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贪杯之后
接下来的故事，便是灵葭知道的那样了。
那位天敕岛的大功臣，就是老爷子口中的盛熹真人。
“不是，既然是人家的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灵葭怀疑地看着元澶真人。
元澶真人僵了僵，哼道：“我与他有仇，对仇人之事当然要知根知底，不行啊？”
说了跟没说似的。
元澶真人用筷子划着碗，瞄了一眼自家儿子，嗫嚅着说道：“就是，就是他以前老和我抢女人，我就想趁他突破的时候悄悄恁死他来着，就不小心瞧见了呗……”
寒月真人握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仰头喝掉。
说起来，从未听过关于师父生母的事情呢。
不过，大人的事情，她这个小辈不好多问，也不知道有没有雷区，师父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够紧张了。
灵葭耸耸肩，这才发现头顶的汤圆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呃，汤圆你没事儿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唧唧……”
汤圆闭着眼睛，眼皮不断颤动，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了，哪不舒服？”灵葭被它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把它从头上抱下来。
“唧唧唧。”
灵葭用手帮它揉着脑袋，碎碎念道：“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你以后主人强大了，带你杀回去报仇。”
“唧唧唧！”
“既然跟了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意思啦。”
元澶真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俩互动，听到此处插嘴道：“带我一个，我也要去报仇！”
“呜呜，汤圆好可怜。”小丝流着眼泪说道。
“唔……看在你身世凄惨的份上，以后吃肉分你多一点好了。”毛球别扭地安慰了一句。
“唧唧！”
“不行，只能多分你一成！”
“唧唧！”
“啊呸，你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
“唧唧唧。”
“……修为高了不起哦，你等着，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
灵葭听得哭笑不得。
这三只灵宠不过是修为低了点，又不是真的小宝宝，这年纪放到凡人中去，孙子都几代了，还傻乎乎的整天为了点小事拌嘴，丢人。
总归汤圆心情好转了，很快与同仇敌忾的元澶真人熟悉起来，你说一句我唧一声地推杯换盏喝起了酒。
灵葭老实汇报了自己外出的见闻，展示了几个法术让寒月真人检查自己目前的水平。
“你的幻术已经远超这世上八成的修真之人，非常好。”寒月真人首先表扬了一句，虽然这项自家徒弟最强的技能并不是自己传授的，“但你过于侧重且太依赖幻术，这点需警惕。”
“是这样吗？”灵葭愣了愣。
寒月真人点头，说道：“修真之人不可过分依赖某一种法术，须知任何法术都会有被克制的软肋。幻术只是一种辅助法术，并非万能，倘若遇到心志极为坚定之人，幻术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灵葭凝眉思索。
还真是如此。
因为织心诀不但可以锻炼神识，还能助自己增长修为，所以这些年来她过分注重织心诀的修炼，反而忽略了其他法术、剑术、体术和身法等等的练习。
也亏得她一路上都有大佬跟随保护，否则这样修炼的弊端定会让她吃足苦头。
命是自己的，不能总依赖旁人的庇护，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灵葭捏了捏衣角，点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也不必认为自己全然是错的，毕竟你已掌握了一项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的偏冷门技艺，定然是大有益处的。且你独自一人学有所成，已经超出为师的预料。”寒月真人鼓励地说道。
灵葭扬起脸，说道：“等徒儿闭关出来，师父一定要教徒儿更多的法术，以前徒儿修为低，学的都是低级的法术，这次一定要学高级的。”
“那是自然。”寒月真人说道。
没人不喜欢求知若渴的弟子，看着她像无底洞一样将自己传授的知识一一消化，就会特别欣慰。
晚饭结束，灵葭回到房间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丹田里的热气蒸得不行，随即起来打坐运功。
知道了灵酒的好处，她便贪心多喝了两杯，结果这次发作得比上一次还要快，丹田里那团热气凶巴巴地膨胀流窜，搞得她有点难受。
果然应该听话，少喝一点的。
灵葭叹息一声，歇了睡觉的心思，专心对付起这团霸道的热气。
这一打坐便是好几日，最后，寒月真人和元澶真人感觉到她房里的异动，这才发现她不声不响就要开始结丹了。
灵葭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专心运转着灵力，待完全吸收掉那团热气之后，就感觉全身经脉像喝饱了水一样，鼓鼓胀胀的，充满了能量，并且纷纷向丹田里的某一点迅速汇聚。
“小丝，帮我从乾坤袋里拿一下那枚固丹丸。”如今正是紧要时刻，她不敢随意乱动，只好在识海里吩咐。
“哦哦，好的。”
小丝将金灿灿的固丹丸卷出来，喂到灵葭口中。
“保持灵力运转，将它们引向丹田中固定的一点，集中，压缩，凝合成丹……”
寒月真人的声音传来。
“丫头别怕，结丹而已，对你来说简单得很。”
这是元澶真人的声音。
知道他们都在旁边为自己护法，灵葭心安不少，认真按照寒月真人的引导，慢慢地将丹田里的一颗小米粒逐渐扩大成小豆子，再扩大成小葡萄、大枣……
龟匐山上空，乌云迅速汇聚，闷闷的雷声隐隐传来。
灵葭心念一动，种子壳从乾坤袋里飞出来，将她包进去。
元澶真人抓抓乱发，这样就看不见她的情况了啊？
不过这丫头心这么铁，肯定没事的，反倒是自己这座屋子……可不能被雷劈坏了，老贵呢。
他搓搓掌心，一把抱起种子壳，飞快放到屋外空旷的地方去。
寒月真人：“……”
不想说话。
劫雷噼里啪啦的总共劈了十三道，颇带着几分不甘心似的，恋恋不舍地消散。
灵葭欣赏了一会丹田里那枚光华四溢的金丹，这才喜滋滋地开壳出去。
“师父，老爷子，我成功啦！”她一蹦一跳地向二人跑去，跑到近前才发觉有些不对。
师父怎么变矮了？
“长高了。”寒月真人摸摸她的发顶，微笑着说道。
第121章 迁于乔木
灵葭忙跑到屋前的树下站定，树干上刻了几道浅浅的痕迹，那是她曾经的身高。如今她明显比筑基时增高了至少三寸，看上去形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再也不是宝宝了。
“小时候就那么能吃，这长大了，饭量是不是也要涨？看来得多备些灵米才行。”元澶真人在一旁小声嘀咕。
灵葭和寒月真人：“……”
这诡异的关注点。
“方才壳里那是？”寒月真人问道。
灵葭眼神闪了闪，说道：“是一位偶然认识的前辈，为了救徒儿受了重伤，徒儿便让他匿在壳里养伤。”
寒月真人愣了愣，说道：“可需要什么丹药？”
“不用不用，”灵葭摇摇手，“前辈说他不吃药，在壳里就行。”
姜御这厮看上去好像犯了什么大错，否则怎会整日被人追杀，哪怕是自己的师父，灵葭觉得也不该把这事捅出去。
寒月真人蹙眉望她半晌，这才说道：“既是救命恩人，自当全力助其疗伤，倘若有什么需要，直说便可。”
“知道了师父，如果前辈需要用药，弟子一定会全力以赴去寻的。”灵葭乖巧地说道。
除非是仙草神草，姜御还有可能看一眼，他们这些普通下界修真者服用的丹药，对这些大能恐怕真的没什么作用。
方才她匆匆看了一眼，见他仍是那副没毛粉红鸡的模样，但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不要问她怎么从一只无毛鸡身上看出气色来，她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而已。
这小徒弟出门一趟，似乎多出许多秘密来了。
寒月真人这般想着，不知怎的心情有些惆怅。
除去在土里那段日子，算下来灵葭在他身边不过三年多，且这三年间自己有半数时间在闭关养伤，教给她的东西实在不多，否则她也不会一心只知道修炼织心诀了。
恐怕也是会的太少，无甚可练吧。
满怀愧疚的寒月真人当即掏出一枚又一枚玉帛，塞到灵葭手里。
“这是金丹期可用的进阶法术，还有这是炼体秘籍，基础拳法，基础剑法，鞭法，刀法，枪法……”
“师父等一下，”灵葭惊恐地拦住他，“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我觉得学一样就够了！”
寒月真人认真道：“话虽如此没错，但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应对，你哪怕不练，也应当将这些熟记。何况，每个人都有适合与不适合自己的，你不一一尝试，怎会知道最适合你的是什么？”
好有道理，宝宝竟无法反驳。
灵葭苦兮兮地耷拉着嘴角，在元澶真人幸灾乐祸的目送下乖乖回房看书。
正好她刚结丹，还需要一定时间巩固适应，趁这机会多学一些东西也不错。
在阳光下边晒太阳边看书，黄昏过后织上一两匹布然后入睡，山间的日子平淡而充实。在外面整日刀口舔血四处奔波的灵葭难得这么休息，感觉骨头都酥了。
“爸爸，我来看你啦！”
清朗的男声由远及近。
“咦，人呢？不是说回来了？”已经从少年蜕变成青年的平襄站在灵葭屋前，茫然四顾。
“这儿呢，”灵葭从土里钻出来，“怎么才来啊，爸爸都等了你们一个月了。”
“爸爸！”平襄惊喜地叫了一声，冲过来上下打量她，“长高了呀，嗯……不过还是好小哦。”
“变态！你才小，你全家都小！”灵葭捏起拳头就往他鼻梁上揍。
平襄哎哟一声，眼泪汪汪地捂着鼻子。
他说错什么了吗？她明明就是很小啊，一百多年，自己都是大人了，她还是这副小巧玲珑的模样。
连这奇怪的怒点和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都一点没变。
灵葭也觉得很奇怪。
丫这随便说句话都这么欠揍的本事实在令她叹服。
“咳咳。”
有人在旁边咳嗽了两声。
灵葭挥舞着拳头又威胁了平襄一下，这才转身打招呼，“卫师兄，好久不见啊。”
“嗯。”卫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结丹了。”
灵葭笑嘻嘻道：“卫师兄也是呢，恭喜啦。”
她本来留着那枚固丹丸是想赠给卫尨的，可回山那日吃饭闲聊时，便听说昆吾派为了保住这个人才，前后统共给他吃了三枚固丹丸，才赶在他寿终正寝前助他结了丹，当下松了口气。
卫尨这人挺奇怪的，他是三灵根，按说资质虽不是顶好，但也不差，却愣是卡在筑基大圆满一千多年。
好在砸钱还是有效果的。
“壳。”卫尨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立即伸出手。
“用不用这么无情，好歹先叙叙旧啊？”灵葭哭笑不得。
“师父才不是无情呢，他可想你啦，每半年就要派我来这里打探一下，看你回来没有。”平襄插嘴道。
不是想她，是想她的壳吧。
灵葭看透了，直接摊手，“想也没办法，我的壳被大佬征用了，现在不能给你玩。”
卫尨垂下手，失望地撇了撇嘴。
“别一副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了，来来，快坐，我有事儿同你商量呢。”灵葭殷勤地把二人请进屋。
“什么事？”平襄十分不见外地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果子啃起来。
