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弃子
韩嫣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有今日之祸。虽不是弓高候的嫡系子孙,也不是什么远方亲戚。从小和陛下一起玩耍,曾几何时他也梦想过将来封侯拜将。然而,所有事情从见到苏任的那一天便彻底跑偏了。
“放我出去,我要见陛下!要见太后!”
廷尉府牢头孙仓头带着刚刚做牢子的儿子孙八熟悉大牢的情况,一进门便听见韩嫣的呼喊。孙八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父亲身后:“阿父,您不是说被关在这里面的人都很老实,怎么有人竟然喊的这么大声?”
孙仓头瞪了儿子一眼,从儿子身前闪开:“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犯人乱喊,把你吓成这样,老子这刽子手的生意还是传给你弟弟算了。”
孙八低着头不吭声。
孙仓头恨铁不成钢的接着道:“听好了,进廷尉府大牢有两种人,一种是能出去的,一种是出不去的,如何分辨呢?进来的时候有说有笑,全然没把这里当回事的那就有八成把握能出去,对这样的人要尽量客气点,以后才不会为难你;另一种就是出不去的,进来的时候胡言乱语,被关了还大喊大叫,就和那个喊叫的一样,对这样的家伙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只要不死在手里就行。”
孙八连忙点头。孙仓头还是对儿子的表现不满意:“别怕他!叫的再响没用,陛下和太后是他相见就能见的?咱们虽然是牢子,干的好了养家糊口不是难事,你老子我不就养活了你们兄弟吗?”
孙八唯唯诺诺的只知道点头。孙仓头正准备再说几句,激励一下儿子,大牢的门被人打开了。
“王尉史,您怎么来了?”孙仓头连忙跑过去给来人行礼。
王尉史轻咳一声:“别废话,把你的人都带到外间去,吾要查看牢房,不得令不许进来。”
“诺!”孙仓头答应一声,连忙去召集各处的牢子。孙八一直站在墙角,抬头瞥了一眼王尉史,这可是廷尉府仅次于廷尉的高官,突然到来必定有大事发生,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一脸傲气的矮胖子。
等孙仓头将所有人赶出大牢,孙八在离开的时候正好听见王尉史客客气气的对那个矮胖子说道:“郭先生,请!您慢慢聊,在下就在这边等着,不用着急。”
韩嫣蓬头垢面,喊了整整两天,没一个人理他。他是彻底绝望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竟然倒在一个小小的金丸上。说实话,韩嫣非常不服气,玩弹弓的不是他一人,为何对他处理的这般严厉,而其他人全都无事?在牢房里想了好长时间,结果依然归咎到苏任身上,对苏任的恨意愈发浓了。
“中大夫?”一个声音突然在牢门外响起。韩嫣一咕噜爬起来:“谁?是不是陛下让你接我出去?”
郭解咳嗽一声:“是我!是长公主让我来看看你。”
“郭解?”
“正是在下。”郭解扫视一眼牢房:“这里真的不怎么样?不过比茂陵强多了,至少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韩嫣没心思听郭解感慨,趴在栏杆上急切道:“长公主是不是让你接我出去,快,开门,再待下去我就疯了!”
郭解微微摇头:“恐怕韩大夫还的在这里再忍耐几天,长公主正在与太后商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救您出来!还是那句话,只要韩大夫咬紧牙关,一切全都包在长公主身上。”
“呜呜呜……”韩嫣哭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我是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了!求您了,求您告诉长公主我什么都不会说,只求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郭解点点头:“那就好!”随手将一个包袱从木栏杆的缝隙中塞进去:“这是长公主让我带给您的一些衣物和吃食,牢子们也都打点通了,他们不会再为难你,长公主说了,咱们是一体,无论如何都会救你出来。”
韩嫣急急忙忙打开包袱,翻找出里面的吃食开始大吃:“嗯!我相信长公主,等我出去,一定要让苏任好看!还有那个司马相如和主父偃!”
郭解笑了笑:“会的,会有那一天,韩大夫只需忍耐,很快就能出来报仇雪恨!”
孙八看着那个随着王尉史一起离开的矮胖子有些纳闷。这个人他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直到两人出了牢门,孙八才问孙仓头:“阿父,那个随王尉史一起来的人好像是郭解。”
孙仓头瞪了孙八一眼:“再给你教一条,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不该说的话别说!”
郭解倒也没骗韩嫣,自从韩嫣被抓之后,馆陶公主刘嫖是真心实意试图搭救,为此也专门拜见了太后王氏。但是,事情并没有郭解说的那么顺利,每当刘嫖准备提起韩嫣的时候,王太后总会适时的将话题引到别处。几次三番之后,刘嫖便识趣的不再说这些事了。
韩嫣和刘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韩嫣在廷尉府胡说八道,刘嫖也有些担心把自己卷进去,必定陈须也牵扯到了金丸之事。刘嫖在王太后那里碰了软钉子之后又去找了修成君。也不知道修成君是不是得到了太后的吩咐,或者说修成君一下变聪明了,所用的手法竟然与王太后一模一样。
“啪!”一回到公主府,刘嫖便大发雷霆:“真是一对好母女,竟然做事都是一样,早知如此真不该将他从淮南接回来!”
郭解道:“长公主此事不宜拖的太久,韩焉在牢中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本公主岂能不知道?皇帝下令抓的人,太后不发话谁敢放他出来?也真是的,咱们这位太后前几日对韩焉欣赏有加,怎么一转眼变的如此冷漠?”
陈须趴在矮榻上,一手扶着腰,屁股被打的不轻,天气也热只能露在外面免得溃烂:“韩焉办了一件蠢事,修成君的事情办的如此张扬,太后能喜欢才是怪事,若将母亲的私生女接回来,搞的整个长安都知道,母亲你乐意?”
“胡言乱语,该打!”刘嫖一巴掌拍在陈须屁股上,疼的陈须惨叫连连。
郭解道:“大公子虽然比喻不恰当,说的倒也不无道理,皇帝和太后都要处置韩焉,韩焉是保住不了,长公主应尽早决断为好。”
“你的意思是……?”刘嫖看着郭解。
“五日后廷尉便要提审韩焉,到时候刑具一用,以韩焉的德行什么都会说,公主府的事情他知道不少,为了以防万一小人以为应该当机立断!”郭解抬头看了刘嫖一眼,继续道:“长公主放心,此事小人会办的妥妥帖帖,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办!”陈须呲牙咧嘴,忍着疼。
刘嫖有些犹豫,不是她不敢,也不是她不忍心。而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廷尉府大牢是什么地方,犯人被杀必然惊动皇帝,何况还是韩焉。淮南王的事情尚未结束,再来一个无头公案事情就更麻烦了。
“母亲,还等什么,这一次我觉得郭解说的对!不能因小失大!”
刘嫖沉思半天,对陈须的意见她可以忽视,扭头看着郭解:“有多大把握?”
郭解的嘴角一翘:“十成!”
韩焉在牢里已经待了小半月,这几天郭解都会来看他,不是带些酒肉就是各色公主府的糕点。郭解一再保证,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离韩焉出狱的日子不远了。所以,韩焉是吃得香睡得好,只等着离开大牢的日子。
郭解又来了,和往常一样,将包袱从栏杆缝隙塞进去。韩焉如恶鬼一样急忙打开便往嘴里塞。今日带的是翠香楼的烧鸡,这可是好东西,一只这样的烧鸡至少得二十钱,还得提前预定。韩焉吃的很舒服,靠在后墙上,一边吃一边道:“不错,味道很正,就是有点凉。”
郭解笑了笑:“没办法,咱们也没有翠香楼的保温食盒,人家翠香楼也不给这里面送饭。”
“呵呵!”韩焉笑了笑:“明日可就要审了,你保证审完了就没事了?”
郭解点头:“一切都已经办妥,金丸能有多大的事?只要韩大夫对别的什么都不说,廷尉又能拿你如何?大不了也就是杖责和罚铜而已。”
“也是,金丸的事情整个长安人都知道,全都是苏任那小子整我,等我出去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一定,长公主届时也会援手,定要治苏任于死地!”
心情好,胃口就好。一整只烧鸡除了骨头之外一点没剩,全都进了韩焉的肚子。拿过酒壶对着嘴一阵猛灌,酒也是好酒,正宗的二锅头,有酒有肉吃的舒坦。
看着韩焉吃饱喝足,郭解慢慢站起身:“今日就到这吧!明日我在翠香楼替韩大夫接风洗尘!”
“呵呵呵,甚好!甚好!”
将郭解送出牢房,韩焉还在高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阵的疼痛,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提着裤子朝净桶奔去。然而腹中的疼痛并没有因为拉了一大坨而减轻,反而越来越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全身都因为疼痛缩成一团,嗓子眼冒火,伸手去抓水碗却抓了个空。
第629章 亡命生涯的开端
廷尉翟公简直欲哭无泪,廷尉府大牢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頂點小說,仵作研究了半天没搞明白韩焉是怎么死的,看表象应该是中毒,可体内却没有中毒的痕迹。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如同虾米一样,四肢以奇怪的形状弯曲,有些骨节都发生了错位。
“废物!连个死因都找不到,要尔等何用?”翟公发火了,这是他就任廷尉以来第一次发火:“说,在此之前谁和此人有过接触?孙仓头,你是牢头你说!”
孙仓头连忙跪爬过来:“禀廷尉,小人实在不知,昨夜我等都不在大牢之内。”
“嗯?尔等擅离职守该杀!”
“廷尉息怒,小人是……”孙仓头结结巴巴,用眼睛瞟向王尉史。
王尉史脸上的汗也下来了,不等孙仓头把话说完,连忙跪倒在地:“廷尉息怒,是在下见牢子们辛苦,见牢中无事便让他们出去休息片刻。”
“是你?”
“啊!”王尉史被吓着了,一个劲的磕头:“廷尉明鉴,在下与犯人无冤无仇,绝无杀他的动机,何况也不能说犯人就是被杀,得急症猝死也不是不可能,请廷尉明鉴。”
淮南王被杀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案,此事已经成了廷尉所的耻辱,也是翟公的耻辱。如今自己的大牢里死了人,无论如何也得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就算皇帝不罢他的官,自己都没脸继续做这个廷尉了。
“哼!我倒要看看犯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翟公对着门口哆哆嗦嗦的那个牢子道:“去,到圣医堂将淳于先生请来,无论用毒还是急症,天下第一神医一看便知!”
淳于意跟着苏任回到长安之后,便在太学对面开了一座医馆。钱是苏任出,药材等也有蜀中商会负责采买。淳于意只顶着神医的名号往里面一坐就行。圣医堂是淳于意替卫子夫接生刘据之后,皇帝刘彻亲提的匾额,当然淳于意也对得起这三个字。
孙八一路小跑,闯进圣医堂的时候,淳于意正在替一位老妇诊治。从穿着上看,老妇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紧张、恐惧、担心等各种负面情绪全都写在脸上。见淳于意闭着眼睛手捋须髯,孙八就没敢打扰,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淳于意诊完脉,微微一笑:“老人家不用担心,只不过有些积食,这才腹胀,并非什么大事。”
老妇人大喜,慌忙起身:“谢神医!”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鸡蛋放到淳于意面前。淳于意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收了,示意徒弟送老妇人出去。
神医坐诊,自然门庭若市。孙八等的心焦,却又不敢上前催促,只在那里抓耳挠腮。眼看着差不多过了一刻钟,这才硬着头皮走过来,规规矩矩的先行了大礼:“淳于先生,小人是廷尉府大牢的牢子,奉廷尉之命请先生过去看一具尸体。”
淳于意看都没看孙八:“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老夫要救的是活人!”
孙八不敢违拗,只是跪在地上不起来。淳于意哼了一声,将一名徒弟叫过来,让跟着孙八一起去。可这孙八竟然是个死脑筋,廷尉让他找淳于意他就认准了淳于意,旁人谁都不行。
徒弟也觉得这个孙八有意思,便对淳于意道:“师父,廷尉相请想必真有难处,医馆有徒儿在也出不了什么问题,若有疑难杂症徒儿让人等着,等你回来再诊治,您看可好?”
有徒弟说话,淳于意这才勉勉强强起了身。孙八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徒弟,拜谢之后便请淳于意同往。门外一没有马车,二没有轿子,从圣医堂到廷尉府的路不短,若走过去老头的半条命就没了。
淳于意看了孙八一眼:“走着去?”
孙八连连点头。淳于意反倒乐了,这么淳朴的一个孩子还真不多见,摇摇头让人去找车马。
神医淳于意驾到,翟公亲自相迎。只看了韩焉一眼,淳于意便断言:“中毒了!四肢抽搐中的毒非同小可。”
“神医可确定?必定仵作用了各种方法也没验出是中毒!”翟公还抱着一丝侥幸。
淳于意翻了个白眼:“老夫的话岂能有假?仵作验不出来说明他太笨,此毒名曰归留散,产自草原,无色无味,中此毒除了掌心发红之外,身上其他地方不会有任何变化,一般的验毒方法验不出来,老夫也是早年游历的时候,听一个匈奴人说的。”
仵作连忙将韩焉的手掌翻过来,在火把的照耀下的确比其他地方红一些。
翟公大怒,转身指着王尉史:“果然是你,来呀!抓起来!”
王尉史吓的瘫软在地。淳于意看了王尉史一眼,摇摇头对翟公道:“此乃奇毒,平常人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得到,他一个廷尉府尉史,久居长安若不是有同谋绝拿不到此毒。”
翟公深施一礼:“谢淳于先生提醒,让淳于先生亲自跑一趟,有劳!快,送淳于先生离开这乌烟瘴气之所。”
王尉史并不是什么硬骨头,三棒子下去什么都招了。不但将郭解来监牢的事情说了,还说是郭解下的毒。
看着奄奄一息,鼻涕横流的王尉史,翟公的目光阴冷起来。翟公是个老好人,本不适合干廷尉这个工作,只因为对律法稍微精通一些,不知道皇帝怎么就看上了他。几次三番的大案子,让原本一个好人也发挥出了血性。竟然抽出腰间的长剑,要亲自带人去抓人。
贼曹吓了一跳,再三劝阻之下这才让翟公打消了找郭解拼命的念头,不过翟公也不是很糊涂。都知道郭解是一方豪强,又依附在馆陶公主门下,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整个长安的地痞流氓都是他的手下,徒弟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人真的拼命起来,仅凭廷尉府的那点公人可应付不了。
郭解的眼皮子跳的厉害,即便是躺在榻上将眼睛闭上也没办法停下。用了各种偏方,始终没有一点好转。被眼皮子整的没有一点睡意,索性披衣起床信不出了卧室来到后面的花园,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一处小门前,想了想还是推开了门。
院子里很安静,四周没有一点亮光,已经是半夜除了家丁护院之外没人在这个点出来活动。管家房中的灯忽然亮了,管家披着衣服从门里出来,应该是去上茅房,手里提着裤子发现一个黑影站在院子里,着实被吓了一跳。
“谁?谁在那?”
“是我,喊什么?”郭解咳嗽一声搭话:“姚先生休息了吗?”
管家扭头看了看姚叔爱的房间:“应该睡了吧,灯都熄灭了,主人怎么这个时候来,若有事,小人这就去叫姚先生。”
话音刚落,姚叔爱房间的灯就亮了,就听见姚叔爱在房中问道:“是不是郭兄来了,进来说话。”
郭解示意管家该干啥干啥,朝着姚叔爱的房间走去。
廷尉府的公人在外,执金吾的军兵围住整条巷子。卫青和李当户带着禁军堵住郭解家的前后门,等了一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李当户呛的一声抽出宝剑,大喝一声:“冲!”
十几个禁军抬着一抱粗的一截圆木紧跑几步,狠狠的撞在郭家的大门上。乌黑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门顶上掉下一阵尘土。刻着郭府两个字的匾额在顶上摇晃了几下便掉到了地上,险些砸中几个军卒。接连三下,院门连同门框被撞的轰然倒下,李当户一马当先冲进郭府。
“奉旨捉拿要犯郭解,闲杂人等就地跪下!”
