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难信
信不信啊?
甄妙望着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面是深深浅浅的墨色,好像遮掩了无数心思不让旁人知晓。
她是信的。
对眼前的人,虽有诸多的坏印象,但在这点上,她却敏锐的觉得他没有说谎。
“算了。”罗天珵笑了笑,缓缓把信笺折起。
甄妙拉了拉他的衣角:“罗天珵,我相信的。”
不是罗世子,而是罗天珵。
罗天珵不知怎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相信的,是他这个人。
心头软软的好似有羽毛扫过。
罗天珵压下了别样的情愫,别扭的移开眼睛:“罗天珵,也是你叫的吗,一点规矩都没!”
“是,罗世子,罗卫长!”甄妙翻了个白眼。
见罗天珵把折好的信笺要收起来,伸手夺过来:“这个不能给你。”
“凭什么?”罗天珵眯了眼睛。
“这又不是你写的!”甄妙理直气壮的道。
罗天珵额角青筋跳了跳:“不是我写的,你留着做什么?”
“练字不行吗?”甄妙反问。
见罗天珵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声音极低的道:“或者你告诉我这是谁的字?”
她现在才知道,这场婚姻,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以她的脑子,还是早点知道潜伏的敌人好。
不然将来被卖了说不准还要帮人数钱呢。
甄妙很有自知之明的想着。
罗天珵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有料到,她能很快想到问这些。
只是——
他不能说!
前一世,他被二叔养成笼中鸟,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今,二叔在明他在暗,正是耐心布局的大好时机。
若是透露出去,一旦让二叔知道自己已经有所察觉,说不定会激起凶性。
他羽翼尚未丰满,最好也要落得个两败俱伤之局。
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他不能冒这个险!
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罗天珵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对不起,你信我,我却不能信你。
“我不知道。要回去查一查,所以把这封信交给我好么?”罗天珵心中低叹。
这一生,他恐怕都不能全心的信任任何人了。
甄妙把信笺递了过去,没有吭声。
“多谢。”罗天珵轻声道。
甄妙扫他一眼,转了身子,闷声道:“好晚了,我困了。”
这一转身,一字床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鸾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姑娘,您要起夜吗?婢子来扶您。”
“啊,不用。我只是翻了身。阿鸾,你好好睡吧,夜里我从不起夜的。”甄妙心惊肉跳的道。
“嗳。”传来阿鸾的应声。
二人松口气。
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罗天珵用口型无声问着。
“阿鸾,怎么了?”甄妙问了一声。
传来阿鸾有些羞涩的声音:“姑娘,婢子起夜。”
恭桶就在屏风后面。若是起夜,那声音……
甄妙分明看到罗天珵脸红了,接着由红转黑。
“怎么办?”罗天珵用口型无声说着,脸都发青了。
要是听到这女人婢女的起夜声,她该不会逼他把那婢女收了吧?
这一生,他可不想再多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了!
甄妙也是大为尴尬。
可这年头丫鬟再没人权,她也不能不让人家起夜啊。
耳听着阿鸾已经踏着鞋子走到了屏风那边。甄妙望着眼前脸色铁青的男人,急切下灵机一动,伸手把他双耳捂住了。
罗天珵呆了呆,却见甄妙大松一口气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个蠢女人,难道以为把他耳朵遮住。他就听不到了?
他是习武之人!
直到阿鸾重新上榻躺下,甄妙才把手松开,试探的问:“你没听到吧?”
“没。”罗天珵黑着脸道。
不然她还想听到第二种答案吗?
“没有就好。”甄妙总算松口气。
万一这混蛋以此为由,把她如花似玉的丫鬟要走怎么办?
“那我就先睡了。我那丫鬟睡眠浅,等过会儿她熟睡了。你再走吧。”甄妙打了个呵气,眼皮开始打架了。
罗天珵脸色很是古怪:“你倒是很放心。”
“我又不是蒋表哥。”甄妙迷迷糊糊的想着。
“你说什么?”因为甄妙最后一句话闷在喉咙里,罗天珵没有听清,追问道。
再看甄妙呼吸均匀清浅,已经睡着了。
罗天珵睡不着了。
他自重生后,就养成谨慎的性子,事事总要了若指掌才甘心。
呃,若是放到甄妙来的那个世界,有一个词儿可以形容:强迫症。
强迫症又犯了的罗世子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甄妙的脸蛋。
甄妙费力睁开了眼睛,不解的望着罗天珵。
罗天珵沉着脸问:“你最后说了什么?”
