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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关     骠骑大将军txt下载     骠骑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1章 牺牲

    伊稚斜非常气愤,军屯王的战争他原本就没有抱有胜利的心思,可他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这么彻底。虽然人数并没有号称的那么多,但那也是七八万匈奴人。匈奴人在荒漠草原上的生活本来就不易,一个孩子从生下来到长大需要上天恩外的眷顾,这下倒好,八万人,匈奴人最后一丝力量也几乎被耗光。

    军屯王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是被活生生剁成碎块喂狼的。军屯王的领地和属民自然而然就归到了伊稚斜手里。这段时间他被那群来去无影的汉骑折腾的不轻,正好可以用军屯王的部落给自己一个补充,多少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伊稚斜想起了李少君当初在金帐中说的话,既然汉军已经强大到匈奴不可撼动的时候,那匈奴是不是真的就应该按照天师的预言那般退如沙漠?说实话,伊稚斜很不甘心就这么退走,当初他一心一意要当单于,就是奔着中兴匈奴的目的去的,无论是他的哥哥还是侄子,在伊稚斜眼中算不得匈奴英雄。

    可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而且还严重跑偏。喝了一口清水,咳嗽了两声,闭着眼睛稍微休息一下,虚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能承受他那颗强大的心:“天师,昨日的天象可有什么警示?天神可有旨意降下?”

    李少君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几日天象混乱,在下也看的不是很清楚。”

    “那一天师对上天的理解,咱们大匈奴该如何?”

    “这……,在下不敢妄言,我只是替单于解说天意,至于匈奴何去何从?单于是匈奴的单于,此事还请单于自己决断。”

    “咳咳咳……”伊稚斜咳嗽的很厉害,看样子会被自己的痰呛死。一旁的阏氏连忙帮着伊稚斜顺气:“天师,有什么话就说,单于已经这个样子了,您就不要让单于太过操劳,我匈奴如今生死存亡悬于一线,还望天师多多帮扶单于才是。”

    李少君连忙行礼:“单于喜怒,那在下就妄言一次,按照以往在下服侍天神的经验,若天神没有降下新的旨意,就说明前面那个旨意还是正确的,所以……”

    伊稚斜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捶胸顿足:“难道是天要亡我匈奴不成?”

    几次三番的折腾,再加上这几次连续战败,损失很大。在不少匈奴人心中都有了避让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匈奴人。匈奴人虽然有野蛮民族的体魄和坚韧,却也有了汉人的圆滑和伶俐,现在的匈奴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野蛮的匈奴人,他们被夹在野蛮和文明之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正是因为匈奴既有野蛮人的冷酷无情,又有汉人的处事机灵;既有草原民族随遇而安的传统,又有汉人多疑的性格。才导致匈奴人既不能坚守自己的信仰,又缺乏最后的勇气,要不然数百年后匈奴也不会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忘记了匈奴的根,却只学会了汉人的皮。

    伊稚斜不甘心,他想要汉人付出些代价,要不然即便退走漠北,他这个单于也就做到头了。匈奴人崇尚英雄,一个被别人,还是懦弱的汉人打跑的单于,已经自然失去了单于的资格,除非能挽回些颜面。于是,伊稚斜将目光盯在了将狼居胥搅和的鸡犬不宁的霍去病一伙身上。他给阿施那部下的命令非常霸道,若阿施那部不能带回霍去病的人头回来,那就自己提着头回来。

    三千狼骑兵是阿施那部统领的军队。狼是匈奴的神,以神命名的骑兵自然就是匈奴最精锐的骑兵。以往这些人都是用来拱卫单于金帐的,派出他们可见伊稚斜是有多么痛恨霍去病。

    “报……,禀司马,后方发现三千骑兵,再有半个时辰就会追上我们。”

    赵破虏大惊:“怎么回事?都这么近了才来报告?不是让你们探出五十里吗?”

    斥候连忙道:“禀司马,前面的几个斥候小队已经被匈奴人围歼,小的也是拼了命回来报信的,我们伍长他们为了掩护小的,恐怕已经……”

    “可知这些匈奴骑兵是谁的人马?”

    “暂时还不知,这伙骑兵人人双马,却都有甲胄,没人脑袋上有一根红色羽毛,作战勇猛且凶狠!”

    “呀!坏了!”一个声音突然从马车中传出来。南宫公主的脑袋出现在车外:“不好,头上插红色羽毛的是匈奴狼骑,这是匈奴人中最勇猛的军队,没想到伊稚斜竟然派出了他们。”

    “狼骑?”

    南宫公主道:“赵司马,咱们绝不会是这三千狼骑的对手,本宫以为该立刻躲避,若……,算了,若赵司马不愿看到咱们就这么惨死,就不可犹豫!”

    狼骑到底是个什么样?有多么厉害?这些人没多少人知道,因为见过他们的人若不是死了,就是失踪。赵破虏在荆棘马贼团的时候纵横草原多年,对于狼骑的威名自然是了解的。他更知道,若被匈奴狼骑盯上,在草原上无论你如何躲避,始终没办法甩来狼骑的追踪。

    赵破奴看了一眼马车中依旧昏迷不醒的霍去病,深吸一口气,对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斥候道:“传令,立刻扎营,构筑防御,咱么不走了!”

    南宫公主眼睛睁额老大:“赵司马,你……”

    “公主放心,我会派人将公主和校尉送回雁门关,我们就在这里阻击狼骑,为公主殿下争取时间!”

    不再理会南宫公主的吼叫。赵破虏调转马头去招呼他的士兵构筑营寨和公事。草原上没有树木和石块,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一人高的野草。想要在这里构筑能经受住骑兵的工事,完全是天方夜谭。赵破虏将所有战马的鞍具卸下来,在营地外围勉强搭出一个两尺高的矮墙,希望这些东西能迟缓狼骑的速度。

    八百骑兵,连续作战数月,就算没有死在战场上,疾病、陷阱等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现如今赵破虏能拿出来的兵力不足当初的一半。将所有人集中在鞍具矮墙后面的空地上,赵破虏没有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这个时候也不用隐瞒,死也得让这些手下死的明明白白。

    “伤员、财货和公主殿下、校尉大人用五十人护送,其他的就留在这里随本司马阻击那些狼骑,至少要拖住三天,除非全部战死绝不后退一步!”

    “绝不后退一步!”四百人发出的吼声不大,在空旷的草原上还没有狼嚎传的远。

    赵破虏哈哈大笑:“很好,都是我大汉好儿郎,去将咱们所有的家底都拿出来,就在此地与匈奴狼骑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看见汉人竟然用鞍具搭建了一个低矮的矮墙,阿施那部却没有笑,反而变得谨慎起来。他经历过雁门之战,知道汉人拥有的武器有多么恐怖。既然汉人敢于凭借四百老弱病残和这道矮墙阻击自己,就很能说明问题。要不是汉人疯了,就是汉人又有什么阴谋。

    三百狼骑嚎叫着冲了过来。赵破虏站在矮墙后,一手扶着自己的宝剑,一手牵着没有马鞍的战马,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五百步,匈奴狼骑开始加速。三百步,匈奴狼骑已经握弓在手。一百步,凭借战马的冲力,黑压压的箭矢从匈奴狼骑中升起,朝着赵破虏飞过来。

    “举盾!”高大的木盾举起,将四百人马完完全全遮挡在里面。时间不大,乒乒乓乓的箭矢从天而降,砸的木盾几欲碎裂。箭雨刚听,赵破虏分开盾牌,匈奴狼骑已经近在眼前了。

    “杀……”赵破虏大喊一声,第一个翻身上马,第一个越过矮墙,冲向匈奴人。

    阿施那部看的真真切切,这一次汉人没有玩任何花样,实打实的和自己人纠缠在了一起。没有可怕的爆炸,没有耀眼的火光,只有兵器与兵器的碰撞,兵器与肉体的碰撞。狼骑凭借勇猛的冲锋,将汉人包围,继而分割包围,一步步的蚕食。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盏茶功夫,那些汉人会被杀得干干净净。这些汉军也是精锐。如果不是这伙汉人经受了数月苦战,就三百狼骑还真不一定能将他们拦住。

    赵破虏无疑是所有人中最耀眼的那个。左冲右突,兵器每挥动一下,就会有一名匈奴狼骑跌下战马。然而,汉人必定人数太少,眼看着汉军就要完蛋,阿施那部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坏起来。三百人,二百人,一百人!汉人越来越少,聚集在赵破虏身旁的汉人只剩下十几个,而且每个人都带了伤。

    “呜……”牛角号声响起,匈奴狼骑终于停下了进攻,远远的围成一个圈子,将赵破虏几个堵在里面。赵破虏不认识阿施那部,不过从脑袋上的装饰来看,此人是这只狼骑的首领。

    离阿施那部还有很远,赵破虏将手里的兵器往地上一扔:“小爷已经杀了一百七十三个匈奴狗,够本了!有本事你就杀了小爷,要不然就算天涯海角小爷也不放过你!”

    阿施那部盯着赵破虏看了好久:“你就是霍去病?怎么头发也是卷曲的?”

第932章 小爷在此!

    霍去病醒了,经过医官检查之后,烧退了,内脏里某些不好的东西已经有了消除的迹象。医官非常兴奋,一把抓住南宫映映不断询问她到底给霍去病吃了什么,疯狂的举动吓的南宫映映不断往南宫公主身后躲。

    “快说!快说,你给校尉吃了什么?若我将此事告诉师父,定能救下很多患有寒热之症的人!”

    霍去病挣扎着想要将医官推开,可惜他久病初愈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一拳能打死老虎的双手,却没有将处在癫狂状态的医官推开。南宫公主也被吓了一跳,医官虽然属于技术工种,但是在那个时代依旧属于社会的最底层,一个医官能如此放肆已经超出了南宫公主的想象。

    “公主勿怒,现如今咱们大汉对医官十分尊重,此次我率领八百骑来草原,若不是有这位医官恐怕谁也别想活着回去,还望公主殿下赎罪。”

    南宫公主深吸一口气,能看的出来是将自己的怒火压下去。回头对南宫映映道:“那你就告诉他吧!能救人活命总是好的。”

    医官连忙揭开马车的帘子,邀请南宫映映出去说,并非医官不想让霍去病和南宫公主知道这个秘密,而是觉得一个小姑娘就算能认出来给霍去病吃了什么,恐怕也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名字。与其自己乱猜倒不如让南宫映映找出来,自己辨认来的正确快捷些。

    马车的帘子被接起来,一股冷风吹进来,霍去病打了一个寒颤。南宫公主连忙替霍去病将身上的兽皮裹紧。霍去病一笑:“多谢公主殿下!”

    南宫公主道:“论起来我是先帝的妹妹,当今陛下的姑姑,你是陛下的侄儿,咱们也算亲戚,何况是你将我救回来,这份恩情姑祖母记下,等回到长安有什么事可以找姑祖母,虽然帮不上什么忙。”

    霍去病脾气虽直,但是却不笨。南宫公主虽不是皇帝的亲姑姑,却从另一个层面讲,按照苏任的话,那也是给大汉做出过贡献的。而且,南宫公主在匈奴生活了这么多年,侍奉过两代单于,就凭这件事就能肯定这位南宫公主是有些本事的人。

    在结合当今皇帝的性格,霍去病不难猜出,只要这位公主回到长安肯定会被皇帝妥善安置。而且,平时这南宫公主绝不会显山露水,但一旦南宫公主说话,即便是皇帝都要掂量掂量。霍去病也是个妙人,南宫公主的话刚说完,霍去病一个姑祖母就喊了出去,饶是南宫公主也是一愣。

    “姑祖母,这车外怎么只有这点兵马?难不成赵破虏没按我说的,还去袭击匈奴牧民了?”

    南宫公主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们在我们后面阻击匈奴狼骑。”

    “啊!有多少狼骑?”

    “据说三千,给我们留下五十个人,其他的都跟着他,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恐怕……”

    霍去病大惊,就要爬起来向外冲。南宫公主一把拉住:“去病,不要辜负赵司马一片苦心,就算咱们都回去也无济于事,这个仇恨记在心里,迟早要让伊稚斜还回来!”

    霍去病咬牙切齿:“不可,老师教过我,为将者要始终将兵卒放在心中,岂有临阵脱逃之事!不抛弃,不放弃,这次我如果跑了,他日还有何连忙继续领兵?姑祖母,请您放开我,就算死我也得回去!”

    南宫公主必定是女流之辈,霍去病虽然大病初愈那也是小伙子。稍微使劲便挣开了南宫公主的手,闪身出了马车,冲着外面的骑兵大吼:“狗日的,孙二麻子,你他娘的就这么怂?快些将爷爷的战马弄来,咱们杀回去!”

    原本士气低落的五十名军卒,听见霍去病的话竟然没人害怕,反而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动了起来,就连牛车上躺着的一些伤兵,也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孙二麻子是这五十人的百人将,被霍去病抽了一鞭子,牵着战马一脸兴奋的看着霍去病:“校尉,您好了?”

    “少废话,集合队伍!”

    “诺!”

    赵破虏打的非常辛苦,人数上的劣势不是用犀利的兵器说补回来就能补回来的。昨天中午,匈奴狼骑的第一波冲锋就将他布置的鞍具矮墙攻破。若不是赵破虏拿出从来没用过的霹雳弹,当时他和他的手下就会全部交代在这里。一阵狂轰乱炸,匈奴狼骑被赵破虏打蒙了。阿施那部也忌惮雷火弹,所以下令暂时退兵,却没有放开口子让赵破虏逃跑。

    今天又打了一天,虽然有雷火弹的帮助,自身的伤亡依旧十分巨大。刚刚接到报告,到目前为止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一百,其余的不是战死就是重伤。赵破虏也受了伤,背后挨了一刀,前胸中了两件,幸亏他的盔甲是苏任送的,若是普通皮甲,这会儿早就死了。

    夜风呼啸而过,能看见四周匈奴人点起来的篝火,不用数就知道围了他们整整一圈。这么做有两个好处,既能给自己取暖,也能照亮整个战场,免得赵破虏逃走。匈奴人没有夜战的习惯,这给了赵破虏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从一堆堆的兵卒中间穿过去,赵破虏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兵卒们休息。

    谢子长是谢百川最小的儿子,是被谢百川硬塞进霍去病的队伍的,为此霍去病差点和谢百川翻脸,最后还是苏任点头,霍去病这才勉强同意。如今的谢子长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经过数月磨炼谢子长黑了不少,眼神里多了坚毅,少了玩世不恭。

    “司马!”谢子长左臂受了伤,被医官用一块布绑起来吊在胸前。

    赵破虏拍拍谢子长的肩膀:“怎么还不休息?”

    谢子长一笑:“睡不着。”

    赵破虏点点头:“是呀,说不定明日一早就再也看不见这花花世界了,这时候睡觉的确不合适。”

    谢子长笑了笑:“司马以前是马贼?”

    “嗯!那时候过的舒服,驰骋草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匈奴人来了我们就跑,他们走了我们继续祸害他们,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赵破虏说的十分向往,抬头望着星空,回想当年跟着荆棘纵横草原的日子。

    “那……”

    “哎!我说我是被将军骗来的你信不?”

    “啊!”

    “将军一听到我的名字,当时眼睛都亮了,就给我们头说想让我跟他,我们头说行,但是要让将军喝一坛子酒,将军二话没说拿起坛子就喝,半坛子都没喝完便钻到了案子下面,还是我把将军背回他的房间的。”

    谢子长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看着赵破虏道:“不过将军的眼光的确不错,司马是个不错的司马。”

    赵破虏瞪了谢子长一眼:“胡说八道,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我可是全都知道!就你小子喊的最起劲。”

    谢子长挠挠头:“那是在下不懂事。”

    赵破虏笑道:“不说我了,你父亲为何硬要让你跟着我们冒险?当初可没有几个人看好我们,都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活。”

    谢子长面色一正:“父亲老了,我的三个兄长全都战死了,老谢家就剩我一根独苗,父亲希望有人能继承他的事情,所以就只有我了!”谢宁腼腆的笑了笑:“在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亲,内人已经确定有了身孕,父亲说打仗就不能怕死!想要当将军哪有不见血的,不出生入死就没可能当将军。”

    “对了,父亲还给我说了苏将军的事情,旁人都觉得苏将军运气好,却没人知道苏将军也是出生入死打出来的,单人上元山,数千人灭南越,又独闯匈奴王庭,大破西域诸国,那一件事不是用命去拼,咱们的命就真的比苏将军值钱?”

    不知不觉两人说了好多话,从家庭到理想,从理想到当下。当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后,赵破虏拍拍屁股上的土:“兄弟,若这次不死,你我就是亲兄弟,若不幸战死,来世也做亲兄弟!”