李当户一路往进冲一边大声吼叫。尖叫、哀嚎、**、惨叫在郭府蔓延开来,大队的官军一股脑的涌进来,分作几队从不同的方向往里挺近。当兵的眼中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按要求跪在地上不动的就当没看见,胆敢发出一声别的动静,立刻就是兵刃加身,所过之处虽不能说是血流成河,死几个人还是有的。
一脚踹开郭解卧室的房门,李当户提剑冲进去,等后面的人将火把递进来的时候却发现竟然没人。李当户咬着牙,转身出来,随手抓过一个跪在门外的家仆:“郭解呢?”
“不,不,不知道!”
随手一推,将那名家仆推了个屁股蹲。后院的禁军报告,发现一处暗门,那边竟然是隔壁的院子。李当户一听,快步冲过去。尚未到门口,便看见卫青带着人已经从对面的院子过来了。
“怎么样?”
卫青摇摇头:“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茶水还是热的,想必刚走不久!我已经派人通知执金吾,封锁城门,人肯定还在城里,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卫青想了想道:“只不过躲的那个地方仅凭咱们这些人可进不去。”
“你是说那里!”
卫青点点头:“还是上奏陛下吧?”
李当户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还是派人守住那里,防止再跑了。”
“我去!”
“也好,一切小心,万万不可起冲突,必定那位是长公主,还是皇后的母亲。”
第630章 最后一个目标
苏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頂點小說,这几日工地上的事情很多,虽说有胡济盯着,苏任还是有些不放心,时不时便会到工地上转一转。若是碰见董仲舒和文党也来参观,苏任就得卖力的表现一下,帮着运土,帮着搬石头,帮着抬木头,总之就得干点活,只有这样董仲舒才不会把他叫过去唠叨。
昨天,董仲舒竟然在工地上待了一天,害的苏任干了一天活。冷不丁这么来一出,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是腰酸背疼腿抽筋,不是苏健拉着他出去玩,打死也不愿意起来。
洗了把脸,吃了几口饭,苏健在旁边如同监工一样就那么看着,等着苏任将最后一口饭倒进嘴里,立刻上前拉住苏任的袖子:“父亲,快些,当利都等急了!今日你可得抓多些鱼,当利说他母亲最喜欢吃鱼了。”
苏任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原来是当利来了,怪不得竟然来叫我起床,有了媳妇忘了娘,不,忘了爹!”
苏健莫名其妙的看着苏任:“父亲,娘是什么?爹是什么?”
“娘就是你母亲,爹就是我!”
“啊!原来神仙都是这么称呼父亲母亲的?真的和我们不一样。”
“神仙?谁告诉你的?”
“母亲,不,娘,娘说父亲是神仙下凡,要我好好向父亲学习。”
“那你就学了这些?当利一来,就把你老子从床上拉起来替你抓鱼?”
苏健嘿嘿笑了笑:“父亲厉害,十三叔他们太笨了,冷叔和牛叔老让我练武,不喜欢。”
“那还有你小金子叔、宝叔呢?他们抓鱼也不错,为什么不去找他?”
苏健扭扭捏捏的不说话。苏任叹了口气:“哎!你就折腾你爹吧!别偷笑,去,抄家伙,出发!”
围出来的小池塘里没什么鱼。从秦岭里面流出来的水基本都是雪水,寒冷刺骨,别说鱼不愿意生活在里面,别的东西也没有多少。费了老半天的劲捉了两条巴掌长两条小鱼,放在木盆中来回游动。苏健和当利公主趴在边上看的满脸欢喜。
苏任揉着自己的老腰,撅着屁股趴在池塘边半天,要不是蛮牛拉住自己,早就一头栽进去。既然有了收获,他这个爹就爱可以不要了,只要这两条鱼不死,基本上两个小崽子就不会再来烦自己。看着两人嘀嘀咕咕有说有笑,苏任就不明白刘彻和卫子夫就这么放心将亲生女儿交到他手里,竟然连一个服侍的婢女都不带。
幸亏今天只有这两个,若是冷峻的女儿,苏凯的儿子,再加上罗大头几个一起来,捞不上来五条鱼,苏任只能以死谢罪了。
“呵呵呵!”看着看着苏任笑了,凑到木盆边问道:“今天怎么不见那三个呢?他们干什么去了?”
苏健头都不抬:“被外祖父留下写字呢!”
“哦?那你两个怎么不写?”
当利公主骄傲的扬起小脸:“我和苏健哥哥写的好,董先生便让我们出来玩了。”
苏任点点头,他可是知道那几个是什么样子。苏凯的儿子苏虎还好,十三娘是个文静的女子,教出来的孩子虽然笨了点,却不生事。冷峻的女儿冷梅是个惹祸精,不但继承了父亲冷峻的运动天赋,还继承了十二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好几次因为冷梅,冷峻被董仲舒骂的狗血淋头都不敢还嘴。还有那个罗大头就不说了,蔫坏蔫坏,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孩子。
见两个孩子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苏任识趣的又退了回去,斜靠在大树下乘凉。韩庆急匆匆从石子路的那边跑过来,跑的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兴奋的表情。先给当利公主行礼,当利摆摆手就算打发了。
这才走到苏任跟前:“先生,好事!大好事!”
“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
“韩嫣昨日死了,是中毒,中了归留散。”
“什么归留散?”
“此乃塞外奇毒,中毒者无救,除了手掌心发红之外,验不出中毒痕迹,若不是淳于先生知道,恐怕都没人敢肯定韩嫣是被人毒死的。”
“哦?天下还有这等奇毒?谁干的?”
韩庆嘿嘿一笑:“先生难道猜不出来?”
“少卖关子,说人话!”
“据及时雨的消息说,昨夜廷尉府、执金吾还有禁军同时出动,包围了郭解的家,直到现在那里都不让人进去,长安四城门也关闭,闲杂人等不许进出。”
“是郭解?”
韩庆点点头:“正是,郭解与廷尉府尉史勾结,送给韩嫣一些食物,韩嫣吃了之后便中毒身亡,这个郭解也真够胆大的,竟然敢在廷尉府大牢毒杀一名中大夫。这一次他是死定了。”
“有意思!郭解依附馆陶公主,他一倒,馆陶公主便失去了爪牙,再对付起来就方便多了。”
“可不是吗?还说在捉拿郭解的时候,竟然没有抓到人,李当户禀明陛下,带人围了馆陶公主府,说不定已经冲进去搜查了,只要能找到郭解,馆陶公主一个窝藏钦犯的罪名跑不了。”
“好好好,的确是好事!”苏任呼的站起身:“走,今日回去应该喝一杯,没想到一个韩嫣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本打算制止他图谋平阳公主,现在看来效果出奇的好,哈哈哈……”
苏任的笑声很大,引的趴在盆边看鱼的苏健和当利公主都扭过头来。
当利公主皱着眉头问苏健:“苏健哥哥,阿公遇见什么高兴事,笑的这么开心?”
苏健摇摇头:“谁知道呢,说不定又把谁害了。”
“啊!阿公是好人,怎么会害人呢?”
苏健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母亲说的,她说每次我父亲害了人就会很高兴。”
苏健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开始发疼了。连忙捂着右边的耳朵,一边惨叫一边求饶:“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兔崽子,竟然这么说老子,再听你母亲胡说,连你母亲一起收拾。”
韩庆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心道:那个绿倚果然不是一般人,看的的确透彻。
刘嫖也在生气,他可没有揪人耳朵的习惯,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跪在地上的郭解全身发抖。对于郭解,刘嫖是彻底无语了,还以为他是自己的臂膀,如今看来是个灾星还差不多。这几年什么事都干不好,如今竟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若真的被人从公主府搜出郭解,他长公主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陈须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盈盈的看着郭解:“郭先生?郭大侠?当初你可是怎么说的?保证万无一失,没人看的出来,如今怎样?不但被人看出来,还被人如同野狗一样赶的无立足之地,怎么又赖到我们公主府来了?”
“小人不敢,小人也是没想到竟然有人知道归留散,求长公主看在以往的苦劳份上,就救救小人吧?”郭解一把鼻涕一把泪,趴在地上整张脸都贴着地。
陈须冷笑道:“你让母亲怎么救你?是跟着你杀出去还是把你杀了送出去?府门外可有数百兵马,城外还有南北二军,就我们公主府这点人手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就该自己弄干净,这时候跑来,难不成要威胁母亲不成?”
“小人不敢,只求长公主救命,小人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长公主!”
陈须还要再说话,被刘嫖制止了,看着郭解:“你说,让本公主怎么救你?”
“只要能出城就好,请长公主想个办法送小人出城。”
“说的轻巧,你以为这长安城是我家的?现在别说是活人,就算是苍蝇恐怕都飞不出去!”
刘嫖瞪了陈须一眼,对她这个儿子是彻底失望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郭解被抓对他馆陶公主能有什么好?馆陶公主没了势力,就陈武这纨绔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要离开长安,本公主不拦你,想办法送你出城就是,……”
“谢公主,谢公主!”郭解的响头邦邦响。
刘嫖摆手道:“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万一日后有个什么闪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若敢乱说一个字,在我这个长公主做不成之前,你们郭家的下场一定会更惨!”
“小人明白,谢长公主,谢长公主!”
苏健和当利公主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黄十三和蛮牛小心翼翼的抬着装鱼的水盆,苏任和韩庆跟在后面朝回走。石子路刚开始走的时候咯脚的厉害,走习惯了反倒觉得是一种按摩。当年曾经听说过指压板这种自虐道具,专门造些橡胶凸起刺激脚底**道,这石子路应该也有那个效果。
“郭解是馆陶公主的帮凶,抓住郭解,馆陶公主逃不掉,只要馆陶公主被搬倒,长安就太平多了。”韩庆还在给苏任分析长安局势:“陛下想要亲政,以前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薨了之后,馆陶公主又和太后勾结,如今田蚡辞官,这一次馆陶公主一倒,太后的影响也就可以忽略了。”
苏任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你们听过这样的话吗?文帝曾说过,最像他的是馆陶公主刘嫖!”
第631章 金屋藏娇
椒房殿冷冷清清,陈阿娇慵懒的靠在窗边。@頂@点@小@说,大清早起来脸也不洗,发髻也不梳,只穿着中衣,光着脚发呆。窗外的花开的鲜艳,蜜蜂和蝴蝶来来回回的忙碌。椒房殿不但造的漂亮,还用带着芬芳气味的香料和泥抹墙,周边种的都是天下少有的花草,总能吸引来最多的蜜蜂和蝴蝶。
“皇后,该用膳了!”婢女已经催促了三次,陈阿娇动都没有动。
好多天来,陈阿娇都处于这种心神游离的状态下,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晚上睡不实,白天呆呆发愣。太医诊治了好几次,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需要静养。于是乎椒房殿就变的更冷清了,平日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即便有也是夹紧自己的身体,迈着无声的步伐。
陈阿娇六岁进宫,七岁嫁给长自己一岁的太子刘彻。那段时间是陈阿娇最美好的时候,外面有母亲馆陶公主刘嫖,宫内有皇祖母太后窦氏,走到那里都是掌心的宝贝,即便是现如今的太后王氏见了陈阿娇都是客客气气。若刘彻惹她不高兴,最终受处罚的肯定是刘彻,也正因为如此,陈阿娇对于皇帝刘彻并没有太多的尊重。
十六岁那年,刘彻登基做了皇帝,陈阿娇理所当然封皇后。按照当初那句戏言,在未央宫内建了一座椒房殿。虽说没有真的用金子打造,也算是富丽堂皇。椒房殿的建造及其考究,即便是抹墙用的泥都用花椒的花朵和成,不但颜色呈现可爱的粉色,味道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刚开始那些年,刘彻几乎每日都在椒房殿安歇。虽然小夫妻俩也有不痛快的时候,到了晚上刘彻还是会来,陈阿娇总觉得刘彻离不开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在陈阿娇的心中自己的人生将会美好而平顺。如她的皇祖母一般,替皇帝生下皇子,然后做太后、太皇太后。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太太皇太后,享受天伦之乐,再无疾而终,追随丈夫刘彻的步伐,风光大藏,被大汉子民万年传颂。
可惜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刘彻来椒房殿的次数在减少,先是一天,继而一旬,然后一月,现在估计皇帝已经想不起自己了,差不多一年都没有出现在椒房殿。也从这个时候开始,陈阿娇才明白自己多蠢,皇帝刘彻利用她母亲坐稳皇位之后,自己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曾经他也想过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十几年来自己并没有如花椒一样多子,非但没有生下皇子,就连公主都没有一个。这又是自己一个致命伤。
低头看了自己小腹一眼,平平整整光滑如锦。陈阿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怀孕?难道真的是因为母亲的恶性,上天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孩子?以前她还有借口可依,不仅她没有孩子,后宫的其他女人都没有孩子。但自从那个卫子夫进宫之后,这一个借口也没用了。
陈阿娇的眼泪顺着两颊慢慢的留下来,滴到胸前浸湿衣服。她委屈、不甘、愤怒,甚至沮丧。什么叫金屋藏娇?难不成就是将自己关在金屋子里不闻不问?早知是这么一个结局,做这个皇后又有什么意思?
“呱……呱……”几声乌鸦叫将陈阿娇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晒了一天的花草蔫不拉几的低着头。蜜蜂和蝴蝶也已经回窝,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她还坐在窗边。
小内侍跑的飞快,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撞到门框上。顾不上疼,再次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就往里闯。这么没规矩的家伙放在以前就是被杖毙的命,但今日陈阿娇没有心情收拾他。
贴身侍女来到陈阿娇身后,说话都带着颤音:“皇后,皇后,陛下,陛下朝咱们这边来了!”
陈阿娇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猛然回头:“谁?谁来了?”
侍女连忙道:“刚刚一名小内侍报信,说陛下朝咱们椒房殿来了。”
陈阿娇这次听的很清楚,愣了几秒钟,眼巴巴的看着侍女:“真的?”
侍女陪着她一起掉眼泪:“皇后,陛下来了,要不要更衣?”
陈阿娇在自己身上扫视几眼:“对对对,更衣,快快,把我那件五凤朝阳的衣袍拿出来!”
皇后梳洗打扮,整个椒房殿忙碌起来。翻箱倒柜找东西的,端着铜盆送水的,捧着首饰盒子跑来跑去的忙成一团。就连殿门外也有一大群人开始清扫院子修剪花圃,尽量让已经萎靡的花显的鲜活一些。
陈阿娇坐在铜镜前,脸上带着笑容,眼睛里却流着眼泪。刚刚画上去的胭脂被眼泪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侍女们在一旁一边收拾一边说着好听的话。虽然心里觉得未必是皇帝回心转意,嘴上尽量说的和真事一样,至少让皇后陈阿娇高兴一小会。
一切尚未收拾停当,皇帝的御撵已经到了椒房殿门前。刘彻的表情很严肃,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将准备搀扶他下车的手推开,一跺脚从撵上跳了下来。
刘吉庆大嘴一张,高声喊喝:“陛下驾到……!”
刘彻狠狠瞪了刘吉庆一眼,一手扶着剑柄,一手拉起袍服的前摆,龙行虎步进了院子。院子里跪着一片人,他们都是刚才打扫院子没能及时退走的内侍和婢女。刘彻没有理会这些下人,径直朝大堂而来。离着大堂大门还有五步,陈阿娇一身盛装,画着浓艳的妆容,在几名婢女的簇拥下雍容华贵出现在大门口。
陈阿娇笑的很真诚,紧走两步来到刘彻身前盈盈下拜,要多恭顺有多恭顺:“拜见陛下!”
刘彻还是没有理会,绕过陈阿娇直接进了大堂。清水、水果、点心全都摆在案上,一切准备的格外停当,服侍的下人恭顺的跪在殿角,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将你心里所想的东西送到你的面前。
刘彻的脸色不好,陈阿娇心中有些别扭,但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缓了口气将不快压了下去,换上笑脸道:“陛下忙碌一天也愣了,我已经准备了些果品和茶水,陛下吃了就早些休息吧?”
刘彻翻了陈阿娇一眼,冲着刘吉庆挥挥手。刘吉庆连忙躬身行礼,对周边的内侍和婢女道:“都出去吧,陛下和皇后要说些话!”
