆,都拆,这里以后建火车站。”
张三闻言欲言又止,后面海狗子则一直在捅他,其他人也眼巴巴的看着朱翊镒。
“海狗子,你有话就说,老捅你三哥干嘛?”
朱翊镒也很喜欢这个叫海狗子的半大小子,刚才就是他先把王世水撞到的,生活的重担虽已压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但他眼里似乎还有光。
“俺,俺,俺想问,这都拆了,以后俺们住哪?俺是可以住在干活的地方,可俺娘不行啊,她得有个地方住啊。”
海狗子一开始说话结结巴巴的,但说到老娘,言语又激动了一些。
朱翊镒闻言笑着扫视一圈。
“你们都想问这个吧?”
众人尽皆不好意思的点头。
“哈哈,没啥不好意思的,拆了咱盖新的,就在火车站后面,咱建家属院,都是砖房,以后你们就住那里。”
朱翊镒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一时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海狗子又想到了啥,结结巴巴的又问:“不收钱吧。”
“当然不收钱,拆了你们的家,自然要给你们再找个地方住,哪能收钱呢。”
朱翊镒说着站了起来,指着一边等着的刘晋对大伙道。
“送钱的来了,大家赶紧去领赏钱,然后抓紧去西山铁路公司报道,人家那边还等着呢,早一天开工,咱早一天住上新家。”
众人闻言,世子爷也顾不上了,全都跑刘晋那边领钱去了。
刘晋见朱翊镒这边没人了,留下军士发钱,自己便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诚意伯破费了。”
朱翊镒对刘晋笑道。
刘晋自然又是一顿彩虹屁,随后却又扭捏了起来。
“诚意伯有事?”
朱翊镒知道这老小子不会单单为了发钱来跑这一趟,不过人家卖了自己面子,自己也得投桃报李。
毕竟皇权也不是天生的,给人带来利益人家才会维护你。
见朱翊镒主动问了,刘晋尴尬的咳了两声道:“世子爷,那西山铁路公司的股份还有多余的不,咱想再买点。”
“买少了?”
“嗯。”
刘晋轻咳两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世子爷,俺当时脑子糊涂了,听了小人的话,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一时眼拙,没看清世子爷的陶朱本事,俺......”
刘晋没说完,直接就被朱翊镒打断了,这他娘的都啥词,你才夜壶呢。
“股份是真没了,昨儿镇远侯还来找我呢,一样没有,等以后吧,咱大明也不会就修这一条铁路,以后多买点就是了。”
‘啥?镇远侯那老东西竟然背着自己又去找世子爷买股份了?’
听到这里,刘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当初就是他撺掇自己不多认购的。
糟老头子,果然坏的很!
可当着朱翊镒的面,他也不好张嘴骂人,脸憋得都有些扭曲了。
朱翊镒见状,联想到上次火烧鄢家楼让刘晋没少挨严党的骂,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又道。
“你想不想发财?”
刘晋闻言,立时将顾老头先放到一边,赶紧拱手道:“谨听世子爷指教。”
朱翊镒见刘晋一脸虔诚,随后重重的吐出两个字。
“买地!”
第049章 父子夜对
‘买地?’
刘晋一个踉跄,差点掉进通惠河里。
“买地?”
刘晋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道:这世子爷咋跟那顾老肺头想到一块去了,难道昨天那顾老头把世子爷也给忽悠了?
“对,就是买地。”
朱翊镒到没注意刘晋的异样,让人取过一张舆图来,接着对刘晋道。
“你在这几个地方买地。”
朱翊镒指着舆图上的几个地方给刘晋点了点,随后又道:“要买就抓紧时间下手,咱大明有眼光的商人有的是,到时候买不到可就别来找我了。”
刘晋就算再不聪明,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当即对朱翊镒一抱拳,告罪一声,骑马便回了诚意伯府筹银子去了。
再说那高拱,从通政司递了奏章出来,便见一大批官员涌向了通政司,尤其是以工部、户部和吏部的官员居多,那是严党的大本营。
这么多严党聚集,肯定没啥好事,高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便回国子监上衙了。
这么多官员集体上书,通政司也不敢怠慢,忙归类整理,发现说的都是一个事,便一股脑都送到了文渊阁去了。
昨夜当值的恰是严嵩严阁老,不过此时还没下值,那通政司送奏章的右通政便与严嵩跟前的中书舍人耳语了几句。
中书舍人大惊,立即将严嵩叫起。
严嵩翻了翻奏疏,又与通政司右通政密语几句,随后那右通政便将奏疏都带走了。
待到日上三竿,徐阶和袁炜一前一后进了文渊阁值房,严嵩则揉着布满血丝的老眼,对二人说着一夜无事,便回家养觉去了。
徐、袁二人坐定,沏了一壶茶,随后便有通政司的官员将奏疏送了来。
两人喝完一盏茶,便开始了一日的工作。
到下午时分,嘉靖结束了午课,便躺在躺椅上听陈洪读内阁送来的奏疏。
“臣高拱启奏:裕王世子言,京通铁路开工在即,然劳力不足,恤小民艰辛,弗发劳役,可命各省受灾及失地百姓前往京师务工,包食宿,每月得银五钱。”
“内阁票拟:拟准,可明旨各地,着地方官张贴各处,州县遣人护送,沿途不得阻拦,并予以方便。”
嘉靖听到这里,头也没抬,只嘴里吐出一个字。
“准!”
陈洪闻言,便用红笔在上面圈了一下,随后放好,又拿起一份奏章读了起来。
这披红的奏疏很快就被小太监送到了司礼监值房,那里的掌印太监黄锦将皇帝之宝盖在上面,随后就被发回了内阁。
徐阶接到奏疏,见嘉靖准了,便让中书舍人按照皇帝的意思起草了一份明旨,检查无误后,让内阁值班太监送到了宫里。
不过这一来一回的天已经黑了,嘉靖又开始了晚课。
陈洪掂量了一下,决定明天再报。
倒是嘉靖自己想起了这事,问内阁将旨意拟好了吗?
陈洪便赶紧将明旨奉上,嘉靖检查一遍没啥问题,便让送到司礼监用印。
因为嘉靖的属意,这旨意用印后便又送到了通政司,通政司不敢怠慢,誊抄多份,连夜走驿站加急而去。
一件事皇帝重视与否差别可就大了,今日批阅的那些奏章,除了这一份,其他的都在通政司趴着呢。
今日内阁袁炜当值,袁阁老见没啥事便吹灯拔蜡休息了,可在家休息的严嵩却没这好命。
“庆儿,我打小就教导你思深方益远、谋定而后动,今日这事要不是通政司当值的是王材、内阁当值是你爹我,咱今日的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光了。”
严府堂屋,严世藩跪在地下,一言不发。
“上次景卿家被烧的时候,我就提醒你们注意裕王府的那些人,里面有高人啊,你们偏不听,以为逮住了人家的疏漏,便赶紧要点火。”
“你们也不想想,这么容易被你们发现的疏漏,那还是疏漏吗?人家这是圈套啊,就等着你们往里钻呢,结果呢,你们倒好,出城的人还没回来,你们就按捺不住,一个个就直接钻了进去。”
“废物!废物!废物!”
严嵩连骂三声,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喝了一口俏婢送上的雨前龙井,这才缓上一口气来。
“庆儿啊,你爹我今年八十了,且不说我这内阁首辅的位置还能坐几年,就你们这德性,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
说着,严嵩又将茶碗重重的趸在桌上。
“给默泉和景卿他们说,这些日子消停点,有这么缺钱吗?不就是一年十几万两银子嘛,陛下都定了的事,就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这样反而不好。”
严世藩闻言,赶紧膝行几步上前。
“爹,这事是我办岔了,没想到那边真有后手,可咱办这事真不是为了银子,自从古北口一役后,陛下是越来越重视那小世子了,连着裕王府都水涨船高了,这气焰要是再不打压,咱真的可能会万劫不复了。”
“呸!”
严嵩闻言一口茶水吐了严世藩一脸,随后挥手将下人都退了下去,这才道。
“少拿这话来吓唬你爹,你他娘懂个屁,你爹我从嘉靖十五年当礼部尚书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咱这位爷,至今已快三十年,咱这位爷的心思是你能揣测的?”
“你以为那小儿讨得陛下欢心他爹就能当太子了?幼稚啊,你可知道咱这位爷平生最好什么?”
严世藩有些茫然,想了想道:“长生?”
“屁!没长进!”
严嵩骂了一句,接着道:“是权力!”
“咱这位爷刚到京师站稳脚跟,就掀起了大礼议之争,大礼议争了十五年,争得是什么,争得权力啊,杨廷和、蒋冕、毛纪、费宏、杨一清,这些武宗朝甚至孝宗、宪宗朝的老人哪一个不被撵走了,撵走了他们,咱这位爷才算真正坐稳了江山。”
“十五年啊,十五年,花十五年才掌握的权力,能随随便便的就撒手?”