    已经过了三天,阿施那部已经十分着急,他已经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对面那些家伙全都杀了,哪怕把这三千狼骑全都撂在这里。牛角号沉闷的声音就是战斗的命令,对于匈奴和汉人都一样。这三天也将匈奴人折腾的够呛,号称最精锐的三千狼骑,竟然不能讲数百汉军拿下,这是奇耻大辱。

    箭矢飞舞,马蹄生生,嚎叫、对撞、爆炸、惨呼,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这个不算的战场上。匈奴人赌上了荣誉,汉人赌上了忠贞,双方全都拼尽了全力。阿施那部和赵破虏比起来是个非常合格的统帅,自始至终都骑马站在远处的山坡上,从容的指挥着自己的军队。赵破虏却身先士卒,完全不顾及自家军队的阵型、层次,只是一味的拼杀。

    “传令!全军压上,你们也去,!不将那个小子的脑袋提来就不许停下!”阿施那部孤注一掷,甚至将自己身边的亲卫都派了出去,他已经多方证实这附近十里只有这一支汉军。

    汉人越来越少,包围圈越来越小。赵破虏一把将跌跌撞撞的谢子长扶住,两人背靠背,紧握手里的兵器,盯着不断在外游走的匈奴狼骑:“兄弟!”

    “兄弟!”

    “哈哈哈……”

    然而,匈奴人却没有进攻,反而扔下他们几个残兵败将扭头就跑。等尘土散尽,两人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骑着战马,一手长枪大吼:“阿施那部一死,小爷在此,那个来战!”

第933章 以牙还牙

    汉人大胜,匈奴人大败。库布里和若洛坐不住了,按照他们的计划匈奴人和汉人怎么的也得有个焦灼时间,不说一年半载,三两个月还是有可能的。然而,从他们踏进雁门的时间算起,汉匈大战仅仅旬月就结束了,而且还是以匈奴人彻底惨败结束。这就对他们的使命非常不利。

    回去吧?当初那么羞辱汉人,这时候汉人岂能放他们走?就算汉人是礼仪之邦放了他们,从雁门关回乌桓和鲜卑的路需要经过长长的一段匈奴地盘,他们瞒着匈奴偷偷与汉人勾结,就当下匈奴人正在气头上,见了他们一刀砍了都算仁慈。

    若洛到底年轻一些,一拍大腿:“要不,我们就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就是打匈奴吗?这个时候的匈奴咱们不需要怕了!只要汉人给粮食,杀谁都可以!”

    库布里鄙视的看了若洛一眼:“你以为这时候那个汉人的将军还会需要我们?匈奴在这片草原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就算汉人不出兵,他们也会退走,避开汉人慢慢舔袛自己的伤口。”

    “那正好,咱们不就是来合盟的吗?”

    “合盟?我们有和汉人合盟的本钱嘛?强大的匈奴都被汉人打败了,我们乌桓和你们鲜卑,你说那个是汉人的对手?恐怕联合起来,算了,不说了,说多了也无用。”

    “那你说怎么办?灰溜溜的回去?汉人肯放过我们?说话呀!当初来与汉人合盟可是你们乌桓王先提出来的,现在出现这种事情,后果应该由你们乌桓负责!”

    库布里想了好久,眼睛转了又转:“那个汉人将军十分精明,而且做事狠辣,不计后果,不可与他再谈,而那个军司马却是个奇怪的人,说不定能从他哪里找到突破口。”

    “军司马?你说的是那个和汉人将军对着干的汉军军司马?”若洛琢磨了一会,点头道:“的确,那个军司马对汉人皇帝非常忠心,而且估计汉人皇帝的颜面,只要咱们放下脸,说不定还能去长安,只要离开那个汉人将军,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自从乌桓使者库布里和鲜卑使者若洛来到雁门关之后,苏任就见了两人一面,而且聊的非常不开心。之后又被其他事情耽搁着,这两人就彻底淡出了他的视线。反倒是军司马张华之对这两人颇有些意思,上次若不是张华之拦住,苏任都能把两人的国书烧了,硬是张华之从火盆中抢出来派人送去了长安。

    张华之和往常一样,过几日便来合库布里、若洛说说话,今日便又来了,比起前几日两人不冷不热的态度,今日当张华之刚刚走到门口,库布里和若洛便迎了出来,脸上的笑容非常憨厚,施礼也变成了汉礼,而且腰弯的非常低,一双手几乎碰到了地上。

    “司马大人辛苦,我二人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还请大人见谅,快快里面请,早已经备下酒席等候,没想到今日大人果然来了,这里虽然不是我们的家乡,但借大人的地方感谢大人,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张华之嗯了一声,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他可以说是这雁门关驻守大军的二把手,虽然他在军事上不能越权干涉苏任,但是在别的方面,只要张华之愿意,随时都可以否决苏任的决定。这边是汉军的军法。军司马的权利不大,却又有直接禀报皇帝的权利,而且皇帝在将军与军司马之间更加相信军司马一些。

    对待乌桓和鲜卑使者的事情上,张华之便全盘否定了苏任的意见,而且其他人对此并没有任何意义。虽然苏任不高兴,依旧没有办法。在张华之这种人心里,大汉的胜利不仅仅停留在军事上,更多的是让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王国臣服,这是皇帝教化广播的最好证据。而且无论哪个皇帝也都很在意这些。

    就拿后世的大唐、大明甚至是大清国,只要是个外国人求见皇帝,就能用手里的破烂换到意想不到且价值超千倍的回报。据说在大清朝乾隆年间,一个流浪到了广东的欧洲人,随便在街道上买了些不起眼的手工艺品,按照自己国家大方式进行了简单的装饰,拎着这个不到一两银子的玩意,从千古一帝乾隆皇帝那里弄来了上万两白银的回报。

    这个故事并非说古人很笨很容易欺骗,而是告诉后人在那个一人说了算的时代,整个国家的运转就靠这个人的喜好,全天下的人都围绕在这个人的周围,使出吃奶劲头讨好巴结,然而这个人已经厌倦了自己人的讨好巴结,偶尔来一个和自己人不一样的人,觉得新鲜且很有面子,那就不管这个不一样的人是不是够格巴结自己。

    张华之往大堂上一站,猛然转身:“二位跪下吧,我们陛下有诏旨。”

    库布里和若洛愣了一下,还是在张华之狠辣的目光下跪了下去。按照礼节既然他们两个自称是某个王的使节,这跪礼可就不能轻易行,要知道他们代表的是王,他们跪下那就代表他们的王跪下。但是库布里和若洛还是跪下了。

    张华之微微点头,将手里的一块绢帛展开:“我皇诏曰,乌桓、鲜卑不尊王化屡犯大汉,本该派大军灭国灭族,然乌桓、鲜卑能幡然悔悟,朕心甚慰,特敕封乌桓王和鲜卑王,望尔等日后不可作孽,当谨守礼法,为万世之表率!……”

    张华之还没有念完库布里和若洛的脸上就已经露出了笑容。他们才不在乎是不是失了面子,只要强大的大汉不在为难他们,就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法,若是再能有些实质性的东西就更好了。

    等张华之将好长的诏旨念完,库布里双手接过,满脸赔笑:“司马大人厚恩我代表我王,不我们乌桓和鲜卑所有人永世不忘,回去就给司马大人修建生祠,永生拜祭,呵呵,不知诏旨中所的粮食、布匹何时弄够送来,哎!今冬白灾严重,部落子民生活艰难,司马大人放心,等到秋后我们一定筹集百匹战马补偿,并有东珠、药材献于陛下!”

    张华之的脸色少缓:“此事陛下已经安排,据我所知旨意很快就会送来,只要旨意一到骠骑将军会筹备粮食、布匹交给你们,至于进献陛下之事,你们可要上心,想我大汉地大物博,并非看上你们那些不起眼的东西,陛下在意的是你们的心。”

    库布里和若洛再次施礼:“多谢司马大人指教!”

    那顿饭三个人吃的非常愉快。特别是库布里和若洛全都百般奉承,将张华之和大汉皇帝刘彻吹到了天上,就差认干爹了。一项不甚喝酒的张华之也破例喝了两杯,被库布里和若洛拍晕乎之后,被人抬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任看过韩庆弄来的消息,伸手扔进火盆,摇头苦笑:“我记得咱们这个司马不是不喝酒吗?怎么今日竟然破例了?这个事情好像违反军规,是不是该向他说说?”

    韩庆嘿嘿一笑:“将军可没有权利处置军司马,只能向陛下上书等待陛下裁决,若先生准备动张华之后果很严重。”

    “我没说我要动他?是群情激奋不得不行,若因为这点小事引起兵变,这责任谁担?”

    “先生的意思是……”

    苏任翻了个白眼,对黄十三和蛮牛道:“老黄,去击鼓聚将派人去请司马大人,蛮牛给上次屁股受伤的那些人说一声,就说军司马刚刚一不小心掉酒缸里了。”黄十三和蛮牛嘿嘿一笑,争先恐后的出去办事。苏任还在后面喊:“别忘了把那两个将军司马推进酒缸里的家伙拿住,敢暗害我大军司马,此乃谋反!”

    “咚咚咚……”急迫的鼓点在雁门关上响起。大战刚过,而且是大破匈奴重兵,整个雁门关都还处在兴奋、愉快、悠闲的阶段,猛然的聚将鼓让所有人都是一愣,继而游玩的扔了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撒腿往自己家中奔;嗮太阳的踢翻眼前的桌椅,大喊着要人连忙给自己着甲。就连正在茅房里的也顾不上拉了一半的屁股,提着裤子就冲了出来。

    三通聚将鼓刚落,苏任狠狠的扫视一眼站在堂下的众人:“值日官,何人未到?”

    雷被连忙出列:“禀将军全军校尉以上五十七人全数到齐,未有不到者。”

    苏任脸色稍缓,点点头:“很好,大胜之后最忌骄狂,尔等能恪尽职守本将军非常欣慰,只有严明的军纪才有大胜仗的可能,上次司马为了饮酒之事处置了诸位,当时本将军非常不满,后来想想,司马做的很对,若没有司马那顿军棍,也就没有尔等的大胜,今日可有谁饮酒?”

    众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通知的心知肚明,没被通知的提心吊胆。苏任努力在空气中嗅了嗅,面色一沉:“嗯?匈奴虽然败了,却并未走远,不知何时又会偷袭我大汉边郡,况且陛下也没有下令尔等回应,今日又不是休沐之日,何人饮酒?给我站出来!”

第934章 鬣狗不是狗

    按照本质来说,狼才是狗的先祖。但是自从狼进化成狗之后,很多习性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狼的狡猾、凶狠、残暴在狗身上没有了,多了不少顽皮、热情、可爱。但是归根结底狗依旧是狼的远亲。鬣狗也许在数千万年前也是狼,但是鬣狗并没有丢失狼的狡猾和残暴,所以它不是狗。

    乌桓、鲜卑和匈奴人一样,他们的祖先依靠游牧为生,一家几口人一天到晚游荡在荒凉的草原上,变幻无常的天气和各种垂涎于他们牲畜的动物是游牧民族最大的敌人。食肉动物可以用些方法驱赶和隔离,可是天气是人力没法改变的。狂风、暴雪、大雨是牧民最大的敌人,往往经受一次恶劣天气,牧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会彻底废掉,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但是,游牧民族去有着比农耕民族强健的体魄,于是他们开始了长达数百上千年的抢劫活动,借此弥补他们因为天气造成的损失,这就是狼性的根源。乌桓人、鲜卑人也是游牧民族的后裔,他们的先祖也曾经辉煌过,今天屈服并不代表他们永远臣服,只是因为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做出的让步和妥协,如果等到自身强大起来倒戈反击是一定的,这也是鬣狗的生存法则,依靠强者欺负弱小。

    大汉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匈奴,于是乌桓、鲜卑派出使者低声下气的祈求,可惜他们遇到了错误的人。作为有知识有智慧的千年老妖,苏任非常清楚这些家伙卑躬屈膝的笑脸背后暗藏的刀子有多么锋利。明面上看苏任是在和张华之过不去,实际上他的目标却是库布里与若洛。

    大堂中一片安静。张华之依旧闭着眼睛,当苏任刚提起饮酒之事他就知道这次是冲着他来的。等苏任把话说完,张华之咳嗽一声:“将军喜怒,在下刚才替陛下颁旨,与乌桓和鲜卑使节饮了两杯。”

    “呃!呵呵,原来如此,看来是本将军错怪司马了!”苏任笑呵呵的冲张华之点点头:“两杯而已,算了!那就算了!”

    “将军!”谢百川突然站出来施礼:“老朽不服!”

    “老将军有何不服,司马大人替陛下办事喝了两杯而已。”

    “将军,雁门乃是军营,军中禁止饮酒,况且现在还是战时,就更不能饮酒,司马大人明知故犯更应罪加一等。”

    刘健呵呵一笑:“我怎么听说是有人将司马大人推入酒缸,想必是司马大人不愿提及而已,这才借此戏说。”

    “如此就更该严查!”谢百川腰板挺的笔直:“军司马乃陛下亲封,谋害司马如同谋反,何人如此大胆,该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有人立刻跟着起哄,搞得场面有些混乱。

    刘健示意大家安静,接着道:“两人我已经抓住了,就在门外!带进来!”

    话音未落,黄十三和蛮牛押着库布里和若洛进了大堂。到了这个时候再有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不用继续混了。众人看着两人被捆成了粽子推进来,心中好笑。

    张华之一脸怒气:“将军,这两人乃是乌桓和鲜卑使节,陛下令厚待,如此……”

    “哦?陛下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没看见这样的旨意?难不成陛下只给了司马旨意?如此拿出来让我等看看,只要陛下明诏,今日之事我再也不会过问。”

    张华之不在说话,皇帝的话很多时候是不会说的很明白的,这也是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食言自肥用的。张华之从皇帝的旨意中猜出了刘彻向显示自己军功的意思,这才和苏任顶着干,将库布里和若洛硬是留下。但苏任要明诏,张华之是没有的。

    刘健施礼道:“司马以德报怨乃我等楷模,但是异族终究是异族,将军曾说过最好的异族是死了的异族,今日能谋害司马,明日就能谋害将军,说不定哪天就会谋害陛下,留此祸患贻害无穷,杀了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库布里和若洛被捆住手脚,嘴里也塞了东西,一听要杀他们,两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冲着张华之一再哼哼,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但是黄十三和蛮牛一人一个如同拎着小鸡仔,任凭两人如何挣扎依旧无法脱离身后人的掌控。

    雷被连连点头:“刘校尉说的很对,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杀了最为妥当!”

    苏任的嫡系都表了态,其他人自然不能落后,纷纷附和。即便是张华之想要保护,面对这样的场景也只能住口。看着苏任的笑脸,张华之底底的道:“此事我定会禀明陛下,将军妨碍陛下大计了!”

    “哦?”苏任假意一惊:“是么?那该如何,还请司马大人教我。”

    张华之被气的不轻,转身不再理会苏任,抬腿往外走。苏任啪的一声,重重的拍在案上,震的手掌生疼:“张司马?本将军可宣布散帐了?”

    张华之抬起的腿没有落下,扭头看向苏任,苏任这一次没有躲避也没有退让,眼神中充满杀意。张华之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做好,把眼睛闭起来一声不吭。

    堂外传来两声惨叫,时间不大黄十三和蛮牛提着两颗人头进来复命。苏任看都没看挥挥手让两人下去:“即日起全军加紧训练,以防匈奴、乌桓、鲜卑联手攻我,我相信尔等不会让我和陛下失望,无论这些贼囚来多少,都叫他们有来无回!”

    “诺!”

    “大汉万胜!”

    回到后账,苏任的心情非常好,这时候正是匈奴、乌桓、鲜卑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祸根最虚弱的时候,若不一鼓作气全部料理掉,等再过三四百年,当初对汉人百依百顺的家伙们就会变成真正的饿狼,还是那种没皮没脸的饿狼。张华之没有苏任的远见,更不理解苏任为何要用这么可笑的借口杀了陛下颜面,但是张华之知道,苏任这么做没有经过皇帝刘彻的同意,于是张华之准备写一封长长的奏疏。

    在竹简上刻字非常麻烦,长篇大论就更加麻烦。张华之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出来的时候两只手上全是口子,自己的包扎手法不地道,看上去惨不忍睹。

    将一卷竹简递到亲卫手里:“快马送往长安,记住只能呈交陛下,即便是丞相也不可观!”

