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民族情深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知青高大哥用铁钳撩拨一下炉槽中的煤火,煤火原本是埋伏着的,轻轻一捅,便露出一团红红的火苗,他两只灵活的大手不停来回腾挪着铁炉上的烤肉。
见肉色发黄,高大哥又赶紧不失时机撒上一些辣子面和孜然,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一会儿工夫,空中边弥漫着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望着娇嫩油黄的烤肉,高大哥拿起一串递给年龄最小的田杨,“杨子,尝尝熟没?咸淡咋样?够不够辣?”
田杨用牙齿咬着烤肉顺着签子捋下来,咀嚼几口,吧唧几下嘴,顾不得说话了,边嗯嗯着边大口吃了起来,左手朝知青老大哥伸起大拇指。
就在田杨品尝时,已将手抓羊肉消灭光的张忠明匍匐在草窝里,透过野草间的缝隙看着田杨品尝烤肉,他的嘴巴跟随着田杨嘴巴的节奏也吧唧着自己的嘴巴,哈喇子(口水)在嘴角滴落。
高大哥也品尝了一串,味道、火候刚刚好,他按照知青的人头数每人两串的数量,取出四十多串烤肉给大家分配。
打下手的田杨也领着自己的两串烤肉凑到削柳枝的哥哥们面前,背对着烤箱吃着烤肉。
此刻,烤箱前没人,张忠明总算逮住了机会,一个加速跑冲出草丛,风一样撒腿奔向烤箱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一把抓住烤签,转身就跑。
还没等知青反应过来,烤箱上剩下的烤肉全被他偷走了,望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几个年纪轻一点的男知青放下手中的烤肉就去追。
他们边喊边追“贼娃子,放下烤肉。”
“狗娘养的张忠明,你竟敢偷到知青点来了。”
……
年纪最大的高大哥对着知青们扬声喊道:“算了,别追了。”
一个小伙不甘心烤肉就这样被偷走,气得捡起石头朝张忠明砸去,小石头砸到张忠明的脊背上,他忍着痛边跑边回头看知青是否追上来了。
这一回头,脚下的步伐又没有放慢速度,一个趔趄绊倒在地。
身体倾倒之际,张忠明生怕好不容易抢来的烤肉掉在黄土里弄脏了吃不成,心里想着护住手中的烤肉,他的脸结结实实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出。
摔倒在地的他顾不得擦鼻血,一个翻身坐起来,也不跑了,不慌不忙得面朝知青点,坐在地上闷头吃起了烤肉。
十几串烤肉三下五除二被他吃完,张忠明气呼呼扔掉最后一根红柳烤签,站起身来任凭鼻血往下滴,理直气壮地走到烤箱前,朝高大哥摊开右手要道:“你们把我的鼻血打烂了,再赔我十串烤肉。”
高大哥看着面前这个十六岁的男孩赖兮兮的样子,朝几个凑到张忠明身旁摩拳擦掌的男知青挥挥手,板着脸对着鼻孔滴答血的张忠明说道:“再给你十串烤肉,赶紧开太(赶紧滚)。”
张忠明如愿以偿得拿着十串半生不熟的烤肉离开了知青点,这时,他的鼻血已在嘴巴周围结成了痂。
就在张西林任凭他儿子发蔫使坏,偷鸡摸狗之时,田坤禾对自己的孩子严加管教,拿着马鞭逼着孩子读书学习。
年纪最大的侄子田杨也在他的管教范围之内,稍不学好,马鞭伺候。
二哥田坤鹏的儿子田石头贪玩偷懒,被田坤禾揍了一次后,每逢到晚上点油灯学习时,他就借口肚子疼等原因溜号。
田坤禾心急如焚找二嫂子说道说道,被张花不阴不阳得顶了回来,对于田石头的学业,田坤禾也就放任自流。
在周围的孩子们成天招猫惹狗、上房爬树恣意得玩耍,荒废学业的几年里,田坤禾拿着马鞭逼着孩子爬在土屋苦哈哈得读书识字,这让他的孩子们今后离开农村夯实了基础。
离开天山公社回到县城工作的伊礼贤,在哈、维、蒙、汉、回等民族合校的县一中任教,饱读诗书的他是高中部的语文教师。
上班第一天,他才知道当年被广仁公社那小娃娃扔进火里的长裤主人荣茂,早在五年前就回到县城任教,现在是一中的副校长。
由于荣茂支边前在上海上的是师范学校,是前来支援伊宁教育事业为数不多的师范科班生之一,不久就被上级教育部门调到伊宁市工作,他拖儿带女离开了生活工作十年的昭苏县。
妻子萧安为伊礼贤生育了第三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喜欢闺女的伊礼贤整天乐呵呵的,嘴巴合不拢了。
这天,单位通知,县广场傍晚时分有一场露天电影,听说播映《冰山上的来客》和《白毛女》。
在天山公社那个偏远的小山村生活九年时间里,伊礼贤仅仅看过一次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也就看了一半,还是从草原教学点紧赶慢赶回来看上的。
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也为了让妻子安心在家坐月子,伊礼贤带着五岁的儿子鑫鑫和一岁多的长女品品拿着两个小方凳哼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曲调兴冲冲朝广场走去。
伊礼贤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到了广场,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吓了一大跳。
心想,为了看这场露天电影,难道这些人都不吃晚饭了吗?
县革委会的小广场挤满了人,一块白色的屏布悬挂在广场北面革委会办公室屋顶上临时搭建的架子上,微风一吹,白色屏布呼啦啦作响,不时鼓起一个圆包或凹下一个圆窝。
白色屏布下站着不少小男孩,跑来跑去,好不热闹。
小广场南边的观众都已排到了解放路的路边,不同民族的男女老少拿着形状不一、高低不等的小凳早早占好位置等候着,一片喧闹的场景。
这嘈杂的场景让伊礼贤想起了天山公社羊圈里的羊,被圈久了,打开羊圈门时,羊只欢快的叫声。
伊礼贤只好在挨着解放街的路旁寻找还算好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播映员将镜头对着白色屏布调整焦距。
刹那间,小广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观众们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影响播映员的工作。
两部电影播映完,天色已黑,广场一片喊叫声,有喊叫孩子名字的,有寻找凳子的,有发生碰撞发生口角的……
如同马嘶、牛哞、羊咩、狗吠、鸡鸭鹅的鸣叫声,让喜欢安静的伊礼贤的头嗡嗡直响。
女儿品品在电影一放映就钻在爸爸怀里呼呼大睡,电影播放完,她也睡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低声道:“爸爸,尿尿。”
头昏脑涨的伊礼贤对儿子说道:“鑫鑫,拿上咱家小凳子,我带妹妹去尿尿。”
他领着女儿来到路对面的草丛中,让女儿蹲在草丛中撒尿,肩膀就被人拍了下,耳畔响起一个激动的男声,“贤达老兄,你也从公社回到县上了?”
伊礼贤扭头一看,竟然是十年前一同从山东老家支援新疆的老乡小陈,当年小陈被分配到昭苏县哈夏加尔公社任教。
俩人自1961年分别后近十年未见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激动得上前拥抱着多年未见的老乡。
俩人激动的寒暄着,互相诉说着各自的近况,小陈最近调到县革委会当秘书了。
知道伊礼贤满腹学问、写一手好字的小陈,低声告诉伊礼贤,“贤达兄,革委会还缺秘书,你来革委会上班多好,别干老师了。”
“算了,干秘书工作,我不是那块料,那是伺候人的工作,我还是干我的教师。来新疆支持教育事业,是我当时来的初衷,我还是干我的老本行吧。”伊礼贤爽朗得笑道。
热心的小陈不知道,伊礼贤从天山公社回到县城时,李叔叔计划让他到县文教局当个科长干干,被伊礼贤用“无官一身轻”婉言谢绝。
小陈摇着头惋惜道:“贤达兄,你这水平干起文秘工作,哪还不是小菜一碟,实在太可惜了。”
这一聊天,伊礼贤忘记了还在草丛中撒尿的女儿品品,俩人站在路边聊了近半个小时,见天色晚了,才恋恋不舍的分手。
伊礼贤对着草地喊着女儿的小名,没人应答,他四处寻找没见女儿的身影,他见儿子也不见了,以为儿子带着女儿一同回家了。
他紧赶慢赶回到家里,见只有儿子鑫鑫回来了,女儿品品不在屋里,伊礼贤头皮一紧、心里一凉,扬声问道:“鑫鑫,你妹妹呢?”
伊郁鑫仰着小脸纳闷道:“你不是带妹妹去尿尿了吗?”
“坏了,我把你妹给弄丢了。”伊礼贤拔腿就朝外走。
躺在床上的萧安一听说大女儿丢了,哪里还顾得上坐月子,一把扯下捂额头的毛巾,披件外衣穿上鞋子,交待儿子鑫鑫看好二妹妹,她急慌慌追出去。
夫妻俩沿着去广场的道路一路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路寻找着。
道路上黑漆漆的,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还有几声犬吠,再无其他。
伊礼贤又把县革委会办公室附近细细寻找一遍,还是没看见女儿的身影,妻子萧安嗓子嘶哑,说不出话来。
他俩又以小广场为中心沿着东南西北四条道路寻找一遍,还是没见女儿的小身影。
俩口子找了一晚上,实在没办法了去县派出所寻求帮助,让派出所通过县广播站的大喇叭播报下寻人启事。
干警留下伊礼贤的工作单位并了解品品的大致外貌、身高等特征,安慰他俩回家等候消息。
想着家里还有个五岁多的儿子和未满月的女儿,伊礼贤搀扶着妻子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家走去。
萧安还是不甘心,她再次提出到小广场看看,虽然夫妻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但还心存侥幸来到小广场。
只见在品品昨晚撒尿的草丛旁,坐着一位维吾尔族中年妇女,她怀里搂着丢失一夜的品品,品品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外衣。
萧安冲上去把失而复得的女儿搂进怀里放声大哭。
伊礼贤会维吾尔语,他跟这位名叫娜地热木的维吾尔族妇女用维吾尔语沟通交流。
原来,娜地热木是县百货公司售货员帕尔哈提的妻子,昨晚她们一家人看完露天电影回到家。
娜地热木的丈夫帕尔哈提喝完奶茶去值夜班,他走到门市部门口,看见一个一岁多的汉族女孩蜷缩在墙根处,哭几声睡一会,睡一会再哭几声。
帕尔哈提生怕冻坏了小女孩,又将女孩送回自己家交给妻子照顾,再返回岗位值班。
看着女孩哭得小脸花了,嗓子哑了,娜地热木赶紧给女孩洗把脸,让她喝了碗热乎乎的牛奶后,女孩在她怀里安逸的睡熟了。
同样是母亲的娜地热木知道丢失孩子的那位汉族妈妈肯定心急如焚,大清早吃完早饭就把品品带到广场等候。
聪慧的品品看到自己掉在草丛中的红头绳,咿呀咿呀得告诉娜地热木,她在这里找不到爸爸的。
萧安感激涕零得抱着娜地热木一个劲儿得说着:“阿恰(姐姐),热合麦提(谢谢),热合麦提。”
事后,伊礼贤携带一家人提着半只羊到娜地热木家感谢。
女儿品品喊娜地热木“阿囊(妈妈)”,喊帕尔哈提“达当(爸爸)”。
迷路的品品是在深夜被丈夫帕尔哈提带回家的,娜地热木给这个汉族女儿起名为“阿依努尔”(月光一样美丽的女孩)。
伊礼贤和帕尔哈提结成了异姓异族兄弟,一直到俩人白发苍苍离开人世。
品品上小学前的孩童生活大都是在娜地热木家渡过的。
在娜地热木阿囊家,小小年纪的她学会了打馕、做酸奶、奶疙瘩,就连头上的小辫也被娜地热木辫了十几条维吾尔族小姑娘的小辫,完全成了地道的维吾尔族克孜(女孩)。
俩家亲密的关系让双方的孩子都学会了对方的母语,每个孩子都会一口流利的汉语和维吾尔语。
每逢肉孜节、古尔邦节、月饼节(中秋节)、春节,俩家人互相拜年走动,大人小孩的关系亲密无间。
1973年伊礼贤因工作需要调到伊宁市某中学任教,一家人离开了昭苏县,但两家的关系一直从未中断过。
品品的维吾尔族妈妈娜地热木,多年后,因宫颈癌在伊犁地区反修医院(现为伊犁州友谊医院)住院,所有手续都是伊礼贤一家忙前忙后办理的。
已在伊宁市某金融系统从事会计工作的品品,承包了娜地热木的一天三顿饭。
根据维吾尔族妈妈的口味,品品每天给她在清真食堂购买合口的饭菜送到病床前。
由于帕尔哈提白天陪护,晚上需要休息,伊礼贤为了帕尔哈提节省住宿费,腾出一间房间让帕尔哈提居住。
晚上,萧安和女儿品品轮流陪护重病的娜地热木。
尽管大家都在想方设法留住娜地热木的生命,可她的病情已是癌症晚期。
直到娜地热木临终前,一手抓着品品的手,一手竖起大拇指,流着热泪说道:“品品,亚克西(好),阿依努尔,我的好女儿。”
第十五章:情窦初开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广仁公社,娶了广仁公社最漂亮的汉族女人的别克波拉提顿时年轻十岁,每天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俩人一商量,田坤蓉在广仁公社的那两间土屋,一间给田老太太和女儿庞咚咚居住,一间给儿子海米提居住。
别克波拉提以前的老屋子就成了他跟田坤蓉的婚房,每天清晨、傍晚时分,别克波拉提骑着他那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前面搂着自己漂亮的汉族媳妇,按时接送妻子上下班。
一马俩人骑行在第二生产大队通往广仁公社的路上,已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赏心悦目。
只要哪天,这条路上没了一马俩人的身影,公社人都知道,别克波拉提又到果子沟放牧了,田坤蓉又留在广仁公社的屋里陪同田老太太和一对儿女了。
海米提跟庞咚咚年龄相仿,俩人亲如兄妹毫无芥蒂,有时玩耍时又像亲兄弟没有异性之分,一直都这样亲密无间相处着。
外貌酷似妈妈田坤蓉的庞咚咚,在12岁以前的日子里,忍气吞声得渡过了她的孩童时代,从小就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自从海米提成了她的哥哥后,海米提像个护花使者保护着庞咚咚,只要谁欺负庞咚咚,他就豁出命来跟人家打架。
田坤禾家的田苗、田穗以及田坤鹏家的田石头只有被人欺负,就给哥哥海米提告状,在海米提护犊子般的保护下,学校的同学倒也不再敢明目张胆欺负田家兄妹姐弟了。
在庞咚咚心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海米提就是一个大英雄,内心对他格外崇拜。
在学校俩人同级不同班,海米提汉语底子差,成绩好的庞咚咚每天给他补课,俩人爬在土屋小桌前学习,田老太太依靠在坑头轻轻捶打她的小脚。
时间长了,少男少女同进同出,又在一个锅灶吃饭,感情日益深厚。
女孩子发育得早,直到有一天,十三岁岁的庞咚咚来月经了,在田老太太提醒下,她才明白了男女有别的道理。
情窦初开的庞咚咚看着已经显现喉结、嘴角开始冒胡茬的海米提,动了芳心,对海米提开始若即若离。
十四岁的海米提已长成半大小伙子了,爸爸别克波拉提是英俊的哈萨克族,亲生母亲努尔古丽是个漂亮的维吾尔女性,他自小就长得英俊,五官棱角分明,可能是长期喝牛奶的缘故,十四岁的他长到了一米八的个头。
正在发育的海米提个子正在抽条,长得瘦瘦高高,对庞咚咚,他一直当成亲妹子呵护着。
六十多岁的田老太太从外孙女投到海米提的眼神中,看出了庞咚咚对海米提的爱恋。
虽说俩人没有血缘关系,可咋说也是兄妹相称,田老太太不时给这对继兄妹讲述人伦道德的常识。
在田老太太的言传身教下,海米提和庞咚咚潜意识的告诫提醒自己,他们俩只能是兄妹关系,双方克制着不能越雷池一步。
可是感情怎能说把控就控制住呢?爱情是最不能驾驭的东西。
粗枝大叶的海米提明显感觉到庞咚咚对他的疏远,每天上学前她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去上学,放学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在学校门口等候他。
这天放学回家,走在前面的海米提不时回头看磨磨蹭蹭的庞咚咚,见庞咚咚班里一个男同学往她手上塞了个纸条就跑了。
海米提回头就朝庞咚咚走去,不管不顾得拽着庞咚咚朝路边的偏僻处走去。
他从庞咚咚手里夺过小纸条,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撕烂了小纸条,这是那个男孩给庞咚咚的求爱信。
十三岁的庞咚咚已经出落成窈窕美丽、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在广仁学校是最漂亮的女孩。
庞咚咚见纸条被海米提撕烂,不急不恼,她转身就走。
见庞咚咚对自己依然爱答不理,海米提误以为她喜欢上给她写情书的男孩了。
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一把拽住庞咚咚的手,用力扯到自己怀里,一个转身把庞咚咚压在杨树上。
被海米提和杨树束缚住的庞咚咚使劲挣扎,也挣脱不了,她红着脸看着一脸怒意的海米提。
年龄相仿、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朝夕相处,慢慢产生了爱的火花,对男女之情懵懂的海米提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白皙的脸,绯红的双颊,柔软的身体,他心里痒痒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永远霸占她的冲动------
俩个少男少女偷偷发展成了恋人关系,瞒着家里长辈开始了早恋。
一个是英俊高大的青涩男孩,一个是发育极好娇美的汉族女孩,外形上是特别登对,成为一对让人赏心悦目的恋人。
为了瞒着家里的长辈,他俩在家里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出了家门就是他俩自由自在的天地。
每天避开路人绕行远路手拉手上下学,广仁公社无人去的小树林、自然沟的乱坟岗子旁、小河边茂密的草丛里……成了两人徜徉爱河的温床,虽然感情炽烈,但双方克制着没有偷吃禁果。
每次海米提被QING欲和冲动想要进行下一步的举止时,都被理智的庞咚咚婉拒。
看着憋得一脸通红的海米提,庞咚咚就让他浅尝辄止,及时把握住分寸。
海米提是从心底深爱着庞咚咚,只要她不愿意,也不强迫,即便再难受,也会收手,为了克制欲望,好几次跳到小河边冲凉。
庞咚咚羞涩得站在河边不远处,背对着小河傻乎乎得笑着,脸颊的绯红在夕阳照射下增添些许妩媚和娇羞。
金秋十月底,别克波拉提骑着高头大马转场回来,安排好一切后,已近黄昏,半个月没见自家媳妇了,别克波拉提骑着高头大马抄近路策马奔腾,到广仁公社去接妻子田坤蓉下班回家。
