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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关     骠骑大将军txt下载     骠骑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1章 伊稚斜的最后希望

    伊稚斜头疼的厉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头疼的毛病,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幸好天师李少君手里有一种丸药,只要吃一颗就能立刻缓解头疼的症状,但是据李少君所说炼制这种丸药费时耗力,且需要的东西非常庞杂而金贵,所以每月只能给伊稚斜提供七颗。

    看见伊稚斜头疼的厉害,大阏氏连忙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安静的躺着三颗黑色的丸药。当盒子打开的瞬间,淡淡的香气便弥漫在整个帐篷里。伊稚斜看了一眼,今日不过初十,已经吃过了四颗,还有二十多天仅剩三颗,不能轻易浪费,挥挥手,大阏氏只能将木盒重新合起来,放到只有他知道的一个秘密地方。

    忍着剧烈的头疼,伊稚斜躺在榻上:“去,把他们都叫进来,今日再商议不出个结果,一旦北风吹起,真就是咱们大匈奴的末日了!”

    陆陆续续进来了很多人,有各族的族长,有各个将军,还有祭祀团队,最后进来的是李少君。伊稚斜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头疼,起身坐直身子:“诸位请坐吧!北迁之事已经议定,可何时北迁,那部领头,那部殿后已经商议了半月有余,迟迟拿不定主意!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今日无论如何都得确定下来,咱们拖不起了!”

    左贤王立刻起身:“单于,北迁之路万里之遥,期间有大漠,有戈壁,道路艰险,领头的部落九死一生,另外汉军正在向咱们靠近,殿后的人一旦被汉军抓住,也是危险重重,所以……”

    “所以就没人愿意了是吗?”伊稚斜怒气冲冲:“我匈奴人何时爬过这些?洪水猛兽都不在话下,什么大漠、戈壁,什么汉军尾随,我看是你们自己害怕了!来人,封锁金帐,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去!”

    卫士们答应一声,快速的在金帐周围布控,刀出鞘弓上铉杀气腾腾,面带凶光。大帐中所有人全都一愣,再也没人敢说话。伊稚斜冷冰冰的眼神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看看你们,那还有昆仑神子孙的样子?特别是你,就是你!怎么?被汉人打怕了,提起汉人你就全身发抖,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

    “还有你,年纪不大却学着别人胡作非为,你的部落中已经逃走一半了,你这个大将当的都快成当户了!你,吃起来一个定三个,走三步都喘气!最可恨的就是你,整天学什么汉人,看看你的衣服还有匈奴勇士的样子吗?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大匈奴的血性去哪了?去哪了?”

    一口气骂下来,伊稚斜的头更疼了。李少君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到伊稚斜鼻下,伊稚斜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立刻觉得脑袋没有刚在那么疼了。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长出一口气:“既然没人愿意领头,也没人愿意殿后,那本单于可就要下令了!”

    所有人立刻翻起眼睛偷看伊稚斜,生怕伊稚斜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特别是刚刚被点名的那几个,不断将身子往后缩,躲在旁人身后。

    “左大将!”

    左大将心中打了一个冷颤,好一会沉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慢吞吞的走出来:“在,单于有何吩咐!”

    伊稚斜看着左大将:“你部马匹最多,人口也最多,所以你部作为先锋,明日一早启程先走,不得延误,可明白?”

    左大将再次施礼:“明白!”没有多余一个字,又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就在所有人松口气的时候,伊稚斜忽然又道:“右谷蠡王。”

    右谷蠡王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单于,不能呀!我部在以前与汉人的作战中损失最大,族中仅剩些老弱病残,再难以和汉人作战,留下来的话只有死路一条,还请单于看在先祖面上放过我族吧!”

    伊稚斜不等右谷蠡王把话说完,冷冷道:“就你们了!就算死光,也得将汉人挡住!”

    “啊……”右谷蠡王瘫倒在地。

    定下一头一尾,其他部落再也没有怨言,伊稚斜自己的人自然是最中间,前面有开路的后面有殿后的,不担心会出现很大的损失。按照单于的吩咐,无论是安排了事情的人还是侥幸没被安排的人,全都低着头出了单于金帐,回去通知自己的族人收拾东西准备北迁。

    打发走了左右人,伊稚斜将李少君单独留了下来,挥手将所有人赶出去,伊稚斜拉着李少君的手:“天师,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李少君非常谦卑:“单于请将,但凡能够做到,贫道定全力以赴。”

    伊稚斜感动的都快哭了,重重的在李少君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甚至能从眼中看出淡淡的泪光:“只有你能替本单于分担,天师放心,等到了漠北,你就是我的兄弟!”

    李少君面无表情:“贫道一届汉人能的单于庇护已经是无以为报,不敢再有奢求,单于尽管吩咐,贫道赴汤蹈火!”

    伊稚斜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我想请天师为使者去见一见苏任,只要他愿意放过我这一把,留下来的右谷蠡王及其所部的人和牲畜全部送给他!”

    “单于,这……”

    伊稚斜摆摆手:“右谷蠡王已经老了,他的族人也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无法抵达漠北,与其让他们死在路上,不如让他们给其他人争取些时间,拜托了!”

    在匈奴生活了好几年,李少君对匈奴已经颇有些了解。匈奴人向来直接,推辞一次那是礼节,再推辞的话就是不愿意的意思,那会惹气匈奴人的反感。伊稚斜是匈奴人的单于,所以这一点非常重要。李少君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在伊稚斜的再三叮咛之下,李少君依旧面无表情的离开了金帐。

    这一次伊稚斜的真的希望李少君能够帮忙,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耍任何花招。他知道匈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沿,只要能拖住汉军的步伐,他们就还有重整旗鼓的希望,若不能拖住汉军,匈奴人虽然不会彻底灭亡,他这个匈奴单于算是做到头了。

    李少君的心情却没有伊稚斜那么直接和单纯,他一路上都在犹豫。说起来他当初答应苏任的事情已经完成,现在的匈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能不能逃到漠北和他关系不大。站在一个汉人的角度来说,他甚至希望匈奴人就在这里被汉军灭掉,但是他又不想看到那一幕。

    几个匈奴徒弟在李少君的帐篷中忙碌,有的扫地,有的整理药材和书籍。李少君一进门,立刻就有人将坐垫和水杯给李少君布放好,一个个面带笑容,等着李少君进一步吩咐。看着眼前这几个半大的孩子,李少君勉强挤出些笑容,摸摸这个,瞧瞧那个,鼓励一番之后将其打发,只留下年纪最大也是跟自己最久的两个。

    “吉利日、萨切,暂且继续这么叫吧!”李少君微微一笑:“收拾一下,明日跟随为师去见大汉骠骑将军苏任,单于希望用右谷蠡王换其他人平安离开,此事不可泄露,知道吗?”

    吉利日和萨切对望一眼,连忙点头。李少君又笑了笑挥手让两人离开。

    这一夜李少君睡的很好,天不亮就起床洗漱,一推门却发现吉利日和萨切竟然就站在门边,两人的眼圈发黑,身上更是有很多汗渍和泥点子,一看就知道一夜未睡,且赶了很远的路。李少君将两人让进来,也不洗漱,便披头散发坐在自己的垫子上。

    “说吧,他是什么意思?”

    吉利日和萨切也没有矫情,正色道:“将军已经答应了!十日之后便会进攻。”

    “甚好!”李少君点点头:“那就收拾收拾和为师一起走吧,这么多年待在匈奴恐怕你们早就待够了,这次回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匈奴对大汉已经没了威胁,不用再继续监视了。”

    萨切淡淡的笑了笑:“师父放心,将军已经答应我们兄弟回去就能去楼观书院。”

    “也是,苏任此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却从来不会亏待为他办事的人,哎!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为师已经没有选择了。”

    吉利日道:“师父还要回来?”

    李少君点点头:“自从当上匈奴天师的那一刻起,大汉已经没有为师的立足之地,不回来还能去哪?”

    李少君给伊稚斜留下两句话:天寒地冻又宜春,朔日回头清丽行。朔日正好就是十日后。他用这两句诗在告诉伊稚斜,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需要抓紧。等看着人将那两句话送到伊稚斜的大帐中,这才带着吉利日和萨切,骑着马慢慢悠悠的向南而行。

    可惜,李少君还是高估了伊稚斜的能力。文绉绉的两句话,伊稚斜和祭祀们研究了整整一天,却没能从其中看出什么门道。虽然伊稚斜知道李少君这两句话中大有深意,看不懂也无可奈何。匈奴人依旧有条不紊的准备踏上漫漫旅途的东西,时间却在一点点的流逝。

    李少君是伊稚斜最后的希望,他非常希望李少君能够成功,哪怕拖上汉人一旬,不,十天足矣!

第962章 会师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白登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这是苏任这两天发神经一样挂在嘴边的东西。看见莽莽草原,念第一首。看见浩浩荡荡的大军,念第二首。一天到晚,嘴上不停。没过几天,几乎整个大军全都学会了。特别是第二首,只要苏任起个头,八万大军一声吼,将那满江红的豪迈展现无虞。

    建功立业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更何况是在大汉这个及其重视军功的国家。满江红里的每一句都让男人热血沸腾,特别是霍去病,更是将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甚至于对着天上的太阳发下毒誓,不将匈奴人杀光杀净,绝不卸甲。

    大风卷着尘土,一大队骑兵裹挟着漫天的火烧云从对面的山坡上冲下来,这是霍去病标准的回营方式,他认为一个不能在战马上纵横驰骋的骑兵就不是一个好骑兵,所以他率领他的骑兵营自从离开雁门关之后,便一直生活在马上,哪怕睡觉吃饭也不允许下马。

    这么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霍去病的骑兵营是所有军卒中成长最快的一支。以剩下的骑兵为骨干,从军中重新挑选出来兵卒为血肉,短短旬月时间,在霍去病这种几乎要命的方式下,一支新的更具有战斗力的骑兵队伍再一次成型。按照韩庆的标准,即便是真的和伊稚斜打起来,有霍去病的这支骑兵在,胜算能多好几成。

    霍去病还带回来两个好消息,其一,是伊稚斜的使者李少君来了;其二,他们已经碰见了中路边军也就是卫青的斥候,用不了几天两大主力就会会师,两方相加近二十万兵马,那就什么也不怕了!更何况还有苏任和卫青两个大汉最能打胜仗的将军,即便是打到天边也没人觉得奇怪。

    李少君很憔悴,一路上的奔波几乎让他精疲力尽。发髻歪了,衣服脏了,早已经没了飘飘似神仙的样子。吉利日和萨切将李少君从马背上扶下来,却没有急着去向苏任表功,依旧站在李少君身后,这让李少君多少有些欣慰。

    “匈奴单于特使李少君拜见大汉骠骑将军!”李少君一板一眼礼数周到。

    苏任淡淡一笑:“该说的咱们已经说过了,既然你还要回去,那就在这里住三日,也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给伊稚斜三日时间。”

    “多谢将军!”

    事情早已经定好,没有多余的废话。李少君却不愿意再多待,既然要回去那就趁早回去,所以第二天一早李少君便孤零零的继续上路了。苏任对这个李少君相当客气,怎么说此人也算为大汉立下功劳的,即便他现在已经不把自己当汉人看待,那也值得让人尊敬。

    韩庆有些奇怪,目送李少君的背影:“他为何还要回去?难道就因为伊稚斜封他做了什么狗屁不如的天师?”

    苏任长叹一声:“李少君是个聪明人,说起来他和我甚至大汉是有私仇的,老师、实地全都死在大汉,回来的话他该如何?报仇?昨夜的酒宴上我就看得出来,李少君已经和咱们格格不入了,继续留在大汉只能让他痛苦,倒不如回去匈奴,有了这次的功劳,无论如何匈奴人都会对他客气很多,一个善终那是肯定的。”

    “倒也是!”韩庆点点头:“此人倒也算个聪明人,至少比邵翁、栾大之流强的多。”

    打发了李少君,就该准备与卫青会师的事情,两路大军本来互不统属,贸然走到一起弄不好会出现问题,这和是不是友军没有什么关系。即便在一个大军中,各队之间的斗殴都时常发生,更不要说两个完全不同性格,不同人率领的大军。

    为了此次会师,无论是苏任还是卫青都做了万全的准备,从见面的人数,见面的时间,地点,甚至于双方扎营的地点都做了详细的规划和沟通。所以,自从得到消息之后两房的斥候和信使不断往来,将自家的消息送出去,同时将对方的回复带回来。

    见面的地点是卫青选择的,地图上这个地方连名字都没有。只因此处在平坦的草原上来说是四周高中间低的一个小洼地,在这里见面一则可以防止详细外泄,另外站在附近土包上的其他兵卒全都能看见,既增加了仪式感,也估计到了双方人员的安全。

    这次见面对苏任、卫青,以及公孙贺、公孙敖,还有霍金、石宝等人来说是这两年多的第一次见面。所以,双方尽量都带的是熟悉面孔。不但能增加亲切度,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早上苏任起的很早,而且特意收拾了一番。一匹高大的白马是他今天的坐骑,黄十三和蛮牛昨夜整整将这匹马洗刷了一夜,配上苏任的一身白袍,走在队伍最前面,那气势不输任何人。苏任的心情很着急,所以不长的一小段路走的格外漫长。

    等看到卫青的时候,苏任几乎都不敢认了。卫青正好和苏任相反。浓密的大胡子配上黑马、黑甲,背后黑色的大雮,和苏任这边的清爽相比,卫青肃穆的让人无可挑剔。两年的一军统帅,让卫青成熟很多,坐卧行走之间很有大将气度。

    若不是霍去病风一样的纵马大喊着舅舅冲向卫青,两军的会师应该非常完美而且礼数周到。因为霍去病捣乱,对面的霍金、石宝、李敢这三个小子也不再顾忌卫青的脸色,纷纷纵马如同骑兵冲锋一样撞在一起,然后纷纷从马上滚下来,拥抱、狂笑。

    霍去病将他的副将赵破虏和火器营校尉谢子长介绍给其他人,霍金几个也将他们的朋友介绍给霍去病。一场两军会师硬让这几个小子搞成了狐朋狗友的吹嘘大会。惹得坐在一旁的苏任、卫青、公孙贺、公孙敖几个纷纷摇头,表示无奈。

    公孙贺苦笑道:“看见这群小子,我就想起当年子恒第一次和我们相见的时候,那时候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顿,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若揍了他,那就是以下犯上要发配的。”

    公孙敖哈哈大笑:“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悔,非常后悔!”

    卫青也笑了笑道:“不知当户大哥在西域如何了,今日若在就更好了,还有陛下!”

    公孙敖道:“哼!李当户这家伙现在就是西域的太上皇,上次李老将军的军报上说,李当户率领西域联军还去帮着他偷袭过匈奴人,虽然军队不多,可那也是三十六国呀!从至今谁统领过三十六国的大军?”说着说着,公孙敖忽然压低声音:“还听说,李当户将好几个西域的公主弄去给自己暖被窝,我说子恒,你是不是觉得回来的亏了?哈哈哈……”

    苏任鄙视公孙敖一眼:“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李当户说不定弄回来的还是当初我不要的呢!”

    “哈哈哈……”公孙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就吹吧!旁人这么说,我信,你就算了,别的不说,就弟妹那身武艺我都打不过,更不要说你了!还敢找西域公主?”

    兄弟见面吹牛打屁,男人见面聊女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卫青一来为人纯正,二来还是驸马,所以他没有参与。眼看着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兄弟情也叙的可以了,开口打断几人,问苏任道:“你真的要给匈奴人十日时间?”

    所有人立刻闭嘴,看向苏任。苏任点点头:“是!虽说匈奴被我们重创元气大伤,可是怎么说匈奴也在这片草原生活了数百年,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将匈奴人逼急了和咱们血拼,那样代价就太大了!另外我大汉自立国一来就饱受匈奴欺辱,几乎每日都和匈奴战斗,即便是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么糟蹋,更何况还要深入大漠与匈奴决战,朝廷和百姓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还是将他们赶走,趁着这个空隙重新聚集力量再说。”

    公孙贺道:“咱们积蓄力量,匈奴人只要到了漠北也会积蓄力量,万一……”

    卫青打断公孙贺的话:“听苏大哥把话说完,他既然决定暂时罢兵,自然就有自己的办法让匈奴再也不敢南顾!”