    亲卫连忙应诺,他跟着张华之多年,看张华之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到自己手里是个什么玩意:“司马,若是……,小人说的若是,若是将军得知,仅凭小人恐怕没办法完成司马重托。”

    张华之冷哼一声:“放心去吧,将军不会为难你!”

    亲卫怀着忐忑的心情快马加鞭朝长安飞奔,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生怕身后有什么追兵。苏任接到消息的时候这个亲卫还没有出城,蛮牛一听就准备上马去把人捉回来,苏任摆摆手阻止了他。

    黄十三问道:“将军,你就不担心那个家伙胡说八道?”

    苏任笑了笑:“不会,张华之深得陛下信任,要不然也不会派来我这里坐司马,司马是什么就是监视者,他代表陛下的眼睛,再说陛下不会听张华之一面之词,所以张华之绝不会胡说,既然事情是咱们做的,那还怕陛下知道?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痛痛快快,这样反倒不会引起陛下猜忌。”

    “你们想想,我若拦下张华之的奏疏,是不是随后就得把张华之处理掉?处理张华之可不容易,那就得给陛下一个心服口服的交代,除非张华之投敌或者谋反,其余的借口一再不成立,要想将这样的借口按在张华之身上,可不是咱们三个就能办成的,设想一下真的整个雁门都支持我欺瞒陛下,那我也就只剩下一条路走,和张华之一样谋反。”

    “啊!”黄十三被吓了一跳:“就凭咱们这数万人谋反恐怕不成吧?”

    “是呀!老黄都绝不不能成功,我比老黄还笨?”

    黄十三和蛮牛嘿嘿傻笑,黄十三接着问道:“那将军为何一定要杀了那两个家伙?将军前段时间还和韩先生说乌桓和鲜卑是什么鬣狗,谁厉害就会听谁的话,现在我们强大,不如驱赶这些家伙去攻打匈奴,那多省事?”

    “对对对,老黄说的对,俺也想知道。”

    苏任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鬣狗即是狗也是狼,现在看上去是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着主人呲牙!养这样的狗实在不放心,趁着他们还不敢反抗的时候杀了吃肉,比日后呲牙的时候再动手要简单。”

    “将军要攻*桓和鲜卑?”黄十三大惊:“咱们才刚刚败了匈奴,这时候出兵,不好吧?”

    苏任嘿嘿一笑,招手让两人凑过来。黄十三和蛮牛连忙凑上前:“告诉你们,这可不是我要出兵,是孟掌柜他们撺掇我的,他们告诉我乌桓和鲜卑那里有上好的珍珠,有参天的木材,还有遍地的神药,以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煤石,煤石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能烧的石头。”

    “岂有此理!什么时候军国大事轮到这些低贱的商贾参与了?”黄十三大怒,等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果不其然,肚子上被蛮牛狠狠来了一拳。

第935章 军国大事

    与其说苏任准备对乌桓、鲜卑动手是孟方天唆使的,倒不如说是苏任故意挑逗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有个从岭南来的商贾拿出一本叫做《山岭记》的书,本身这个书没什么意思,里面记载了大汉国和周边地方的风土人情,地理山脉。然而,有人看到之后立刻就沉迷于此,其中就有来自蜀郡卓家的一个掌柜。

    卓王孙被苏任整治了一顿之后,非但没有记恨苏任,反而彻底成了苏任的跟屁虫。自从公孙弘给刘彻献计盐铁官卖之后,卓家的冶铁立刻受到最强有力的打击,几乎损失殆尽。还是卓王孙拉下脸皮去求自家闺女和女婿,这才打上苏任的顺风船。先是跟着蜀中商会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后来苏任退出,卓王孙想都没想也退出了蜀中商会,加入到长安商会。在卓王孙看来,只要跟着苏任就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卓家来雁门关的这个掌柜原先也在冶铁作坊干过,当他看到《山岭记》之后,便被白山黑水所吸引,凭借他多年的经验看的出来,在那崇山峻岭之间定然埋藏着宝贝——煤石。作为长安商会的商户,这么大的买卖不能瞒着会长,卓家掌柜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孟方天,于是乎整个长安商会就知道了,紧接着凡是在雁门的商贾也就都知道了。

    那些外族商贾不受大汉律法控制,他们第一时间就着手准备,等雁门大战结束刚刚打开城门,一股脑的涌出去,目标直指乌桓和鲜卑。比别人慢了一步,这是一个称职的商贾绝对不能容忍的。一层层的一波波的人讲孟方天这个新任会长搞得能烦死,迫不得已只能找苏任商议。

    孟方天刚进门,苏任便伸出五个指头,孟方天立刻明白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出门去和那些群情激奋的商贾们讨价还价。出于对军神和商神的信任,所有商贾都觉得这一次即便苏任要走五成,他们也会有很大赚头,没有多少磕绊全部通过。

    苏任、韩庆、孟方天、雷被以及头发花白的谢百川几人静悄悄的坐在大堂中。谁都没有说话,保持着佛爷一样的表情和动作,老神在在。

    孟方天到底是商贾,没有这几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忍不住问道:“将军既然已经答应,为何就不能派兵?”

    韩庆叹口气:“大军出征需陛下首肯,而后丞相用印,大司马发令方可!或者有陛下赐下虎符也可,然此次出征乌桓、鲜卑等地不在我大汉军事计划之中,所以不能派军。”

    “不派军怎么行?虽说各家商户都有护卫,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抵挡乌桓和鲜卑大军呀!就这么去那得死多少人?”孟方天越说越激动,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将军这是不按照约定办,有失合约精神!小人心里不服!”

    “咳!”韩庆连忙咳嗽一声:“孟掌柜慎言!”

    苏任摆摆手:“不妨事,孟掌柜,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刚伸出五个指头你就跑了,现在看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算不得不尊承诺吧?”

    孟方天被韩庆喝了一声,便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将军赎罪,小人胡言乱语了!但,小人实在担心,仅凭我们这些商贾恐怕不能完成将军大计!还请将军多多帮衬才是。”

    苏任深吸一口气,示意孟方天稍安勿躁,扭头看向谢百川:“谢老将军今年五十八了吧?”

    谢百川手捋须髯:“将军好记性,老朽的确已经五十有八,在这边郡已经待了三十年,此战算是老朽最后一战,老了,再也拎不动刀,爬不上马,不能上阵杀敌了!”

    “老将军精神矍铄,不用担心。”苏任呵呵一笑:“前几日接到去病的消息,令郎子长此次作战勇敢,阵战七十八级,真是后生可畏,去病已经向我保举令郎为校尉,呵呵呵,这小子自己才是个校尉就保举别人做校尉,实在可笑。”

    谢百川跟着苏任笑了笑:“这小子一项顽劣,跟着霍校尉走一趟收获甚大,老朽也能放心颐养天年,就算死也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总算没有辱没了门风。”

    “老将军此战居功甚伟,我已经上奏陛下,不知老将军准备回长安还是继续留在代郡?”

    谢百川起身施礼:“将军好意老朽心领,老朽久居代郡恐去长安不会适应,还是留在代郡较好!另外老朽有一事相求,还请将军成全。”

    “老将军但讲无妨!”

    谢百川再施一礼:“此战我代郡男儿虽然死伤不重,但是有不少跟着老朽征战半生,既然匈奴已不再敢犯我大汉,老朽想向将军求个人情,让那些上了年纪的军卒跟着老朽一起荣退,也好安安生生过完自己的后半生,实不相瞒,有些人已年过三十尚未有后,实在不忍再让他们上战场。”

    苏任起身将谢百川扶起来:“老将军知兵知人,我不及也!也罢,那就这么定了,凡是年上三十者平自愿决定自己去留。”一转身:“雷都尉,你也过了三十了吧?”

    雷被一愣:“额!对,属下三十八了。”

    “那雷都尉是个什么想法?”

    雷被被问的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回答:“属下觉得我还……”

    “咳咳!”韩庆咳嗽两声打断了雷被的回答。刘健连忙抢着道:“雷都尉的确该好好休息休息,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无牵无挂过了这么多年,几经生死,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我决定跟谢老将军去代郡走走,不知道谢老将军欢迎否?”

    “哈哈哈……,刘都尉乃是我大汉好儿郎,更和老朽并肩战斗过,刘都尉能去,老朽家那可是蓬荜生辉。”

    刘健一拉雷被:“雷兄,同去,同去!”

    几人欢喜几人愁,几人糊涂几人通透中,大汉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裁军被苏任定了下来。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无论那个朝代,领导者绝不会允许手下某个人对军队指手画脚,更不会允许某个人私自将自己的大军解散。苏任想裁军需要经过的步骤很多。

    首先,苏任得经过皇帝刘彻的同意,然后交由丞相组织廷议,一切没有异议,这才会逞给大司马核准,最有交由中军府复合。一圈下来不能有一人反对,但凡在一个部门过不去,别说裁军,敢让一个军卒离开,会以谋反论处,诛灭九族。

    随着苏任裁军的条陈一块送往长安的也有一道长长的奏疏,这份奏疏比张华之的那份更长。刘彻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胳膊都举麻了才看完。随手将竹简往地上一扔,活动活动发酸的胳膊,给刘吉庆使个眼色:“拿下去,让几位都看看,苏任这家伙还从来没写过奏疏,这一次竟然弄了这么大一捆,对了,是多少斤来着?”

    “禀陛下,三十八斤!”

    “三十八斤,真的胳膊都看累了,朕猜肯定不是苏任写的,他那拿不上台面的笔迹朕还是认得的。”

    “哈哈哈……”

    建章宫今日比较热闹,打了胜仗皇帝高兴,所以时不时会聚集一些人来都分享一下皇帝的高兴。丞相必定每次都在,今日来了御史大夫王恢、廷尉张汤,再加一个皇帝的舅舅田蚡。这还是这几年皇帝第一次召见田蚡,高兴的田蚡屁颠屁颠的跑来,从接到旨意到现在嘴都没有合拢上。

    窦婴看完,面无表情的递给对面的御史大夫王恢。王恢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不对了,惊恐的看着刘彻:“陛下,这苏任太过大胆,臣……”

    刘彻挥挥手:“爱卿先看完,然后让其他人都看看,都看过之后咱们君臣再议此事。”

    田蚡如今无权无职,只有个武安侯的爵位还在头上,能让他看已经算的上天恩浩荡了。当田蚡结果沉重的竹简,先向其余人施礼,这才品读起苏任的奏疏。看了十来句,田蚡的汗就下来了,没有看到一半后背已经湿透。剩下的他不想再看,可这时候不看恐怕来不及了,只得咬着牙将整个奏疏看完。

    “武安侯?可看完否?”

    “啊!哦,回陛下,臣看完了。”田蚡连忙将竹简归拢,双手捧给刘吉庆。

    “那你就先说说吧?”

    “呃!”田蚡愣在当场,半天没有发声音,连气都没喘。

    “陛下!臣有话说!”王恢鄙视了田蚡一眼,扭头对刘彻施礼:“陛下,骠骑将军持皇恩而骄,持兵权而狂,持才智而鄙,陛下,臣不怀疑骠骑将军对陛下的忠心,但骠骑将军一不是大将军,二不是大司马,三不是中军府丞,妄言兵制当治罪!”

    “丞相以为呢?”

    窦婴深吸一口气:“老臣以为此事还应和骠骑将军当面谈比较妥当,仅凭这份奏疏恐难以理解骠骑将军深意。”

    “张汤,你说!”

    张汤连忙起身:“此事臣不懂,也没有异议,不过,陛下,臣也是从楼观书院出来的,算是骠骑将军的弟子,当年臣还在楼观书院的时候曾听过骠骑将军一堂兵法课,至今记忆犹新,特别是骠骑将军有句话臣觉得非常有道理。”

    “什么话?”

    “骠骑将军曾言,兵在精不在多!”说完这句话,张汤小心翼翼的翻起上眼皮偷偷看向刘彻。

第936章 于无声处

    皇宫里面隐藏了很多秘密,普通人想要知道难比登天,这是因为皇帝要保持自己身的神秘性,才能很好的控制天下百姓。当然,皇宫也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整个长安立刻回掀起一场海啸。当年刘彻不喜阿娇那会,只是三五天没有去椒房殿,很快便有人上了废后的奏折,而且刘彻就真的废后了。

    苏任的奏折也没有落入俗套,仅仅过了三天,在长安的勋贵中就流传出了远离苏任的号召。当然,苏任和长安勋贵的关系也并不怎么好,除过几家相对亲近些之外,其他人可以说见都没见过。按照冷峻的分析,这是有人在后面捣鬼,目的自然是将他们不喜欢的苏任赶出去,甚至弄死。

    董仲舒咬着牙,老头子气的不轻,当年他向陛下进献天人三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直接:“胡闹!胡闹!”

    文党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的冷月连忙帮着老头捣气:“老师不要生气,夫君有什么不对,老师只管责罚就是,万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董倩也对父亲董仲舒道:“是呀,父亲也不必生气,夫君既然敢向陛下上书,自然就有他的应对之策。”

    文党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董兄,事情已经出了,你我如何气恼也没有办法,现在就看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以我看子恒定然是有备而来,他不会做这么冒失的事情,你我且等等,等等再看。”

    长安因为苏任的一份奏疏惊起了滔天巨浪,尚在雁门关的苏任过的却逍遥自在。孟方天已经着手让商贾们有意和那些即将被苏任踢出军队的厮杀汉走得近一些,以便日后将这些人扩充到自己的商队护卫队伍中来。要知道,这些人全都是久经沙场的人,随随便便十几个顶得上他们现在手里的护卫数百。

    孟方天很忙,忙的脚不沾地,苏任派蛮牛几乎翻遍了雁门关才将孟方天抓到苏任面前。蛮牛可没有耐心和孟方天动嘴皮子,于是孟方天来的时候被捆的和粽子一样,全身上下破乱不堪,那还有长安商会会长的气度。

    “哎呀呀,我让你去请孟掌柜,怎么就给捆来了?快快,解开!”

    孟方天嘴里的布被拿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将军找我说一声就好,何必如此这般?”

    苏任嘿嘿一笑:“孟掌柜勿怪,这家伙就是个蛮牛,来来来,快快请坐,上茶!”

    两个人喝了几口茶,孟方天算是缓过来了。苏任放下茶杯:“孟掌柜,一切可顺利?”

    “托将军福,一切都很顺利,只等长安那边的消息,今日我可以向将军保证,无论将军需要裁撤多少兵卒,我们长安商会都可以全部接纳。”孟方天越说越兴奋:“咱们商贾走南闯北,最怕的就是有命挣钱没命花钱,裁汰下来的军卒虽然年龄大了些,但都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物,有了他们即便是走的再远我等也不用担心。”

    “那就好!”苏任微微一笑:“不过,孟掌柜也是明白人,最终能不能裁汰,或者裁汰多少人,本将军可做不了主,另外,孟掌柜听我把话说完,就算裁汰了军卒,长安商会也不能全部接收。”

    “这,这是为何?”

    “既然孟掌柜都知道这些裁汰的军卒是久经沙场之人,朝廷岂能不知?所以……,你该明白了吧?”

    孟方天倒吸一口凉气:“哎呀!险些酿成大错,多谢将军提醒。”

    苏任摆摆手:“另外,本将军已经向陛下建议成立一个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谢老将军会是首任掌管,雷被、刘健他们这些向过安定生活的家伙们也都会去,这个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顾名思义就是全权处理退伍军卒的事情,以后凡是裁汰的军卒将全部交由这里管理,愿意回乡的发给抚恤回乡,愿意干些别的,比如某个大户家的护院,或者商队护卫,也全凭自愿,所以孟掌柜应该明白,要找人应该找谁了吧?”

    “额!将军为何要如此周折?”

    “周折有周折的好处,也有周折的用处,这么给你说吧,这么做有两个好处,首先可以让朝廷放心,任何人都没有私自蓄积武力的打算,另外也是给这些裁汰军卒一个保证,要知道这一次军卒的裁汰和以往不同,以前裁汰军卒那就是裁汰,让你回家不管不顾,此次成立这个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的目的,是要让军卒们退的下来,还能生活下去。”

    孟方天对苏任深施一礼:“将军如此安排,真是军卒之福。”

    “什么福不福的,我是不愿看着这些跟着我上战场流过血的好男儿回家之后再流泪。”苏任摆摆手:“去,让你手下那些商贾不要再满军营乱窜了,好事情经过你们这一搅和也能变成坏事情,据我所知已经有人向长安送信,幸好被我给拦下了,本将军只有一个要求,重新恢复军营的本来样貌!咱们这还打着仗呢!”