骏马奔驰在无人的田间小路上,路过一片防护林时,别克波拉提大老远就看见路边树林的草地上滚动着一对人影。
看着恋人双眸间散发着黝黯的光,想要吃点她的意思,动情的庞咚咚心里矛盾着、迟疑着,也渴望着。
她半推半就的动作激起了海米提骨子里的野性,被欲火冲昏头脑的两个年轻人,完全沉浸在对双方的渴望中,压根没听到一匹高头大马已走到跟前。
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对男女竟然是自家儿子海米提和继女庞咚咚。
马背上的别克波拉提气得怒发冲冠,他以为儿子要侵犯继女,他不管不顾得取下套马的长鞭,朝儿子海米提的脊背狠狠抡去。
沉浸在爱河的海米提被突如其来的鞭子抽得“哎呦”一声,脊背火辣辣的疼,他刚想出口咒骂。
仰头看着马背上杀气腾腾的爸爸,吓得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用自己身体护着身下的庞咚咚,直言不讳道:“咚咚是我的女人,你不能打她。”
“囊斯给(妈的),你身上的毛还没长全(身体没发育全的意思)、翅膀没长硬就给我找女人,等你长成草原上的苍鹰,再回来跟我说找老婆的话。”别克波拉提连着抡了好几下马鞭,
头发和衣服凌乱的庞咚咚羞得赶紧绑好自己的裤腰带,背对着父子俩整理自己的衣裳,绯红的脸不敢抬头看继父别克波拉提。
回到家后,别克波拉提跟田坤蓉逼问两个年轻人瞒着大人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
庞咚咚羞答答如实告诉了长辈,听到他们的描述后,田坤蓉和别克波拉提浑身冒着冷汗。
幸亏,今天被别克波拉提无意中看到,否则俩人会冲破最后一道线,偷吃禁果。
这对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已陷入爱河,说不定哪天就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别克波拉提决定让他俩分开一段时间再说,他决定把儿子海米提送到在果子沟草原的老父亲家。
在儿子海米提临行前,他警告儿子,必须到他真正长成草原雄鹰的时候,再来迎娶心爱的女人。
翌日,海米提去投奔他那果子沟草原上的爷爷------
临别之际,庞咚咚恋恋不舍为海米提送行,他狂热得亲吻庞咚咚,庄重得承诺道,庞咚咚留在广仁公社耐心等他长大,等他真正成为草原上的儿子娃娃,他会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
上海知青荣茂与妻子秦敏都调至伊犁第一师范学校上班,荣茂已是学校分管教学工作的副校长,生育三子二女,日子过得也很平淡。
酷暑的夏天,斯大林街旁清清的小河成了孩子们避暑的好去处,没有娱乐设施的每逢暑假就会在水中无忧无虑得嬉闹着,一会儿打水仗,一会儿扎猛子摸鱼,玩得十分开心。
荣茂3岁的小儿子荣昌,跟随师范学校家属院的孩子们到伊犁河路的小河去游泳,小小年纪跟着比他大许多的哥哥们玩扎猛子,差点被水呛死。
幸亏被一位骑着大马的哈萨克牧民发现,看着一脸青紫色的小荣昌,哈萨克男子将他放在马背上策马奔腾。
面朝下爬在马背上的荣昌在马匹的颠簸下,“哇”的一声将腹中的水全部吐了出来,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心有余悸的哥哥荣繁抱着弟弟喜极而泣,这位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哈萨克牧民悄然离去,让荣茂一家遗憾一辈子,这个救命恩人姓甚名甚,成为一个谜。
而小小荣昌自小就知道是哈萨克牧民救了他,他小小年纪就立下宏远志向,一生都要扎根边疆守卫边疆。
广仁公社的知青点里总共有二十几名男女知青,为了保障知青的基本生活,知青办给知青分了两头奶牛,能喝上牛奶算是很奢侈的生活了。
知青插队的生活还算不错。
这年冬天,知青点的水磨被冻住了,知青食堂又没有储存的面粉和包谷面。
平时,大伙儿都是吃完包谷米再去磨面,水磨冻了,就断了供应,二十几个男女连着吃了三天的煮洋芋、煮麦粒,每个人都熬不住了。
女知青郝婕家条件稍稍好些,她回家拿了些面粉回来应急,顺便捎回几个白馒头留着自己慢慢吃。
看着小知青田杨面黄肌瘦的,抽条的身体跟马竿般又细又高,她偷偷塞给他两个白面馒头。
知青办跟公社磨坊协调后,才解决知青面粉和包谷面供应问题。
郝婕送给白杨馒头之事让他铭记在心,每逢知青点轮到郝婕提煤、打水之时,田杨就抢着给这位年长他一岁的姐姐干体力活,一来二去,俩人关系挺要好,犹如亲姐弟。
在知青点里,田杨是年龄最小的知青,也是最勤奋的知青。
他每天白天参加生产队的田间劳动,晚上就会按照小叔田坤禾的叮嘱去他家看书学习。
由于田杨年龄最小,单纯青春,女知青们都将他视若亲弟弟看待。
炎热的夏天,劳作一天的男知青每逢炎热的午后或傍晚时分,会在河边脱个精光游泳洗澡冲个凉。
而女孩子们想要冲洗身上的汗臭味是件不方便之事,有不少不轨之人会偷看她们洗澡。
为了防止男知青或男社员偷看她们洗澡,这些女知青就让小弟田杨站在河边的大柳树后帮她们站岗放哨,女孩子这才放下心来趁机在河边擦洗身子。
这是个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年代,漆黑的夜晚,年轻力壮的男知青无聊之时,经常说着荤话,讲些黄调子来打发漫漫的长夜。
在这些男知青的怂恿下,为女知青站岗放哨的田杨最终忍不住扭过头来偷看女知青洗澡。
年龄最小的女知青郝婕没有钻进河里,正站在河边裸着上身撩着河水擦洗着腋窝----
随笔
上卷《茅封草长》磕磕巴巴、吭吭哧哧仓促完结,凭借幼时奶奶讲的情节以及在世的老一辈人的回忆,讲述了田坤禾、别克波拉提等主人公在上世纪60年代初及70年代初的那段蹉跎岁月。
《茅封草长》均为中卷《艰苦奋斗》、下卷《方兴未艾》等故事打好铺垫,《茅封草长》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许多情节只能一笔带过,否则又违反网站的规定。
希望大大们喜欢我讲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并非杜撰,在生活中都有原型,加以润色丰富后呈现给大家。
但依然要学习并套用起点大佬们在发文简介上备注的场面上的话,“本故事纯属虚构,请不要对号入座。”
我的“伊犁河三部曲”从2019年12月底动笔,到今天笔耕206天168万字(含《故土欢歌》共计178.6万字),已一一呈现在大家面前。
“伊犁河三部曲”之一,短篇现实题材乡土小说《乌孙山下》33万字完本;
“伊犁河三部曲”之二,长篇现实题材励志小说《宁西河畔大地情》连载之中,现已80万字,这部小说主要描述主人公傅淼淼从一名普通的贫家子弟,靠着善良、诚信、宽容、勤勉以及坚韧的拼搏精神逐步走向成功的故事。
《宁西河畔大地情》“砥砺奋进卷”“不负韶华卷”是这部小说的精华和主旨,从几个90后年轻人成长的历程揭示了西域农村和都市现实生活的人间百态。
“伊犁河三部曲”之三,长篇现实题材人生百态小说《走西口之天山行》大纲预计在五十万字左右。
希望我的“伊犁河三部曲”能让大大们进一步了解美丽新疆,大大们看完三部曲后,对新疆的风土人情会有个大致了解。
期待不要再出现新疆孩子们考入内地高校后,被内地的校友来个三连问,“你们是不是骑马上学的?”“你的家是不是在草原的毡房里?”“你的名字后面是不是也带着库尔班江、阿力木江之类长长的一大串?”
“伊犁河三部曲”能让更多的人进一步了解新疆历史、民俗风情、人文情怀以及西域特色,我也就很欣慰了。
“不到新疆不知祖国之大,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欢迎大大们来新疆做客,新疆人会用马奶酒、羊肉串、拉条子、烤包子等一大堆你未见的美食款待您。
近日,我国XINGUAN病毒疫情新增病例在新疆出现数例,新疆抗疫工作牵动人心,微信圈里从“大盘鸡加油”到“羊肉串挺住”的话语令人动容,热干面扛过去了,炸酱面坚挺了,新疆拌面(拉条子)加油!
最后,也恳请大大们在闲暇之余给与“伊犁河三部曲”批评指正为盼,欢迎收藏、评论、推荐,在此拜谢。
伊语涤生
2020年7月22日
第一章:暗流涌动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时光荏苒,岁月沧桑,时间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来到1974年。
这一年,新疆南北疆城乡各地的大喇叭上广播着国家要在天山建公路。
在干旱的新疆荒漠中,天山就是一座“湿岛”,在高山地带,我国15%以上的冰川都孕育于此,这些冰川融化出的水汇集成大大小小370余条河流,滋润着南疆和北疆干涸的土地,包括我国最大的内流河塔里木河。
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天山就是新疆地区的“母亲山”,天山上的积雪、冰川融化出的涓涓细流养育着新疆的各族人民。
每年春天,夹在天山的两条分支南天山和北天山之间的巴音布鲁克湿地(蒙古语,充沛的泉水)都会被融化的雪水唤醒,平坦湿地上蜿蜒前行的开都河在地球自转偏向力的作用下发生横向摆动,形成了壮观中略带着柔美的河曲景观。
国家在六十年代初就提出了“要把天山搞活”的号召,七十年代初,李达同志在考察新疆后写了修建天山公路的报告,1974年国家正式开始修建天山公路。
当时,我国的生产力比较低,大多数工程工作都是人工来完成,在地处天山深处,四个达阪的海拔高度基本在3000米以上,这样的工作量对于修路的各族战士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
老百姓的日子每天三顿饭、睡个觉,没啥娱乐设施,谝闲传子(聊天)是唯一的娱乐活动,就这样一天天的渡过,变化不大。
1974年冬季,在伊宁市某中学当教师的伊礼贤,这几天,跟他的学生们在冒煤烟的教室里开展教学工作。
冬季都是架炉子烧煤炭取暖,教室的烟囱由于多年未清理,里面被常年堆积的煤灰堵住,烟道不太顺,教室里出现了倒煤烟的现象。
学校的勤杂工是一个蒙古族中年男子巴特,最近巴特的媳妇又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他请了半个月的假没来上班。
看着被煤烟熏得晕乎乎的各族学生,有一个体弱的维吾尔族女孩出现恶心呕吐的现象。
看着这一幕,心急火燎的伊礼贤实在等不及勤杂工上班来清理烟筒的煤灰了。
这天中午,他没有回家,利用午休时间,带着七八个不同民族的高二男生干起了勤杂工的劳动。
他们把所有教室铁炉上的烟囱从墙壁的烟洞口抽出来。
随即让几个男生提着水桶去水房提水做好准备,伊礼贤独自一人爬上用课桌板凳搭建的架子,上了教室屋顶。
屋顶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积雪下一层薄薄的冰,稍不留意就会摔倒。
伊礼贤用绳索接过男生提来的一桶桶水,将水倾倒在屋顶的一排排烟筒里,来清理里面堆积几年的煤灰。
他在屋顶倒水并指挥着男生将各教室里的烟囱再安置进墙体的烟道上,烟道通了,各教室都不倒烟了,也没煤烟味了。
笑呵呵的伊礼贤这才放心地从屋顶下来,他刚才在提水、倾倒水时,脚底下沾了不少水,寒冷的冬季,脚底的水已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虽然已分外小心了,可还是从屋顶摔了下来,腰骨担在课桌的边角上,当即摔断了三根肋骨。
疼得不住呻吟的他被学生用煤房里的担架送到反修医院(现在的友谊医院)抢救。
手术室外,七八个不同族别的大男孩紧紧抓着主治医生的手,恳请医生一定治好伊老师的病。
看着男孩们眼里的泪水,这个维吾尔族主治医生深受感动,做手术时,他使出浑身解数医治伊礼贤,力求把手术做的完美。
“伤筋动骨一百天”,伊礼贤心里牵挂着孩子们的语文课,好不容易才让这些不爱学习的孩子喜欢上他的语文课,不能半途而废。
在临近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月,他不听医生的忠告和劝阻,拄着拐杖去上班。
站在三尺讲台拄着拐杖给学生上课,一堂课下来,伊礼贤满头大汗。
这届高二学生看着伊老师拼命给他们传授学业,20几个不同民族的男孩子约定好,每天由两个男孩接送身体没痊愈的伊礼贤上下班。
伊礼贤所带的这届学生们轮流接送他们心爱的伊老师上下班,成为那个寒冬最亮丽的风景线,让人在寒冷的冬天感到了丝丝的温暖。
伊礼贤已在新疆生活13年了,后脑勺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腰部肋骨断了三根,每逢潮湿或冬季,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清心寡欲的他不会喝酒抽烟,除了教学,最大的嗜好是带着孩子们钻进市图书馆翻阅资料或趴在家里一张小桌前练习书法。
妻子萧安在伊宁市某小学从事数学教学工作,利索勤勉的她会裁剪布料做衣服。
闲暇之余,她给孩子裁剪衣服是她的爱好,自家孩子的衣服上绣的栩栩如生的花朵和鸟类让人垂涎。
伊礼贤一家的生活平淡而宁静。
这时的广仁公社随着人口的增长,已经由原来的四个生产大队分成了六个大队。
重新扩建时,各生产大队的编制按照社员的家庭出身来分配的,张西林、王麻子等不同族别的贫农分属第一生产队,广仁公社最好的田地归属第一生产大队。
按照顺序,下农、中农等成分各属于第二至第五生产大队,田坤禾自然是第六生产大队的社员,让他欣慰的是汪凌仍是生产大队的队长。
妹夫别克波拉提原本是第五生产大队的队长,年初时调到公社当副书记,汪凌一肩两挑,监管第五、六生产大队,这两个大队仍是农牧业兼并的生产大队。
田坤禾劳动挣工分的工种没变,仍然是参加春秋两次的牲畜转场,平时靠干农活、干木匠来挣工分养家糊口。
这些年来,田坤禾虽是挣工分最多的,但是他家仍是广仁公社最穷的,因为他除了养育自家的6个孩子外,一直养育着二哥田坤鹏家孤儿寡母3口人,总共11口人等着他挣工分换包谷面。
田坤禾来新疆已经14年了,这些年来,广仁公社除了人多了、开垦的地多了,单一的农具坎土曼发展成了铁锹、锄头等,除了种植小麦、玉米外,还种植胡麻、红花等经济作物,公社又添加了一辆链轨式拖拉机,其他变化不是太大。
田家老太太长子田坤树一家已在县城生活了近13年,生活在县城里,表面上看一切都极有秩序,但是真正深入进去,就会发现在有条有理的秩序掩盖之中,在平静的水面下,常常涌动着一个个旋涡,传着一桩桩奇闻异谈。
什么父子断绝关系,什么男人扒女厕所墙头、什么当场捉奸、谁谁谁好色整天占女人的便宜呀,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
跟弟弟田坤禾分家后到县城讨生活的田家长子田坤树,已在县手工业联社成为砖瓦工了,按照计件领取工资。
别人一个月只能领二十出头的工资,肯吃苦的他可以领上近二十五元,日子过得比在农村种地的小弟田坤禾一家强多了。
体弱多病的妻子赵杏带着12岁的次子田柳和10岁的女儿田桃在家,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赵杏督促孩子在家看书,县城学校开课基本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长子田杨跟随县城同学到农村接受“知识青年再教育”,在广仁公社还没回来,在县城手工业联社当工人的田坤树日子倒算是平静。
让田老太太长子田坤树闹心的就是手工业联社的郝剑良和李奇闻两个家伙,天天拿着田坤树的家庭出身说事,俩人合起伙来动不动给他穿小鞋。
这天清晨,田坤树吃完早饭扛着铁锹、拿着抹子准备出门上班,见次子田柳还窝在床上懒床,对着儿子吆喝道:“田柳,日头都晒到屁股了,起床学习。”
田柳用他开始变音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嘟囔道:“今儿没人上课。”
“哎---”田坤树长叹一口气,想着这日子啥时候能到头呀?学校不上课,学生的学业都荒废了。
看出丈夫满脸的愁容,赵杏拍打着丈夫身后不知从哪里蹭的黑灰,关心问道:“他爹,咋,窦宪兄弟还没从砖窑回来?”
“没,他回来就好了,有他在,郝剑良和李奇闻这两个王八犊子还能收敛点,我是夜里做梦都盼着窦宪老弟回联社劳动。”田坤树叹口气。
望着丈夫佝偻着扛着铁锹离去的背影,赵杏双眉紧蹙,36岁的她虽说已是3个孩子的妈了,可出生江南的她风韵不减当年。
手工联社有不少家庭成分高的工人,但出生贫农的郝剑良和李奇闻之所以整天把苗头指向丈夫田坤树。
作为一个漂亮女人,凭借女人敏锐的直觉,她知道归根到底在于好色的郝剑良和李奇闻垂涎自己的美貌。
每次郝剑良和李奇闻用色眯眯的眼神瞅她时,赵杏就有种浑身衣服被扒光的感觉。
32岁的窦宪是手工联社一个砖瓦工,出生贫农的他是个仗义直爽的山东汉子,人本性善良,就是脾气暴躁,绰号“窦二球”(二球是当地人对二杆子的称呼)。
据窦宪说他老家跟《水浒传》中山东梁山好汉那地方挨得很近,他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汉子,颇有江湖大侠的味道。
每次郝剑良和李奇闻欺负田坤树等人时,都是窦宪出手相救。
听丈夫说,这些天,窦宪被小班长李奇闻派到小砖窑烧土坯子呢。
第二章:祸从天降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这天,田坤树和联社的一帮汉子们正在给新盖建的县革委会办公室上房泥。
田坤树摸墙泥的水平在联社砖瓦工里是最高的,他蹲在屋顶用抹子细细抹着跟麦草搅浑在一起的房泥,犹如一面黄色的镜子平整光亮。
他无意间在余光中发现,联社最孬的郝剑良朝肩挑着一挑子房泥的徐眼镜身旁凑,田坤树知道偷奸耍滑的郝剑良要干坏事。
还没等田坤树提醒身材单薄的徐眼镜,就看见郝剑良故意“不经意得”摔倒在搭在墙头的长木板搭的长架子旁,顺手使劲把担着重担站在这块长架子上的徐眼镜一推。
瘦弱单薄的徐眼镜毫无防备,从架高倾斜的长架子上摔了下来,挑子两头的两桶草泥和他本人从高处摔得结结实实。
田坤树见状,放下手中的抹子,一个腾空跳到地面,去搀扶呻吟不止的徐眼镜,而郝剑良在站在旁边开心的仰头大笑。
“你太过分了。”田坤树望着徐眼镜额头上的伤口,红着脸忍无可忍得憋出一句话来。
徐眼镜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敢怒不敢言,斜眼怒视着郝剑良,颤颤巍巍得用手扶着掉在鼻子下的眼镜。
身旁的各族工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围观过来,帮着一起把挑子和装草泥的桶扶正,七嘴八舌得谴责整天惹是生非的郝剑良。
维吾尔族男子热合买江对着开怀大笑的郝剑良说道:“囊斯给(他妈的),你人吗?牲口吗?”