一阵悉悉索索,等所有人都出了门,刘吉庆也弯腰退下,将椒房殿的门关严实。
刘彻还是一声不吭,就那么坐在主位上瞪着陈阿娇。怎么说也是皇后,还是馆陶公主刘嫖的女儿,被刘彻以这种眼神看的时间长了,努力压下去的火气慢慢的便上来了。
陈阿娇来到刘彻身旁,伸手去帮刘彻宽衣,没想到刘彻一闪身躲了开,并伸手将她推了出去。陈阿娇彻底怒了,也瞪着刘彻:“怎么?今日不是来看我的?”
刘彻没理他,扭过头看向别处。
“有话就说,何必摆这样的脸色?”
刘彻回过身:“你干的好事!”
陈阿娇一愣,性格中的倔强和跋扈被刘彻一句话刺激出来:“我怎么了?你一年多不来我这里,一来就发这样的火,我是大汉皇后不是你的臣子!”
刘彻笑了,笑的很冷:“你还知道你是大汉皇后?你和你那个母亲做的那件事是大汉皇后应该做的?”
“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了?朕问你,子夫生产的时候,那两个淮南来的方士是怎么回事?”
陈阿娇一下就蒙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干任何事情都是好的,美的,即便是狐臭之类,闻起来也是香的。当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人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然后你就对他生出了厌恶,即便他美如天仙,即便他贤良淑德,任何优点看在你眼里就全变成了缺点。
刘彻看陈阿娇现在就是这种状态。陈阿娇不能说不漂亮,有点公主脾气也是应该的,必定身份摆在那里,让他平易近人点都不行。
“无话可说了?”刘彻冷声问道:“既然如此,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处置你?”
陈阿娇没有求饶,这不符合她的身份:“一个歌姬怎能与我相比?我是大汉皇后,她永远别想爬到我的头上!”
“啪!”刘彻扬手便是一巴掌:“子夫虽是歌姬,却替朕替大汉生下皇子,你呢?你给朕记住,朕能让你做皇后,就能废了你这皇后!”
这一巴掌打的很重,陈阿娇被打的跌坐地上。这是刘彻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挨打。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妆容花的一塌糊涂。但陈阿娇并没有哭,冲着刘彻吼叫:“我就是要让她死!谁让她能生下孩子,我却不能?这都是你造成的!”
“你……!”刘彻咬着牙:“不知悔改!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哈哈哈哈……”陈阿娇笑的让毛骨悚然:“好呀,那你就废了我,一个人留在这椒房殿里实在没什么意思,你最好能杀了我,一了百了。”
“你疯了!疯子!”刘彻抬脚便往门外走,边走边道:“传朕旨意,皇后巫蛊失德,废皇后位,幽闭长门宫。”
第632章 长门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咦……!这谁写的?如此肉麻!”苏任听韩庆一字一顿的将一片辞赋念完,便鄙夷起作者的人品:“写这东西的人就该拉出去砍了,指定不是好人。”
韩庆呵呵一笑:“此人可砍不得,难道先生就没看出来其中的关键。”
“一大清早,你拿一片淫秽辞赋让我看关键?亏你想的出来,说吧,你看出了什么关键?”
韩庆放下几页纸,坐到苏任身侧:“这辞赋名曰长门赋,先生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长门赋?”苏任一口茶便喷了出来。虽然他不是学汉语的,对古代辞赋也没什么研究,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和长门赋这两千古辞赋还是有所耳闻的。上林赋听说过一些,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至少写的气势宏大,反对奢侈,也说的过去。但这个长门赋真的不敢恭维,虽也写出了一个女人的幽怨,可那明目张胆的勾引还是让苏任无法接受。
连忙放下茶碗,拿出手帕收拾一下:“司马兄写的?”
韩庆一愣:“先生竟然能从长门两个字一下想到司马君实果然不是一般人。”
“行了,别拍马屁,说实话这赋我是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好奇馆陶公主用了什么方法让司马兄如此作践自己?女人?钱?好像司马兄都不缺,就算为了名位,也没有和刘嫖合作的可能。 `”
韩庆笑了笑:“那你就错了,听闻馆陶公主刘嫖为了求司马君实这赋,以百金相赠!百金也不是一百两,而是一百斤黄金。”
“一百斤黄金?!可真够大方的!”苏任惊讶的瞪大眼睛:“不行,我得去长安让司马兄请客,得了这么多钱财不花点怎么行?”
长门赋写的好,这是后世那些所谓的文学大家公认,但苏任并没有看出好在什么地方。一个怨妇思春的赋即便再如何高端大气上档次能高到什么地方去?说白了就是给皇帝的求情,或者表现皇后陈阿娇下贱的幌子。
司马相如虽然写了,却没有想到馆陶公主刘嫖竟然传扬的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他也知道这赋写的多么让人脸红,自从听到别人的议论之后门都不敢出,只躲在报社或者家中唉声叹气。实在得出门也坐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中,大热天的将帘子全都放下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他。
主父偃坐在司马相如对面,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道:“又是有人花钱要将长门赋登报的请求,这一次可是一千金,我觉得价钱已经很合适了,怎么样?司马主编可否……?”
司马相如摆摆手,头都没抬。这是第三个人了,第一次五百金,第二次八百金,第三次干脆一千金。谁都知道这几个商贾的后台是谁!刘嫖为了女儿能重新受宠,真可谓不计成本。一百斤黄金,再加一千金的登报钱,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主父偃笑呵呵的将单子放下:“哎!司马兄是赚钱了,咱们大汉报社自创建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就没了。”
“主父先生不要再羞臊我了,那一百金我全部拿出来上交报社可否?”
“哈哈哈……”主父偃大笑:“这恐怕不合规矩,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怎能上交报社?”
“我捐还不行吗?”
苏任带着韩庆进了大汉报社,门口的门子知道来人是谁,慌忙迎上去,一脸笑容的在前面带路。`虽说苏任现在不过一届平民,有眼力的都看的出来,这只是一时的,而且很快就有可能重新做官,说不定地位比以前还高。
报社如今已经很辉煌了,在临近长安的几个郡都建立了自己的分社,影响的范围逐步扩大。大汉报的篇幅也从开始的一张纸变成了现如今的七八张。内容从单一的朝廷政令和商贾信息,扩展到社会、政治、经济、文学、艺术等各个领域。上一期有关北军建设的一篇文章得到了刘彻的肯定,特意褒奖了司马相如和主父偃。
“快快快,司马兄挣了大钱,该请客!”人还没有进来,苏任的喊声就已经惊动了司马相如和主父偃。
司马相如是个纯文人,在大汉报社干的格外得心应手。主父偃虽然有些小心思,听说前几日丞相府长史便与主父偃交谈过,希望他能去丞相府任书记,却被主父偃拒绝了。苏任听了这个消息只是笑了笑,主父偃的学问没的说,人品却不怎么样!能永远留在这里不可能,但主父偃能拒绝一次丞相的邀请也算这几年没有白提携他。
司马相如被苏任说的无地自容,捂着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主父偃笑呵呵的将苏任往里让。亲自为苏任奉上茶水,笑道:“司马兄这几日连门都不敢出,还如何敢请客?只怕还没到翠香楼,整个长安人都能来围观。”
“哈哈哈……”苏任大笑,拍着司马相如的肩膀:“司马兄这是被名声所累呀!这是好事,何必这般愁眉苦脸?”
“哎!什么好事,一副拙作被如此传颂,何况还写的是这个,这张脸都丢光了!”
苏任喝了口茶,看着司马相如,突然道:“尊夫人的确是懂得女人的心思,这篇赋写的荡气回肠,只怕也是对司马兄的控诉?”
司马相如猛然抬头:“先生都知道了?”
韩庆和主父偃对望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竟然是卓夫人所为?”
苏任大笑,指着韩庆和主父偃:“你俩没看出来?这世上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司马兄男儿大丈夫写这种东西那可是不行的!”
“哎呀,卓夫人大才呀!”韩庆一个大大的马屁拍出去。
司马相如苦笑道:“海涵海涵,贱内实在不敢当。”
苏任道:“明日就让卓夫人来报社任副主编,这才叫夫唱妇随嘛!大汉报开辟女性专版,不能把眼光局限在男人身上,实际上最好赚钱的是女人和孩子。”
几个人被苏任天马行空的思维搞的有些混乱。司马相如连连摆手,主父偃在一旁偷笑,韩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行吗?”
大汉虽然开放,却没有女人为官的先例。虽说大汉报的主编不是多大的官,至少也是在丞相府注册得到皇帝肯的。若让一名女子当官,在这个男人集权的社会,保不齐生出什么母鸡司晨的说法。
苏任道:“此事我和陛下说,你们放心!”
对于长安城中传颂的长门赋,刘彻也拿到了刘嫖分出来的文字。本来这东西就是给皇帝看的,只要有心便能送到皇帝的案头。看过之后刘彻的心里多少还是起了些变化。无论怎么说他和陈阿娇曾经也是夫妻,情分虽不能说有多重,多少还是有些。一怒之下将陈阿娇送到长门宫,现在想想对陈阿娇的打击是挺大。
长门宫本是刘嫖的另一个情人董偃送给皇帝保命的,当然原本的主人是馆陶公主。将陈阿娇送到长门宫的另外一层含义和休了送回家没有多大区别。这样的惩罚非常严重,皇后被休这可是能让天下震动的事情,刘嫖这般下死力挽回不无道理。
轻轻叹了口气,刘彻伸直双腿靠在椅背上,他已经习惯了从苏家弄来的桌椅,的确比跪坐舒服很多,至少腿不麻了:“刘吉庆,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刘吉庆没说话,板着一张死人脸站在刘彻身后。
刘彻又道:“此赋一出,天下人会不会认为朕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刘吉庆一言不,呆如木鸡。
“呵呵呵!”刘彻自己都笑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从你陪伴朕以来,就没见过你说过别的话,算了,去把今日的奏折拿来,朕要看看北地的情况。”
苏任来的时候,刘彻的案头奏折堆积如山,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现皇帝的存在。若不是刘吉庆咳嗽一声,刘彻还在埋头简牍之中。
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苏任笑呵呵道:“陛下劳累一天,是不是该歇歇了?这可是上好的二锅头。”
刘彻也是一笑:“朕就知道你会来,要说谁能把你引诱来长安,还是朕的那个姑母比较厉害。”
“陛下别误会,这次纯粹是打秋风来的,司马兄挣了一百斤黄金,至少也得请我去翠香楼吃一顿吧?这不刚回来,便将剩菜剩饭拿了些孝敬陛下。”
“哈哈哈……有酒就好,剩菜剩饭就算了,朕可不是吃剩菜剩饭的人。”
苏任笑了笑:“那我就一个人吃,一边吃一边替陛下推荐个人,不知陛下可有兴趣?”
第633章 庄青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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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移dòng阅读中有人催更,四关也是百爪挠心的急呀!怎奈从年前开始,过年就忙,再加上年后老父亲住院治疗,还要上班,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写,保持一更有些对不起大家。幸好,老父亲前几天出院,一切平安。这段时间四关静下心来努力写积攒些稿子,从下月开始恢复两更。还请诸位继续支持,感谢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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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赋写的再好也不过是一首赋,哪怕看过人的哭着喊着奔回家,将那些被自己遗忘在犄角旮旯的女人翻出来,美美的过一下夫妻生活。或者撒脚如飞,从教坊司奔回家,跪在人老珠黄的大妇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说到底它还是一首赋,属于娱乐性质。比起一个女人为官这种千古奇闻,简直就上不得台面。
蜀中才女卓文君任大汉报副主编的事情是皇帝亲自下的诏书,丞相窦婴将卓文君找去谈了一次,立刻便在皇帝的诏书上盖了印。于是乎天xià第一个女官便宣告出炉了。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三皇五帝传下来,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点缀,或者是人类繁衍的工具。能做官的不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因为根本就没有。明清小说中的杨门女将不算在此列,她们本就是杜撰出来的一批人,有没有还得仔细考证。当然也会有人说出梁红玉、樊梨花、花木兰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可她们都没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官职。即便是在女皇帝武则天的大周朝也没有女人做官,上官婉儿也不过是个宫内官,并不在官吏集册中。
一般来说,古代女人做官的途径有两种,其一便是所谓的诰命夫人。这类人是因为丈夫或者子孙有能耐,得到皇帝的赏识,从而封一个虚衔,来满足她们家男人的虚荣心。第二种便是宫内官,她们的职权范围在宫内,外朝的男性官吏虽然也对她们恭敬有加,可在内心并不承认她们的地位。
卓文君的官职是记录在丞相府官吏名册中,有俸禄有职权,若论起品级差不多和后世的某报副主编一个职称,这在男权社会中绝对是爆zhà性新闻,而且是有史以来破天荒的头一份。说不定在司马迁的史记中都能混个世家出来。
既然是这样的好事,自然有人羡慕嫉妒恨,特别是那些挣扎在为官边沿始zhōng没能更进一步的人,更是恨之入骨。很不巧,在长安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人。
边通喝的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嘴里还是不停:“一个妇人竟然也能为官?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昏头了?想我等学富五车,等了这么久一事无成,一介妇人竟然受到如此礼遇,凭什么?”
“还能凭什么?凭人家有个好靠山!”王朝喝的也不少,接过边通的话头接着道:“谁让人家是司马相如的女人,是苏任看上的人?一个**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什么官?”
朱买臣呵呵一笑,仰脖将杯中酒喝干:“哎!早知现在,当初真不应该听你们二人的话,若去了岭南好歹也是一个县令,总比现在这般窝囊强上百倍。”
“老师也是无能!”边通狠狠的拍在桌面上:“好端端的太尉和许昌走那么近干什么?主持什么太皇太后的丧事?不但害了他,连我们兄弟都连累了。”
朱买臣摆摆手:“此事不能怪老师,他老人家也没有办法,作为太皇太后的老臣,迟早会被皇帝赶出朝堂,这不奇怪。”
“老臣怎么了?现在的丞相窦婴还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呢!只因人家看的准,先结交苏任,又巴结皇帝,三次拜相,放眼天xià谁有这样的殊荣?不行,我要上表,决不能让一个妇人踩在我们头上!”边通打了一个酒嗝,哇的一声吐的一塌糊涂。
王朝呵呵笑了两声:“上表?以什么身份上表?你我不过是原太尉府的门客,我们的表章怎能送到皇帝手中?”
朱买臣也打了个酒嗝:“我们不行,老师可以!虽然已经不再是太尉,老臣的分量还是有的。”
“对,就让老师上表!自古就没有妇人做官的先例!”边通忍住呕吐只说了一句,又开始狂吐。
借着酒醉,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计划着如何撺掇原太尉庄青翟出头。计划的很好,引经据典从各个方面分析了一个女人为官的害处,还将自己的学识吹嘘的天花乱坠。越说越高兴,喝的便越多。当最后一个朱买臣趴在桌子上胡言乱语的时候,三个人的酒宴才宣bù结束。
第二天,几个人头疼的厉害。喝了不少醒酒的汤水,又睡到大中午,这才艰难的从床榻上爬起来。朱买臣醒来的时候,边通和王朝在几名仆役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进了院子。
“朱兄,昨夜的话还算数否?”王朝不等边通开口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三个人虽是朋友,却以朱买臣为尊,凡是都看朱买臣的脸色。这种事情自然也得朱买臣拿主意,边通和王朝担心一旦说错了话,他们可不愿yì承担太大的责任。
“昨日说了什么?”
“那个妇人呀!”一听朱买臣竟然不记得了,边通便大声提醒。
朱买臣摸着自己的脑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便秘:“哪个妇人?”
“还能有哪个?自然是……,朱兄不会改biàn主意了吧?”边通看着朱买臣:“今日不管你们二人如何,小弟一定要联络众人一起上表,决不能让一个妇人踩在咱们头上,妇人就该有妇人的样子,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本分。”
王朝看了边通一眼:“你已经联络人了?”
边通摇摇头:“此事还用联络,谁人会喜欢一个妇人坐在头上?”
王朝想了想,皱起眉头:“这么做恐怕不妥吧!既然那个卓文君是皇帝亲封的,咱们联络众人一起上书,只会让陛下觉得咱们闹事,说不定更厌恶我们,以后岂不是再也没有机huì了?”