    孟方天连连点头,惊的他连行礼都望了,扭头就往外跑。韩庆摇头苦笑:“将军何必这么吓唬孟掌柜,他也算是为了咱们的大计奔走。”

    苏任哼哼两声:“这个孟方天比老崔差远了,更不用说崔成儒了,难怪当年在蜀中差点被老崔整死,不过此人也有可爱之处,做事积极,且只看目标,一心一意这是好品质,假以时日将会成就不可限量的功绩,不能给他泼冷水,只能吓唬吓唬,先让这股不正常的热气凉一凉,一味的往前冲会出问题的。”

    “长安这么久都没有消息,陛下可能不会同意。”

    “我那封奏疏上去定然是狂风暴雨,按照我的猜测有九成可能不会通过,即便通过也会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实际上我是希望陛下同意咱们成立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这一件事。”

    韩庆想了想:“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吧?首先,谢老将军的年纪也大了,的确不适合在上阵杀敌,老将军驻守边郡数十载,在兵卒之中威望颇高,陛下也对谢老将军信任有加,况且这个机构不用陛下一个铜钱,就能妥善安置军卒,省了当年鄱阳盗匪的悲剧,我看问题不大。”

    苏任收起笑容,思量片刻:“我是担心陛下顶不住压力,将这个委员会归入中军府,那就麻烦了。”

    “中军府?中军府丞栗宗让?”

    苏任点点头:“栗宗让是栗元的儿子,先帝前皇后栗姬的侄子,陛下在为胶东王时,栗宗让的表叔也就是临江王刘荣是太子,后来刘荣因栗姬的缘故被废,才成就了当今陛下的太子之位,所以即便陛下对栗家再如何优待,栗家对当今陛下必定还有恨意,若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纳入中军府之下,会有很*烦。”

    “栗宗让焉敢如此?”

    “呵呵!”苏任干笑两声:“栗宗让是中军府丞,要想找事总能找出些,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那就不能想个办法……”

    “诶?韩先生今日怎么了这是?竟然主动提出这个要求?要不此事交给韩先生去办如何?”

    “额!”韩庆一愣,尴尬的笑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中军府丞秩奉六百石,深得陛下信任,没有大过错谁也不能如何,在下才是骠骑将军的门客,岂有那么大的本事?”

    “哈哈哈……,你就是个油滑的家伙。”

    既然苏任的奏疏已经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刘彻干脆就直接拿出来廷议。对于奏疏的前半部分几乎所有朝臣都是一个字,否。丞相府否,大司马否,御史大夫否,就连张汤也赞成否。因为谁都知道,裁撤军卒那是皇帝的权利,苏任已经算是越权了,他们再附和刘彻定然会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奏疏的后半部分说到了有些人的心坎里。特别是少府、卫尉和大司农的肯定,甚至于就连司隶校尉也表态赞成。大司农和少府赞成众人觉得应当,因为苏任说那个什么委员会能够提供裁汰军卒的所有负担,包括安置、钱粮,甚至还会发给抚恤,以表彰他们对大汉做出的贡献。卫尉和司隶校尉赞成,就有不少人不理解。

    灌夫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不理解的?当年鄱阳乱民之事诸位还记得吗?说是乱民,后来查实乃是裁汰下来的军卒无以生存这才聚众为盗,说起来也是被逼无奈,倘若有了这个什么委员会,能很好安置裁汰的兵卒,谁放着好日子不过甘愿为非盗?”

    刘彻听了灌夫的分析,也是频频点头。窦婴立刻插言:“陛下,既然要成立那个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是否就按照骠骑将军所请,由谢百川喝雷被、刘健三人筹办,老臣以为可与中军府齐,也秩奉六百石,不置可否?”

    “不可!”刘彻还没说话,中军府丞栗宗让大喝一声出言反对。

第937章 后起之秀

    “霍校尉回来了!霍校尉回来了!”几声喊叫,雁门关再一次沸腾。

    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一个马头的时候,雁门关的城墙上已经站满了。苏任是主将,身后又有黄十三和蛮牛连个膀大腰圆的保镖助阵,自然就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上。正是落日的时候,雁门关外城门稍稍西斜,霍去病的队伍正好从西边过来,于是乎就有一轮散发着万丈金光的太阳,在一溜烟的队伍后面衬托出别提多壮观的景象。

    霍去病是个校尉,没有资格大气大榡,一条长长的旗杆上一个小了很多的旗子被谢子长努力抱在怀中。谢子长的一条胳膊彻底废了,只剩下一条右臂,又要控马又要掌旗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但是谢子长依旧一心一意,昂首挺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旗子虽然小,却已经千疮百孔,透过旗子上的空洞,能很清楚的看见背后那轮太阳。旗子本来是黑底红字,如今已经变成了棕底黑字,只要看见那面旗子就能猜出来霍去病这数月在匈奴境内经历了什么。

    “大风!大风!”无论是城墙上还是荒原上,但凡是个军卒都默默的抽出自己的佩剑,狠狠的敲击坚固的盔甲,喊着当年高祖创作的那首霸气十足的歌谣。

    谢子长的身后是长长的车队,足有三五里长。最前面十辆车上装满了罐子。这种青色未经粉饰的陶罐在大汉军营之中非常流行,一场大战下来会有很长很高一流罐子摆出来。这里面装着那些不能运回去的军卒。他们被集体焚化之后,分别装进陶罐中,无论里面有没有你被烧过的尸骸,贴上名字那这就是你。十辆车的陶罐有多少?韩庆稍微估算了一下,便肯定霍去病带去的八百人,还能活着回来的已经不到一百了。

    跟在灵车后面的是更加庞大的车队,用珠光宝气来形容也不为过。霍去病早已经让人将所有装战利品的容器打开,借着落日的余晖,散发出如同彩虹一样的光芒。自然又得到了一阵欢呼,雁门关彻底被霍去病的歪招点燃了。最兴奋的反而是那些商贾,既然霍去病能靠八百人纵横匈奴,且弄回来这么丰厚的回报,他们对乌桓和鲜卑之行充满信心。

    赵破虏护送着一辆挂着帘子的马车,当这辆车出现的时候,原本兴奋嚎叫的气氛猛然间一窒,议论、谩骂、诋毁,各种各样的声音嘈嘈杂杂的传开去。南宫公主时刻可怜人,甚至于在史书上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据说是高祖刘邦之后,和现在的皇帝刘彻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若不是需要她和亲匈奴,别说公主就连郡主、翁主之类的头衔也永远不会按在她头上。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为了自己国家牺牲付出大半辈子的可怜女人,苏任有的只有尊敬。听着周围的议论,苏任叹了口气,反复黄十三派人让赵破虏护送南宫公主转道,免得到了眼前出现什么尴尬的事情,那样对谁都不太好。

    霍去病领着三十多个还能战斗的兵卒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边。离着很远都能看清这些人已经到了极限,而且不少人身上还缠着明显的白色绷带。战马低着头无精打采,马上的骑士摇摇欲坠,即便是这样他们的眼睛始终看着后方,此情此景雁门关上所有人站的笔直,向着英雄们表示崇高的敬意。

    这一战霍去病和他的八百骑兵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刚刚进入城门一个个如同下饺子一样从马背上跌下来。早就守候在城门口的军卒连忙接住,或背或抱,冲向医馆。霍去病最后一个踏进城门,冲着苏任微微一笑,艰难的从大黑马上下来,对苏任施礼。

    “禀将军,校尉霍去病请求归队!”

    “可!”苏任的话音刚落,霍去病眼睛一黑,歪倒地上,便睡了过去。

    三天,整整三天,霍去病睡了吃吃了睡,过着如猪一样的生活。医官已经检查过,霍去病的病情已经痊愈,现在的状态是因为太过疲劳。苏任总算放心下来,吩咐人好生照顾,这才准备向长安报捷。

    建章宫中,有关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到底要不要设置在中军府的廷议甚是热闹。作为将军,自然不希望自己被裁汰的部下再受到中军府的盘剥。作为文官,想要和军官们抗衡,那就必须将每一个兵卒牢牢攥在手中,无论是裁汰的还是没有裁汰的。

    栗宗让说的掷地有声:“中军府掌管天下兵卒,自然对所有兵卒都有管理的权利,裁汰的军卒原本就由中军府负责安置,且并未有不妥之处,若将裁汰军卒另论,岂不是天下又多了很大一批不受陛下掌控的军卒,此事古往今来都没有过,这么做置陛下威仪与何地?难道说有人想要有所图谋,才如此行事?”

    灌夫大怒:“放屁!中军府要是能安置好裁汰的军卒也不会出现鄱阳旧事,就你们中军府安置裁汰军卒的办法,无非是赶出军队自求多福,这算哪门子安置?就连有军功的都别想安生生活,其余人那还有活命的路?当兵打仗报效国家,身为军卒无可厚非,但是爷爷们流了血,回来却无处容身,岂有此理?苏小子说的对,不能让军卒们为国流血之后还要流泪。”

    王恢道:“灌大人不可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军卒为国征战是该妥善安置,栗大人也没说不设立那个什么委员会,只是要让中军府监管,何况以往裁汰军卒都由中军府负责,现在依旧无刻不妥。”

    “大大不妥!”灌夫大声道:“谁不知道中军府是个什么货色,王大夫可以去打听打听,有几个裁汰军卒是由中军府妥善安置的?即便是被妥善安置的哪一个不是走了门路或者花了铜钱?老夫不说假话,当年随我平定七王的几个兄弟如今过的什么日子?你们都可以去看看,就在东城归化坊,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灌夫越说越激动:“他们都是有军功在身,最差的一个也军功三转得了民爵的,就因为没钱,补的亭长、县尉无法实缺靠着帮那些胡人搬运货物勉力生活,敢为诸位大人,咱们这些站在朝堂上的人脸不红吗?”

    灌夫一席话说的众人全都哑口无言,这些事情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作为军人,没有来钱的门道,无法自助以往的部下。作为文官,军人遭受些冷遇他们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谁都没有替那些裁汰的军卒说话,但是他们都清楚造成这一切的有中军府的胡作非为也有某个人的默许。

    “胡言乱语!”栗宗让大声驳斥:“他们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岂能怨的旁人?中军府从来没有什么龌龊之事,全都是陛下的军卒,我等自然一视同仁,绝没有……”

    “哈哈!”灌夫干笑两声:“栗大人,你敢保证没有?要不让廷尉查查?”灌夫说完目视张汤。

    “你!”栗宗让一窒,看见张汤阴沉的脸,连忙转身对刘彻施礼:“陛下,中军府一心为国,为陛下着想,万不可将那个什么委员会旁设,这绝对是别有用心之人想出来拆散我大汉根基的毒计。”

    刘彻伸了个懒腰,扫视一圈众人:“丞相,这廷议已经进行了三五日了,何时才能议出来?苏任那里还等着朕的答复,无论是设在中军府之下还是另设别处,今日必须有个结果,此事不可再拖延了。”

    窦婴连忙施礼:“遵旨。”

    刘彻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转过屏风走了。出的门来,刘彻活动活动胳膊,左右看了两眼,问一直跟在身旁的刘吉庆:“你怎么看?是苏任真有如栗世宗说的心思,还是栗世宗另有目的?”

    刘吉庆眼眉低垂:“老奴不懂。”

    刘彻一笑:“你个老东西,不说别的你站在朝堂上的时间比朕都长,这里面还有你不懂的事情?听说栗家私下里对当年先帝废立太子之事颇有些怨言,你可探查到此事的源头在哪里?”

    “回禀陛下,这事情该是有苏凯去办。”

    “哼!”刘彻冷哼一声:“你就不能说句实话吗?”

    “回禀陛下,老奴句句说的都是实话。”

    刘彻瞪了刘吉庆一眼,气呼呼的朝后走。朝堂上乱纷纷,各地的奏疏也让人头疼,特别是苏任和张华之两人的超长奏疏看过之后,刘彻竟然更糊涂了。后来又传出谣言说先皇废立太子是受了某些人的蛊惑,临江王刘荣是先皇长子,继位名正言顺。甚至还有人私下里议论,要让他刘彻立刘荣的儿子为太子。

    回到自己的书房,刘彻没心情看奏折,站在巨大的大汉疆域沙盘面前久久没有离开。这个沙盘是三年前做的,上面标注的不少地方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比如在淮南地界迅速崛起的江苏城上面没有,又比如独自深入西域的玉门城上面也没有,还有夜郎国的地方标注大了,匈奴的地盘已经向北缩了差不多三百里,等等等。

    “去,让公输家派人来将这个沙盘重新整修一下,太小了朕看的不舒服。”

    刘吉庆连忙出去传话。不过很快又跑了回来,而且面带喜色:“陛下,大胜!”

第938章 迷魂阵

    苏任又打了一个胜仗!准确的说是苏任手下校尉霍去病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虽然从杀敌数量和战利品获取上没有上次苏任全歼匈奴十五万大军来的辉煌。但这一次,霍去病是将战火烧到了匈奴的土地上,而且还是匈奴腹地,更斩了伊稚斜手下头号大将阿施那部,那意义就又不同了。

    上一次苏任大胜,大汉报增刊,这一次霍去病大胜,大汉报依旧增刊。搞得大汉报主编司马相如疲惫不堪,一边绞尽脑汁措辞,一边发牢骚:“创刊的时候,苏任说的很好,每月发一次即可!现在倒好,都快变成日日发行了!怎么忽然间天下有这么多大事发生?”

    卓文君微微一笑,给司马相如添了一杯水,走到自己的座位继续整理从各个地方送来的消息:“苏任曾说,最好的报纸是每日一期,我大汉疆域万里,每日里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即便日日发行也说不完,最近又增加了代郡、徐州、吴郡三个分站,消息就更多了。”

    司马相如放下笔:“看来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明日楼观书院又有一批学子毕业,我现在就去找董仲舒要人,他女婿弄出来的事情,他就得管管,对了,听说蜀中商会和长安商会也有人准备筹建报馆,奏疏已经递到御史台了,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们要是加入进来,咱们就能轻松一些。”

    卓文君道:“应该不难吧?听说陛下每次都看咱们大汉报,且常言简单,增加两个新报有好处。”

    “嗯,我问过崔久明,她说他们不会和我们一样只写朝廷大事,要另辟蹊径,呵呵,不知道他们能另辟出什么样的蹊径来。”

    “此事我知道,他们的主编还是原来咱们大汉报的一个记者,以前专门找些奇闻趣事,恐怕蜀中商会会走这个路子。”

    “原来如此,倒也是,往往这些奇闻趣事老百姓最喜欢看。”司马相如重新坐回座位,将最后一点写完,又校队了一遍:“霍去病的稿子完成了,你那边还有什么补充的?增刊不能只说一件事。”

    卓文君将手边一摞整理好的纸张递给司马相如:“这些可行!这里还有几条我有些拿捏不准。”

    “何事?”

    “馆陶公主府愿意拿出十万钱交给中军府,用于安置伤残兵卒,已经联络了十几家勋贵,总数大约在百万钱。”

    司马相如眉头皱了皱:“这是好事呀,为何拿捏不准?”

    卓文君道:“前几日廷议有关成立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是不是交由中军府监管几位大人差点大打出手,至今上没有结论,此时馆陶公主府纠集这么多勋贵给中军府给钱安置伤残军卒,我觉得此事不简单。”

    “这么说来,的确有些意思,还有什么?”

    “中军府丞栗宗让正在整饬中军府,已经有三个疍吏被打死,五个主薄交给了廷尉府议罪,还参奏二十个手下官吏坑害裁汰军卒,已经被罢官下狱。”

    “这也是好事,中军府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栗宗让这般整饬说得过去,况且对军卒有好处。”

    “还有一事,坊间传闻有人说我大汉三路大军讨伐匈奴,只有苏将军一路大胜不断,猜测其中有问题,说是苏将军杀良冒功,又成立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有收买人心之嫌,恐……”

    “啪!”司马相如大怒,一掌排在案上,将砚台打翻污了刚刚写好的稿子:“胡言乱语!匈奴十五万大军围攻雁门关此事绝没有假,苏任力挽狂澜将其剿灭,霍去病率领八百男儿勇闯匈奴,虽死伤惨重但大胜而还,都是铁证如山,那么一长串的阵亡将士名单明明白白,陛下都说苏任的军报最好既不夸大也不邀功,何人如此诋毁我大汉柱石?”

    卓文君连忙收拾司马相如的几案:“这是传闻而已,你也不好激动。”

    司马相如想了想:“不行,我得再写一片评论,以正视听!”