身材高大的管明也帮腔道:“郝剑良,你整天欺负咱一个锅灶吃饭的老乡,有意思吗?”
连一向小心谨慎、明哲保身的王放也低声嘟囔着,“郝剑良,咱贫下中农别做得太过了啥。”
……
见自己竟成了众矢之的,郝剑良一下拉下脸来,阴鸷恶毒的眼睛死死得盯着给徐眼镜擦拭血迹的田坤树。
郝剑良三十来岁,中等偏高个,又黑又胖,满脸的胡子茬,一看就是个彪悍粗糙的汉子。
他对田坤树是又恨又羡慕,恨田坤树在手工联社泥瓦活是最好的,有很高的威信,羡慕他有一个美艳娇弱的妻子。
午饭,大锅饭吃的是羊肉汤挂面,二十几个汉子蹲在墙根低头吃着饭,忙碌了一上午,大家都饿坏了。
好久没吃上肉的汉子们狼吞虎咽得吃着带有碎肉片的面条,只听到“吸溜吸溜”“哗啦”“吧唧”的吃饭声。
郝剑良不怀好意得瞄几眼闷头吃面条的田坤树,斜睨着身旁低头苦吃的汉子们,扬声挑衅道:“哎哎,昨天李班长让大家推选砖窑的第二小班长,心里都有谱没?”
听到郝剑良的问话,大家抬起头不约而同朝田坤树望去,见此情形,郝剑良心中了然。
郝剑良心想,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最怕技术过硬、威信极高的田坤树会压过他。
看来开始有这个苗头了,明天无记名投票大家伙都推选田坤树当第二小班长,那他跟李奇闻的计划全泡汤了。
不行,得在萌芽状态就把大家的想法扼杀掉,郝剑良双手叉腰斜眼看着低头吃饭的田坤树,高声建议道:“这样,我跟田坤树来个比赛,谁赢了,大家伙就选谁。”
他的话语激起汉子们的兴趣,大家纷纷嚷嚷道:“比啥呀,比砌墙快还是比抹墙泥好?”
“要不,比扳手腕也行呀。”
“实在不行,比挑房泥,看谁能干。”
“比巴郎子(男孩)们玩的碰必石也行。”
“要不,比顶牛?”
……
望着兴致高涨的砖瓦工七嘴八舌得出着主意,郝剑良不慌不忙得摆摆手,“主意是我提出的,比什么得我说了算。”
熟稔郝剑良心性的田坤树冷眼相看,也不吱声,他知道郝剑良又打算使坏。
“我跟田坤树比吃饭,比吃面条怎么样?”郝剑良看着一声不吭的田坤树挑战着。
见田坤树爱答不理的,他也没跟往常一样跳起脚骂人,而是环顾四周的汉子们,“我不仅跟田坤树比赛,跟你们大家都比一比,若是我赢了,明天推选第二小班长,大家都得选我。”
“好呀,比就比,谁怕谁呀,吃面条,比谁的饭量大吗?”汉子又开始起哄道。
当郝剑良将比赛的方式和道具摆在大家伙面前,有的人直接呕吐不止,刚吃进去的午饭全部吐了出来。
有的人捂着鼻子跑得远远的,甘拜下风,“郝剑良,算你狠,你赢了。”
连热合买江都气呼呼得离开比赛场地,边走边骂:“馕斯给(他妈的),啥浪(傻子、疯子)。”
一直蹲在墙根吃饭的田坤树,见汉子们捏着鼻子骂骂咧咧离开,经不住好奇心,站起身朝十米开外的比赛场地一看。
田坤树的胃口顿时一阵绞腾,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他心想,怪不得人们喊郝剑良为“好赖皮”呢,这人也真是个奇葩。
能在这种环境下,面不改色地吃下一碗面条,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了。
只见郝剑良蹲在地上若无其事得大口吃着汤面条。
让人恶心和惊愕的是,他把饭碗放到一堆臭烘烘的人的粪便上。
原来,他比赛吃面条的方式,就是拿人的粪便来当餐桌,这么腌臜的事亏他都能想出来,关键他能狠心做出来。
第二天,无记名推选砖窑的第二小班长时,大家齐刷刷得都写着“郝剑良”的名字。
成了第二小班长的郝剑良更加耀武扬威起来,整天在工地上双手叉腰吆五喝六的。
这天,回到工地的窦宪见郝剑良又欺负田坤树了,他让田坤树的扁担上每头各放两桶房泥,别人一个扁担挑两桶房泥,只有田坤树一个扁担挑四桶房泥。
打抱不平的窦宪扔掉手中的抹子,走到郝剑良面前,使劲推了把郝剑良的上身。
窦宪针锋相对道:“郝赖皮,别以为你这小班长当的光彩,传出去还真丢咱砖瓦工的脸,显得DAN疼,你就一边塔马夏去(玩去),别整天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小心我把你拿大粪当饭桌的事告诉上面的头头,看你这小班长还能当成不?!”
见“二球”窦宪又多管闲事了,郝剑良用手揉着前肩的肌肉,灰溜溜得躲到一边不吭气了。
在所有砖瓦工里,只有窦宪能制住郝剑良,是因为当年郝剑良为了达到某种利益,将妻子奉献给一个柯尔克孜族汉子。
而这事凑巧让窦宪知道了,但口风紧的窦宪一直帮着他隐瞒着这耻辱的事情,真是一物降一物呀。
革委会办公室竣工并投入使用,县上为了多生产砖块,加大了砖窑的建设规模。
原来的小砖窑多烧土坯子,烧出来的砖块拉到旁边黄土堆前盖建一座大砖窑。
这样以来,晚上加班烧窑的工人工作量就大了,有些砖窑工招架不住了,不少人累倒在岗位上。
上面的领导要求砖窑内部灵活调配,从砖瓦工里挑选几个人夜里去小砖窑烧土坯子。
这下,垂涎赵杏美色的李奇闻和郝剑良见机会来了,在抓阄决定谁值第一天夜班的小会上,郝剑良一使眼色,李奇闻嚷嚷道:“抓阄,抓阄来决定谁今晚上烧窑。”
早就做了手脚的郝剑良开始让砖瓦工抓阄,他将叠好的纸条放在左手排成一排,让大家伙轮着来抓。
在他暗箱操作下,田坤树和窦宪抓的阄上写着“晚上烧窑”四个字,其他人全是空白纸张。
田坤树和窦宪看着阄上的字,一声不吭,两个实诚的汉子又回到岗位上开始抹起墙泥来。
所有砖瓦工都没发现这次抓阄是动了手脚了,大家认为很正常,也都没多想。
忙碌中的工人们抹墙泥的、挑房泥的,用铁锹搅拌房泥的,都忙着手中的活,没一个人看见好色的李奇闻和郝剑良两人对着田坤树忙碌的背影露出一股阴森森的坏笑。
女儿田桃到广仁公社的姑姑田坤蓉家找庞咚咚玩耍去了,次子田柳不知野到哪里玩去了。
赵杏今天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屋门响了,她以为丈夫田坤树或儿子田柳回来了,翻转身体继续睡觉。
随即,就听到床边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动静,好像有人坐在自己床边吻她。
一直到李奇闻钻进她的被窝,躺在她的身边,她才完全清醒过来。
李奇闻将只穿着内衣内裤的赵杏紧紧抱进怀里,激动得说道:“美人,总算钻进你被窝了,快想死我了。”
说着,可怜的赵杏想张口喊叫求救,嘴巴早已被李奇闻的另一只手堵住了。
她使劲得挣扎,但是在壮汉李奇闻的禁锢下,浑身松软,体弱的她没有一点力气……
做不了任何反抗的赵杏睁着眼睛流着泪,看着黑暗的屋顶,什么也不想,只是无助得流着屈辱的眼泪。
李奇闻低头看着一声不吭满脸泪痕的赵杏,开始有点害怕了,他转头压着嗓门朝屋门外放哨的郝剑良说道:“郝剑良。”
……
第三章:砖窑坍塌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翌日清晨,夜间烧完窑的田坤树回到家,见自己媳妇赵杏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肿,追问她,她躲闪着眼睛支支吾吾解释,想念老家年迈的爹娘了。
疲倦不堪的田坤树也没多想多问,妻子离开家乡在新疆生活15年了,赵杏15年未回家探亲,常年没见娘家人,想念亲人思念哭泣也是情理之中。
清晨,田坤树和手工业联社所有砖瓦工继续到新建的大窑洞垒烟囱,这是一个长500米、宽60米的新砖窑,两边各有26个窑洞口。
下面的地基和窑洞墙体都按照朱技术员的图纸设计建造完毕,只剩下高大烟囱这个关键部位了。
为了确保新砖窑今年投产使用,让全县各族居民从低矮的土坯屋搬进敞亮的砖瓦房,手工联社加班加点得盖建,进展速度非常快。
高大的烟囱离砖窑顶已经50多米了,离地面至少也得55米高了,不同民族的汉子们顶着酷暑烈日,汗流浃背得站在用木板搭建的架子上,热火朝天而又有条不紊得忙碌着。
分管砖窑的李奇闻和他的“狗腿子”郝剑良蹲在砖窑的阴凉处吧嗒吧嗒抽着烟正琢磨着,商量着再想方设法把田坤树安置到夜班烧窑,他俩再到了深夜摸到他家上了田坤树的媳妇。
就听到一阵轰隆隆巨响,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好像发生了几级地震,紧接着听到一阵哗啦啦的砖块坍塌的巨响。
吓得俩人屁滚尿流得爬离阴凉处,发现刚才还矗立在那里的高大烟囱不见了。
坍塌的烟囱如一座废墟般在地上,烟囱将北面的半个窑洞压垮了,烟囱处冒着一阵浓浓的白灰,乌烟瘴气的,什么也看不清。
十几个砖瓦工中,有七八个人被压在倒塌的砖块里……
这是当年震惊县城的最大的安全事故,设计图纸的朱技术员下放到工地干体力活,李奇闻被免去职务,下放到沙场挖、筛沙子,郝剑良也一同前去。
县领导又从内地请了专家在砖窑原有的基础上设计图纸,继续马不停蹄得动工建造。
丈夫田坤树的意外去世让赵杏顿时觉得天塌地陷,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打击实在太大了,她哭昏过去许多次,躺在床上滴水未进,不住呻吟着。
听到噩耗的田老太太当场翻了个白眼就昏死过去,别克波拉提赶紧掐岳母娘的人中,老太太总算回过一口气。
田老太太卧床不起,女儿、女婿精心照顾着她,张花去老太太病床前待了片刻,告诉小姑子,她要回家给田弯儿、石头做饭,匆匆离去。
回到家里的张花再也没去看病倒的婆婆,也没去县城为离去的田坤树送行。
此时的张花,一门心思顾着自己家,抱着“各扫门前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
田坤禾、吉月娥一大家子连夜赶到县城帮忙,闻讯赶来的田杨一路上眼泪已经哭干。
披麻戴孝的田杨带着弟妹和堂弟妹们跪在爸爸的灵柩前,按照当地的习俗跪谢来人。
前来送行的人按照广仁乡汉族人送葬的礼行,跪倒在田坤树灵柩前,接过长子田杨递过来的一杯酒,浇灌在泥盆里,然后焚烧三道纸,“死者为大”,再跪拜磕三次头。
当李奇闻和郝剑良拿着草纸刚走到人群里,原本跪在灵柩前抽噎的田柳看见他俩,猛的一个起身。
披麻戴孝的十二岁男孩快步冲到俩人跟前,朝这两个中年汉子又撕又踢,抓着俩人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
李奇闻右手的虎口处被咬烂了,郝剑良的手腕处也血淋淋的,俩人使劲挣脱田柳的撕咬,骂骂咧咧道:“妈的,小比崽子,还想反天了?!”
满嘴是血的田柳发疯般扯着尖尖的嗓子咒骂道:“坏人,开太(滚),阿囊斯给(我RI你妈),坏蛋,坏人,我长大了一定给我爸爸报仇!”
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两个四十左右的汉子,田柳右手指着他俩,不依不饶道:“你们等着,我长大了一定为我爸爸报仇!”
周围的人都知道李奇闻和郝剑良平日子欺负老实巴交、忍气吞声的田坤树,已成家常便饭,大家都摇着头感叹道:“一天到晚欺负人,这真是造孽呀。”
“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人不能做坏事,瞧,人家小子记恨上了。”
……
李奇闻和郝剑良俩个七尺高的汉子,被小田柳眼中射出的跟年龄不相称的恶毒怨恨的眼神吓住了,他俩被周围的人们戳着脊梁骨狼狈得离开。
肋骨摔断几根的窦宪央求着前来为田坤树送行,被两个壮汉用担架抬着的他,吃力得歪着脑袋对着灵柩哭喊道:“田大哥,小弟窦宪送你一程,你一路走好---”
田柳拉着下乡多年的哥哥田杨、妹妹田桃以及跪在灵柩前也披麻戴孝的田苗、田穗等人,来到躺在担架上的窦宪跟前,郑重其事得给窦宪毕恭毕敬得磕了三个响头,他哭喊道:“窦叔叔,我没爸爸了,呜呜---”
在给田坤树送葬的过程中,前来帮忙的人、以及田杨和田坤禾等人都发现,十二岁的田柳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苦难常常比岁月的威力大上许多,苦难能逼迫人不得不快速长大。
十二岁的田柳也不愿意快快长大,但是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对郝剑良和李奇闻咬牙切齿的恨,不仅是因为这两人经常欺负爸爸田坤树,更让他憎恨这两人的是,那天夜里,他听到了那不堪的一幕……
母爱是天底下最伟大无私的,犹如一叶小舟,即使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尽管风雨肆虐侵蚀,在海面漂泊、随波逐流的小舟也会给睡熟的孩子提供一个安逸的小窝。
身体多病、弱不禁风的赵杏失去丈夫后,看着三个未成年的儿女,硬是坚强得咬着牙爬起来,用她羸弱的肩膀和多病的身体撑起了这个不完整的家。
由于田坤树是因公殉职,县上为了照顾砖窑坍塌后的遗孀,给这些家庭妇女因人而宜得解决了工作。
不识字的遗孀分配到各机关单位当清洁工,识字的安排到机关单位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赵杏在江南老家上过八年学,算是识字较多的,上级部门把她安置到县教育局干文件报纸的收发工作。
有了正式工作的赵杏,搬离了砖窑家属院,住进了教育局职工宿舍,让凱觑她的李奇闻和郝剑良不再敢轻举妄动,对于这个让他俩念念不忘漂亮女人,他俩也只能远观而不敢亵玩也。
在教育局上班没多久,三十六岁的赵杏这个月例假没如期而至,她怀孕了。
对腹中的这个小生命,赵杏心情复杂、矛盾且纠结着,不知是该去或该留。
好几次,她走到县医院妇产科门口徘。
每次迈进门口,心又仿佛被蜜蜂蛰了般,缩回前行的脚步,万一这孩子是丈夫的,怎么办?
离开妇产科门口,又驻足寻思着,万一,这个孩子不是田坤树的,咋办?
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丈夫田坤树的,还是那两个杂碎李奇闻和郝剑良的,按日子推算了下,就是在砖窑倒塌的前两天怀上的。
在心里,她无比渴望是丈夫田坤树临死前那一夜留给她的念想,带着侥幸的心理顶着大肚子上下班。
次年4月份,赵杏忐忑不安得在县医院产房生下这个孩子,是个结实的男孩。
赵杏吃力得抬起头看了下这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婴儿。
从眉眼看,她就知道,坏了,这个孩子不是丈夫的,五官的大致模样像极了李奇闻。
赵杏一气之下,她当场晕了过去,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抢救她。
对于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赵杏从心底反感和厌恶着,这个婴儿是屈辱的产物。
她给男孩的小名取名狗剩子,而次子田柳直接告诉别人,他家这个小弟小名狗剩子,大名叫田狗剩子。
随着接二连三的招工、招干、参军入伍指标下来,知识青年相继都走了,昔日热闹的知青点变得冷冷清清。
广仁公社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唯一的新闻就是张西林家的大小子张忠明又把王麻子家的老母鸡一窝端了,王麻子媳妇气得在骂街呢。
这天,田坤禾扛着铁锹去庄稼地浇水,只见路上一群人围堵着,咋咋呼呼的嚷嚷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好不热闹。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田坤禾路过看热闹的人群时,就听到人群中传出张西林家大小子张忠明的瓮声瓮气的嚷嚷声,“这是一头母骡子,肚子里还怀着两头小骡子呢,所以才这么贵。”
张忠明话音刚落,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看笑话的人们也不挑破张忠明睁眼说的瞎话,看张忠明咋样讹诈行人。
随即听到人群里传出一个文绉绉的男青年声音,“就算是一头怀了两头小骡子的母骡,也不能值一千块钱吧?!”