甄妙咬了咬牙:“罗世子,你把我戳醒,就是问这个?”
“是。”
“你不知道,这样打扰别人睡觉很失礼吗?”
罗天珵毫不脸红的道:“抱歉。但是不问清楚,我睡不着。”
甄妙气的闭了闭眼:“罗世子,难道你还想在我床上睡觉?明早让我的丫鬟一起伺候洗漱吗?”
罗天珵沉默了一下道:“我是说,等我回去后会睡不着。你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甄妙……
我错了还不行吗,怎么直到今日,才发现未婚夫的又一优点!
看着罗天珵执着的眼神,甄妙叹口气:“我是说,是你的话我放心。”
她当然不会蠢的把实话说出来。
万一对方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什么的,她找谁评理去!
罗天珵怔了怔,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罗世子,现在我可以睡觉了吗?”
罗天珵没有吭声。甄妙当他默认,又沉沉睡了过去。
身边人若有若无的体香味不时传来,是清清爽爽的花瓣香。
罗天珵一动不动睁着眼,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那种有些燥热又有些憋闷还带着一点点隐秘的兴奋的感觉令他不适应的皱了皱眉。然后悄悄离甄妙远了些。
撑住半边身子以防掉下去,这样熬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的月被青云遮蔽,这才动作有些僵硬的起身,又最后看了熟睡的人一眼,从窗口灵巧的翻了出去。
一夜无梦。
甄妙醒来,白芍早已等候在外。
好在她一边梳着头发,阿鸾打湿了帕子伺候甄妙净手洗脸,最后都算下来,竟也没多费太多时间。
甄妙神清气爽的去给老夫人请了安。
之后照例的练了字。习了女红,见时间还早,就带上阿鸾和青鸽回了沉香苑。
好几日了,她还挺想她家小八哥的。
若不是老夫人见了这些鹅啊、鸟啊,就一肚子火。她早就想把锦言接过来了。
“姑娘,您回来了。”雀儿见到甄妙,满脸欢喜。
甄妙含笑点头:“去跟表姑娘说一声。”
温雅涵两姐妹一起住在了西间,大夫人蒋氏给二人原是各拨了两个丫头,被温雅涵推辞了,最终还是一人给了一个,毕竟不好要甄妙的丫鬟贴身伺候着。
听到动静。温雅涵已经亲自迎了出来:“二表妹来了。”
“三表姐。”甄妙打了招呼,看到跟出来的人有些诧异,“四表哥?”
温墨言穿了件浅黄色的直裰,少年剑眉星目,一脸的阳光笑容。
见了甄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二表妹啊。我来找你表姐她们商量铺子的事,二表妹正好给我参谋一下。姑母说你主意多。”
几人一起进了屋。
“四表哥寻了哪里的铺子?这方面。我也不大懂的。”
“这些日子在东西城各看了两家,西城这边价格贵了点儿,特别是青雀街那边。”温墨言把几家铺子位置和价格说了下,“焕表哥的意思,若是在青雀街开。就开一家高档的笔墨铺子。另一处在杏花巷僻静点的,三姐说开家绣铺挺好。至于东城那两家,焕表哥说那边他也不太了解,到底开什么好,且治安没有西城好,建议我最好还是开在西城。”
甄妙仔细想了想道:“大哥说的虽然有道理,但青雀街的铺面租金不菲,且越是高端的笔墨铺子,人们越认老店的,上品的笔墨又占资金,最开始几个月肯定要靠银钱熬着的。四表哥开店银钱宽裕么?”
温墨言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要说起来,家里给他的银钱是足够开店的,但这可是大半的家当,他怎么敢乱来。
“开绣铺的话,位置偏僻点倒是无妨,只要绣品好。可是出入绣铺的多是女眷,四表哥是个男子啊,恐怕到时候不大方便。”
一番话说的温墨言嘴角垮了下来,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那二表妹说怎么办?”
甄妙忍住了笑意:“我这是旁观者清,只能分析一下不足,要说究竟开什么铺子好,却没有主意了。四表哥不如寻机会去问一问我祖母。”
“老夫人?”