    苏凯也正在向刘彻汇报这些天他得到的消息和传闻。做了这么多年的密探,苏凯心里很清楚刘彻想要知道什么,所以他会在非常适当的时候将非常适合的事情给刘彻禀报。今日已经是连续三天刘彻将他召到建章宫听汇报了,因为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安城变得热闹了很多,原本很少露面的全都跑了出来,就连那些已经被人遗忘的家伙,也瞬间活了。

    建章宫一如既往的昏暗,这是刘彻故意弄出来的效果,或者说这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本该有的效果。只有这样才能烘托皇帝的神秘感,和旁人心中的恐惧。但是苏凯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一个人。

    “这么说来,消息的源头都是城东的一个茶肆?”刘彻听完苏凯的回报,低头沉思。

    “是的,那间茶肆的主人臣已经查清,他三年前从吴郡来,一直都在城东贵人坊开设茶肆,所用茶叶全部来自蜀中商会的一家茶叶行,这家茶叶行在蜀中经营多年,是从骠骑将军那里买来的炒茶配方,并没有和朝中勋贵有过密的交情,全都是生意往来。”

    “叫什么名字?”

    “茗春舍,掌柜是蜀郡成都人士,叫张朝贵。”

    “茶肆的掌柜叫什么?”

    “胡伦,吴郡会稽人。”

    “可找到散播传言的人?”

    “已经有了眉目,臣已经派人跟着,只要露出马脚立刻拿下。”

    刘彻点点头:“很好,你下去吧!明日这个时辰再过来,朕希望能听到有用的东西。”

    “诺!”

    苏凯躬身退下。刘吉庆立刻找人来将建章宫内的蜡烛点起来。刚才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就连他这个常年在皇宫中待着的人都觉得不舒服,更不要说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和仆役。光线慢慢变亮,房间里也有了些生气,刘彻依旧坐在那里,眼睛无神的看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刘吉庆躬身来到刘彻身边:“陛下,夜已深了,是不是该休息了?太后和皇后都交代老奴,边关的战事已经明朗,陛下不能这么操劳,该注意一下自己的龙体。”

    刘彻微微一笑,反问刘吉庆:“竟然所有的传言都从一个地方传出来,你觉得这有意思吗?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巧合?”

    刘吉庆没有说话。刘彻又冷笑一声:“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苏任刚要改兵制,栗宗让就跳出来,接着就传出栗家对朕的不敬,而后又是苏任要谋反,就连朕的那个好姑母都卷了进来,你说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都以为朕如此无能?都想看朕的笑话?”

    “呵呵!陛下乃是千古明君,谁敢和陛下做对老奴第一个就不答应。”

    “你个老东西,整天待在宫里谁认识你呀?就你这样的顶多能替朕挨一剑,能有什么用?”

    “呵呵,老奴挨一剑只要能帮到陛下,就算死老奴也心甘情愿。”

    刘彻哈哈大笑,起身往后宫走。走到门口忽然问刘吉庆:“你说这会不会又是苏任弄出来的?这小子最善于揣摩人心,弄出这事情让朕对栗宗让和他都起疑心,然后在弄一个朕信任的人掌管那个……”

    “退伍军卒管理委员会。”

    “对,就是那个退伍军卒管理委员会,他本来就没打算将这个什么委员会弄到自己手里,朕可是知道这小子最懒,你不拿着鞭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来两下,他绝不会干活,上次从西域回来一头钻进楼观台,不是朕让你去抓他,他永远都不会来见朕。”

    刘吉庆笑的很诚恳:“陛下觉得骠骑将军找了谁来掌管退伍军人管理委员会?”

    刘彻想了想:“卫青?不,卫青虽然可靠,也做事正直,但朕有大用,苏任不可能不知道;老李广过于刚猛,这些琐事他做不来;公孙敖、公孙贺那两个家伙更不行;李当户倒是可以,却远在西域,那地方也离不开他;去病、霍金几个年纪太小难以服众;更不要说他自己,文官他肯定看不上,只能是武将,要找一个他放心,朕也放心,又能服众,且心思安稳的人还真不好找。”

    “老奴到响起一个人来,在骠骑将军送来的奏疏之中,曾提起代郡的中军将军谢百川!谢百川乃是先帝看重之人,驻守代郡二十几年,一直兢兢业业,几个兄弟和儿子全都战死疆场,听说此次霍校尉领兵突袭匈奴,谢百川又将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儿子放在霍校尉麾下,且立下大功,此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是老将深得军心,且此人淡泊名利,骠骑将军特意在奏疏中提及此人,恐怕也是给陛下的一个暗示?”

    “谢百川?”刘彻思考了好久,猛然加快脚步哈哈大笑:“让苏凯收网,无论是谁全都抓起来,小子竟然给朕摆迷魂阵,那朕就让他知道后果。”

    刘吉庆连忙紧走两步:“馆陶公主那边……”

    “全都抓!这个时候敢伸手的都没按好心,魑魅魍魉正好一网打尽!”

第939章 阴暗的角落(1)

    城市,是人类聚集之后诞生出来的一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你能看见人类文明的辉煌和成就,也能见识到人类的贪婪和龌龊。无论每朝每代,无论是什么的城市,有其光鲜亮丽的一面,也有其阴暗凶残的另一面。这两面不受城市的管理者与居住者的限制与管束。

    长安,在大汉朝的时候恐怕除了欧洲的罗马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之外,在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他富丽堂皇比他气势恢宏。又经过苏任这个外来人的改造和潜移默化的影响,恐怕比罗马更加优越和庞大,已经成为全世界人民心中的圣殿。

    当然,巨大辉煌的长安城再如何璀璨与恢弘,依旧不能逃脱城市的命运。长安城在人们的自觉与不自觉中被分割成了几大块。城南是苏任改造过的城区,这里小楼林立、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干净整洁的接到,整齐划一的店铺,配上雍容华贵的居民,算得上是长安城最安静祥和、最积极向上、最惹人向往的地方。

    城西,被西市和东市占据,天南海北的商贾、挑夫、驼队,围绕着庞大的大汉钱庄形成了巨大的商业区。在这里你能碰见所见过的最奇特的货物、最奇特的动物,还有最奇特的人。西域人、匈奴人、夜郎人等等等,凡是能叫出名字的国家和地域的商贾都会来到长安,来到这里。每天进进出出的货物和人口、牲畜不下数十万。就西城这么大点的地方,一日里流通的货币顶得上大汉小半年的税收。

    城北是皇城所在,这里最为冷清和严肃。庞大的宫殿群一座连着一座。规格迥异的属衙围绕一圈。这里只有两个时间最热闹,其一,每日早晨上朝的时候,从城南而来的车马将宽阔的朱雀大街堵的严严实实,如果你站在空中,能看见这时候黑暗的长安城犹如一柄利剑从皇宫之中刺出。其二,便是散朝。各位大人又鱼贯而出,乘车的骑马的,有护卫的没护卫的,如同大树一样,将一条条树枝伸向城里四面八方。

    如果说,城南是长安典雅华贵的代表,城西是长安繁荣鼎盛的代表,城北是长安*肃穆的代表,那城东就是长安城阴冷昏暗的代表。这里酒肆、茶铺林立,赌坊、妓馆纵横。有高档素雅的,也有矮小低俗的。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需要什么,在这里都能满足你,当然你得有足够的金钱才行。

    茗春舍就在城东的贵人坊,掌柜的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茗春舍所处的地段非常好,正好在平安街与安仁坊主街之间,后门对着平安街,前门对着安仁坊主街。在改造茶肆之初掌柜的便有多层考虑,原本一个五进的院子硬是被隔成两段,面对平安街的一边改成大通堂,粗茶、糕点,价钱不贵,非常适合普通百姓。面对安仁坊的一边可花了不少心思,细致的装修,有情调的歌舞,就连茶具都是精挑细选,每一套都有说头和来历。

    如果你从平安街走进茗春舍,那一定是进了大杂院。抠脚大汉、长满虱子的老头、鼻涕泡满脸的孩子,乱糟糟闹哄哄的聚集在一起,或是听讲报人诵读大汉报,或是对城里某个热闹的事情尽情分析议论发表自己最独特、最吸引人的观点。但是如果你从安仁坊进茗春舍那就完全不同了,一走进门便是小桥流水,绿竹环抱,青衣小帽的童子、娇羞可人的婢女看了心里就舒服。再加上精致的茶具,优美的手法,婉转的音乐,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不忍离去。

    苏凯要关注的地方不是茗春舍靠近平安街的边,相反是靠近安仁坊的这头。平安街那边进进出出的人无外乎贩夫走卒,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话旁人只会当时放屁一般,听了也就听了绝不会忘心里去,因为那些人离大汉的核心区很远,远的超乎他们自己的想象。反而是安仁坊这边不同,能来这里且豪爽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勋贵。

    这些在长安城中无事可做混吃等死的勋贵非常可怕,他们的能量其实很大,只要他们能拧成一股绳,即便是皇帝刘彻也会忌惮三分,只可惜这些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就算嘴上称兄道弟,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一样不会手软。这些人也有弱点,他们很胆小,但凡朝堂上一个很小的动作,只要有人暗中推动,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变成滔天巨浪,生怕砸到自己头上。

    馆陶公主府的谒者朱买臣最近来茗春舍的时候很频繁。说起这个朱买臣倒是非常有些本事,当初庄青翟倒台,连累朱买臣、王朝、边通三人一死二逃。边通被杀,王朝不知下落,倒是朱买臣搭上馆陶公主这条线,竟然就在长安城中安生了这么些年。

    苏凯已经关注朱买臣好长时间了,从当年朱买臣进入馆陶公主府苏凯就没有放松对这人的警惕。敢下狠心动苏任的人不多,至少苏凯没有见过,朱买臣也算是让苏凯开了眼,不但动了苏任,还差点杀了冷月,竟然活下来还没有离开长安的,整个大汉就朱买臣一个。

    今日朱买臣约见的人非常神秘,进门的时候几乎都穿着宽大的斗篷。这却拦不住苏凯,这么些年他对长安的勋贵和官员非常熟悉,凭借走路的姿势就能判断出那个人是谁。一瘸一拐的是归梓候周宁;晃着脑袋的是临川候曹青山;屁股一撅一撅的是长春候夏侯丕;喜欢将双手抱在胸前的是来阴候范朝,其他的小鱼小虾都在苏凯的视线之内。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穷途末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皇帝夺了侯爵,失去他们现在的一切。

    说起来这些人的祖上或多或少都和大汉的建立有着很大的关系,然而他们却没有继续为大汉尽忠的打算,躺在祖辈的功劳上混吃等死,总以为他们的祖辈为刘家江山流血流泪,轮到他们只需要享受就行。可他们忘了大汉周边依旧有狼群虎视眈眈,大汉皇帝需要他们舍生忘死,至少也要做些对得起他们侯爵身份的事情。

    和往常一样,朱买臣选择的雅间最隐蔽神秘,几乎到了整个院子的尽头。房间不算大,除了几个朱买臣带来的随从之外,茗春坊的所有人都不允许进去。

    来阴候范朝刚进门便吼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还找我等做甚?这样的消息陛下还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临川候曹青山阴着脸:“说起来这些事情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若是让陛下知道咱们几个,万一……”

    长春候夏侯丕冷笑一声:“事情都做了,再说这个晚了!老曹,你可不要把我们卖了?刚发过誓的哦!”

    归梓候周宁看了曹青山一眼:“这么久没动静,恐怕陛下的确没信,只凭借传言让陛下相信很难,你们看今日的大汉报没有?司马相如可是专门写了文章替苏任正名,这就说明没人信咱们的话,况且苏任此次立下大功,等人家凯旋之时,若知道咱们在后捣鬼,想想都胆寒!当年庄青翟不是也……”说到这里,周宁看了一眼朱买臣:“长公主是个什么意思?真的要保栗家?”

    朱买臣扫视一圈:“保不保栗家长公主并不在意,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诸位心中应该清楚!另外,陛下信没有信到现在还没人知道,你们且安心等待,今日找诸位前来是有另外一则消息要传出去,希望诸位帮忙。”

    “啊!”曹青山一惊:“还有什么消息?我们……”

    范朝打断曹青山的话:“老曹,别打岔,听他把话说完。”

    朱买臣接着道:“苏任杀了乌桓和鲜卑使者,乌桓和鲜卑正在集结大军朝我大汉而来,有句话叫养寇自重不知几位听没听过?”

    周宁一愣:“你是说苏任想要借机把持军权,图谋不轨?”

    曹青山立刻道:“不会吧?苏任的家眷可都在长安,他若有别的心思岂不是至其家眷于死路?”

    夏侯丕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事?想当年高祖受困于项羽之时,何时对家眷在意过?只要能夺下天下,女人孩子算什么?”

    曹青山心有不甘:“苏任不是这样的人,我也算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想当初他为了他老师文党,千里迢迢从蜀郡来长安,算的上有情有义。”

    “哼!有个屁!”范朝怒道:“那是他想来长安求官,你看看他为了官位这些年东奔西走,从一介商贾到现在手握兵权的将军,何时管过家眷死活?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他苏任的种?哈哈哈……”

    一群人在屋里哈哈大笑,谁都没注意在那个阴暗的角落有一个纯铜制成的管子通往另一个房间,苏凯正将耳朵贴在管子的另一边,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第940章 阴暗的角落(2)

    栾二是栾大的双胞胎弟弟,这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作为栾大的影子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可以说栾二从出生到现在,他的人生道路全都是别人安排的。父母让他出生,又把他丢弃;师父让他活命,却又或在别人的阴影里。

    栾二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直到他离开山林进入繁华的长安之后才有了改观。栾二一直是栾大的影子,是另一个栾大。在培养栾二的时候,邵翁非常的小心,任何一点错漏都会招致毒打甚至皮开肉绽,以为要成为栾大,那就得和栾大一模一样,不仅仅存在于天生的相貌上。

    栾大去了匈奴,在长安栾二就成了栾大,皇帝依旧欣赏他,分给他丹房和必须的器皿物件,专门负责给皇帝炼丹。能不能炼出来丹药,栾二有十分的把握,但是这些丹药能不能吃,吃了是个什么后果,栾二不知道。他曾经见过师父炼丹,却从来没见过师父吃丹,就连其他的师兄弟也没人吃过。

    宽大的厅堂中,炉火烧的正旺,几个皇帝派来的童子有条不紊的忙着各自的事情。栾二坐在一边的蒲团上,一手拿着佛尘,闭目养神。他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三个时辰了,就这一点栾二觉得自己不输给自己的兄长栾大,甚至于他的师父都没有他打坐的时间长。

    “天师,时辰到了!”一名红衣童子恭恭敬敬的给栾二施礼,略带胆怯的说出话。

    栾二的眼睛慢慢睁开,时辰刚刚好。丹露顶上冒出阵阵白气,一股淡淡的香味在丹房中飘散。栾二贪婪的吸了一口,他知道这是丹砂传出来的味道,也知道这味道吸进去对自己有害,可那种香味用一般的神经没办法抵挡。栾二发现,丹房中的人都对这个味道非常沉迷,微微的笑了一下。

    “开炉!”

    几个强壮的力士奋力拉动一旁的铁链,发出阵阵让人牙酸的声音,沉重的丹炉盖子徐徐上升,洁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侵占了丹房中所有的地方,即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眉眼。所有人都没有动,静静的等待着雾气的消散。时间不大,等那些带着香气的雾气消散之后,露出即可血红色的丹丸。

    “天师,成了!”童子们非常兴奋,这是他们第三十二次试验,前三十一次全都没有成功,不是药材被完全蒸发,就是丹丸的颜色呈现让人恶心的黑紫色,甚至于有一次竟然发出恶臭,引得在外等候的侍者和御林军非常不满。

    栾大长出一口气,将佛尘交给身旁的童子,戴上特质的护手,小心翼翼的将丹丸从冒着热气的丹炉中拿出来。他十分小心,动作轻缓,甚至显的有些生疏。一共三颗,每一个都呈现让人警觉的艳红色,这就是栾二炼制出来的丹药,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有人的两只眼睛都盯着那三颗丹药,栾二轻轻放下,仔细看过之后大道:“派人通知陛下,长生不老丹已经练成,只要按时服用九九八十一颗,便能白日飞升,成就不死金身。”

    一个童子撒脚如飞去向皇帝报告这个好消息,其他人全都聚拢在仙丹周围,努力的嗅吸着空气中的味道,期盼着能从这些味道中得到某些好处,至少能让自己百毒不侵,百病去除。时间不大,刘吉庆急匆匆的脚步便出现在丹房之中,看过那些丹药之后,什么话都没说,袍袖一卷,将三颗丹药收入怀中,离开了丹房。

    “天师,这……”有几个童子觉得气闷,不甘心的盯着栾二。

    栾二风轻云淡:“我等为陛下炼丹已有小成,那就安心炼丹,等一切结束陛下自然会有封赏,去吧,准备下一炉。”

    血红的丹药和空气接触之后变成了黑紫色,这让刘彻非常失望,再三确定之后,这才让刘吉庆将这些丹药收好,作为皇帝所有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并非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何况这些丹药已经发生了变化,自然就要更加小心,只要也得让太医院的医官们看看之后才能决定能不能入口。

    淳于意作为大汉现存的神医,虽然没有入太医院,可依旧是皇帝最信任的医官。当一颗所谓的仙丹摆在老头子面前之后,老头子大惊,凶狠的扑向刘吉庆,抓住刘吉庆的衣领,大声咆哮:“这是何人进献给陛下的?何人?老夫要杀了他!”