“你城里人哪会知道骡子的价格,去年我家的这头骡子下了一对双胞儿,我这是按照双胞的价儿再加上母骡子的钱合起来算的,必须赔1000元。”张忠明继续厚颜无耻的编着瞎话。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取笑声,“哈哈哈---”
大家心里都嘟囔着,这张西林的大小子嘎球球可是个又坏又蔫的主儿。
第四章:风起云涌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耿直的田坤禾实在听不下去了,听这文绉绉的声音,又是一个没跟田间地头和牲畜接触的城市人、书呆子。
前些年,有些知识青年刚到公社插队,见到广仁公社4月初那成片的绿油油麦子,竟然站在麦田高声感叹广仁公社的韭菜咋这么多呀,类似的笑话闹了不少。
田坤禾拨开人群走进一看,一辆绿色吉普车前停在人群当中,车前躺着一只死骡子。
长的酷似他爹张西林的张忠明,个头挺高,瘦削肩膀上也顶着一个不大的麻雀头,稀稀拉拉的眉毛也没几根,三角眼、高颧骨、两腮无肉、天包地的嘴里露出两颗大老鼠牙。
他正双手拽着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的袖子,让这位戴眼镜的年轻人赔钱呢。
“张忠明,你又讹诈人了,明知道骡子不会生育,还这样不依不饶的,这头骡子撑破天了,还不到400元钱,1000元亏你能想得出来。”田坤禾厌恶得看着比他爹还赖、蔫、坏的张忠明,旁敲侧击提醒着戴眼镜的年轻人。
听了田坤禾的话,戴眼镜的年轻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围看笑话的人都饶有兴趣的哈哈大笑呢,搞了半天,骡子没生育能力。
是呀,以前从课本上学过,骡子是马和毛驴交配出来的产物,算是个不公不母的二咦子(不阴不阳的意思),怎么可能会怀骡子呢。
戴眼镜的年轻人环顾周围看笑话的人们,摇摇头,叹口气,他转身走到车里,从里面的包里掏出五十张十元钱,递给还想耍赖的张忠明,板着脸说道:“老乡,这骡子钱按500元钱赔给你了,这死骡子你拉回家吃肉。如果你还耍赖,耽误了我的工作,我就找派出所的警察来处理这事了。”
张忠明扭头看看这辆很少见的吉普车,再看看车子行驶的方向,估摸着戴眼镜的年轻人是从乌鲁木齐往伊宁赶去办公差的,他见好就收。
戴眼镜的年轻人上车前,对着扛着铁锹闷头离去的高大背影喊道:“老乡,你叫啥名?”
田坤禾没回答,迈着大步继续朝田间地头赶去,身边看热闹的各族群众七嘴八舌道:“他叫田坤禾,第六生产队的社员。”
“田坤禾,田坤禾。”上了车的年轻人生怕自己忘记这个名字,从上衣口袋取出钢笔,在小本子上认认真真记下了“田坤禾”三个大字。
装上钱后的张忠明屁颠颠得用手拽地上的死骡子,准备拉回家剥了皮吃肉。
这只少说二百来公斤的骡子死沉死沉的,他干瘦的身体拽了半天纹丝不动。
他双手拽着骡子的后腿,仰脸向看热闹的百姓求助道:“乡亲们,帮个忙吧。”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哄散着离去,没一个人搭理他,望着这些离开的背影,张忠明高声发话:“哎哎,都别走呀,谁帮我拉回家,我把骡子头白开(白白)送给谁。”
一哄而散的百姓们没一个止住脚步,边走边七嘴八舌议论着。
“切,当我们傻呀,我们可不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就是,他张忠明说话跟放屁一样,给他帮忙等于白帮。”
“就他这赖不兮兮的怂(家伙),给他帮忙,切,白浪费我的力气,还是省省吧。”
“你抬举他了,他嘴里那是连放屁都不如,别人放屁还能臭一阵,还有个响声,他放屁都不吭不哈的。”
“他爹张西林那是撒尿用筛子筛金子,他张忠明做得更抠门,他就是个抠沟子嗦指头的人,抠完沟子(屁YAN)不嗦手指头的话,白白浪费了他沟子里的屎。”
“哈哈哈----”
……
时间像蜗牛,只是三四月就好像过了五六年那样漫长,田坤禾在广仁乡麻木得过着“今天重复着昨天的故事”的平淡生活。
而在县城,近日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让寡妇赵杏可解了恨。
一天夜里,砖窑轮到砖瓦工贾明夜里烧窑,刚到窑洞还没拉开架势干活,贾明就开始闹肚子,他实在撑不下去了,跟住在砖窑附近的买买提江换了下班,回家休息。
贾明刚走到砖窑家属院自家房子附近,肚子又开始咕噜噜闹腾了,他赶紧儿找了个地方蹲下解手。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黑漆漆的。
突然,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闪到自家房屋前面,还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得推开自家门钻了进去。
蹲在黑夜解手的贾明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全身沉浸在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和羞辱之中。
从刚才那男人的身形看得出来,是从晒沙场回来继续负责砖窑排班的李奇闻那狗东西。
李奇闻是县城出了名的骚公狗,整天跟女人勾三搭四的。
贾明连屁股上的屎粑粑都没顾得上擦,提起裤子,蹑手蹑脚走到自己屋门。
侧耳听了下,猛的推开门冲了进去,手电筒划破了黑暗的房屋,照亮了屋里的一男一女。
李奇闻正慌里慌张得忙着拉裤链,自己的妻子双手捂着赤裸的上身,这对准备偷情的男女被吓呆了。
气得浑身哆嗦的贾明双手发抖,嘴巴颤着说不出话来。
李奇闻毕竟见过世面,多少缓过劲儿来,厚颜无耻得给自己辩解,“是你媳妇先勾搭的我。”
说完,趁着贾明还没反应过来,哧溜一下跑出屋……
第三天,县城就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夫妻合谋杀害情夫案件。
李奇闻溜走后,被妻子戴绿帽的贾明不堪屈辱得暴打娇小玲珑的妻子。
贾妻原本就是在李奇闻威逼利诱下才偷偷当了他的地下情妇,那天被丈夫抓了个现行时,李奇闻将俩人偷情这一盆屎全扣在她头上,让贾妻对李奇闻心生怨恨。
夫妇合计了一下,贾明藏在床底下,贾妻将李奇闻约到家里,夫妇俩趁色欲攻心的李奇闻不备之时,合伙在自家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砖窑的小头头李奇闻被情妇杀害的消息传到赵杏耳边,听说李奇闻的头颅被贾明用菜刀砍了下来,她有种解恨的兴奋。
贾明和妻子一人被叛死刑,一人判决有期徒刑20年,留下了二子一女,最小的儿子贾强只有3岁。
在贾明被枪决的那天,大卡车拉着被枪决的贾明游街。
赵杏儿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面对着卡车上被五花大绑的贾明微微欠下身,内心里真诚得感谢道:“谢谢你,英雄好汉,这个祸害总算除掉了,可郝剑良那个祸害啥时候遭天谴呀?!”
……
春暖花开,春风飘扬,花开草绿,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应运而生。
1977年,查全性面谏国家领导,首倡恢复高考并采纳,他也被后人称为“倡导恢复高考第一人”。
中断了十年的国家高考制度得到了恢复,扩大了高等教育的入学门槛,改变了由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局面。
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知青、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高考对于许多人来说,是青葱岁月“焦虑”的代名词,但是对于蹉跎十年岁月的人们来说,是一次破除年龄、婚否、出身限制,逆转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
在这次高考中,积压下来的570万不同年龄的青壮年男女从车间、从农田、从军营、从机关、从学校……有资格的考生们蜂拥而至走进了这场改变自己和国家命运的考场。
有不少夫妻、父子(女)、母子(女)、兄弟、姐妹携手同赴考场参加高考,一块来挤这“独木桥”,来跨越这道“穿布鞋”和“穿皮鞋”的分水岭。
已从昭苏县第一中学调至伊宁市某中学任高中语文教师的伊礼贤,非常幸运得被抽调参加阅卷这一神圣而神秘的工作。
对于39岁的伊礼贤来说,参加高考阅卷这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他庆幸并激动自豪着,专门订做了一身新衣参加高考阅卷。
这次阅卷让伊礼贤终身难忘,这是一次考生年龄、文化、阅历等不同的参差不齐的答卷。
在阅卷过程中发现了、看到了许多奇闻趣事。
他负责批改作文,有一考生的作文卷上吭吭哧哧写了不到100来字的作文,还错字连篇。
让伊礼贤感动的是,这位考生在剩下的空白页上一笔一划写了一首当年最流行的打油诗,竟然没一个错别字。
“国家决定复高考,知识青年拍手笑,白天战天并斗地,夜晚擦枪又磨刀。一颗忠心红又红,两种准备牢上牢,身居乡村小土屋,心怀四化大目标。”
伊礼贤知道这是一个仓促上阵参加高考的知青考卷,近两年,我国的边境线上,老修(前苏联)的士兵时不时前来挑衅,跟我们这边有些小摩擦,边境线的各族知青们都配发了步枪等,全民都是民兵,白天农耕,晚上巡逻,很是辛苦。
语文考卷怎么也不会出现交白卷的现象,多多少少能写出一些字来,可是对于批阅理化组的老师来说,每天都是捧腹大笑。
一位有自知之明考生的理化卷的试题下一片空白,他(她)在卷子上画了个阴阳面分明、立体感很强的大鸭蛋,上面还附了两行字,“批卷老师辛苦了,送个鸭蛋来考(犒)劳。”
高考制度的恢复,激励了许多曾抱着“读书无用论”的人重新拿起书本,加入到求学的队伍中来。
第五章:田杨殉情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伊礼贤批阅高考卷后,这次考生们五花八门的答卷虽然有不尽如意之处,但它意味着我国公平、公开、公正选拔人才的恢复。
在1978年春季的那次高考中,海米提˙别克波拉提也从果子沟草原回来参加了民考汉。
在考卷分数的基础上加70分,海米提考上了八一农学院本科班,加上预科班1年,要在八一农学院上5年大学,预计1983年毕业分配参加工作。
1978年,庞咚咚参加中专考试,考上了伊宁卫校普通护理班,三年的护理学习预计1981年毕业分配到县城医院参加工作。
1979年,知识青年田杨参加高考,顺利考上了八一农学院大专班,三年学制。
1980年,跟田杨当年一起到广仁公社上山下乡的、比他大一岁的女知青郝婕复读一年后也考上了八一农学院大专班。
在迎接新生的活动中,田杨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身材高挑的郝婕,能跟郝婕谈对象(谈恋爱)是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多年的梦想。
起初,郝婕顾虑到自己比田杨大一岁,没有答应,有意识得躲闪着田杨。
痴情的田杨坐在郝婕宿舍下的草坪上,傻傻望着郝婕宿舍的窗户,连着坐了大半个月,她架不住田杨的狂热追求,最终缴械投降。
俩人一谈对象,犹如干柴烈火般熊熊燃烧、形影不离。
这对姐弟恋的恋人爱的炙热而疯狂,最终在校园那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冲破了那道防线,偷吃了禁果。
这一年暑假,当田杨领着恋人郝婕回到县城拜见妈妈赵杏时,赵杏刚见到郝婕的一刹那,微微愣了一下,但立刻便恢复了常态,提着一个黑包朝屋外走去,不咸不淡地说道:“田杨,我要去上班,你跟郝婕在家里玩吧。”
赵杏走出房屋时,虚晃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她知道儿子带来的对象,是那个千刀万剐的郝剑良的大女儿。
郝婕高高的个儿,皮肤白净细腻,头发、眉毛、眼珠都是深棕色,这个外貌压根没有郝剑良遗传因子的女儿,看上去就是个二转子(混血儿),据说是郝剑良媳妇偷汉子的杰作。
晚上,田杨蹲在木床边仰着脸望着纳鞋底的妈妈,苦苦哀求道:“娘,你就答应我跟郝婕的事吧,她跟她爹不一样,她也反感她爹,求求你了,老娘。”
赵杏眼皮子也不抬,还是那句话,“你玩玩她可以,随便怎么玩,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的,但是让郝剑良的女儿成为我田家的儿媳,除非我死。”
一直在旁边怒视大哥田杨的田柳,一把将凑到他跟前的5岁的弟弟田狗剩子推搡在地。
他站起身朝哥哥田杨恶狠狠得喊道:“不行,就是娘死了,你也不能把那个郝赖皮的闺女领回家,我田家跟他郝赖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田柳双眼射出一道怒光,里面充满戾气和咬牙切齿的恨意,让赵杏不由打了个颤,慌乱之间,针尖不留神就扎进了左手的指腹,一股血汩汩而流。
她将指腹放进嘴里,轻轻吮吸着血液,恶心得只想呕吐,眼睛慌乱得不敢看次子田柳,心虚而忧伤。
不知为什么,每次谈到郝剑良时,她从儿子田柳的充满恨意的眼神中读出很多耐人寻味的味道,难道那天晚上郝剑良和李奇闻轮奸她的事被儿子看见了?!
在家里碰壁的田杨不得不来到广仁乡(广仁公社已改称为广仁乡)请求援兵,他以为小叔田坤禾出面调和,也许妈妈会松口的。
赵杏坐在八仙桌旁,黑着脸质问前来帮田杨说情的田坤禾,“他小叔,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如果张西林家的张忠明娶你家田豆,你答应不?”
一想到张忠明那猥琐无赖的宵小之辈,田坤禾慌忙得直摇头,生怕他的头摇慢了,自家田豆真的就要成了张家媳妇了。
赵杏冷冷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大嫂,郝婕这闺女跟张忠明就不是一路人,郝婕这丫头在公社下乡当知青那些女娃中,最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个好娃,现在又跟咱田杨一样上了八一农学院,这俩娃多般配呀?!”田坤禾不知道大嫂咋会这么憎恶郝婕的爸,仍不甘心的劝说着,哪怕有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坐在旁边的田柳见小叔还要继续当说客,直接下了逐客令,“小叔,你有这闲功夫,不如赶紧回家让小婶给我纳几双鞋子,过阵子我要参军了。”
屋内一时间沉默许久,望着吃了秤砣的大嫂和田柳的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倔强神态,田坤禾知道他这个说客算是白浪费唾沫星子了。
他失望得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朝屋外走去,低声感慨道:“哎,这可咋办,这要把两娃逼成啥样呀?!”
整个县城笼罩在阴湿的雨里,灰蒙蒙的天空,迟迟不见阳光,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
田杨跟郝婕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俩人流着泪走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
郝婕怀孕了,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局面,而双方家长都极力反对他俩的爱情,这对年轻的情侣迷茫、彷徨而绝望。
俩人在县百货公司大库房后的墙根处流着泪紧紧相拥着,深情得亲吻后,毅然决然得喝了瓶敌敌畏殉情自杀。
临死前俩人紧紧得抱着对方,不留一点缝隙,他们脚底的空玻璃瓶被投掷在地面上,因惯性而左右晃动着,慢慢停止了晃动,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不动,炙热的阳光照在这对恋人的尸体上,似乎暖暖的。
田杨的身边用一块石头压了一张纸条,“我们的心将永远不会离开彼此而存在。”深情而绝望。
大库房的墙体上,用石头尖刻画了一颗巨大的心,里面写着“爱,永恒”。
心的下面刻写了一句小字,“小叔,求您把我跟郝婕葬在一起。不孝侄子田杨。”
玩耍的孩子看到了这对离世的男女,赶紧报告了派出所。
田杨殉情的现场,赵杏看着田杨乌黑发紫的脸庞,铁青着脸摇着头对民警说道:“同志,这不是我家的田杨,他只是长得像田杨罢了。”
民警知道赵杏不愿、不相信也不接受死者是她儿子,为了让这个可怜的母亲接受这个残酷现实,一名女警劝说道:“大姐,你瞧墙面上刻着田杨的名字。”
“不---”赵杏一把推开女警,歇斯底里吼道:“他不是我儿子,我儿子的后腰上长了个大痦子。”
她发疯般扑倒田杨身旁,撩起田杨的上衣,嘴里不住地嘟囔道:“我说这不是我儿子,你们不相信,你们看这个巴郎的腰后肯定没有痦子。”
上衣撩起后,死者腰间一颗大指甲盖般的黑色痦子,看着这显眼的痦子,赵杏一口气没接上,昏死过去。
女警赶紧掐她的人中,随同赵杏来现场认领尸首的单位同事们七手八脚得把她抬起来,朝县医院送去。
派出所干警用卡车拉走了这对殉情的恋人,经过验尸,俩人喝了敌敌畏,郝婕腹中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在医院治疗的赵杏一夜之间白了头。
望着一头白发的嫂子,田坤禾泪流满面。
在他的苦苦央求下,赵杏最终答应了儿子生前的遗愿。
田坤禾出面跟郝剑良一起给两个年轻人办理了丧事。
在送葬的过程中,赵杏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田柳自始至终没有过来给哥哥送行。
田坤禾带着自己哭得死去活来的五子一女田苗、田穗、田庄、田草、田薪、女儿田豆为他们的大堂哥送葬,田杨生前跟小叔田坤禾的孩子感情很深。
田杨的亲妹子田桃、亲弟弟田狗剩子一起为大哥田杨送葬。
1981年暑假,田老太太的长孙田杨殉情自杀,让这个心熬得如干枯油灯的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离开了人世,享年75岁。
在离开人世那一刻,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右眼滚落下来,她右手指着东方,那是家乡的方向,两眼睁得大大的永远定格在亲人的记忆里。
这个裹脚小老太,6岁就被贫寒的爹娘送到江苏扬州某镇大地主田家当童养媳,35岁那年丈夫跳河自尽就守寡,一个寡妇拉扯大四个儿女并为他们相继办理婚事成了家,50多岁带着儿媳女儿离开扬州老家,千里迢迢来新疆讨生活,并在新疆安家落户。
这位裹脚小老太太20年前携带着一家老小千里迢迢走西口来到天山脚下,临走前死不瞑目,田坤禾痛哭流涕得用手掌轻轻合上母亲的眼皮。
他知道,老母亲想念家乡了,可他最终没有让母亲叶落归根,两个哥哥已经长眠于此。
田家兄妹四人现只有他跟妹妹田坤蓉了,田坤禾决定余生就在新疆渡过了,而妹妹也成了哈萨克族的媳妇,不可能再回那美丽秀气的水乡江南。
在广仁公社(乡)生活20年,恬淡、宽容、大度的田老太太除了为保护自家闺女拿着菜刀赶跑不轨之人外,从未跟街坊四邻红过脸,谁家办理喜丧之事,她都会主动前去帮厨,与各族农牧民成了好友。
第六章:心如死灰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送葬那天,闻讯赶来的各族农牧民朋友纷纷来为她送行,自发送行的队伍很长、人很多,颇为壮观,有汉族、哈萨克族、维吾尔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回族、东乡族……
广仁乡唯一的汉族裹脚小老太,生前绝对想不到,身为一介草民的她竟然博得广仁乡各族农牧民的敬重和爱戴。
为她送行的人们发自内心尊重这个伟大而平凡的母亲,不仅因为她教会了各族农牧民用芦苇和芨芨草编制各种生活用具,更重要的是这个腿脚不方便的裹脚小老太是个热心肠之人,生前曾帮助过不少人家。
作为田老太太尚存人世的唯一儿子田坤禾,披麻戴孝、摔泥瓦盆、举着白皤送走了家里的主心骨。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广仁乡的北山走去,老岳母去世,别克波拉提连夜从山上拉来了上好的松木,让乡里韩木匠连夜帮忙打了一口上等的棺材。
褐红色油漆的棺材用三根粗麻绳绑着,两根长檩子穿过数道麻绳,十六个不同族别的汉子抬着棺材迈着齐整的步伐一步步朝广仁乡墓地走去。
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头的汪凌,腰身缠着一道白布,脖颈上挂着一根布袋绳,绳索上耷拉着一个马褡子,里面装着街坊四邻剪的圆纸钱。
他边走边扬手撒着纸钱,送葬队伍每逢路经十字路口或小桥时,汪凌扯着嗓子仰天高喊道:“田大嫂,过十字路口了,一路走好!”