“是啊。我听母亲说,伯府早年也是不好过的,多亏了祖母的精心打理。这打理自然离不开经营商铺,想必祖母这方面眼光极好的。”
“那我就去向老夫人请教一二。”温墨言冲甄妙施了一礼,“多谢表妹了。”
甄妙唬了一跳:“四表哥这是做什么?”
温墨言已经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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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花生酥
“二表妹别见怪,四弟他就是这个急性子。”温雅涵忙解释道。
“怎么会呢,四表哥还和小时候一样呢。”甄妙笑着打量四周,发现这西屋的布置竟然没怎么动过,只是多添了许多必须的物件,包括一架放在窗前的绣绷。
“三表姐在绣东西吗?”甄妙随口问着,发现温雅涵下意识的神色紧绷,识趣的没有再提。
略坐了坐,起身道:“三表姐,四表妹,我就不打扰你们歇着了。”
姐妹二人起身相送,甄妙笑着推了,到了东间又逗弄了一会儿锦言,这才离去。
“三姐,二表姐漂亮首饰可真多。”温雅琦望着东间的方向,羡慕的道。
那一日三姐想要一个好点的绣绷,正发愁,她忍不住和这的大丫鬟紫苏提了,紫苏当即拿了钥匙去取。
她才发现这位二表姐竟有一个房间是专门用来堆放绫罗绸缎并珠宝玉器的。
温雅涵沉了脸:“雅琦,话我先说在前面,这沉香苑我们虽是暂住,但这里的一针一线,你都别乱动,省得到时让人看轻了。”
“知道了。”温雅琦垂着头,蔫搭搭的道。
温雅涵暗叹一声。
她这位妹妹人小心大,又住在花团锦簇的伯府里,将来可别左了心性才好。
也不知母亲执意把她们留在这里,是对还是错呢?
“三姐,别的倒不说,你那经书等绣好了,打算怎么送去?华若寺离这可远着呢。”
“这事我自有计较,四妹不必忧心。我教你的络子打了几条了?”
“两条……”
温雅涵脸色不快:“这么些天才打了两条,四妹,你——”
大概是远离了父母,温雅琦胆子大了些,忍了忍道:“三姐。打络子最伤手了,费劲巴力打上一条,统共卖不了几钱银子。再说我们如今住在伯府,难道要把络子卖给货郎或者绣铺?被人知道了岂不是丢死人了?”
“怎么丢人。我倒不知,凭着自己这双手赚钱就丢人了!”温雅涵气的身子都颤了。
姐妹二人正僵持着,百灵的声音传来:“表姑娘,婢子可以进来吗?”
温雅涵冷冷扫了温雅琦一眼,目光移向门口:“快请进来吧。”
百灵今日穿了件浅粉衫子,鬓角还别了一串紫罗绢花,显得格外灵秀,未语先笑:“二位表姑娘,婢子把月银给您送来了,是八月、九月两个月的。当时正好赶上二姑娘出阁。事情又多,八月份的那边就给耽误了,还托婢子向您赔罪呢。”
说着把两个青色没有任何花纹的荷包奉上。
温雅涵忙推辞:“这怎么使得,我们住在这里已是太过叨扰,怎能还领什么月银?”
百灵说话最是伶俐爽快:“表姑娘这话。我们三太太和姑娘听了可是该伤心了。三太太是您亲姑母,姑娘也是把您二人当亲姐妹看待的,住在这儿怎么算是叨扰。再者说,这月银不只二位表姑娘有,就是早先来的蒋公子,也是有的。”
听了这话,温雅涵倒是不好再推脱。道了声谢。
“那婢子就先退下啦。”
等百灵出去,温雅琦忙抓起一个荷包把银子倒了出来。
温雅涵看得直皱眉。
“竟然有八两!”温雅琦叹一声,“那一个月岂不是就有四两了?三姐,这可比在家里拿的多多了。”
“雅琦,你再这么眼皮子浅,休想我再理你!”温雅涵恼了。
温雅琦不服气的撇撇嘴。嘀咕道:“三表姐她们,月银肯定更多了。”
气得温雅涵不再理会,坐到窗前绣花去了。
转眼进了九月,国子监开课了。
甄焕和蒋宸都开始早出晚归,平日鲜少再碰面。倒是涵哥儿下了学堂喜欢跑到宁寿堂来,磨着甄妙给他做好吃的。
只是甄妙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吃食,倒有大半被涵哥儿孝敬给了蒋宸。
原因无他,这位蒋表哥讲的书,比先生讲的要好懂的多,为了第二日不被打手心,涵哥儿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一日正是重阳节,涵哥儿从甄妙这得了花生酥,心满意足的又跑去找蒋宸了。
蒋宸明知道这些吃食都是甄妙做的,偏偏每到这时候,不由自主的盼着涵哥儿的到来。
吃着这些美味的食物,他能想象表妹认真做吃食的样子。
他也清楚,这恐怕是二人之间唯一一点说不上交集的交集了。
“总有一日会慢慢忘了的。”吃着花生酥,少年默默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吃了大半,涵哥儿不满了:“宸表哥,怎么你一个人全吃光了!”