“那又如何,我就是……”
边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买臣制止了:“此事当从长计议,即便要联名上表,也得给老师说一声才好。”
“哼!只怕咱们的老师已经不是当初的老师了!”边通说的轻佻,看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根本没把老师庄青翟放在眼中。
朱买臣一愣:“什么意思?”
边通没说话,王朝叹了口气:“哎!说来也怪,今早我去看望老师,发现老师在收拾行囊。”
“怎么?老师要回武强?”
“回武强就好了,他是要去楼观台。”
“什么?楼观台?苏任的楼观台?”朱买臣一把抓住王朝的衣领,吓的两个仆人慌忙放手。
“那我们怎么办?”边通也是一惊,连忙又问了一句:“是另投别家,还是干cuì离开长安?”
王朝使劲掰开朱买臣的手,冷冷一笑:“怎么办?按照苏任的话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朱买臣喘着粗气,瞪了边通一眼:“离开长安?你想死吗?只要干离开长安,苏任有一万种办法杀了我们!”
边通连忙闭嘴,不在言语。朱买臣冷哼一声,扭头问王朝:“老师怎么突然要去楼观台?什么时候决定的?”
王朝道:“不知道,我只听管家说昨日咱们饮酒的时候苏任来了,与老师谈了一下午,相谈甚欢,苏任走了之后老师笑呵呵的开始准备,家中所有人等全部送回武强,只带一小童和书房中的所有书简。”
“完了,根本就没想着我们!”
朱买臣、边通、王朝虽然是庄青翟名义上的弟子,实际上他们是庄青翟的门客。按照常理,从庄青翟被罢官那会开始,他们几人就该离开,因为在庄青翟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好处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们三个人没走,一直滞留到现在。多三个人可不是多三张嘴那么简单,他们每天无所事事还要喝酒吃肉,说不定庄青翟早有赶他们走的意思,只是面子抹不开。
边通和王朝见朱买臣不说话,就有些着急:“朱兄,说话呀,咱们到底怎么办?”
朱买臣沉吟良久,目视左右仆役。边通和王朝会意,立刻吩咐所有人都下去。酒意早就醒了,完全是被惊醒的,进的屋来,边通还特意看了看门外没人,这才连忙将门掩上。
王朝给几人倒了水,自己先喝了一口:“朱兄,现在可以说说你什么打算了吧?庄青翟都被苏任收买,咱们几人可要小心,万一他对苏任说些什么,咱们可就……!以苏任的手段,我们可承shòu不起。”
边通长出一口气:“幸好有很多事庄青翟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事?就那一件就够苏任杀人了,还敢有别的?”
三个人进入一阵沉默期,偶尔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句话不说,估计都在猜测对方想什么。大约过了一刻钟,边通还是没有忍住:“要不咱们去馆陶公主府吧?如何?去别的勋贵家,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朱买臣一笑,摇摇头:“不,去什么地方都不妥,非但让别人看不起我们,还徒增苏任对我们的怒火,倒不如……”
“去楼观台!”王朝眼睛一亮。
朱买臣与王朝对望一眼,两人默契的笑笑。
边通疑惑道:“去楼观台?送到苏任手底下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们疯了?”
王朝一笑:“这就叫……”
“棒棒棒……”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吓的几个人一个激灵,连忙闭嘴。门外一人道:“朱先生、边先生、王先生,主人让三位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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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高人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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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冬季的来临,楼观书院的建设也进入了尾声,各处的工程都在收尾。操场还需平整压实,教室的外墙需要涂成白色,木工正在安装门窗。宿shè楼的木制架子床正在搬运组装,订做的被褥已经催促了三回。食堂里的锅灶是苏任亲自设计,巨大的铁锅在柴火下很快就会变热,比原本的铜鼎好用多了。
最主要也是最先建造起来的图书馆可是重中之重,靠着董仲舒和文党的面子,又有窦婴从中帮忙,太史令这才勉强同意将埋放在仓库中都快散架的竹简搬出来晾晒,顺便利用大汉报的作坊进行印制。一本本漂亮的书籍从竹简变成书本,再放进图书馆,供来这里就学的学子阅读。
为了保证楼观书院能顺利招收到学生,皇帝可谓煞费苦心,上个月便派人将制作好的牌匾送了过来。金光闪闪的敕造楼观书院六个大字瞬间闪瞎了长安人的眼。尚未正是开始招生,一批批坐着马车带着礼物的皇亲贵胄带着自家的儿子迫不及待的拜访。
别人不知道敕造楼观书院这六个字的含义,皇亲国戚们非常明白。有了这六个字,那就说明这里是皇帝的地盘,皇帝的地盘教出来的学生自然就是皇帝的学生。挂上皇帝学生的名头将来荫补个官绝对差不了,就连馆陶公主都托关xì找人,想要将陈须送进来。
苏任没心情理会那些人,专门将主父偃调过来帮忙。大汉报如今已经成了司马相如夫妇的主场,主父偃留在那里纯粹是个电灯泡。再说大汉报已经上了轨道,有没有主父偃作用不大,能到楼观书院做事,被那些大汉未来的官吏喊一声老师,日后再入朝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待遇,最起码不会比自己的学生低吧?
除了皇亲国戚,再就是朝臣。虽然那时候人口的出生率不是很高,却架不住多娶几个妻妾,凡是有能力者家中至少有一两个儿子,若是少了反而让人奇怪。对于朝臣们将子嗣送进来,皇亲国戚没有任何意见,但商贾、农人、工匠这些人的孩子也能进入书院之后,抗议的浪潮立刻就起来了。
严格的社会等级下,高一级的人和低一级的人都是不说话的,何况还同桌而食同榻而眠,更别说还要接受相同的教育。别的不说,万一某个皇亲的儿子没有一个工匠的儿子学的好,岂不成了天xià人的笑柄。在经过抗议被驳回之后,高等级的人做出了一个不约而同的事情,便是对自家儿子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让门楣抹黑。有甚者不惜用不能进祖坟进行威胁。
虽然只是报名,场面就已经宏大的一塌糊涂,几乎半个长安的人都到了楼观书院。若不是皇帝刘彻太忙,也会来看一看大汉朝的未来。这么多人到来,将长安与楼观台的小路向外拓展了好几米,借着冬季的干燥踩的严严实实,修路的事情都省了。
董仲舒露出了笑容,不再怀疑自己成为一代宗师的可能,整天站在门口,风雨无阻,凡是来报名的学子见了他都深深鞠躬,换几声安慰和褒奖。
文党摇头苦笑:“子恒呀!书院有了,学生也有了,老师从何而来?以老夫看,这段时间报名者不下一千,仅凭我们这些人恐怕难以教授?”
苏任微微一笑:“老师不用着急,这会说不定都在路上,年前肯定都有着落。”
“你还是不愿说明都是什么人?”
苏任笑了笑:“暂shí保密,等老师见过之后自然明白。”
一切收拾妥当,只等着过年开学。为了保证到时候不出任何差错,书院中的各项设施都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从后山直接引入水塔中的输水官道一截截的检查是否有漏水的可能。食堂中用的沼气是不是能保证十几个大灶所用。为学生们准备的院服和身份牌有没有遗漏。一切的一切忙的晕头转向。
眼看着就要过年,从蜀中和青州来的第一批老师终于到了。他们属于儒家的代表,都是董仲舒和文党去年邀约的,有几位竟然姓孔,苏任自然明白他们来自何处。这些人的到来,让书院热闹了起来,在董仲舒和文党的接待下,一大群儒生过的格外惬意,特别对有人自愿发扬儒家给予了高度评价。
兵家、法家、名家,阴阳家、农家、道家、医家的代表纷纷而来。没人知道苏任是怎么将这些请来的,也没人知道这些人自秦以后在什么地方,反正苏任全都找了出来。其中,庄青翟和韩安国最让人意外。他们是被朝廷罢官之人,这样的人放进书院来让董仲舒和文党很不高兴,几次三番找苏任理论,苏任都以各种借口躲开了。
苏任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拟定课表安排,董仲舒推门便进来,一张黑脸,苏任立刻就明白所为何事。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笑呵呵的给董仲舒行礼:“岳父来了,小子这就给您倒水!”
“不必,老夫来就是想要一个解释。”
“呵呵,岳父与老师、孔先生、公孙先生都是陛下钦点的博士,是这书院中最dà的人物,还需要向小子要什么解释?一切全凭岳父做主。”
“哼!说一套做一套,老夫不吃这一套,今日老夫把话放在这里,这书院是老夫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有他们没老夫,有老夫没他们!”
苏任心中诽谤:怎么就成你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一没有掏钱,二没有出力,这话说的真叫一个大言不惭。心中虽是这么想,脸上却笑呵呵的:“岳父既然这么说,小子就给您一个解释,还是那句话,岳父以为天xià之事都能用儒家经典治理?”
“那是自然!儒家以德治国,君主有德乃是百姓福气,自然风调雨顺天xià太平。”
苏任笑了笑:“既然如此,小子斗胆问岳父一句,若外敌入侵,儒家该如何应对?”
“以德服人!”
“若是服不了呢?就如匈奴一般,又当如何?”
“那就派大军平灭,永绝后患!”
“大军!儒家可知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分配粮草?何时行军何时扎营,何时进攻何时后退?”
苏任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何时,董仲舒被问蒙了,好半天没说话:“这等事情自有大将军去做,何必他人考lǜ?”
“既然天xià只有儒家,大将军也是儒家,岳父乃是当世大儒都不曾明白,一个儒家的大将军又能知道多少?”
“兵家尚可,道家何用?”说不过苏任,董仲舒便转移了话题。其实他最不愿yì的就是庄青翟一人,以前的道儒之争,不少儒家人被道家排挤,甚至死于非命,在儒家人眼中道家自然就成了仇敌。
苏任笑呵呵的将董仲舒扶着坐下:“好我的岳父呢!天xià之事没有哪一家一个能说清楚,大汉初期道家也做了不少好事,文景二帝时期天xià太平,百姓虽不富足,至少能吃饱穿暖,可见道家也有自己的长处,岳父不可厌恶一人而摈弃学问,若岳父能在学问上让庄青翟自己走人,小子绝无二话!”
“这可是你说的!”
苏任笑着点点头。他现在就是裁判员,游走于一群高人中间,既不能引起他们过分内斗,也不能让他们过于亲密,只要是在学术上的竞争,苏任还是希望看到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私藏,将全部本事教出去,为后世积累更多经验。
刚送走董仲舒,庄青翟又来了。老头子自从来到书院,白眼自然没少遭遇,谁让前几年他们仗着太皇太后的威严几乎将儒家逼入绝境,杀了不少儒家人不说,连其他诸子百家的学问都没有放过。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当时都干了些什么。
庄青翟比董仲舒客气,一脸的笑容还先对苏任施礼。苏任连忙让座:“先生住的还习惯?若有不适尽管给胡济他们说,先生能来小子替陛下感谢先生。”
庄青翟再次施礼:“子恒言重了,老夫待罪之身,能来书院教徒做梦都高兴,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就好,只要先生多教出几个好学生,陛下自然能明白先生的苦心。”
庄青翟重重的点点头,喝了口茶,欲言又止。
苏任笑道:“先生放心,刚才小子已经和岳父说好,他们不会再为难先生,至于学问上的比试,自然得靠先生自己,必定小子不好在这方面过多说什么。”
庄青翟长出一口气:“子恒不计前嫌,老夫感激不尽!还有一事,希望子恒能够包涵。”
“先生请讲。”
“哎!”庄青翟叹了口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当初出于对老夫不平,险些害……”
不等庄青翟说完,苏任连忙摆手:“此事就此揭过,只要他们能为书院做出一些贡献,小子绝不会再提及,就当没有这回事。”
庄青翟的眼泪险些出来,拉着苏任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子恒大度,老夫不如呀!”
两人正在感情最浓的时候,主父偃跑了进来,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来了,来了!先生等候已久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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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我的书院,我的家
公输轨算是熟人,当初建造太学的时候,苏任重金悬赏制图的工匠,公输轨曾经短暂的和苏任一起工作过。作为公输家的代表,公输轨对苏任某些建造方面的造诣也是颇为欣赏。这一次被苏任的人找到之后,公输轨说服家中几位长辈一起来到长安,想要看看苏任到底弄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学院。
刚刚拐过山脚,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座方方正正的大楼。说大,并非说的是高,而是真正的大。正对着大门的图书馆三层,每层约一丈高,长却又数十丈。两边是教学楼和宿舍楼,都是六层。虽然六层,却没有图书馆高。就这三座楼就让公输轨眼前一亮。
楼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整座楼用到的木料非常的少。作为公输班的后人,建筑和木器制作看一眼就能明白。三座楼几乎全部用石头砌城,就连门顶都是一整根石条,镌刻这每个楼的名字,古朴却不失端正,结实中带着挺拔。
“嗯!不错,虽是石头所建,倒也不失为一个杰作,特别那个穹顶,非常优美,不知道内部如何?”公输轨身后一名麻衣老者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公输轨道:“内部必定被利用到了极致,九叔见过我带回去的那些图纸,全都是按照苏先生的要求画的,画的时候小子搞不明白的地方,建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巧妙至极,一栋二层小楼,看着紧促,实际上宽敞舒服。”
公输轨的九叔名叫公输崖,虽不是公输家的家主,确是公输家公人第一人。这次随着公输轨一起来到长安,就是想见识一下公输轨口中那个奇才。公输家以木工见长,所做的器械无论是精巧的机关,还是犀利的战争器械,亦或是恢弘的建筑无不被世人称颂。面对苏任设计出来的房舍,公输崖不亲自来看看,实在是难受。
苏任跑的鞋都掉了一只,离着老远便开始打招呼:“公输兄,好久不见,可想煞小弟了!”
公输轨急忙上前行礼:“苏先生果然没有骗在下,此等书院的确天下少有,小人大开眼界!”
“公输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当初一见便不想让公输兄离开,今日重聚自当好好喝一杯,我这里可有好酒哦!”
“咳咳!”公输崖咳嗽两声。
公输轨连忙道:“苏先生见谅,我来介绍,这位便是小人的九叔公输崖!”
“公输崖见过苏先生!”
“公输先生一路辛苦,快快,里面请!”
苏任对公输家有如此礼遇,完全是冲着公输班的大名。公输班也就是鲁班被奉为木匠的祖师爷,在那个以木料为主要材料的时代,绝对是要格外敬畏的。小到桌椅板凳,大到攻城器械,都在公输家的研究范围之内。只要笼络住这群人,还愁不能弄出来强大的军事设施?
带着一群叫公输的人将书院的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苏任作为东道主,对每一处细节都讲述的井井有条,偶尔公输崖会提出些问题,苏任也是耐心解释,有时候甚至当场演示,看的公输崖赞叹不已。什么叫抽水马桶,什么叫淋浴,什么可伸缩的晾衣架,什么安装在房梁上的吊灯,一切的一切都让公输家这群土鳖震惊不已。
公输轨有些疑惑,趁着一个空挡将苏任拉到一旁:“苏先生,你这书院已经建成,将我们叫来是何用意?”
苏任笑道:“授徒呀!公输家的技艺天下无双,多教些徒弟,将公输家的技艺发扬光大岂不是件好事?”
公输轨瞪大双眼:“授徒?!”
“怎么,公输兄不愿意?”苏任看着公输轨:“只要公输兄答应了此事,我可以将建造书院的图纸双手奉送,实际上本人还有不少别的东西,若公输兄这次能够留下,咱们可以一起研究,不仅仅局限在建造房屋中哦?”
“难不成你还有更厉害的鲁班锁?”