“田大嫂,过桥了,一路走好---”
“田大嫂,上山喽,一路走好---”
……
田坤蓉哭得昏倒几次,别克波拉提以女婿的身份,按照汉族人的习俗为岳母披麻戴孝送葬。
田坤禾把老母亲安葬在广仁乡的北山上,背朝高山面朝伊犁河的小支流。
田老太太坟前的这条小支流就是当年庞杰和小田叶被横生的枝节拦截的地方,他们的尸体就是在这条河床上找到的。
田坤禾将哥哥田坤树、田坤鹏、妹夫庞杰、大侄子田杨和女儿田叶的坟全部迁在田老太太坟冢的下手。
望着田家6座大小不一的坟冢,坚强如铁的田坤禾跪在坟前将头紧贴在黄土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
当年离开家乡的13名亲人,一路历经磨难,不到20年的时间,老老少少相继7人(含吉月娥腹中六个月的胎儿)去世,田家三个儿子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人苟活人世。
跪拜在父亲身后的田苗要起身拉痛不欲生的父亲田坤禾,被母亲吉月娥拦住了。
吉月娥泣不成声道:“就让你爸哭出来吧,这些年他肚里的苦水太多了,总这样憋着,早晚会把身体憋坏的。”
17岁的田苗瘦弱的身躯直挺挺得跪在爸爸身后,望着爸爸佝偻的身影,他发现心中高大坚强的爸爸才过不惑之年就显得很苍老了。
田苗泪如泉涌,他在奶奶坟前暗暗发誓,今后的田家就由他田苗来撑起吧,这些年来,爸爸太累了,实在撑不动了。
这一年,17岁的田苗参加高考,被八一农学院本科班录取,他是广仁公社第一个飞出来的金凤凰。
这一年,16岁的田柳参军被分到乌鲁木齐市当兵,走之前,他将自己平时积攒的玩具全部给了14岁的妹妹田桃。
看着姐姐田桃手上的玩具,4岁的弟弟田狗剩子伸手去抢他早就眼馋的小手枪,是田柳花了半年功夫用捡来的上百个空子弹壳制作的。
田狗剩子去抢,田桃手朝怀里缩,一不留神,手枪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坏了。
望着地上的四分五裂的小手枪,一气之下的田柳抡起一个巴掌,狠狠扇到弟弟狗剩子的小脸上。
狗剩子的鼻孔顿时血如泉涌,他张着小嘴哇哇大哭,田桃见状赶紧扶起摔倒在地的弟弟,找棉花团塞住他的鼻孔,出言责备田柳,“二哥,你下手咋这么恨?他是咱亲弟弟呀。”
自觉无趣的田柳怏怏不乐推开门走出屋子,冷声咒骂道:“这个小杂种不是我亲弟。”
下班回家的赵杏刚巧看见田桃劝说田柳的这幕场景,田柳推开门时,她顺着屋门站在了门后,田柳没看见妈妈回来。
田柳见黄球鞋的鞋带松了,弯腰绑鞋带,从余光里看到站在门后的妈妈,脸色苍白地摇晃着身体快要摔倒的样子,顾不上多想,他返回去搀扶着虚弱的妈妈。
赵杏躺在床上,给田桃几块钱,打发她去门市部给弟弟狗剩子买糖吃。
斜靠在被褥上的赵杏对着局促不安的儿子开门见山道:“柳子,你怎么能骂你亲弟杂种呢?!”
听到妈妈质问中带着浓浓的苛责语气,田柳仰着头哈哈大笑,自嘲道:“亲弟,我亲弟?!可是他不姓田,他姓李---”后面的话语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叫出来的。
赵杏如同被雷击般睁大她美丽的凤眸,眼中噙泪不敢置信得望着儿子,嘶哑的嗓子怒吼道:“那天夜里,你究竟在哪?!”
田柳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和懊悔,五官有些扭曲,双眼含泪抽噎道:“我宁愿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可是它不是梦,它是真实的存在,娘,你为啥要生下狗剩子?你看他眉眼哪点像田家人?你知道吗,你生下他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你这是自取屈---”
田柳嘴里的“辱”字被赵杏一巴掌扇进了嘴里,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妈妈这个响亮的耳光更增添了田柳对狗剩子的憎恶,他左手捂着右脸颊,什么也没说冲出了家门。
当所有新兵戴着大红花在县武装部门前排队,亲人们都前来依依惜别地相送参军的孩子。
田柳这里,只有妹妹田桃和弟弟狗剩子为他送行,没有妈妈的身影。
穿一身绿军装的田柳失望得望着妹妹,“咱娘呢?”
田桃红肿着眼睛泣不成声,“二哥,娘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了床了,她让我告诉你,你在部队一定好好干。”
狗剩子拉着哥哥田柳的衣襟,撇着小嘴哭道:“哥,不走哈,哥,狗剩子听话,不惹你生气。”
低头望着满眼泪汪汪的狗剩子,田柳的心莫名得一抽,是呀,这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小弟弟。
田柳蹲下身子,双手捧着狗剩子的小脸,大拇指揩去他小脸的泪珠,叮嘱道:“哥不生气,狗剩子,在家听娘和姐的话,好好读书识字。”
看着田狗剩子小脸的眉眼,田柳的手又如同被蜜蜂蛰了般收了回来,他不愿看狗剩子这酷似李奇闻的五官,一见就心生厌恶。
田柳快速回到队形中按照队列顺序爬上了军车,在锣鼓喧天中,车子离武装部渐行渐远。
他泪眼模糊得望着妹妹的身影,最终忍不住小声抽噎着,哭着哭着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同行的新战士以为他恋家,竟然哭得像个娘们一样,都指指点点的取笑他。
只有田柳知道,他在为可怜的母亲哭泣,为当年自己的怯弱而哭泣。
那个夏夜,对于田柳来说是一场永远甩不掉的梦魇,这可怕的梦魇时时刻刻纠缠吞噬着他的心。
那个夏夜是田柳人生的分割线,也是他性格分裂的分割线,之前的他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少年,可是经过那夜后,随即爸爸的去世让他变得仇恨周围的一切,性格开始扭曲起来。
那天下午,他跟邻居贾明叔家的长子贾希玩捉迷藏,无处可躲的田柳开始耍赖,没有藏在指定的范围,而是直接藏在爸妈的大木床下,静静等候着贾希的寻找。
贾希在规定的范围没有找到田柳,他知道田柳又耍赖了,懒得跟田柳玩这违反游戏规则的捉迷藏了,肚子饿的他回家吃饭去了。
躲在床底的田柳傻乎乎得等候贾希寻找他,在无聊至极的等候中竟然睡着了。
在睡梦中,他突然被屋里的动静给惊醒了,有点似懂非懂。
田柳以为床上的男人是值夜班的爸爸回来了,吓得他躲在床底连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屏住呼吸想趁着父母亲睡熟后再偷偷溜出来。
没想到屋里传来李奇闻刻意压低嗓门的声音,“郝剑良。”
随即就听到一个男人蹑手蹑脚走出去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夜深人静。
从床底下看到母亲手里拿着一根布条,迈着踉跄的脚步失魂落魄得朝屋外走去,连屋门都没关。
田柳赶紧从床底爬了出来,悄悄尾随在母亲身后,只见母亲走到自家的煤房里,朝房梁上扔这根长布条。
当母亲站在煤炭上将头塞进布条上时,田柳推开门一把将她抱起来,哭喊道:“娘,你不能死。”
赵杏母子俩坐在煤房抱头痛哭,后来,赵杏叮嘱儿子千万不要把她自杀的事告诉父亲。
但这件羞于启齿之事一直深深埋藏在小田柳的心中,如同一只毒蛇缠着他,并时刻提醒他这不堪一幕。
弟弟狗剩子的眉眼丝毫没有田家男儿的阳刚之气,柳叶眉、细长眼,长得阴柔的眉眼分明就是李奇闻的缩影。
第七章:田桃认母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十三岁的弟弟,田柳压根就没有好感,狗剩子的名字是他给妈妈讲的,田狗剩子的大名是他起的。
没有给儿子田柳送行的赵杏,躺在床上大病不起,整天以泪洗面。
她想着5年前那个夏夜,她承受了一个女人最不堪的屈辱,再想想当时,儿子田柳就爬在床底下一声不吭,任凭她被两个畜生糟践,她无法相信更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现实。
赵杏的心痛到极致,蔓延到全身,她多么希望5年前的那天夜里上吊自尽,也不用承受这么多的苦难和屈辱,内心的温度逐渐冷却,变得冰冷而麻木。
成年人的崩溃总是在一瞬间,有时候,一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事,往往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得知儿子藏在床底下的真相,让已经身心疲倦的赵杏内心引发了一场海啸,深感无脸见人的她带着绝望离开了家,她决定要跳伊犁河随丈夫而去。
离家之前,她神色平静得给田桃和狗剩子蒸了一蒸笼的馒头,将床上床单等衣物清洗干净,叠的方方正正摆在床上。
赵杏又将这对姐弟过冬的衣服拿了出来,收拾了一下,该缝补的缝补好,该添加棉絮的添加进去。
做好这一切,在深秋的一个清晨,赵杏没有去上班,而是径直朝离县城很远的伊犁河走去。
一路上,她回想着往事流着泪,气喘吁吁地站在伊犁河畔,泪眼朦胧间,看到丈夫田坤树就站在河中央笑眯眯朝她招手。
丈夫这张英俊的脸上灿烂的笑容,跟他俩30年前初次见面时的笑脸一样迷人,年轻貌美的她就是沉溺在他英俊的笑脸中的。
伊犁河水滚滚朝西奔去,冰冷刺骨的河面泛着白色的水花,一头银发的赵杏嘴角噙着一丝决然和轻松,闭上双眼毅然跳了下去……
蓝缎子般的伊犁河水静静朝西流淌着,这条母亲河养育着伊犁河畔的各族儿女,也是许多伊犁人最终的归宿。
不知多少人在走投无路时都会毅然决然投进这条宽阔的母亲河中,也不知多少人离世之前会叮咛家人,将他(她)的骨灰撒进这柔情的伊犁河水中。
参军后的田柳刚进部队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接到家里传来的噩耗,妈妈跳伊犁河自尽,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单位派人打捞两天未见尸首。
田柳急冲冲赶回家里,妹妹田桃已经休克多次,小婶吉月娥守在她身边照顾着。
小弟狗剩子钻在小叔田坤禾怀里,张着嘴惶恐而无助得哭泣着。
看着这一幕,田柳的心碎了,也冷了、硬了,没有爸妈的家怎么能称之为家?
想着自己父母双亡,他和田桃、狗剩子成了没有爹娘的孤儿了。
参军前那天,是妈妈赵杏第一次打他,也是最后一次打他,他宁愿今后的日子里,有妈妈赵杏打骂的陪伴,可是------
由于赵杏的尸首无处可寻,田坤禾在大哥田坤树的坟墓旁挖了个小坑,将大嫂生前最喜欢穿的衣服埋了进去,给她立了个衣冠冢。
给母亲赵杏办理完丧事,心如空洞的田柳带着绝望和恨意离开了家,回到乌鲁木齐市的部队里。
为了发泄心中的恨意,田柳在部队拼命得参加训练,不到半年时间,他的体能、格斗等各项成绩都排在了前面。
成为孤儿的田桃和田狗剩子在埋葬完母亲后,就被小叔田坤禾接回了广仁乡。
收养了大哥家的两个孩子,让田坤禾的日子更加艰难起来,看着二哥家的田弯儿22岁了,在公社小学当了三年的代课老师,也能挣钱养家了。
就连田石头转眼间都18岁了,是该让他们单另过日子的时候了,田坤禾专门到二嫂家跟张花娘仨商量。
田坤禾说,从今往后,长大成人的田弯儿和田石头可以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了。
已习惯于接受小叔抚养照顾的田石头一下惶恐起来。
12年来,田坤禾承担了一个父亲的责任,他几乎是在小叔的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大的。
田坤禾见石头不情愿,就跟张花商量,实在不行,他俩家一起挣工分,俩家合起来共同抚养大哥家的田桃和田狗剩子。
心里早已有了小九九的张花当即反对,她答应从今往后他们娘仨另立门户,各过各的日子,不用田坤禾再操心了。
心眼颇多的张花半年前又在第六生产队开始干裁缝了,手巧的她每天挣了不少鸡、鸡蛋、白面馍馍啥的。
倘若两家合起来,这些好东西还不得给田坤禾一家平分呀,自私自利的她不愿让别人分享她的劳动成果,即使照拂她家12年的小叔子田坤禾也不行。
为了离田坤禾一家远一些,避免他家沾上她的光,张花带着女儿田弯儿、儿子田石头又搬回了丈夫田坤鹏生前居住的那个小村庄。
张花一家三口不用田坤禾负担了,他的日子稍稍松口气,长子田苗在乌鲁木齐市上大学,虽然学费、食宿等一切都是国家承担,可每学期也得开支20来元。
懂事的田苗第一学期从家里拿了20元后,在后面的日子里,他利用周日在学校附近开始出苦力干活挣钱,再没要家里一分钱。
田坤禾家的日子好过多了,压在身上的大山没了,即使日子再苦再累,他的脸上有了笑脸,他种田技术高,被第六公社推为副队长,被他婉言拒绝。
1982年,田桃考上了县师范学校普师班,15岁的田桃继承了妈妈赵杏的美貌,让人一见倾心。
师范学校的食宿、学费都是国家来承担,田坤禾知道女孩家爱美,又要添补些女孩用的生活用品,他每月从牙缝里挤出一块钱给田桃。
田坤禾生怕田桃学坏,隔三差五得去县城看看她,顺便捎带些鸡蛋、咸菜啥的,日子过得倒还平淡。
在去师范学校探望田桃几次后,田坤禾放心了许多,田桃的班主任是一位三十二三岁的单身女教师林泓,一米六的个头,戴了副近视眼镜,圆乎乎的脸,长得慈眉善目的。
第一年冬季寒假,田桃竟然没回家,捎人带话,她不回家过年了,田坤禾不放心,天寒地冻得,骑着大马来到师范学校,在林泓的办公室找到了田桃。
看着田桃在学习高中数学等参加高考的书籍,田坤禾纳闷道:“桃桃,你上师范不是国家分配工作吗?咋又看起这些书了?”
从外面走进来的林泓恰巧听到田坤禾的话,笑眯眯说道:“田桃小叔,我已经认田桃当闺女了,现在国家政策好了,过几年我要回兰州工作,打算把田桃带到兰州去。”
田坤禾一听着着急得望着红着脸低下头一声不吭的田桃,诧异问道:“桃桃,这是真的吗?”
田桃不敢看小叔田坤禾的脸,只是涨红着脸微不可几得点点头。
田坤禾知道,田桃的性子像极了大嫂赵杏,是个内向怯懦、胆小怕事的女孩。
看着田桃上身穿的呢子衣服,脚上没有穿新疆当地人冬季穿的灰色毛毡子靴,而是穿着一双很少见的黑色皮靴,这身穿着要花不少钱,少说也要二三十元钱。
不用说,田桃身上的新衣、新鞋肯定是林泓给她买的。
田坤禾轻叹口气,心想,也好,这个林泓三十多岁,听说当年因家庭成分高被丈夫抛弃,跟她断绝的一切关系,也没个孩子。
上次他跟林泓聊天时,听她的意思一辈子独身了,再也不打算嫁人了。
作为没孩子的中年女人收养个孩子也对,可是这林泓比田桃大个十五六岁,以母女相称总是有点怪怪的。
精明的林泓看出了田坤禾的心思,解释道:“我跟田桃只能母女相称,把她的户口迁在我的名下,对外就说是我跟前夫的女儿,这样就能把她顺理成章得带到兰州。”
想想也有道理,田坤禾也没多想,想着没几年田桃就要离开新疆,心里不忍。
憨厚善良的田坤禾红着眼圈对着林泓鞠了个躬,答谢道:“林老师,谢谢您,田桃这娃命苦,我田坤禾替大哥大嫂谢谢您,我家没啥好东西,只能给您送点咸萝卜、鸡蛋啥的,别嫌弃。”
林泓笑眯眯得摆摆手婉言谢绝,田桃听了小叔的话,爬在桌上泣不成声,田坤禾将一包鸡蛋和一条重达3公斤左右的裸腹鲟放在办公桌,这是他昨天冒着冰冷刺骨的河水捕捞的,擦着眼泪离去。
林泓将田坤禾送出办公室,返回办公室,见爬在桌上的田桃还抽动着肩膀。
她走上前扳直田桃的上身,双手捧着田桃水灵灵的脸颊,用指腹擦着田桃的泪珠,柔声劝道:“乖,不哭,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这场面让人感到很诡异,这对年龄相差十七岁的干母女,即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又像一对亲姐妹,但又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味道……
想着大哥一家老少两辈子悲惨的命运,田坤禾骑在马上哭了一路,回到广仁乡的家里,他已泣不成声。
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在师范学校林泓的办公室里,从田桃刚才的神情中看出来,她似乎很不情愿,但又好像非常急迫得想离开新疆这片土地。
倘若林泓是个成年男性,田坤禾肯定会制止田桃的行为,可一想林泓是个30多岁的女性,对田桃不会有什么伤害。
第八章:丑态百出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也许前些年因家庭出身的原因,田桃从小在同龄的孩子面前就抬不起头来,造成她自卑怯弱、忍气吞声的性格;
也许,以前的生活阴影和父母双亡的现状让她想法设法离开这个没有给与她快乐童年、少年的土地。
真的如林泓所说,田桃跟随她迁到兰州参加高考,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至少田桃摆脱了贫穷,今后能过上更加体面的生活。
兰州这个城市怎么也比伊宁这西北边陲发展地好上许多。
骑在大马上的田坤禾,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思忖掂量着侄女田桃的人生选择。
早在屋门口等候姐姐回家的田狗剩子,头戴着皮毛帽子,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垫着小脚尖失望得望着田坤禾身后,撇着小嘴要哭的样子,带着哭腔着急地问道:“叔,我姐呢?!”