少年眉眼温柔的笑:“是因为涵哥儿带来的花生酥太好吃了啊,都是涵哥儿的功劳。”
涵哥儿听了笑了。
可不多时,就见蒋宸皱了眉,缓缓捂住了肚子。
“宸表哥,你怎么啦?”
“没,没事……”蒋宸说着,脸色已经变了,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宸表哥——”
没等涵哥儿问完,蒋宸已经转身狂奔向五谷轮回之所。
过了会儿出来,脸色白的吓人,还没等说话又冲进去了。
小厮吉祥吓坏了:“公子,小的去给您请大夫。”
“好——”里面传来蒋宸有气无力的声音。
留下涵哥儿认真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灵机一动道:“宸表哥,我去给你请四姐。”
“好——”蒋宸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半陡然清醒,差点栽倒,匆匆提起裤子出来,“涵哥儿,你等等!”
院里除了一个打扫的仆妇,早不见任何人影子了。
蒋宸受不住这个打击,身子晃了晃,那仆妇健步如飞的冲来把他接住:“公子,奴婢去给您请——”
蒋宸咬牙:“请别再说这个句式了好吗?”
涵哥儿冲进宁寿堂,拉起甄妙就走:“四姐。快去看看,宸表哥他肚子疼。”
甄妙拉住涵哥儿:“涵哥儿,你先别急,蒋表哥怎么突然肚子疼。可请了大夫?”
“涵哥儿,你四姐说的对,言哥儿腹痛,请大夫了吗?”老夫人插言道。
涵哥儿这才眨眨眼:“祖母,您也在啊?”
老夫人气乐了:“你这糊涂孩子,这是祖母的屋,祖母不在这在哪儿?言哥儿那到底请大夫了没?”
“吉祥去请了。四姐,你快跟我去吧。”涵哥儿又使劲拉甄妙。
甄妙没有动:“涵哥儿别胡闹,既然已经请了大夫,你就快点过去看一下蒋表哥的情况。到底如何遣人送个信来,我和祖母就都安心了。”
自打那日听了甄冰那一番话,她才知道蒋宸对自己的心思,却是不想再和他碰面了。
是以本该是结伴出游登高的重阳,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家里。
对于那个干净的像一汪清泉的表哥。她是喜欢的。
当然这喜欢不是男女之爱,只是对所有美好事物的一种欣赏。
也正是如此,她却不想害人害己,毕竟婚约在身的她,给不了对方任何期待,不是么?
“可是,四姐。宸表哥好像是吃了你的花生酥后,才开始腹痛的。”涵哥儿委屈的道。
表哥教导他,人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可是四姐怎么不去看表哥呢?
表哥吃了她的花生酥腹痛,四姐明明要负责的啊?
甄妙怔住:“怎么会!”
老夫人也是吓了一跳:“涵哥儿,话可不能乱说。言哥儿怎么是吃了你四姐的花生酥就腹痛的呢?”
“涵哥儿才没有乱说。”
甄妙瞥了一眼台阶上堆放的菊花盆景,恍悟:“涵哥儿,蒋表哥今日是不是吃了螃蟹?”
涵哥儿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今日宸表哥和大哥,不是说和国子监的同窗赏菊去了吗?都没带涵哥儿呢。”
甄妙脸色微变,看向老夫人:“祖母。蒋表哥他十有*是吃了螃蟹。若是再吃花生、柿梨之类的瓜果,那就会腹泻的。”
老夫人来了一句:“不久前你大伯娘还送了些石榴来,我还没来得及招呼你吃。言哥儿那想必也送去了。石榴不要紧吧?”
甄妙抚了抚额。
蒋表哥,你到底有多倒霉!