苏任嘿嘿一笑,再不理会公输轨,转身去招呼公输崖一行。公输家这次派了十几个人来,其中还有公输崖,留下来的可能性非常大,只要苏任能拿出让公输家愿意卖命的东西就成。苏任也知道他和公输轨的谈话,用不到晚上就会传进公输崖的耳朵,看第一眼就明白公输崖是个典型的工匠,双手粗糙,虽然上了年岁身子骨却不弱,这就是常年干活留下的。
整整一天,苏任都和公输家的人混在一起。除了吃饭就是参观,对于书院中奇怪的东西公输家的人迸发出了格外的热情。当然,在某些方面他们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可以说,公输家的人和苏任相谈甚欢,甚至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苏任当晚便将六十四柱和一百二十八柱鲁班锁的图纸奉上。第二天一早,顶着熊猫眼的公输轨乐呵呵的告诉苏任,他九叔公输崖以及其他公输家的人愿意留在书院授徒。
公输家是最后一个抵达的教师团。从十月份开始,直到过年还有陆陆续续的人前来楼观台,其中不乏慕名而来者。有些人滥竽充数,有些人有真才实学。苏任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自然是礼遇有加,即便是那些投机取巧者,苏任也是笑脸相迎,只在学问一徒让其自动走人,绝不用强。
这个年是楼观台最热闹的一个年,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地高人齐聚楼观台。尚未开始上课,便有些人迫不及待的进行了好几场内部比试。胜者自然高高兴兴,败者也从中吸取了养分。在苏任的斡旋和游走之下,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其乐融融。
刘彻很给苏任长脸,对于诸子百家的容忍超乎了苏任的想象。既然是书院,各人的官职就应该定下来。刘彻是名誉院长,董仲舒是当仁不让的山长,文党、孔定国和公孙弘是山长丞,其余诸子百家按照地位奉为博士、主讲等。主父偃被任命为书院祭酒,就连胡济都是祭酒丞。可谓是人人有官做,大家都高兴。
大年三十那一天,苏任亲自下厨,在十几个厨子的帮忙下,整了好大一桌酒席。凡是在书院中没有走的人全都叫来。不管你是山长还是打杂的杂役,苏任一视同仁热热闹闹的闹了一整天,好些人喝醉了酒,死死抱住苏任发的红包,趴在桌子上咧着嘴傻笑。
苏任也喝的不少,若不是装醉恐怕都回不来。大家心里清楚,现在的这一切都是苏任带来的。没有他,博士、主讲只能缩在某个偏远地方教授几个蒙童度日。打杂的比他们更惨,饿死都有可能。所以在众人的轮番轰炸之下,即便装醉也喝的不少。
拉着冷月和董倩的手,苏任两眼放光,脸上的喜气收不住,刚回到房中便开始动手动脚。董倩一手捧着巨大的肚子,一把将苏任推开:“离我远点,去找冷妹妹!”
苏任嘿嘿傻笑,看着董倩的肚子道:“儿子,你听好了,你爹干了一件大事,天大的大事,是要写进史书的大事,你小子有福气,生出来就锦衣玉食,老子我当初可差点被狼吃了,要不是你娘救了,就没你!日后若是不孝顺,看老子打断你的腿!”
董倩皱着眉头:“胡说什么,我的孩子岂能不孝顺?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我怎的了?我可是干大事的人!”苏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董倩连忙扶住:“好好好,你是干大事的大丈夫,天色都晚了,要不明天接着说?”
苏任像个孩子,惹的冷月嘿嘿直笑。姐妹俩好不容易将苏任哄上了床,收拾妥当。看着苏任流着口水酣睡。冷月忽然笑了:“夫君真的干了一件大事,这样的书院从古到今也就这一座。”
董倩一笑:“瞧你那样子,又不是你干的,他这些年干的事情哪一件不大?开拓夜郎和羌地商路不大?还是平定岭南叛乱不大?不过呀,就是苦了咱们三个!今后如这一年这般聚在一起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少!”
“三个?哦,忘记还有都江堰的绿倚姐姐,她也真是不容易。”
董倩微微一笑:“其实我挺羡慕司马相如和文君姐姐的,如今夫妻两人无论是在内还是在外全在一处,想想都觉得好,只可惜也不见有个孩子,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真就成神仙伴侣了。”
冷月笑道:“别说他们了,姐姐你也快要生了,多替夫君添个儿子才是正事!”
“人小鬼大,好像你不会再生了一样!”姐妹二人打闹了一阵,冷月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抱着苏惠儿:“今日他喝成这样,便宜你了,惠儿今夜和我睡!”
门外的酒宴还在继续,没人觉得冷。不管是士人还是杂役,喝多了全都是一个德行,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大喊,时而低吟。总之,所有人都疯狂了。也不知道是霍金还是霍去病,听了苏任说过年要放炮仗的胡话,竟然偷偷的从隐秘库房中弄出来两个小号霹雳弹点燃了扔进水塘里。砰的一声,炸出几丈高的水柱,引起一阵惊呼。
第636章 开学了!
刚下了一场了雪,道路泥泞不堪,原本一匹马拉的马车现在得套两匹才行,反倒是牛车能轻松自如的行走,不受一点影响。
一大早,长安的西门便被官军戒严,看着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擎着兵器面无表情的禁军,所有人自觉地绕道而行。但是,当他们绕出西门外却发现,城外的官道上也有这样的禁军。抬头看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竟然望不到头。有懂规矩的心中一惊,难不成皇帝要出巡?
没带百官,没带宫女。刘彻的马车用四匹马拉,圆圆的车盖下厚实的帘子将外面的风雪挡住,车内安放了火盆,只是稍微有些颠簸,其他的一切都好。刘彻坐在车内昏昏欲睡,一则是昨夜睡的太晚,早上起来的太早,第二有可能是被碳气给熏着了。
本以为这次微服出巡可以自由一点,谁知道出来之后才知道还是弄的天下皆知。已经过了上元节,勤劳的人家早早的已经开始忙碌,特别是西门外这条路更是繁忙。被皇帝的车驾挤到路边去的人纷纷跪地,完全不顾弄得满身泥泞,甚至于一些人激动的哭泣着。
“刘吉庆,还有多远?”
骑着马的老宫人刘吉庆连忙跑过来:“回禀陛下,不远了,再有三个时辰就能到。”
“三个时辰?走快些,咱们挤在路中间,旁人还如何行走?今日可是楼观书院报到的日子!”
“喏!”刘吉庆答应一声,纵马朝前面去了。
今日是楼观书院报到的日子,所有在楼观书院报了名的学生今日必须到达,验看过身份领取必须用品之后,就再也不能有人陪了,哪怕是王侯家的公子也是一样,除了学生之外闲杂人等全部都会被赶出去。自然有些人舍不得自家的宝贝儿子,被灌夫一通臭骂之后也只能退回去。
楼观书院和旁家书院不同,在这里就学不但不用缴纳绢束,每个月还有些银钱可以拿回家,单凭这一项穷苦人家的子弟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所以才有如今的辉煌。这么做的目的不是苏任钱多的没地方花,而是形势所迫,不这样干,造这么大的书院就没有必要,一个太学足以。
苏任穿着书院的制服,胸前别着一枚象征博士的银色徽章静静的站在大门口。徽章是苏任的独创,在书院中每一种身份都有不同的徽章,山长、山长丞是金光闪闪的金色,博士是银色,讲师之类的是铜色,祭酒等行政人员是黑色、灰色,就连门口看门的两个老奴都有绿色的徽章。让人一目了然,看一眼就明白此人的身份。
另外院服也是特制的,没有宽袍大袖,全部是收腰设计,紧袖口。若不是董仲舒等人集体反对,苏任都能搞出上衣裤子的分类来。想想一群挽着发髻,穿着类似于后世军装的一群人站在眼前,无缘无故都能笑出声。
“让让让,隆虑候来了!”一阵吵闹将整整齐齐的队伍挤的散乱不堪。陈须趾高气昂,在几名恶奴的簇拥下将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挤去了一边。
负责报名的朱买臣连忙起身,先对陈须施了一礼,道:“隆虑候到了有失远迎,请讲您的报名通知书和身份文牒交予在下。”
陈须面目朝天,一名恶奴冷笑:“隆虑候你都不认识?还要什么通知书和文牒?”
“在下这也是……”
朱买臣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几个恶奴三两下便将桌椅掀翻。围观的人群连忙后退,都知道隆虑候陈须是馆陶公主的长子,在长安乃是纨绔中的纨绔,招惹他没有半分好处。
朱买臣捂着脸,委屈的望着陈午:“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小人这就帮您办理!”
听到这里,苏任脸色一沉就想过去会会这个隆虑候陈须,同时也给朱买臣点颜色看看,本指望他能学好,没想到还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总想着依附权贵走捷径的家伙。这样的人不能留在书院,必须找个理由让其滚蛋,一粒老鼠屎能坏了整锅汤。
苏任还没动,陈须身后一名少年却冷笑道:“隆虑候好大的阵势,这里是楼观书院,不是隆虑候府,更不是馆陶公主府!”
“你说什么?找打!”陈须一回身,立刻有两个恶奴就要动手。
那少年瘦削的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看着陈须,接着道:“高祖有言,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小人命贱,就算杀了小人,小人也不会动手,但隆虑候可要考虑清楚您的下场。”
“你在威胁本候?”陈须冷冷一笑。
少年道:“不敢,小人只是实话实说,这里都是三辅之民,更有长安百姓,其中不少隆虑候应该也认识,大汉律,当众行凶罪加一等,即便您是隆虑候恐怕也盖不住!”又指着几个恶奴笑道:“仗势欺人的狗,你们可想清楚了,此地乃是天下脚下,更是苏先生建造的书院,各路大家云集,就算隆虑候侥幸脱险,你们的下场绝不会太好。”
短短两句话,立刻让场面静下来。就连陈须身旁的恶奴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少年Y冷的一笑:“据小人所知,陛下的车驾应该就要到了,隆虑候若不想让陛下看见这般场景,还是规规矩矩的去后面排队比较好。”
陈须呼呼的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眼睛。山脚下已经看见了锦旗,陈须真不敢让陛下看见自己行凶。如今妹妹已经被幽闭长门宫,虽皇后之位未除,失宠已成定局。母亲馆陶公主都夹着尾巴做人了,何况是他。
指着那少年,陈须道:“好!今日就饶了你,可敢告知名姓?他日必将厚报!”
“哈哈哈!”少年一笑:“有何不敢,在下杜陵张汤!静候隆虑候厚报!”
看着陈须灰溜溜的背影,苏任微微一笑,转身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在张汤的组织下,乱糟糟的队伍重新整齐起来。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少人对张汤心生佩服,有几个已经凑到跟前主动攀谈。反而对挨了一巴掌的朱买臣冷眼相向,冷嘲热讽不断。
苏任招过主父偃,趴在耳边耳语几句,主父偃点点头转身走了。
皇帝没走正门,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不走大门的皇帝。书院门口的人实在太多,别说车马,就是单独一个人都得往里挤。若皇帝车驾一到,跪拜之下保不齐闹出什么事情,反而失了礼数。在霍金和霍去病的带领下,刘彻将车驾扔在山下,只带着刘吉庆和几名护卫绕过正门,从旁边的角门进了书院。
刘彻第一次来,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新奇。霍去病主动当起了解说员,还拍着胸脯自豪的向姨丈夸耀,自己是楼观书院第一个学生,引得刘彻哈哈大笑。
苏任来的时候,刘彻刚参观完图书馆出来。既然是微服,那就没有行大礼,苏任拱拱手:“刘兄准备待几日?明日要给所有学子办个开学典礼,作为名誉院长,刘兄该说两句。”
“朕,我该说些什么?”刘彻有些激动,这些都是大汉将来的栋梁,比那些死气沉沉的老官僚强得多。
苏任道:“也不需要说什么,无外乎鼓励,再说说我们大汉的前景,让这些年轻人有冲劲就行!”
刘彻笑道:“你还是想让我替你的书院做幌子吧!”
苏任摆摆手:“这可不是我的书院,大门上明明写着敕造楼观书院,是您的!”
两人哈哈大笑。
天色渐晚,报了名的自有杂役领去自己的宿舍,没报名的还在外面拥挤。这对于大汉的年轻人来说都是新奇的,很快就忘记了与父母的生离死别,努力适应新奇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只有陈须被拒之门外,另外朱买臣在尚未正式开学,就得了一个严重警告处分,算是两件无伤大雅的事情。陈须发了一阵牢S,朱买臣喝了两口烈酒,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至少目前对谁也没有影响。
第二天,突兀的号角将熟睡的学子们惊醒。灌夫的大嗓门站在宿舍楼下咆哮。没人不怕灌夫,昨夜因为两个纨绔兴奋的睡不着,就在院子里乱转了一圈,被灌夫打的血R模糊。这一下他们终于知道,灌夫的话不只是吓唬他们。六名带着红色徽章的督学,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催促,起的慢一点就是一G子,也不管打在什么地方。就这,一个集合也用了一刻钟,又有十二个人被灌夫揍了。
庞大的队伍开始绕着巨大的C场跑步,刘彻对此格外好奇,便问道:“为何如此?书院不就是做学问,这跑步乃是军队的事情。”
苏任笑道:“陛下的书院不能培养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笨蛋,君子六艺不能说样样精通,至少也得全部学学,再说跑步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他们健健康康。”
跑完步,吃完饭,回宿舍拿上自己的小马扎参加楼观书院第一届的开学典礼。苏任先将主要的老师一一介绍,当喊出名誉院长皇帝陛下的时候,场面一下子就失控了。
第637章 军训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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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讲的很好,有情有义,激荡人心。特别是最后那一个拱手,让所有人惶恐的趴在地上,估计他们到死都忘不了皇帝给自己行礼这件事。
在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朝拜声中,楼观书院就算正式成立,正式开始自己的运转。没有大碗的酒,也没有大口的肉。大汉还很穷,还有蛮夷窥伺,所以开学典礼只用语言表达就够了,这也符合苏任对开学典礼的怀念。
说起来苏任从学xiào走出来差不多也有十年时间,前世六年,后世四年。在学xiào的日子是最快乐的日子,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完全把自己当猪一样养。若不是还惦记那个总在眼前晃悠的女人,苏任都不明白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到底学了些什么?
楼观书院没有女子,这是不科学的。一群大男人聚集在一起阳气太重,旺盛的精神只进行学问研究明显不够。所以苏任请来了自己的兄弟帮忙。李当户、卫青、公孙贺、公孙傲就是他找的帮手,至于干什么这就不用说了,两个字军训。
第二天,当那些还沉积在昨日皇帝那激情澎湃的演讲中不能自拔的学子们走出宿shè楼之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在操场上站的整整齐齐。盔甲和bīngqì一样不缺,有几个的手里甚至提着长戟和长矛。
灌夫是这次军训的总指挥,一声大吼让学生们都是一惊:“都给老子站直了!敢乱动者,你们知道后果!”
巡视一圈,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冷笑几声接着道:“苏小子说不能把你们培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废物,除了做学问之外,给尔等增加了另外一个课程,叫什么体育!老子不管什么是体育,反正这个课程我是老师,所以就按我说的来。”
“这些禁军都是老子请来的,接下来一旬时间全部由他们来对你们训liàn!咱丑话说在前面,谁达不到要求,一个字打!一次达不到十鞭子,两次达不到二十鞭子,三次达不到一日不许吃饭,若四次还是达不到,那就请出去,书院不要你们了!这点苦都受不了,学问指定也做不好。”
“谁!谁在说话?”灌夫的话还没说完,一千多人就变成了一千多只苍蝇。
还真有不怕死的立刻大声道:“我们是来做学问的,不是来当兵的,若是这样,这书院不来也罢!”
灌夫脸一黑:“有志气!那你就出来,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还真有三五个不知死活的走出队列,骂骂咧咧的准备回宿shè收拾东西。刚到门口便被看门的军卒拦住,几个人想要硬闯,废话没多说,十几个禁军一拥而上,三五个纨绔岂是对shǒu。瞬间就被放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灌夫站在一旁嘿嘿的看着冷笑:“这宿shè里的东西都是书院的,就连你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书院的,全都脱了,扔出去!”
董仲舒看的咬牙切齿,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让他很不爽,正想下去阻止,韩安国淡淡的叹了口气:“这些孩子还是没有明白呀!”
文党连忙问道:“明白什么?”
韩安国道:“苏先生所说的军训,在下倒是品出了一些味道,似这等尚未开始便不愿受苦准备离开者,在军中有个名zì叫逃兵,此等人就算能顺利出师,日后绝不是什么好官。”
有几个跟着点头。董仲舒也收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看。
眼睁睁看着五个家伙被剥的和退了毛的猪一样扔出书院,剩下的人再也没人敢乱说一句。灌夫对此很满意:“不错,还有明白人,既然没有人还想走,那咱们的军训就正是开始!”