“你明日告诉景卿和默泉,别整日里上蹿下跳的,咋官当得越大人却越浮躁了,沉住气,要沉住气,那边越得意,咱这边才越稳。”
第050章 海狗子的奇遇
张三等人领了赏钱,欢天喜地的到了西山,在那里,他们先做了登记,然后就被人领着去洗了澡,又换了干净的衣服,再出来一个个都焕然一新了。
“俺滴个娘来,这衣服可真厚实,真好,俺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那可不,俺得仔细着穿,等破了,可以改小给俺家小子穿,俺小子皮的没边,在家俺都不敢给他穿衣服。”
“还有这腰带扎着真舒服,一点也不累得慌,比之前草绳强多了,那东西俺都不敢使劲,生怕走着走着就断了,你看这腰带,多结实怕不是牛皮的吧,世子爷家真阔绰,杀牛做腰带。”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皇帝种地那可是用金锄头的。”
西山广场之上,纤夫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一个个都很兴奋。
朱翊镒给纤夫们发的这套工作服也是从系统里购置的帆布劳保服,相比于后世的机械化大生产,这个时代再低廉的产品都没有一点竞争力。
这时,一人拿着一个夹子走了过来,随后便开始点名,被叫到名字的人便出列站成一队,原来一帮帮的老乡圈子瞬间就被拆的四分五裂。
“三哥,咋把俺们都分开了?”
一个济南府的老乡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有些不安的问张三。
“世子爷不想让咱们抱团,也怕俺们这样的把头吃你们的抽头。”
张三倒是看得清楚。
“可三哥你从不吃俺们抽头啊,世子爷人好,要不咱给世子爷说说,别把咱们分开了。”
海狗子不想跟这个大哥分开,他一个半大小子,力气没有别人大,去别的地方怕人家看不上他。
“唉,规矩就是规矩,人家给咱月钱,还管吃管住,自然要听人家的规矩,世子爷不是针对咱的,可咱要坏了人家的规矩,这人也没法管了,再说咱以后都修铁路,平常也能见面不是。”
张三有带队伍的管理经验,所以也能体谅朱翊镒定下的规矩。
“张三!”
“哎,俺在这呢,在这呢。”
前面那人喊到了张三名字,张三赶紧应声。
“嗯,你到这队来,记住,以后喊名字要答到,别带这么多零碎。”
那人指了指东边的一个小队,张三赶紧过去了。
广场上的人很快便被拆完,只留下一个海狗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大家排队进食堂吃饭,不过我事先提醒一下,咱以后天天吃这个,可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东西没够,吃撑了自己难受。”
那人说完,便领着跟前的一队往食堂走去。
海狗子一看这个,立时蔫了,心道:不会是看俺年龄小,不要俺了吧。
壮着胆子便追上那人问为啥没有他。
“你叫啥名?”
“海狗子。”
那人听了想笑,这名字咋连个姓也没有,随后打开名册找了起来。
其实是这人孤陋寡闻了,人家姓海,名狗子,跟海瑞海青天是本家呢。
当然也不怨这人,这人一年前还是文盲呢,在西山水泥厂子弟学校才识得字,因为年龄大了,数理化水平也差,直接就被强制毕业了,分配到西山实业做了文员。
“哎,咋没有呢。”
那人找了翻了几遍也没翻到海狗子的名字。
“没有,不过可能是登记名字的时候搞错了,你先跟着去吃饭,俺一会儿帮你去问问。”
海狗子千恩万谢,这时正好瞅见张三那一队,便赶紧跟了上去。
“三哥,你说这么多人,咋就把俺名字给漏了?”
海狗子跟在张三身后,有些担心的问道,不过还没等张三答话,他的注意力立即食堂里的饭菜给吸引了过去。
“三哥,快看,那是肉,大块大块的肉,还有馒头,真白,真白啊,啊,还有米饭,三哥你看那菜,上面一层的油。”
食堂里像海狗子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很快也都安静了,都忙着吃饭,倒不出嘴来说话了。
直到众人都再也吃不下了,食堂这才又喧闹了起来。
“俺滴个娘来,俺这回可算开眼了,皇家就是皇家啊,给下苦力的都吃这饭,那皇上你们说得吃啥?”
“俺可想不出来,就这饭俺之前做梦都没想过。”
众人兴奋的交谈着,不过海狗子却没这心思,吃饱了饭,他又担心起来。
“三哥,不会看俺年龄小不要俺吧?”
张三闻言心道,还真不好说,人家给这么多工钱,还吃这么好,可不是得让咱下苦力的,能白养人?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吃饭不老少,但干活就白瞎了。
不过张三想想海狗子家,心里不落忍,便道:“没事,实在不行,俺去找世子爷求情,让你跟俺一队,你的活俺帮你干些,总得让你留在这里,要不你娘谁养啊。”
海狗子闻言,心中感激不已。
“三哥,那俺以后的月钱分你一半,反正这里管吃管住,剩下两钱半银子,俺娘省着点花,也够吃饭了。”
“别他娘的瞎说,你忘了世子爷不让俺们拿抽头了,你小子想害死俺啊。”
张三一筷子敲到海狗子脑袋上,又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之前那人忽然小跑着冲了进来。
“海狗子,海狗子,海狗子呢?”
海狗子闻言,赶紧站了起来,心里紧张急了。
那人三步两步走到海狗子身前。
“哎呀,弄错了,弄错了,你编制不在铁路公司,赶紧去总部报到,人家那边找你半天了。”
海狗子闻言一脸懵逼,啥总部?
不过那人也没给海狗子反应的时间,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小子命好,也不知走了啥运,竟然被分到了总务办,俺都没你这好命。”
海狗子不清楚啥是总务办,不过命好算是听明白了,应该不是坏事,这时忽然想起了啥赶紧回头喊道。
“三哥,那俺去了啊!,俺在总务办,总务办,别忘了俺啊!”
海狗子生怕张三把他忘了。
海狗子跟着那人进了西山实业的总部,穿过几个院落,最后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垂花门前,那人就停了下来。
“你自己进去吧,俺没法进这里了,进去以后找一个叫左武的。”
那人说着,又拍了拍海狗子的肩膀,道:“俺叫卫胜,在铁路公司文吏处,以后发达了别忘了俺哈。”
随后那人看了看门口的卫兵,拱拱手,便赶紧走了。
海狗子不明所以,但见那俩卫兵拿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觉心里有些慌,赶紧从脸上挤出点笑容来,又学着卫胜的样子拱了拱手,随后迈腿就想往里走,但却被拦住了。
第051章 大明股权交易所
“干嘛的?”
一个卫兵将手里的四三式步枪往前一横,将海狗子挡下。
海狗子懵了,干嘛的?俺也不知道俺是干嘛的啊?不过随后想起那卫胜的话来,赶紧笑道。
“军爷,俺,俺找左武。”
“等着!”
那卫兵将枪收了起来,随后又笔直的站着不动了。
海狗子一时不知干啥了,等着,等啥?让俺到这报道,但又不让俺进,这是啥事啊。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门里忽然跑出来一个人,这人头发花白,穿一袭长衫,看着像个老童生。
“哎哎哎,出个恭的功夫,这就来人了,来来来,到这边来。”
那人说着伸手招呼海狗子过去,海狗子这才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个小房子。
“过来登记!”
那人将毛笔递了过来,海狗子支支吾吾的道:“俺,俺,不认字,更不会写。”
老童生闻言有些诧异,不过也没说啥,拿笔帮海狗子做了登记,随后又让海狗子坐着等了,自己进了门里面。
片刻功夫,那老童生又领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到了门口。
“你就是海狗子啊?俺叫卫胜,等你半天了。”
那卫胜对卫兵笑笑,拉着海狗子就往里面走了,这次那卫兵没有再拦。
“你咋现在才来呢,世子爷都走了,也没交代你的安排,你就先跟咱待一个屋里,等爷明天回来再说吧。”
卫胜将海狗子领到自己屋安顿下,便开始忙自己的了。
在海狗子吃饭的时候,朱翊镒骑马回了京师,明天还有个开业典礼要参加,今天就回家睡了。
朱翊镒到了家,正好赶上裕王府吃晚饭,今日的饭菜很是丰盛,不过裕王妃却没吃多少。
朱翊镒以为他娘哪里不舒服,便关心的问了问,结果裕王妃只是红着脸不说话。
“你娘有喜了,你要有个弟弟了。”
裕王喜气洋洋的说着。
朱翊镒一下子愣住了,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娘的,抢皇位继承权的来了。
不过他随后又释然了,因为他才是那个抢皇位继承权的,要不是他穿越了,这皇位估计就是裕王妃肚子里那个的了。
一想到这里,朱翊镒心里好受了许多。
“爹,你和娘净瞒着我干大事,这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咋......”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裕王妃的筷子就飞了过来。
“这孩子,越说越不着调,跟你爹年轻时候一样。”
裕王妃说着说着自己楞了一下,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最近可有宫女往你脸前凑了?”