“既然言哥儿腹痛总和花生酥脱不了干系,四丫头,于情于理你都要过去看看。”老夫人发了话。
言哥儿是南淮蒋家器重的子孙,蒋氏待这个侄儿像眼珠子似的,若是晓得因为四丫头的花生酥害得他腹痛,存了芥蒂倒是不美。
这伯府,早晚是老大夫妇的。
对甄妙越来越疼爱的老夫人不由多想了些。
甄妙却很淡定:“是,祖母。涵哥儿,你先过去,看大夫到了没,我煮点姜糖水带过去。”
等煮好姜糖水,甄妙带着青鸽赶了过去。
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正要离去。
甄妙问了问,症状果然如此。
提着汤壶进去,看着斜靠在榻上的人,甄妙福了福:“蒋表哥。”
蒋宸鼓起勇气看了甄妙一眼。
这么丢人,他情愿不相见!
“劳烦四表妹过来了。”
甄妙取出茶碗倒满,递给他:“蒋表哥,煎药还要一会儿工夫,你先喝碗姜糖水,肚子就没那么痛了。”
普普通通的白瓷碗,托着的,是比白瓷还要细腻白皙的手指。
蒋宸望着茶碗,迟迟没有接。
“蒋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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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惊鸿一瞥
蒋宸强撑着露出个温和笑容,把茶碗接过来:“辛苦表妹了。”
甄妙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今日是重阳,你们出门赏菊吃蟹自是难免的。只是涵哥儿今日在宁寿堂用的饭,祖母年纪大了没吃,怕涵哥儿脾胃弱也没敢让他吃,我又是吃不了蟹的,这才做了花生酥给他。若是知道蒋表哥会吃花生酥,早该叮嘱涵哥儿转告你的。”
一番话说的蒋宸红了耳根。
心道表妹,你这真的是安慰,不是往人心口上插刀吗?
非要把他跟个孩子抢花生酥的事挑明了。
又听甄妙迟疑的问道:“原来表哥也喜欢吃花生酥吗?”
蒋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心中默默垂泪。
他确信,这是千真万确的捅刀!
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花生酥了,又不是小孩子。
不过是因为,这花生酥是表妹做的罢了……
硬着头皮道:“从小到大,一直挺喜欢吃花生酥的,让表妹见笑了。”
“我小时候也挺喜欢吃的,只是长大后就一般了。”谈起吃食,甄妙来了谈性。
蒋宸猛然咳嗽两声。
“表哥慢点喝。”甄妙拿了帕子,下意识的想帮他擦擦溅落的汤茶,还是作罢。
他们这么复杂的关系,还是不要做出让人误会的事好了。
呃,他们到底有什么复杂关系啊?
甄妙苦恼的想抓头发。
五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复杂的事!
蒋宸等了半天,见甄妙捏着帕子不动了,默默掏出一块方帕擦了擦。
“表哥既然也爱好美食,那我便多提醒几句,这吃食,也是有很多讲究的。特别是螃蟹,更是有许多东西不能同吃……”
甄妙耐心的把不能与螃蟹同吃的食物一一道来,蒋宸悄悄抽了抽嘴角。
他觉得他一辈子不想吃螃蟹了!
“表哥记住了吧?”甄妙说完望着蒋宸问。
“嗯。”
甄妙起了身:“那我就先回了。表哥好好养着,便是不吃大夫开的药,明日也差不多好了。”
蒋宸强撑着起了身。
甄妙忙摆手:“不用,不用。表哥你身体弱,快躺好。”
把姜糖水放下,带着青鸽风风火火的走了。
蒋宸觉得内伤严重,躺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看着那小巧的汤壶,苦笑了笑。
或者他该戒掉的不是螃蟹,而是花生酥。
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强求来,是会遭报应的。
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觉得好难怎么办?
甄妙看着手中精致无比的帖子。也觉得好难。
她怎么忘了,初霞郡主在宫中提起,要她参加生日宴的事了。
想着那日很可能又碰到那位刁蛮公主,甄妙就有种躲在家里的冲动。
虽说昭丰帝禁了方柔公主的足,以她受宠的程度。被提前释放是大有可能的。
可是初霞郡主的邀请,到底不好推了。
甄妙只纠结了一下,就把帖子收了起来。
既然推脱不得,还是打起精神去吧。
第二日,各房来请安时,倒是没见蒋氏提起蒋宸的事,反倒是温氏等其他人告退时留了下来。拉着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
甄妙虽觉得好奇,并没多问。
忙完例行的事,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点心,各房都打发丫鬟送了一份,提着一份去了温氏那里。
自甄妍出阁后,甄妙来和风苑比以往还勤了些。温氏并不意外,招呼她坐下给她抹汗:“你一个姑娘家,总下厨做什么,看把手弄粗糙了怎么办?且现在天凉了,下厨又热。出来风一吹,再病了可怎么好?”