    刘吉庆轻轻一动,挣脱开淳于意的抓挠:“淳于先生只需判断这颗丹药可有效用便是,来历不问也罢。”

    “哼!此等害人之物趁早拿开,老朽不管他有无益处,吃这东西还不如吃毒药来的直接。”

    刘吉庆微微一笑:“淳于先生可看清了?这可是仙丹。”

    “仙丹?你去问问给陛下敬献此物的人可吃过?若他吃了能够白日飞升再说是不是仙丹,若天下真有这等手段,我等这些医者不做也罢,陛下若不信老朽的话吃便是,不用来问老朽。”

    刘吉庆有些无奈,只得带着仙丹打道回府。只有三颗仙丹,刘吉庆一直带在身边,按照陛下的吩咐,凡是精通医道者都需要问到。以前苏任给他说过,所谓的仙丹使用水银、朱砂等物练成。平时这些东西看上去无毒无害,若经过加热立刻就会变成剧毒,只要有人沾染一点就有可能丧命。所以,刘彻对于栾二提供仙丹这件事上留了一个心眼。

    夜色如漆,伸手不见五指。栾二再次来到丹房,今日已经练成一炉丹药,所以今日丹房里没有人,就连门外守卫的御林军也没有一个。丹房里因为有炉火所以能看清前方五尺远的地方。栾二看见,一个黑影就站在丹炉后面,略显萧索。

    栾二没有大惊小怪,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可有什么消息?”

    那人没有回头,瓮声瓮气的道:“你那个兄长已经死了,死在乱军之中,死的非常凄惨几乎被烧成焦炭。”

    栾二闭着眼睛努力回想栾大的神色,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人继续道:“这一切都是苏任造成的,养育你的师父,教导你的兄长全都死在苏任手中,我和你兄长有个约定,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他好过,现在就剩下你我了,如何才能杀了苏任,我希望你能帮忙。”

    “你要我做什么?”栾二非常平静。

    “呵呵,也没什么,只要你好好炼丹,让皇帝吃了你的丹药,等时候到了一切事情都有我来解决。”

    “但是皇帝并没有吃。”

    “那是皇帝怀疑你的丹药有问题,所以得你先吃。”

    “我吃?”

    “正是,明日就会有人带着你练成的丹药来找你,你得非常高兴的吃下去,不能露出丝毫不情愿。”

    “可……”

    “我已经说过,只要你能让皇帝吃了你的丹药,剩下的事情我替你办。”

    栾二深吸一口气:“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记住你的使命,记住你要做什么!如果你不按照我的话做,等不到明天你的真正身份就会被皇帝知道,后果如何我不说你也知道!”话音刚落,那人身子一动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栾二看着空荡荡的丹房,望着灰暗不明的炉火,映衬在旁边整整齐齐的红木药柜上,发出血一样的颜色。下午准备好的朱砂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最纯的朱砂,还有那些水银,在火光下静静的流淌,这是仙丹必不可少的材料,也是皇帝派人从全国各地弄来的最好的材料。

    皇宫外一个暗巷中,一条黑影越过高高的宫墙,稳稳落在地上。这里有一两马车正在等候,巨大的灯笼上醒目的陈字非常清晰,马车用的是五条穗子的帷幔,显示着这两马车主人与众不同的身份。如果有心人从驾辕马体型与马车的制造水平不难猜测出这两马车属于谁。

    正巧,苏凯便是那个有心人。他是跟着朱买臣一起来这里的,亲眼看着朱买臣进了那辆马车,随后才有黑衣人从马车出来翻墙进了建章宫。朱买臣,苏凯见过几次,以他对朱买臣的了解,朱买臣没有这个实力,那么那个偷如皇宫的人是谁?此人又和朱买臣是什么关系?

    马车从馆陶公主府的后门进了院子,苏凯的监视算是告一段落。如此重要的消息,可以向皇帝有所交代,至于皇帝是不是要处置这些人,还是要等到别的什么时候,那就要看皇帝的意思。可是,苏凯忘记了敢于做坏事的人都是聪明人,只有聪明人才有把握自己做了坏事不会被别人发现。

    就在苏凯离开巷子之后,十几条黑影立刻跟了上去。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背后明晃晃的兵器证明他们都是某人的死士。

    今晚,苏凯非常累,他在暗处带了一整天,从心里和身体上都非常疲惫,而且夜已经深了,皇宫的大门早已经关闭,皇帝也已经休息,要回禀事情也得等到明日。自己已经找到了皇帝想要的答案,所以苏凯走的很放松,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动静。当他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人包围了。

第941章 阴暗的角落(3)

    阿巽不想退休。这件事苏任和他说过一次,但是阿巽拒绝了,不是苏任给他的条件不够优厚,而是阿巽觉得现在还不是退休的时候。这么多年阿巽一直身在暗处,替苏任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阿巽担心一旦自己真的离开了苏任,有可能苏任就会让自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必定整个大汉所有的勋贵和家族都是这么干的。

    阿巽的身上有伤,而且有一两处直到现在还会在某些时候隐隐作疼,阿巽一直忍着除了和他相处比较久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没人知道。这些伤都是这些年东奔西走弄出来的,左肋下的那个是上次在黄河里为救苏任弄的,下腹那个是在西域的时候弄的,还有后背上那个伤疤就是在眼前这个院子里弄出来的。

    馆陶公主府依旧还是那个公主府,只不过现在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想当年,凡是来长安的无论商贾、官吏还是求官者,没有踏进这个院子那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忽然间馆陶公主府成了一个让所有人厌恶的地方,就连街边摆摊的小商贩都不愿靠近,哪怕是个乞丐路过都会离得远远的。

    院子里光线很暗,几乎没有任何灯光,这和其他勋贵人家完全不同。长安人在某一刻几乎都忘记了这个地方,只是有些人绝不会放松,比如现在依旧趴在屋顶的阿巽。

    赤发鬼打了一个哈欠:“大哥,这没什么动静,都这个时间了,要不,您先回,我在这里盯着。”

    阿巽摇摇头:“不着急,那个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再说,先生让咱们盯紧,那就是说这里一定非常重要,告诉各处的兄弟,眼睛瞪大,小心为上。”

    赤发鬼点点头:“大哥放心,先生的事情大家都上心,可惜了白日鼠,哎!”

    阿巽瞪了赤发鬼一眼:“白日鼠的事情不要提,先生没有对不起咱们,白日鼠的老娘和两个孩子都妥善安置了,衣食无忧自然没问题,何况先生还答应日后等那两个孩子长大就送进楼观书院,等学成了比咱们这些人都强。”

    赤发鬼连连点头:“大哥说的对,白日鼠那小子命好,碰上先生这么个人,若是其他人,别说老娘孩子,就是尸骨都别想找回来,有白日鼠这个例子,兄弟们心气很高,跟着先生就算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当初咱们是什么货色?能有这样的结果该满足了。”

    “那就少啰嗦多干事。”

    “唉!”

    夜已经很深了,馆陶公主府那个出府的人终于回来了。马车晃晃悠悠从阿巽和赤发鬼面前经过,两人连忙隐藏住身形静静的盯着。他们看得很真切,马车进了院子之后直接进了东边的小院,从里面下来两个人,前一个两人认识,这是苏任重点关注过的家伙,后面那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没见过,也看不清脸。

    赤发鬼轻轻捅了阿巽一下,指了指对面。阿巽看见有人和他们一样蹲在对面的屋顶上冷冷的看着院子的两人。阿巽一个眼神询问赤发鬼,赤发鬼摇摇头。阿巽示意赤发鬼跟过去看看,赤发鬼点头会意,悄悄的从潜伏的地方出来,慢慢靠近对面那个人影。

    忽然,那个身影动了,几个纵跃翻过几道墙头去了大路,赤发鬼立刻跟上。刚转过街角,就发现那人竟然被十几个刀客围了起来,赤发鬼连忙重新缩回来,慢慢探出头静静的看着外面。中间被围的应该是就是刚在跟过来的那个,而且现在他已经看清,那人就是长安最大的特务头子苏凯,苏凯的这个外号苏任经常这么叫。

    苏凯没有惊慌,扫视一圈,那些人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装束,只留出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你们是前秦余孽!你们背后背的兵器叫利齿,长两尺五寸,宽三寸,精钢打造,这是黑冰台特有的兵器,没想到到现在你们还不死心,既然被你们围住,那就说明白你们受谁指使,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没说话,依旧盯着苏凯。忽然他们动了,动作整齐划一,就连拔剑的姿势都一样。三人向前,三人向后,其他四人没动,摆了一个奇怪的造型。

    苏凯冷哼一声:“擒龙大阵,果然是黑冰台的人!”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响起,吓的周围居民连忙吹熄屋里的等,关门闭户生怕连累自己。赤发鬼就躲在暗处看着,手放在兵器上,却没有出手。

    阿巽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了一眼,轻声问赤发鬼:“什么情况?”

    赤发鬼摇摇头:“被围的那个是皇帝身边的苏凯,其他人来历不明,刚听他们的谈话,好像是什么黑冰台。”

    阿巽一愣,眼睛转了转:“告诉兄弟们,等我消息动手。”

    “要救他?”

    阿巽点点头:“不要多问,快去准备。”

    苏凯的武艺本来就不是很好,甚至连霍金都不如,被十个高手围着,只两三个回合便处处受制,两三个照面就被人家割了两刀。鲜血顷刻间染红全身,两只手都在颤抖,眼睛变得血红,咬着牙继续猛攻。这里是长安,晚上会有巡逻的执金卫巡逻,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就有活命的可能,所以苏凯刚才才会直奔大路而来。

    对手可能也猜到了苏凯的打算,忽然阵势一变,该刚才猫戏老鼠的架势,每一招都冲着苏凯的致命位置而来。苏凯有些顶不住了,身上的伤口增加了七八条,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应付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自如,一个不留神被人一刀砍中肩膀,利齿剑入肉极深,能听见剑刃和骨头的摩擦声。

    硬接了一招,苏凯伸手抓住砍进自己肩膀的那把剑,反手便是一刀,自下而上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的划向对手的胸腹。这一下把对手也下了一跳,使劲想要拔出自己的兵刃,可惜没能成功。只觉得小腹一热,眼睁睁看着一柄刀从自己胯下而上,切开自己的肚皮,自己的胸膛,花花绿绿的肠子从里面流出来。

    一人被杀,对面的人明显一滞,互相看了一眼再一次扑上来。就在他们的兵器就要刺进苏凯身体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石块、飞刀和羽箭。这些东西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毫无偏差没入他们的身体,立刻就有几个人中招倒地。苏凯想笑,张了张嘴带动浑身的伤口,瘫坐在地上。

    十个刺客,一个被苏凯杀了,剩下九个也全都死了。当苏凯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一个独眼人出现在眼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凯悠悠醒来,辨认了好半天才确定是在自己家里,妻子就坐在床前,孩子们也在一旁玩耍。

    十三娘见苏凯醒来,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什,一脸喜悦之情:“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真怕……”

    苏凯微微笑了笑,想要伸手安抚一下妻子,可惜一点力气都没有。十三娘连忙擦了擦眼泪:“你等等,淳于现在就在外面,他说你醒了就找他,我这就去。”

    和淳于意一块进来的还有刘吉庆,今天的刘吉庆竟然和颜悦色,看苏凯的眼神竟然带着温暖,用眼光示意苏凯不要动。淳于意仔细看了看苏凯的伤势,又诊了诊脉,过了半晌:“嗯,命算是保住了,幸好都是些皮外伤,可流血太多伤及根本,两年之内就不要再动武了,更不要出门,在家养病。”

    十三娘连忙看向刘吉庆,刘吉庆点点头:“淳于先生说的甚是,老奴回去就告诉陛下,想来陛下能答应。”

    十三娘连忙行礼:“多谢大人!”

    刘吉庆微微一笑,对苏凯道:“那你就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陛下已经知道了。”

    苏凯这边安心养病,馆陶公主府却乱糟糟一片。特别是馆陶公主刘嫖好似惊弓之鸟一般,躲在房中瑟瑟发抖,任凭朱买臣怎么劝说就是不愿出来。现在的馆陶公主真正成了一个谁都不待见的人,丈夫、长子死了,二儿子已经多年不来,女儿还在冷宫生死不明,以前巴结他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就只剩下了自己。

    朱买臣说的口干舌燥只能悻悻而归,进门之后对面前一个老者微微摇头:“不行了,她被吓坏了,生怕皇帝一怒之下连她也杀了。”

    老者冷笑,脸上不带一丝活气:“就这点胆量还敢行此大事?”

    “你们公子真的不愿再出山?”

    “哎!”老者叹了口气:“也不知哪个小子给我家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宁愿待在那荒野之地也不愿再来长安,老夫实在气愤,想我泱泱大秦始皇怎么就有此等不肖子孙!哼,等老夫事成,不由他不回来!”

    朱买臣象征性的笑笑:“现在看来老先生已经暴露,是不是……”

    老者摆摆手:“放心,跟老夫的全都是忠心之辈,就算被抓也不会吐露半字,何况已经死了,无凭无据他们能拿老夫如何?只要逆刘皇帝吃了丹药,剩下的便是等待,哈哈,不会太长!”

第942章 天下公敌

    苏任忽然接到一份奇怪的命令。说是命令,却又不算是命令,因为里面的口气是以命令的口气写的,而且措辞严厉不容苏任有任何更该的推辞,但是这东西却是丞相府发出的,盖的也是丞相府的大印。虽说,按照大汉的制度,丞相是替皇帝管理天下的百官只手,既能管民也能管军,甚至丞相府还下设兵曹,且中军府也听丞相府调遣。但是苏任现在是将军,是领兵在外的将军,没有那一个皇帝愿意看到丞相将手伸向军队,窦婴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命令太过奇怪,苏任没有让很多人知道,只在小范围之内讨论。按照命令所言,丞相让苏任谨守雁门关,并保证周边三百里不会有任何危险,甚至于以粮道通畅为由,让苏任派出大军将洛阳至雁门这条管道上的所有盗匪清理一遍,并且要在每个城驻兵,以确保粮道畅通。

    霍去病是苏任的学生,又刚刚立下大功,所以此次末位作陪:“丞相傻了吗?咱们的粮秣和军械全都由商贾负责,送进库房才算数,派兵清剿盗匪纯属多余。”

    刘健摇摇头:“我看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以前我父王出行的时候,国相就会提前派人驻扎道旁以防万一,从洛阳到这里上千里,还要防备雁门周边三百里,几乎要将咱们手里的兵卒全都派出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数万大军调动即便是丞相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你是说……”雷被惊的嘴张老大。

    李成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会吧?这个时候来?来咱们这里干什么?万万没有可能!”

    谢百川面色凝重:“不管是真是假,既然丞相已经下令,咱们照做便是,反正这月余时间雁门关也没有什么大事,就当让儿郎们松松筋骨。”

    韩庆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按理调动大军需陛下兵符和印信,或有陛下明诏,若不然便是谋反,而丞相送来的命令中没有陛下印信,做了恐落人口实。”

    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全都默然。霍去病左右看了看:“你们什么意思?陛下要来雁门关?这仗都打完了他来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咳!”苏任咳嗽一声:“事情难就难在这里,咱们不做,若陛下真的来了,就是护驾不利;若做了,陛下却没来,那就是私自调兵,落人口实,只怕这会儿长安有很多人等着咱们这里出问题,倒好咱们给人家送一个好大的罪名。”

    “啊!陛下真要来?”霍去病想了想:“将军,要不我这就回长安问问陛下他是真来还是不来?”

    韩庆摇摇头:“来不及了,丞相令上说的清楚,只是清剿洛阳至雁门的盗匪,就说明这会儿陛下可能已经出发。”

    连霍去病都陷入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堂里静的可怕,所有人都皱着眉头,一时间全都无计可施。苏任很无奈,长安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刘彻忽然要来雁门一定有目的,根据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刘彻故意这么做,将长安留给那些魑魅魍魉,自己一走那些人便会蹦出来,然后杀个回马枪全都收拾了,可也不能这么胡来呀!