    苏任一笑,给卫青一个赞许的眼神:“战胜敌人并非只有战争一个手段,你们看着吧,不出三五年匈奴若还留在漠北,将分崩离析,永远成不了气候。”

    “哦?有何妙计,说出来听听!”公孙贺立刻道。

    苏任一笑:“不可言,不可言!说出来就不灵了!”

    几个兄弟在一起喝酒聊天,谁也没有在意身旁那个拿着新式笔记本和毛笔的少年,此人从头到尾一边听一边记,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韩庆忍不住长起身子看了一眼少年的笔记本,之见上面端端正正写了好多话,其中最后一句是:骠骑将军言,战争不是击败敌人的唯一手段,司马迁。

第963章 兵临城下

    匈奴人从建国开始就没有经受过失败,更不要说是这种被团团包围的失败。自李少君回来之后,大汉的军队跟着李少君的步伐出现在匈奴人面前,但是匈奴人都被李少君骗了,匈奴人甚至于不将李少君当骗子,反而称其为神仙,特别是在这次和汉军的谈判中多争取了三天时间,更让伊稚斜对李少君深信不疑,甚至于超过了当年军臣单于对中行说。

    面对伊稚斜的信任,李少君和往常一样非常坦然,既没有表现出自己救了匈奴人之后的恩人模样,也没有展现自己因为再也不能回到大汉而落寞。对此,伊稚斜非常认可,在他的心目中以为得道的神仙,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若何那些见风使舵的祭司一样,那李少君就没必要再活着了。

    匈奴的大队已经出发,无论是要走的人和奉命留下的都沉浸在悲伤中。走的人为自己未知的前途担忧,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抵达营地,害怕自己的牲畜在这次迁徙中死掉,更担心跟在自己身旁老弱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不知那一天就会掉队。所以,北迁并没有让人高兴。

    留下的人也悲伤,虽然匈奴人经历几百年的繁衍,人口基数已经非常庞大。但是,匈奴人几乎每一天都在战斗,不是和外敌便是和自己人,杀来杀去能剩下的人依旧有很多。虽然匈奴人还保留着游牧的传统,但是只有十天时间让这么多人口迁徙离开,那也是非常好大的工程。

    右谷蠡王呆呆的坐在山顶上,看着远处的部落烟尘滚滚,而自己脚下自己的部落如同死了一般寂静,这让他非常难过。为什么别人可以逃命,而自己就要留下来作为汉人的礼物?右谷蠡王不甘心,可他没有力量和伊稚斜硬拼,那样自己就是匈奴人的罪人。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右谷蠡王身后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一身黑色衣服,从头到脚根本看不清眉眼,少年的左手提着一把铁剑,已经断成了两截,而且锈迹斑斑如同锯齿。此人便是刚刚崛起草原的一伙盗匪头领,没人知道这伙人从什么地方来,就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窥伺任何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动物。

    少年没有回答右谷蠡王,只是冷冷的看着远方。右谷蠡王转回身,叹了口气:“你没有机会的,他的身边有很多人,别说靠近,连窥伺一眼都会死,更不要说在现在这个时候。”

    少年依旧没有答话。右谷蠡王自言自语:“不过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大祭司曾经告诉我他已经中毒,必死无疑,他的仇人有很多,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有这样的耐心!如果你要杀他,我劝你可以等一等,或许不用你出手他就死了。”

    少年冷若冰霜,风从身边吹过,吹起少年的遮面巾,露出充满杀气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睛,毫无生气,看一眼都觉得从心底冒出寒气。少年冷哼一声:“哼,能不能杀他是我的事情,你确定要投靠汉人吗?”

    右谷蠡王一脸无奈:“还有别的去除吗?你愿意收留我们?”

    少年摇摇头:“我不会收留你们,只要你答应我的事情办到,我自有办法让你和汉人联系上。”

    右谷蠡王深吸一口气:“好吧!三日后单于就会启程,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去送行,把你们放在我的队伍中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是我也只能让你们距离单于百步,能不能成功我不可以保证。”

    少年点点头:“够了!三日后无论我们能不能成功,都会有人和你联系,告辞,三日后我们再来。”

    阵阵的马蹄声在广袤的草原上完全不会引起任何骚动,更何况霍去病手中只有不到五千骑兵,这么点人在二十万大军中就如同一滴水掉进了大海,对此霍去病非常不满。上次进攻匈奴,八百骑兵搅的匈奴人鸡犬不宁,霍去病算是对骑兵有了根本的理解,速度就是骑兵的一切,只要在马背上,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霍去病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霍去病曾经向苏任和卫青描述过自己的梦想,那就是率领十万骑兵纵横天下。苏任对此只是笑笑,卫青却被霍去病大胆的想法惊吓到了。骑兵就是用钱堆起来的,十万只打仗不生产的骑兵花费别说大汉国承担不起,就算是天下也没有那个国家能够承担起,匈奴这种游牧民族都不行。

    虽然汉军之后五千骑兵,对于匈奴的震慑作用非常到位。只要大汉的骑兵一露头,匈奴人立刻从饿狼变成了鹌鹑,一个个只顾着埋头干活,谁也不敢说半句话。就连伊稚斜都没有将自己的金帐军派出来,生怕双方发生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连三天,无论霍去病如何挑衅、骚扰、寻性,匈奴人低调的可怕,所以霍去病非常气愤,狠狠的将马鞭丢到桌上,端起苏任的茶壶便是一阵牛饮:“这些匈奴人的野性去哪了?怎么全都变成土狗了?还号称天狼神的子孙?”

    公孙贺微微一笑:“这很正常,匈奴已经被咱们打怕了,已经将脊梁打断了,要想直起腰需要很久时间。”

    “那得到什么时候?”霍金也有些心痒。

    公孙贺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三五年,或许几十年,也有可能永远这么颓废下去!”

    “没意思,没意思!明日我就向陛下上书,去李老将军那里耍耍,那边的匈奴应该还有些血性吧!”霍金立刻站起来表态。听了霍金表态,霍去病、石宝,就连李敢全都纷纷响应。公孙贺和公孙敖在一旁煽风点火,几个小子立刻全身充满力气,一阵风跑着冲向自己的帐篷,要向陛下上书。

    看着几个小子疯狂的样子,卫青微微笑了笑:“哎!看来咱们的确是老了,想当年咱们恐怕也是这样?”

    公孙敖道:“应该比他们还疯!苏子恒一个人就干去岭南,这些小子差远了!”

    苏任摆摆手:“谁说是一个人,我可带了好多人,不过去之前我有计划,这帮小子纯属胡闹,在这里待烦了,想去李老将军那里,不过这些小子现在的样子非常适合李老将军的胃口。”

    公孙贺连连点头:“正是!”

    十天时间说快不快,说不快也不快。霍金、霍去病几个家伙觉得时间慢过的无聊,伊稚斜却觉得一眨呀一天就完了。眼看着离最后的期限剩不了几天了,作为单于终于到了启程的时候。匈奴王庭自当年军臣单于设在这里之后三十年中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是第一次。

    厚重、粗壮的巨木被高高抬起,架在一辆特质的牛车上,如此单于金帐就完成了装车做工。三百头牛,五十个牧民指挥,宽大的不像话的单于金帐就行走在漫无边际的广袤草原上。单于是匈奴的王,所过之处无论贵族、首领还是牧民、奴隶纷纷跪倒,为自己的单于送行。

    右谷蠡王站在最外面,他没有心情下跪,可是他又不能不跪,不等他双膝落地,一名金帐侍卫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单于请右谷蠡王过去,请!”

    伊稚斜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右谷蠡王,又或者是良心发现。总之他在自己即将离开的时候,想再见见这个用整个族的命换他命的人。看着右谷蠡王鬓角的白发,伊稚斜还真有些伤感。这些白发完全是这几日长出来的,能想象到右谷蠡王现在绝望的心情。

    伊稚斜的神色也不好,披头散发的躺在金帐中。虽然金帐用上等的香料做了处理,依旧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药香和腐臭味道,这让右谷蠡王稍稍缓解一下忧愁。

    “单于!”

    伊稚斜淡淡的笑笑,挥手示意右谷蠡王过去:“我再给你说一遍,一定要拖住汉人,你的职责关系我整个大匈奴的生死存亡,绝不可退却!”

    “是!”右谷蠡王对伊稚斜最后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都到了这个时候,伊稚斜依旧还要让他死守。这时候死守就等于死,所以右谷蠡王只简简单单回答了一个字,退出了单于金帐。

    一路走,一路心痛。想起当年老单于在的时候,大匈奴是何等风光,汉人要用女人才能换取平安。谁能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老单于一死,匈奴立刻变了天。先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打的天昏地暗,就在匈奴最虚弱的时候汉人趁机而来,一连几仗匈奴皆败,且损失惨重,直到现在竟然要靠逃跑来躲避。

    右谷蠡王想冲着单于金帐唾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回到自己的队伍站好,反身看见浩浩荡荡的单于车队。车队非常庞大,大大小小数百辆,大多数都是非常的木箱。不用看都能猜出里面是什么,匈奴数百年的积蓄都在这里,在这个害的匈奴几近灭亡的人手里。

    右谷蠡王对身旁一名侍卫低声道:“去吧!让他们进来吧!”

第964章 巨变

    墨雨忽然出现让苏任非常意外。严格论起来墨雨不是苏任的人,也不是刘彻的人,更不是大汉的人,他是一个孤魂野鬼,自数百年前墨子创建墨家起,整个墨家就与这个世界脱钩了。他们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想出来帮谁全看他们的好恶。运气好的建功立业得到君王赏赐,运气不好成为叛逆遭人追杀。墨雨跟着苏任来边郡算是吃饱了撑的,答应苏任出手多少有些情义的成分在里面。

    陪墨雨来的还有来福,这可是稀客。自长安一别两人又三五年没有见面。作为老师文党的护卫,苏任和来福以兄弟相称,从成都到长安来福对苏任有救命之恩,而且还不是一两次。来福的突然出现,苏任就知道墨雨有事,而且还小不了,要不然不会将来福找回来。

    忙活了半天,给墨雨和来福倒好茶,苏任端起来喝了一口,先对来福道:“冲虚道长和师太还好?”

    来福点点头:“师父、师母依旧健康,上次苏公子托人送去的人参,师父说是仙药,二老每日也喝点汤,尚能上山猎兔!”

    “呵呵呵,这就好,这就好!既然是好药材,我就让人再去弄点,”

    两个人撤了一会天,苏任始终没有理会墨雨,也不问墨雨此来有什么事情。墨雨有些着急,但是今日他是有事相求,多少还应该照顾一下苏任的心情,所以墨雨便一直忍着,来福都看的出来,墨雨忍的很难受。

    “公子,此次我是陪墨公子而来,墨公子有要事和你商议。”

    苏任笑了笑:“不急不急,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将匈奴赶到漠北去的事情大,过几日再说吧!等我彻底闲下来说什么都行,今日再见来福兄弟很高兴,晚上我亲自下厨,给来福兄弟弄个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墨雨的脸很黑,冷哼一声:“你不愿意帮忙就明说。”

    苏任看了一眼墨雨身后那个少年,对墨雨道:“那我就明说,的确不愿意帮你!匈奴人马上就要完了,节外生枝干什么?”

    墨雨一愣:“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苏任又看了一眼墨雨身后的少年:“你说呢?屯头?”

    和当初完全不一样的屯头没有否认,越过墨雨,跪倒在苏任身前:“请将军帮我!”

    帐篷中的气氛瞬间有了变化,来福以为是墨雨的事情,所以就来了。墨雨对一切都知道,却没想到早在苏任的掌握之中,也有些尴尬。只有苏任一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样子,一直盯着屯头:“先说说,值不值得帮!若只得,可以帮你,不值得你就不用再说了。”

    屯头缓了缓神:“匈奴右谷蠡王准备投降大汉,此其一;我有个很好的朋友要刺杀伊稚斜,此其二、”

    苏任点点头:“右谷蠡王投不投降无所谓,伊稚斜已经抛弃了他,如今我二十万大军围困,我其实希望他不投降更好!但是,只要我大军一旦开始进攻,他绝对会投降,其一不算!第二个问题倒是值得做一做,可我一不认识你的那个朋友查克旗,二和你也不熟,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说懂墨兄的,到我这里恐怕有些难度!先说说你的理由,我为什么要救你的那个兄弟?”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和我无关!”

    屯头的眼睛越瞪越大,牙齿都咬响,嘴唇也破了,一个重重的头磕下去:“只要将军能救下我的那个朋友,屯头愿意一辈子做将军的奴隶!”

    苏任笑呵呵的摇摇头:“我不需要奴隶!我家里也没有奴隶!”

    墨雨看不下去,冷冷的瞪着苏任:“说吧!要如何你才愿意救人,这孩子现在是我的徒弟,他的是就是我的事,只要你将人救出来,我答应你一件事!”

    “哈哈哈……”苏任大笑,一把拉起来福:“来福兄作证,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不是我逼迫的,一言为定!”

    墨雨知道自己又被苏任算计了,非常生气:“你,你……”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来福年长,也只能苦笑。

    屯头说的那个朋友,自然是大难不死的查克旗。自逃出战场之后,原来奴隶营中的很多人都投到了这个传奇人物麾下,短短半年时间,草原上又出现了一股让所有牧人和商贾担惊受怕的马贼。不过好的一点是,这股马贼比上次出现的那股马贼要好很多,只要你愿意拿出些东西给他们,他们从来不会伤害你。

    当然,马贼就得有马贼的名头。对于穷困的牧人和商贾查克旗会网开一面,对于那些脑满肠肥的头领和首领却从来没有好脸色。杀光、抢光、烧光是查克旗对付有地位人的标准做法,对此手下兄弟觉得这么做没有错,本该就应当时这个样子,谁让这些家伙是让他们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

    查克旗心中始终有个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大的仇恨。那一站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以及最好的朋友全都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甚至于和他们一起从部落走出来的人只剩下他一个,那么他就有责任替死去的人报仇。仇人是谁呢?查克旗苦想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战争是单于挑起的,征召他们打仗的命令也是单于发出的,那仇人一定就是单于。

    送别单于的队伍哭声震天,至于里面有多少真的是为单于而哭没人知道。老人抱着儿子哭,女人抱着男人哭,孩子抱着小羊哭。这是关系生死的迁徙,不是大家伙去踏青,谁的心情都不好,包括伊稚斜。特别是和右谷蠡王谈过之后,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右谷蠡王没有乞求也没有哭诉,这完全不是右谷蠡王本来的样子,至少在伊稚斜心里右谷蠡王不应该是这样。他大概猜到有可能等自己走后,右谷蠡王会投降大汉,可他伊稚斜没有办法。如果不留下右谷蠡王的族人和牲畜,大汉不会给他十天时间。轻叹口气,伊稚斜也释然了,既然怎么都是汉人的,投降或不投降没有多大区别。

    牛车虽然庞大却并不舒服,伊稚斜躺在厚厚的皮毛堆里,虽然不会膈的疼,可左右摇晃还是让人不舒服。从出门到现在还没有走出营地范围,伊稚斜已经非常困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想要睡觉,而且睡着之后很难醒来。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伊稚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儿子。

    “杀……!”一声长长的怒吼突然从侧面传过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十几个魁梧的汉子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全然不顾兵卒手里的兵器,低着头一个劲的冲向伊稚斜的金帐。这完全是一种不要命的做法,这些人非常勇猛,短短时间几乎已经抵达伊稚斜的金帐。

    轻轻解开帘子,昏花的老眼只能看见外面人影晃动,伊稚斜已经分不清是谁和谁在厮杀:“多少人?谁派来的?”

    大阏氏被吓坏了,战战兢兢连忙摇头:“不,不知道,还没有抓住一个!”

    伊稚斜淡淡的笑了笑,脸色一变连连咳嗽:“哎!都杀了吧!我不想知道是谁派来的!”

    “嗖……!”一根羽箭钻进伊稚斜的金帐,擦着伊稚斜的耳朵射过,扎进大阏氏的脖子。伊稚斜眼睁睁看着大阏氏捂着脖子,嘴巴不断张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鲜血顺着大阏氏的手掌缝隙流出来,滴到伊稚斜的皮袍上。

    “嗖嗖嗖……”

    “这边也有!”

    “抓刺客!”

    “保护单于!”