“每十人一组,跟随一名禁军学习,这一旬时间他们就是你们的老师,吃饭坐卧全都听他的,谁不听话那些家伙就是榜样!不要以为自己还是王候的子侄,从现在开始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楼观书院的学生,若让老夫知道那个小子敢仗着祖辈的荣耀闹事,老夫亲自杀到他们家去!”
“开始!”
古代的军队训liàn很简单,他们注重的是阵法和个人勇武。对于后世军队中的条条框框完全没有涉及,所练所做无外乎锻炼体魄的一些简单方式,粗糙而且用处不大。苏任看了两天就有些不适应了,觉得这样的军训太过普通,没有丝毫的怀旧感。于是乎,十个最瘦弱的学生就归入了苏任的手下。
见苏任要亲自上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yì。老的少的笑话了苏任两天,又是韩安国看出了些门道。站队、走路、跑步、甚至于坐卧十个人如同一个人,这不正是兵法中所说的如使臂膀吗?只要苏任一声令下,十个孩子迈着相同的步伐抬头挺胸径直向前,只要苏任不喊停,哪怕前面是树是墙也是义无反顾。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会如何?韩安国能想xiàng的到。
除了韩安国,卫青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他带来的二十名禁军连夜向苏任请教,第五天的时候,大多数小队都开始了如苏任一般的训liàn。操场上的号子喊的山响,无论是学生还是禁军挥汗如雨,对这种军训激情无xiàn。
苏任正在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有关军事的事情写成书本,免得卫青和李当户他们打扰自己的休息。韩安国提着酒带着肉敲响了苏任的房门。他是兵法大家,自然想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今日看见苏任房中没人,这才鼓足勇气进来讨教。
放下酒壶和食盒,先对苏任行了个大礼:“先生博学,在下看了几日才明白先生所为的军训乃是兵家至宝,斗胆前来讨教,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苏任被韩安国一本正经的样子搞的哭笑不得。他完全是想回味当初的记忆,这才一时兴起搞这个军训,卫青、李当户当这是宝贝已经让苏任觉得yì外了,没想到韩安国也是如此。连忙将韩安国扶起来:“韩先生谬赞了,我也只知道这些,这不正在写出来,免得那几个家伙天天晚上缠着我,连觉都睡不好。”
韩安国大喜:“先生写好,可否给在下一份?孙膑当年能将齐国的宫女练成精兵,本觉得是个笑话,见了先生的训liàn方法,才明白练兵的真正含义,这几日也小有心得,希望与先生探讨一二,在下带来酒肉,不如边吃边谈如何?”
“行呀!韩先生当年可是带着梁国军马挡住吴国大军的功臣,与韩先生谈论兵法,有些班门弄斧,先生不见笑就好。”
摆开酒菜,对饮一杯。韩安国起了头:“兵者,勇也!何为勇,乃是一往直前,看先生训liàn学生的手法不练体魄而连服从,执行口令不打折扣,勇也!”
苏任看了韩安国一眼,果然是兵法大家,一句话就说中了要害。点点头,吃了一口肉:“的确如此,当年老师教我这样一句话,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勇往直前,就算是畏死也得先执行了命令,这才是合格的军兵。”
“说的好!该为先生的老师饮一杯。”韩安国仰头一饮而尽。
苏任也喝了一杯:“练兵就是让军卒服从指挥,战阵之上并非一人之力能战胜敌人,只有众人一条心才有胜利的可能,所以说当千百人如一人一样,就算是死地也能杀出一条生路!只可惜在下只学了些皮毛,如何实现还得请韩先生多多费心。”
韩安国呵呵一笑:“先生谦虚,韩安国虽学兵家,见了先生的练兵之法才算真正明白兵家的奥义。”
“您就别吹捧我了,共勉共勉!”两人哈哈一笑。
韩安国是田蚡旧臣,不过这个人有个好处,知道趋利避害,且心性尚可,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所以苏任才从东海将其弄回来,准备在书院待两年,等刘彻准备对匈奴用兵的时候,此人还是可以用的。韩安国也善于学习,此次发现苏任训liàn学生的怪异之后,立刻就能想到练兵上来,可见此人若做将帅也是可以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直谈到半夜。从练兵谈到大汉兵制,又说了针对匈奴的用兵策略。鸡叫了三遍,这才依依不舍的分手。这一次长谈,韩安国对苏任有了进一步了解,同时苏任也对韩安国做了详细的观察。苏任觉得韩安国是个人才,只要用的好也能变成利器。韩安国与苏任有了联系,能想xiàng的来日后自己重回官场不是难事。
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才分手。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东边已经发白,知道这一夜又睡不成了,伸了个懒腰,重新回到桌边接着自己没完成的工作。
军训手册是苏任对他的作品起的名zì。这个名zì太俗,俗的没有一点新意,比起孙子兵法,孙武兵法,魏燎子之类的差的太远。就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放在卫青、李当户等人面前的时候,几个人如获至宝,恨不得据为己有。幸亏苏任让人多抄录了几份,要不然非打的头破血流不可。
公孙贺一边翻书,一边小声对苏任道:“听说韩安国找过你?你可千万别被那老小子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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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十万头羊驼
军训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课程还在后面。∽↗頂∽↗点∽↗小∽↗说,这一千多名孩子不是来当兵的,做学问才是他们的主业。在结束了军训之后,正式上课才算开始。
苏任在家睡的正好,一旬的军训最累的就是他,不但要训练分给他的十个学生,连带着那些自己请来训练学生的禁军也成了他的学生。白天忙完,晚上还要接受公孙贺等人的骚扰。就算是铁打的人,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也有倒下的时候。
在教会其他人自己知道有关练兵的所有之后,苏任一头钻进家中,倒在床上大睡了三天。
“先生!先生,出大事了,你快去书院看看吧!”
苏任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什么事情都可以出,唯独书院不能出事。坐在床沿上愣了那么三秒:“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韩庆摇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董先生正在骂人,听上去骂的是您!”
“骂我?骂我作甚?我累了一旬,睡个懒觉至于吗?”一边穿衣服一边嘀咕。
“好像不是嫌你睡懒觉。”
“那还有什么?”
韩庆不说话,只是帮着苏任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跑,还没进书院的院子,董仲舒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韩庆说的没错,老头子就是在骂他,文言文拽词的好处就是明明知道他在骂你,却听不明白骂的是什么,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见苏任来了,董仲舒的骂声更大,当着所有人的面恨不得将苏任吃了,文党拉了三四次都没能拉住。苏任给韩庆使了个眼色,韩庆连忙和文党一起将老头子送去房中捣气。
孔定国和公孙弘摇头叹气。灌夫道:“这有什么!不识字也不是多大的事,我还不识字呢!”
苏任被说的莫名其妙,连忙拉住孔定国和公孙弘。孔定国是孔子的子孙,儒家的绝对代表,在四书五经上的造诣很深。公孙弘年纪相对较大,也更加老成,四十岁才开始学习儒家,短短几年便有很高造诣,是孔定国给苏任推荐的。
“二位,到底出了什么事?”
孔定国笑了两声:“虽说有教无类,至少得识字吧?目不识丁,如何做学问?”
苏任一愣,看着孔定国。公孙弘示意苏任看看旁边。直到这时候苏任才主意到,刚才董仲舒站的地方有三五十个学生低着头一声不吭:“怎么,这些学生犯了错,惹岳父不高兴了?”
公孙弘长叹一声:“何止不高兴,他们就是孔先生口中说的目不识丁者。”
“什么?”苏任一下子就蒙了,心头好像有十万头那个什么羊驼狂奔而过。什么叫目不识丁,就是文盲。这样的人跑书院来干什么?
公孙弘又道:“这些是不识字的,还有一百多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刚才主父祭酒大概统计了一下,整个书院能勉强写出一片文章的人不足一成。”
苏任是欲哭无泪,差点吐血。当初招收学生的时候,完全凭借了自己的经验。在他的认识中,天下基本已经消除了文盲,所有人至少也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最不济也是小学毕业。但他却忘记了这是汉朝,两千年前的汉朝,忘记了识字并不是有钱就能干的事情。
苏任想骂人,可看见那些如鹌鹑一样的家伙,生生忍住了。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个笑话闹的有些大,不但打了自己的脸,还顺带将皇帝刘彻的脸也给打了。当初刘彻那激情洋溢的演讲,全都讲到了狗身上,非但没能起到好作用,反而会被天下人耻笑。
急匆匆的来,默默的往回走,一声不吭。所过之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看着苏任的背影,那些博士、讲师都已经打定了收拾行囊回家的念头。
董仲舒气的躺在床上还在骂人,老头子没被气死算是万幸。见苏任进来,将脑袋扭向一边不理他。文党过来拍拍苏任的肩膀:“淳于先生已经看过,没什么大碍。”
苏任行了礼,文党叹着气和韩庆走了出去。
苏任噗通一声跪在董仲舒窗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岳父,小子错了!小子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岳父有气打小子一顿都成,万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董仲舒哼了一声,还是没看苏任。
“咱们开办书院就是为了传授学问,既然他们不会,作为师长教授就是,小子思量了一下,可将所有学生分批处理,不识字的咱们教他们识字,识字的便从最基础的论语教起,不会写文章的教他们写文章,能写文章的可以教他们学问。”
“咱们的书院刚刚建立,各家优秀的子侄也不会送到这里来,只要咱们能培养出一批人,将来就会有更多的人进入书院,小子也想好了,等他们出师了也可以分类对待,资质差的放倒县里教授蒙童,资质尚可的放倒郡里开办书院,如此一层层的培养,百年,不,十年之内再进入咱们书院的人就不是这个局面,我大汉也会有更多人才涌现,替大汉替陛下效力。”
董仲舒终于转过了头,看了苏任一眼,叹了口气:“哎!自古开山立宗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今这个局面老夫也是罪责难逃,天下做学问的无不是世家大族,穷苦百姓温饱尚且不足,哪有时间和银钱做学问?一下子涌进来千人,老夫被眼前的喜悦冲昏了,起来吧!”
苏任慢慢起身,来到董仲舒身旁:“此事还请岳父对诸位博士、讲师说明,就算再苦,小子也要保证书院继续下去。”
董仲舒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在苏任和董仲舒的处理下总算是落了地。当初设想的满校园都是才俊的规划泡了汤,本着违心的有教无类的说法,苏任在书院中来了一次摸底考试。实际上这些白纸一样的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干净。任凭你在他们身上描绘,他们就会按着你替他们选好的路走下去。
考试题目是苏任自己设定的,从各位博士出的题目中挑选了一部分。还别说效果很好,有些不识字的却对木匠技能了如指掌。有些五大三粗的对带兵打仗颇有心得。有些看见一幅画就能滔滔不绝给你讲半个时辰,而口不干舌不燥。当然也有最出挑的,那个杜陵张汤就是一个人才,不仅对大汉律了熟于胸,写的治狱文书比经年老吏都清楚。
董仲舒摇头叹气:“除了一个狱吏,余者都不堪大用!”
文党笑道:“有总比没有强,谁也不好说,六年之后,这些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到时出一两个人才也未可知。”
按照苏任的办法,对学生们进行了分科。不识字的分在一起,先从识字开始。稍微识点字教些论语、诗经之类。能写文章的才会按照他们的个人情况,学习不同的科目。有儒家天赋的学习儒家,有兵家天赋的学习兵家。反正每个人在书院中都能找到自己的定位。
为了这个事情,又忙碌了整整一月。当一切落地,该干什么的干什么,该怎么干的都有了自己的道道之后,苏任总算可以休息一下。虽说书院的起步不好,苏任心中却也明白,只要能坚持下去,总有成为大汉最高学府的那一天。什么太学世家,统统靠后。
苏任也是书院中的老师,算学一途天下无出其右,所以他就担当了所有人学生的算学课。对于古人来说,别说算学能数数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零到九,十个阿拉伯数字苏任教授了整整三天,竟然还有人不明白都代表的是什么。当一个十八岁的小子,拿着六和九两个数字模型说是十八,苏任杀人的心思都有。
就这么一晃,有一个重要的日子来临了。
寒食节是祭祖的大日子,为此书院专门放假三天,让学生们回家祭祖。原本以为出了书院大门,这些小子恨不得鲜衣怒马纵情狂奔一阵,谁料想竟然没人愿意脱掉身上的院服,即便是天气已经热起来,厚重的棉服穿上走不了几步就冒汗都不愿意脱下来。
苏家当然也得祭祖,但该怎么祭,祭谁成了一个问题。祭拜先祖,必然就得添上父母名讳,可说不定父母在后世活的好好的,这么一搞不是咒父母完蛋吗?祭拜老师,总得有这个人吧。思来想去,苏任和往常一样,在这一天一个人溜了出来。
春意已经很浓,池塘边的柳树也发了新芽,走了一冬天的石子路也没有当初那么咯脚了。韩庆也没有祭祖,他不是没有祖宗可祭,而是不能祭。韩信是因为谋反处死的,到现在还没有被平反,祭拜一个谋反的罪臣在律法上和谋反同罪。所以昨天晚上,韩庆偷偷的在后山小祭了一下就收场了。
两人并排而行,呼吸着山间的空气,苏任突然问道:“你来长安也有一年了吧?”
韩庆点点头:“一年多了,前年年前随先生来的。”
第639章 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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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干燥,立春之后只下了那么一场小雨,去年冬天xià的雪也不多。开了春,农人们便迫不及待的引周边河流的水对自家的土地进行灌溉。楼观台东面的黑河便是附近主要的灌溉水源,可惜河水也不多,上游截断河流之后,下游便没了水。为此,几个村庄之间已经爆发了几次械斗。
苏任带着农学的几个学生游走在楼观台附近查看灾情,顺便选定几个打井的地方。虽说在没有抽水机的时代,井水对农业的贡献杯水车薪,至少能解决人畜饮水的问题。按理说盩厔县不缺水,东边有黑河,西面有清水河,北面就是渭河,南面秦岭中流下来的小河更是不计其数。只因为去年冬天和今春降水太少,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盩厔县令裴松年嘴上起了泡,无论是旱灾还是械斗都让他这个县令不好办。带着乡老求了各路能求的神仙,天上就是一滴雨不下。
“苏先生,都说你智计广博,如今这情形可有什么办法?”裴松年实在无奈,抓住苏任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能做的他都做了,若是苏任也没有办法,自己至少也尽力了。
苏任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天。长时间的干旱,泥土已经变成了粉末,风一吹尘土飞扬,这才有后世那种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大吼秦腔的气势。
“天灾无能为力,自救倒是有可能!”
“哦!苏先生请讲,只要有一线可能,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万万不能让灾民涌往长安。”
“涌往长安又如何?天灾时期最该出力的就是朝廷,这都多少天了,朝廷竟然没有丝毫动作,只要田地里那几根庄稼苗一死,就只剩下去长安讨饭了。”
裴松年连连打躬:“好我的苏先生,此话万万说不得,您还是说说有何自救的良策为上!”
苏任一笑:“既然没有粮食,那就吃肉呗!”
“啊!”裴松年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苏先生,咱们不开玩笑,粮食都没有哪里还来的肉?”
“你没有我有!还记得去年我收购的那些家禽吗?差点将整个三辅买空,甚至于都影响了物价动荡。”
裴松年是县令,最亲民的一层官吏,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虽说那点鸡鸭对于一县之人有点少,至少也能稍微缓解一下燃眉之急。连忙道:“苏先生要将这些鸡鸭送给在下,在关jiàn的时候分发给百姓食用?”
苏任瞪了裴松年一眼:“你想啥呢!那可是我掏钱买来的!”
“嘿嘿嘿!”裴松年干笑两声:“那先生何意?”
“实话给你说,那些鸡鸭我全都养着,就在长安城外的庄子里,过了这几个月有死有生,现如今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准备分给想要的人!”不等裴松年说话,苏任连忙道:“但,不是给他们吃的,是让他们继续养,我会派人收购鸡蛋、鸭蛋、鹅蛋,价钱自然要比市场价低一点,若他们觉得用钱不合算,用粮米换也行。”
“如此甚好,甚好!”裴松年大喜。
苏任一摆手:“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些人需要你县令作保,谁若拿回去吃了,按照我当初买的价格十倍赔偿,不多也就二百钱。”
“作保?”