“那个，勾魂索被我丢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啥？丢了？”平襄夸张地大叫，“那可是上品法器，你说丢就丢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灵葭扁扁嘴，“当时情况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平襄不满地瞪着她，倒也没再多说，东西是她的，她就是吃了也不干他的事。
“所以你想请师父给你再炼一根？”
“嗯嗯，”灵葭谄媚地点头，“品阶不需要太高，随便炼炼就行。我最近学了剑法，所以想请卫师兄再帮我炼一把适合我的剑。”
“可以。”卫尨爽快地点头。
只要是同炼器有关，他都不会拒绝，毕竟早就说好，他是要给她当一辈子私人炼器师的。
灵葭一拍手掌，“那就先谢谢啦！还有一事，我画了张图纸，你帮我看看。”
她将一张画着歪歪扭扭一堆线条的纸推过去。
“啥玩意儿？”平襄瞪眼，愣是没认出这是何物。
卫尨凝目看了片刻，说道：“花盆？”
第122章 力不从心
“对，”灵葭点点头，“你看这样子的，能炼成飞行法宝吗？”
“飞行法宝？”平襄怪叫道，“我还是头一次瞧见这种模样的，你是想把自己种进去吗？”
卫尨认真地看着图纸，“任何器物，只要施加了飞行法术，都能充当飞行坐骑，花盆也不例外。若想飞得更快更稳，可以在盆的形状和重量上下功夫，我帮你略作修改。”
“那就有劳了，”灵葭高兴起来，“我这里有一朵金舌莲，想用来做上面那个吊床，其他的，你觉得用什么材料做比较合适？我去寻来。”
卫尨托着下巴沉思，许久后才说道：“金舌莲质地柔软坚韧，的确适合用来炼制吊床，此外，若炼制完床之后还有剩余，不如加一些到盆的材料里，可增加盆的韧性，还可一定程度上抵御火焰。”
“嗯嗯。”
“既然加入了金舌莲，那么为了中和其柔软度，盆的主要材料还是得选质地坚硬、不易变形，但却较为轻盈的……用解云石最好不过。”
“解云石？”
“一种石材，因是白色，且轻若无物，常被用作炼制飞行法宝穿云破雨，故称解云石。”卫尨解释道。
“哪里可以找到呢？”
平襄将脑袋凑过来，插嘴道：“比较大的九曜城或者揭云城应该都有售，但解云石只有在终年积雪的高山之巅才能孕育，隐藏在深雪中，比较难找，所以很贵哦。何况你要炼那么大一个盆，得用不少呢。”
“多贵？”灵葭下意识捏了捏乾坤袋。
“像拳头那么大的一块，至少要五十上品灵石吧。”平襄说道。
灵葭松了口气，还好，以她目前赚钱的水平，也不算特别贵。只是她刚刚把第一桶金拿去孝敬了师父，如今身上可用的也就几百上品灵石，买不了几块。
灵葭沉吟片刻，说道：“那你们估计需要多少解云石？”
说话间，卫尨已经将图纸修改完毕，说道：“像拳头那么大的，预计需要三千块。”
那就是十五万上品灵石。
“爸爸，你好败家哦。”平襄幽幽说道。
“……”灵葭无力反驳。
“像你这般花这么多钱就为了炼个飞行法宝的，这世间大约没几个吧。”平襄继续吐槽。
卫尨抿抿唇，不情不愿地说道：“若不用解云石，也不是没有可替代的，不过我依旧认为用解云石最合适。”
身为一名炼器师，他自然希望要做便做到最好。
灵葭叹口气，烦躁地抓抓头，“好麻烦啊，要不，还是别做盆了，就做个普通的吧。”
“普通的定然没有精心炼制的好，你若暂时筹备不到那么多，可以先用普通的飞剑，待找齐材料再炼，莫忘了，你还需要填盆的土壤。”卫尨满怀希冀地说道。
他是真的很想炼一炼这个能飞的花盆。
灵葭沉吟片刻，模棱两可地道：“随缘吧。”
十五万上品灵石，真是不少了，就为了一件飞行法宝，对她这种贫困户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她还有本命法宝要炼呢。
所以这到底是炼还是不炼呢？卫尨纠结得心口疼，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物递给她，“这是我以前炼来玩的，不值什么钱，但也比普通飞剑好一点，送你暂时用着。”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微型核舟，也就能容纳两个人的样子，的确不值什么钱，但比起那种很多房间的大核舟来，肯定轻便快速得多。
“多谢卫师兄！”灵葭也不客气，乐颠颠地接过。飞行法宝嘛，舒适和快捷最重要，有了这小舟，她就不用苦兮兮地坐窄小的飞剑了。
“丫头，龟仙人来瞧你了！”
元澶真人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来了！”灵葭忙起身，道声失陪，匆匆推门去。
山坡上的林木窸窸窣窣地颤动，灵葭向那处小跑而去。
“龟仙人，您是听说我回来了，特意来看我的么？”她笑着说道。
龟仙人黑色的眼珠沉静地看着她，慢慢垂下脑袋，让她抱了抱，然后慢慢转身，把尾巴朝向她。
灵葭面色大变，忙摆手道：“我刚刚吃过饭了，这会儿还不饿呢。”
龟仙人发出一阵低沉而绵长的叫声，慢慢地抬腿，向前迈了一小步。
而后又回头，静静看着她。
“是叫我一起去吗？”灵葭突然福至心灵。
龟仙人慢慢地点点头。
“哦哦。”灵葭忙抬脚跟上。
一人一龟在山林间慢慢踱步，灵葭叽叽呱呱地讲着自己在外面的奇遇见闻，一直讲到无话可讲，龟仙人才停下了脚步。
而此时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两夜……
灵葭半点不敢抱怨。
龟仙人走到一处光滑平坦的巨石，慢慢爬上去。
等到它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巨石上，脚下忽然震动起来。
大地传来轰隆隆的嗡鸣，灵葭紧张地靠着龟仙人的一条腿，随着巨石缓缓下沉。
下降了约有十丈深，巨石才触了底，停下来。
面前是一条宽敞的甬道，龟仙人率先迈步出去，在前方为灵葭引路。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古老的图案以及看不懂的文字，灵葭伸手抚上去，心中奇异地感到一股宁静的悠远之意，以及厚重的沧桑之感。
图案画的是众生百态，上面有人，有龟，有很多其他生物，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
“龟仙人，您想过走出龟匐山吗？”灵葭忽然问道。
龟仙人慢慢地转头，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而后又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看不懂。
灵葭讪讪地揪了揪辫子，跟在龟仙人身侧缓缓地走。
甬道尽头是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背后，是一方广阔无垠的天地。
蓝天，绿水，青青草地，徐徐微风，灵葭就像误入兔子洞的小女孩，惊奇而赞叹地望着眼前一切。
“龟仙人，这是哪里？芥子境域么？”她迭声问道。
龟仙人黑幽幽的眼睛慈祥地眯着，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芥子境域，那是哪里？莫非那道石门是传送门，通向的是千万里之外的地方？
第123章 无字之碑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灵葭住足回望，来时那座石门孤零零耸立在辽阔的原野上，已经闭合，其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碧草。
龟仙人领着她慢慢走着，一直走到黄昏日落，大地铺上一层暖暖的橙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出现在眼前。
龟仙人仰头，发出一阵绵长的低鸣，微风轻拂，将这声长鸣带向更远的地方。
“呜——”
山丘间的风像是在回应龟仙人一般，不断呜呜低鸣。
灵葭望着墨绿的山丘，怔怔。
直到龟仙人用头在她背后轻轻推了推，她回过神来，傻傻地问道：“是要我过去么？”
龟仙人缓缓点头。
灵葭不知怎的，忽然心里有些紧张，可当她向着那丘陵迈出脚步后，周遭景象风云变幻，蓝天碧草斜阳尽数消失。
脚下出现一条散落着星光的小径，小径两旁闪动着一幕幕电光幻影，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不周山倒，天地崩殂，神龟献足，以立四极……
磅礴的历史向灵葭呼啸而来，每跨出一步，自我便渺小一分，到最后，全然飘散，化成万千星光中的一粒，融入这一帧帧记忆中去。
直至走到小径的尽头，眼前的光景才逐渐消散，灵葭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大的丘陵前。
“所以，”她转过身，向在远处等候的龟仙人说道：“龟之所以受到天道格外敬重，是因为您的先祖曾为补天献出四足，以为天柱，对么？”
龟仙人用黑沉沉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灵葭将脑袋扭回去，重新面对山丘，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一股油然的敬意，不由自主地弯下膝盖，跪在柔软的草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抬眸时，忽然看见覆盖着苔藓和杂草的山丘表面，有一小块与众不同的黄褐色。
她愣了愣，走上前去，用手在那块地方摸了一下，薄薄的尘泥被她搓下来，其下是某种手感坚硬而光滑的东西。
“这是……龟壳？”
她喃喃说道，猛地抬头，望向眼前的山丘，以及山丘之后一座接着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大小小的山丘。
这是……龟冢。
原来，它们并不是不会死，只是在死之前，必须回到这里，将毕生之记忆载入这片天地，再悄无声息地坠入长眠。
身后，龟仙人再次发出一声低鸣，灵葭眼前的山丘微微颤动起来，上面覆盖的苔藓、花草和泥土簌簌掉落，不多时便露出完整的一只巨大龟壳，缓缓地腾空漂浮起来。
那龟壳是透明而晶莹的琥珀色，余晖从其中穿过，折射向四面八方，落在地上便成摇曳的波光，又像洒了满地的金黄碎钻。
瑰丽的光芒映照在灵葭眼底，她睁大了眸子紧紧盯着，只见那龟壳在风的吹动下，缓缓向自己的方向飘过来，然后……砸下来。
“！！！”灵葭拔腿就跑。
她一跑起来，龟壳也紧跟着加速，仿佛就是要砸到她身上。
“啊啊啊，龟仙人救命！”她惊恐地大叫着，向龟仙人跑去。
龟仙人发出一声似笑的鸣叫，伸出一条腿把她拦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嘛！
灵葭哭着扑到它脚底缩着，龟仙人滚雪球似的，用脚把她一滚一滚地推出去。
小山一样的龟壳已经悬在头顶，眼看就要落下来，灵葭深吸一口气，毅然伸出双臂，打算把它接住。
可当龟壳真的落到手中，温润而坚硬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重量，好像自己托着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小小的羽毛。
她讶然颠了两颠，龟壳很轻松就被她抛了起来。
灵葭松了一口气。早说嘛！
“龟仙人，这是给我的？”她双目放光。
龟仙人慢慢地点了点头，缓缓挪动前腿，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飛”字。
“要我用这个来炼制飞行法宝？”灵葭忍不住低呼，“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是说曾有人杀龟取材拿去炼器，最后遭到诅咒死于非命吗？她还是个宝宝，可不想这么快夭折。
她连连摇头，想把龟壳放下来，可辅一落地，它就又飘起来，径直往她头上一下一下的砸。
灵葭：“……”乖乖，更不敢要了。
龟仙人用头拱了她一下，黝黑的眼里含着隐隐的笑意。