    呼喊、惨叫、呐喊,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响彻整个营地。围绕着单于金帐周围百步之内到处都是死尸,鲜血染红了青草,染红了泥土,染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右谷蠡王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的土包上,连连摇头。战斗已经进入尾声,虽然对于突如其来的行刺金帐军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刺客渐渐失去了优势。

    右谷蠡王没心情再看,转头对背后的人道:“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可知去了什么地方?”

    “禀大王,属下去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说是有要紧的事走了。”

    右谷蠡王呵呵一笑:“记住,在死亡面前,没人会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就算仇恨再大也没用,谁都愿意活着。”

    刺客们死完了,没有一个被抓的,死的果决死的决然,没人后退,全都死在冲锋的路上。伊稚斜说过那句话之后,再也没有露面,就连帘子都再也没有揭开过,也没有一句话传出来。金帐侍卫们很害怕,没有保护好单于他们会死的,虽然他们杀死了全部的刺客,罪责却不会减轻一分。

    侍卫们跪在血泊了,匍匐在尸体上等待单于的命令。查克旗也在等,这是他计算好的,整个计划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匈奴单于保护严密,凭借他手下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可能从正面杀掉伊稚斜,所以他派出死士,等到侍卫们放松警惕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没有命令,甚至都没有声音,单于金帐静的可怕。不知道等了多久,单于的仆人壮着胆子轻轻揭开金帐,只探头看了一眼,啊的一声,丢了帐帘一屁股坐到地上:“死了,单于死了!”

第965章 最后的匈奴王

    死了好多人,有刺客,有侍卫,还有无辜的牧民和牲畜。鲜血淹没了营地,祭司们认为这是单于不敬昆仑神,所以上天发怒带来的惩罚。大阏氏也死了,死的十分凄惨,当祭司将箭矢从大阏氏喉咙里拔出来的时候,脖子几乎就要断掉了。在迁徙途中没办法进行安葬,只能草草掩埋,这恐怕是匈奴历史上最没有规矩的一名大阏氏。

    伊稚斜没有死,却和死了差不多。惊吓不至于,愤怒谈不上,不知道为什么伊稚斜就是躺着不说话,无论祭司驱鬼、祭神都没办法让伊稚斜有任何好转。哪怕将李少君请来做法,伊稚斜依旧呆呆的看着金帐顶,一句话不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不过幸好,匈奴人的迁徙还算顺利,大多数人和牲畜都安全的踏上了迁徙之路,至于能有几人和几匹牲畜活着抵达目的地,没有人知道。前路漫漫,秋风已起,再有一月就要进入冬季,这时候北迁不是一个好时候,但匈奴人不得不走,后果谁都看的清清楚楚。

    在匈奴大队离开的当天,右谷蠡王便迫不及待的派人来到汉军营地,他不敢等也等不起。右谷蠡王不是伊稚斜,他不能用族人的命开玩笑。然而,结果并不好,使者带回来的消息让右谷蠡王欲哭无泪,汉人竟然不愿意接受他的投降,那就是说汉人要让他们死,全都死。

    卫青看了苏任一眼,又扫视一圈,还是开口了:“为何不答应匈奴人的请降?这样做对谁都好。”

    不等苏任回答,霍去病呼的站起来:“舅舅,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狗贼就是白眼狼,养不熟的,现在答应他们投降,等他们缓过来扭头就会咬人,倒不如现在全都宰了,省的日后麻烦。”

    “这……”卫青不愿意和自己的外甥霍去病争辩,继续问苏任:“虽然右谷蠡王的部落剩下些老弱病残,但是真的打起来还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再让军卒们冒险!”

    苏任微微一笑,也扫视一圈:“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公孙贺、公孙敖、韩庆、石宝、李敢都不说话。只有霍金拍着胸脯道:“大哥,给我一支精兵,明日日出之前,一定将右谷蠡王的脑袋献于将军面前!”

    霍去病连忙符合:“对对对,我也去,用不到明日,子时之前就行。”

    苏任点点头:“嗯……!此间只有咱们三个坏人,剩下的全都宅心仁厚,全都是以德报怨的典范,日后史书上定会流芳百世。”

    “苏子恒,少他娘的说风凉话!”公孙敖呼的站起身:“谁他娘的同情匈奴人,老子是不想看到我大汉儿郎再送命,汉人的使命就是讲匈奴斩草除根,爷爷还说了,不杀了这些匈奴人,爷爷不姓公孙!”

    “不可!”卫青脸色不善,狠狠的瞪着公孙敖:“退下!在本将没有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营地一步!”

    霍去病幸灾乐祸的看着公孙敖和霍金:“我不归舅舅管,我去!师父,下令吧!我马上去调兵!”

    “回来!再敢胡言,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任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卫青收拾自己的部下和外甥。在他的印象中,卫青出身低微是一个非常老成的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很有城府。今日的表现才是卫青的本质,虽然卫青成熟,可必定年少,若这么长期处在压抑和自律之中,总有一天会害了卫青,所以今日苏任用这种方式让卫青这座火山稍微喷发一下。

    霍去病从没见过舅舅发脾气,冷不丁被吓住了,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其余几人见霍去病都安静下来,也连忙做好,免得引火烧身。卫青还在呼呼喘气,是被气得不轻:“苏兄,你真的要这么做?这仗一大,可就没法收拾了,我们三路大军,连续两年不断作战,兵卒已经疲惫,此战匈奴却以逸待劳,即便我军有很大优势,可这战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而匈奴人男女老幼皆是兵卒,可知后果?”

    卫青说的急切,也很诚恳。苏任听的漫不经心,却听的认真。卫青是个纯粹的人,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而且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一点从史书上看的清清楚楚。

    苏任拍拍卫青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若日后匈奴人降而复叛,又该如何?”

    卫青正色道:“只要我汉人已经相待,百年,甚至数十年,匈奴人就不是匈奴人,会变成真正的汉人,到那时何来叛乱?”

    “以诚相待?自高祖以来,我大汉没有对匈奴以诚相待吗?”苏任也有些激动:“百年,不,自秦以来匈奴就屡屡犯边,我们和匈奴双方积怨数百年,你想用数十年来化解?你觉得你是谁?比秦皇和我大汉的历朝皇帝都厉害?”

    这话说的尖锐,卫青不由的咽了一口唾沫,没人敢和皇帝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是当今陛下。深吸一口气,卫青还是反驳:“正因为两族积怨甚深,才要学着相互理解相互生活,只要我们都努力,总有一天不会再有战争,我这就像陛下上书,卫青不才愿今世留在边郡。”

    “舅舅!”

    “将军!”

    霍去病和公孙贺、公孙敖大惊,谁都知道卫青是除苏任之外,皇帝最看重的将军,这样的人的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卫青还是驸马,岂能永远留在边郡,那样的话长公主怎么办?

    苏任听到之后哈哈大笑,笑了好久:“上吧,不过我要提醒你,陛下绝不会答应的,你信吗?”

    卫青没回答,他也知道皇帝不会答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仔细想想刚才说过的,是一个不错的计划,但是正如苏任所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若没有连贯性谁也不能保证匈奴人不会反叛。更何况两族的积怨甚深,他的计划难度的确很大。

    汉军的将领为匈奴人的死活争吵,匈奴人也没有闲着。打吧?以当初全族的实力都不是汉军的对手,单于都要逃到北方躲避,现在留下的老弱病残就更不要提了。不打?汉人不接受自己的投降,难不成自己要自杀来彻底埋葬自己?右谷蠡王左右为难,手下的众人谁也没有好办法。

    幸好离最后的期限还有两天,匈奴人还有些时间。等右谷蠡王将手下全部轰走,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帐篷。查克旗正坐在他平日里坐的地方,悠闲的吃着羊肉。羊肉烤的不好,还淡而无味,吃了几口,查克旗便失去了胃口。

    “你怎么来了?”右谷蠡王不愿将自己和查克旗的事情暴露出来,帮助刺客刺杀自己的单于的罪责虽然不重,却会遭受天谴的。

    查克旗随手用一旁精美的私仇擦擦手:“饿了,所以就来了!”

    “你答应过我,只要行动,无论成败将会离开的!”

    “我改变主意了!”查克旗很随便,他现在是孤魂野鬼谁也不怕:“听说你和汉人的谈判失败了,汉人不愿意接受你们的投降?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个话题,右谷蠡王立刻颓废下来:“还能有什么办法?战呗!无论如何都会死,那就和汉人拼到底!”

    “哈哈哈!”查克旗干笑两声:“愚蠢!”

    “你骂我愚蠢?”

    “是!难道你就没想着过另外一种生活?”

    右谷蠡王知道查克旗这是在拉拢他,刺杀伊稚斜让查克旗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如果这时候有右谷蠡王整个部落的加入,对他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所以查克旗才会冒险来见右谷蠡王。右谷蠡王微微一笑:“你没有这个本事!”

    “你确定?”查克旗依旧是玩味的笑。

    右谷蠡王一愣:“你有办法?”

    “只要你答应投靠我,我定有办法带着你和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当真?”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嘛?匈奴人不要你,汉人也不要你,你现在和我当年是何其相像?那时候我也迷茫过,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既然没人要我们,那我们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停顿了一下,等待右谷蠡王慢慢消化其中的意思:“这里是草原,东面的乌桓、鲜卑、扶余、高句丽,也被汉人揍的很惨,西面的匈奴被汉人压迫的不敢动弹,伊稚斜带着人跑去了漠北,只要汉人一走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你就是匈奴人的王!”

    右谷蠡王听到最后一个字,心立刻就动了:“你真的有办法?不要骗我!”

    查克旗嘴角一翘起:“只要你愿意!”

    “说说!”右谷蠡王如同好奇的小孩一样,拉着查克旗一起嘀咕。

    苏任一定要杀了匈奴人,卫青强烈反对。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谁也无法派兵。倒是韩庆最后出了一个主意,派人立刻八百里加急,将两人的奏疏送交皇帝刘彻手中,让皇帝决定匈奴人的死活,那样谁都没有怨言,必定皇帝不会有错,哪怕是错了那也是对的。

    正因为有了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右谷蠡王逮住这个好机会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刚听完查克旗的计划时,右谷蠡王也犹豫了。正因为他不同伊稚斜的做法才被迫留下来,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天时间,自己也要学伊稚斜了。为了日后自己的生存,右谷蠡王发布了一条命令,从即日起凡是高过车轮的男人都需要向单于报告,从中挑选自己额班底,或者说以后成为草原王的本钱。

第966章 两个汉奸

    汉人和匈奴人和草原民族的仇恨要追溯起来,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黄帝和炎帝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始祖,这句话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错的。中华民族包含的很广,不但有汉人,还有周边的确的蒙古人、回人、苗人等等数十个自成体系的民族。

    黄帝和蚩尤的战争就是一场汉人和野蛮民族的战争,当时的皇帝、炎帝生活在黄河流域中段,也就是中原地区。这里被认为是汉人的发祥地。而蚩尤生活的环境要恶劣的多,莽莽丛林,茫茫群山才是他们的生活区域。于是,为了争夺食物的战争就爆发了。

    结果谁都知道,皇帝和炎帝胜利了,将蚩尤所在的部落并入了的自己的部落,形成了一个更大的部落。这个过程可能发生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这一点从我们中华民族的图腾就能看出来。龙:马头,鹿角,虎须、猪鼻、蛇身、鱼鳞、鹰爪、兔子尾巴。这就是一个个部落融合的结果。

    但是融合的过程非常漫长和艰辛,反反复复不知繁多。就连被称为圣贤的黄帝为了讨好融合而来的蚩尤部落,硬生生造出一个词,黎民。因为蚩尤的部落是九黎,皇帝的部落称祖民。黎民,黎民,九黎还在前面。苏任知道卫青的办法可行性很高,效果也最好,但是时间太长,长到没人会有那个耐心,包括皇帝刘彻在内。

    右谷蠡王也不愿意自己被汉人同化,不愿束手待毙。派人求和只是一种手段,若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将汉人彻底抛在脑后。查克旗给右谷蠡王出的主意很简单,那就是带领有用的少数人偷着离开,将老弱病残留给汉人,无论汉人做什么都行。右谷蠡王内心没有进行挣扎就选择了相信查克旗,并立刻开始实施计划。

    三百人,这是右谷蠡王认为有能力活下去和对自己最忠心的最后力量。的确各个都很魁梧高大,无论弓箭和弯刀都耍的出神入化,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没有家眷留在这里,他可不想将自己的把柄留给汉人。

    在右谷蠡王的邀请下,查克旗看了右谷蠡王选出来的来人:“不错,全都是匈奴勇士,有他们在咱们匈奴就灭亡不了!对了,牲畜怎么办?”

    右谷蠡王摇摇头:“我想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头绪,弄不好真的就留给汉人了!”

    查克旗淡淡一笑:“不能留给汉人,能带走的全部杀掉做成熏肉带走,实在不能带走的,那就下毒全部毒死,咱们得不到也不能让汉人轻松得到。”

    右谷蠡王吸了一口凉气:“那流下来的人怎么办?没有这些牲畜他们会全部饿死的!”

    查克旗呵呵一笑:“你还是不懂汉人,只要汉人打过来却没有发现你,他们就不会为难这些牧民,这在汉人中间叫仁德,只要汉人接收了这些降民他们就会想方设法让其活命,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万一……”右谷蠡王必定不是查克旗,没有查克旗的狠心肠,怎么说那些都是自己的百姓,就那么看着这些人等死还是有些心理不舒服。

    查克旗又笑了笑:“汉人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对,做人不为自己天诛地灭!就目前的情况,无论留不留下那些牲畜,汉人都会打过来,都会对这里的所有人执行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或杀或变成奴隶,结果都一样,既然我们要得罪汉人一般的得罪和狠狠的得罪又有什么区别?”

    右谷蠡王最终还是被查克旗说动了,在全族老幼的哭喊和哀求下,命令兵卒将所有牲畜宰杀。鲜血给深秋的肃穆染上一层血红色,更加恐怖。看着一头头的牲畜被杀死,牧人们哭的格外悲痛,然而这是大王的命令,没人想着违抗,只因他们已经听从惯了。

    残杀是一边倒的屠杀,人对牲畜有绝对的支配权,所以可以杀的毫无顾忌。伊稚斜对于他手下的人也有绝对的支配力,于是也杀的肆无忌惮。伊稚斜从发呆中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杀,杀金帐将军,杀金帐侍卫,杀跟随他、保护他、亲近他的所有人。

    一路走一路杀,尸体就扔在路边,无人掩埋也无人收拾,狼群自然就跟了上来。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尸体,匈奴的迁徙之路完全可以说使用尸体堆积起来的。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伊稚斜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熊皮上,染红了好大一块。

    “单于!”阏氏带着满脸的泪水,轻轻拍打伊稚斜的后背,用丝绸手帕替伊稚斜将嘴角的鲜血擦干净。

    伊稚斜摆摆手:“不许哭!说,现在怎么样了?”

    阏氏连忙止住自己的哭声:“按照单于的命令都杀了!大将还在搜捕逃跑的,胆敢有人私藏连坐,没人敢违背单于的命令。”

    伊稚斜深深吸了几口气,点点头重新躺倒:“天师呢?今日的药送来了没有?”

    阏氏连忙拿过旁边的纸包,放在伊稚斜能看见的地方:“已经送来了,天师还在帐外等候,单于要见天师吗?”

    伊稚斜点点头,阏氏立刻出去。时间不大李少君一脸疲惫出现在伊稚斜的金帐中,自从回来之后,李少君更加不愿意露面,如果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他绝不会出来,只是每日给伊稚斜送药的事情从来没有让旁人负责过。以前都是放下药若没有伊稚斜召见,他就会自行离开,今日却一直留到现在。

    伊稚斜躺在榻上,李少君也懂些医术,能看出来这个人已经油尽灯枯,死的时间不会太远。李少君没有跪拜,静静的站在伊稚斜能看见的地方。伊稚斜冲着李少君微微一笑,艰难的扭过头示意帐篷中的所有人全都离开,他要和李少君单独谈谈。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是这段时间伊稚斜和所有人谈话的开场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为什么?只因为你是汉人?”伊稚斜问的痛心疾首。

    李少君深吸一口气,嘴角动了动,好久才慢慢的回答:“因为承诺!”

    “呵!”伊稚斜刚笑了一声,立刻又是一阵咳嗽,李少君就静静的等着,等伊稚斜继续问话:“能告诉我是睡吗?”

    “苏任!”

    “哦!”伊稚斜长出一口气,浑身一轻,激动的表情慢慢淡去:“我真后悔!后悔呀!当初杀了他多好!你马上就要完成你的承诺了,什么时候离开会汉地?”