田坤禾把马牵到狗剩子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这可怜的娃,答非所问,“来,狗剩子,叔带你骑马玩。”
“不嘛,姐呢?!”田狗剩子的眼泪唰得流下来,咧着小嘴哇哇哭着,“爸妈都死了,哥哥不要我,现在连姐也不要我了,呜呜---”
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田坤禾弯腰一手抱起六岁的狗剩子,一手牵着缰绳来到马厩里,单手把马的缰绳捆好。
他冰凉的大脸紧紧贴着狗剩子同样冰凉的小脸上,浓重的鼻音说道:“狗剩子,田柳和田桃不是不要你,他们要参军、上学,回不来,过几年就来接你。不怕,有小叔在,小叔要你,小婶要你,你田穗哥他们都要你。”
田坤禾安慰狗剩子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太没底气了,有种自欺欺人的味道。
自从狗剩子被他收养后,田柳和田桃如同在人世间遁形般消失,俩人从没来广仁乡看望他们的弟弟。
倒是县民政部门和大哥田坤树生前的领导每年来看望狗剩子,给他买些糖果,离开时给狗剩子留下20元钱,算是他每年的抚养费。
在田狗剩子幼小的心里,牢牢记住哥哥姐姐过几年来接他的念头,小叔安慰他的这一幕,让他年幼、惶恐、无助的心安定下来,双手搂着小叔的脖颈,破涕为笑道:“小叔要我,小婶要我,田穗哥都要我。”
虽然狗剩子以后的孩童时代、少年时代乃至青年时代都是在小叔田坤禾家长大,小叔如同他的父亲精心呵护他,在他以后成长过程中,没有田柳和田桃的相陪,他的亲哥和亲姐谁也没接他回县城的家,狗剩子如同田坤禾的幺儿般在广仁乡长大,他跟田坤禾一家人有着血浓于水的感情。
但至少这一天,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幼小的心灵有了慰籍、希望和寄托。
抱着狗剩子回到比外面稍稍暖和一点的屋里,正在给孩子田坤禾纳鞋底的吉月娥抬头看着丈夫的红眼圈,他身后没有田桃的影子,心里不由一惊,慌忙问道:“咋?桃桃呢?她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田坤禾抱着狗剩子坐在炉子边,将林泓的意思大概讲了下,吉月娥唏嘘地感叹道:“也好,也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看着一屋子的孩子,15岁的田穗正带着弟妹们做作业,田坤禾清清嗓子,对着自己的儿女正式宣布道:“咱狗剩子往后的大名不叫田狗剩子了,以后学名叫田杉,就是天山上的云杉树那个杉,知道没?”
“田杉,这名好多了,有学问,田杉和天山谐音,咱爹不亏是上了十几年学的人,这名高雅,比田狗剩子好听。”
“是个名都比田狗剩子好啥,不知田柳哥咋给他起了这个名。”
“没听奶奶以前说过吗,贱名好养呗。”
……
田穗跟田庄、田草、田薪、田豆弟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田坤禾威严的眼神扫了眼麻雀般唧唧喳喳的孩子们一眼,田穗等人立刻闭上嘴,正襟危坐得等爸爸说下面的话语。
田坤禾对着有了新名字后一脸喜气的田杉,语重心长得说道:“田杉,木字后面三撇,好写也好记,关键是你今后不能像个娘们样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个儿子娃娃(男子汉),跟天山的云杉一样挺立不到的儿子娃娃,记住没?”
田杉似懂非懂得点点头,但“儿子娃娃”这四个字他懂,他抿紧小嘴使劲点点头,这一幕影响着他今生的生活,再苦再难,也要像个儿子娃娃一样生活。
多年以后,田杉终于明白小叔给他起这名的良苦用心,小叔让他犹如天山的云杉般挺拔,与天山共舞,根盘于深山,参天了云朵,傲视天山雪岭。
领悟名字精髓的田杉长大成人后用他的年轻的生命和无悔的青春天干了地支、天荒了地老,演绎并诠释了民族大团结、天下各族人民是一家的宽大情怀。
“好了,去跟哥哥姐姐们识字去。”田坤禾轻轻拍了拍狗剩子的小屁股。
“来,小田杉,姐教你写名字。”田坤禾7岁的女儿田豆朝狗剩子招招手,在这群孩子里,狗剩子最黏姐姐田豆了。
田坤禾家一片安详平静,孩子们爬在小桌上静静得学习识字,吉月娥坐在炕边继续纳鞋底,不时笑眯眯望着认真读书写字的孩子,温馨而安宁。
屋外的马厩里,田坤禾抱着一堆草,喂着马匹,跟这只富有灵性的马诉说着内心的惆怅和疑惑,“马儿,你说田柳为啥就这么讨厌狗剩子呢?这参军一年多了,连个信儿都没来一封,更别说来广仁乡看看狗剩子了,哎---”
第一生产大队的张西林家,随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日子过得越发鸡飞狗跳起来,这都源自于他家长子张忠明。
张西林和胡素一共养育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22岁的次子张忠信(小名嘎地娃)刚娶上新媳妇邓清,虽说媳妇邓清长的一般,可也是老实忠厚之人,跟从小就老实巴交的张忠信倒也是般配。
长子张忠明都24岁了,到现在没找上媳妇,托了好几个媒婆说亲,女方家一打听张西林家大小子人品,广仁乡没一个人说他的好话。
这天,张忠信跟新媳妇邓清回门后,从娘家带回来五十个鸡蛋,午饭,邓清来了个韭菜炒鸡蛋,做了个拉条子。
一家老少围坐在八仙桌旁吃饭,邓清刚落座,就见大伯子张忠明端起盘子朝他自己碗里扒拉菜。
等他放下盘子,只见一大盘子的鸡蛋一大半都拨进他的碗里。
让张忠信新婚妻子邓清愕然的是,大伯子哥碗里的韭菜炒鸡蛋都冒尖了,他先不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伸着筷子忙不迭地又开始夹盘子里的鸡蛋直往嘴里塞。
张忠明眼睛尖,埋在韭菜里的鸡蛋被他瞄准一筷子夹住了,就在他狼吞虎咽间,盘子里没剩几块鸡蛋了。
婆婆胡素见张忠明夹住一大块鸡蛋,赶紧用筷子狠狠敲了下大儿子的手背,张忠明的手背疼得一松筷子,鸡蛋掉进了盘里。
邓清以为婆婆胡素会将这块稍大的鸡蛋给公公或她这个新媳妇。
万万没想到,婆婆胡素夹着鸡蛋就往她自己嘴里送,嘴里的鸡蛋还没嚼烂,婆婆的筷子扒拉着满盘子找鸡蛋吃。
被胡素筷子打一顿的张忠明,笑呵呵端着碗里冒尖的饭菜走出屋,蹲在墙根处大口吃着午饭。
望着餐桌上婆婆跟大伯子抢饭吃的这一幕,邓清一脸的惊愕和诧异。
在一个家的餐桌竟然能发生这样只顾自己贪吃的事情,一家人吃饭都不是互让着嘛?!
她看看身旁的丈夫和对面的公公,面色自然得夹着韭菜吃,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细节。
坐在她下手的小姑子张善善敢怒不敢言得斜睨着墙根的张忠明,低着头干吃着拉条子。
婆婆胡素没吃上几口鸡蛋,悻悻不乐得跟丈夫张西林嘟囔着,“赶紧给这个丧门星的嘎球球找个媳妇,让他单过。”
张西林扭头看了眼蹲在墙根处狼吞虎咽的长子,烦躁得怨怼道:“他名声都臭了,看来,在咱广仁乡他是娶不上媳妇了,只能托媒婆介绍别的公社的姑娘家。”
小儿子张忠信瓮声瓮气提醒道:“上次不是给他介绍了个其他公社的女娃了吗,人家女娃家来咱广仁乡一打听,摇着头就走了。”
“别说了,这都是王麻子家那长舌婆娘在后面捣沟子呢(暗里使坏的意思),待会我去收拾她,让她悄悄闭嘴。”胡素嚼着拉条子恶狠狠的说道。
午饭后,胡素来到王麻子家挑衅,非说王麻子婆娘坏了张忠明的一桩婚事。
王麻子家也不是吃素的,心想,只能让你家嘎球球一天到晚地做坏事,就不能让街坊四邻掰扯掰扯了。
俩人“针尖对麦芒”,掐着腰跳着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就撕扯在一起,打了起来。
这两个都快50岁的老女人打起架来丝毫不亚于老爷们,个头稍高的胡素把王麻子婆娘的头发撕扯下来一缕一缕的。
王麻子家虽说个头矮些,但她用长长的指甲把胡素挠了个大花脸。
街坊四邻赶紧过来拉架,乡亲们心里都反感这蛮不讲理的胡素,胡素是个无理也要闹三分的主儿,大家伙拉的是偏架。
胡素的胳膊被两个女人拽着,王麻子婆娘前面两个女人嘴巴劝说着,并没有抓住她的双手。
个头矮小的王麻子婆娘一个脱身跑到胡素面前伸手撕扯她一把头发,疼得胡素哎呦呦抬脚踢王麻子婆娘,踢也踢不到。
第九章:青梅竹马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脸上疼得火辣辣的胡素望着蹲在墙根的长子张忠明看到她的大花脸嘿嘿地笑着,胡素气恼的一脚朝长子的肩膀跺上去,她捂着火辣辣的脸哎呦呦进了屋门。
晚饭后,田坤禾正在屋前做木工活,就听到前面的路上传来一阵敲锣的吆喝声,这响声惊动了屋里学习的孩子们。
“爸,咱广仁来耍猴的了,我们看看行不?”孩子们央求道。
妻子吉月娥也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走出来,替孩子们帮腔道:“就让他们去看看呗,咱广仁一年来一次耍猴的,不容易。”
田坤禾朝孩子们摆摆手,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的冲去,吉月娥也迈着小碎步跟随着过去。
农村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来个耍猴的可千万别错过。
没多大一会儿,吉月娥捂着肚子笑着回来,左手擦拭着笑出来的眼泪,右手从田坤禾手上夺下刨子,拽着他一起看热闹。
夫妻俩远远望着土路上的场景,田坤禾忍俊不禁得轻声笑了起来。
土路上的一辆老牛车上,胡素顶着大花脸坐在当中,左手拿着一个破铁盆,右手拿着一根木棒,敲几下铁盆,扬声骂几句话。
胡素家的那头老黄牛颇有灵性,胡素每骂一句,它那毛茸茸的牛尾巴就扫一下,很有节奏,配合默契,仿佛在给主人助威。
田坤禾仔细一听,胡素这是警告乡里街坊四邻,以后谁家也不能在背后说张忠明的坏话。
倘若谁家说闲话,坏了张忠明的婚事,那她胡素就天天守在谁家门口,天天诅咒坏他家长子婚事的人家“明早喝他家的粉汤。”(诅咒这家死人的意思)。
田坤禾喊回自家看热闹的孩子朝家里走去,看来,胡素这是真的急眼了。
按理说,张西林家在广仁乡日子过得算是不错的了,就是他家长子实在是太孬了。
不过,被胡素这一闹腾,广仁乡谁家也不会再如实告诉女方家张忠明的为人了。
胡素坐着老牛车敲着破铁盆跟耍猴般耍了一周时间,算是把广仁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闹腾了个遍。
广仁乡各族农牧民免费看了胡素耍了一星期的猴。
乡里乡亲都知道胡素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儿,大家都唯恐躲避不及,谁还去招惹他家呀。
在乌鲁木齐市整整当两年兵的田柳,在为母亲赵杏送葬时回来一次,两年时间再没探亲。
复员后,他到师范学校找到妹妹田桃要家里的钥匙,兄妹俩站在学校大门口说着话。
这时一个骑着二八永久牌自行车的女孩过来,讨好的语气跟田桃打着招呼,“田桃,这谁呀?”
田桃眼皮也不抬,淡淡得回了句:“我二哥。”
“哟,你二哥比你家大哥田杨可俊多了。”女孩赔着小脸说道。
田桃没再接话,只是“嗯哼”了两声,算是回应了。
女孩见田桃冷淡的神色,尴尬得推着车离去。
望着妹妹对待这女孩的神情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这不像自家妹子为人处世的风格呀,田柳纳闷得低声问道:“她谁呀?你这么讨厌她?”
田桃压低嗓子悄悄说道:“郝剑良的二丫头,郝花,我一个班的,特烦她。”
一听是郝剑良的二闺女,田柳双眼一亮,问道:“她骑着自行车去干啥?”
“她在跑校,没住学校宿舍。”田桃说着实话。
田柳从妹妹手上夺过房间钥匙,转身就去追骑着自行车的女孩。
郝花儿听到身后的声音,下了自行车,田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田柳笑眯眯搭腔道:“这位同学,能否搭你的自行车回解放路?”
郝花儿把自行车的车把让给田柳,俩人坐着一辆自行车朝县城中心赶去。
使劲蹬着车脚踏板的田柳,一个复仇计谋慢慢酝酿而成。
到了县城中心,田柳把自行车还给郝花,一个劲儿感谢着,同时他细细打量着仇人家的二丫头。
郝花没有她死去的姐姐郝婕漂亮,黑瘦的脸,一头乌发,圆圆的杏核眼向上挑着,鼻子尖细,一幅精明能干的样子,身材中等而又丰满,肌肉偷偷长到了该长的地方。
就在田柳一幅“漫不经心”的神色打量着郝花时,郝花也偷偷瞄着外表英俊帅气的田柳。
身材一米八的大高个,浓眉剑目,英气逼人,不愧是当年县砖窑美男子田坤树的儿子,田柳的外形在郝花心中比电影《小花》那个男主角的扮演者唐某某可是帅气多了。
接下来几天时间,田柳时不时与郝花见面,不是在郝花回家的路上偶遇,就是在她上学的路上邂逅。
听到田柳直呼俩人有缘时,没多想的郝花还真以为他俩真有缘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和巧合,这只是有心人有意而为之的借口和理由罢了。
复员回家的田柳档案还没到县上,复员解决工作的事情还要等候一两个月。
在家待业等候分配通知的田柳,目前集中精力追求郝花来实施他的复仇计划。
他打算先博得郝花的爱意,俩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后,他再一脚蹬掉陷入情网的郝花,让她悲痛欲绝。
被当年郝剑良与李奇闻恶毒的行为刺激的田柳,早已用铁铲将他纯真的过往一铲一铲埋葬掉,微笑的将剧毒涂抹在自己身上,然后来个以毒攻毒、百毒不侵,这,就是田柳成长的过程。
这个复仇计划正在一步步开始实施着,可是在遇到少年时的邻居贾欣后,田柳改变了这个复仇计划,一个更加阴毒的念头酝酿、产生并实施了。
这天,田柳推着郝花的自行车把她送到砖窑家属院附近,他就停下脚步跟郝花辞别。
这是12岁搬离此家属院的田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得走进砖窑家属院,这里是让他做噩梦的沼泽,他不愿想起,更不愿涉足。
目送郝花消失在一排土块房前的小道上,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准备回家,就看到一间土块搭建的土坯屋后,三四个七八岁不同族别的孩子正在抢一个瘦弱男孩的破面袋子。
田柳冲上去,一把将几个男孩拉开,看着瘦弱男孩的鼻子冒着鲜血,他怒吼道:“你们这帮巴郎子,咋一点不像咱新疆儿子娃娃,以多欺少呢?”
一个汉族男孩指着哭泣的小男孩,扯着嗓子嚷嚷着,“咋啦,他是杀人犯的孩子,他爸妈都是杀人犯,一家子都是坏人,我们打坏人有啥错?”
田柳一听愣怔住了,难道这个挨打的小男孩是贾明叔叔家的小儿子贾强?记得当年搬离这个家属院时,贾叔叔家的小儿子也就一两岁。
“你是不是贾叔叔家的孩子贾强?”田柳弯下腰去拉坐在地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听哇的哭了,就是不说话。
旁边一个维吾尔族小男孩替被抢的男孩回答道:“就是的,他叫贾强。”
田柳拉着贾强的小手准备离去,贾强赶紧捡起地上的破面袋死死得抱进怀里,生怕被别人抢走。
见贾强刚才挨打就是为了夺回这个破口袋,田柳心想,这里面装的啥东西,让小贾强跟护宝似的挨打也要抢回来。
他从贾强手里拿回破口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的一些骨头,“贾强,你在捡骨头卖钱?”