苏任点点头:“怎么,不愿yì?那算了。”
裴松年一咬牙:“作保倒也无妨,只是若真的遭了旱灾,颗粒无收人都没啥吃,鸡鸭就更没啥吃了,饿死或者病死个一两只,先生该不会也要二百钱吧?”
“病死不算!”苏任大有深意的看着裴松年:“只要尽心,我保证绝对饿不死,到时候只怕那些家禽吃腻了。”
“当真?”
苏任没好气道:“你还是不信我呀!既然如此,咱们的合作不谈了。”
裴松年连忙拉住苏任的胳膊:“信信信,我这就回去写告示,凡愿yì领养的人家全由再下担保,除病死老死外若死一只,赔偿先生二百钱。”
并没有苏任想xiàng中的那么踊跃。在那个自给自足的时代,百姓都不愿yì冒险,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家破人亡都是轻的。虽说这些家禽都是白送,可若死一只就得赔二百钱,一个平平常cháng连隔夜量都没有的农户家,别说二百钱有二十钱就已经算了不起了。
这可急坏了裴松年,既然有希望那就得试一试,不踊跃怎么办?强令!一时间盩厔县的百姓纷纷涌向苏任的庄园,不情不愿的在所谓合约上按了手印,怀里抱着两只鸡,感觉那鸡能下金蛋一样。事情虽然解决,裴松年的麻烦也就来了。
御史们雪片一般的奏章蜂拥到了刘彻的案头,不仅将裴松年强令百姓养家禽的事情说了,顺带着连苏任都一通口笔诛伐。他们认为,这是盩厔县令裴松年伙同苏任一起坑害百姓,一只鸡二百钱,天xià本就没有这个价格。两人为非作歹鱼肉乡里杀了都觉得不解气。
看着高高如山的奏章,刘彻的脑袋疼的不行。书院招了一群白丁的事情刚结束,又弄了这么一处。揉着太阳穴,问刘吉庆:“你说,这苏任到底要干啥?他就不能提前和朕说明一下,这么多御史弹劾他,让朕如何处置?”
刘吉庆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刘彻真的生qì了:“去,把苏任找来,朕要亲自问问他!”
“陛下,当初你和苏先生有约在先,三年不会召他回来!”
“滚!”一本竹简砸了过来,刘吉庆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朕是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快去!”
刘吉庆依然没动:“那是以陛下的名义还是以朝廷的名义?苏先生如今只是平民,若要面君需先到太常处研礼一月,再由丞相派人讲宫中规矩,最后才能进宫,这么算来,陛下要见苏先生也得等两月以后。”
刘彻无语了,看着刘吉庆,冷笑道:“他不来,朕去行吗?备马!这一次再搞的和上次一样,朕就把你打发到谒庭去!”
一走出长安,刘彻便目瞪口呆了。三月原本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可长安城外竟然光秃秃的。庄稼地里稀稀拉拉的嫩苗被太阳晒的耷拉着脑袋。尽管农人们奋力抢救,但任谁看了那些庄稼苗都会认为没有救活的希望。官道两边的树木也好不到那里去,本该发出的嫩芽一个都不见。走进了才发现,是人摘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刘彻不解。长安的旱情他也知道,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
越往前干旱带来的问题越严重。大汉朝的时候,八水绕长安那种碧波万里的情况还没有形成,城西的沣河、涝河,城东的浐河、灞河离城都很远,水量也没有现在那么大。充其量和个小水沟差不多,如今已经干涸。就连城北的渭河水位都降了不止一尺,露出怪石嶙峋的河床。
进入终南之后,这里相对好一点。靠近秦岭,山里面流出来的些许溪水还能灌溉些田地,让刘彻的心情好了一点。楼观台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一处山坳,本就有一条小河流淌,在建书院之前,苏任又挖了几口水井,一千多人的吃喝拉撒不成问题。
顶着大太阳纵马跑了一上午,钻进苏任房间之后顾不上刘吉庆惊yà的眼睛,提着苏任的茶壶就往嘴里灌。清凉甘甜的泉水顺着嗓子眼流淌进胃里,才将刘彻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
舌尖上的冰凉让刘彻一愣:“怎么?去年冬天你还窖冰了?”
苏任笑着摇摇头:“我这里是书院不是皇宫,没有那个心思和地方,冰块是几个方士学生弄出来的,我就提供了一点建议。”
“哦?如此炎热的天气还能造出冰来?”
“造冰和天气无关,只要一把硝石就行,若陛下需要买了他们的方子就是。”
“你可真是奸商,不想着献给朕,老想着让朕掏钱,这可不是为臣之道。”
说了两句闲话,刘吉庆已经去找那几个方士学生套制冰的方子。刘彻也将全身的燥热去除,一边喝着水一边对苏任道:“看你在这里逍遥,可知几乎所有御史已经把你告了!”
“御史们那是闲的没事,有这时间该关心一下三辅的旱情才是正事。”
“说起旱情朕就得说你两句,如今旱情严重,你怎么和盩厔县令勾结起来坑害百姓?”
苏任笑道:“这话从何说起?那些家禽都是送给百姓的,为了不让他们宰了吃肉,才弄出二百钱这个事,好好的事情到了那些御史嘴里就变成了勾结,这罪名我可不认。”
“都是你上次收购的家禽?”
“正是!”
“那你可和朕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苏任看着刘彻:“陛下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此事吧?行,那就给您说说。”
两个人在房间里谈论了一下午,不让任何人打扰。当刘彻从苏任房中出来的时候,满脸的阴云早就不见了踪影,换上的是笑容。刘吉庆并没感到奇怪,但凡皇帝有什么问题,和苏任谈谈心情就会好很多,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凑到刘彻身边,将一张纸交给刘彻:“陛下,制冰的方子老奴已经拿到,从今往后宫里再也不用窖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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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迟来的雨水
对于那几个笨蛋将制冰的方子奉送给皇帝,苏任大发雷霆。每人五公里不说,还罚他们将书院院规抄写一百遍,同时道家博士庄青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罚俸两月。
董仲舒在人前没说什么,等苏任发完了脾气将苏任叫到了自己房中:“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堂堂天下第一富商,差那点钱吗?不就是个制冰的方子,庄博士好歹也是原太尉,当那么多人的面,被你这个晚辈训斥,成何体统?”
“岳父不用生气,听小子把话说完,这制冰的方子可是咱们书院第一个研究成果,虽不值什么钱,确是书院的象征,这一次被刘吉庆那个奴才三言两语便骗了去,下一次若有更好的,是不是又会被人骗去?小子也不是为了那点钱,为的是学问的价值,敢为岳父,这学问值多少钱?”
董仲舒皱着眉头:“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和钱粘在一起?天下都是陛下的,一切就都是陛下的!”
“这话小子不敢苟同,就拿这制冰的方子来说,从前可没有的,是那几个学生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小子亲眼所见,为了那东西庄博士和几个学生做了千百次实验,只硝石就用了百斤,几个人都瘦了一圈,费心费力弄出来就不该给些奖励?”
“一句献给陛下就拿去了,庄博士和几个学生的心血就这么贱?若是献给朝廷,小子没有二话,但陛下不是朝廷?朝廷是为百姓服务的,陛下只是朝廷的一员,若是陛下昏庸,早就换了他,秦亡之事就在眼前,岳父就没想过秦为何亡?还不是肆意压榨百姓?难道岳父想看到我大汉步秦的后尘?”
董仲舒黑着脸怒道:“一个小小的制冰之法怎么就扯到亡国上去了,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苏任摇摇头:“这件事看上去小,实际不小,制冰之法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新方子出来,公输博士正在研究新的攻城器械,若研究成功,是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要献上?韩博士的马镫和新的军制,以及农家几位博士研究的耕作方式都要献上?大家都是人,不图回报长此以往谁还有那个心思研究?”
“那按照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小子认为,从今往后所有人,只要是书院的人研究出来的东西,书院给予奖励,鼓励他们继续研究,当然研究成果归书院所有,无论是朝廷还是陛下要用掏钱来买,所得银钱用作书院开支,如此这书院才能生生不息,永远运转下去。”
苏任扶着董仲舒重新坐下,倒了杯水:“小子并非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让书院继续运转,但老师要知道,这书院不是我的,若那天小子没钱了,或者说小子死了,书院怎么办?指望旁人投钱恐怕不可能?咱们建书院的目的是将岳父和各位博士的学问永远传下去,即便是将来大汉亡了,咱们楼观书院在新朝继续延续,万年不断。”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再看苏任一下子觉得这小子并非那么可恶,至少在目前看一脸的真诚,绝不是说谎。点点头:“好吧!但老夫提前声明,所得银钱你不许动一个,全部用在书院中!”
苏任嘿嘿一笑:“当然,岳父放心,那点钱小子还看不上。”
久违的雨终于落了下来,百姓们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开始闹腾。这一次的雨很大,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将每一寸土地都滋润到了。农人都是勤劳的,趁着这个机会开始补种,虽说已经过了农时,至少能收获一些,免得被饿死的命运。
盩厔县令裴松年再一次领着乡老告慰了诸路神仙,笑呵呵的跑来找苏任:“苏先生,旱灾已过,既然百姓有了盼头,当初咱们的那个事情,是不是……”
苏任白了裴松年一眼:“按照承诺书,这些家禽要养一年,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想反悔?”
“不是,既然没了灾情,那就不用再自救了,家禽放在农家也没多大用处,再说苏先生的家禽太贵,百姓们也养不起。”
“行呀!那就按承诺书办,将家禽送回来,并赔偿十钱。”
“苏先生,苏先生!您别走呀!”
苏任转身就走,对于裴松年的呼喊全然不理睬。裴松年懊恼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能下雨,招惹这瘟神干什么!”
有了雨水,只要撒下去种子,很快就会发芽。对于这一茬庄稼,农人们侍弄的更加精心,有机肥使劲往地里撒,希望用这种办法最大限度的减轻自己的损失。为了帮助农人度过难关,楼观书院的农家弟子纷纷走出去,夜以继日的指导农人们种田。
四月刚过,一尺高麦苗长势喜人。北方人特别是三辅人最喜欢的就是面食。据说当年大秦的雄兵能够统一全国,麦面锅盔起了很大的作用。秦人将麦面能做成各种形状和各种吃食,从面饼、汤饼、包子、扁食、烙饼等品目繁杂,千奇百怪。
在三辅种植最广的就是小麦,因为干旱冬小麦已经没希望了,一年两熟变成了一年一熟,所以对于这一茬庄家看的格外重要。还好,自从下了第一场雨之后,老天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谓是风调雨顺。但凡田里有一点旱,立刻就会飘来黑云,二话不说下雨缓解。
一些老农兴奋的表示,从来没碰见过这么风调雨顺的好年经,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苏任每天除了上课之外,便带着霍去病、苏健、当利、罗大头几个到处游玩。挖蛐蛐、捉蚯蚓、扑蝴蝶、钓鱼抓虾,过的不亦乐乎。若是没课的时候,几个人能玩一天,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脏的不能看,而脸上都带着笑容。几个孩子显摆这一天的收获,引的董倩怒目而视。
好像今年昆虫特别多,只要出去总能抓住奇怪的东西回来。当利公主最喜欢这些小虫子,为此还向苏任学习做了一个标本册。花花绿绿怪模怪样的东西一页页的放上,写上捕获的地点和程序,并命名,俨然一副生物学家的嘴脸。
抓的最多的是毛毛虫,和别的女孩不同,当利从来不怕这些东西,最喜欢捏在手里吓唬苏健和罗大头。听着两个男孩子一边撒脚如飞一边惨叫,当利哈哈大笑。其次就是蚂蚱,自从当利做标本开始,书页中的蚂蚱已经不下二十种,,绿的、黄的、黄绿的,甚至还有黑的,形状也是千奇百怪。
每当苏任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心头总是不自觉的一疼。正所谓大旱之后必有大灾,现在看上去风调雨顺,当大灾爆发的时候将是铺天盖地,让人欲哭无泪的局面。
裴松年已经找了苏任好多次,苏任还是那句话,要还家禽可以,先给钱再说。普通农家没有办法,只能养着。小康之家坚决不养这种让人C心的东西,宁愿给钱也退给了苏任。有些强势的再一次联络朝廷官员,这一次他们直截了当的弹劾苏任。然而皇帝的态度继续让他们失望了。
一只J迈着方步,在田埂上悠闲的走着,猛然低头叼起一直蚂蚱大口吞咽下去,回头看了一眼趴在田埂后面一大四小五个人,没有搭理他们,继续散步继续找食。
霍去病扭头看看四周没人,嘿嘿一笑:“师父,要不要捉来烧了吃?上次那个叫花J真的很好吃。”
苏任的好字刚出口,罗大头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然后就是一阵J飞狗跳,那只J还没跑出去十步,就被罗大头摁倒在田埂上。干这个事这小子很有经验,一把抓住J脖子,那只J只叫了一声便没有动静了。
苏健笑呵呵的跑过来,拍着罗大头的肩膀道:“很好,那二百钱就从你的份例中扣了。”
“啊!凭什么?”
苏健道:“J是你抓的,自然由你掏,上次去病哥哥抓的J去病哥哥掏钱,这一次也该轮到你了。”
“不不不不,吃J的是五个人,自然五个人一起掏,我还抓J了,更应该少一点。”
苏健把眼睛一瞪:“让你掏你就掏,废话那么多!”
“不掏!你们不掏这J我就放了!”不等苏健回应,罗大头手一甩,那只J便飞了起来,等苏健反应过来,J已经钻进麦地不见了踪影。
苏任咽了口口水:“完了,叫花J没得吃了!”
回来的路上,从苏任开始每个人都对罗大头进行了一番教育。在场的人,苏任是老师,霍去病的姨丈是皇帝,苏健是苏任的儿子,当利更是公主。只有罗大头一个下人,又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自然只有乖乖听的份。好在罗大头脸皮够厚,无论其他几个人说什么,打死都不承认错误,一口咬定五个人吃J那就得五个人分摊,自己绝不做冤大头。
没吃成J,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就在几人百爪挠心的时候,苏任忽然道:“想不想吃点特殊的?很好吃哦!”
罗大头立刻响应:“好,先生说好绝对错不了,指定比叫花J好吃!”
苏健鄙夷的看了罗大头一眼:“滚一边去,有好吃的也不给你。”
苏任笑道:“没关系,这次老子做,尽饱吃,还不让你们花一分钱。”
第642章 天灾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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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六月,补种的庄稼眼看就要成熟,老天爷非常配合的停了自己的雨水。这一茬庄稼长的很好,有经验的老农估计一倾的产量至少八石。这是个破天荒的数字,比去年增长了一成还多。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好,那么让人省心。无论是裴松年还是刘彻全都长出一口气,三辅乃是国都,三辅的粮食关xì到国都的命脉。长安城有二十几万人口,再加上南北二军,总人数不下三十万,这些人全靠三辅之地的粮食养活。一旦三辅出现问题,保不齐关东诸侯会冒出什么想法。
对别人平淡无奇的日子,刘彻还是那么忙碌。他也很享shòu这些忙碌,田蚡辞官,皇后被幽禁,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让苏任高兴。这时候他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皇帝,真正的皇帝,忙碌却充实的皇帝。
“报……!华阴发生蝗灾,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报……!池阳发生蝗灾,啃食庄稼数百倾,池阳令无能为力!”
“报……!陈仓发生蝗灾,数天之内蔓延雍县、杜阳不可收拾!”
……
好像大家都商量好一样,一天之内刘彻接到十几封报灾的奏章,打眼一看,三辅之地几乎每个县都是蝗虫遍地,三日之内就能将所有东西啃食干净。蝗灾来的迅猛无比,让人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即将收获的庄稼被啃食干净,只能坐在地上大哭。
太常伏跪道:“陛下,天灾已成,臣恳请陛下亲往祭祀蝗神,祈求蝗神尽早离开,免我大汉苦难!”
刘彻一瞪眼:“蝗虫让三辅毁于一旦,眼看着就要收割的庄稼颗粒无收,你却还让朕去拜它?”
“陛下,此乃天灾,除祭拜之外别无他法!”