    李少君摇摇头:“不回去了!自觉对不去单于,等单于升天之后,贫道也会跟随单于而去。”

    伊稚斜脸上露出些笑容:“我相信你!不过我不想让你死,我的儿子还太小,没有能力控制大匈奴,我想让你帮助他,等到他长大成人之后再死!你是个重承诺的人,希望你也能兑现我的承诺。”

    李少君仰起头,发了好久的呆,最后轻叹一句:“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

    “因为,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啊!”伊稚斜两眼园睁,眼睛里全都是难以置信和心有不甘。

    李少君面无表情:“贫道的药不仅仅会要了你的性命,还会让你子孙断绝!贫道来这里已经五年,自第一日便给你吃了药,那个孩子只有三岁,所以可以肯定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哈哈哈……”伊稚斜笑的非常放肆,可以说肆无忌惮,笑了好久一口鲜血喷出好远,眼睛一翻躺倒榻上,没了生气,在最后关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只说了一个字:“杀!”

    查克旗的计划非常详细和周密,右谷蠡王看到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找不到这伙对匈奴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人,因为他们在躲藏和逃跑方面有非常厉害的手段。在草原上挖洞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沙土地很容易造成塌方,为了这个小小的洞穴,右谷蠡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幸好还是挖成了。

    离最后离开的日子不远了,也离汉军进攻的日子不远了。今夜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是他们逃走的最后时机,从下午开始右谷蠡王和查克旗便窝在帐篷中不断完善最后的计划。从洞口设计,到逃跑顺序两人进行了周密的安排,要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安全的逃出汉军包围圈。

    “走!”右谷蠡王一声令下,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带着自己的三百死士一头钻进地道。没有人说话,能听见剧烈的呼吸声,右谷蠡王走在最后面,这样的好处是,万一洞口被汉军发现,他能在第一时间返回。查克旗走在最前面,这是他和右谷蠡王商量好的。

    长长的地道中非常气闷,养尊处优的右谷蠡王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地方,心中莫名的紧张和担心在随着洞口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厉害。终于看见光亮,右谷蠡王长长出了口气,回身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隧道。这一走他就没脸在做右谷蠡王了,只能如同孤魂野鬼一样活着,但愿这么做是正确的。

    艰难的爬出洞口,右谷蠡王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发现和他想象中的似乎又很大区别。一名穿着汉军甲衣的家伙正冲着自己笑,笑的那么欢喜那么让人害怕。而在那人身旁,查克旗也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右谷蠡王瞬间明白过来:“你!奸细!”只说了三个字,便被人一脚踩倒捆的结结实实。

第967章 皇帝令

    伊稚斜是匈奴最后一个可以说道一下的单于,无论是史书上还是在苏任的努力下,什么都没能改变。当伊稚斜的死讯传来后,也代表着匈奴最辉煌的时刻终结,大汉的北疆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哪怕一个普通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行走其间,这让全大汉兴奋不已。

    然而皇帝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很满意,伊稚斜虽然死了,可匈奴人还有很多,一部分去了漠北,一些人依旧盘踞西域。作为一个雄才伟略的皇帝,绝不能容忍在他的疆土周围还有如此多的威胁存在,至少也需要将威胁降到最低,于是乎刚刚归顺的乌桓、鲜卑、扶余、高句丽几国便收到了皇帝要求他们继续进攻匈奴的诏令。

    不管这四国会不会按照大汉皇帝的意思去办,苏任和卫青大军的任务已经完成,终于到了他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出来的时候是八万人,回去只剩下六万,这在以前或者别的将军统帅的大军中是非常让人兴奋的伤亡数字,怎么说也是连续三场大战,只损伤两万。但是在苏任这里确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为此苏任甚至出发了军医营的医官。

    韩庆安慰了被苏任训斥了一顿的医官之后,来到苏任的营帐:“这也不能责怪医官,转战这么远,药材什么难以运输,能有现在的结果已经不错了,我们经历两场大战死伤两万,卫将军和李将军那里更不好,军卒们已经对将军感恩戴德了!”

    “哎!”苏任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责怪他们,只是觉得两万人不能在见到父母妻儿,这心中实在有些……”

    韩庆淡淡一笑:“他们虽然身死,但是他们的补偿和军功却没有贪墨,留在家中的父母妻儿也不至于饿死冻死,这在以往绝无仅有,相信他们也不会责怪将军。”

    苏任摇头苦笑:“算了,不说了!去病出发了吗?”

    韩庆点点头:“已经出发,右谷蠡王正在押往长安途中,随行的还有三千俘虏以及十万牲畜,朝廷也有回信,将会在长安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献俘仪式,据说陛下会亲往安定门观礼,将军栽培去病之心可谓昭然若揭呀!”

    “哈哈哈……”苏任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心情舒畅一些:“也到了这些小子建功的时候了,咱们不能总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头,这些年小金子、去病、石宝、李敢,就连谢子长和赵破虏都有不错的成长,相信用不了即便就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咱们也该让让位子了!”

    韩庆笑道:“将军年不过三十,怎么就成老家伙了,这么说将李老将军置于何地?听说陛下一回到长安就让丞相和百官拟定此次封赏,将军想不想听听会给您是个什么封赏?”

    苏任看了韩庆一眼:“什么时候你也关注起这个了?”

    韩庆一笑:“我是将军幕僚,将军的官爵高地直接影响我的食俸,岂能不在意?有传言,陛下将会封将军为大将军大司马,总理全国兵马!”

    苏任猛然眉头一皱:“这是何人提议?”

    韩庆道:“御史中丞王温舒;尚书仆射李蔡。”

    “哼!”苏任冷哼一声:“这些家伙是活腻了吗?”

    战事稍松,军卒们没了往日的紧张和焦躁,狼居胥山的落日非常美,特别是匈奴祭祀的地方正好处在太阳下落的路线上,在一天的中的某个时刻,当太阳正好处在哪个缺口,整个狼居胥山就像一头苍狼,嘴巴吞吐太阳,壮观的让人感叹。

    苏任和卫青站在匈奴人祭祀了几百年的祭台下方,看着上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和石块,很难想想一个真正的民族怎么会抛弃他们的祖地,去漠北做游魂野鬼。狼居胥山就和中华民族的渭水、黄河一样,是匈奴人的根,没了根的民族再也别想拥有自己璀璨的文明。

    “就这里吧!”苏任扭头征求卫青的意见。

    卫青点点头:“嗯!让人设计一块石碑,剑形,等落日进入狼口之时,如同一把宝剑刺出,无论是寓意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不错的。”

    “弄好之后作画送回长安。”

    卫青没有再搭话,转身往回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这个将军没有苏任悠闲,为了完成皇帝的嘱托,卫青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不像苏任敢于放手,他要了解自己大军中的任何一个消息,不容任何失误和错误发生。

    下山的路不好走,狼居胥山虽然不高,却也算陡峭,一边走卫青忽然想起个事情,停下脚步等苏任跟上来:“那些牧民真的要……”

    苏任看了卫青一眼:“陛下的诏令已经下了,难不成你要抗旨?”

    卫青摇摇头:“不,我总觉得应该由别的办法处置他们,哪怕将这些人带回去分给有功将士也不错,就这么全部杀了,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的!另外,纵观史书哪一个屠夫将军有好下场?白起就是前车之鉴!”

    “我不是白起!他杀的是赵人,赵人也是汉人!我杀的是匈奴人,他们是异族!”

    “可那必定是五万活生生的人。”

    苏任吧嗒吧嗒嘴,对卫青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几天前他的确想要杀这些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可等到皇帝的诏令真的来了之后,他又有些后悔。正如卫青所言,那些匈奴人虽然是异族,可必定是活生生的人。一口气杀五万不是屠夫又是什么?

    “哎!”卫青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到时候我派公孙敖过来,他对这些事情没有负担。”

    苏任干笑两声:“不,还是我来吧!既然主意是我出的,就不能让旁人替我受过,对了,让那个司马迁也来,看着我杀人!”

    “司马迁?那个大汉报的记者?”

    苏任点点头:“他父亲司马谈是太史令,日后他也会成为太史令,让他来就是想让他亲自感受之后,无论他在史书上怎么记载这件事,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卫青叹了口气:“你这人倒是光棍!”

    杀人不好看,特别是一口气要杀五万人的时候更加不好看。砍头、活埋、剖腹、腰斩、绞杀各种各样的处死方式轮流上阵,三千军卒整整忙活了一天,也才杀了一多半。尸体处理起来就更麻烦了,虽然即将进入严冬,却也不能将尸体就这么扔在外面。

    苏任忽然记起他看过一部电影《辛特勒的名单》,当年德国人对待犹太人恐怕也没有他现在做的残忍。不定那时候已经文明很多,德国人为了顾及国际社会的影响,处死犹太人都是悄悄进行。像他这样毫不避讳还将记者和未来的史官请到当场,绝对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司马迁只看了半个时辰便吐了七八次,不到一个市场就不见人了。有此苏任能想想的出来,自己日后再史书上的嘴脸是什么样子。

    一直喜欢吵闹的黄十三和蛮牛也都不说话,皱着眉头站在苏任身后。眼前的大坑很深,尸体一层堆着一层杂乱的丢下去。死了的四仰八叉,还有一口气的费劲所有力气想要爬上来。有些幸运的眼看就要爬上来,却被一只大脚无情的踹回去。

    没有哭喊也没有惨叫,匈奴人用沉默表达了他们对汉人的诅咒,用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宣誓了自己的不甘。大坑被装满了,挖出来的虚土填进去,数百匹战马来来回回塌了好久,等到来年这里重新长出野草,谁也不会知道下面有五万名冤死的灵魂,这也是苏任寻求心理慰藉的一种方式。

    皇帝的诏令中写的很清楚,让苏任做的干净且不留痕迹。所以苏任明白,他的这种做法皇帝刘彻也不赞成,但是刘彻却答应了,说明刘彻是看在他苏任的面子上答应的。刘彻违心的答应了苏任一次要求,那么他和皇帝之间的兄弟情就没有了,剩下的只能是军臣。

    这也是苏任想要的结果。自从第一次出现在温岭,算起来苏任来到大汉也有十三个年头了,和皇帝刘彻结识也有八年,这八年是苏任最风光的八年。官越做越大,爵位越来越高,如今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若自己再不节制,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一个人死并不可怕,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苏任无法接受的。所以他要用这次事件来给他和皇帝之间的兄弟情画一个句号,然后小心翼翼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夹起尾巴只祈求皇帝能让他安安生生过完后半辈子。不求位极人臣,只求全家平安。

    王温舒和李蔡提议他当大司马大将军绝不是两人心血来潮,背后的人定是皇帝。在苏任割断他和皇帝之间的兄弟情之时,皇帝也在做最后的试探,只要他露出一点想要坐大司马大将军的心,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这一点苏任也看的很清楚。

    当皇帝的三道诏令来的时候,苏任非常愤怒的将圣旨撕成碎片,将传旨的内侍打了一顿,赶出大营。从哪之后,苏任一头钻进自己的帐篷,既不理事也不露面,一切事情交给谢百川暂理,如同消失一般失踪在自己的大营中。

第968章 我要回家

    鼻青脸肿的内侍逃似的跑回长安,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虽然已经不太严重,却能看出当时这家伙遭受了怎样的羞辱和毒打,毕竟从狼居胥到长安需要足足两个月。内侍,还是传旨的内侍那就是皇帝的代表,苏任不但撕了圣旨,还将代表皇帝的内侍打了一顿,按大汉律法和谋反无异。

    因为此事,论功行赏的事情被暂停了,皇帝刘彻下了严令,让丞相窦婴组织文武百官,将这件事好好议议,并确定最后的结论,以及对苏任的处罚。怎么处罚皇帝没说,什么样的罪责皇帝也没说,什么时候商议妥当皇帝还是没说。

    在廷议之前,灌夫首先找到窦婴。两人都已经老了,特别是最近几年为了大汉操劳的头发都白了,特别是窦婴,一脸的皱纹,完全不像五十岁的人。灌夫能好一些,到底是武人出身,身体的底子好,行走坐卧还是很有武人的样子,只有嗓门比以前更大了。

    还没有看见人影,灌夫的声音已经出现在耳边:“丞相,这,你得拿个章程出来,若到了廷上,七嘴八舌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想要转圜都不可能!”风风火火的闯进窦婴书房,灌夫的脑袋上已经有了汗水,足见其非常着急:“虽说苏小子有大功,但撕毁圣旨,打上内侍可是大罪!”

    窦婴正在写什么,见灌夫已经进来,深吸一口气重新稳定心神,继续书写。灌夫见窦婴不理他,凑上前:“倒是说话呀!只要你给个章程,我这就去联络人,就算陛下要杀人也得掂量掂量!苏小子这事做的可真够二的,谁都敢打?”

    灌夫着急的不行,嘴里面不断的说。一会说苏任太过,一会又说要想好办法保苏任一命。而窦婴自始至终头都没有抬,直到将自己要写的东西写完,吹干墨迹,又认真检查一遍,装起来封好口,这才抬头看着急躁的灌夫。

    灌夫已经很着急,若窦婴再有一会,灌夫都可能会拆了窦婴家的房子:“说吧!准备怎么办?明日就要廷议,不能再等了!”

    窦婴微微一笑,示意灌夫坐下,没有叫婢女,自己亲自动手烹茶。茶是清茶,应该是从苏家弄来额雨前新茶,刚刚倒入热水,淡淡的茶香便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给灌夫一杯,窦婴端起另一杯放在嘴边轻轻的嗅了一下,微微点头:“不错,果然还是新茶好喝,清香中带着芬芳,味道很好,再放就没有这般可口了。”

    灌夫有些无语,端起茶碗一口喝干:“你还有心思喝茶,苏小子就要被砍头了。”

    窦婴道:“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砍头,即便陛下真的砍了他的头,也会重新长出来,天下人不都在传言苏小子是妖怪转世吗?一般人哪有他那般玲珑通透的心?”

    灌夫一愣,连忙问道:“你是说这是苏小子故意弄出来的?”

    窦婴只是一边笑一边喝茶。灌夫更着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不知道这么干是多大的罪吗?那是要杀头的!”

    窦婴叹了口气:“哎!这也是没有办法!”

    “何意?”

    窦婴放下茶杯:“远的不说,太祖打天下时有多少贤人辅佐,安邦定国的萧相国,每战必胜的淮阴侯,决胜千里的留候,勇猛无敌的樊哙,稳定军心的曹参,等等等等全都被高祖依仗,然天下平定之后,这些人有几位得以善终?留候归隐,淮阴侯死于妇人之手,就连萧相国也不得不自污而活命。”

    “你是说苏小子功高震主,陛下要对苏小子开刀?”灌夫有些惊讶:“不会吧?苏小子做事向来谨慎,为了大汉可算是九死一生,屡建奇功,再说陛下也不是高祖,用得着如此?”

    窦婴没说话,只是低头喝茶。灌夫自言自语半天,略微品出些味道:“那苏小子为何要如此?萧相国当年也不过以贪金而获罪,苏小子这么一搞可算是谋反呀!”

    窦婴放下茶杯:“我问你,苏小子这数年功勋如何?”

    灌夫想了想:“乱夜郎、灭西羌,南征南蛮,西据西域,北边更是打的匈奴人逃回漠北,更有商贾大行天下,大汉赋税猛增数倍,还有书院也为何大汉培养源源不断的俊才,其余如布袋盐、大汉钱庄、大汉报等小事更是数之不尽,可谓大汉中兴第一人!”说到这里,灌夫也是一愣:“哎呀!没想到苏小子这数年时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功劳,如此功劳就算萧相国、留候,在家淮阴侯也不过如此。”

    窦婴叹了口气:“苏小子若要行萧相国旧事,可不是贪金能完结的,必行险着,只有九死一生才能富贵绵长。”

    “那,陛下!”

    “虽然陛下对苏小子信任有加,然陛下始终是陛下,一日信任不能代表永远信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事并不是很难,只要苏小子依旧贪恋军权,他失宠于陛下的日子就不会太远,除非苏小子真有谋反之心,要不然将死无葬身之地!”

    灌夫半天没说话,好久才道:“真有那么严重?”