“那个，我要是拿了，不会造天谴吧？”灵葭小声问了一句。
龟仙人低低地笑了两声，摇摇头。
灵葭咕咚咽了口唾沫，“那……我就收下了？”
龟壳依旧不知疲倦地在她头上一起一落地砸个不停，灵葭纠结地盯了它半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容量比较大的黑色乾坤袋，龟壳立即旋转着，自己飞了进去。
灵葭拂了拂额上的汗珠，转过身，向远处连绵山丘再度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多谢各位龟仙的赏赐，我一定好好爱护，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厚爱，此时此刻心情激动，无以为报，感激不尽……”
她碎碎念了半天，生怕天道看自己不顺眼，又厚着脸皮求了众龟仙庇佑，这才惶惶恐恐地随龟仙人缓缓离去。
“龟仙人，您是听到我和卫师兄他们说话，所以特意带我来这里吗？”
“龟仙人，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吗？还是说别的地方——我指的是龟匐山以外的地方，也存在着这样的传送门，都可以传送到这里来？”
“如果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门，那其他的龟仙想要进来，岂不是要走好远的路，不累吗？”
她叽叽呱呱啰嗦个不停，整个世界除了风声和水声，便只余她一人的说话声，不大，却仿佛可以传遍每一个角落。
龟仙人带着她，沿着来时路一路返回，回到熟悉的龟匐山。
一去一回时间过去了五六日，卫尨和平襄便在山顶等了她五六日，见她一蹦一跳地回来，卫尨第一时间迎上来，问道：“壳能用了吗？”
灵葭擦掉额上黑线，摇头，“还不行。”
卫尨很是失望的样子，平襄凑过来道：“爸爸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带我去嘛。”
灵葭神秘兮兮地弯弯唇，选了一处空地站定，将龟壳从乾坤袋中掏出来，猛的朝二人头上扔下。
第124章 绝无可能
卫尨还好，平襄着实被吓了一跳，拖着自家师父往旁边跑，躲避兜头砸下来的庞然大物。
寒月真人父子也闻声从屋里出来，讶异地看着这情景。
灵葭笑得前仰后合，装逼地伸出一根手指，稳稳地托住了下落的龟壳。
平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是什么？”
“你猜？”灵葭无良地咧着嘴。
卫尨一把推开自家碍事的徒弟，快步走过来，指尖颤抖着抚上琥珀般的外壳，划过其上繁复瑰丽而又神秘的纹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龟壳啊！”元澶真人激动地说道。
“答对啦！就是龟壳。”灵葭把壳小心放在地上，这回它倒是很平静，没再飘起来砸她。
寒月真人嘴唇翕动，凝眉道：“你从何处得来的？龟壳可是神物，若是……”
“是龟仙们赠与我的，”灵葭忙打断他，生怕他说下去被天道听去似的，“龟仙人带我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坐化的龟仙人留下的壳呢。龟仙人说是特意送给我炼制飞行法宝的，我不敢拂它们的好意，就收下了。”
“好，好，好，”卫尨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质地坚硬，轻盈，透气……此物用来炼制花盆，再合适不过！”
他立即向灵葭伸出手，语速极快地说道：“金舌莲给我。”
“呃，卫师兄你现在就要炼吗？土壤要不要一起炼啊？我还没想好用哪里的土呢……”灵葭刚取出金舌莲，就被卫尨一把夺去。
“这么好的盆，自然要用最好的土。我可以先炼盆，过后再填土。”卫尨四下张望着，把龟壳挪开，在空地上挖出一个大坑，开始往乾坤袋里掏东西。
灵葭忙道：“哪里的土最好呢？”
“世上最好的土，非息壤莫属。”平襄苦着脸说道，“师父，您不会真的要用息壤填盆吧？那可是神物，古往今来也只在上古传说中出现，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呢。”
卫尨不悦地瞥了自家徒弟一眼，“炼器之人，怎能害怕取材艰辛？何况灵葭连神龟壳都有了，取个息壤又有何难。”
……这还真的不简单。
平襄委屈地蹲在角落抠泥巴，灵葭搓着手，小声道：“那啥，卫师兄，土我会想办法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行，”卫尨果断道，“必须用息壤，也不需要太多，一小团足矣。息壤具有极强的延展性和生命力，你去寻一小团来，我自有办法让其将盆填满。”
“……”这不是多和少的问题吧。
“传说都是有依据的，息壤是存在的，”卫尨坚定地说道，“事实上，昆吾派中就有关于息壤的线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寒月真人不禁挑眉，他以前好歹也是昆吾高管，他怎么不知道昆吾有这种东西？
元澶真人更是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这小子，可莫要信口开河，昆吾上上下下老爷子我哪没去过，从未见过什么息壤。”
“有的，”卫尨固执地道，“千机阁地下室里，藏有传说中的河图，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
“千机阁？”元澶真人面色古怪地嘀咕着，“那地方我倒不常去，到处都有机关，吓死人了。不过，千机阁老是炸来炸去的，不知道哪一日就塌了，那群老狐狸怎会把宝贝藏在那里？”
“这不是重点好嘛？重点是，河图和息壤有什么关系？”灵葭瞪眼。
“我仔细看过那幅河图，直觉它不是一幅简单的画，而是一张地图。”卫尨说道。
“就算它是一张地图，你怎知它与息壤有关？”
“因为，”卫尨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这个地方，你们看像什么？”
“这就是河图？”灵葭打量着地上线条奇异的图案，顺着树枝所指看去，认了许久，迟疑道：“像一根羽毛？”
“对，”卫尨眼睛亮亮的，“下窄上宽，边有锯齿，就像一根羽毛。我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羽山，鲧的长眠之地。”
古有大水，鲧闻息壤可自行生长，便从天上盗出了息壤，想用来填堵河道以塞洪水，可惜尚未动手便被天帝发现，天帝震怒，派祝融下凡，将鲧斩杀于羽山。
“所以，此处有极大的可能，留存有息壤。”卫尨总结道。
故事大家都听过，可凭着这么张莫名其妙的图，就推断这堆莫名其妙的线是羽山，好像又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甚至这幅所谓“河图”究竟是不是真品，都很难保证吧？毕竟就那么藏在昆吾的千机阁地下，还被当时不过是小孩子的卫尨无意中瞧见？
总觉得太过儿戏。
看到众人脸上均是一言难尽之色，卫尨有些生气地道：“你们不信，可以仔细看，此处环形中的线条，是否也很眼熟？”
他用树枝指向图上其中一处，灵葭托着下巴死命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还真特么有些眼熟。
“有点像……昆吾山。”她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元澶真人嘿了声，“这形状，还真特么有点相似。”
但也仅是形状相似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呢。
卫尨移动树枝，又指向一处，“再看此处。”
“像枢阳山！”平襄第一个认出来，兴奋地说道：“枢阳建在龙脉上，此处线条，很像枢阳龙脉的形状。还有此处，像星影潭，这里是龟匐山……”
他这么一说，灵葭顿时觉得眼前的线条明晰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由兴奋起来，“那照着这幅地图，还真是有可能找到息壤？”
息壤，神土！身为植物的她如何不心动。
“虽然经过千万年，山水都有了许多变化，但的确尚能看出些影子来。”寒月真人说道，“但这个地方，你不许去。”
灵葭一愣，急急道：“为什么啊？徒儿想要息壤，师父！”她边说边拿眼去瞅元澶真人。
寒月真人沉着脸，僵硬地说道：“为师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元澶真人将手臂枕在脑后，睨着她，说道：“丫头，这回你还真得听你师父的，老爷子也帮不了你。因为那里，是魔界啊。”
第125章 事在人为
关于息壤的讨论，在寒月真人严厉的禁止下不了了之，灵葭和卫尨都十分失落。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魔界对于他们这种正派修士来说，几乎等于是火葬场，这和魔族在人界被所有人喊打喊杀，是同样道理。
卫尨闷闷不乐地在外面研究龟壳准备炼花盆，研究了一会便忘了自己要不开心，全身心投入进去了。
灵葭在旁边一面晒太阳一面看书，心里总是萦绕着想要好想要的念头，挥之不去。
入夜，躺在榻上，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闪进来。
“皮皮虾，你胆儿肥了啊，敢潜你爸爸的闺房？”灵葭懒洋洋地开口。
平襄一溜烟蹭到她榻前，小声道：“爸爸，你还想要息壤吗？”
灵葭噌地一下坐起来，“想！你有办法？”
“我认识一个魔族的人，他是往返于两界的行脚商，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平襄说道。
由于地域的差异，人魔两界的物种和资源大相径庭，而人与魔又是那般水火不容，这种在夹缝间生存的行脚商便应运而生。
灵葭双目放光，一把揽过平襄的脖子，“你小子可以啊，这种人都认识！很熟吗？不会卖了你爸爸吧。”
平襄嘿嘿一笑，“师父成天要我去收集稀奇古怪的材料，我当然得哪儿的人都认识一些，你放心吧，我同他打过十来次交道，这人也就贪财了点儿，其他也称不上什么毛病，信誉还是不错的。”
“只要我出钱，他就可以去帮我找息壤？”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可以出钱，请他把你捎去羽山附近，剩下的还得靠你自己。”平襄说道，“别忘了，人魔两界可是有结界的，没人领路，你就是想去也去不了。”
搜嘎。
可是宝宝有汤圆啊！这世上就没有汤圆不能吃的东西，区区结界算什么。
灵葭没把这话说出来，她一个草木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走进魔界，大概撑不了多久就尸骨无存了吧。
似乎看出她脸上的顾虑，平襄手一翻，掌心多了只黑色的瓶子。
他从里面倒出几粒小小的乳白色糖丸，说道：“这是雪豆，服下一粒，便可掩盖自身灵气，效果持续十二个时辰。你服下之后，变回本体让那人把你带过去，保管谁都认不出来。这瓶里共有二十粒，够你用二十日，足以支持你一去一回。”
灵葭接过那黑瓶，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皮皮虾，你真够意思，这雪豆不便宜吧？真就这么给我？”
“是不便宜，你看我像用得起这种东西的人么。”平襄冲她挤挤眼。
灵葭失笑。
她就说嘛，卫尨绝不可能就那么死心的。
她笑了笑，把黑瓶拿在手中上下抛，“那就谢啦，等我师父服下天生无恙丹，你再带我去见那人吧。”
不亲眼看到师父安然痊愈，她实在放不下心，更别提违抗师命私下跑去魔界。
“没问题，那人最近刚回魔界去，没那么快回来，过后我再帮你联系。”
平襄说完，又拿出一根细链子递给她，“喏，你说不用太高品阶的，师父就让我给你炼了这个，凑合着戴吧。”
“惹，你炼的呀！”灵葭将链子接过来，抖了抖，链子见风而长，外形和勾魂索一模一样，但想必用的只是普通材料，质感比勾魂索差了许多，也就能当个小工具用用。