窦婴咳嗽一声,插言道:“太常言过其实了吧?蝗灾虽猛,却也不是没办法处置,未遭灾的几个县已经在抢收,遭灾较轻的诸县也在派人驱赶,也就华阴、池阳、陈仓、雍县、杜阳等地最为严重,只要处理得当还是能收到一些粮食,一味祭拜恐怕挡不住这蝗灾?”
“丞相诧异,蝗神乃是上天在惩罚我大汉,万万不可驱赶,若触怒蝗神,酿成大祸如何是好?下臣掌管祭祀,此等大事不可马虎,恳请陛下前往祭祀,祈求蝗神息怒,以保大汉,臣忠心为国,还望陛下三思!”
太常说的声泪俱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yàng,看了就让人不忍拒绝。
汲暗道:“若按太常所言,祭祀完蝗神,若蝗神还不息怒又该如何?”
“据臣所知,此次蝗神发怒皆因陛下幽禁皇后,这才有此祸事,臣恳请陛下立刻改正!”太常趴伏余地,说的小心翼翼“京兆尹所言臣不敢保证,蝗神之意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揣度,万万不可驱赶,以免惹出更大祸事,恳请陛下三思!”
“恳请陛下三思!”太常说完,竟然又有几人出来附和。
“啪!”刘彻一掌拍在几案上怒了:“蝗神,蝗神,天xià那个神仙是专门害人的?就算朕德行有亏,怪罪到朕一个人身上就是,何必连累三辅百姓?这样的神仙不敬也罢!”
“另外,朕告诉你,什么是蝗神?不要以为朕不知道,年前雨雪太少,去年的害虫生下的祸根没有被冻死,今年开春又是大旱,正好为那些蝗虫提供了生长的机huì,三四个月时间孵化出来,这才造成如今的蝗灾!你们这群混账,搞不明白的事情总往神鬼身上推,除了这些还会干什么?”
刘彻的话让太常的众人惶恐不安,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汗如雨下。刘彻说的对不对没人知道,不过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这绝对不是刘彻能想明白的,皇帝背后有人指点,是谁呢?那个名zì呼之欲出。再也没人敢多言,皇帝已经相信那人的话他们说的再多非但没有好处,弄不好皇帝一怒就会血流成河。
“丞相,从今日起受灾严重的各县打开长平仓救济百姓,”骂完了太常,刘彻便开始发布命令:“并组织人手捕杀蝗虫,凡是捕杀多者重赏,不作为的随即免官发配岭南,另外再从南军抽调兵卒参与救灾,再有人敢说什么蝗神者,杀无赦!”
窦婴立刻站出来应诺。刘彻平复一下心情,瞪了那些跪在地下的人一眼:“祭祀的事情不是不可以,不过不是祭祀什么狗屁蝗神,朕要亲自祭祀天地灭蝗!”
如今的皇帝虽然没有大权独揽,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太常等人的劝谏没有起到作用不说,差一点连官位都没有保住。为了尽量减少自己在皇帝面前的罪责,这一次太常对于祭祀的事情安排的格外周到,仅仅用了三天时间,郊祭的一切事宜便安排妥当。
在漫天飞舞的蝗虫下,皇帝的车驾浩浩荡荡的离开长安城。文武百官加上祭祀的仪仗足有两里长。长安百姓纷纷围观,既然皇帝要祭祀,这种热闹岂能错过?
长安近郊的蝗灾虽不是太严重,多如繁星的蝗虫还有不少。刘彻下了马车,文武百官和围观百姓纷纷跪倒迎接。郊祭是一件大事,这种祭祀程度甚至比皇家的祭祖还要隆重,除了百官之外,后宫也要参加。皇后陈阿娇被幽禁长门宫,卫子夫便代替了陈阿娇立于皇帝身侧。
祭礼有条不紊的进行。当十几个黑甲武士捧着装有蝗虫的铜盆走上祭台之后,百姓们的眼睛都直了。千百年来,蝗灾和水旱二灾并称为天xià最严重的三大自然灾害。对于这些,人类总感觉无力应对,只能一门心思求神拜佛,希望来年不要再发生。
“朕受命于天,今有蝗虫肆虐扰我大汉安宁,朕得上天告诫,蝗灾乃是天气不畅所致,今日朕对天盟誓,朕与蝗虫势不两立,意剥其皮食其肉,还我大汉百姓公道。”刘彻从铜盆中拿出一只蝗虫,使劲咽了口唾沫。虽然听从了苏任的建议,可真要吃的时候不免心有余悸。
当利公主快走两步,拜倒在祭坛之下,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父皇,孩儿愿与父皇同立誓,替我大汉百姓讨回公道,孩儿原先吃,请父皇应允。”
“呃!哈哈哈,你们都听到了,朕的长公主长大了,可替父皇分忧了,今日咱们父女二人一起讨伐蝗虫。”
众目睽睽之下,当利公主从身侧黑甲侍卫手中的铜盘中拿过一只蝗虫,没有任何犹豫便塞进嘴里,惊的百官和后宫诸位妃嫔目瞪口呆。当利只有六岁,还是个文弱的公主。一个小女孩都吃了,刘彻就不好意思再犹豫。当那些坚硬的蝗虫外壳在嘴里被咬碎之后,淡淡的咸味将蝗虫本身的草腥气掩盖。脆中带着劲道,说实话并没有那么难吃。
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百姓对于皇帝的敬仰达到了非常高的高度。有些傻子竟然低头随便捉一只就往嘴里塞,吃的是泪流满面,满嘴流着绿水,一个头重重的磕到地上。
皇帝带着长安人吃蝗虫,苏任也在书院中收购蝗虫。单从价钱上来说,十斤蝗虫一个钱可算是便宜到了极点。怎奈整个三辅的蝗虫遮天蔽日,粗略估计没有百万斤也不会少多少。有些人和苏任商议能不能用粮食抵偿,苏任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一车车的蝗虫送到楼观书院,一车车的粮食和银钱被拉走。董仲舒很少见的在苏任肩头拍了拍:“子恒能为百姓着想,老夫很欣慰。”
不等苏任说客气话,淳于意冷哼一声:“哼!他哪有这个好心,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赚钱!旁人不知道,老夫却明白,这蝗虫俗称蚂蚱,可入药且用途广泛,这小子要将这些蝗虫晒干研磨成粉卖出去!现在一个钱十斤,卖的时候就是十个钱一斤!”
“啊!”董仲舒嘴巴长的老大,看看苏任又看看淳于意,他很不愿yì相信苏任竟然发国难财。
苏任嘿嘿一笑:“这还不是为了书院?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再说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可谓双赢,双赢!”
董仲舒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脸又变成了黑色。文党皱着眉头:“虽说能入药,可这么多子恒确定都能卖出去?”
苏任又一笑:“老师不用担心,小子已经想好了,这蝗虫粉是上好的药材,常吃有延年益寿的作用,此事小子已经和陛下说过,陛下决定包括他自己在内,宫中给位嫔妃每日都要吃一些。”
“宫中?你可真是好手段!”董仲舒想打人,看苏任的眼睛都在冒火:“陛下和宫中诸位夫人先吃,皇亲和百官岂能坐视?这些人必然会效仿,于是乎但凡有些银钱的都会跟风,你这生意稳赚不赔呀!”
苏任拱拱手,一脸的猥琐:“这就是商道,小子这可是劫富济贫,从有钱人口袋掏钱送给百姓,只不过赚点差价而已!”
“那是一点差价吗?一个来回百倍的利润!圣人果然说的没错,商贾一途全都奸诈小人!”董仲舒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苏任脑后,将苏任打的一个缩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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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和颜悦色的刘嫖
馆陶公主刘嫖咬牙切齿,在皇帝那里吃了瘪有情可原,实在是自己和女儿陈阿娇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事后,几次三番用了各种办法希望皇帝开恩,可效果实在是不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孤立出来,先帝朝馆陶公主府可谓是呼风唤雨,怕过谁?如今像乌龟一样活着心里实在憋屈。
看了一眼堂下,能用的人不是走了就是死了。连最后一个半吊子郭解,前几日也被送走,从此了无音信。站在最前面的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儿子陈须。一看见陈须的脸,刘嫖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当初找了多少门路,要将陈须送进楼观书院。本就没打算让陈须在里面学什么东西,完全是为了缓和自己和苏任之间的关系。可结果怎样?不成器的儿子竟然狗仗人势,好端端的一件事硬是被他搅黄了,馆陶公主府又一次成了长安城的笑柄。
“母亲,蝗灾的事情已经被皇帝平息,现如今整个三辅几乎所有人都在拼命捉蝗虫,不是吃了就是送到楼观书院卖给苏任,有一些遭灾较轻的地方百姓不是苦蝗虫太多,而是苦蝗虫太少,不能像别的地方那些人卖更多钱,你的那些方士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呀!”
刘嫖瞪了一眼陈须:“此事吾知道,不用你说!”
陈须嘿嘿一笑:“那还养着那些人干什么?干脆打发了算了。”
馆陶公主的头有些疼。蝗灾开始的时候,养的那些方士四处散播蝗神理论,引的百姓恐慌不止。几乎就要鼓动起来百姓为自己的女儿向皇帝请命。谁知道,皇帝刘彻竟然用这种方式应对,连带的自己派出去的方士,以还被杀了好几个,若不是那些人口风还算紧,说不定又要连累公主府。
“你准备怎么打发?还嫌现在的事情不够乱?”
“木已成舟,再动也没有什么花样,再说咱们公主府也不愁吃穿,何必与皇帝的关系闹的这么僵?妹妹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力了,为了咱们的将来,倒不如收手算了。”陈须这次终于说了一句正确的话。
“混账!”刘嫖大怒:“收手?亏你说的出来,你是衣食无忧,你能保证你儿子孙子也都如你一般?看看太祖朝那些被放出的皇子,又几个还能如当初那般风光?不少人沦落的和平民有什么区别?收手!说起来容易,就算咱们收手,皇帝能放过我们母子?”
陈须一脸的无所谓:“那怎么办?再斗下去,连我们都保不住!”
刘嫖实在无语,强忍住怒火,不再搭理陈须。这个儿子已经完了,这些年真是自己把他宠坏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一把掐死也就省心了。
陈娇是馆陶公主的二儿子,自从四年前与苏任交往过密,不被刘嫖喜欢。于是乎便成了公主府的局外人,每次公主府有事情他都来,却总是站在最后混杂在人群中看都看不见。这一次和往常一样,陈娇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对于堂上的事情不发表任何言论,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刘嫖直起身子朝人群的后方看了半天,这才发现陈娇的身影:“娇儿,你觉得现在母亲该怎么办?”
陈娇一愣,从来没有听过母亲这么喊自己,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愣了好半天,在确定之后连忙出来。
不等陈娇说话,陈须冷笑两声:“问他做什么?他就是个闷葫芦,再说他能有什么好办法,母亲真是爱开玩笑。”
“你给吾滚出去,看见你就心烦!”刘嫖恶狠狠的瞪了陈须一眼。
陈须耸耸肩:“不爱听就不说了,何必又要滚出去?再被你叫回来还麻烦!”
陈娇话道嘴边又咽了回去。刘嫖再次将怒气压下去,看了看离自己八丈远的陈娇:“有话就直说,说错了也没关系,阿母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
陈娇翻起眼皮,看了刘嫖一眼:“母亲见谅,孩儿真没有什么好主意。”
“没事没事。”刘嫖干笑两声:“你最近和苏任还有联系否?若再去看望苏任的时候,替母亲问声好可否?”刘嫖和颜悦色,与往常全然变了个人,陈娇都有点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的母亲。
“诺!孩儿会的。”
刘嫖突然对陈娇的好,让那些能在这个堂内站着的人无不惊讶非常。临走的时候都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被留下的陈娇。当然,这里面也有聪明人,董偃就是其中一个。作为馆陶公主刘嫖的入幕之宾,董偃人长的好智商自然也不低,馆陶公主的突然变化,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当刘嫖带着陈娇到了内室之后,董偃自觉的给陈娇拿了一张坐垫,并亲自为陈娇斟茶。笑呵呵的陪着陈娇说话,等着馆陶公主换衣服。
董偃道:“堂邑候为人至孝,长公主提起您时总是赞口不绝,当初与大公子换爵位可是长公主极力促成的,堂邑可是好地方,比隆虑要富庶很多,有堂邑候如此聪慧之人继承爵位,才能保证陈家列祖列宗不会被辱没,小人也相信堂邑候能将陈家门楣发扬光大,为祖宗争光。”
陈娇微微一笑:“董先生言重了,本候才疏学浅,比不上兄长,又对朝廷没有功劳,一个隆虑候也是陛下开恩,别的实在不敢想。”
“哪里话,您如今已经是堂邑候,不是隆虑候。”
刘嫖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阿母也看你比你那个兄长强得多,他连个隆虑候都守不住,当初若不是与你换了爵位,这会堂邑候恐怕就不在了!还是你有眼光,你兄长和妹妹母亲是没办法了,只求你太太平平,日后母亲可就全靠你了。”
陈娇连忙跪下:“母亲对我陈家呕心沥血孩儿岂能不知?只恨孩儿无能,不能帮母亲分忧,实在不配为人子。”
“你是个好孩子,阿母一直都知道,以前是阿母冷落了你,从今日开始,阿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
母子二人越说越动情,刘嫖甚至流下眼泪,将陈娇揽在怀中不断抚摸。留陈娇吃了午饭,这才依依不舍的送陈娇出门。站在门口,看着陈娇进了马车,刘嫖长出一口气。
董偃连忙上前扶住刘嫖,微微一笑:“长公主不用担心,堂邑候心善定然会帮长公主从中斡旋。”
刘嫖冷笑一声:“心善?呵呵,看上去是吧!”
一直进了后堂,将身边所有人打发出去。董偃一边替刘嫖按摩一边道:“长公主这几天真是累坏了,连皮肤都有些干燥,小人替您抹些油脂吧?”
刘嫖没有回答董偃的话,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有多少人肯替吾说话?”
董偃愁眉苦脸:“没多少人了!当初那些依附在长公主门下的人如今都与咱们疏远,更有那些长公主提拔的人都尽量撇清与我们的关系,就算说话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一群势利小人,等吾翻身起来看看怎么收拾他们!”刘嫖很享受董偃的按摩,往后一躺倒在董偃怀中:“人手可准备妥当?”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机会。”
“呼……”刘嫖呼出一口浊气:“很好,让他们隐藏好,决不能被人发现,吾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两个淮南来的巫师怎么就落到了皇帝手中,那一群笨蛋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董偃道:“小人已经查了,皇帝身边多了一个神秘组织,叫什么乌黑冰台,据说是当年陈平替高祖建的,在吕后时期消声灭迹,苏任来了之后陛下好像重建了,而且领头的就是苏任向陛下推荐的。”
“难怪呢!陈平可是三朝元老,当年随高祖起兵的人中,只有这个陈平活的最好,萧何、张良、韩信都难逃一死,陈平却活到父皇朝还得父皇信任,他弄出来的人手绝对错不了。”刘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一下又问道:“这一次没有被那个黑冰台发现吧?”
董偃笑道:“长公主放心,这一次谁都不知道。”
“甚好!你办事吾一向很放心!”
董偃的手已经不老实了,见刘嫖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大胆的开始动作,很快两个人抱到一起如胶似漆起来。
陈娇出了馆陶公主府,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今日自己的母亲的表现非常反常,对于母亲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和苏任斗了这么久,忽然间要议和?就算母亲是真的,苏任都不会相信。但他陈娇还是准备去和苏任说一说,至于结果他不在意。
堂邑候是他陈家的,和公主府没有半点关系。无论苏任和自己的母亲斗的如何凄惨,陈娇都不打算参与的太深。陈娇不是傻瓜,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跑去太学工地给苏任送钱。他看的出来馆陶公主府已经到了衰落的边沿,就差一个机会,一旦自己的母亲再伸手,公主府就完了。
揭开车帘,对驭手道:“出城,去楼观台。”
驭手愣了一下:“侯爷,这个时候去到了已经是晚上,不合适吧?”
“不要废话,让你去就去!”
“诺!”驭手答应一声,连忙一拉左手的缰绳,马车在十字路口拐了弯奔着西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