    窦婴冷笑两声:“起止严重,此次匈奴败退,我大汉前所未有的强大,也正是陛下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不仅仅是苏小子,以我这些年的朝堂经验,陛下会借助此事重整朝堂,你我也不会安稳。”窦婴朝自己的书桌努努嘴:“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写辞表,若一些顺利,明年陛下定会改元,也就到了我真正享受生活的时间了。”

    窦婴看着惊讶的灌夫,又笑了笑:“不要这般表情,你我朋友一场,劝你一句急流勇退总比尸骨无存强,回去也写一张辞表,他日我们二人垂钓山林也是一桩美事。”

    灌夫皱眉仔细思量窦婴的话。他和窦婴虽然年岁和阅历差的很多,地位更是悬殊。但两人相交这么些年,灌夫确定窦婴绝不会骗他,更不会害他。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听你的!回去就写辞表。”

    朝堂上因为苏任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暗流涌动。苏任这里却过得非常舒心,将所有的事情交给谢百川之后,苏任就没有再露过面。每日天不明便带着黄十三、蛮牛和韩庆几人离开大营,在狼居胥山下找个背风地,或让黄十三和蛮牛去打些野味烧烤,或几人带上茶具晒着太阳品茶聊天,谁也不提军营和朝堂之事。

    卫青、公孙贺和公孙敖想要找苏任商议些事情,全都被苏任回绝,而且毫不客气没有任何商议的余地。气的公孙敖跳着脚骂人,最后被卫青和公孙贺硬拉回去。

    韩庆将小炉子烧旺,给水壶中添上水,放在炉子里慢慢烧,自己坐到苏任身旁:“先生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苏任笑了笑:“快了,眼看就要入冬,大军滞留此地现在还好,等下了雪就算有商贾补给也非常困难,再说匈奴人已经北迁,咱们留在此地也没有意义,最多留下些军卒驻守而已。”

    韩庆点点头:“陛下会不会派大军深入漠北继续追击匈奴?”

    苏任扭头大有深意的看着韩庆:“想去?”

    韩庆连连摇头:“我可经受不了漠北的黄沙和风雪。”

    “会的。”苏任看着远处的草原和庞大的营地:“匈奴一天不灭,陛下就绝不会收兵,但是这和咱们就没关系了,若我猜测不错,霍去病、霍金那些小子会是进军漠北的主要人选,就连卫青也别想再领兵,就更不要说我和李老将军了!当初陛下将李当户派往玉门,就是为了接替李老将军,李当户算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后还坚持在一线的唯一一个。”

    “陛下既然要重用去病和小金子他们,为何先生却要如此?”

    苏任停顿一下:“不如此陛下不会放心让那些小子出征,必定那些小子多多少少都和我有莫大关系,我若继续留在朝中,陛下不敢肯定到了关键时候那些小子会无条件的支持他。”

    “哎!”韩庆重重叹了口气。

    苏任却笑了:“这些没什么,正好我也不想再为官了,当年和冷峻兄妹一起的时候只求吃饱穿暖,后来人多了就想着大家都过的舒服,再后来纯粹是吃饱了撑的,十三年来东奔西走没怎么好好陪陪家人,正好用剩下的时间弥补吧!”

    韩庆一笑:“先生到底是先生,什么事都看的开!”

    “人不能为了自己活一辈子,也得替自己的亲人着想一下,你说是吧?”苏任的脸上没有落寞,这一点韩庆自认没有看错,只是他不明白,如苏任这般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怎么就能如此洒脱?难道他不为自己的儿孙做些准备,不想着自己的家族繁衍壮大?

    在山坳里待了整整一天,野味也吃了,苏任新弄出来的游戏蹴鞠也踢了,就连石缝中的蚂蚁都数了三遍。一行人悠闲的往回走。大营就在前方,苏任却拐了一个弯,朝着狼居胥山的最高处攀登,说要看日落。其他三人自然也得跟着。

    草原上的日落没有海上的好看,再加上没有云,就更显的乏而无味。当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尚有余晖在外的时候,苏任猛然间站起来,冲着落日大吼:“我要回家!”

第969章 廷议

    *肃穆的建章宫经过修缮之后,增加了很多窗户,里面的光线更足了,却也显的更加威严霸气。也不知道公输家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大殿的外形没有改变,走进来之后却更加宽阔,而且皇帝宝座的位置更高大威仪,即便没有皇帝坐在上面,也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今天将会在建章宫对苏任撕毁圣旨殴打内侍进行廷议,但是气氛却让所有人觉得不对头。廷议,照例皇帝不会第一时间出场,但是谁都知道皇帝这时候正在龙椅背后那条宽大的屏风后面,所以说话的时候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不能什么话都说。弄不好今天廷议别人,明天就回廷议自己。

    丞相是廷议的主持人,他负责收集所有人,或者说大多数人的意见,并进行汇总之后汇报皇帝,所以丞相在廷议的时候更像一个保持中立的裁判员。但是,丞相也有丞相的权利,他可以不等非议的人把话说完就喊停,也可以让正方还没有开口就宣布廷议结束,所以丞相更是一个设定廷议结果的黑哨。

    廷议一般包括在京的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参加,虽然要求很高,但是人数却不少。这里必定是长安,侯爷一抓一大把的地方,金水河的王八都有可能是两千石的高官,更不要说人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不过你得能经受得起剥夺俸禄和官爵的处罚。

    今日来的人很多也很齐,窦婴再三让廷官确定人数和人员之后,这才宣布廷议开始。和往常一样,廷议之前会由丞相对要议论的人和事进行一个简单的总结和介绍,以便文武百官对自己廷议的对象有初步的认识。虽说这么做纯属多此一举,但是窦婴今日非常非常严格的按照规矩,一字一顿的将苏任和涉及苏任的案情做了介绍。

    只是介绍,没有丝毫的分析和总结,平白无奇,丝毫不带言语上的倾向和回护。窦婴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大殿中出奇的安静。能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以他们想的更多,做出的应对方案也很多。可是等窦婴没有表态,则很多人便效仿窦婴以静制动,先看看形势再说。

    等了足有一刻钟,当屏风后传来一声震彻云霄的铜钟之声后,大殿里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敢情自己站的时间太长了,不说话不行了。如果还想明日继续站在这里,那就得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没有皇帝的提示,更没有丞相的提示,胡言乱语是会死人的。

    窦婴无动于衷,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都睡着了。就连一向喜欢大嗓门喊叫的灌夫今日也出奇的安静,他就站在窦婴背后,不像是掌管皇宫防卫的卫尉,更像是窦婴的小弟。有心眼多的,希望能从灌夫这个武人身上看出些门道,可惜灌夫和窦婴一样扭曲的老脸今日竟然舒展开了。

    “咳!”咳嗽的声音不大,可以肯定是从殿门方向传来的,绝不是皇帝或者丞相发出的声音,所以所有人齐刷刷的将脑袋转过去,努力搜寻声音的来源。

    一名官吏,从服色上判断此人的官阶不高,也正好两千石的样子。人长的倒是不错,相貌堂堂,三缕须髯飘洒胸前。脑袋上高高的发冠戴的很是端正,袍服上一尘不染,该黑的地方黑的发青,该红的地方红如血浆。腰里佩着长剑,从脚后跟直到下颌二寸处,此是标准的文吏打扮。

    “御史中丞王温舒有话要说!”王温舒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丝毫紧张和胆怯,走的不急不慢腰板挺的笔直,直达王座下,先朝着宝座施礼,又给丞相窦婴施礼,最后给在场的所有人行了个礼,这才继续说话:“骠骑将军苏任对我大汉有大功,从献布袋盐开始,十三年来定南蛮,平西羌,稳西域,定漠南,功劳之大功勋只卓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与周之旦相提并论,有骠骑将军我大汉国祚万年不难!”

    王温舒很会说话,短短几句便将苏任生平做了一个概括,其中有没有别的味道只能靠自己去品味,总之除过最后一句,说的还算中肯。当然,这也是廷议的套路,无论后面要说好话还是坏话,前面的铺垫不能少,至少能证明自己是个坦荡之人,为后面的论调和可信度注角。

    “但是!”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舒了口气,他们或者说所有人要听的就是但是后面的话,等的也是但是两个字。只要有人敢开口,而且皇帝和丞相没有打断或者拒绝,那么多少能证明朝堂的意思。所有人都等着王温舒,看他的结果然后将自己准备好的方案拿出来一套应对今天的廷议。

    “但是,功是功过试过,功过不能混淆!苏任有功不假,陛下简拔其于荒野之中,从一微末商贾,成为如今我大汉朝手握重兵大将,更以万户侯待之,不可谓陛下赏赐不厚,不可谓陛下对其不礼遇,然苏任不思报效朝廷报效陛下,犯以官职不合心意而撕毁圣旨,更有甚者竟然殴打传旨内侍,足见其对陛下多有不满。”

    稍微停顿一下。王温舒扫视一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冲着窦婴淡淡一笑:“另,苏任抗旨以不是一次,远的不说,两年前苏任奉旨回京却不回长安,而躲在家中,陛下念其稳定西域之功不曾追究,只派内侍将其捆到宫内薄使惩戒,然陛下又委以重任,谁成想现如今其手握重兵继行不法事,言者心痛,听着更心痛吧?”

    没人回答王温舒,虽然王温舒为此次廷议做了论调,但是意思也非常明显,那就是苏任要谋反,而且有谋反的本钱。在场这么多人,很多人都多多少少和苏任有过接触,说苏任持才傲物他们信,说苏任飞扬跋扈他们也觉得可以,但是说苏任谋反似乎略微有些牵强。

    见没人说话,王温舒又咳嗽一声:“咳!骠骑将军一项气敖,却也才学俱佳,然朝中诸公有不少和骠骑将军更是多年好友,或多或少都和骠骑将军有过交割,更有人得过骠骑将军帮助,还有人是骠骑将军学生,这些人要维护苏骠骑无可厚非,可诸公不要忘了,尔等乃是汉臣,岂能不替陛下分忧,不为我大汉张目?”

    “有人会恨我,甚至因此番言语向杀我者恐怕也不是少数,但作为汉臣自当行臣子之事,我为御史中丞有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的权利,只要不死,该说的话要说,该做的事也得做!我王温舒一腔热血只为陛下,为大汉而流,并不觉得可惜。”

    “今日议罪,御史中丞王温舒奏对陛下,骠骑将军苏任目无君上,撕毁圣旨殴打传旨内侍,有理有据,按大汉律当腰斩于市,并夷灭三族!”最后一句话,王温舒说的斩金截铁,不等旁人反驳,转身向龙椅行了个大礼,依旧昂首挺胸传过百官群,走回自己的位置。

    王温舒的话不长,语言也不是多华丽,却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接戳进苏任的死穴,让人听上去毫无反驳之力,更没有反驳的理由。

    屏风后面一连传出三声清脆的铜钟声,整个大殿中嗡嗡声好久都在回档。以往的廷议从来没有听见三声铜钟,没人能猜测出这是皇帝因为高兴而敲,还是因为生气而敲

    钟声响过,窦婴终于睁开眼睛,摇摇晃晃的慢慢起身。谁都知道若说朝堂上谁认为苏任是大汉栋梁,非窦婴莫属。先不论当初苏任提醒窦婴躲过武安侯田蚡的凶狠攻击,就这几年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相得益彰将大汉治理的蒸蒸日上,就能看出两人默契的配合与往年之交的情义。

    窦婴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来到大殿正中央,没有看任何人,恭恭敬敬的冲着龙椅行了大礼,双手将奏疏举过头顶:“臣启陛下,御史中丞所言臣无力反驳,然臣乃骠骑将军古旧,更有救命之恩,加之臣为相数载毫无建树,今又年老体衰,特向陛下请辞相位,还请陛下恩准!”

    一个头重重的磕下去,久久没有起身。窦婴的话刚说完,灌夫也走了出来,和窦婴一样双手举着辞官的奏疏,跪在窦婴身后。两人的话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这也是事实。等两人说完,所有人都看向张汤,若要说窦婴和灌夫是苏任的古旧,那张汤绝对就是苏任的学生。刚才王温舒说的很清楚,朝中某些人包括古旧和学生。

    然而让所有人失望了,张汤没有动作,依旧站在队伍里,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既没有出去阻拦的意思,也没有跟着一起辞官的打算。不过有人注意到张汤刚才看了王温舒三眼,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作为廷尉张汤已经奠定了自己心狠手辣的名声,看了王温舒三眼,即便王温舒这次真的能搬到苏任,恐怕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没有铜钟声,也没人出来说话。窦婴和灌夫举了半天之后将奏疏放在皇位前的第一个台阶上,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目视前方谁也没看,一步三晃跌跌撞撞的走出大殿。众人一直目送着两人离开,那对背影在夕阳下被拉的老长。

第970章 以夷制夷

    回家受封领赏已经成了大军最热烈的议题,连续两年的作战让这些来自*的汉子们熬干了所有豪情,没人希望继续打仗,只想着带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家当风风光光的回家,抱着自己的妻子亲个够,抱着自己的孩子爱个够,然后才痛哭流涕的跪倒在父母或者祖先面前感谢他们保护自己能活着回来。

    所以,孟方天这些天就很忙,忙着算账,忙着挣钱,也忙着撒钱。一张张价值和数额不等的汇票经过孟方天的手,进进出出之后散播在广袤的大汉土地上。商贾们为挣到了大钱欢呼雀跃,将两年的艰辛忘得一干二净;权贵们为得到相应的军功从而保住自己的爵位醉酒相和;军卒们为全家得到衣食温饱,不再低三下四乞讨欢呼雀跃;就连奔波千里的脚夫和劳役者也为获得从来没有过的役夫钱惊讶莫名。只有大帐中的几位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子恒呀,你要不要给陛下上个请罪的奏疏?”公孙贺提出一个最把稳的方案:“听说丞相都因为你的事向陛下上了辞呈,但陛下依旧没有停止廷议,这件事恐怕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公孙敖怒道:“最可气的就是那个王温舒,竟然说你要谋反,这他娘的放的什么臭屁,真要谋反咱们现在会在这里?一群阉攒玩意,张嘴谋反,闭嘴谋反,有本事拉到这里来,爷爷不让他第一个死就不性公孙!”

    卫青叹了口气:“王温舒是御史中丞,李蔡是尚书令,赵禹也是中尉,都有监察官吏的责任,以苏兄闹出来的事情,这些人不说话或者说好话那才是尸位素餐,到时候陛下心中会怎么想?另外,丞相辞呈也是一种表态,要让陛下觉得并非苏兄要怎么样,而是他们这些人没有做好,只有让陛下心里舒畅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苏任微微一笑:“卫青说的在理,不能不让人家说话嘛!”

    公孙敖怒道:“这是什么屁话,当初咱们几人一起在建章宫对天盟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等要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咱们几个就算了,子恒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陛下知道,朝臣知道,天下人更知道,只不过撕了一张破布,打了一个奴婢就成谋反了?陛下还廷议,这,还是当年的陛下吗?”

    “咳!”公孙贺与公孙敖到底都姓公孙,关系自然比旁人好一些。见公孙敖越说越离谱,连忙出声阻止:“陛下还是咱们的陛下,咱们要相信陛下廷议自然有廷议的道理,说不定借着子恒这件事来看看朝臣的反应,不久前长安不是刚刚抓了数百谋反的人吗?找出那些漏网之鱼也是好事一件。”

    “那也不能如此羞辱大汉将军!”公孙敖依旧很生气。

    苏任依旧笑呵呵的:“无妨,无妨!再说此战之后我也没有再领兵的心思,只等着卸掉全身担子好好在家陪陪孩子,过几年安生的日子,这件事并非什么坏事,只要陛下不杀我,在我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杀,肯定是不会杀!陛下要杀了你就太过绝情了!”公孙敖一项直来直去,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公孙贺笑了笑:“那是自然,就凭子恒这么多年的功绩,做什么事陛下都不会杀你!这一点陛下还是对咱们这些上林苑的老人有情义的!”