“是啊，这种低级的东西，师父他都懒得炼，都是丢给我。”平襄咕哝道，“他最近在忙你要的剑，结果你又带了只龟壳回来，这下剑又不知要何时才能炼好了，你得空自己去催一催呗。”
灵葭啊了声，那怎么行！她身上仅剩一只星月菩提，别的什么法器都没有了，算得上全天下最寒酸的金丹修士了吧。
她现在练剑用的都是木剑，寒月真人倒是珍藏了几把品质不错的好剑，可惜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长太大，驾驭不来。
想到这里，她一刻也等不及，立即蹬蹬跑出去，对仍在同龟壳挑灯夜战的卫尨道：“卫师兄啊，我的剑炼得如何啦，需要我去买什么材料不？”
被打断的卫尨十分不爽地剜了自家徒弟一眼，平襄缩缩脖子，溜了。
“图已经画好了，你看看要不要修改。材料我也有，不需要另外寻。”卫尨不情不愿地放下龟壳，递过来一张纸。
灵葭细细打量一阵，满意地连连点头，“就这样吧，不用改，卫师兄你能尽快帮我炼出来吗？花盆可以先不急的。”
卫尨撇撇嘴。
可是他很急。
可是盆和土一起炼效果才最好。
可是息壤又没拿到。
没有法器灵葭又没办法去魔界拿息壤。
好烦啊……
卫尨恋恋不舍地摸着龟壳，艰难地点点头，“好吧。”
“谢谢卫师兄，等我的壳能用了，一定马上通知你哦。”
灵葭打他一棒子给他颗蜜枣，愉快地回房睡觉。
—*—
两个月后。
灵葭是听到寒月真人父子开门关门的动静才出门的，卫尨在旁边的房子里炼器，平襄从窗口探头探脑。
等了片刻，寒月真人背着一个血人疾驰而来，一阵风似的卷进屋去。
灵葭面色倏然一变，立即跟上去。
元澶真人自身后过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往外面扔，“去去，别碍事。”
“那是乐师兄吧？他怎么了？”灵葭白着脸问道。
元澶真人叹了口气，隐晦地冲她眨眨眼，“等他醒了再问吧。”
灵葭醒悟过来。
还能是怎么了，极有可能是在为师父寻不鸣鸟蛋壳的途中受的伤。
她在这里不停地追问，师父心里能好受么。
心中虽担忧，灵葭还是忍住没再说话，掏出一只玉瓶塞到元澶真人手中，“这是紫花凝露，给师兄喝吧。”
元澶真人抬眉，似乎很诧异她竟拿得出这种东西。
“行，你先去玩一会，我和你师父会照顾好他的。”元澶真人匆匆说道，砰地摔上了门。
灵葭踱了片刻，怕吵到里面的人，在廊上坐下，呆呆望着高挂在天空的太阳。
阳光暖暖地洒照在身上，可手脚还是一阵一阵的发凉。
最关心她的师兄，不会就这么死掉吧。
灵葭使劲将掌心搓热，揉揉脸颊又拍了拍。
一定不会的，嗯。
第126章 我跟你走
旁边的屋门两日之后才打开。
元澶真人吊儿郎当地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来，灵葭立即迎上去，“怎么样了？”
“没事，死不了。”元澶真人挥着蒲扇手，把装着紫花凝露的玉瓶扔给她，“喝了两口，还剩半瓶，你自己留着吧。”
“没事就行。”灵葭悬着的心落下来，一蹦一跳地跑下廊去，“老爷子快去做饭啊，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师兄还没吃上呢，你就在那瞎叫唤。”元澶真人啐了一口，脚下却是片刻不停地向厨房走去。
“师兄到底拿到不鸣鸟的蛋壳没有啊？”灵葭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拿到了拿到了，”元澶真人说道，“接下来我要炼丹，大约需要十日，我给你煮十桶饭，你自己每日过来吃一桶，听到没有？”
灵葭笑嘻嘻地诶了声，“知道了。”
过了一会，又道：“老爷子，你会炼丹？”
“嘿，老爷子我可是炼虚大能，炼一两颗丹药有什么难的？”元澶真人得意地吹着胡子。
也是哦，饭都会做了，炼几颗丹又有什么难的？厨房白痴灵葭点点头。
元澶真人给她做好了饭，便关起门来专心炼丹。
脱离危险之后的乐殊当日就醒了，只是还不能动弹，被寒月真人用白纱布缠得跟木乃伊似的放在床上，只有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面。
灵葭进去的时候，乐殊满是血丝的眼睛倏地一亮，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小师妹。”你没事就好。
“师兄你没事就好，”灵葭笑眯眯道，“老爷子已经开始炼丹了，说是十日便能成丹。”
乐殊弯了弯嘴唇。
小师妹长高了呢，看上去也神采奕奕的，真好。
天知道他当时听说勾虞屠城祭天，而她又不知所踪时，心里到底有多慌。
没事就好。
许是这两日操劳担忧，寒月真人面色有些苍白，灵葭忙道：“师父快去歇息一会吧，我来照顾师兄就行。师父要赶紧养好精神，以最佳状态服用天生无恙丹，效果才好呢。”
寒月真人欣慰地望着她，微笑颔首，“好，殊儿就交给你了，每六个时辰让他吃一粒回春丸，吃前记得先用茶水化开。”
“知道了，师父。”灵葭点头，恭恭敬敬地把寒月真人送出去。
“师兄，你这伤是怎么搞的啊，和不鸣鸟打架打的？”她将手肘撑在榻边，啧啧说道。
“嗯……”
“李沐阳后来当上皇帝没有啊，信誉值拿到了吧？我后来查了赤枭令，发现灵翕派竟然有三千点信誉值了，是你挣的吗？还是大师兄和二师姐挣的？……诶，你不用回答我，听我说就行了，我听说病人就是要人家多跟他讲话，他心情才会好，也能好得更快，你要是不想听，就眨三下眼睛。”
乐殊眼中带笑，定定地看着她。
“那我继续说了啊，那个混账勾虞，他其实不是凡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妖主，真名叫白川。我的妈啊，就这才给一百下品灵石，亏大了……”
她叽叽喳喳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乐殊最终顶不住，昏睡过去。
灵葭抓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大口水，随后默默看起书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功劳，乐殊这一觉醒来，便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也能说比较长的话了。
“小师妹，你话真多。”他一开口便说了一句。
灵葭翻了个白眼，“老妈子，你最没资格这样说我。”
“……”所以她这是蓄意报复吧，是吧。
“师兄，你还记得钟离袂吗？”灵葭忽然说道。
乐殊不知想起什么可怕的经历，睫毛颤了颤，“记得，怎么？”
“师兄看这里。”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粉色的影子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四处乱窜，灵葭呔了声，手在空中猛的一扇，那粉色的影子吧唧一下，被扇到地上。
“你跑什么跑，刚刚是谁非吵着想看一眼的，这会儿倒是耸毛线？”灵葭骂骂咧咧地弯下腰，抓起那粉色的东西，往乐殊眼前一递。
“这是什么？”乐殊惊恐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和钟离袂长得一模一样！”
钟离袂：“……”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灵葭看智障似的看他一眼，“师兄你被不鸣鸟打傻了？元婴没见过？这个，”她戳戳手里捏着的东西，“就是钟离袂的元婴啊。”
钟离袂的，元婴！
乐殊越发吃惊，“她怎么变成元婴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钟离袂扶额，她以前是怎么了，竟然看上这么个二货。
灵葭同情地摇摇头，“人家不是变成元婴了，人家是修炼到了元婴期，然后死掉了，可元神保留在元婴中，活下来了！真的傻了，怎么办，要不要叫师父来……”
“这样啊……”乐殊的确是吃惊过度，有些犯傻了，此时渐渐明白过来，说道：“钟离师妹节哀。”
灵葭：“……”这什么钢铁直男。
钟离袂吸吸鼻子，捂着脸不说话。
“介意我把你的事情给他说不？”灵葭最烦钟离袂哭，语气很不好地说道。
钟离袂身子僵了僵，好半晌才点点头。
就算瞒，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听完钟离袂的经历，乐殊沉默良久，又说了句：“钟离师妹节哀。”
钟离袂惨淡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开口道：“乐师弟，从前对你造成许多困扰，对不住。”
终于肯叫他乐师弟了……乐殊诧异地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感慨，好像缠在身上许多年的枷锁轰然粉碎。
灵葭松开手，站起身，“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吃饭。”
“不用了！”钟离袂急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跟你走。”
灵葭神色莫名地打量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好吧。”
钟离袂自觉地从地上抱起瓶塞，飞到瓶子里去，自己把瓶子塞上，然后转过身，向乐殊挥了挥手。
“再见，乐师弟。”
“嗯。”
门轻轻地关上，乐殊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样最好，就这样吧。
第127章 缺个厨娘
灵葭搬了个小杌子坐到桶边，拿着饭勺从桶里舀饭吃。
钟离袂两手撑在玻璃上，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说道：“你这么吃，身体还那么好，可也算老天的宠儿了吧。”
灵葭嗤了声，“贼老天恨我恨得要死，你没瞧见它拿雷劈我的样子？你见过谁结丹挨十三道雷的。”更别提她化形时那二十八道。
这些莫名其妙的数字！
钟离袂抿着嘴笑，“我从前也特别喜欢吃东西，尤其是糕点，可每次背着师父偷吃，总会被师弟师妹们告发，师父就会罚我闭门思过，到后来，便也不怎么吃了。”
“那你真可怜。”灵葭意思意思说道。人要是真想吃，谁还能拦得住哦，怕是她自己心里也觉得修真之人吃那么多不好吧。
“还好吧，师父也是为我好……”钟离袂讪讪地摸着自己的发尾。
还有那些师弟师妹，不管究竟是心存善意还是恶意，也都不重要了。
他们都被自己杀死了。
凝霜真人也不再是她的师父。
“你以后要怎么办？不会打算这样一直跟着我吧。”灵葭问道。心事已了，要么去死要么活下去，不管怎样，她并不打算拦着。
“我还可以做什么？”钟离袂茫然。
灵葭阴恻恻地说道，“可多了，别忘了你还要补偿我的。”
“如何补偿？”她虽笑得不怀好意，可钟离袂并不害怕，相反竟有些期待。自己从前活得够窝囊的了，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蹉跎一生，落到这么个下场，如何不羡慕灵葭活得这般恣意。
如果可以，她想跟着她。
“简单啊，”灵葭嘿嘿笑起来，“你看我平时一个人在外面奔波，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从前既然那么爱吃，想必厨艺也不差？”
钟离袂红着脸，小声道：“我不会做饭……”
“不会就学，想跟着我，没点本事怎么行，”灵葭瞪她，“还有，你也知道我那三只灵宠胃口有多大，以后它们的喂养也交给你了。”
钟离袂被她说得有些心动，然而还是纠结，“我可以学！可我现在只是个元婴啊。”元婴除了会跑会叫能被人吃，什么用都没有。
灵葭噫了声，“找个人夺舍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钟离袂连连摇头，她犯下的罪孽已经够多了，当初差点害死灵葭，她都良心不安了好久。
“谁让你去夺无辜之人的舍，你去抓个邪修夺了，也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不就得了？”
夺邪修的舍，就不算罪孽了吗？钟离袂愣愣。