朱翊镒有些懵逼,不知他娘问这个干嘛。
“没有啊,我最近都没怎么在家。”
“没有最好,要是让我看见哪个小浪蹄子一个劲的往你脸前凑,我非花了她的脸。”
裕王妃说着声音高了八度,吓得周边伺候的宫女全都跪下了,脸都不敢抬了。
甚至连裕王都低下了头扒饭。
朱翊镒这才明白老娘这是在说啥,感情是他刚才说的话太过火,不符合一个十多岁孩子的知识点,让老娘以为自己已经初试云雨情了呢。
可老爹这是啥情况,搂草打兔子?
那自己到底是草还是兔子?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朱翊镒便去了正阳门后的棋盘街,忙今日开业的事。
大明门前右手边的一处二层小楼前正张灯结彩,行人纷纷驻足张望。
因为牌匾上有红绸挡着,围观的人并不知今日开业这店是干嘛的。
一直等到巳时初,鞭炮声中,朱翊镒将牌匾上的红绸一把揭了下来。
“大明股权交易所?”
围观百姓这才看到上面的字,但大部分人还是不知道是干嘛的。
“小哥,小哥,你们这店面这是卖啥的?”
一个路人拉着一身穿长衫面上透着精明的伙计问道。
那伙计还没有培养出金融从业者的优越感,倒是很热情。
“咱们这是股权交易所,前阵子那京通铁路公司的股权认购书知道不,咱们这里就是交易那股份的,有买的有卖的,都可以往咱这里来交易。”
那路人闻言,顿时懂了,前阵子京师里炒的火热的股权确认书竟然可以在这里买到?说着,不理会那小哥,便拔腿就进了门。
这股权交易所从外面看着不大,但里面却宽阔的很,中间是一个七米高的大厅,很是敞亮,周边则是一个接一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穿长衫套着红色或者绿色马甲的伙计记录着什么。
而在大厅的中央,则放着一个硕大的屏风,不过上面没有花鸟鱼虫,只有一个个的横格子,而且也只有一个横格子里有字。
京通铁路,二百万股,每股市价一/三零两。
那路人正看着,忽然一个穿黄马甲的人将一/三零的牌子拨了一下,瞬间就变成了一/三五。
那路人虽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但也好像明白了啥,赶紧跑到一个穿红马甲的窗口前面。
“我买十股,就按一两三钱五分一股的价。”
那红马甲也不多话,直接在一张红纸上写上了报价和路人的姓名,随后将那纸片夹在头顶的一个小木夹子上,接着一用力,将那夹着纸片的木夹子甩了出去。
那路人这时候才看清原来在头顶上还有一条条的铁丝网,从每个小格子上方聚到了大厅屏风的后面。
那路人赶紧跟着自己的报价纸片也转到了屏风后面去看,只见后面竟然还别有天地。
一个圆形的柜台后面,坐着一圈穿黄马甲的人。
那些人将头上飞来的报价单取下放好,路人这才注意到,竟然还有绿色的单子,不过很少,只有一两张。
而在这圆形柜台的正中央,竟然还有一个沙漏,那沙漏漏的很快,大约一刻钟正好漏完。
这时候,那些黄马甲便将单子聚在一块,然后在各自收集的报价单上用笔画着什么。
路人瞅了一下,自己的单子应该是划了一个叉,路人心道不好。
画完之后,一个黄马甲又将那沙漏倒了过来,
而拿着自己单子的黄马甲也很快就回来了,将手中单子一股脑的夹在另一条铁丝上的木夹子上,用力一甩,又都飞了回去。
而柜台里的一个黄马甲则去到了屏风前面,将上面的报价又改成了一/四零。
路人见状,赶紧又跑到了之前那个红马甲前面,这次他将报价改成了一/四五。
不过这次他等到了中午,还是没有成交,因为没有绿单子了,没人卖了。
第052章 严禁上班时间炒股
大明股权交易所的后院,一间装修豪华的房间里,朱翊镒正在看着工作人员办理股权交割。
镇远侯拿着一份股权确认书,乐的合不拢嘴,连连对朱翊镒道谢。
这镇远侯得知今日股权交易所正式营业的消息,一早就来找朱翊镒了。
孤老头为了买京通铁路的股份,将家里的地都处理了不少。
看在顾老头这么虔诚的份上,朱翊镒给老头出了个主意,让他一开市就挂一两五钱银子一股,到时候有多少就可以扫多少了。
于是这一上午的交易都被镇远侯顾景文给买来了,但即使这样,也只成交了一万一千两银子。
卖的人太少了。
“世子爷多谢了。”
顾景文揣着股权确认书,高兴的回家吹牛皮去了。
朱翊镒含泪赚了顾老头一百一十两银子的手续费。
中午休息了一个时辰,下午继续开市,虽然下午来的人不少,但是却没成交一笔,股价便一直定格在了一/四零上。
上午卖的除了个别没眼光的,还有几个家里等着用钱的,下午便没人卖了。
倒是有不少达官显贵往这里来瞧的,一个个兴高采烈,指着那牌子上的价格,对周边人道他当初买了多少股,花了多少银子,现在又涨到了多少云云,最后还得来一句,不卖,高低不卖。
这里就在棋盘街,北面就是六部衙门和五军都督府,中午吃饭的功夫,有不少穿着官服的人来这里看价。
到了下午时分,大明股权交易所明显影响了官员们的办事效率,手头上的活若是不急,一个个全都凑到一块聊起了股票。
高拱这日坐在衙中也是没事,然后就去博士们的值房转转,想听听监生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
刚走到博士刘在心的值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热火朝天的在讨论京通铁路的股票。
“中午的时候有人去看了,说是涨到了一两四钱银子一股,现在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估计今天至少得涨到一两五钱。”
其他几人闻言,也纷纷点头。
“不会超过一两四钱的,上午都没人卖了,下午估计也够呛,应该还是一两四钱。”
刘在心喝了一口茶,老神在在的说道。
他是福建人,那里有不少尼德兰人做生意,他自然听过股票什么的,也知道些交易规则。
众人闻言皆是不解,刘在心便将股票是啥如何交易从头到尾给同事们普及了一遍,众人这才明白一二。
不过随后又有人道:“明白有啥用,你能买到不?现在持股的都是达官显贵,人家都不缺钱,谁卖啊。”
众人连连称是,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他们这些博士都是七品的小官,在京师,七品官就是个屁,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一大片。
“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越有钱的越有钱,他娘的,这是啥世道啊。”
一人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把几个同事吓个半死,一时间“慎言、慎言”的声音传了出来。
高拱本想进去斥责他们一下不务正业,不过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三百两银子的股份,几天时间啥也没干就怒赚了一百二十两,底气便也没那么足了。
他虽然不是那朱门,但还是要脸的,不能自己吃肉了,别人汤都喝不上,还不许人抱怨,那是人干的事?
高拱摇摇头便回自己值房,写严禁官员上衙期间买卖和谈论股票的奏章了。
不过这奏章要是被朱翊镒看到了,肯定会送高拱十二字箴言: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而在文渊阁,严嵩、徐阶和袁炜今日恰巧都在值,不过也没有忙票拟,而是聚在一起谈论股票。
“惟中兄这次大赚了一笔啊。”
徐阶笑着对严嵩恭维道。
严嵩则笑语晏晏谦虚着,不过心里却把徐阶和袁炜鄙视了,这俩货家里哪个没钱,不过为了彰显清廉,一个认购了一千,一个只认购了五百。
特别是徐阶,家里那么多地,恨不得整个松江快成他徐家的了,结果只认购了五百两银子,真他娘的虚伪。
而他严嵩就不一样了,大大方方的认购了一万两。
他严嵩不怕,因为他知道嘉靖知道他贪,所以也没什么好隐藏的,顺便还能显示自己时刻跟嘉靖站在一块,支持裕王世子的铁路事业。
当然,赚钱则是意外惊喜了。
而在此时的景阳宫里,嘉靖已经结束了午课,不过也没有批奏章。
“王世水家抄了多少银子?”
嘉靖有些惊讶的又问了一遍。
“回皇爷,现银两万两,其他田产商铺古董约两万两,共计四万两。”
陈洪又禀告了一遍。
“一个小小的码头司吏,一个连九品官都算不上的小吏竟然这么有钱,小官巨贪!小官巨贪啊!”
嘉靖气的将拂尘一把扔在了御案上,直接将陈洪吓得心里一哆嗦。
这是给嘉靖报的四万两银子,其实光下面人孝敬他的就有一万两,至于下面人拿了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查,给朕查,通惠河,不,运河沿线的各处码头,都给朕查一遍,不查当官的,就查那些小吏,朕倒是要看看这些水老鼠到底偷了国家多少米?”
陈洪刚才还在担心,不过听了嘉靖这话,突然间又兴奋了起来,沿着运河这一路查下去,他这下不得发了。
不过还没高兴多一会儿,陈洪接着又蔫了。
“去把陆炳叫来。”
陈洪闻言,心里立时一句MMP,但脸上却愈加恭敬,赶紧派小太监张肥去传陆炳,自己则接着禀告另一件事。
“陛下,那京师铁路的股价下午没变,还是一两四钱银子。”
“哦?这是为何,上午不直接涨了两钱银子吗,下午怎么不动了?”