    卫青也道:“陛下仁厚,绝不会做杀功臣的事情,更何况我们几人情同手足,陛下最念旧情,那事绝不会发生,苏兄应该也清楚,当然这次若因此论罪,罢官夺爵自然不会少,苏兄也不可太过责怪陛下,陛下不会忘记苏兄的功绩,也不会忘了我等一起走过来这么多年的情义。”

    苏任微微点头。一样的话从三个人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就有三层意思和效果。公孙敖说的最直接,也最令人信服。公孙贺很委婉,非常符合人的情感,也最能说明问题。卫青也将此事说明,可他的重点却在皇帝,而不再你或者事件本身。

    一上午,卫青、公孙贺、公孙敖都以安慰苏任的名义,用各种方法分析了当前朝堂局势与皇帝刘彻的想法,也用数百个不同的例子佐证了,从律法上来说应该归于谋反类的事情,在苏任这里不是什么大事。对此苏任非常感激,这几人算是苏任在朝中仅有的朋友之一,也年纪相仿,交情的时间也最长,最看的对眼。当然这些朋友的表现也很好,非常符合苏任对于朋友的定义,至于他们自己之间的缺点和不足,也是因为性格决定,谁也没有办法。

    大军都等着回家,朝廷的旨意自然不敢怠慢。在确定匈奴人已经进入沙漠,没有可能再回头之后,朝廷让大军退回的旨意也到了。宣旨的竟然是主父偃,这让苏任有些惊讶。上次在长安,主父偃委婉的向苏任表达了自己想要入仕的愿望,苏任没有反驳,很快就托人给主父偃谋了一个大夫的位子,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再见主父偃竟然已经是天使,主爵都尉这样的高官。

    宣旨是大事,苏任和卫青都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准备香案迎接。旨意的内容都清楚,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后,两座大营的欢呼声响彻整个草原,军卒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

    宣完了圣旨,主父偃又以主爵都尉的身份拜见了几位侯爷和将军,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大帐。双方都心知肚明相互之间的谈话离不开旨意和朝堂,更离不开直到现在还震动长安的某人撕毁圣旨殴打内侍事件。

    不等主父偃喝口茶,公孙敖第一个发问:“哎,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陛下做决定了没有?”

    主父偃扫视一圈众人焦急的眼光,淡淡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在下出京的时候陛下刚刚回京,且骠骑将军的事情还没有送到京城,等在下到了晋阳倒是听说了一些,不过想来和诸位知道的没有什么区别,所以……”

    “你就没有打听打听,毕竟子恒是你荐人!”公孙敖依旧不死心:“若没有子恒,也没有你的今天,有话就说,今日这里没有外人。”

    主父偃连忙起身对众人拱手:“并非在下不愿意多说,实在知道的不多,陛下与诸位将军更亲近些,多余陛下的癖性,应该诸位将军了解的比在下多才是。”

    “哼!”公孙敖冷哼一声,冲着主父偃翻了个白眼:“白眼狼!”

    主父偃陪着笑脸:“不过,以在下猜测此事倒也没有什么,最多陛下会认为是骠骑将军不想做大司马大将军而已,至于旁人的胡言乱语没有什么。”

    “嘿嘿嘿嘿……”公孙敖嘿嘿傻笑:“我说什么来着?决不会有事!”拍拍主父偃的肩膀,公孙敖又道:“不错,陛下能让你来可能就是陛下的心意,念你带来好消息,今日全军可饮酒一斗,你嘛,不喝醉不准睡觉。”

    主父偃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在下怎能与几位将军相比,再说在下还有要事要办,传旨只是一个,明日还要敢去雁门关,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传达,因在下猜测军卒在外征战两年,多有思家之意,这才先来这里。”

    “雁门?去哪里干什么?”公孙贺眉头一皱。大军北征之后,留在雁门的人已经不多,也之后谢百川和雷被、刘健驻守。既然主父偃要去雁门,那就是说雁门会有要事发生。

    主父偃笑道:“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大汉儿郎打下这大大的江山,不能大军退后被旁人所占,所以司马府、中军府都想陛下提议,仿效玉门设立塞北都护府,留守我大汉将军总览塞北事宜而已。”

    “哦?”公孙敖眼睛一转,旋即笑道:“看来老谢别想回长安了,还有子恒那个什么退役军卒管理中心也别指望了,老头子要升任塞北都护了!”

    卫青摇摇头:“那倒未必,苏兄的退役军卒管理中心的设立是件好事,能让我大汉军卒没有后顾之忧,陛下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好处,谢老将军为国征战数十载在军中威望不错,的确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至于那个塞外都护,应该会从雷被和刘健之中选择,刘健乃皇族后裔,不适合领军,雷被倒是很有可能。”

    “雷被?”

    公孙贺点点头:“不错,雷被当年也算是淮南王手下八骏之一,此人有勇有谋,当年和刘健两人驻守雁门关,管理马邑倒也没有出过大的差错,既然是仿效玉门,李当户为人谨慎,雷被也性格沉稳;李当户忠心耿耿,雷被也因为对陛下忠心,才不得已离开淮南,这么看来的确雷被最合适。”

    主父偃鼓掌相和:“卫将军与公孙将军所言极是,此次塞北都护正是雷被雷将军,他将统领除匈奴故地外,还包含乌桓、鲜卑、扶余、高句丽等附属国,在下临走之时,陛下让在下请教骠骑将军,塞外虽然仿效玉门,却也与玉门有所不同,骠骑将军可有良策?”

    苏任这才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良策谈不上,只有四个字,以夷制夷!”

第971章 凯旋

    每逢大战且大胜之后,为了彰显皇帝的文治武功,以及国家的雄厚实力,举行阅兵或者献俘仪式必不可少。不过,大汉是个奇怪的国家,自立国一来对国内的战争都能取得非常好的成绩,如高祖出兵英布、韩信等诸侯;文帝平七国之乱,都可谓是王师所到所向披靡。然而对外战争却败的一塌糊涂,就连高祖皇帝都差点成了人家的俘虏,这件事成了汉国之耻。

    但,自现在的皇帝继位以来,特别是这十几年完全扭转了原本的颓势,无论对内战争还是对外战争,都取得了非常大的胜利,不但让疆域面积有了前作未有的广度,更使国内百姓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此次将匈奴人赶往漠北,让乌桓、鲜卑、扶余、高句丽等周边小国臣服,边患问题尽除,乃大汉国最大的一次胜利。

    霍去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中间,他有这样的资格。就他们会来的这些人中,霍去病深入敌营最远,斩获最多,付出的代价最大。就凭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就应该走在最中间。另外,霍去病率领的部队是骑兵,作为队伍里仅有的两只骑兵,全都是姓霍的率领,于是两名姓霍的人自然就成为这一大队人的焦点。

    骑兵前面是重甲步卒,由石宝率领。所有军卒全身包裹在铁甲之中,就连手指和脚趾也不例外,走起路来卡拉卡拉响个不停。重甲步卒负重很大,平日若不作战没人会穿着甲衣到处晃荡,今日是特殊事件,在城外十里处这些兵卒便从车上搬出自己的甲衣整整齐齐的披挂上。按照苏任的叮嘱,甲衣上的暗红色血渍也没有清洗,就这么带着刀痕和浓烈的味道出现在长安百姓面前。

    骑兵后面是车兵。虽然现在的大汉已经有足够的战马武装自己的部队,可是车兵在草原上的破坏力还是让每一个将军不舍得丢弃。不过今日来的这些车兵非常特殊,不像以前的车兵那样,驭手、戟手、弓手都站在车上。这队车兵包括驭手在内所有人都走在路上,而且每辆车后面跟着五六人,且整个车厢用厚厚的布匹遮盖,只能从外形和拉车马吃力的样子判断,应该装的是既笨重又贵重的东西。

    一只胳膊的谢子长是这队车兵的首领。虽然少了一只胳膊,走在最前面依旧昂首挺胸,任凭那个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晃悠。没人知道,至少在长安城中这些人,包括皇帝在内全都不知道他谢子长身后的武器有多么可怕,可以肯定如果有人知道其威力,没人敢让他谢子长带着这东西入城,更不要说在校场表演了。

    等重甲步卒、重骑兵、轻骑兵和车兵走过之后,来了一队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家伙。从他们奇怪的法式,衣着,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如同牲畜一样的味道,就知道这些家伙全都是俘虏。长安人从来不知道害怕,虽然被重甲步卒身上浓烈的血腥味震撼了一下之后,看见俘虏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被转移了视线。

    右谷蠡王和武建王是此战被抓获的匈奴最高爵位着,他们多少受到了照顾。至少洗了脸换了一身衣服,也没有镣铐。但是,他们的步伐比后面那些奴隶一样的人更沉重。他们知道于单现在的境况,虽然无忧无虑却成了被汉人养着的猪,由彼度己能想到他们日后的模样。

    俘虏过后是成千上万的牲畜,从高头大马到咩咩惨叫的羊羔,从安定门口一眼望不到头。据消息人士称,这只是此战缴获牲畜的一成,其余九成还在来长安的路上。作为农业国的百姓,没人见过这么多的牛羊和马匹,他们甚至幻想着皇帝会不会把那个最弱小的牛犊子分给自己,用不了一年自家也可以用牲畜耕地,然后衣食无忧。

    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浩浩荡荡的队伍才看到尾巴。建章宫高大的宫门前早已经被军卒们站满,牲畜则穿城而过去了渭水边为它们修好的圈栏。有人不仅要问,怎么不见金银珠宝,这么大的战争难道只缴获了些牲畜而已。听到这话的人嘴角露出鄙视的笑容,一则说明问话的不识字,看不懂大汉报;二则说明这家伙来自长安城外的穷乡僻壤,没有一点长安人该有的灵通消息。

    大汉报上早在数日前就已经写清楚,咱们大汉现在还很穷,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陛下仁慈让长安商会和蜀中商会早早的就将那些无用的珠宝、银钱从斩获中剔除出来,然后从天南海北收购粮食、布匹,然后将其分发给鳏寡孤独和有功将士,陛下已经发下宏远,要让所有大汉人吃饱穿暖,就算搜刮掉所有国家的金银珠宝也在所不惜。

    皇帝刘彻率领文武百官就站在宫墙上检阅自己的部队,看着下面雄壮且整齐划一还带着杀气的一个个军阵,刘彻露出满意的笑容。这都是他的,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将挡在他们前面的任何东西摧毁,而且他们又摧毁的手段和能力。

    “臣,骠骑将军麾下都尉霍去病叩见陛下!”

    “臣,车骑将军麾下都尉霍金叩见陛下!”

    “臣,车骑将军麾下校尉李敢叩见陛下!”

    “臣,骠骑将军麾下校尉谢子长叩见陛下!”

    ……

    每个人以此或下马或下车,一字排开跪倒在建章宫门前。官职虽然不大,但是都很年轻,且经历过腥风血雨。没人怀疑,眼前这些年轻人在不就的将来会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宝剑,也会是帝国最忠诚的卫士,胆敢有窥伺大汉者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大汉威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其余人不自觉的便开始符合。从一个人一个声音,到千百人一个声音的时候,刘彻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但是他喜欢这样的声音,只有这样的声音能让他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最尊贵的人。

    窦婴虽然已经上了辞呈,但在皇帝没有恩准之前,他依旧是大汉帝国的丞相。皇帝不会出面亲自和军卒们交流,丞相自然就成了皇帝的代言人。老头子穿着厚重的朝服,带着高高的发冠,完全是上朝的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身旁内侍手中拿过圣旨高高捧起。

    “朕闻,匈奴未除何以为家之言,甚慰!想我大汉有运筹帷幄之帅,誓死报国只将,悍不畏死之卒,何愁匈奴不灭天下不平!……”

    圣旨非常非常长,窦婴却念的抑扬顿挫酣畅淋漓且声音高亢,在建章宫墙和周围建筑的反射之后,即便是站在最外面的百姓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虽然言语略微晦涩,意思却很直白。每一句都听的人热血沸腾,只等窦婴念完,阵阵欢呼响彻云霄。

    “卸甲!”

    随着大司马一声令下,征战整整两年的军卒飞快的从身上解下各自的兵器和盔甲,整整齐齐的摆在面前。霍去病几人的待遇更好,不知何时从宫内涌出一群彩衣飘飘的宫女,用自己的纤纤玉手帮着这这些百战勇士卸甲。这也是酬功的一部分,但凡参与过这个仪式,这些宫女便是皇帝赏赐给大将的礼物。

    大风歌很合时宜的被人长期,悠长浑厚。用现实来回答当年高祖皇帝的问题,是最好的。也标志着当今皇帝的文治武功已经可以和高祖皇帝相提并论,所以刘彻就更加高兴。

    苏康从人群中挤出来,两只眼睛灵动的左右寻找。在他身旁其他几个小子也鬼鬼祟祟的露出脑袋。几个人飞快的从警戒的兵卒身下钻过去,冲着建章宫左边的小门撒脚如飞。苏建年长,这么做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弟弟们胡闹,想要制止,可是身旁还有几个妹妹。这么多人女孩子总得有人照顾,只能叹口气,将妹妹的手拉的更紧。

    “大哥,二哥他们不会被皇帝伯伯责罚吧?”苏惠儿有些担心的问苏建。

    冷梅笑道:“被皇帝伯伯打一顿才好,谁让他们不带咱们,哼!特别是那个新来的霍光,和二哥一样鬼心眼最多,最好被皇帝伯伯抓起来关进天牢,永远都别放出来。”

    “啊!要被关进天牢呀!”苏惠儿被冷月的话吓了一跳,更加担心、

    苏建冲妹妹一笑:“不会的,皇帝伯伯不会把他们关起来的,没看刘据也和他们一起吗?他是皇帝伯伯的儿子,皇帝伯伯的家也就是刘据的家,你说若大哥带几个朋友回家,父亲会把大哥关起来吗?”

    苏惠儿想了想:“不会,父亲最好了!”轻轻叹了口气,苏惠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金子哥哥,去病哥哥他们都回来了,父亲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苏建点点头:“快了,等惠儿把那支牡丹花绣好的时候,父亲就回来了,父亲说了这次回来就再也不出门了,惠儿高兴不?”

    “真的?那太好了!”苏惠儿大喜。兄妹两人看着对方的笑脸,全都甜到心里。

第972章 未来的少年们

    苏康在得知长安城要进行献俘仪式的时候,是全家上下第一个响应的。一群半大小子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大街上,谁料无论从身高还是体力都不是成年人的对手,即便他们提前抢到了好位置,却每每总被别人挤出去或挤到后面。站在大街上什么都看不见,苏康和霍光、刘据、曹襄、李陵、苏虎几个一商量,干脆也上城墙,那里不但人少,而且视野非常好。所以几个人,一拥而上,将看门的内侍一脚踢翻,进了建章宫,沿着甬道爬上城墙。

    建章宫几乎就是这几个小子的游乐场,里面的内侍、御林军、婢女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这群纨绔的,更何况其中还有刘据,所以当刘彻发现背后一阵骚动的时候,苏康几人已经到了自己旁边。苏康没管皇帝,趴在城头往下看,的确无论从地形还是位置都是最佳的地方。

    “嗯!不错,还是皇帝伯伯会选地方,从这里看下去一清二楚!”一边看苏康一边嘟囔。

    刘彻瞪了刘据一眼,刘据吓的慌忙往苏康身边躲:“父皇!”

    又扭头看了看其他几个小子,刘彻叹了口气,挥手招呼几人都到自己身边来。霍光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是霍去病同母异父的弟弟,自然也算皇帝的侄子。霍光虽然没有霍去病魁梧,却长得一表人才,而且非常聪明。见第一次,刘彻就喜欢上这个小子。

    “过来!今日盛景如何?”

    不等霍光回答,苏康率先道:“盛景的确不错,但刻意的痕迹太重,皇帝伯伯若想重用小金子哥哥、去病哥哥他们重用就是,没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若被敌国的人知道,他们的将军也会知道皇帝伯伯要重用这些人,然后针对这些人的特点重点训练自己的部队,等到这些人再去战场的时候就不那么好用了,正所谓我知敌而敌不知我,则百战百胜!”

    “吆!咱们长安最大的纨绔什么时候好学起来了?还说的有模有样,别说,还真有些道理。”

    刘据连忙插嘴:“父皇千万别被苏康骗了,这是太傅说的。”

    “哈哈哈……”刘彻哈哈大笑:“我就说嘛,你小子什么时候也知兵了,比起其他人,你小子聪明伶俐,而且胆子也够大,可和你父亲相比,你还差的远。”

    苏康将脑袋一仰:“我还小,等我长大了一定比父亲强,我父亲说了,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就比巨人高。”

    “哈哈哈……”刘彻今天心情真的很好,朝臣们从来没见过刘彻如此大笑过:“那朕就等着,等着你们替朕建功立业,别说和你父亲一样,有他一半朕就算你们完成了。”

    几个小子显的很兴奋。李陵忽然从笑脸变成哭脸:“不好,对我不公平!你们能文能武,我家全是武将,匈奴人已经被赶跑了,乌桓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没胆子再来,骠骑将军他们还年轻,霍金、霍去病就别说了,等我长大怎么办?”