灵葭嫌弃地撇嘴，这妹子说到底也就是只纸老虎。
“你要是不敢夺生人的舍，夺将死之人的也行啊，大不了替人家了却心愿，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灵葭继续出着主意，前世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不都是这样干的么。
“真、真的可以么？”钟离袂仍是不安。
“行了，你要是不敢，我帮你挑选身体，罪过我也替你背，就这样。”灵葭拍板。
钟离袂：“……”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主见，从前的活泼烂漫都是凝霜真人宠出来的，如今经历了大难，体会过绝望，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天真的一个人。
“好，我听你的。”她咬牙说道。
既然选择了活下来，那就必须好好地活。她有太多的罪孽需要偿还，也有太多的尊严需要去讨回。
灵葭对她的识趣非常满意，打开瓶塞将她放出来，愉快地说道：“既然决定好了，我就不关着你了，龟匐山还是很安全的，你可以随意走走看看，记得自己多向老爷子请教怎么做饭。”
顿了顿，又叮嘱道：“对了，山腰有两只老虎，大的那只可凶了，小的那只又非常狡猾，你若是看到了记得绕道，它们如果想捉你，你就报我的名字。”
“嗯嗯。”钟离袂认真地点头。
她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么……
—*—
龟匐山众人对灵葭身边多出来，长得和钟离袂一模一样的元婴纷纷表示惊奇，但惊奇过后很快便淡定。
她连神龟壳都拿得出来，搞到一两只元婴算什么大事，反正她不吃就行了。
不久后，封九通过墨玉联系了灵葭。
遭受了地动和海啸的兕兕国，如今变为了一片废墟。
曦露女王忙于救灾，忽略了玄冥晶的管控，许多人趁乱私自开采晶矿，兕兕国损失惨重，风雨飘摇复雪上加霜。
关键时刻，唯有珍珑阁向焦头烂额的曦露女王抛出了橄榄枝，主动贡献人财物，帮助兕兕国重建，让女王得以腾出人手去看管晶矿，很快稳定局势。
曦露女王大悦，承诺永久向珍珑阁开放三成的玄冥晶购买权，引来各方羡慕嫉妒以及不满。
就在珍珑阁被各方势力架在火上猛烤的时候，其阁主却在废墟上火速建起一座珍珑宝塔，公然开售玄冥晶。
三成产出的玄冥晶，那是何等的数量！
霎时，不管是羡慕的还是嫉妒的乃至千万里之外大陆上的，全都蜂拥而至抢购玄冥晶，一度萎靡的兕兕国坊市一夜复苏，重新变得人山人海。
就在此时，珍珑阁推出了一批新货，卖的是曦露女王寿宴礼服同款锦缎，以及数十套款式新奇好看的成衣。
这批衣料出自一个闻所未闻的品牌——伊葭坊。
曦露女王问讯赶来，亲自挑选了十来匹锦缎及成衣，以作捧场。
有了女王这块活招牌，这批货很快售空，珍珑阁趁机宣布半月后召开拍卖会，以拍卖的方式出售品质最佳的玄冥晶，以及压箱底的伊葭坊珍品。
最后，这批衣料共计达成六万上品灵石的营业额。
得知消息的灵葭笑得嘴都要歪了。
“你现在手头还有货么？我全都要了。”墨玉中传来封九的声音。
“有的，你什么时候要？”灵葭雀跃道。
“我还在兕兕国，正准备出发，大约六个月后回到揭云城，你方便过来吗？”
“好，半年后我去寻你，不见不散！”灵葭立即说道。
封九轻轻一笑，“不见不散。”
第128章 雾其溟溟
十日后，元澶真人开门出来。
灵葭第一时间迎上去，“怎么样，成功了？”
“老爷子出手，哪有失败的！”元澶真人揣着个瓶子兴冲冲往寒月真人的屋子跑，“这一炉出了三枚丹，你师父服一枚，还剩两枚留着应急吧。”
门在眼前关上，灵葭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
乐殊此时已经能下床走动，和灵葭一起坐在廊上默默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竹屋四周灵气忽然波动起来，向屋内涌去，空气温度骤然下降，灵葭诧异地张了张嘴，丝丝白气从口中溢出。
乐殊顾不得身上有伤，跳起来欣喜地叫道：“师父成功了！”
成功了？
灵葭踱踱跑过去，将门推开一道缝悄悄往里张望，却感觉手上冰凉，低头看去，门上竟凝了一层白绒绒的霜。
寒月真人盘膝坐在锦垫上，虽周身冒着寒气，嘴唇却是许久不见的红润。
元澶真人坐在旁边，睫毛上早已落了厚厚的白霜，眼睛却是眨也不眨。
灵葭咧咧嘴，悄悄把门拉回来，合上。
只要师父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勤加修炼，三百年的时间足够他再度结婴。
乐殊身上带着伤，这么在严寒中站了片刻，腿便打起了哆嗦，灵葭忙推着他回屋，嘴里念叨道：“师兄你悠着点儿，别等会儿师父好了，结果发现你被冻死了……”
“哪有那么夸张。”乐殊无语。
师父没事了，小师妹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一切就都好了。
乐殊心中大石落了地，笑着回房躺去了。
寒月真人第二日便神采奕奕地出了关，灵葭看到他的样子，不由愣了愣，随即一喜，抬脚奔过去。
“师父突破了？”
“嗯，”寒月真人难得露出明媚的笑容，摸了摸她凑过来的脑袋，“丹田和经脉恢复，先前修炼积累下来的成果一下子爆发，便突破到小圆满了。”
“恭喜师父！”灵葭脆声道。
先前寒月真人修为从元婴中期直降到金丹中期，到如今过了一百四十多年，一直没能进阶，此刻根基得以修复，一朝突破到小圆满，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为师也要努力修炼，争取不被你赶超了。”寒月真人破天荒说了活泼的话，说完自己都愣了。
太不持重了，不好不好。
做师父的，怎能担心徒弟超越自己？
寒月真人立即板起脸来，深刻反思。
灵葭看着自家师父骤然变幻的面色，一阵无语。
“恭喜真人。”卫尨领着平襄走过来，由衷说了一句。这些年来寒月真人对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师徒自由进出龟匐山，他心底对这个昔日峰主还是很敬重的。
如果他不拦着灵葭去魔界，就更好了。
卫尨眸光闪烁，将一柄流光溢彩的短剑捧到灵葭面前，“给你。”
平襄笑嘻嘻地说道：“今日可是大双喜，不仅真人痊愈进阶，爸爸的法宝也炼制成功了呢。”
灵葭喜滋滋地拿过这柄剑细细打量，银色的剑柄及剑鞘，入手分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浅绿色的剑身上萦绕着一层白蒙蒙的水雾，多了几分神秘缥缈的意味，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漂亮吧？”平襄得意地说道，“此剑名为雾溟，这个朦朦胧胧的效果，还是我想出来的呢，适合你们女孩子。”
灵葭挑眉，“所以其实就是好看而已？”
平襄呆了呆，似乎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撇嘴道：“是啊，不然你还想怎样。”
卫尨虽然是炼器天才，脑子里也有很多好点子，可惜他修为太低，始终限制了他的能力，能炼出这件中品法宝，已是耗尽心力。
“没有啊，很好看，我很满意，谢谢卫师兄。”灵葭乖巧地行了个礼。
剑嘛，终归只是个道具，强不强的，主要还是看用剑的人。武器的品质不一定要多好，合适才最重要，否则就算姜御愿意把唐刀还给她，她也用不起。
可她虽及时转了话锋，表示很满意，卫尨却并不见得多开心。
从前他总是爱炼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修为的要求不高，所以他对自己的寿命长短没有多少执着，也不会想着非要突破不可。
真正给修士当做武器使用的法器法宝，他其实炼得也非常少。这次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令他很是懊恼。
他本可以做得更好。
谁说黑科技和实用性不能完美结合？他从前真的是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
凭他目前的水平，想用神龟壳和息壤炼出绝世飞行法宝，简直是痴人说梦！
卫尨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把门砰的甩上。
灵葭咕咚咽了口唾沫，弱弱道：“皮皮虾，你师父这是咋了？”
平襄却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爸爸，昆吾上下会记得你的好。”说罢蹬蹬跑开，追着卫尨去了。
灵葭：“？？？”
宝宝又不知不觉的做了什么好事。
寒月真人轻轻笑了，“想不通就别想了，赶紧去练剑。”
“哦。”
灵葭立马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兴冲冲拿着雾溟，在寒月真人的指导下比划起来。
重获自由的钟离袂起初还有些羞涩，寸步不离灵葭左右，渐渐的才对周围的人熟悉起来，主动向元澶真人学习做饭，可她又不能亲自动手，只能拼命记在脑子里。
然而就算沦落到给一个小女孩当厨娘，学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做饭，她也奇异地觉得很满足，比从前学到任何一样法术，都令人开心。
“这就是食物的魔力啊。”灵葭看着钟离袂的认真脸，感慨道。
“嘘！你小声点。”平襄从背后过来，以为她要说什么和魔族有关的东西，慌慌张张地提醒她，眼神向屋子飘了飘。
灵葭会意，哈哈一笑，“皮皮虾，你又发明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给我看看嘛。”边说边扯着他的裤管，把人往自己的屋子里拉去。
关上门，平襄才低声说道：“联系到人了，他如今在揭云城的暗市，你准备一下，这两日便出发吧，从龟匐山去揭云城要半个多月呢，过时人家可不候。”
“行，”灵葭点点头，“正好我要去暗市一趟。你打听过价钱没有？”
“打听过了，一口价，这个数。”平襄伸出五根手指。
第129章 说走就走
灵葭抓抓头，“五块上品灵石？”
“是五百！”平襄想敲她脑袋又不敢，“人家可是拿命在赚钱，五块上品灵石就想收买一个魔族，做梦呢！这价钱还是我帮你砍过的了，知足吧。”
原来这种生意这么赚钱的吗？灵葭暗戳戳地摸着下巴，那她有汤圆在手，岂不是可以视两界结界为无物，完全也可以去捞一笔嘛。
“你在想什么？”平襄瞪她，“你别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魔族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可千万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啦，爸爸像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灵葭挥挥手，“咱俩统一口径，就说去买材料，明日一早就出发。”
“行。”
二人商定好，第二日便下了山。
寒月真人倒是没怀疑什么，在他眼里，灵葭这个小徒弟还是十分懂事乖巧的，只是乐殊的操劳病又犯了，想跟着去，无奈伤才刚好，被师父勒令休养。
距离落仙山上次雾散已过去一年多，山上依然像没穿衣裳一般，半点凝雾的迹象也没有。
“落仙山上许多珍惜灵草妖兽，都是别处没有的，也不晓得是哪个大能，在哪里打架不好，非得毁了落仙山，太自私了！”平襄望着一览无遗的山，愤愤说道。
灵葭下意识捂住乾坤袋，嗯嗯啊啊地附和两声。
除了她自己，在种子壳里的人应该都是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吧？
二人进入暗市，首先去了一趟珍珑阁。
灵葭急着用钱，而封九如今尚在海上未归，便安排了一个心腹来接待她。
她这段时间忙于学习，每天织布的时间不多，因此提供给珍珑阁的货量仅为上次的一半。但由于上一批货卖出了高价，按照灵约，她依旧入账了三万上品灵石。