贾强用手背擦擦他的鼻血,点点头,“嗯,废品站一公斤3分钱。”
看着瘦骨嶙峋的贾强,明显的营养不良,田柳领着贾强来到县食堂给他买了份拉条子。
看着贾强狼吞虎咽得吃着,拉条子在嘴里没嚼烂就往下吞咽,吃得太急,有好几次噎着了,喝了田柳给他倒的凉开水才把拉条子顺下去。
小贾强吃饱了,才想起感谢田柳,“谢谢叔叔。”
“你应该叫我田大哥,我跟你大哥贾希、你姐贾欣从小一起长大,你哥哥姐姐呢?”田柳关心问道。
贾强一听原本发亮的眸子顿时失去了光彩,低声道:“哥哥跟人打架,被派出所抓了,姐姐在家。”
“走,哥到你家去,顺便看看你姐,好些年没见你姐了。”田柳拉着贾强离开食堂。
一大一小刚走出食堂,贾强小手拉着田柳的大手使劲朝后拽,苦苦哀求道:“大哥哥,现在不能去我家,我姐不高兴。”
知道贾强家的田柳弯腰抱着瘦弱的贾强,任凭他在怀里挣扎,大步流星朝砖窑最东排的土坯屋走去。
家属院变化不大,田柳轻车熟路找到了贾强家,只见屋门紧闭,贾强小嘴凑到田柳耳畔低声说道:“姐在屋里跟男人睡觉呢,这是秘密,你不要说出去。”
田柳不敢置信得望着从里面紧扣的屋门,一手抱着贾强,一手使劲拍打着屋门,“贾欣,你在吗?我是田柳,你开下门。”
听到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半天,屋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少数民族中年男子双手抱着头从屋里钻出来,生怕田柳看清他的面容,弯腰低头慌里慌张抱头鼠窜得溜走了。
田柳感觉到天塌地陷,记忆中的贾欣是个腼腆矜持的女孩,跟男孩说话,羞涩的小脸就红扑扑的,田柳那时很喜欢招惹她。
儿时,家属院的少年们经常玩摆家家,每次李奇闻的儿子抢着要做贾欣的新郎,可贾欣却独独选田柳当她的新郎,多少年来,田柳心中媳妇的模样就是同岁的贾欣的样子。
第十章:佳人薄命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屋门打开后,田柳并没急着进屋,为了避免尴尬,他在外面稍站了片刻,仰望着上空,克制着内心的愤怒。
田柳估摸着贾欣收拾好衣着了,这才抱着贾强走进屋。
这间土屋已家徒四壁,一张破旧的大床,一个锅灶,一个破柜子、一张小桌、两把小凳,屋门旁的墙根处放着一个破脸盆、一把秃头的扫把,仅此而已。
大床上的被褥一片凌乱,床边坐着一位清秀的女孩,头上的马尾辫蓬松而乱糟糟的,柳叶眉、不大不小的凤眼,高挺的鼻子,薄唇,长得非常秀气。
坐在床边的贾欣正在系上衣的最后一颗纽扣,斜睨着走进屋后皱着眉头的田柳,如同风尘女子般轻佻的口气,“哟,回来了。”
田柳瞥了眼青梅竹马,没搭理她。
他从口袋掏出一块钱递给贾强,轻声打发道:“小强,去门市部买糖吃吧。”
贾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开心得跑出去买糖,而是将手中的一元钱交给姐姐,仰着小脸兴奋说道:“姐,田哥哥是好人,我今天捡的骨头比孬蛋他们多,他们都眼馋了,几个人一起来抢我的骨头,还围起来打我,是田哥哥救了我,哥哥还请我吃食堂了呢,姐,吃食堂真待塞(真美),太攒劲了(太好了)。”
望着弟弟小脸开心的涨得通红,难得开心的样子,小嘴吧啦说个不停,一脸的幸福和满足,贾欣嘴角扯扯,百感交集望着英俊的年轻男子、自己梦中的情郎,苦涩道:“田柳,谢谢你,还记得我,也没嫌弃我弟弟是杀人犯的孩子。”
这些年来,贾欣和哥哥贾希、弟弟贾强一直都生活在父母合伙杀害李奇闻的阴影之中,抬不起头来,任人欺凌。
见花季少女的贾欣小小年纪就面露看破红尘的凄凉和无助,田柳心里酸涩不已。
他让贾欣收拾下,请贾欣姐弟俩出去吃食堂,一听还要吃食堂,贾强小嘴咧得合不拢了。
他的建议被贾欣婉言相拒,她一幅老成的神色告诉田柳,现在挣钱不容易,让田柳节省点钱。
贾欣快速和面,擀了个面条,做了个清汤挂面。
俩人边吃边聊,原来,自从贾明夫妇俩杀掉李奇闻后,贾欣跟哥哥贾希、弟弟贾强彻底成了无人管的孤儿了,靠街坊四邻接济着过日子,兄妹三人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哥哥贾希十五岁就开始在砖窑干起了烧窑工,有爸爸生前的老同事窦宪叔叔的照拂下,每月能挣点钱养活弟弟妹妹。
谁知道去年在劳动时,年轻气盛的贾希跟人发生了口角,对方指桑骂槐,骂他是杀人犯的孩子,以后还是个杀人犯。
一气之下,血气方刚的贾希失去了理智,抡起铁锹就砍断了对方的胳膊,被判刑入狱5年。
没了哥哥的庇护,贾欣跟贾强彻底无依无靠了,俩人靠着捡废品卖钱过日子。
俗话说红颜薄命,贾欣在县大修厂后面大院捡废铁时,年轻貌美的她无意间被广仁“六大祸害”给盯上了。
那天傍晚,贾欣捡了满满一袋子废品,正高兴得准备回家,突然她的脑袋被人从身后用麻袋套住了……
广仁“六大祸害”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骚扰侵犯她,每次完事后,马叉虫等人就会扔给贾欣几块钱。
她被六个色狼糟蹋了,羞于开口求救,也不好意思张口让街坊四邻帮忙,只能忍气吞声、以泪洗面。
贾欣从最初的胁迫利诱慢慢变地麻木不仁了,开始欣然接受。
已经破罐子破摔的贾欣,为了养家糊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自家偷偷做起了皮肉生意,只要掏钱,不管年龄、族别,她都来者不拒。
田柳痛心疾首得望着轻描淡写地讲述往事的贾欣,似乎她嘴里的这个“贾欣”是个与她毫无关系的旁人。
忍无可忍的田柳愤恨得冲上前,伸出双手一把掐住她细嫩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从今儿起,你再干这事,我就砸断你的腿,以后,你和贾强由我田柳来养。”
被田柳的手掐得喘不过气来的贾欣,苍白的脸上流下一串泪珠,虽然被掐的呼吸开始窒息,但她的心从未感到这样温暖。
在田柳的帮助下,为了摆脱以往嫖客的骚扰,贾欣跟弟弟离开了砖窑家属院,搬进了田柳的家。
贾强也开始上小学一年级,他不再四处流浪着靠捡废品过日子了。
这天清晨,贾欣局促不安得在里屋里打转转,跟贾强住在外屋的田柳起床后,听到里屋的动静,纳闷道:“贾欣,有事?”
贾欣推开屋门,担忧道:“今天到了跟马叉虫碰面的日子了,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闹事啊?”
早就有主意的田柳淡淡扫了眼愁眉苦脸的贾欣,胸有成竹地安排道:“今天,你哪里也别去,老老实实把我床上的床单、脏衣服洗干净。”
看着田柳穿一身崭新的没有红领章的绿军装,没有帽徽的军帽被他用叠好的报纸撑得平展、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模样,让贾欣怦然心动。
田柳骑上跟战友借来的一辆燕牌自行车朝砖窑家属院赶去,望着田柳挺直高大的背影,贾欣扬声问道:“你去哪里?”
“我跟朋友约好了去广仁公社看赛马会去。”骑车的田柳头也不回,开心地回答。
早就跟郝花约好的田柳,自行车后座上驮着情窦初开的、做着美梦的女孩,郝花哼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歌曲美滋滋跟田柳朝广仁乡赶去。
广仁乡举办第一届赛马会,许多人都从四面八方闻讯赶去。
田柳并没有走通往广仁乡的主路,而是根据贾欣的描述的地点,径直朝她与马叉虫约好的固定地点骑行。
坐在自行车后面的郝花见周围寂静无人,伸出双手环着田柳的腰身,右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脊背,静静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
终于到了马叉虫为首的“六大祸害”与贾欣见面的小树林里,田柳气喘吁吁对着郝花说道:“花儿,我实在骑不动了,咱休息一会儿吧。”
沉浸在爱河中的郝花乖巧的点点头,俩人紧挨着坐在草丛中说着悄悄话。
田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后装模装样指着不远处,说道:“哟,那里有个卖冰棍的,我去买两根冰棍,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不知中计的郝花喜滋滋点点头,催促道:“快去快回哦。”
此刻的郝花还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田柳骑着自行车撒欢子离去,看着心上人急慌慌的动作,郝花误以为他是着急着给她买冰棍呢。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树林哪里有什么卖冰棍的人,田柳骑着自行车离开小树林时,就看见六个流里流气的成年男子,双手插进裤兜里摇摇晃晃地朝郝花坐的草地走去。
郝花听到身后的声响,以为田柳买冰棍回来了,扬着笑脸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腿撑在地面的田柳胳膊交叉在胸前,轻松地吹着口哨,抬头看看头顶的日头,看看手腕上的表,见时间差不多了。
他掏出口袋里的钉子将前轮胎扎了洞,顺手把钉子扔到路边的草丛里,这才慢悠悠推着自行车回到郝花等候的那片树林下。
田柳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给郝花穿上了衣服,把她扶上自行车,朝县派出所赶去……
在派出所配合着做完笔录的田柳,自责、懊悔、真诚的神情告诉干警,他自行车车胎被扎破才耽误回树林的时间,没有及时救郝花,民警查验自行车轮胎,的确是扎了个洞。
田柳又跟干警带着郝花去了医院取了些药片,最后又陪着干警将郝花送回家,已是深夜。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郝花之事,下午就在全县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田柳吹着口哨轻松得回到家里,推开门一看,贾强早已睡着了,贾欣坐在床边叠着洗好的衣服。
见到田柳喜气洋洋的神色,贾欣走上前,伸起右手狠狠地朝田柳抡去,一声脆响,田柳的左脸颊瞬间出现一个女人的手掌印。
望着秀眉紧蹙的贾欣左手揉捏着发疼的右手,今夜格外兴奋的田柳,弯腰一把将贾欣如抗麻袋般抗在肩上,走进里屋插好门栓。
长的英俊的田柳早就在少女时期的贾欣心里扎下了根,可是她自惭形秽,她不可能嫁给田柳了,残花败柳的她,充其量,只能在田柳成家前给他当个情人罢了。
郝剑良本就不是个善茬,女儿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轮奸,他细细追问女儿事情的整个经过,他隐隐感觉这里面是田柳在捣鬼。
为了核实清楚,他第二天就跑到派出所询问,当他说是田柳暗地里使坏,干警们纷纷指责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干警纷纷帮田柳说话,自从郝花遇害,人家田柳可是忙前忙后的,就连他骑得那辆自行车,经过核实也的确是扎了个洞。
郝剑良怏怏不乐地从派出所回来,不甘心的他,又去找田柳算账。
他望着一脸无辜的田柳,一个劲儿埋怨自己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神情诚恳又不像是骗人。
郝剑良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气呼呼离去。
出了这事后,上师范学校的郝花觉得无脸见人,中途辍学离开了新疆,投奔老家的亲人,从此她再也没回新疆。
而在广仁乡,赛马会这天,第六生产队队长汪凌家又出事了。
汪凌的媳妇刘女带着不到两岁的儿子去观看赛马。
赛马会地点在广仁乡平坦的冬牧场举行,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一棵树,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热得喘不过气来。
参加赛马的各族牧民在马上汗流浃背,观看赛马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细细一看,每个人脸上都淌着细密的汗。
对于年幼的孩童来说,冒着酷暑看赛马,简直就是活受罪。
刘女见怀中的儿子不住得哭泣,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刘女赶紧抱着儿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寻找凉快的地方休息下,她老远看见路边有辆大卡车,卡车下是个遮阴的好去处。
当年,大儿子被洪水冲走后,刘女就受到了刺激,脑子时好时坏,有时犯糊涂。
不知是被强烈的阳光照得头昏脑涨,还是脑袋又犯迷糊了,刘女领着儿子钻进大卡车的车底乘凉。
娘俩躺在草地上,上面是车厢底,倒也凉爽,幼子哭累了,再加上天气又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刘女搂着儿子半睡半醒躺了会儿,有点尿急,她看看昏睡的儿子,再看看不远处的人群,想着解手花不了多长时间,先让孩子在车底下睡会儿。
她钻出车底,跑到路对面的凹坑解手,“无巧不成书”,就在这时,卡车司机上了驾驶室,他怎么也想不到车底会有个孩童在睡觉。
司机发动车准备离去,正在解手的刘女听到大卡车的引擎声,还没撒完尿,提着裤子就朝卡车跑去。
一切都晚了,卡车在起步行驶转弯时,直接从睡梦中的孩童的身体碾了过去。
等司机从倒车镜看到一位妇女发疯一样摆手的动作,他停下车从驾驶室跳下来,朝车后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瘫坐在草地上,浑身冒着冷汗。
刘女看着儿子惨不忍睹的惨状,一口气没接上来,昏死了过去。
四十多岁的汪凌再次失去唯一的儿子,而可怜的妻子刘女这次是彻底疯了。
刘女一年四季穿着一件破棉袄在广仁乡四处转悠,劈头散发、佝偻着腰身自言自语,只要看见两三岁的男孩就冲上去喊儿子,吓得小男孩们哇哇大哭……
就在赛马会这两天,第一生产队轮到张西林、张忠明父子俩给队里的玉米地撒化肥。
张西林在前一天撒化肥时不小心扭伤了腰,他这天实在是动不了,就安排长子张忠明一人将生产队剩下的三袋化肥洒在玉米地里。
第十一章:田柳释怀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张忠明磨蹭着来到地头,以磨洋工的速度解开化肥袋,拿着空盆装上三分之一的化肥开始撒化肥,撒上一会儿,蹲在玉米地抽个烟。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才撒完两小盆化肥,这个时间,放在其他男人身上,这点活早利索的干完了。
他坐在化肥袋上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的又抽根烟,就见远处田间的小路上,不少男女老少忙完手头的活,纷纷朝赛马会场地赶去。
看看玉米地头解开的三袋化肥袋,再看看成片的玉米地,他身上的懒筋又犯了,心里咒骂道:“妈的,大家都看赛马会,凭啥我要在这里劳动呢。”
张忠明扔下三袋化肥不管不顾地朝赛马场赶去。
炙热的阳光烤化了化肥的结晶,三袋化肥成了稠状,软不塌塌倾倒在地上。
快到傍晚时分,从赛马场玩耍回来的张忠明回到玉米地来继续干上午未干完的活。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愣住了,三袋化肥成粘稠状,这可咋给大队交差?!
张忠明脑子一转,拿着空盆舀出粘稠状化肥朝玉米地倒去,不大一会儿,将三袋化肥倒在五六个地方。
他拿着黏糊糊的化肥袋在河边清洗干净,回到生产大队把空袋子交给队里的保管,算是了事。
这一年,这块地的玉米有几块被化肥烧得黄不拉几的,不知情的社员们嚷嚷着说这是块碱地,不适合种玉米,张忠明捂着嘴在旁边偷笑。
这边的田柳协助民警处理完郝花的事情后,19岁的田柳跟贾欣偷偷过上了未婚同居生活。
贾欣当初被“六大祸害”糟蹋后,身体遭到严重损伤,几乎不可能再怀孕了。
等郝花离开新疆后,早就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田柳。
去门市部买了几道黄纸、一点点心和两瓶伊犁大曲朝广仁乡赶去,他要祭奠告慰天上的父母。
到了广仁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去北山坟地的黄土路泥泞一片,路途远也不好走。
田柳绕到小叔田坤禾家,打算借匹马去给逝去的亲人上坟。
一走进小叔家屋前,屋门敞开着。
八岁多的小田杉以为哥哥是来接他回家,激动地炮弹一样,冲到了田柳的怀里。
没防备的田柳,被突如其来的小田杉冲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等他看清田杉那酷似李奇闻的五官,被田杉的眉眼刺激得他,又产生了条件反射,伸手抡了喜气洋洋的田杉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小田杉给打蒙了,他小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傻乎乎得仰望着两年多未见的哥哥,不敢置信的眼神,委屈的泪水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见堂弟田杉被打,斜靠在门框看热闹的田庄,一下子冲出来,护犊子般把田杉护在怀里。
他毫不客气得用手使劲推了下田柳的右肩,田庄拉着泣不成声的田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
站在屋门口的田坤禾,复杂难明的眼神望着雨中的田柳,心情格外沉重。
自知失态的田柳讪笑着,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干笑道:“叔,我回来了,给爹娘上坟,骑下你的马。”
“回来就好。”田坤禾走到马厩前解开缰绳,递给田柳,“这马通人性,别用马鞭子抽,吆喝就行了。”
将拜祭父母的贡品放进马褡子里,田柳拽着缰绳,左脚踩上马镫子,抓着缰绳的左手同时抓着马鞍,一个跃身轻松上了马。
“驾”的一声,田柳双腿使劲朝马肚子处一夹,骑马离去。
望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一马一人。
吉月娥担忧地问道:“这田柳两年对狗剩子不理不问,不管他死活也就算了,咋一见面就扇他弟呢?真是奇怪。”
妻子的疑惑说出了田坤禾的心声。
自从狗剩子住在他家,田柳来了个小鬼不见面,仿佛在他心里,这个世界压根就没狗剩子的存在。
田坤禾扭头看着狗剩子被自家的儿女围着哄劝着,可尽管堂兄堂姐们怎么劝说,他蔫头耷脑的,没一点精气神。
他走进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扬声呵斥道:“都别偷懒,赶紧写作文,一人一篇,今儿个我要看狗剩子的作文。”
孩子们一听赶紧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学习。
狗剩子一听小叔要看他的作文,小脸紧绷着开始思索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被亲哥打一巴掌的事。
见孩子们都恢复常态,田坤禾对妻子安排:“中午多炒几个蛋,待会儿田柳在咱家吃饭。”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田坤禾披了个斗笠冲进雨帘中,他到汪凌家借匹马去北山坟地看看田柳。
下着大雨,无法给父母烧纸,田柳将黄纸垫在湿漉漉的黄泥巴上,跪在黄纸上,面朝着父母坟茔的田柳,给父母坟前倒一溜白酒,自己仰头喝一口,说一会儿话。
等田坤禾站在他身后时,田柳已经喝得微醺,他给爸妈唠唠叨叨讲述他为妈妈赵杏报仇的事。
“哈哈,娘,儿子给你报仇了,郝剑良的二丫头被人轮奸了,他家开始遭报应了。”田柳脸上雨水和泪水湿漉了英俊的脸庞,他自己都分不清脸上的湿漉是泪水还是雨水。
站在田柳身后听到侄子话语的田坤禾,气得浑身直哆嗦。
前段时间,就听说赛马会那天,“六大祸害”又糟蹋了县城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敢情这里面是田柳搞的鬼。
田坤禾抡起马鞭子朝田柳身上狠狠抽去,想着田家子女竟然出了这么个阴毒的家伙,他抽两鞭子不解恨,用一脚的泥泞又使劲朝田柳的身上跺去。
被踢到在黄泥上的田柳没有哭,竟然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对着小叔央求道:“叔,你打死我吧,这样我也就解脱了。”
看着侄子田柳发出诡异而疯狂的笑声,田坤禾扔下马鞭,上前一步,弯腰伸手抓着田柳的衣领,对着他怒吼道:“告诉叔,为啥这么不待见狗剩子,告诉叔,为啥做这些遭天谴的缺德事,难道你没妹子吗?万一田桃也被人害成那样,你这当哥的,心里啥滋味?!”