    苏康一把搂过李陵的肩膀:“别担心,这世界大着呢!”然后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李陵耳边一阵嘀咕,李陵的脸上很快就有了笑容,而且是那种狂喜的笑容。

    刘据拉了拉刘彻的袍服,刘彻在众大臣目瞪口呆中自然的弯下腰。父子两人也开始悄悄话,刘据说的认真,刘彻也听的认真,却没主意身旁文武百官的表情是何等千奇百怪。等刘据说完,刘彻也做出和刘据刚才一样的动作,拉了拉刘据的衣服,趴在刘据耳边一边笑一边嘀咕,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城下热热闹闹,城上也热热闹闹。城下的百姓看的是军卒们的热闹,城上的百官看的是皇帝的热闹。百姓们的热闹是真热闹,百官们的热闹中却包含了很多很多信息。至少王温舒和李蔡等人看到的就不仅仅是热闹,他们看到了危机,看到了害怕,看到了死亡。

    霍光聪明,很快就猜到苏康给李陵说了些什么,也猜到皇帝和刘据在说什么。只有曹襄和苏虎那双莫名其妙的眼神,让人看了很想笑。

    窦婴离这群人最近,也最能感受到其中不一样的东西。正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高祖凭借萧何、曹参、樊哙等一群朋友打下诺大的江山,后来又有陈平、周勃这些年纪相对小一些的人替刘家看护住了万里河山。

    今日,他窦婴已经算是迟暮老人,早已经被列入旧人的行列,等着征战在外的苏任等人回到长安,也就到了他这个旧人被新人替代的时候。苏任、卫青、公孙敖、公孙贺对于他窦婴来说都是新人,同时他们也是旧人,因为新人就在城下。

    或许苏任、卫青之类能够坚持几十年,却总有一天会被霍金、霍去病、李敢、谢子长之辈替换到。那么替换霍金、霍去病之类的人又在那里呢?肯定是现在正惹的皇帝满面笑容的这群小家伙。

    还别说,一代代的更替,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粉墨登场。他们都有对应的位置。就拿现在来说,苏任跳脱,好比高祖时的留候张良;公孙贺沉稳却不失圆滑,好比萧何;公孙敖粗鲁勇猛,好比樊哙;卫青忠贞善战,好比韩信。

    再往下,霍去病就是卫青,李敢就是公孙敖,谢子长是公孙贺,霍金跟苏任的时间最长,也深得苏任真传。在看看城上这群,苏康绝对是苏任的亲儿子;那个霍光能文能武,眼光长远,出将入相不是难事;李陵之辈一看就是不怕死不要命的猛将;而那个苏虎平时话最少,却让人有种尽在不言中中感觉。刘据能得这些人相佐,想不成明主都困难。

    不知道刘彻和刘据父子说了什么,从两人的神情上看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那贼兮兮的笑容让不少朝臣慌忙转过头,免得笑出声给自己招灾。李陵在苏康的安慰下,重新焕发了活力,一脸兴奋的对刘据道:“哈哈哈,日后我要率领大军打到天边,让我大汉旗帜插遍全球!”

    高兴的时光总过得很快,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苏康一群没有留在建章宫和刘彻一起用饭,用苏康的话说,建章宫的饭食没有他家的好吃。于是,一群小子便被气急败坏的刘彻轰了出来。

    苏建和苏惠儿、冷梅一直在宫门外等候,见几人没有受到皇帝责罚,冷梅有些失望,从几人脸上扫过,冷冷道:“回去我就告诉大母,说你们几个又胡闹,还要告诉祖父,让他老人家收拾你们!”

    苏康毫不在乎:“去吧,去吧!又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你要是赶胡说,下次绝不带你出来。”

    “谁让你带?我是跟着大哥一起出来的。”

    打打闹闹往回走,从小就在长安城厮混,街面上的下至贩夫走卒上到达官显贵没有不认识的,等回到长安的家,天都已经黑了。董倩、冷月知道这几个小子一到长安肯定会疯一阵子,今日又是长安的大日子,整个大汉都在庆祝,所以便放任一天。

    一群人回到家的时候,董倩和冷月已经睡了。李陵一拉苏康:“走,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不看见我不放心。”

    被李陵缠的没办法,苏康只得带着一群人偷偷溜进苏任的书房。这里是孩子们的禁地,却也是孩子们最想窥探的地方。明知道这些小子已经不止一次偷偷进过自己的书房,苏任依旧宣布为禁地。作为后世最叛逆的少年,他非常清楚少年人的心性,凡是你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一定要知道。既然这群小子对他的书房如此好奇,那就用些特别的东西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岂不更好?

    苏康翻找了好久,终于从书架后面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整张羊皮:“就是这!天下就此一张,不过我先声明,父亲说了此事一旦泄露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们必须发誓保密,就算是你们的父母都不能说,要不然谁都别看!”

    李陵立刻发誓,其他人有样学样,只有刘据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跪在堵上嘟囔了几声。怕被董倩或家里的大人发现,没敢点太过明亮的灯。一盏昏黄的油灯,几颗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苏康的手上。苏康非常小心,轻轻擦拭掉羊皮上尘土,轻轻放在桌案上,一点点的展开。

    这是一幅地图,不精细也不美观,只是一些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块块图案。图案有大有小,有的相连有的分离,有的成条状,有的成块状。诺大的羊皮被图案分割开,既没有写名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说清每一个图案代表的什么。除了在羊皮的中心位置有大汉两个非常小的字外,整张羊皮上没有多余的文字。

    “就是这个东西?这就是咱们脚下的世界?”李陵左看右看看了半天。

    苏康冷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看见大汉周围那个很小的圈没有,那是咱们大汉的万里江山!”

    “啊!”曹襄一惊:“不可能吧?咱们大汉东西数千里,南北也有数千里,在这里就那么大一点?”

    “井底之蛙,井底之蛙!”苏康指了每一一下:“你们呀!没见过世面,我父亲说了,咱们脚下的大地何止万里,就算你骑最快的马从这边跑到那边也得好几年,你觉得就咱大汉这数千里地能跑几年?什么叫世界,这才叫世界!”苏康一掌拍在羊皮上,震起阵阵尘土。

第973章 灌夫的压力

    卫青代替皇帝在狼居胥山进行了一个很小的祭祀仪式,算从天理上、人心上、法理上、想象上将狼居胥以南的地方划归到了大汉的疆域内。在苏任的提一下,狼居胥山上新立的石碑背后镌刻上了大汉国界四个字,彰显大汉威仪与力量。做完这一切,大军终于踏上了回程。

    大军出征的艰难是难以想象的,特别是古代这种没有汽车、轮船、飞机的时代,能用的动力系统只有两样,牲畜或者人。饲养牲畜不易,所以人就是最好的运输工具。据历史记载,刘彻为打败匈奴,曾经调集天下牛马和二十万民夫用于给卫青的大军运送粮草、

    不过苏任身后那些运输粮草的民夫和以往的民夫有很大区别,因为他们拿到了当初骠骑将军大营给他们的夫役钱,而且还不少。虽然没有那些腰缠万贯的军卒富有,可那些人是用命换来的,他们无话可说。有了钱和实际好处,所以民夫们干起活来就真的卖起了力气。

    军卒们回家心切,民夫们回家心切,就连驮畜也回家心切。苏任的白马跟了他多年,原则上说已经算是老马,不能在上战场,更不能作为主帅的坐骑。但是,苏任一直将它待在身边,还专门找了马夫照料,只有在特定的日子里,苏任才会骑着老朋友出现在众多部下面前。

    今天早上,老马就很兴奋,撂着蹶子跑到苏任面前,用毛都快掉光的脑袋不断的在苏任身上凑。摸了摸白马稀疏的鬃毛,一人一马聊了好久,说到高兴处白马还会嘶叫几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白马年纪大了,走不了多远脑袋便耷拉了下去,苏任从马背上下来,摸着白马的脑袋安慰了好久,又拿出白马最喜欢的豆子,这才让白马的心情好起来。

    韩庆摇头苦笑,招呼马夫将白马牵走,对苏任道:“从长安传来消息,对你的廷议已经结束,虽然不是什么谋反之类的大罪,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不小,而且陛下下旨派中尉府派人来抓你,如果现在跑还来的及,到了雁门关可就走不了了。”

    “怎么会是中尉?不应该是廷尉吗?”苏任问道。

    韩庆又笑了笑:“张汤可是你的学生,有人不放心,所以建议陛下对你的处置应该绕开廷尉府,陛下也同意了,这才派中尉府的人来抓你。”

    苏任点点头:“这也说的过去,就是不知道灌夫这个中尉辞职之后,陛下会让谁做中尉,按理说李当户或者公孙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们现在,一个在西域一个还在这里。”

    韩庆摇摇头:“丞相和中尉的辞呈已经被陛下驳回了,但是丞相又上书辞呈,而灌老将军被派来雁门关了。”

    “啊?没人说我和灌夫是朋友?”

    韩庆笑道:“陛下亲自下的旨,谁敢有话说!”

    灌夫在雁门关等了整整五天,依旧没有看到大军回来的迹象。灌夫很悠闲,除了在雁门关等候之外,有时候还回去马邑城中转转,琳琅满目的商品,操着各种各样方言的商贾,相互间既有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也有嬉笑怒骂的握手成交。

    灌夫不是个商人,也没有经商的头脑,但是他能从庞大的人群和堆积如山的货物中判断出这里的贸易额有多大。随便走进一座汉人的商铺,精美的丝绸和厚实的棉布都摆在货架上,在灌夫眼里这些东西并不是上乘的好东西,优点无外乎丝绸艳丽,棉布厚实些而已,但是店里的客户却不少。

    “二位要点什么?本店有上等丝绸和最厚实的棉布,丝绸全部来自蜀郡,棉布都来自江苏城,这两个地方客官应该知道吧?都是出好东西的地方,如果客官需要的量大,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店里的掌柜一脸和气,见灌夫长的高大魁梧满脸的大胡子,将灌夫看成了另一头肥羊。

    灌夫哈哈大笑:“老夫要的货源可大,只怕你这小店可不够。”

    店掌柜一脸兴奋:“老先生尽管开口就是,小店不够小人会找同行帮衬,不过老先生放心货品质量绝对没问题,咱们长安商会绝不会以次充好,讲究的便是信用二字。”

    灌夫点点头:“甚好!信用二字甚得老夫欢心,但是估计要让店掌柜失望了,老夫并非做买卖的,今日闲来无事只是来马邑转转,多有打扰。”

    店掌柜虽然失落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不妨事,不妨事,进了小店的门就是客,老先生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小人必定躬身以待,这叫顾客就是上帝。”

    “上帝?”

    “这话时苏将军说的,就是苏骠骑!他老人家老先生应该知道吧?”

    灌夫听掌柜的说道苏任,顿时来了兴趣,随即点点头:“如雷贯耳!店家也认识苏将军?”

    “老先生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位苏骠骑能文能武,打仗自不必说,经商也是奇才,可惜听说朝中有人污蔑苏骠骑谋反,还派什么中尉来抓人,老先生可听说了?”

    灌夫点点头:“是呀,还说要砍头呢!”

    “是吗?谁要这么干?苏骠骑可是我大汉英雄,如果陛下要杀苏骠骑,那就真是……”

    灌夫想了想:“如果朝廷一定要杀苏任呢?必定他撕毁圣旨,殴打传旨内侍,这可都是大罪,就算皇帝杀了他也没什么不对吧?”

    “这不对!”店掌柜急了:“陛下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吧?我远亲的姨丈的二儿子的三舅家的那小子就在苏骠骑麾下,他说了那天传旨意的内侍胡说八道,这才有苏骠骑撕毁圣旨殴打他,您老想想,苏骠骑是什么人,那可是统领数万大军的将军,真要是生气了那还不杀人?”

    灌夫连连点头:“你可知那内侍说了什么?”

    店掌柜左右看了看,拉了拉灌夫的胳膊。灌夫会意跟着店掌柜来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店掌柜压低声音:“见你老先生不是外人,也是咱们大汉人吧?是不是从长安来的?”

    灌夫没有反驳,点点头:“不错,老夫是跟着中尉大人从长安而来。”

    “哦,那这些话您老会回去给中尉大人说嘛?说也无所谓,此事真个雁门关没人不知道,稍微一打听就是了。”店掌柜淡然一笑:“那内侍说苏骠骑功高震主,如有别的想法,他可以帮忙!您老说,这家伙是不是才应该死?就是苏骠骑好脾气,换做旁人必定抓住先杀了再说。”

    灌夫一愣:“真如此?”

    “还能有假?听说是由长安某些人指使的,这是有人要害苏骠骑!”那店掌柜又将声音压低几分:“老先生请想,一个传旨的内侍,苏骠骑为什么要打他,还撕毁圣旨?这得多大的胆子才能干出来?再一个,苏骠骑为什么没杀那个内侍?就是因为杀了反倒说不清楚,留着他日后才好说话。”

    见灌夫连连点头,店掌柜继续道:“苏骠骑居功甚伟,朝中有人嫉妒,又成立两家商会,几乎断绝了勋贵们的财路,能没人希望苏骠骑死吗?所以,皇帝陛下不应该查苏骠骑,更应该去查查是谁想害苏骠骑,将那些咱们大汉的蛀虫们全都挖出来才对。”

    灌夫和店掌柜在那个角落聊了好久,直到店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店掌柜忙不过来这才作罢。从丝绸店出来,灌夫又陆续进了几个店铺,瓷器店、木器店、漆器店、铜器店,等等不同的店铺里灌夫或多或少也听了些有关苏任苏骠骑的消息。虽然话不一样,说法也有不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那就是苏骠骑是好人,有大功劳,有人要害他。

    回到自己的驻地,灌夫有些为难。上次他来雁门关就是来抓苏任的,没想到这次来雁门关还是这样的差事。上次的差事没办好,险些让苏任丧命。这次他算是看出来,如果还没办好,不用皇帝下令,就雁门关这些商贾用钱都能把自己砸死。

    足足等了小半月,苏任率领着大军终于回来了。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心情却不错。灌夫以私人和朋友的身份在城外迎接,另有雁门关的商贾们自发组织起来摆起了流水席,为凯旋而归的将士们请功。苏任成人之美,下令全军休息三日,得到了所有人的叫好。

    灌夫没有那么不近人情,非常有眼色的一整天没有提他来的目的,一直等到晚上,这才不得不拿出圣旨与大司马府的补票,将朝廷对苏任的罪责和处置进行了宣读。谢百川、雷被、刘健、李成等人虽然气愤,却对朝廷的处置没有办法。

    灌夫将圣旨交给苏任手中:“老弟,哥哥真的尽力了!”

    苏任点点头:“明白!这次回去会是个什么结果,我心里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死是不会死,所以都别哭丧着脸,兄弟们凯旋应该高兴才对,这次又要先走一步,我在长安等你们!”

第974章 得罪的人有点多

    “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是遽水,不是易水,今早刚过了黄河,再有两日就到长安,我也就可以交差了,也不知道丞相现在如何?你小子总能搞出些事情来,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做事,等着陛下封赏吗?非要撕毁圣旨殴打内侍,之前你就没想过这回是什么后果吗?”

    “行了行了,喝酒,一路上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烦不烦!”

    灌夫嘿嘿一笑:“你别不爱听,等到了长安有不少人会这样问你,就这么两句话,如果你不能说出个缘由来,等着吧!罢官夺爵都是轻的,要不要杀你,陛下都不一定能保住,这些年你在外不知道,却狠狠得罪了一大批人,若不是陛下和丞相护着,也没有你如今的风光。”

    “我风光吗?”苏任一抖手上的镣铐:“这要算风光,谁喜欢谁来,我不喜欢这样的风光。”

    “行了,别装可怜了,若是廷尉府来人能给你戴上大枷你信不信,就算让你坐车从雁门回长安,你脖子后面能磨出老茧来,我已经对你客气了,别不知道爷爷的好。”

    苏任笑了笑:“领情,领情!说吧,你想要什么?”

    灌夫嘿嘿笑了半天:“也没什么,我家的有个远方亲戚想要去楼观书院,你虽然不是祭酒,但谁都知道楼观书院其实就是你开的,能不能?”