看着那碧莹莹的灵石哗啦啦直往灵葭的小红袋里倒，平襄眼都直了，脚步发虚直到走出珍珑阁，才艰难地说道：“爸爸，你那么会赚钱，什么法宝买不到，干嘛非要我师父给你炼？”
灵葭瞥他一眼，“既然有免费的，为什么还要花钱？”
平襄：“……”你这是典型的剥削，师父知道了会哭的。
“何况外面买的，哪有量身打造的好。”
嗯……这倒是。
法宝跟在主人身边久了，是会生出灵性的，而有灵性，也就意味着会挑人、认人。
市面上售卖的法宝不知转过多少人的手，总归不如从出世起便与主人形影不离的那种，更懂得主人心意。这也是普通法宝与本命法宝之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原因之一。
平襄带着灵葭，在暗市中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来到一间阴暗逼仄的小酒肆，向二楼其中一个房间走去。
开门的是一个衣着普普通通的男子，戴着面具，不论是外表上还是气息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就是魔族？
灵葭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子倒是脾气好，口中温和且有礼地道：“二位不进来坐一会儿么？”
他说着侧开身子，平襄悄悄推了灵葭一把，率先进了屋。
灵葭看着平襄的背影，心中默了默。
此人戴着面具，她都看不穿，更别提平襄了，这小子也不和人家对对暗号确认身份什么的，就这么进人家的屋子？
还是说，就方才的片刻，他们已经传音交流过了？
那人定定看着她，黑色的眼珠子完全瞧不出情绪。
“干嘛呢，快进来啊。”平襄在里面招手。
灵葭耸耸肩，迈步进去，听屋门在身后吱呀合上。
“兰先生，这位便是我小师叔。”平襄介绍道。
那人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兰亭，听说小仙子想去魔界？”
名字倒是风雅，还先生……想必也是假名掩人耳目罢了。
灵葭点点头，兰亭随即掏出一卷地图，展开铺在桌上，“仅跨界的话，收费二百上品灵石，小仙子若想去更远的地方，则需另外收费。”
灵葭嗯了声，努力辨认了一下这张魔界地图。千百万年时过境迁，山山水水都有了变化，她花了些时间才看出来羽山在哪，手指划了划，点在羽山旁边的一个小镇，“我想去这里。”
“此镇名为亡水，过界，加上送你至此，收你五百上品灵石即可。”兰亭说道。
价格和平襄说的一样，灵葭托着下巴，问道：“五百上品灵石，保证把我安然无恙地送到？”
兰亭笑了笑，“小仙子，在下只是个跑商的。”不是保镖。
平襄忙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一个小孩子在魔界晃悠，谁敢保证她一定会安然无恙，自己不下手，尽量不让别人发现她，这服务已经很好了，倘若真遇到什么意外，兰亭肯定不会舍命保她。
哪怕信誉再好，也不要对一个魔族抱有太大期望。
灵葭不置可否地哼唧了一声，“若我到时候想回来，还能找你捎带么？”
“当然可以，”兰亭笑道，“小仙子有需要，随时可以通过传音符联系在下。”
“那好，”灵葭爽快地掏出乾坤袋，“我先付你三百，到达亡水再付余下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兰亭收了钱，又摸出另一张人界地图，指给她看，“此处有一棵焦黑的枯树，状如人手，很好认。二十日后，务必在此处等候，我会去接你。”
商量完各种细节，灵葭和平襄若无其事地开门出去，回到上方阳光明媚的揭云城。
灵葭把平襄送出城，“皮皮虾，你回去吧，就说我出门历练了。”
“爸爸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拿不到也不要勉强，小命要紧。”她要是真出了事，寒月真人也许会把他大卸八块吧，平襄担忧地说道，“还有，雪豆一定要按时吃啊。”
“知道啦，”灵葭挥挥手，“你爸爸本事大着呢，如果……我是说如果而已啦，我回不去的话，你也千万不要把我去魔界的事情告诉我师父哦，听到没？”
平襄一愣，“为什么？”
可他没等到回答，那小小的人影已经几个忽闪，消失在人群中。
灵葭一蹦一跳地走向街边食肆。
还能是为什么，她一个人不听话出事也就罢了，若连累师父千里迢迢去魔界寻她，万一师父出事，她岂不是更不孝了。
第130章 百密一疏
灵葭提前一日到达约定地点，把自己扎在那棵形状诡异的枯树底下。
第二日，兰亭如约而至，灵葭从地上爬起来，嚼了一枚雪豆，然后种进事先准备好的花盆中。
她如今已是一尺来高的小树苗，根须发达，挤在小小的盆里已经开始觉得有点逼仄了。
人形的她是无法进入乾坤袋的，可变成小树苗之后，顺理成章就装进了兰亭的乾坤袋里。
接到人后，兰亭踏着飞剑，飞入一片幽暗茂密的树林，在一座白色的帐篷前落了地。
“怎么去了那么久，别是捞了条屈蛇吧？”有人在旁边说道。
兰亭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我跟随裘爷六百年，比你更清楚规矩。”
那人阴恻恻地盯着他，正想开口，有人掀开帐篷走出来。
“谁捞了屈蛇？”
兰亭喊了一声“裘爷”，笑着道：“玩笑而已，没人捞屈蛇。”
裘爷哼了声，“最好是玩笑，捞屈蛇过界，一旦被王城发现，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兰亭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时辰差不多了，一个个进来吧。”裘爷说道，转身回到帐篷里去。
“兰先生，”身后响起先前那人捏着嗓子，充满讽刺的声音，“您先请呗。”
兰亭鸟都不鸟他，直接抬脚走进帐篷，把身上携带的物品拿出来，一一放在案上，“裘爷请过目。”
裘爷拿起一个乾坤袋翻看起来，口中说道：“你小子可以啊，这次收获不错嘛。”
“全托裘爷的福。”兰亭笑道。
一个乾坤袋检查完，又拿起另一个，翻着翻着，裘爷咦了声，提出一个装着小树苗的花盆。
“这是什么树？”
兰亭忙道：“我也不懂，从未见过，所以想着能不能带回去种种看，万一结的是仙果呢？”
裘爷闻言哈哈大笑，“还仙果……一点灵气也没有，这种玩意儿也就你们这些附庸风雅的人喜欢。”
魔界土壤贫瘠，草木不丰，的确有些喜欢研究草木的魔族会买账，哪怕没有灵气，也乐意种来玩玩。
裘爷对这株小树苗不感兴趣，调侃几句便随手拨到一边。
兰亭暗自松了口气。
将所有的乾坤袋检查完，裘爷努努下巴，“行了，过去吧。”
“是。”
兰亭收起乾坤袋，走向帐篷一角的传送法阵，眨眼人便从原地消失，到达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深谷。
这里，便是绵延千万里的，人魔两界的分割线——无昼之渊。
无昼之渊上空终日乌云密布，雷蛇如巨大的帘幕从空中垂挂下来，将两界生生分隔。
百密终有一疏，兰亭如今所在之地，便是雷幕底下一道仅四尺见宽，七尺左右高度的无雷区，刚好容得下两个传送法阵，以及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人。
两个传送法阵，一个通向人界，另一个则是通向魔界。
兰亭跨出一步，眼前景象再度变幻，人已在雷幕之后，他立即祭出飞剑，飞离这片区域。
兰亭马不停蹄地赶路，眼看着时辰要到了，才寻了个隐蔽处停下，谨慎地布下结界，把小树苗掏出来。
灵葭在乾坤袋里憋得慌，好不容易冒出头来，立即狂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吸着吸着，又觉得有些不对。
“兰先生，你们这儿的灵气……”
兰亭依旧戴着面具，声音闷闷地笑了笑，“很稀薄，对吧？不仅如此，魔界的灵石矿也非常稀有，产量低微。所以你说，要魔族以你们所谓正常的方法去修炼，是不是很苛刻？”
“呃，是有点。”灵葭小心翼翼地接话。
正常的路子太难走，可又太想要活下去，那就只好走歪门邪道。
“兰先生，大概还有多久到亡水镇？”灵葭赶紧转移话题。
“大概还需五六日。”兰亭说道。
“那个……”灵葭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请问这附近有妖兽出没吗？我的灵宠肚子饿了，闹着要吃，我想在附近猎一点喂它们。”
兰亭身形滞了滞。
“不能忍一忍？”他说道。
“它们都是饿不得的吃货，吵得我头都炸了……”灵葭无奈，见他不说话，忙道又：“你放心，我不会跑的，要不，我先把余下的二百上品灵石付给你。”
她说着便解下乾坤袋来。
“不必，”兰亭笑了笑，“你一个人走动太危险，不如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你猎吧。”
灵葭啊了声，“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向你买吧。”
“既然你坚持，那便如此吧。”兰亭站起身，手上结印，周围结界的光亮又盛了几分，“你就在结界里，不要走出去，我很快回来。”
“好的。”灵葭连连点头。
兰亭看了她一眼，转身御剑离去。
灵葭抱着膝盖乖乖地坐着，摸出一粒雪豆嚼起来。
直到属于兰亭的小黑点逐渐消失在视线，立即从灵兽袋里抓出汤圆放在地上，命令道：“汤圆，快吃！”
“唧？”
“吃结界！”她急急道：“快点。”
“唧唧！”
汤圆张开大嘴，一口将结界咬下一大块，灵葭趁机钻出去，捞起汤圆，拔腿就跑。
“主人你跑什么，想赖账啊？”毛球在识海中叫道。
灵葭呸了声，“爸爸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跑什么？”毛球一头雾水。
“不是的不是的，”小丝焦急道，“你听下面小草们说话……”
毛球愣了愣，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叫起来，“皮皮虾那个智障，真把咱卖了？”
“唧唧？”听不懂草木语的汤圆一脸懵******球好心解释给它听，“先前姓兰的带主人去的方向，根本不是亡水镇，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主人被他卖了！”
“唧唧唧！”
“呜呜，小丝不想被卖……”
“魔族果然不可信，卖了你和送你去亡水镇哪个更赚钱，显而易见嘛！”
“也不一定，”灵葭沉声道，用尽全身力气驱使着核舟前进，“我早就感觉他不对劲，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他恐怕根本不是真的兰亭，皮皮虾也被他骗了。”
兰亭一直戴着面具，平襄也不知道他真人长什么模样，仅从言语、衣着及暗号辨认，可真的是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第131章 吃土少女
“不是兰亭，那他是谁？”毛球呆呆道。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好人。”灵葭鼓着脸。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怕兰亭寻来，她飞出一段距离之后便没敢继续前进，找了个隐蔽的旮旯挖个坑，躲到种子壳里，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壳里的姜御听到动静，弱弱地掀开眼皮瞅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合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灵气不足，亦或者伤得特别，过了这么久他仍是一副蔫蔫的样子，不过身上倒是没再光秃秃的，已经长出了一层细细的绒毛。
可惜看上去还是很丑。
灵葭在坑里窝了大半个月才爬出来，绕着弯儿向羽山飞去，前后吃足了十粒雪豆才到达。
幸好当时多留了个心眼，没直接说要去羽山，兰亭这会儿没准正在亡水镇等着抓她呢。
灵葭鬼鬼祟祟地张望片刻，确定附近没人，才在羽山的半山腰降落。