    清了清嗓子:“诸位不用愁眉不展,按照丞相的命令来,出了问题本将担着,都散了吧!”

    刘彻并未离开长安,而是在上林苑狩猎。正是春夏交替的好时候,走兽正肥,飞禽正美,每日里打上一两个陶冶一下心情,非常不错。刘据、苏建、苏康、李陵、卫亢几个半大小子的父亲和兄长都去了边疆,没了管束成了长安城最大的祸患,这一次被刘彻一网打尽全部带在身边,本来当利和苏惠儿、冷梅几个也要来,硬是被卫皇后扣在自己宫中,这才作罢。

    几个孩子里李陵和卫亢最小被其他几个欺负的不轻,就这还要硬往人家堆里凑。苏建最大,甚有长兄风范对几个孩子都照顾有加,有时候刘彻弄到的猎物太少,没办法没人都有,苏建便将自己的分给没拿到的,这让刘彻很满意。苏康是几个人里面最古灵精怪的一个,偷鸡摸狗、调皮捣蛋的主意全都是他出的,刘据总是被他护佑的偷刘彻的酒,为此刘彻揍了刘据好多回,但是依旧屡教不改,嘴里还振振有词,动不动就是太傅怎么怎么说,太傅教导孩儿怎么样,气的刘彻要吐血。

    这样的日子让刘彻很愉快,带着一帮孩子好像又回到了十岁之前的日子。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上下尊卑、尔虞我诈,只有兄弟情长,快乐玩耍。

    苏康抬起花猫一样的脸,冲着刘彻道:“嫂父亲,您今天打的猎物太少,不够呀!我看着天色还早,要不您再去打两只来?”

    嫂父亲这么奇怪的称呼是苏康发明的。第一次这么喊刘彻的时候,刘彻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敢情自己是当利的父亲,当利是苏建未来的妻子,苏建又是苏康的哥哥。这么转一圈下来,自己的确是苏康嫂嫂的父亲。搞明白了复杂的称呼,刘彻笑了好久,从此这个称呼就这么定了下来。

    刘据抬手狠狠敲了苏康一下:“混账,那是我父皇,你应该叫陛下,再乱叫我打死你!还有,我父皇是天下最大官,你父亲都要听我父皇的,你算什么东西,敢指挥我父皇?”

    刘彻很满意儿子对自己的维护,看来这些天自己这个父亲当的不错,摸了一把刘据的脑袋:“不妨事,咱们这么多人,只有两只锦鸡的确少了些,今日就让你们再见识一下父皇的手段,来呀,牵马,拿弓!”

    “我也去!我也去!”李陵和卫亢立刻扔下手里的柴火,匆忙跑去找自己的小马。

    一顿不算丰盛却其乐融融的晚餐很快就吃完了,熄灭了林火,率领着自己的娃娃军哼着小调回自己的营地。在上林苑整整带了十天,附近的猎物几乎都被打光了,没光的也钻进了深山,一伙人才怏怏的准备回长安。这是刘据这么多年来和自己的父皇一起待过最长的时间,刘据非常幸福,父皇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在刘据心中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父皇,绝没有之一。

    爬在刘彻腿上,刘据忽然问道:“父皇,你要离开长安吗?”

    刘彻呵呵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孩儿以前见父皇的时候,父皇总是不高兴,可惜孩儿年纪太小不能替父皇分忧,离开长安的时候孩儿就看出父皇心里有事,而且是非常不好的事情。”刘据和个小大人一样,说的一本正经:“所以孩儿和苏康他们故意弄出很多笑话,让父皇高兴,可惜时间太短,今日又见父皇皱眉,孩儿就知道父皇还是不想回长安。”

    刘彻轻轻拍拍刘据的肩膀:“据儿长大了!呵呵,那父皇就告诉你一个人,谁都不知道哦。”

    刘据连连点头,小脸上带着兴奋:“孩儿保证谁都不说,就算苏康怎么骗孩儿,孩儿也不会说。”

    刘彻点点头:“父皇准备去雁门关看看。”

    “雁门关?是太傅哪里?”

    刘彻点点头:“据儿这次猜的很对,长安城里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父皇准备离开长安,让那些坏人全都跳出来,然后父皇和太傅率领大军回来把这些坏人全都抓起来,你说好不好?”

    “好!”刘据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想了想郑重道:“父皇只管放心去,孩儿一定保护好皇祖母、母后,还有弟弟妹妹,敢有坏人对他们不利,我就找苏建、苏康还有李陵、卫亢他们帮忙。”

    “哈哈哈……”刘彻笑的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

    雁门关的大军刚刚开始调动,事情变传回了长安。几乎就在一瞬间,整个长安城都疯了。谣言、恶语、猜测、攻讦,各种各样的屎盆子铺天盖地一般望苏任脑袋上扣。民间有民间的说法,朝堂有朝堂的争吵,勋贵中勋贵中的幸灾乐祸,就连商贾里也开始谣言漫天。

    御史大夫王恢抱着一大摞奏疏冲进丞相的官厩,砰的一声扔在地上:“丞相呀!您看看,这,已经三天了,每天都是这么多,全都说苏任要谋反的奏疏,要不您就去大汉报发个声明,说此事是陛下的安排,要不然那些御史能把我吃了!幸好现在奏疏都用纸张,若放在以前我的官厩里全都堆满竹简了。”

    窦婴头都没抬:“当初陛下下旨的时候你也在场,陛下是什么意思你也应该知道,何必这般紧张?”

    “这不是紧张,是害怕!好我的丞相大人,您上街听听,那些人越说越离谱,已经有人宣称某个神仙已经算出来,这天下要该姓了,这是要致骠骑将军于死地呀!”

    “呵呵!”窦婴笑了笑:“难道就没有说苏小子好的话?”

    “倒是有,就那新开的两家报馆,一个蜀中商报,一个长安商报,在不起眼的地方替苏任说了两句好话,仅此而已。”

    “哦?看来这些年苏任之和商贾的关系不错,和其他人都成仇敌了,苏小子的人品不怎么样么,都成天下公敌了,哈哈哈……。”

第943章 两王的最后通牒

    常言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这口气吸不进去那就只能憋死,若是吐不出来一样会憋死。在匈奴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乌桓、鲜卑首先嗅到了危险,并且立刻改变策略,带着他们认为的满满诚意向汉朝皇帝表示臣服。但是结果让两王非常恼火,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可回来的竟然是使者的脑袋。

    苏任明白,这么做只能激起乌桓和鲜卑人甚至还包括周边那些大大小小部落的愤怒。当然,苏任也有自信面对这些人的愤怒,所以有恃无恐。终于在等了两个月之后,乌桓王、鲜卑王联合高句丽王、扶余王等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的王向汉朝,具体来说是向苏任下达了最后通牒。

    这一次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派渠帅之类的大人物,只派了一个不怕死的小兵卒。真的是一个小兵卒,没有长长的头衔,没有像样的名字,甚至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一匹马、一个人、一身破烂的皮袍、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雁门关。

    按照苏任的设计,这个人本该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没想到霍去病竟然给带来了。信使,暂且这么称呼他吧。信使的工作很简单,只要将手里的信件交给制定的人就行。可是这个信使很不一般,不但要确定苏任的身份,还要看苏任的骠骑将军印信,至于是不是能看懂旁人就不知道了。

    “嗯,既然是大汉骠骑将军,此信可以交给你!”信使的汉话说的很正宗,比刘健和雷被这些生长在南方的人都要正宗。

    苏任呵呵一笑:“你是汉人?”

    信使道:“我是乌桓人,是被汉人遗弃的乌桓人。”

    “遗弃?”

    “不错,正是遗弃;当年我父亲和母亲被乌桓带回去的时候,汉人并没有救我们,那自然就是遗弃了,我从小生活在乌桓,喝马奶、吃羊肉、住帐篷,放牧、打猎,汉人只会重地,所以我是乌桓人。”

    苏任点点头:“道理好像是对的,可是却不是这么分的,你……”

    “将军,我们大王的书信已经送到,何时能有回信,我家大王让我也顺便带回去。” 不等苏任把话说完,信使竟然粗鲁的插言,丝毫没有弱者的自觉。

    “大胆!”雷被大怒,伸手抽出宝剑。

    苏任摆摆手,示意雷被把剑放下,对信使道:“好,待本将军看完信,立刻回信,来呀,请这位使者下去休息。”

    等那名信使被带下去,雷被等一群军官开始嚷嚷,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人杀了解气。但是苏任没有发话,他们也只能嚷嚷,谁也不敢真的就去动手。所有人都很气愤,只有霍去病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左摇右晃。雷被实在气闷,便指着霍去病要发火。

    苏任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那人说的没错,是咱们大汉有负与他,并非人家不想做汉人,没有保境安民的能力,就不要指责自己的百姓另投他国。”

    一句话说的大堂之中雅雀无声。大汉积弱百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匈奴、乌桓、鲜卑掠去,从此在外族的欺压之下苟延残喘。为了活命,当牛做马那是没有办法,谁不愿生活在故乡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还不是自己的国家或者说自己的皇帝没有保护好他们。

    等了片刻,苏任微微一笑:“此人倒是有些意思,做事、气度比起上次那两个什么使者强多了,到底还是汉人的种,有汉人的豪气,吩咐下去不要为难他,好好照顾,等他日咱们灭了乌桓、鲜卑,再大张旗鼓的将我们的同胞接回来!”

    信写的非常不客气,甚至可以说算是威胁。在信中乌桓王、鲜卑王告诉苏任,若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将会有灭顶之灾,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存在,连匈奴都要让他们几分,更不要说比匈奴还不如的汉人。高句丽王竟然也大言不惭附在末尾,信誓旦旦的讨要右北平三郡,而且指出那些地方在百年前就是他们祖先打下来的,甚至追溯到了黄帝时期,恬不知耻的嘴脸非常符合苏任对棒子的印象。

    按照信中所言,不日之后将有百万大军云集雁门关,即便是没人唾一口唾沫,就能将雁门关淹了,没人撒一泡尿就能冲毁整个长城,只要几王大手一挥整个大汉就有累卵之危。从信中可以看出,大汉已经到了灭国的边缘,就看苏任这个将军和长安的刘彻是不是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

    苏任看完信摇头苦笑:“看了这些总算找到些回忆,幸好没说孔子、老子都是出自他们那里,还算顾忌了些脸皮,比他们的子孙有觉悟。”

    韩庆接过看罢:“虽说有些夸张,却也不能小觑,必定数国的兵卒加起来也不是少数,按照咱们探到的消息,乌桓王和鲜卑王已经起兵,三万兵马号称三十万,再加上其他如高句丽之流,怎么的也有五万兵马,以咱们现在雁门关的守备力量,稍显不足,更何况……”

    霍去病叫道:“怕什么?给我五千兵马,顷刻间将他们打回原形,顺便灭了他们了事。”

    苏任瞪了霍去病一眼:“胡闹,立了米粒大的功劳就没变了,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姓霍呀!”

    韩庆被憋出内伤,噗的笑出声:“呵呵,小将军上次神勇非常,但是那是偷袭,若正面决战人数多还是有作用的。”

    霍去病还要说话,苏任抬腿就是一脚:“滚出去!一个小小校尉没有资格参与军议!”

    霍去病拍拍屁股上的土:“哼!等陛下来了,我一定能封将军,到时候你再踢我我就告诉陛下,还有师母!”

    苏任又抬起脚,霍去病一溜烟的不见了身影,大堂之中发出阵阵笑声。

    谢百川笑呵呵的捋着胡须:“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去病的话虽然说的大了些,却也算是实话,乌桓、鲜卑东拼西揍了数万兵马可比不上匈奴的十几万大军,在将军手里匈奴大军弹指灰飞烟灭,这一群乌合之众何足挂齿?以老朽看,不如就下一封战书,彻底激怒乌桓、鲜卑,让他们来,一劳永逸解决北地之患。”

    众人纷纷点头。苏任也点头:“老将军所言甚是,我就怕乌桓和鲜卑人不敢来。”

    “为何?”

    “匈奴是狼,乌桓、鲜卑是狗,至于其余的高句丽、扶余这些家伙连狗的算不上,狼被咱们撵跑了,你们说剩下的狗呀还有别的什么玩意敢来吗?所以咱们这次不能和上次一样,要改用别的对策。”

    “何策?”

    苏任微微一笑:“保密!”

    信使在雁门关待了两天,每天苏任都派人好生照顾,好吃好喝伺候着,无聊了甚至还找来歌姬,弹弹琴跳跳舞。苏任也是每日都来问候,甚至带着信使参观雁门关。当然,现在的雁门关没有多少兵卒,也把那些吓人的玩意收拾了起来,但苏任却让人来来回回不停的在雁门关晃悠,做出一副大军在此的模样,且豪言壮语告诉信使不但不怕乌桓、鲜卑的大军来袭,不日将会率领大军打过去。

    信使也是个机灵人,那日在大堂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几天立刻变了一副模样,做事非常小心,就连吃饭都斯文雅致,和他那身邋遢的衣服非常不相配。对苏任也毕恭毕敬,遇到什么不懂之处虚心求教,又是候问的苏任哑口无言。

    就这么过了三日,信使带着苏任的书信走了,竟然走的依依不舍,苏任相送二十里才惜惜话别。看着信使的马匹远去,苏任长长松了口气,跌坐马鞍上,对韩庆道:“如何?你觉得能骗过去吗?”

    韩庆摇摇头:“不知,此人不一般,绝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一个无名无姓没有身份的人,以在下看此人在乌桓王手下非常受重用,弄不好还是个大官。”

    苏任点点头:“该做的都做了,至于行不行就交给老天吧!都回去吧,整兵备战,哎!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不来,咱们的大军可没法收回来。”

    “据消息说,已经过了晋阳,不日就会抵达,而且陛下带来了一万御林军,到时候……”

    “别,千万别打御林军的主意,若让太后知道陛下到了雁门咱们的计划都得泡汤,再动陛下御林军让陛下处于危险之中,你我还有所有人都别想活。”

    一切似乎都在苏任的掌控之中,一切又似乎谁也掌控不了。苏任的回信送走十天之后,那个信使又来到了雁门关,这一次的装束和排场与上次有着天壤之别。六匹纯色白马拉着一定足有三五丈的帐篷车,左右数百精锐骑士,甚至有衣着裸露的婢女在帐篷车周围穿梭。

    信使一身反着毛的皮衣,只看毛色就知道绝对不是凡品。左手五个珍珠、玳瑁、玉石、翡翠镶嵌的大戒指,右手手腕上带着一巴掌宽一指头厚的金手镯。脸也洗干净了,竟然还施了粉,白不白黑不黑,怎么看怎么像个暴发户。

    “大乌桓过右丞相伊祛请汉朝骠骑将军出来搭话!”一名膀大腰圆的魁梧大汉驱马离雁门关百步开外大声吼叫:“右丞相让我告诉苏任小儿,雁门空虚此事已经被睿智的右丞相探知,我家大王正率领五十万大军前来,右丞相看在上次的情面上,允许尔等开城投降,如若不然三日内打破雁门关,不收刀!”

    苏任大喜:“终于来了!”