嘉靖消息自然灵通,朱翊镒弄得那股权交易所的事,他是一早就知道的。
“回陛下,下午没人卖了,不过买家已经出到了一两六钱银子一股。”
嘉靖闻言心情好了许多,接着笑道:“这么说铁路还没建,朕那十万两银子的分红就有着落了?”
陈洪见嘉靖笑了,自然也跟着笑了。
“皇爷,世子爷乃是善财童子,今年以来,边墙修缮、通惠河停修,世子爷给朝廷可省了不少银子了。”
朱翊镒给陈洪送了一万两银子,这情他得领着。
不过嘉靖却没接他这话,随手将拂尘拾起来,接着入定了。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陈洪见状,将珠帘放下,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053章 大明科学院荣誉会员
大明股权交易所的成立,在京师立时刮起了一阵股票热,几日后,京通铁路的股价攀到了二两银子一股,据说当天晚上,不少达官显贵家里摔了茶碗。
娘的,买少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家里大摆筵席。
而借着这个东风,京通铁路的募股资金也陆续到位。
在西山,五千名经过短暂修铁路培训的通惠河纤夫成了京通铁路公司的骨干员工。
另外,在接到朝廷关于招募受灾和失地百姓进京务工的旨意后,一些京畿附近的百姓也陆续向京通铁路公司报到了。
有钱有人有技术,大明第一条铁路正式进入施工阶段。
京师裕王府。
裕王正陪着诚意伯刘晋喝着茶水,一张礼单放在手边的案几上。
“哎呀,王爷真是好福气,有世子爷这样的好儿子,不像我家那几个,个个不成器,不是飞鹰走狗,就是留恋花柳,唉,没法看,没法看啊。”
刘晋对裕王恭维着。
裕王则笑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
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个勋戚上门了,进门就送礼,然后就夸他儿子,裕王就哪里哪里,这都快成套路了。
裕王其实跟这些勋戚还真没啥好聊的,多少年不来往了,这些日子却突然走动了起来。
当然这些勋戚除了刘晋,其他的都没啥正经差事,基本都在五军都督府挂个闲差,倒也没啥可忌讳的。
裕王当然知道他们为啥来,这不京通铁路的股票翻了一倍,人家都是来感谢的,至于其他的,不敢想也不能想。
至于刘晋这个,裕王还真没琢磨明白他为嘛来,之前他看过认股明细,这刘晋买的很少,该骂娘才对,咋也来送礼,看礼单还挺重的。
两人闲聊一会儿,实在没啥话可说,刘晋便起身告退,裕王照例将礼单奉还。
“诚意伯,礼单我记下了,心意领了,不过东西都带回去吧。”
刘晋自然不肯,一番推让,裕王无奈将儿子祭出来了。
“诚意伯,你就别让我做难了,镒儿说了,谁的礼也不能收,要是真想送礼,就直接给大明科学院捐钱吧。”
“科学院?”
刘晋有些懵。
“对,就是科学院,在西山,西山书院对面新建的宅院,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
刘晋闻言,见裕王是真不收礼,悻悻的告辞了。
回到后院,裕王妃正看宫女玩狗呢,怀孕之后,猫是不敢撸了,只能看人撸狗了。
一见裕王来了,那浑身雪白的小狮子狗嗖的就蹿了出去,围着裕王打转。
“吆,这白毛阁大学士下值了?”
说着,裕王弯腰将其从地上抱起,笑着逗狗玩。
“又来一个送礼的?”
裕王妃吃了一瓣宫女剥好的橘子。
“嗨,可不是,诚意伯刘晋,也不知抽了啥风,非跑来送礼。”
裕王说着,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给白毛阁大学士喂了一瓣橘子。
“哎,你少喂它橘子,这阵子天凉了老拉稀。”
裕王妃示意宫女将橘子端走,随后又道:“又没收?”
“没收,我能跟老二一样吗?收下面地方官的礼,然后在京里见人就撒金豆子?不能够。”
裕王随后又往李氏耳边凑了凑。
“镒儿这么能折腾,不知道老爷子有啥想法,我就别跟着添乱了,在家遛狗多好,是吧,白毛阁大学士。”
裕王妃闻言没说话,想了想,稍后又道。
“我咋记得诚意伯掌着五城兵马司呢,镒儿跟他掺和这么近,能行不?”
“谁知道啊,我看那刘晋也没买多少股份,咋也上赶着送礼,送的礼还挺重。”
“那肯定别的地方得了你儿子的好了呗。”
裕王妃这点倒是看得清楚,这京通铁路的沿途站点一确定,刘晋之前买的地直接翻了一倍,而且还在涨。
裕王妃说着,忽然板起了脸来,对裕王又道。
“你别光在家玩狗,你得提醒着点镒儿,给人好可以,但可不能跟人走太近,特别是掌兵的,犯忌讳!你没看人英国公,赚了一万两银子都没啥表示,这刘晋以后少来往,脑子缺根筋!”
......
西山书院对面,一处新建的五进大宅院里人来人往。
一些半大小子穿着一样的长衫跑前跑后,给人安排吃饭和住宿的地方。
刘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管事的人,只能抓住一个半大小子问裕王世子在哪里?
“世子爷去通州码头接人了,您有什么事吗?”
那半大小子胸前挂着一个木牌,一面写着姓名,另一面则是大明科学院创建大会工作证。
别的刘晋都没看明白,这科学院仨字他是记心里了,心道这是找对地方了。
“这里是不是有人在收银子?”
刘晋把捐款俩字给忘了,不过反正都是送银子,效果一样。
果然,那半大小子一听这个,更加热情了,虽然送钱有些不好听,但真金白银谁不喜欢,毕竟这大宅子都是靠刘晋这些大善人给建的,遂亲自将刘晋领到了一个偏院。
将刘晋介绍给这院里的一个中年男人,便对刘晋拱了拱手,又出去忙了。
“贵人是要给科学院捐钱是吧?”
那人引刘晋到正屋坐下,又让人给刘晋上了茶,这才问道。
“对,就是捐钱,捐两千两银子!”
说着,刘晋便将银票拍在了桌上。
这几日倒腾地,刘晋血赚了一万多两银子,心道送两千两银子应该差不多了,世子那边应该也可以交代下了。
那中年男人这日子见过不少这么豪爽的贵客,并没有太过异样,随后又问道。
“您是留名还是匿名?”
刘晋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名,毕竟这人他又不认识,不留名世子爷怎么知道他来还礼了。
中年男人很愉快的将银票收了,又给刘晋进行了登记,一番手续走完之后,刘晋获得一枚精致的勋章。
勋章正面是一柄火炬,边上则是齿轮,背面一圈则刻有大明科学院几个字,中间则是荣誉会员四个篆体字。
这枚勋章工艺非常精美,雕刻细腻,而且金灿灿的显得非常上档次,手感也非常好,沉甸甸的。
刘晋以为是金的,其实不是,只是铜镀金,是朱翊镒从系统上定制的,不过工艺完爆这时代的任何手工制品。
即使拿出去卖,换这个时代同等重量的金子那就是亏大发了。
‘世子爷就是讲究啊!’
刘晋心里又拍了朱翊镒一通马屁,拿着捐赠书和荣誉会员勋章愉快的回府了。
而朱翊镒这时候也迎来了他要等的客人。
第054章 胡宗宪的使者
通州运河码头上,一艘阔船缓缓停下。
朱翊镒一个箭步跳上甲板,在冯保的引导下,上了二层船舱。
“世子爷,奴婢给荆川先生吃了您给的药,病情虽控制住了,但仍不见好转。”
冯保边说便将朱翊镒引到了一个满是药味的房间里,靠窗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瘦削的老人,间歇几声咳嗽,旁边则有一胡子拉碴的人躬身行礼。
时间回到冯保南下杭州的日子。
话说冯保得了世子之令,在通州找了艘大船,便沿运河一路南下,很快到了杭州。
按照程大位给的地址,直接来到了总督衙门。
东南七省总督胡宗宪此时正在花厅跟几个幕僚商议台州抗倭之事,亲卫进来禀报说裕王府的冯保求见,随后递上裕王世子的帖子。
“冯保?”
胡宗宪表示这人不认识,也没听说过,打开朱翊镒的帖子,也是一头雾水。
“文长,这......”
胡宗宪将帖子递给徐渭。
徐渭看了一眼,随后也摇了摇头。
胡宗宪是公认的严党,这裕王府的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找他何事?而且他跟裕王都没打过几次照面,至于裕王世子,他更是连见也没见过。
“裕王世子多大了?”