被小叔的话语激起了他心中压抑多年的愤怒,田柳爬在地上仰着头对着小叔怒吼道:“狗剩子不是咱田家的骨血,他是被李奇闻和郝剑良那两个杂碎糟蹋我娘后,生下来的。我12岁就发誓要报仇,替我爹报仇,替我可怜的娘报仇。李奇闻那王八蛋被贾明割下了脑袋,割的好呀,割的妙呀,割得真让我感到痛快。郝剑良的脑袋我是割不下来了,但是我就让他尝尝自家闺女被六个畜生轮奸的滋味,这是他郝剑良应得的报应,是他该受的----”
田坤禾目瞪口呆得看着因愤怒和仇恨致使英俊的五官扭曲狰狞的侄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嫂子赵杏竟然遭到两个男人的蹂躏。
“啥时候的事?是不是大哥临死前的事?”田坤禾追问。
“我爹出事前两天的事,那两个畜生趁我爹上夜班,”田柳说不下去了,他使劲用手背擦拭着喷涌而出的泪水。
田坤禾质问:“你咋知道这事?”
田柳使劲将额头朝爸妈的坟茔前磕着,边哭、边磕、边咒骂自己,“我不是人,我是胆小鬼,我像个老鼠一样爬在床底下,眼睁睁听着我娘被糟蹋,却不敢出来保护我娘,我不是东西,我就是个孬种。”
随即,他伸出双手,狠狠朝自己脸颊扇去,脸上一脸的黄泥下一道手掌印,也沾着一脸的湿漉。
田坤禾看不下去了,他双手使劲拉着侄子的胳膊,制止他继续做疯狂的举止。
在小叔的安抚下,田柳安静下来后,叔侄俩坐在泥泞的坟地旁,田柳抽抽噎噎将12年发生不堪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叔叔田坤禾。
这个被他压抑六七年的丑陋一幕,这个吞噬他善良本性的残酷现实,这个纠缠他多年的梦魇,这个扎在他心底的毒刺,全部宣泄给小叔。
听完侄子含泪的讲述,田坤禾知道,田柳12岁经历的那不堪一幕,如一把没有刀刃的刀,划在他的心里隐隐作痛,就是这把无刃之刀也一样能把人伤得鲜血直流。
那是一种比利刃造成的伤口更大、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愈合的伤。
说完后,田柳感到心里那块大石头似乎轻松许多。
田坤禾明白了为大哥送葬那天,田柳撕咬李奇闻和郝剑良的原因;
也理解了侄子田柳反对田杨和郝婕的婚事,不给田杨送葬的缘由;
也懂得了他为什么如此厌恶狗剩子,怪不得妻子吉月娥常常在背后嘀咕,狗剩子长得一点不像田家人……
这一切都解释通了,看来,狗剩子要自己抚养他长大成人了。
田坤禾拉起瘫坐在坟茔前泣不成声的田柳,“走,回家吃饭,你婶做好饭了。”
叔侄俩一人骑着一批高头大马朝家赶去,半路上,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又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天地间所有的污秽被这场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田坤禾将侄子留在家里一夜,俩人喝着小酒促膝交谈。
清晨,田柳要赶回县城,田坤禾拿起吉月娥的小圆镜递给田柳,“田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田柳看着镜子里的他,依然英俊帅气,只是双眼微肿,他疑惑不解的望着田坤禾。
“你对着镜子笑笑。”
“你再对着镜子拉下脸。”
“你再对着镜子皱皱眉。”
……
田柳按照小叔的要求,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
田坤禾意味深长说道:“小叔不懂什么大道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就像这面镜子一样,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对它哭,它哭得比你还难看。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忘记吧,再不要想着报仇的事了,那两家已经遭报应了,你还想怎么着?!”
带着小叔的叮咛和嘱托,田柳离开了广仁乡,昨晚小叔跟他商量了,狗剩子就算是小叔领养的小儿子了,不用田柳为他烦恼了。
与小叔促膝交谈之后,田柳知道小叔想告诉他一个道理,时间会慢慢沉淀一切,有些人会在心底慢慢模糊,学会放手,一个人的幸福需要自己来成全。
“冤冤相报何时了”,当田柳回到教育局家属院,只见自家屋子的两扇玻璃不知被谁砸得稀巴烂。
望着窗户底下破碎的玻璃碴,被吓得战战兢兢的贾欣告诉田柳,是郝剑良的两个儿子郝虎和郝龙过来砸的,他俩边砸玻璃,边撂下狠话,他俩要为他姐郝花报仇雪恨。
原来,郝剑良总觉得这事跟田柳有关,可又没确凿证据,就叮嘱他的儿子们,以后他郝家跟田柳势不两立。
雨天在父母坟茔前的宣泄,让田柳纾解了多年的憋屈和郁闷,心情也变得疏阔许多。
听说一同复员的战友都相继分配了工作,张汉分到了县直机关开车,江力分到金融系统干警卫,杨均在养路队当工人,分配最好的算是战友李鹏程了,听说他分配到广仁乡派出所工作,可唯独没有他田柳分配的消息。
田柳来到县负责转业军人工作分配的某单位,工作人员康子这才知道竟然在分配时漏了田柳,翻找半天告诉他,他的档案可能落在上级部门了。
康子给他开了个介绍信,让田柳本人去上级部门找寻档案。
站在上级部门负责转业军人办公室里,一位三十出头的戴眼镜男子正在细细翻阅一批转业军人的档案。
一名挽着发髻的中年女子拿着田柳手中的介绍信,嘟囔道:“这个康子,就是个马大哈,干啥都丢三落四的,咋不把他自己丢了呢?!”
挽发髻女子站在木质档案柜前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了田柳的档案,慎重起见,她打开田柳的档案,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她顺手翻阅着田柳参军前填写的报名表,看到父亲一栏轻声说道:“哎呦,你爸田坤树是因公殉职呀?”
坐在对面翻阅转业军人档案的戴眼镜男子,听到“田坤树”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打量着一表人才的田柳,问道:“田坤树、田坤禾,广仁乡的田坤禾是你啥?”
田柳脱口问道:“你认识我小叔?”
第十二章:生活百态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田坤禾是你小叔?”戴眼镜男子来了兴致,伸手从挽发髻的女子手中拿起田柳的档案,细细翻阅一遍后,右手轻轻拍了下田柳的档案,轻松地说道:“就他了,田柳,你的档案就留在我们单位了,你以后在我们单位上班吧。”
挽发髻的中年女子小心翼翼提醒道:“韩处长,咱单位要的是可靠的党员,这个田柳还没入党呢。”
“我说,我的李大姐呀,咱干工作不能太死板了,田柳他父亲都因公殉职了,他还能不可靠?!给他办手续吧。”韩处长指指桌面上一大堆档案资料,对着挽着发髻的李大姐说道:“这些你都收起来吧,再重新归到各县市的档案里去。”
韩处长临出门时,朝站在办公室中央蒙圈愣怔的田柳招招手,“小田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田柳跟做梦一样,稀里糊涂来到隔壁的处长办公室,局促不安得站着。
他偷偷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掐左手的虎口处,判断自己是否在做梦。
“别紧张,咱都是一个单位的人了,算是自家人了,坐、坐。”韩处长指着墙根的一把椅子客气道,“你小叔现在咋样?”
田柳简单几句话大概讲述了小叔田坤禾的近况,韩处长认真得听着,不时点点头。
他和蔼的态度对田柳说道:“我们单位有个岗位经常下乡慰问,需要从这批专业军人挑一个政治可靠的同志,你可要好好干。”
田柳激动得站起身来,眼睛湿漉漉地,朝韩处长毕恭毕敬鞠了三个躬,感激涕零得说道:“谢谢韩处长,田柳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韩处长笑眯眯说道:“好了,别客气了,你办完手续回家一趟,把生活用品啥的准备好,就来单位上班吧。顺便帮我代问你小叔好,当年要不是他仗义执言,我要给那个小伙子多赔五百多元呢。”
坐在回县城的马车上,田柳不时用手掐着自己的胳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右胳膊的青紫一块一块的,他没做梦。
一想到自己这个孤儿,竟然机缘巧合的遇到了小叔曾经帮助的韩处长,而改变了自己今后的一生。
田柳把头埋进膝盖处,激动的无声哭泣着,肩膀耸动着,让同行的乘客侧目而视。
大家担心身边这位英俊的小伙,可能是个神经病,刚才还掐自己,现在又哭泣。
悲喜交加的田柳将自己分配到上级某部门工作的喜讯与贾欣分享,贾欣开心的抚摸着田柳浓眉大眼,含着热泪凝视着深爱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跟田柳的距离越来越远,中间的鸿沟又宽又深,直到不可触摸。
在门市部买了些冰糖、茶叶来到广仁乡的小叔家,田柳兴冲冲将韩处长的问候转达给憨厚的小叔。
在田柳的提醒下,田坤禾依稀回忆起当年有这么回事,张忠明拿死骡子讹诈过往的行人,他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了几句话。
没想到,当年那个过客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田坤禾叮嘱侄子好好干,一定干出个样来,给不在人世的父母争口气。
工人家庭出身的田柳格外珍惜这个工作,在单位工作起来扎实吃苦,从不挑肥拣瘦,很快赢得同事的好评,次年被单位公派新疆财经学院上两年成人专科班。
这所1950年成立的新疆省人民政府干部学校,曾为新疆各地培养出许多经济管理人才,田柳在这所学校开启了他的人生路。
已在八一农学院上大三的田苗为人忠厚老实、学习成绩优异,脱颖而出,是这一届大学生的团支部书记了。
比田柳高两届的海米提面临着毕业的各项准备,外表英俊帅气的海米提大学的五年生活,一直是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姑娘追逐的对象。
热情奔放的少数民族姑娘的追求,丝毫撼动不了他对庞咚咚的思念和爱恋。
海米提已经跟庞咚咚五年未见面了,他时刻铭记父亲别克波拉提的谆谆教导,新疆儿子娃娃要说话算数,等他成为草原上的雄鹰后,再骑马迎娶心爱的姑娘。
在这五年时间里,他从未跟庞咚咚联系过,但他从转场到果子沟的父亲那里知道,去年,庞咚咚卫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医院当护士。
庞咚咚一上班就成为单身男医生角逐的目标,不少年轻男子追求她,但都碰壁而归。
田柳是公派到乌鲁木齐财经学院上学的,他有工资,比起穷学生田苗和海米提来说,大学生活的日子相当滋润。
三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不时聚在小食堂吃个便饭,喝瓶伊犁大曲,所有费用都是田杨承担。
两年下来,三人感情相当深厚,海米提年纪最大,同岁的田苗和田柳称海米提为大哥,田苗排老二,田柳最小是老三。
广仁乡田坤禾家生活照旧,面朝黄土背朝天是老农民生活的常态。
二哥田坤鹏的遗孀张花,拖着长大成人的田弯儿和田石头回到原来的大队后,张花又开始干起裁缝来。
随着日子开始好转,农村百姓也开始舍得花钱消费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年四季穿一身衣服,春天把衣服夹层的棉絮掏出来当夏衣,到了深秋,再把棉絮塞进去当过冬的衣服。
现在每人都有两套衣服换着穿了,张花的裁缝生意越来越兴旺,家里的那点地儿不够用了。
精明的张花在广仁乡政府街上租了个门面,开起了广仁乡第一家裁缝店,生意相当红火。
女儿田弯儿在公社小学当了好几年代课老师,一直没转正。
功利性极强又精明的张花,听说公社今年要解决几个代课老师的指标。
张花拿着皮尺主动去了乡政府负责学校的教育干事的家里,给他一家五口人丈量了尺寸,回来后量身定做了五套衣服送上门,不久,田弯儿转正。
儿子田石头有一搭没一搭得在生产大队干农活,还能挣点工分,张花家的日子过得相当殷实。
田坤禾的二儿子田穗参加高考名落孙山,他忤逆父亲的意愿,没去参加高二补习班。
听说有人偷偷倒卖农副产品发大财了,田穗决定出去闯荡。
可惜囊中羞涩,万不得已,他上门找二伯母张花借点钱当本钱。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张开的嘴没合拢。
穿着一身光鲜花衣的张花边用剪刀裁剪着一块灰色布料,边撇撇嘴婉言拒绝,“田穗呀,你姐弯儿马上出嫁了,她要嫁给乡里会计家当儿媳了,她婆家咋说也是吃公家饭的,我得给弯儿准备厚点儿的嫁妆,哪里有钱给你借啥?!”
田穗看着椅子上拿着小圆镜挤脸上骚疙瘩的田弯儿。
田弯儿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田穗露着大拇指的布鞋,嗲声嗲气说道:“哟,田穗,都多大了?还穿成这样,瞧你跟外面要饭的有啥区别呀?!”
“就是,田穗,以后在外面甭说你是我弟。”坐在小床边嗑瓜子的田石头一脸嫌弃得望着比他小两岁的田穗。
浑身的血液直往上冲,田穗捏紧拳头,撂了一句,“放心,我田穗在外面饿死,也不会踏进你家要饭。”气呼呼拂袖离去。
老人们常说“莫欺少年穷”,这话一点不假。
家境贫穷的田穗噙着泪从张花家的裁缝店出来后,就立下志向,他田穗一定要成为有钱人,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刮目相看。
回到家后,田穗坐在马厩横放的木头上,死死盯着地面的蚂蚁,一声不吭。
田坤禾扛着铁锹跟挎着竹篮的妻子收工回来,吉月娥在野地挖了些荠荠菜准备拌凉菜吃,她脚不沾地忙着去做晚饭。
看着爸爸两鬓的斑白,因汗水使两鬓湿湿得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虽然爸爸的两眼有着神采,但岁月的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沟壑,眼角的鱼尾纹格外明显。
田穗一想到今天在张花那里遭遇的一切,委屈得“哇”的一声,一头扎进爸爸的怀里,哭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听到17岁的儿子田穗,啜泣着讲他借钱遭到张花一家三口的嫌弃和奚落的经过,田坤禾脸色凝重起来,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眼憋出了红血丝。
在新疆,田家兄妹这辈子就剩下他、妹妹田坤蓉、二嫂子张花了。
在这三家里,田坤禾常年帮扶照拂着落难的亲人,家境是最困难的,经常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但即使再难,他从未开口求过他们,也从未在他们面前诉说自己内心的苦闷。
没想到,家境贫寒的他竟然落到如此地步,遭亲人奚落,田坤禾对着苍天仰头大笑,笑声那样凄凉、悲伤。
在儿子面前,他一声不吭,把所有的委屈咽进了肚里。
过后,田坤禾似乎完全忘记这让他伤心的事情,在田间地头拼命地忙碌着。
侄女田弯儿出嫁那天,张花没有请田坤禾家人参加,她家攀上吃公家饭的亲家后,生怕贫穷的田坤禾一家穿的破破烂烂,来筵席上给她张花脸上抹黑。
市侩的张花亲自上门请了田坤蓉一家参加筵席,别克波拉提是乡副书记,有个当官的亲戚来捧场该多有面子呀。
亲家王会计知道田坤禾在张花一家落难时一直拉扯着他们,见田坤禾家里没来人,奇怪得询问张花。
张花一脸得尴尬,讪笑着说:“他家都在地里忙着挣工分呢。”
见亲家不悦得拉下脸来,张花才发现自己没请田坤禾一家实在是失算。
女儿田弯儿找了个好婆家让张花着实高兴大半年,可不久,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自从女儿田弯儿嫁到王会计家后,女儿回门在家里待了一天后,再也没有回家看望她。
用王会计的话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整天回娘家像啥样。
田弯儿生怕惹公婆生气,按照王会计甘肃老家的风俗,只是逢年过节去看望张花。
生活殷实的张花越发依赖儿子田石头了,“养儿防老”,她将余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唯一的儿子田石头身上。
第一生产大队的张西林家,最令胡素高兴的是,女儿张善善看上了转业后分配到广仁乡派出所当干警的李鹏程了。
转业军人李鹏程是田柳的战友,个头一米七五,圆脸,大脑门,前面头发几乎秃顶,胖乎乎的身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那张着一张老婆子的脸,光洁细腻的皮肤比女性还要嫩滑,不见一点胡须,浑身上下没一点男人味。
作为张西林和胡素的女儿,张善善长得实在寒碜人,长得歪瓜裂枣的她已经21岁了,还没人上门来提亲。
在广仁乡,跟张善善同龄的女孩都已拖儿带女了,孩子都好几个了,在农村,她已算是老姑娘了。
张善善去派出所办事看见李鹏程那天起,就对外表阴柔的李鹏程一见钟情。
有人说,“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张善善并未因自己长相自惭形秽,回到家后就给妈妈胡素宣布,她要追求李鹏程,要妈妈全力支持她。
胡素目瞪口呆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看看女儿是否发高烧了,泼起了冷水,“善善,你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张善善胸有成竹道:“妈,李鹏程是派出所吃公家饭的人,他最怕啥?”
胡素摇摇头,茫然地望着一脸得意的女儿。
张善善笑眯眯道:“吃公家饭的最怕背上男女作风问题。”
“哦--”恍然大悟的胡素半张着嘴点着头,朝女儿伸起了大拇指。
胡素在女儿的指示下,不时打着孤身在外上班的单身汉吃饭不方便的旗号,邀请李鹏程上她家吃饭。
李鹏程父母都在县城上班,贫穷的广仁乡也没啥食堂,一个大小伙又不会做饭,每天吃饭问题是让他最头疼的,胡素请他吃饭,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去胡素家蹭饭吃的李鹏程,一来二去,认了张西林、胡素夫妇为干爹干娘,自然就跟张善善成了干兄妹了。
一天,胡素把那只最能下蛋的老母鸡宰了,用野蘑菇清炖老母鸡,请李鹏程上她家吃晚饭。
一听说有鸡吃,李鹏程心情大悦,总不能总是空着手去干妈家吃饭吧,他在门市部买了两瓶伊犁大曲。
李鹏程跟干爹喝着小酒,吃着香喷喷的鸡肉,如同亲父子一样边吃边聊。
胡素见李鹏程没喝多少酒,用脚在桌子底下狠踢张西林的脚。
张西林知道妻子的计谋,已经喝的头大的他,为了女儿一生的幸福,豁出老命来陪着年轻的李鹏程推杯送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