第944章 证明自己的刘彻

    乌桓、鲜卑大军来了,而且号称五十万,铺天盖地乌泱泱一片,看阵势比上次匈奴人的十五万大军多出好多。但是大家都心里明白,战争的胜负不仅仅靠人数优势,在很多时候信心和骄傲也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利。乌桓和鲜卑大军在很多年前便被匈奴人打断了脊梁,聚集起如此庞大的人数就已经说明他们心虚。

    毫无意外,那个胆大的喊话者被钉死在了平坦的雁门关下。一根手臂粗细的箭矢从那人的胸口进入,传过马匹深深的扎进泥土里足有一尺深。箭杆很长,所以那人和战马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立在原地,只是没有了生气。也就在那一刻,空旷、平坦的雁门外的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军事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没人讨论如何守住雁门关,虽然雁门关目前的兵力还不到两万。所有人都在高呼杀出去,杀掉乌桓、鲜卑,若能擒获乌桓王和鲜卑王就更好。每个人脸上都有激动和兴奋,恨不得立刻就动手,最好能在一晚上便解决问题,等着陛下的诏旨封赏。

    苏任对这样的议事没有丝毫兴趣,他知道有火炮这种超出这个时代数千年的玩意存在,即便乌桓、鲜卑大军再多十倍,只要弹药足够,雁门关便牢不可破,这就是科技带来的信息,而且整个雁门关上下从将军到兵卒,甚至就连马夫和民夫都是这么认为的。

    外有大军,雁门关却风平浪静,做生意的商贾、无所事事的兵卒、穿梭其中的民夫与城外紧张的气氛形成了非常大的反差。苏任站在雁门关最高的城楼上,俯视着眼前的一切。一转身便是关墙外望不到尽头的平原和野草,再向外便是袅袅炊烟和乱哄哄的乌桓、鲜卑大营。

    “陛下可有消息了?”苏任问谢百川。

    谢百川摇摇头:“自洛阳太守送来陛下的书信之后,再没有别的郡县送来消息,或许是陛下不让他们告诉咱们。”

    “哎!咱们这个陛下就是喜欢搞些出其不意的东西,却不知道上位者这么玩会把下位者玩死的。”

    谢百川呵呵一笑,伸手捋着被风吹起来的胡须:“将军放心,从洛阳到雁门沿途有六万大军驻守,陛下身旁更有两万御林军保护,谅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胡来,末将已经下令,但凡发现异常可先斩后奏。”

    苏任点点头:“李成去我还是放心的,他办事认真细心,想来不会出现纰漏,还有子长,虽然伤了左臂反而沉稳不少,是个可造之才,老将军有福了。”

    提到自己的儿子谢子长,谢百川老怀宽慰。老谢家一门忠烈,几乎所有的男丁都落了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谢子长是谢百川最小的儿子,也是其中最没出息的一个。以前在家的时候飞鹰走狗纨绔的不能在纨绔,谢百川痛心疾首,若不是谢家唯一的血脉,谢百川都有心杀了了事,免得丢了谢家祖宗十八代的脸。

    这一次,谢百川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盯着老母和老妻的压力将其送到军前,而且是最危险的地方。没想到谢子长竟然活着回来,性子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让谢百川大喜过望。

    “此次神炮发威,我想组建一支纯粹的炮军,只可惜石满柱识字不多,难当重任,子长此次大战立功甚大,却伤了左臂以后恐不能再上阵厮杀,所以我想向陛下举荐子长为都尉,老将军以为如何?”

    谢百川从听到苏任说的第一个字便已经高兴的须眉乱颤,等苏任说完,老将军已经跪倒在地,重重的一个头:“将军大恩,谢家永世不忘!”

    苏任连忙将谢百川扶起来:“哈哈哈,看来老将军还是疼爱自己的儿子呀,并非传言中说的那么狠心,啊?哈哈哈……”

    乌桓人和鲜卑人迟迟没有攻城也是因为忌惮雁门关城头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匈奴人的惨败已经成了草原各部落的噩梦。自从传出汉人已经掌控了一种来自地狱的恐怖杀器之后,整个草原都沉浸的恐惧和担心之中。乌桓王和鲜卑王冒着危险举兵而来,并没有真的要和汉人开战的意思,他们只是想要吓唬吓唬,至于能不能唬的住,谁也不知道。

    鲜卑王喝了一口闷酒:“已经十天了,汉人始终既不攻我也不谈判,这么下去可不是好事,已经入秋,若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结束,咱们不用汉人来打,就有灭族的危险。”

    扶余王嘿嘿一笑:“鲜卑王不用着急,我的人已经打探清楚,汉朝的皇帝马上就要来雁门关,汉朝皇帝懦弱,看见我们的大军自然就会和我们谈判,当年匈奴人都就是这么干的?”

    “当年?匈奴人?”鲜卑王冷笑:“现在可不是当年,匈奴人再何处?”

    乌桓王是此次结盟的盟主,出兵也最多,若说损失自然最大,皱着眉头,摆手:“鲜卑王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能汉人再这么耗下去,至于汉朝皇帝恐怕也指望不上,据本王所知现在这个汉朝皇帝年轻且善断,又有贤臣良将辅佐,正是其大展雄图的时候,他来雁门未必是什么好事。”

    高句丽王四下瞧了瞧:“要不咱们派兵绕过雁门关,只要能将汉朝皇帝抓住,不怕汉人不答应咱们的条件。”

    “嘶……”大帐中响起一片吸凉气的声音,在做的所有人都被高句丽王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吓了一跳。反倒是乌桓王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汉朝皇帝身边必定有重兵守卫,要想动手恐怕不易。”

    高句丽王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昂首提胸的站起来,扫视一圈周围:“我高句丽勇士最善于爬山,更善于近战,只要能探查到汉朝皇帝行踪,本王定有办法将其活捉!当然,到时候汉朝送来的粮秣、珠宝、美女等等,我高句丽希望能获得三成。”

    “三成!”扶余王呼的站起身:“凭什么?来的时候就说好了,此次出兵以出兵多少平分斩获,你高句丽只有区区三千人,我们每家都出兵不下三万,你就想拿走三成?那我们何必派这么多人?”

    高句丽王翻了个白眼,笑道:“因为汉朝皇帝是我们抓住的,若没有本王,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你!那也不行!”扶余王毫不相让:“没有我们拖住雁门关大军,就凭你的三千人别说抓汉朝皇帝,能不能走到雁门关前都不一定。”

    鲜卑王冷笑一声:“事情尚未成便谈论斩获分成是不是有些早了?”

    乌桓王强忍怒气:“只要能抓住汉朝皇帝,高句丽得两成斩获如何?”

    “两成也……”扶余王还要争辩,被乌桓王看了一眼,这才惺惺闭上嘴巴。

    高句丽王依旧笑眯眯:“好吧!我也让一步,既然如此本王这就去准备人手,明日你们派兵骚扰雁门,本王的大军趁机翻越雁山去抓汉朝皇帝!”

    刘彻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刘吉庆连忙将一碗温度刚好的稀粥送到刘彻面前。刘彻动了动身子,接过来:“这北地的确不比长安,才刚刚入秋夜晚便如此寒冷,朕的将士们的确不易呀!”

    刘吉庆点点头:“陛下体贴将士,老奴会将此言快速传送各地。”

    “呵呵!”刘彻一边喝粥一边笑道:“送话定个屁用,多给些赏赐才能让朕的虎贲高兴,你个老东西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拍马屁的话了?自从出了长安朕就觉得你不对劲,说,是不是要给苏任泄露朕的行踪?传送各地,朕还不知道你的把戏?”

    刘吉庆微微一笑:“陛下神目如电,老奴就是觉得陛下身边只有两万御林军有些不妥,还是让骠骑将军多派些兵将老奴才安心。”

    “哼!你个老东西,朕的御林军那是天下最骁勇善战的军队,苏任的八万人能杀匈奴十五万,朕的两万御林军难不成还不如苏任的边军?少来恬噪,明日行军八十里,三日内必须抵达右北平。”

    “陛下!这……”

    “快去传令!”

    刘吉庆叹了口气:“诺!”

    刘彻瞪着刘吉庆的背影,愤愤不平:“老家伙小看朕,朕可不是你捏的,这一次也让天下人知道朕是个马上天子!”

    一旁刚刚上任的卫将军李息拍拍自己的铠甲:“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定将乌桓、鲜卑这些猪狗一网打尽,替陛下扬名。”

    刘彻点点头:“好,你我军臣一同努力!”

    听到刘彻去了右北平的消息,苏任也被吓了一跳。雁门和右北平离得并不远,一头一尾正好能将乌桓、鲜卑大军卡死。如果乌桓、鲜卑联军在雁门吃了大亏,定然会向右北平方向逃窜,那时候却不是堵截这些野人的好时候,困兽是最危险的,夺命而逃说的就是那时候,为了活命人比野兽可怕的多。

    谢百川紧皱眉头:“要不派人去将陛下请回来?”

    韩庆摇摇头:“咱们这位陛下你们还不了解?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就算现在太后在,恐怕也拦不住陛下。”

    “这可如何是好?到时候若乌桓、鲜卑人拼命突围,而陛下身边之后两万御林军,危矣!”

    苏任深吸一口气:“那就不能让乌桓、鲜卑联军去右北平!”

第945章 悲哀的高句丽大军

    雁山并不高大,也不险峻,之所以难以穿越完全是因为林莽太过深厚。汉人和匈奴在雁门关斗了百年,匈奴人的骑兵不适合翻山越岭,却又担心汉人翻越雁山包抄自己,所以极力保护雁山深厚的林莽。汉人也为了不让匈奴人顺利突破雁门关防御,对于林莽的保护格外严格。于是乎,雁山上的树木、藤蔓如同疯了一样长得非常肆无忌惮。

    高句丽王自然不会亲自带兵出征,高守元是此次领兵大将。高守元是高句丽贵族,说起来和高句丽王也算同族,只是血缘相对较远。高守元长得既不高大也不威武,矮小却精干,非常符合高句丽人的特征。高句丽多山多林,百姓生活困苦,打猎其实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方式,和乌桓、鲜卑、匈奴这些游牧民族有很大不同,此次跟着乌桓、鲜卑联合起兵纯属是为了讨便宜。不过,这便宜还真让高句丽王抓到了,只要逮住大汉皇帝,凭借三千人获得两成斩获非常划算。

    高守元论辈分是高句丽王的叔叔,却没有高句丽王年长。拍着自己年轻叔叔的肩膀,高句丽王低声道:“王叔此去务必成功,只要抓住汉朝皇帝,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再也不用看那些龌龊的嘴脸,要什么有什么,胁迫大汉帮着咱们打回扶余老家也是什么难事!”

    高守元郑重点点头:“大王放心,臣明白!”

    高句丽并非纯粹的一个族群。高姓在高句丽是个非常奇特的姓氏,说起来高姓源自扶余,第一任高句丽王是扶余贵族,只因为被扶余王室压迫太过这才南奔进入高句丽,凭借自家的家底击败原本生活在高句丽得野人部落,整合成为现在的高句丽,并自封为王。

    高句丽和扶余有着天生的仇恨,经过这么多年的争斗与磨合,仇恨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深。这也是高句丽王为何不给扶余王面子,咬死两成斩获不松口的原因。

    在雁山中穿越了一整天,高守元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为何汉人、匈奴人乃至于任何一伙都没有翻越雁山绕开雁门关的原因。即便是他身后这群在山林中逐狼捉兔的野人,走在雁山中也是步履维艰。纵横交错的枝条藤蔓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头顶十丈高的地方,没办法钻过去也没办法绕开,只能轮流用手中简陋的武器在前面开道。

    毒蛇、蝎子、蜈蚣、老鼠这些本在山林中不经常出没的剧毒之物,在雁山却非常普遍。高守元带着人只不过走了一天,便有十八人被毒蛇咬死,二十九人着了蝎子的道失去了继续前进的能力,更有一个被一大群肥硕如猫一样的老鼠硬生生拖进地下。

    雁山的可怕超过了高守元和他身后这群高句丽猎人的想象,他们没有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地方,几乎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谁也不知道一脚下去会发生什么?毒蛇、蝎子、蜈蚣或者老鼠!虎啸、狼嚎司空见惯,甚至有些不怕死的鸟都干猛然从高高的树枝上扑下来,用利爪袭击他们。

    另外,雁山还有一个问题,每日早晚会起雾,非常浓烈的雾气。伴随着阵阵的恶臭低沉沉的压下来,从大树后、枝叶下、树洞中升腾而起。这些雾气不会升的太高,却布满整个树林,无论你躲在什么地方都无济于事,只要你呼吸便会吸入,只要你吸入谁知道什么时候一头栽倒便再也不会起来。

    高守元用一条撒着自己尿液的布条堵住自己的口鼻,看着四周浓浓的雾气,问身旁跟着自己的副将:“还需多少时日,就能穿过这里?”

    副将也和高守元相同的打扮,四周看了看摇头叹气:“不知道,按照咱们目前的行进速度,估计至少还需三天。”

    “伤亡如何?”

    “几乎一半兵力没了继续战斗的能力,且大部分都是受伤或者中毒,需要安排人照顾,所以……”

    “说!”

    “所以能有三成兵力已经是极限了,若再过三日恐怕就只剩一成了。”

    高守元无奈的闭上眼睛。此次高句丽王带来的可都是高句丽精锐,他带进雁山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三千精锐死在这个地方高守元非常不服气,可是这道理却没有诉说的机会和渠道。

    副将见四周没有别人,压低声音对高守元道:“将军,咱们不如回去吧?”

    高守元猛然瞪大双眼,呛啷一声抽出自己的兵刃架在副将脖子上,恶狠狠的瞪着副将的眼睛:“我高句丽大军怕过谁?区区一边林子岂有转身回去的道理?若再敢乱我军心,杀无赦!”

    太阳升起之后,林子里的雾气才慢慢散去,憋了好久的高句丽兵卒立刻掀开堵在自己口鼻处非常难闻的布条,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然而,夏末的骄阳不但蒸发了雾气,也将林地中的水汽蒸腾出来,树林中变的闷热起来,一丝风都没有。

    随口吃了些带来的干粮,高守元吩咐手下继续前进。今天负责开路的十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兵器本就不是什么精钢或者百炼钢,充其量也就比匈奴普通兵卒的兵器稍强一点。因为他们的这些兵器全都是和匈奴人哪里换来的。

    才砍了十下,只断了两个手臂粗细的藤蔓,兵器便已经出现了缺口,甚至有个小子的兵器竟然断成了两截。看着自己心爱的兵器,那小子欲哭无泪。正当他要仰天长叹之时,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根尺长的木刺从脖子左面刺入,右面刺出,没发出丝毫声音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等高句丽队率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只剩下离他最近的三个人了。谁也没了继续开路的心思,四个人背靠背警惕的望着四周。黑漆漆的林莽中没有一丝动静,除了一只鸟飞快的从他们头顶划过,不留下丝毫痕迹。

    “谁?出来!”队率擎着手里的锯齿刀,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三根木刺从不同的三个方向飞过来,狠狠的刺进他身边三个同伴的胸口。队率吓坏了,扔了手里的兵器,扭头便朝来路飞奔,速度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快的一次,一边跑一边喊:“敌袭!敌袭!将军,敌袭!”

    高守元大惊,这林莽本就难以穿越,若这时候再有敌袭自然非常糟糕,从听见第一声喊叫,便已经开始呼和手下人整队备战。

    等了好久,除了那个被吓的半死的队率疯疯癫癫的闯回来之外,没有发生丝毫奇怪的事情,就连空气中也没有丝毫异味,这一招可是高守元最拿手的本领,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

    副将紧皱双眉:“将军,那家伙说他的十几个手下全都死了,我也带人去看过,的确都死了,是被木刺刺穿脖颈或者胸口,都是一下非常精准,且干净利落,那小子恐怕是袭击咱们的人故意放回来了的!另外,属下已经派人警惕方圆,没哟发现任何不妥,看来袭击咱们的人非常厉害!”

    “没有一丝蛛丝马迹?”

    副将摇摇头:“至少咱们的人没有任何发现。”

    高守元深吸一口气:“要么对手是非常厉害的高手,要么便是他们人数不多,令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从现在起开路的人不用离大队太远,二十步,所有人提高警惕!”

    “是!”

    白天再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就好像早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终于等到了日落西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高句丽兵卒中甚至流传出了恶鬼杀人的谣言,高守元没有阻止,带兵多年他明白,这时候自己任何一个不妥的举动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吩咐副将安排一倍的人手值夜,高守元和衣缩在一个大树下,兵刃就放在手边若发生意外,能很快拿到。高守元睡不着,他心里明白此次奇袭打的就是一个奇字,如今已经被人发现,就算他们能活着走出林莽也作用不大,可是这是高句丽最后的希望,就算他还能活着回去只要任务失败,等待他的也是一个字,死!

    好不容易熬了一夜,天刚亮副将便来到高守元身旁,一脸苦瓜相:“昨夜又有十人被木刺射杀,大部分是值夜的军卒,另外咱们带来的军资丢了一般,属下已经派人追查,可惜依旧没有线索。”

    高守元伸进晃了晃脖子,活动一下僵硬的颈椎:“传令,加快行程,两日内必须穿出林子!”

    “将军!”

    “执行军令!”高守元斩钉截铁,不容副将有丝毫辩驳。

    高句丽军中的谣言更盛,不少人看高守元的眼神中带着怒气,甚至有几个还有杀气。军卒打仗本无可厚非,但那是和人打,若和神仙鬼怪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厮杀就完全失去了战争的意义。作为军卒他们不怕死,可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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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介绍:
谁说古代就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时代?谁说古人就是淳朴厚道的代表?谁说古人的智慧和眼光没有我们远大?
苏任来到大汉,被大汉朝坑了!刘彻坑他他忍了,卫子夫坑他他也忍了,卫青、霍去病一起坑他他还忍了!
匈奴凭什么坑我?高句丽凭什么坑我?长条岛上的野人都想坑我?那就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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