胡宗宪又问。
徐渭想了想:“十二?十三?好像是嘉靖三十年生人,但具体不大清楚,估计也就是个少年人吧。”
说到这里,徐渭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虽是少年人,但不可小觑啊,年初那场大捷,一役尽斩四千胡虏,大人还是先见见再说吧。”
胡宗宪闻言,心道莫非是抗倭的事?捻了捻胡须,让人将冯保请了进来。
出乎众人的意料,冯保并没有与胡宗宪多客套,寒暄一番后,直接说,奉世子之命接荆川先生去京师治病。
唐顺之一直在杭州协助胡宗宪和戚继光抗倭,病重之后就歇在了总督府里,这些日子胡宗宪遍访名医却也无力回天。
唐顺之现在的情况就是在数日子了。
“世子是如何得治荆川先生重病的?”
胡宗宪不解,他都没见过裕王世子,唐顺之就更没见过了。
冯保闻言,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你是说那大明科学院创立大会?”
这次轮到徐渭惊讶了。
徐渭在江南交友广泛,自然知道这事,他的不少好友都收到了科学院创立大会的邀请,但他却没有,为这事他还向好友作诗自嘲。
说他自己不仅一辈子没中举,蹉跎半生,竟然连名声也没有。
而好友荆川先生竟然因为一个大会,缠绵病榻了还劳动世子派人来接。
真是既怕朋友过得苦,又怕朋友开路虎。
徐渭一时有些郁闷。
不过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忙与胡宗宪一道领着冯保去了总督府后面的一处宅院里。
胸闷,咳嗽,咳血,盗汗。
徐渭给冯保说了一下唐顺之的病情,随后摇了摇头又道:“这几日时而昏迷,米汤都已快喂不下去了。”
冯保看了看唐顺之的模样,心里也是凉了半截,这趟估计是白跑了。
不过他还是按照朱翊镒事先的交代,拿出了一个锦盒。
“这是世子爷从蒙人那里偶得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说着,冯保从中取出一个小药丸递给徐渭,让他给唐顺之喂服下去。
“是给陛下吃的吗?”
胡宗宪虽在杭州,但对于京师的消息也知道一些,年初嘉靖重病得世子进献丹药后痊愈的事,他也知道。
冯保闻言,点了点头。
徐渭闻言大喜,忙用水将药丸给好友服下,心里似有了指望一般。
其实这药丸跟给嘉靖吃的不是一回儿事,虽然外观都一样,都是黑黑的、甜甜的,但给唐顺之这药丸主要是抗生素,其次就是镇痛剂。
朱翊镒虽然不知道唐顺之得的啥病,但用点抗生素、加点止痛药一准没错,虽不能说包治百病,但大部分病症都有疗效。
唐顺之这情况,冯保也不敢贸然接他进京,再说胡宗宪和徐渭肯定也不让,冯保无奈就在总督府住了下来,每日坚持给唐顺之服药。
冯保已经想好了,人能带走就得走,实在不行就送送最后一程,来一趟杭州,给世子留个爱才的名声也算不虚此行。
闲着没事,冯保便与徐渭切磋一下画技,作为一个宫廷出身的书画爱好者,冯保到与徐渭聊到了一块去。
这日,冯保正在观摩徐渭的一幅墨葡萄,忽有总督府的下人来禀报,说荆川先生好些了,能说话了。
徐渭大喜,将墨笔往画上一扔,跟着那下人就跑了出去。
冯保看着这幅被墨湮了的墨葡萄,心疼不已,摇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荆川兄,你这是好了?”
徐渭惊喜的问道。
“唉,老夫也不知道,不过觉得胸膛这好些了,没之前那么闷了,嗓子这里也没之前那么疼了。”
说着,唐顺之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徐渭见状,忙让唐顺之躺好少说话,随后又看向冯保。
冯保能看出个啥来,他只是个给人送药的,看病啥的他是一窍不通。
又过了两日,唐顺之确实是比以前好些了,虽还是间或咳血,但确实没之前难受了。
冯保便与胡宗宪辞行,带着唐顺之一路去了京师。
临走,徐渭也一并上了船。
奉胡宗宪之命,他要去京师拜见裕王世子,询问些火器战法的问题,当然徐渭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任务。
众人一路北上,旬日之后便到了通州码头。
朱翊镒进了船舱,以为那胡子拉碴行礼的中年人是唐顺之的家人,便也没在意,拱了拱手,便上前查看唐顺之的病情。
发热、咳嗽、间或咳血、胸闷。
朱翊镒将这病情记下,随后屏退众人,趁唐顺之还在昏睡,采了一管血。
当即在系统上联系了钱大夫,将唐顺之的病情说了一下,又将血液标本给寄了过去。
按照钱大夫的初步判断,应该是肺炎,不过还得等血液检测结果才能确定。
忙活完这些后,朱翊镒才出了船舱。
说些心里话
各位读者朋友大家好,我是本书作者久夜意难平,非常感谢各位同好一直以来的支持。
本书这周上推荐了,成绩并不理想,没有晋级,虽是新人,但要说心里不失落那也是假的。
这本书是我在论坛上跟人开的一个脑洞,就是大明遇上西方列强会怎么样?
当时跟人争辩了好多,然后有人说你这么能咋不去编书呢,于是我便来起点写书了。
感谢我的编辑时光没有嫌弃我拙劣的文笔签了我,还给了试水推,虽然没晋级,但还是很感激的。
这周上推荐,赶了些稿子,剧情可能平淡了一些,铺垫多了些,追读并不理想。
但写文就是这样,总得有起承转合,比如火车,比如科学院,甚至一些人物的之间建立联系,必须得有铺垫。
不能说我要光,那就有光了,那样读者看了也会觉得不合逻辑,甚至突兀。
虽是写爽文,但我也想写的有逻辑一些。
因为工作的缘故,写书基本都在晚上,有些累,但这本书我会一直写下去的,为了弥补心中的那个遗憾,也为了将这个故事讲完,当然也感谢起点的扑街低保机制。
钱不多,但好歹也有一千多块,这年头,工作都降薪了,有个地方给钱也不错了。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没有推荐,压力倒小了一些,接下来我会好好打磨这本书的,每日两章不会间断,尽最大努力讲好心中的故事。
拜谢拜谢!!!
第055章 徐渭的秘密使命
“世子仁心,学生替荆川兄谢了。”
朱翊镒刚出船舱,那中年邋遢男便对朱翊镒躬身行了大礼。
“世子这位是徐渭徐文长,胡总督的幕僚。”
冯保上前给朱翊镒介绍。
“徐渭?”
朱翊镒眼前一亮,考八次乡试都没中举的徐渭?
“久仰徐先生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幸会幸会啊。”
朱翊镒说着,向前将徐渭扶了起来,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胡子邋遢,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不大咋干净,身上隐约还有些味道。
是了,这便是那个中年失意男了。
“世子听说过学生?”
徐渭闻言,却是高兴的很,不过稍后一想,估计世子说的也是客套话,若是真久仰自己,咋不给他发邀请函。
“哈哈,听过,听过,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啊。”
在后世,徐渭可比唐顺之有名多了,毕竟一幅《墨葡萄》拍出了上亿的价格。
“先生可有葡萄之作啊?”
朱翊镒又问。
还没等徐渭答话,冯保便上前道:“爷,徐先生曾有一幅墨葡萄,立意深远,潇洒飘逸,不过却被徐先生自己给毁了。”
说着,冯保便将那日情形复述了一边,言语间多是惋惜。
朱翊镒闻言,立时愣住了。
冯保去杭州一趟,直接毁了一幅名画。
几人说话间,海狗子蹬蹬蹬的上了船,禀告车马已备好。
被分到总务办后,海狗子便当了朱翊镒的根本,尽管这小子不是很机灵,但胜在可靠,当初在广渠门码头,王世水抡棍子的时候,那么多大人在场,也只有海狗子敢帮张三挡那一棍子。
对朱翊镒来说,身边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可靠了。
海狗子随后让人抬了一副担架,将唐顺之转移了到了马车上。
“四个轮子的马车?”
徐渭有些惊讶,对那马车转了好几圈,随后赞叹不已,对着那前轮转向装置,直呼:秒啊、秒啊。
众人上了马车,沿着通惠河旁的道路往京师而去。
“这马车真是秒啊,不知是何人所创?”
坐在马车上,徐渭向对面的冯保问道。
“哈哈,除了咱家世子爷,谁能有这等奇思。”
朱翊镒对冯保有再造之恩,自然不会吝啬滥美之词。
徐渭将这些一一记下,准备回去给胡宗宪禀告。
胡宗宪上有严阁老袒护,下掌七省军政大权,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有些事要早作谋划。
徐渭有好多年没来京师了,掀开窗帘往外瞧去,只见通惠河另一侧的道路上,大批的人在劳作,他们夯实地基,将一截截黑铁放在一根根木头上,然后铺上碎石。
“这可是在修铁路?”
徐渭在东南抗倭,自然对海外事物也多有了解。
“文长兄见识广博,此物正是铁路,从京师到通州,我离京前,世子爷还在谋划,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开始铺设了。”
冯保也觉得好奇,两人凑在窗户上往外望去。
徐渭看着那些工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工作十分卖力,也没有看见兵丁在一旁监视,不觉感到好奇。
心道:这京师的百姓果然不一般,觉悟就是高,服劳役都这么卖力。
众人一路前行,到京师已经天黑了,城门一关,徐渭以为朱翊镒得叫开城门呢,结果车队绕京师而过,又往西去了。
“不入城?”