眼前的山又细又长，早已看不出所谓羽毛的形状，而且光秃秃的，少少几株草木看上去皆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关于息壤的信息也是一问三不知。
把山上上下下爬了三遍，仍然一无所获，灵葭蹲在地上，有点发愁。
这要怎么找啊？
总不能把整座山给平了吧。
嗯……息壤说到底也就是一团土，要从满山的土里找出特殊的那一团，那就只有发挥她身为植物的天赋——吃土了。
灵葭呼出一口气，再次蹿上山顶，认命地把根扎进这贫瘠得令人心疼的土壤，还把毛球和小丝也赶了出去，一寸寸探查起来。
好在这山虽高，却也很窄，她使出洪荒之力将根往深处探去，这头扎扎那头扎扎，也能将山扎个透。
然后心就很累，突然好想收只蚯蚓做灵宠……可惜没有。
这羽山的土干涸贫瘠到蚂蚁都不愿光顾。
就这么扎啊扎的扎了有好几个月，一直扎到山脚，才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一片不同寻常的柔软。
灵葭和三只灵宠：“……”
早知道就从山脚开始扎了！犯什么傻从山顶扎下来，白花那么多时间。
灵葭抹了一把既悲愤又欣喜的眼泪，开始勤勤恳恳地挖土。
为了掩人耳目，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山脚挖，而是在山坡上挑了处巨石遮掩的地方，布下障目结界，把毛球和小丝放在外面望风，自己和汤圆各拿了把小木铲，朝着地底奋力地挖。
挖了半日，终于触到深处那片柔软，灵葭兴奋地用手抓起一把，揉一揉又闻一闻，眉头蹙起来。
这土在魔界算得上肥沃，可同人界的沃土比起来，又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绝对称不上神土。
灵葭贼心不死，抡起铲子又继续挖，这回没挖多久，脚下大地猛然塌陷，她整个人随着土屑直直掉下去。
“主人！”
头顶传来毛球和小丝的惊呼，汤圆一下跳到她头上，和她一同向下滑落。
这是一条幽深的甬道，可以看出四壁都是加固过的，灵葭不慌不忙地顺着引力下滑，捏出一个光球照亮脚下，免得落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上去。
片刻后，脚踩到坚硬的石板，她用手敲了敲，一点声音都没有，显然非常的厚。
此处不过数尺宽，灵葭沿着泥壁摸了一圈，四周和头顶都是土壤，没有暗门没有机关，唯有脚下石板显示出人工打磨的痕迹来。
她放出神识想要往下探，可刚接触到石板，便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
灵葭舔了舔嘴唇，越是神秘，说明这下面有好东西的几率越大。
她想了想，掏出雾溟，将其用灵力包裹，朝着石板用力砍下。
“叮”的一声，雾溟发出绵长又刺耳的嗡鸣，灵葭仿佛能感觉到它的不满似的，忙轻轻抚了抚剑身以示安慰。
石板仅仅划出了一道白色的刮痕，手摸上去，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凹陷，依旧平滑如初。
“到底要怎样啊。”灵葭一屁股坐到地上，烦躁地抓抓脑袋。
“主、主人！”
头顶有土屑簌簌地掉下来，小丝背着毛球，气喘吁吁地从甬道里探出头，见她坐在那里，欣喜地扑过来。
“汤圆，”灵葭拧着眉毛说道，“你能看出下面有什么结界吗？”
“唧唧！”
“真有啊，”灵葭一喜，“那你能咬破不？”
“唧唧……”
“好吧。”灵葭叹口气。结界是附在石板上的，石板不破，汤圆也无法将结界咬穿。就算咬穿了，她也还是不能打破石板下到里面去，怎么都是白搭。
雾溟既然能划出痕迹来，那么理论上来说，只要她不停地砍，倒是有可能将石板凿穿，但雾溟肯定要报废，十把都不一定够用。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府么？叫她如何甘心。
灵葭怔怔地盯着石板，忽然想到什么，脸上表情活起来，兴冲冲地把种子壳拿出来。
“论坚不可摧，咱这壳也不比神龟壳差吧，劫雷都能挡呢……”
她口中念叨着，将种子壳高高举起，蓄力，狠狠砸下。
“咚”的一声响，反作用力将灵葭的虎口乃至整条胳膊震得发麻，她顾不得疼痛，忙感受了一下种子壳的状态。
嗯，一切正常，不像雾溟那般娇气，不愧是她的壳。
至于躺在里面的姜御是个什么感受，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灵葭俯身去看石板，只见被砸的那处出现了一小圈凹陷，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辐射开去。
“竟然真的有用！”毛球激动地叫着，从小丝背上跳下来，伸出一小截根须探到那裂缝中去。
“怎么样？”小丝不安地问道。
“没什……”毛球话说到一半，整棵草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一般，猛的向下拽去，紫色的绒球被整个挤扁，毛絮飘飘扬扬散落一室。
“唧！”汤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毛球！”小丝大叫一声，急忙冲过去，将自己的茎努力挤进那缝隙中，似乎想把毛球捞上来。
灵葭一手捂住汤圆的鼻子，不让它吸入更多毛絮，另一手紧紧抓住小丝。
第132章 榆木脑袋
“毛球，毛球你在哪里……”
小丝哭着在缝隙中捞来捞去，它晋升到二阶之后，整棵藤都粗壮了许多，这么窄的缝隙显然容不下它的茎，将它挤得都变形了。
灵葭看得心疼，用力把它扯出来，“小丝你冷静一点，站到旁边去，等我砸开它。”
“呜呜呜，主人，毛球要死了吗……”小丝嚎啕大哭，但好歹听进了主人的话，站在一旁没有动。
灵葭再度举起种子壳，将全身灵力集中到双臂上，然后使劲，对准那处凹陷的点一下一下地砸。
石板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终于在砸了十多下后，轰然倒塌。
石板破了，结界也没了，灵葭连忙掐了个御风诀，让自己浮在半空，将一颗夜明珠扔下去。
夜明珠垂直下落了足有七八丈，才哐哐当当地砸在地上，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眼前的景象令灵葭的小心脏颤了颤，她小心翼翼地又摸出一枚夜明珠，向远处扔去，使得下方那庞然大物更清晰地呈现出来。
小丝也看呆了，甚至忘了哭，紧紧缠在灵葭的脚上，“主人，这是什么……”
“哪来的小兔崽子，竟敢凿老夫的棺椁！”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在这方空间里响彻，狂暴的威压席卷而来，灵葭只觉五脏六腑像被放在锅里大火翻炒颠覆，嘴角涌出一丝鲜血来。
“咦？”
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敛去了外放的威压，一截白森森的骨头缠上灵葭，将她卷了下去。
“前辈……息怒……”灵葭咳出喉中的鲜血，艰难地说了一句。
缠住她的骨头将她一路提送，径直提到一颗同样白惨惨的巨大骷髅头前。
那骷髅头不是人的模样，却是长着两根角，以及长长的下颚的……好像是龙的模样。
此时此刻，那龙头两只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灵葭，好奇打量。
别问她如何从一个骷髅的脸上看出好奇这种情绪来，不想回答。
“你是谁？身上怎会有神的气息？”骷髅好奇地问道，颌骨一张一翕，阴寒刺骨的气息阵阵袭来，吹得灵葭直打哆嗦。
“回前辈的话，我叫灵葭，是栗广林玉屑前辈的传人。”灵葭乖乖答道。
“玉屑又是何人，从未听过。”骷髅说道。
咦，没听过么……灵葭眨眨眼，她对这些古代神话并不熟悉，也许玉屑和它不是一个时代的？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玉屑前辈算是女娲后人吧。”女娲之肠，跟女娲后人应该没差吧，反正都是从肚子里蹦出来的。
“女娲后人？”骷髅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些吃惊，“难怪能砸开老夫的棺椁。”
呃……砸开它的棺椁，大概跟她是不是女娲后人关系不大。
灵葭识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斟酌着小心道：“不知前辈是……？”
骷髅响亮地哼了声，“你都把我的棺椁砸开了，竟不知道我是谁？别说你只是不小心，玩泥巴玩到老夫坟头上来了。”
“……”灵葭擦了把汗，干笑道：“前辈真是风趣。”
理智告诉她这是鲧墓，可她从未听说过鲧是条龙啊！
而且就算她知道，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她就是来掘人家坟的啊，小命还要不要了，这家伙看上去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
老龙直接跳过了它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懒洋洋道：“说吧，你究竟掘老夫的坟作甚？”
灵葭拍拍老龙箍在自己身上的尾骨，难受地道：“前辈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还有先前那株蒲公英，是您拽下来的吗？”
“蒲公英？”老龙拉着尾音，很惊奇似的，把灵葭放下，然后从旁边扒拉出一根蔫唧唧的小草来，“这光秃秃的杆子，是蒲公英？”
毛球：“……”它秃头是谁造成的。
“对，”见自家灵宠没事，灵葭松了口气，讨好地道：“它是我的灵宠，请前辈把它还给我。”
“你竟然收一棵蒲公英做灵宠，”老龙惊讶更甚，“这还真是闻所未闻，有趣！”
“呵呵，”灵葭赔着笑，赶紧把毛球捞回来扔进乾坤袋，“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听说这山里有息壤，特意来寻宝的。您也瞧见了，我是草木妖，对传说中的神土很是向往，所以才……打扰前辈安眠，实在惶恐，还请前辈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了吧。”
听到“息壤”二字，老龙明显沉默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过了许久才道：“息壤的确是神土，既是神土，就不是你们这些小妖肖想得了的，回吧，莫要再惦记了。”
灵葭没想到它会这般回答，愣了愣，敏锐地抓住它话里的重点，不怕死地追问道：“如此说来，前辈这里的确有息壤，对么？”
“没有没有，”老龙不耐烦道，“都说了不要惦记，不要命了？”
“这跟要不要命有什么关系？”灵葭呆呆道，“莫非息壤有毒？”
“……”老龙无语地喘了口气，“我说，你莫非真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灵葭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它的脑回路，“您不是姒熙前辈么？”
鲧，姓姒，字熙，帝颛顼之子。
前世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老龙恨不得敲她脑袋，“既然知道，那你总不会忘了老夫是怎么死的了吧？”
“偷盗息壤欲填堵洪水，结果被天帝发现，派祝融下来把您杀死的。”灵葭乖巧地背书。
虽然这是事实，但被人这般轻描淡写地口述出来，依旧令人很不是滋味。
老龙没好气地道：“说白了，就是因息壤而死！你怎么还不懂，简直榆木脑袋。”
灵葭哦了声，恍然大悟。
“所以，您是担心我拿着息壤，又会被天帝惦记上，怕我被他弄死，对不对？”她咧嘴笑起来，“前辈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呀。”
否则也不会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去盗天界的宝物，最终含恨惨死。
“……”老龙傲娇地喷了口气，“既然明白了，就快回吧，老夫就当你是误闯，不与你计较了。”