    “不能!除非给楼观书院捐赠一万两金子,这样就能考虑了。”

    “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抢哪有这个快,你以为楼观书院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还越办越大,穷苦的学生不收钱还贴补饭食,没有钱谁愿意将粮食给你?我的中尉大人,你也在长安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

    “我怎么听说只要五百金?”

    “那是普通人,颍川灌家何等豪富?听说整个州一半的土地都是灌家的,灌家一句话比刺史都好使,一万金对您老来说小事一件,再多几个这样的学生我高兴还来不及,您放心这一万金不白交,一定是最好的先生和最好的学问,等个三四年还你一个出将入相、经天纬地的大才!”

    “哼!你小子的话老夫信一半就不错了,一万就一万,不求什么经天纬地,只要能守住灌家家业,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自然没问题,小子回去亲自教导如何?”

    “你?哈哈哈……”灌夫哈哈大笑:“你还想回家?陛下严旨直接送进天牢,没有一年半载你是出不来了。”

    “哦?这样呀,那就好,正好你的那个远方亲戚也快来了,我就在天牢等着,刚才还担心向你要钱要少了,一万金恐怕不能从天牢里救出人,既然我要去天牢,正好省了这笔钱。”

    “哼!”灌夫被苏任的话惹生气了:“小子,这话不能乱说,休怪老夫翻脸!”

    “哎!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

    灌夫大惊:“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苏任笑道:“在雁门的时候有几个从颍川来的商贾这么说,我便记住了,有什么问题吗?”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灌夫暴躁的来回打转。

    苏任拉住灌夫:“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给你最后一个主意,立刻将颍川所有土地送给百姓,房舍出售,家奴遣散,只留祖宅及三五仆童或许还来的及,如若不然要去天牢的就不仅仅是你那个远方亲戚了。”

    “如此严重?”

    苏任脸色一正:“老哥哥,难道你真不知道你灌氏在颍川的所作所为吗?话已至此,听不听由你,但求你别连累窦丞相,必定他为大汉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该他安享晚年了。”

    灌夫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好长一段路都保持这个姿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灌夫下令安营扎寨,自己一个人来到苏任身边:“能不能……”

    “不能!”不等灌夫把话说完,苏任立刻拒绝:“如今边患以除,虽说还有些匈奴人作怪,却已经不是我大汉心腹之患,所以陛下的目光就会转回来,虽说这些年我大汉的内忧还没有到为患的地步,可是如你灌氏这般的豪强有些太过放肆了。”

    “颍川一地何止千里,你灌氏仗着你在朝中为中尉就敢大肆兼并,虽说不至于民不聊生,恐怕也不远了,一州之地灌氏占了一半,想想都可怕!更有家奴上万,要这么多人你灌氏向干什么?”

    “这……,我们真的不想……”

    “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能不能!”苏任深吸一口气,重新换了个姿势做好:“张汤是我的弟子,这个人我很还算了解,他是个纯臣,何为纯臣就是一心只为陛下着想,只要陛下要办的事情他会毫不手软,且铁面无私!为何陛下能这么快将张汤放在廷尉这个位置上,难道灌老将军没有看明白吗?”

    “陛下要用张汤兑付我们?”

    苏任点点头:“长安谋反之事难道廷尉府的威力还小吗?十二座王府,至于什么侯爵之类就不用说了,廷尉府一口气抓人、审判、抄没,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短短数天便是人头滚滚,那些可都是王爵,您老现在是什么?”

    灌夫咽了一口唾沫:“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苏任看了看灌夫,摇摇头不再说话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明明白白了,如果灌夫还执着于那些金银和土地,谁也没有办法救他。看灌夫现在的样子,苏任的话他是信,却也依旧舍不得手里的东西。犹犹豫豫最后的结果最危险,所以苏任没有继续说,他知道再说也没用。

    灌夫没有等到苏任的答案,只能转身走了。走的有些萧索也有些佝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老头自然有两把刷子,不全是抱住了窦婴的大腿,眼光自然不会太差。前段时间廷尉府的动作给了灌夫相当大的冲击,那时候灌夫就已经有些担心了。谁料,廷尉府又偃旗息鼓了,这让灌夫放松不少。就这,灌夫也派人回老家颍川报信,却没想到苏任今天说的这般可怕。

    韩庆叹了口气:“灌夫今夜恐怕是睡不着了。”

    苏任点点头:“也该他们这些人睡不着了,当初仗着军功和官爵大肆兼并的时候,可曾想过被他们赶出田地的百姓能不能睡着?说实话,这些勋贵和功臣就是这个社会的蛀虫,他们不做任何生产,却消耗着最多最好的东西,且贪婪毫无节制!”

    “您也是勋贵!”

    “对,我也是蛀虫,不过我这个蛀虫总是努力想要干些事情,却背别的蛀虫取笑,看看现在的样子,竟然要被抓去砍头,是不是有些悲哀?”

    韩庆没回答,苏任接着道:“我尽量做得不像个蛀虫,所以要改变现在的风气,就算不能彻底改变,也得多少扭转一点,让蛀虫少一些,让大汉这颗大树尽量能挺立的长久一点。”

    “所以你给陛下上了那封《农令商令书》?若是陛下没有那个决心怎么办?一旦半途而废后果非常严重,那一晚咱们也推敲了好久,一旦失败将很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灾难!”

    苏任笑道:“一旦成功,这会天下富足,百姓安康的结果,大回报自然就会有大风险,既然陛下已经开始施行,就只能走下去,就这一点我还真是佩服陛下的魄力,若是我绝难下这个决心。”

    “此次长安之行不简单呀!”韩庆后背一倒直接躺在地上:“天下勋贵这会儿一定对你恨之入骨,也只有天牢能安全一点,还被灌夫说对了,一年半载想要出来恐怕不容易。”

    苏任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求卫青他们不会怪我,这一次得罪的人的确是太多了!也好,日后也就没必要再去朝堂了,免得被人打死。”

    “呵呵呵!”韩庆苦笑连连:“也只有您在现在这种局面下能笑的出来。”

    灌夫一夜未睡,苏任的话太可怕了,全族数百口,那都是自己的亲人。早上天刚亮就爬起来,迫不及待的来到苏任的囚车前,想要伸手去推,又担心弄疼了苏任惹其生气。张嘴叫吧,喊了两声苏任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灌夫急的抓耳挠腮,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方寸大乱。

    无论灌夫如何动作,苏任始终没醒。灌夫总算也明白,苏任的话已经说完了,至少该说了也说了,所以就看自己愿不愿意下决心。不到中午,苏任和韩庆就发现从灌夫的营帐中窜出去十几匹快马,目标向南而非向西。所以两人笃定灌夫要有动作了,只是如何动作没人知道,最好也别知道。

    中尉大人有要事处理,押解苏任的中尉府军便在遽水停留一天。也因为中尉大人有要事处理,所以军中纪律松散,毫无士气。依旧因为中尉大人有要事处理,囚犯被劫走一夜之后,才有人发现。而且,不仅包括囚犯,连囚犯的所有幕僚、甲仗、兵器、战马,甚至于苏任用来给白马刷洗的刷子都带走了。

第975章 一波三折(1)

    东面的天空上优美的朝霞已经生起,深秋下道路两边的草叶上凝聚了一层露珠。一只晚出生的毛毛虫虫,吃力的挪动自己臃肿的身子,希望在霜降之前还有破蛹成蝶的机会。忽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在毛虫惊恐的神情下,已经清脆的枭鸣,结束了毛虫的生命。

    苏任一只看着那只架在一只胳膊上的枭将毛虫欢快的吃下去,抬头对架枭的人说道:“怎么看怎么像小鸡,一个猛禽被你驯养的居然吃毛虫,我保证这位枭老兄已经成了枭界的笑柄了!”

    “哈哈哈……”架枭的汉子笑的十分粗狂,全然不在意身边的感受:“管你屁事,我荆棘的枭就算吃屎那也是天上的王,就你小子有胆这么说,换做别人早就人头落地了,小的们对不对呀?”

    “对……哈哈哈……”

    苏任摇摇头:“土匪,一群土匪!”

    “爷爷做的就是土匪的买卖,不,马贼的买卖,算土匪也没什么错!”荆棘一把搂过苏任的肩膀,险些将苏任拉下马:“此次,哥哥听说你有难,特意千里迢迢从西域跑回来,还算不错,没等你到长安就救下了,这次你准备怎么谢哥哥?”

    “我又没让你来!”苏任没好气的挣脱荆棘的胳膊,重新在马背上坐好。

    荆棘不怒反笑:“哈哈哈,看看看,我这兄弟现在怎么做官做的脸皮薄了,以前就算是唾到他脸上,他依旧笑脸相迎,哦……我知道,现在做了将军,看不起咱们这些穷兄弟了。”

    苏任连连点头:“正是!本来我回长安就没事了,被你这一救,再回长安就算不死也得被打残废!”

    荆棘大笑:“正好!官有什么好做的,你要愿意哥哥我给你打下一座城,你就是那里的皇帝,放心!在来之前哥哥已经派人去长安接弟妹和孩子了,这会儿恐怕已经过了郿坞,等官军的消息送回长安,正好过扶风郡,出了京畿,皇帝老儿再有能耐也不能耐我何!哈哈哈……哥哥想的周到吧?”

    苏任大惊:“你派人去长安了?就不怕……”

    荆棘一脸不在乎:“有什么好怕的!皇帝老儿的马还是我送他的,他的马再快也没咱的快,怎么样?走吧?”

    “不去!”苏任带住马缰,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路边不做声,自己生气。

    荆棘见苏任的脸色是真的生气了,也连忙从马上下来:“兄弟,怎么,哥哥做错了?”

    苏任叹了口气:“好我的哥哥呀!你这那是救我,明明是害我!此次回京虽然是皇帝让人抓的我,但我可以肯定皇帝绝不会杀我,大不了回去罢官夺爵,正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这也算是我毕生所求!你这一闹倒好,朝中那些本就不赞成皇帝放过我的人,立刻就有话说,不管你是救我还是夺我,总之我跑了,这下我就算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啊!这……”荆棘也着急了:“就说怎么赢公子在中原却不派人救你,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你还联系赢广济了?”

    荆棘慌忙点点头:“我接到消息,就派人去高原找赢公子,想和他在金城汇合,还派人去蜀中,就连南边的江苏我都派人去了,谁料到竟然是我这个离得最远的先到,眼看着你就要被送进长安,哥哥这心里着急呀!担心你一旦被送到长安被皇帝老儿砍了头,这才……”

    苏任心中一暖。荆棘做事虽然鲁莽且不计后果,总得来说想法是好的,有这样的朋友苏任觉得安心,再埋怨下去就有些伤感情了。苏任叹了口气,冲荆棘微微一笑:“荆兄好心,小弟自然之道,兄弟这份情义我收下了!只是,荆兄远在西域怎么会知道长安的事情?从西域到这里时间不短吧?”

    “可不是,一路上为了隐蔽行事,只能昼伏夜行,且不能走官道,来来回回折腾了足有三月有余,就这还差点来晚了,也幸亏消息及时,再晚就赶不及了。”

    苏任点点头:“三月有余!这么说就在长安议罪结束,荆兄也就知道了消息?”

    荆棘嘿嘿一笑:“那就不知道了!”

    “敢问荆兄是如何知道我被议罪的消息?能否如实相告?”

    荆棘一愣,好半天道:“你是说……”

    苏任面色沉重:“恐怕是!”

    “娘的!爷爷整天总算计别人,没想到却被别人算计了!”荆棘怒气冲冲:“赢公子也真是的,我给他去消息,竟然也不提醒一下,还有……,算了,等回去我定给兄弟一个交代!”

    知道为贼为匪为盗最注重的便是自己的路径保密,这路径包括行走的路径和传递消息的路径,苏任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既然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自然要寻个地方好好喝一杯。遽水算是黄河的一个支流,绕过夏阳之后又重新返回黄河。遽水和黄河将夏阳包裹其中,形成一片难得的丰腴之地。

    夏阳也称龙门,传说当年大禹治水便是因为梁山挡住了黄河去路,造成黄河泛滥成灾,经常淹没附近的庄稼和村镇。大禹奉瞬帝之命治理黄河,带领民夫开凿梁山,十年终成,将黄河放出,从此黄河上游再无泛滥灾害。因为大禹开凿的梁山,所以现如今这一代的黄河两岸如同斧劈刀削一般,最窄处不到十五丈,可谓千古奇观。

    荆棘选的地方很有意思,就在黄河最窄处以山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座禹王庙,已经有些破败,香火到还是有些。庙内没有泥塑,只有禹王二字,庙也不大只有简简单单一间房舍,显的是如此寒酸。苏任和荆棘对面而坐,正中间就是禹王灵位,一个黝黑高大,一脸的胡须;一个面白无须,模样俊俏,怎么看怎么像禹王的两位护法。

    苏任先端起酒杯:“小弟敬兄长一杯,无论如何千里救援之心,小弟铭记!”

    “哎!惭愧呀!我这个兄长太过鲁莽,险些坏了兄弟大事,实在对不住,先干为敬!”一仰脖,两人干了一杯:“对了,兄弟此次回到长安若皇帝老儿真不杀你,你就准备辞官?过你的田园生活?”

    苏任笑呵呵的点点头:“其实我这个人本无大志,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被逼无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也算对得起大汉朝,对得起皇帝的知遇之恩,怎么的也得休息休息了吧?不求锦衣玉食,只要温饱无虞便可!荆兄此次再来中原,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救我吧?”

    “哈哈哈……”荆棘大笑:“什么事都瞒不住兄弟的眼睛,不错,此次来中原是受赢公子相邀,怎么说我曾经也是其手下,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所为何事?”

    荆棘摇摇头:“尚不知!等了这么久始终没有赢公子消息,我这么大的队伍浩浩荡荡,总不能守在山里不出去,所以不准备等了!”

    “然后呢?”

    “然后?回去呀!我还能去哪?”

    “荆兄就没有想过急流勇退?必定年岁不饶人,若兄弟没有猜错,荆兄今年恐怕也四十多了吧?”

    “哈哈哈……”荆棘再次大笑,不过这次苏任从中听到了惨笑,等笑声听了:“急流勇退!兄弟以为我现在还能退的下来吗?别的不说,就我手下现在上万兄弟,我走了你让他们怎么办?西域那个地方兄弟也去过,一城之地,数百兵卒就敢称王称霸!兄弟你信不信,只要我走了,西域恐怕就不仅仅只是七十二国那么简单了!”

    苏任点头表示认可:“那荆兄有没有想过以后?”

    荆棘摇摇头:“没有,我没你看的远,也看不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苏任叹了口气:“看在你救我的份上,给你透个风,西域并非长久之地,你们的人数太多,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再往西走!”

    “还往西?再走就是天边了!”

    苏任笑着摇摇头:“大汉皇帝就不会允许你们卡住西域咽喉,商路已经开到玉门,每年有多少收益皇帝非常清楚,如今匈奴远遁漠北,其他小国不成气候,正是大汉拓展的好机会,等西匈奴也被大汉的军队赶走或剿灭之后,皇帝定会将眼光放在西面。”

    “那里可距长安千里之遥呀!”

    “那又如何?”苏任又喝了一口酒:“你不了解咱们这位大汉皇帝,他的心不会被现在这广袤的大汉疆土所束缚,相信我他的心很大,大的你难以想象!”

    “不错!”突然有人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苏任和荆棘面前,看看荆棘又看看苏任,对苏任道:“你故意让刘彻偷去的那副画我看过了,别说刘彻,就是我也会多想些!”

    “赢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苏任极为惊讶。

    “还有我!总算找到了!”墨雨闪身进来,手里提着宝剑,一脸的怒气。

    赢广济扭头瞥了一眼墨雨:“武艺长进不少,可惜你的那两个徒弟实在是差强人意,也是,必定是匈奴人,对咱们秦人的东西一时半会学不会,不过你最好看好他们,两人胆敢有异心,不仅仅他两个要死,你这个师父也别想活!”

    墨雨冷哼一声,呛啷抽出宝剑:“是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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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介绍:
谁说古代就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时代?谁说古人就是淳朴厚道的代表?谁说古人的智慧和眼光没有我们远大?
苏任来到大汉,被大汉朝坑了!刘彻坑他他忍了,卫子夫坑他他也忍了,卫青、霍去病一起坑他他还忍了!
匈奴凭什么坑我?高句丽凭什么坑我?长条岛上的野人都想坑我?那就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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