徐渭问冯保。
“不入城,咱去西山,世子爷在那里有好大的产业,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行来,京师到还是那个京师,但徐渭已经感到有许多不同了,此时听到冯保说世子在西山那边还有产业,更觉好奇,这世子爷还真不一般。
等众人赶到西山,已到了亥时。
朱翊镒将唐顺之安排好,又命冯保给徐渭接风,自己则上了系统联系钱大夫。
此时血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不过钱大夫脸色并不好,将结果给朱翊镒传过来,疑似肺结核。
这种病在前世自然不是啥大病了,但在这个时代,那直接就是判了死刑。
一番交流之后,朱翊镒从钱大夫那里花了一万大洋,买了专门治疗肺结核的药物,钱大夫甚是满意,直言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他。
朱翊镒将药片胶囊等制成了新一批的秘制药丸,让人定时给唐顺之服下。
第二日,朱翊镒正式见了徐渭。
无论是徐渭本人还是其作为胡宗宪的信使,朱翊镒都给了必要的尊重。
其实对于徐渭的到来,朱翊镒是有些意外,虽然他的官方说法是来看火器演练,但朱翊镒明白,作为大明最大封疆大吏的信使,目的肯定没这么简单。
至于胡宗宪,朱翊镒更有些拿捏不透了,此人受严嵩信任,擢升东南七省总督,肩负总揽抗倭大业。
戚继光、俞大猷、谭纶、卢镗都是他简拔起来的,如今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抗倭名将了。
东南近年来倭寇势力大损,此人居功至伟。
但此人又与严党干将工部尚书赵文华相交莫逆,为了升迁不择手段,陷害抗倭英雄张经,将其功劳据为己有。
为了抗倭,朝廷赋予其在东南七省的征税之权,此人不惜民力,滥征无度,与赵文华一道,将东南七省赋税变成了严党的私产,其个人生活奢靡,贪污贿赂又无所不用其极,实乃大奸大恶之人。
对于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朱翊镒也没想好与其如何接触,对于其信使徐渭,便也只有只谈风月,不谈朝政了。
徐渭也是聪明人,见朱翊镒对其若即若离,也不再强求,不过对于朱翊镒的政治敏锐性却多了一分了解。
在西山呆了几日后,学习了三段击的火器阵法,参观了西山炼铁厂、水泥厂、毛纺厂、西山书院和大明股权交易所,又到大明科学院见了几个老友,徐渭便向朱翊镒请辞了。
时日虽短,但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多留无益。
朱翊镒也没挽留,临别时只赠言:希望徐先生以个人身份再来京师。
徐渭闻言大惊,不过随后又大笑,一揖到底,随后上了马车往通州而去。
第056章 大明科学院
时间进入了冬季,西山书院对面的大明科学院也热闹了起来。
各地受到邀请的自然科学爱好者们陆续抵达京城,大明科学院创建大会的各项议程也提上了日程。
这日,朱翊镒跟医学家李时珍、外科及防疫医学专家陈实功、农学家马一龙、机械专家徐正明、火器专家赵士祯,数学家程大位,以及朱翊镒的远房叔叔朱载堉开了个小会。
会议初步定下了大明科学院筹备委员会的名单,会员便是参会的几位,会长朱翊镒,副会长朱载堉,这家伙有钱有闲身份也够,朱翊镒委托他具体操办科学院创办的事。
至于朱载堉为什么能离开封地前往京师参会,还有个小插曲,这货小时候经历了一场家庭变故。
他爹郑王朱厚烷跟别的藩王不一样,不好声色犬马,喜欢粗茶淡饭的简朴生活,还关心粮食和蔬菜,结交封地奇人异士,钻研各种杂学。
而朱载堉在音乐和历法方面的成就也是受了他爹的熏陶和引导。
本来朱厚烷这一生没有特殊情况应该就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的过下去了,但在嘉靖二十七年,他暴走了。
可能是跟普通百姓打交道多了,心里多了些良心,实在是看不惯嘉靖的所作所为,直接就上书规谏了。
说,皇帝要修德行,不要修道行,德行上去了,道行也就上去了。
这话就说的很难听了,嘉靖是什么人,是听得进这种意见的人吗?于是没有意外,朱厚烷被下狱了。
这一关就是十年。
当时郑王世子朱载堉才十岁,比朱翊镒还要小,本来嘉靖还想让他袭爵的,可是这朱载堉也是个硬骨头,他爹下狱了,自己也不在郑王宫里住了,在王宫对面盖了三间泥坯房。
一直到十年后他爹平反,这小子也没回王宫。
可能是看透了大明藩王的本质,朱载堉超脱了,直接上书请辞郑王世子的册封。
嘉靖也不是好相与的,干脆将其一撸到底,直接贬为了庶民。
从此,朱载堉彻底自由了,学习音律和历法,与士人结交,纵情山水。
当然他能这么潇洒也是有条件的,人家即使贬为庶民也是郑王的亲儿子,名头不要了,钱还是要给的,普通庶民想过这样的生活那是想瞎了。
所以一接到程大位的邀请函,朱载堉便启程上了京,在第一批抵达京师的人里面就有他。
而且这人虽然精神上超脱了,但身体上又积极入世,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
到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朝见了嘉靖,嘉靖当然不会见他,他便在承天门外给嘉靖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随后又去拜见了自己的两个堂哥,裕王朱载坖和景王朱载圳。
这一番操作下来,让朱翊镒直呼人才。
心道:当初要是没让朱厚熜进京即位,而是选郑王朱厚烷,就人家父子俩这修养,这大明或许又不一样了。
当然朱翊镒也只是想想,毕竟他现在就是既得利益者,王叔搞搞音乐、编编历法就好了,其他的还是别想了。
筹备委员会定了之后,在朱翊镒的指导下,又拟定了大明科学院的章程,里面包含了大明科学院民间自治组织的性质、成立宗旨、院士的评选、发展外围会员、创办期刊和日常管理等等。
章程拟定之后,便向与会者分发,择日举行全体大会,表决章程。
嘉靖四十三年十一月初一,大明科学院第一次全体大会胜利召开,全会审议通过了大明科学院章程,评选了大明第一届科学院院长、副院长、院士、秘书处秘书长,决定创办自然与科学期刊,作为大明科学院的主要刊物。
朱翊镒没有悬念的当选为大明科学院第一任院长,副院长则朱载堉,秘书长则是唐顺之。
朱翊镒没想到朱载堉人缘这么好,虽然副院长朱载堉和秘书长唐顺之的人选都朱翊镒提名的,但朱载堉的票数明显比唐顺之高出一截。
也可能跟他这王叔交友广泛有关系,今次来参会的竟有不少人认识他,毕竟经常请客的朋友谁不喜欢。
至于唐顺之担任秘书长,主要则考虑他知识比较广博,而且朱翊镒跟他深谈了一次,他答应留在京师,主持科学院自然与科学期刊的编纂工作。
李时珍、陈实功、程大位等当选了第一届科学院院士,他们都有自己本职的研究方向,并没有参与科学院的任职,与会人员则全部吸收为第一届科学院会员。
院士和会员皆登记在册,并发勋章佐证,每年皆有一笔经费,支持其在本领域的研究工作。
科学院大会结束之后,便是各种分领域的研讨会了,比如李时珍主持的药学研讨,陈功实主持的跌打损伤与防疫医学研讨,马一龙主持的农学研讨等等。
对于每个领域,朱翊镒都给予了一定的指导,让其研究方向更贴近现代科学。
比如,李时珍的药学,朱翊镒建议其针对百姓常见病症,研究几个常用方子,制作中药包,推广到大明各个药铺,甚至可以开个药厂,实行规模化生产,进一步降低药价,让百姓更得实惠。
至于陈功实的外科和防疫医学,朱翊镒则直接上手,将人体的构造进行了专业的讲解,实操了刀伤、箭伤等简单的外科手术,并对细菌感染和酒精消毒等进行了普及。
对马一龙的农学,朱翊镒则建议进一步推广红薯在北方和山区的种植,另外对嫁接、育种和土壤酸碱性改善等也指点了一些方向。
至于陈正明的机械研究,朱翊镒不仅带其参观了蒸汽机,还建议其进一步改善车床,最好成立机械厂,专业各类复杂机械及基础车床。
至于火器方面的赵士祯等人,朱翊镒直接将他们留在了西山军械厂,引导他们重点改进火药及触发装置。
各分类的研讨会持续了半个月,最后将各领域最前沿的研讨成果发表在了自然与科学期刊上。
第057章 锦衣卫被杀
嘉靖四十三年底,大明科学院创立大会胜利闭幕,京通铁路也如期通车。
这一年,朱翊镒没有等来暗厄利亚人的枪炮,却等来了暗厄利亚使者造访大明的信息。
两广总督吴桂芳奏:近日,暗厄利亚使者与臣奏报,言其女皇慕我大明上邦,特遣使者朝见天子,贺天子圣诞,议两国通商之务,使团不日将从伦敦出发。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朱翊镒穿越两年后,英国人的触手还是要伸到东方来了。
跟原本历史上不同,英国人这次似乎想先礼后兵。
可大明做好准备了,似乎也没有。
在京师铁路通车的当日,一骑锦衣卫飞奔进了京师,立时掀起轩然大波。
锦衣卫衙门,陆炳接到奏报,伸手就把桌案给掀了。
平静下心情后,陆炳匆匆进了紫禁城。
不多时,锦衣卫在杭州码头被倭寇斩杀的消息就传遍了四九城。
一夜之间,弹劾胡宗宪抗倭不力的奏章如雪片一般涌向了通政司。
十日之后,胡宗宪请罪的折子也递到了京师。
嘉靖留中未发。
但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一封来自杭州淳安县令海瑞弹劾胡宗宪十大罪状的奏章犹如冷水入油锅,立时爆了。
海瑞弹劾东南七省总督胡宗宪皆抗倭之名横征暴敛、随意摊派、滥发徭役、胡乱征兵、贿赂工部尚书赵文华、贪占军饷、奢靡无度、陷害张经、抗倭不力。
一桩桩一件件皆有实证,特别是胡宗宪陷害张经,并将功劳据为己有一事,满朝哗然。
嘉靖照例留中不发。
但百官不干了,跟风弹劾胡宗宪的奏章如潮水般涌入通政司。
从做官到人品,百官将胡宗宪来了个大扒皮,甚至连他年轻时品行不端、留恋花柳都有人弹劾,一时间,胡宗宪臭了大街,跟之前的鄢懋卿有的一拼。
紫禁城西苑景阳宫。
朱翊镒与嘉靖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个棋盘。
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没啥玩具,他看了不少棋谱,此时与嘉靖对弈,倒也不落下风。
“看到了吗?朕想干件事就是这么的难。”
嘉靖落下一子,直接道。
“本来就是想查查贪腐的小吏,结果却要把一七省总督拉下马。”
朱翊镒也落下一子,没有答话。
他并不想参与这事,这事蹊跷太多。
一队倭寇闯入杭州运河码头,烧杀抢掠一通后,扬长而去,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而随后看似正常的弹劾,却愈演愈烈,刀刀致命,势将胡宗宪拉下马。
背后若说无人推动,朱翊镒打死也不相信,但是谁在背后呢,他也没有头绪。
总不能是那被查账的码头小吏吧?