“我不！”灵葭仰着脸，脆生生拒绝。
第133章 挑三拣四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都说了已经没有了，早就被祝融收走了！”老龙暴躁地叫了一声，身子轰隆隆腾空而起，尾巴嘎吱嘎吱地卷上来，再次把灵葭卷住。
“再不走，信不信我恁死你！”它恶狠狠地威胁道，空洞洞的口中吐出阵阵阴寒的气息。
可灵葭这回完全不怕了，笑嘻嘻道：“前辈，您之前一直沉睡着，可能有所不知，如今已经过去了千百万年，世间早已不是您熟知的模样。天和地，再也不是互通的了。”
老龙身子顿了顿，“此话怎讲？”
“自从……很久以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的人就再也不能管地上的事情，也不能随意到地上来，否则会受到天道惩罚的。”灵葭说道。
大概是这样的吧，她想道。
如果猜得不错，躲在她壳里的姜御应该是从上界来的。
这些神仙大能神通广大，随便打一架，甚至不小心摔一跤，都有可能引发山崩地裂河倾海溢，不久前的兕兕国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故而，天道自行衍生出了新的规则。上界的人身在下界，修为上限会受到压制，降到大乘期，而且一旦受伤，恢复也会特别的慢。
“哪怕是天帝，也不能再管地上的事情了吗？”老龙怔怔。
此处应该点头。
灵葭点头笑道：“天和地离得那么远，还隔着厚厚的雷障，消息都不能互通呢。如今下界里，各种神器、神物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也没见有谁下来讨啊。何况事情都过去了千百万年，天帝都不一定还是当初那个天帝，您说是吧？”
好像有点道理……老龙沉默了。
良久，才睨着她说道：“实话告诉你把，老夫的确还留有一小搓息壤，既然你能找到这儿，给你也不是不行。”
灵葭大喜，“多谢前辈！”
“先别忙着谢，”老龙慢悠悠道，“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做成了我才能给你。”
果然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可以理解。灵葭乖乖地应了声好，“前辈您说。”
“我瞅着你这身衣裳不错，自己做的？”老龙打量着她。
“是的。”
老龙咳嗽一声，严肃道：“大水被我儿治好了，天下也太平了，老夫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一件体面的寿衣，你给我缝一件吧。”
灵葭仰起脸，瞄了眼巨大的龙骨，有些头皮发麻。
“当初祝融那厮抽了我的筋，扒了我的皮，把我的尸首扔在这里。后来我儿虽寻到了我，让我入了棺椁，可那傻小子也不知道给老子披件寿衣，害我在这地底被阴气侵蚀，简直冷死个人。”
老龙愤愤地说着，寒气不断地从那巨颚中窜出，灵葭不由搓了搓胳膊，确实挺冷的……
不是，它都一把老骨头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冷。
“在缝寿衣前，还有一件事，”老龙又道，“你得先帮我把皮缝上，免得阴气再钻进来。”
“您的皮在哪里？”灵葭扒扒脑袋，硬着头皮说道。
“不知道。”
“……”
灵葭瞪眼。
老龙嗨了声，贱兮兮地笑起来，“瞧把你急得，老夫又没说要你去寻皮，你意思意思给我缝一张不就成了？说你榆木脑袋，真是不冤枉。”
灵葭：“……”这老龙怕不是一个人在地底呆久了，太无聊了吧。
“行，我帮您缝！”她咬牙说道，拿出织布机花棚子等一整套工具，在空旷的角落里摆起来。
“仔细些，缝得好看点，”老龙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摆弄这些工具，“这是织布机？挺有意思的，谁设计的？是个人才。”
“是一代代人不断改进的成果，”灵葭耐心地说道，“您想要什么样的皮？”
“和以前一样的就行。”老龙愉快地说道，口中吐出一团白蒙蒙的寒气，幻化出一条腾飞的龙的样子来。
灵葭认真看着，取出星月菩提抛到空中，夜明珠的光线透过星月菩提投射到地上，投影出一条和老龙描述得一模一样的龙形来。
“您的皮是什么颜色的？”她问道。
“黄褐色的。”老龙答道。
“是这样吗？”
“嗯……再深一点，对，这样差不多了。”
随着一问一答，灵葭不断为地上的图案着色，空洞的图案逐渐鲜明。
老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动作，时不时说一句“有趣”，这小兔崽子，幻术修炼得还不错嘛。
灵葭越画越觉得丫就是想让自己陪它玩罢了，缝皮做寿衣什么的，只不过是把她留下来的借口而已吧？
可怜的孤寡老龙。
画完了皮，又开始设计寿衣，老龙不停地在旁边叽叽喳喳提意见。面对它的挑挑拣拣，灵葭难得没有发脾气，十分耐心地画着，修改着，直到最终成品双方都满意了，才开始织布。
可刚织了没两寸，老龙的龙头凑过来，“这个不行，质地不像我的皮，太假了！”
鬼才知道你的皮是个什么质地。
灵葭默默吐槽着，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几片兽皮来摆在它面前，说道：“那您看看这些皮，觉得哪个比较像？”
老龙只瞥了一眼，便嫌弃地别开脑袋，“哪个都不像，老夫可是神龙，岂是这些小东西能比的？”
灵葭：“……”她忍，不能和老人家一般见识。
“那我先慢慢幻化来给您看，您若是觉得比较合适了，就喊停。”
她说着，再次驱动星月菩提，按照前世的记忆，在手上幻化出牛皮，羊皮，鱼皮，鸡皮等等各种皮出来，让老龙一个个挑。
可直到她把自己所知的皮全部都拿出来晃了一遍，老龙依旧不满意，没办法，灵葭只能绞尽脑汁发挥想象力，自己创造。
前前后后变出来数百种，搞得她都快心力交瘁灵力枯竭而死了，老龙才勉为其难地嗯了声，“这个还比较像，就这个吧。”
灵葭低下头，看看手中闪动着一看就很高级的暗哑沉光，手感粗粝，且布满了神秘纹路的皮，终于松了口气。
……但她一个织布绣花的，要怎样才能用线织出一张这样的皮啊！
灵葭仰倒下去，闭上眼睛，哭着说道：“前辈，我先睡一会，醒来再织！”
第134章 贼心不死
整个凝线的过程非常痛苦，为了达到令老龙满意的效果，她灵力都枯竭了无数次，更难受的是凝线并非终点，如何将这种皮质感的线织成皮，又是一道坎。
但跨过这道坎，却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意味着她以后不但能织布，甚至能做出以假乱真的皮革来，伊葭坊又可以上新了。
灵葭缝皮做寿衣期间，老龙不停地缠着她，要她讲外界的新鲜事，灵葭被闹出脾气来，不敢发作，干脆把钟离袂掏出来，指使她去应付老龙。
“你这小女娃，怎么看着气息不大稳啊。”老龙狐疑地盯着钟离袂。
旁人就算死了，元婴也是活蹦乱跳的，可钟离袂看上去蔫吧兮兮的，而且有点透明，不像旁人那般凝实，怎么不让人怀疑。
“我、我生前是练邪功的，所以……”钟离袂何时面对过这等神仙大能，哪怕老龙腐朽得只剩一副骨架，也依旧让她从心底里畏惧、心虚。
老龙哼了声，“果然如此，修炼最忌拔苗助长，你能坚持这么久，也算不容易。小姑娘家的，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练什么邪功？”
老龙生前是个三观很正的人，自然看不惯她这种邪魔外道，钟离袂哆嗦着低下头，愈发战战兢兢。
灵葭笑了笑，“人生在世，酸甜苦辣咸骚臭，各种滋味搅和着，想不开有什么奇怪？”
钟离袂既然答应给她当厨娘，便是她人了，瞧着她那鹌鹑似的样子，灵葭看不下去，又帮着说了一句：“小人物要在这世上讨生活本就不易，当灭顶之灾不期而至，生与死与亲情大义，甚至与人格尊严的抉择放在面前，她又不像您这样心怀天下有那么高的觉悟，还能怎么选？”
老龙默了默，似乎很费劲地在理解她口中所谓“小人物”这个词，灵葭继续说道：“何况她拔的是自身的苗，吸的是仇人的养，又没有累害其他人，完全无可厚非嘛。”
不想死有错么？钟离袂修的是阴阳和合的媚功，可她是作为炉鼎被人捉去采补的，练这种邪功并非她的本意。
同样的情况若是放在自己身上，灵葭觉得自己大概也会做出和钟离袂一样的选择吧？
钟离袂怔怔地看着灵葭，好像不认识她似的，眼中迅速聚满泪水，啪嗒啪嗒滴落。
怎么又哭了！灵葭翻了个白眼，吐槽道：“钟离袂你是水做的吗？”
“不、不是……”钟离袂一抽一噎地回答，“我虽然是水灵根，可我不是水做的。”
灵葭：“……”她要是再拿钟离袂作比喻，她就是智障！
看到钟离袂哭起来，老龙本来正觉得有些愧疚，想要解释自己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可听了这话却绷不住，震耳欲聋地笑起来。
“小丫头，你这情况看着不大妙，还是趁早找个肉身……什么人！”老龙整个骨架忽然紧绷起来，怒吼一声。
灵葭一愣，急忙抬头望去，只见破碎的石棺外，漆黑的甬道中不知何时摸进来一个人，见藏不住了，慢慢地走入光亮中。
她这厢埋头织布，倒忘了头顶的羽山上还开着一个三尺宽的洞，懊恼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小仙子，别来无恙。”兰亭声音里含着笑，彬彬有礼地说道。
“你认识他？”老龙低头去看灵葭。
灵葭垂下眼帘，眸光闪了闪，脆声道：“嗯，就是兰先生送我来魔界的，”然后再度仰头，笑眯眯地打招呼，“兰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找到我。”
“任务尚未完成，小仙子却不翼而飞。魔界处处凶险，在下实在放心不下，一直在找你，”兰亭颇为感慨地叹出一口气，“可算找到了，你没事就好。”
灵葭啊了声，不安地捏了捏衣角，“劳烦兰先生了……我并非想要赖账！只是当日兰先生走了之后，有个魔族找到了我的藏身之处，打破结界把我抓了出去，幸好我机灵，逃掉了，怕那人守着我，就没敢回去找你。”
“竟有此事？”兰亭显得有些吃惊，关切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灵葭羞涩地摇了摇头，“耽搁兰先生那么多时间找我，实在不好意思，正好你来了，我把余下的灵石结给你吧。”
她说着便去掏乾坤袋，兰亭顿了顿，笑道：“灵石倒是其次，你先前已经付过三百定金，我也没把你捎带到目的地，余下的钱自然不该再收。”
“不行不行，”灵葭连连摇头，惶恐地道：“兰先生是生意人，这般好信誉实在令人佩服，但不把这钱结了，我良心难安，日后怕是要遭遇心魔的！”
她连心魔都搬出来了，兰亭也不好再推辞，斟酌片刻，纵身从石板上跳下来。
“既然小仙子坚持，那在下便……”
“前辈，杀了他，他是坏人！”灵葭却未待兰亭落地，便大喊着转身，朝老龙身后掠去。
“吼！”
老龙发出一阵狂暴的龙吟，周身寒气大盛，沉重的威压将兰亭笼罩，尾骨也同时向他卷去。
兰亭大惊，身子在空中以诡异地角度倾斜扭转，试图避开迎面而来的森森白骨，可罩在身上的威压如泰山那么沉重，导致他的动作缓慢且凝滞，躲闪不及，被龙尾卷了个结结实实。
灵葭眸光一厉，踩着蜿蜒的龙骨向尾部疾驰而去，雾溟悄然出窍。
噗嗤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起，灵葭缓缓将剑从兰亭眉心拔出，甩掉殷红的血迹。
“毁了他的元婴！”老龙沉声提醒道，尾骨松了松，露出一丝缝隙来。
灵葭再度提剑，瞄准兰亭的丹田猛的刺进去，将里面的元婴捅了个对穿。
兰亭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似的望着灵葭，瞳孔却骤然缩小。
然后张了张唇，喉间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很快便脖子一软，没了气息。
灵葭默默地收回雾溟，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只肥硕的，通体血红的蠕虫，从兰亭腹部的伤口中扭动着钻出。
“啊啊啊啊！”
有虫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