想到这里,朱翊镒在心里自嘲一笑。
嘉靖见朱翊镒没说话,似全心投入到了棋盘上,心里暗笑,这小子倒是滑头的紧,遂也不再言语。
两人对弈间,一小太监悄悄进来,对陈洪耳语了两句。
陈洪闻言大惊,立即跪下禀报。
“皇爷,倭寇袭击了天津卫,天津卫所不敌,军民死伤惨重。”
嘉靖闻言,举着白子的手一下愣在了空中,半响才落下,随后缓缓道。
“看来胡宗宪是非死不可了。”
棋是没法下了,一会儿内阁那几个老货肯定会来研究这件事。
朱翊镒正想悄悄退出去,却被嘉靖叫住了。
“镒儿,你替朕去杭州坐镇如何?”
“啊?”
朱翊镒一时愣住,不知嘉靖是什么意思。
“嗯,此事朕再想想。”
出宫的路上,朱翊镒碰到了严嵩和徐阶,胡乱拱了拱手,两人便匆忙进宫了。
一炷香后,景阳宫内,严嵩、徐阶隔着珠帘与嘉靖商议抗倭之事。
虽是抗倭,但本质还是胡宗宪的去留。
“陛下,胡宗宪在东南抗倭十余载,耗费朝廷钱粮无算,虽有寸功,但东南百姓已是难承其重,前有倭寇夜袭杭州,今又有天津卫遭倭寇屠戮,民意汹汹、民意汹汹啊。”
徐阶说着跪在地上。
这话很明显了,他知道胡宗宪是抗倭有功的,但海瑞列其的罪状也是昭昭,今日又有倭寇袭击天津卫,胡宗宪已是众矢之的,即使有些冤,那也得杀。
一旁站着的严嵩看了眼徐阶,虽心里有千言,但此时也不方便说了。
要说此事没有东南那帮子人使坏,严嵩是一百个不信。
但抗倭抗到衙门驻地被夜袭,抗倭抗到倭寇北蹿袭击京畿腹地,即使严嵩觉得这事蹊跷,但在这个当前,他也只有闭口不言了。
能不能保下胡宗宪,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要紧的是将赵文华和胡宗宪剥离开,要是再被徐党咬住赵文华,下面被咬的就是他了。
“严阁老?”
嘉靖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徐阶,转而看向严嵩。
严嵩上前一步,颔首回道。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驱除天津卫的这股倭寇,天津距离京师二百余里,快马一日可至,虽倭寇大多无马,但也不得不防啊。”
嘉靖闻言,点了点头。
“嗯,严阁老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便是先除掉这股倭寇,其他事容后再议。”
徐阶闻言,差点一口唾沫呛死。
当才他已经将胡宗宪推入死地了,结果严嵩直接换了一个话题,不说那事了,而他妈的嘉靖更绝,竟然顺水推舟了。
局面眼看逆转,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接着陈洪进来禀告。
“陛下,百官跪于东华门外,请求严惩胡宗宪。”
嘉靖闻言,手中金隅猛然掷出,啪的一声砸在珠帘上。
“好啊!果然民意汹汹啊!”
嘉靖突然的一句民意汹汹,吓得徐阶心里一哆嗦,赶紧将头低的更低了。
“传朕旨意,即日押解胡宗宪进京,交三法司会审。”
嘉靖累了,最终还是妥协了。
严嵩闻言心里一沉,不过随后拜道:“陛下,倭寇肆孽天津沿海,不可不除,裕王世子精于兵阵,亦练得精兵,臣请派裕王世子领兵扫除这股倭寇!”
严嵩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借机发难了。
第058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陛下,此事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裕王世子虽上次得胜,但实属临机无奈,今京营兵马众多,良臣猛将亦在,岂可再派世子犯险。”
徐阶再拜。
“陛下,国朝之初,便有藩王镇守边疆之例,今世子以藩王例领兵在京,士人多有议论,此时正值国难思将之时,临阵推脱,恐难以服众。”
严嵩并不想放过朱翊镒,胡宗宪已经被拉下马了,徐阶那边也不能一点血也不出。
要是裕王世子再来个陷阵,那他可就彻底翻盘了。
嘉靖看着底下两个老头狗咬狗,心思流转,静坐半响才道。
“准!”
出了景阳宫,严嵩和徐阶并排走在甬道上。
“惟中兄,你这是何必呢?世子爷才十几岁的孩子啊。”
徐阶突然问道。
“世子爷雄才大略,少年英才,岂能用常人来看,为国举才,不问出身,更不问年龄,甘罗十二岁拜相,献计秦王白得十二座城池,子升老弟多虑了。”
严嵩捋须笑道。
徐阶闻言,一甩袍袖,先一步走了。
严嵩看着徐阶背影,心中亦是愤懑,一片雪花突然落在他的白发上,带来一丝凉意,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嘴里喃喃道。
“要变天了。”
却说朱翊镒从宫里出去,出门就见到三三两两的官员开始往东华门聚集。
朱翊镒从中看到了张四维和王锡爵等人,心道:这下胡宗宪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严徐两党斗法,也挨不着他的事,紧了紧衣服便上车回裕王府了。
此时裕王正在家里围炉煮酒,一旁的裕王妃则看着宫女做小孩子的衣服,小狮子狗趴在裕王脚边似是睡着了。
“爹,倭寇袭击天津卫,百官哭门这么大的事你不去看看?”
朱翊镒撸了撸小狮子狗的白毛,对裕王道。
“我去干嘛?去了那就真的炸锅了。”
裕王抿了一口酒,接着又问:“老爷子跟你说啥了?”
“没说啥?下了会儿棋。”
朱翊镒将手放在泥炉上方,忽然想起一事来,接着又道:“爹,临走的时候,皇爷爷问我,可愿替他到杭州坐镇?”
“什么!”
裕王一口酒喷到了炉子上,炉子瞬间拔出一个大火苗子,差点烧到朱翊镒的手,随后一阵猛咳。
裕王妃闻言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你皇爷爷让你去杭州坐啥镇?胡宗宪呢?你应了?”
“没有,皇爷爷就是那么一说,后来也没音了。”
裕王妃听到这里才暂时放下心来,伸手帮裕王拍了拍背,又问道:“胡宗宪呢,他不是在杭州呢吗?”
裕王端起茶水压了一下,这才道:“老爷子既然都起了这心思,胡宗宪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裕王话音刚落,李芳就进了门,附耳对裕王说了两句。
就看裕王表情,先是眼角眯了一下,随后却又瞪大了眼睛。
“此事当真?”
“王爷,此事千真万确,圣旨都已经在拟了。”
李芳一脸愁容,随后又瞅了瞅朱翊镒,看的朱翊镒心里有点发毛。
“爹?何事?”
朱翊镒有些不祥的预感,莫非胡宗宪倒了,嘉靖真让他去杭州收拾烂摊子?
裕王妃见几人表情,心里也揪了起来,对裕王道:“到底什么事,快点说!”
“老爷子让镒儿带兵去剿倭寇。”
裕王妃闻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亏得后边宫女扶着。
不过朱翊镒却放下了心来,仔细琢磨一番,心里竟然还有一丝小兴奋。
打鬼子嘛,这么光宗耀祖的事终于让他摊上了。
见朱翊镒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裕王夫妇有些懵了。
只听书里讲过盛唐武将闻战则喜的,今天却也真的见识到了,心道自己这儿子莫不是傻了吧。
“王爷,镒儿太小了,上次打鞑子那是没办法,碰上了,这次你可不能再让镒儿犯险了,趁圣旨还没到,你快去给陛下说说啊。”
裕王妃急的催促裕王。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忽有太监高声诵道:“圣旨到!”
裕王妃一个趔趄,又仰了过去,不过这回那宫女有经验了,伸手就扶的稳稳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此!”
朱翊镒高兴的站起身,伸手将圣旨接了过来。
随后对裕王和李氏拜道:“兵贵神速,孩儿这就去西山准备去了,你俩就在家里等我的捷报吧。”
说完,带着冯保便打马去了西山。
当夜,一辆辆各式马车载着西山卫的军士和辎重浩浩荡荡往天津卫而去。
路过京通铁路,海狗子对朱翊镒道:“世子爷,俺上次听三哥说,通州通天津卫的铁路也快要开始修了,要是能修好了,咱就能坐着火车去打鬼子了。”
跟着朱翊镒,海狗子现在也将倭寇叫鬼子。
“嗯,快了,快了,京津铁路已经在募股了,银子只要一到位,立马就动工。”
朱翊镒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一列火车,心里出了神,要是大明重要节点城市全修上火车,单就朝廷对地方的统治力,那就是质的飞越。
铁路还得多修、快修,在这个时代,铁路就是统治力的延伸啊。
见朱翊镒望着窗外出神,郑广将脑袋凑了过来。
“世子爷,别看了,小心被人将脑袋崩了。”
朱翊镒坐的这辆马车是特制的,车身都上了一层特种钢板,虽然很薄,但却是朱翊镒从系统里购置的高档货,连车窗上的玻璃也是防弹的。
可防弹也防不住有人将头伸出车窗外作死。
听人劝,吃饱饭,朱翊镒将脑袋从窗户边缩了回来,伸手又将窗户关上了。
一路前行,等到第二日夜间,西山卫人马便到了天津卫城。
得益于西山强大的后勤保障和良好的技术基础,西山卫已经初步实现了骡马化。
一小旗一辆四轮马车,炮营小旗则多了一辆拉炮的炮车,此外两个步兵仟总队还各配一支骑兵把总,辎重粮草则由各人随身携带,整体的机动性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这点在对战倭寇方面尤为重要。
第059章 这仗没法打!
天津卫城此时已是风声鹤唳,四门紧闭,城墙全是来回巡逻的卫所兵。
因是夜间,且敌情不明,朱翊镒并没有进城,远远在城北扎下营寨,并派斥候遮蔽战场,实行灯火管制。
朱翊镒派周进去联络天津卫城,请卫城里熟悉倭寇动向的人到西山卫营地汇报军情。
周进坐吊篮上了城墙,与天津卫巡抚高鸿基勘合了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调令,高鸿基心中大喜。
这天津巡抚非常上道,得知是裕王世子亲至,便与周进一同坐了吊篮出城,一路来到西山卫大营。
当夜,朱翊镒向高鸿基了解了些倭寇的情况。
昨日清晨,倭寇约两千余人突然出现在天津外海,随后便对海边码头发起攻击,倭寇有炮,守卫措手不及,攻占码头后大批倭寇上岸。
当日上午,留下少量倭寇看守码头和船只,大批倭寇洗劫沿岸村寨后,继续向塘沽进发。
攻城一日夜,今日上午,塘沽城破,倭寇洗劫城池及周边村庄,尚无进一步动向。
据高鸿基说,倭寇有炮十余门,用船沿海河运到塘沽城下,塘沽城小,仅一千户所守卫,倭寇数炮齐发,一日破城。
朱翊镒拿出一张精细的天津舆图,对着烛火看了一下,事情有些棘手。
塘沽就在海河边上,距离渤海湾也只有几里路程,而且水系发达,进可沿海河北上直取天津卫城,退可沿海河南下遁入汪洋。
而且更为棘手的是西山卫没有船。
西山卫的军士大多来自边镇,之前根本没接触过水战,即使贸然征用天津卫的船只,那只能是以短击长了。
朱翊镒这时候终于体会到剿倭的难度了,倭寇来去无踪、飘忽不定,不深入内地,又极少恋战,往往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然后换一个沿海城镇再抢,明军往往疲于奔命,却难以与其一战,更不用说,沿海通倭之人暗中传递消息。
如何将这股倭寇全部留下成了最难的一部分。
“倭寇现在在塘沽城里还是城外?”
朱翊镒询问高鸿基,但后者只是摇头,直言自从塘沽城破之后,那边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不过据今日上午塘沽城中逃出的百姓言,倭寇在城内和周边村寨抢劫,目前应该城内城外皆有倭寇。
这是朱翊镒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倭寇开始放羊,贸然出击只会一哄而散,塘沽周边距离海边也就几里,即使跑着也就半个时辰就能到海边。
这仗没法打!
朱翊镒丧气的将炭笔丢在舆图上,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其实这也是这个时代大明军队面临的主要问题,无论是北拒蒙古诸部,还是东剿倭寇,难点从来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而是打不打得着的问题。
蒙古诸部有马,倭寇有船,机动性领先了大明军队一大截,战场的主动权已然易手了。
朱翊镒送走高鸿基,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盯着舆图。
得想个法子将倭寇聚起来。
朱翊镒用炭笔将舆图上的塘沽城圈了又圈,最后将笔点在了城北的一处山包上。
成不成的,就是这了。
翌日一早,高鸿基出城劳军,却见西山卫的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世子爷,您这是?”
高鸿基亲自端了一碗热粥,递与朱翊镒。
冬日清晨,能有一碗热粥,朱翊镒也很满足,端起碗吸溜一口后对高鸿基道。
“去打倭寇!”
高鸿基看了一眼零零散散的队伍,一时有些无语。
昨日他是夜间入得西山卫大营,整个军营漆黑一天,他并不知晓多少兵马,兵部的勘合上好像也没说。
当然他也忘了问了,以为世子爷出马,不是一镇,那至少也得是一协兵马吧,可今日见了才晓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营多点。
虽然这些兵丁看起来士气旺盛,但人也太少了点,兵部那些人他娘的在搞什么?这可是裕王世子啊。
“世子爷此次出京就带了这些兵马?”
高鸿基一脸无语,指着那些正在喝稀粥的军士问道。
“嗯,就这些,五百人。”
说着,朱翊镒已将稀粥喝完,将碗递给了高鸿基,拍了拍他的胳膊又道。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倭寇来去如风,大队兵马甫一露面,倭寇便跑了,再去追那如何追的上,而小队人马集结方便,行动迅速,正是应对倭寇的佳法良策。”
高鸿基听完,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朱翊镒,心道:这位爷怕不是个傻子吧,当然也有可能被人忽悠了。
再联想到如今的兵部尚书胡松,当年乃是赵文华简拔入京任兵部右侍郎的,似乎还真有可能被忽悠了。
虽然他不想参与朝廷里严党和徐党、裕王和景王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但甭管是谁忽悠的,裕王世子现在是来到了他天津卫,万一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
徐党和裕王不用说,肯定要拿他是问,至于严党那边,也不见得有人会为他说话,将他当做替罪羊扔出去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世子爷,倭寇不妨急着剿,天津卫城防不足,恐倭寇来攻,您要不跟我一起守城吧。”
高鸿基一脸真诚,真心相劝。
朱翊镒瞅了一眼老高,心道这人还不错,虽然兵事上差了些,但起码对自己还算不错,遂拍了拍高鸿基的肩膀又道。
“高巡抚,你好好守城就好,坐等我捷报传来,但有一事你要切记,回城后立即封锁城门,一人也不能放出城去,本世子要给那些倭寇来个奇袭。”
说完,翻身上马,领兵奔塘沽而去。
高鸿基心里那个恨啊,这世子爷一看就是个二傻子,还他妈奇袭,简直就是送菜。
当即回城给皇帝写秘奏,请朝廷赶紧派援军来营救世子,他不想掺和党争,更不想掺和夺嫡之争,只想将这个小二百五全须全影的从天津卫送走。
不过在高鸿基的信使打马奔京城的时候,一人买通了一段城墙的把总,悄悄的顺绳而下,神不知鬼不觉往塘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