甄妙哭笑不得:“娘,您再数落,女儿可吃不下去啦。”
温氏这才住口,亲自把她带来的点心摆好。
母女二人静静喝茶吃点心。
“也不知你二姐,在侍郎府过的如何了。”
“娘放心,二姐那么能干,定会过得好的。”
温氏点点头,忍不住说了出来:“前些日子有人打听你三表姐,今儿我找老夫人,说的就是这事。”
甄妙扑哧一笑:“娘,您不等着我出阁,拜托罗世子啦?”
温氏嗔她一眼:“你出阁不是还要等到明年吗,你表姐都十七了,哪还拖得起,当然是越早越好。”
甄妙替温氏斟了一杯茶:“娘,我倒觉得三表姐既然已经过了年纪,反倒不该太匆忙了,不如打探清楚了,耐心寻一门亲事才好。”
“这还用你说,所以娘才几次寻你祖母说话啊。”
“呃,是哪家向表姐提亲啊?”
“你个姑娘家,少打听这些。”
甄妙无奈:“娘,先说起这个话题的,难道不是您吗?”
温氏自觉理亏,对唯一还在身边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把情况提了提。
甄妙听了直皱眉。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温氏问。
甄妙说出了自己的直觉:“娘,既然说亲的是长庆伯府的五太太,长庆伯老夫人和祖母是姐妹,论理是好事儿,怎么还要您找祖母说好几次话呢?我看祖母定是有很多顾虑吧。”
温氏犹豫了一下道:“按说不该和你说的,早年你祖母和长庆伯老夫人,好像闹过什么不愉快,许是因为这个?”
甄妙摇摇头:“祖母犯不着因为旧事拦着表姐姻缘的。再者说若是祖母和长庆伯老夫人真的不对付,又怎么会让后辈交好呢。说不得两位老人家都要面子,谁都不想先低头,这才交往少了。”
二姑娘甄妍和长庆伯府的陶婉交清是极好的。
幼时甄妍还去长庆伯府小住过。
听甄妙这么一说,温氏也醒过味来:“难道这门亲事,真的有什么不妥?”
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表姐只那日露了一面,长庆伯府五太太就说上门来,且是说给外地的娘家侄儿,反正听着就让人悬心。娘,明日我参加郡主寿宴。若是遇到婉姐姐,向她打探一下可好?”
温氏点点头:“也好,只是若是陶婉知道的事,你祖母应该也能从长庆伯府那边得到消息才是。”
说着执起甄妙的手:“妙儿。无论如何你多上点心。你外祖家已经是风雨飘摇,我若是再不能给雅涵寻门好亲事,甚至一个不察把她推入火坑,可真的没脸去见你外祖母了。”
“娘,我省得的。”甄妙安慰的挽住了温氏的胳膊。
第二日,甄妙穿戴整齐,带着阿鸾和青鸽一起去了永王府。
永王府前,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大多小巧精致,从里面走出一个个华服美髻的小娘子。扶着她们的丫鬟亦是水灵娇俏。
载着甄妙的马车停下,青鸽率先跳了下去,因为块头大,发出咚的响声。
甄妙无奈的抚抚额头,果然听到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响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穿紫衣的男子一声低笑:“呵呵。这是哪家的丫鬟啊,真粗鲁!”
身穿墨蓝色直裰的青年默默扭了头。
另一个穿赭色衣衫的青年浓眉大眼,看起来与紫衣男子极熟稔:“六皇子,我看定是那家的姑娘长得不怎么样,这才挑了个这样的丫鬟,省得被比了下去。”
已经瞥见车身上不起眼处建安伯府标志的六皇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墨蓝衣衫的青年:“罗卫长,你觉得呢?”
罗天珵坦然的笑了笑:“那家的姑娘。应该是极美的。”
说这话时,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或许自己做不到消除芥蒂,但至少从那一夜起,他想试着尽量客观的去看她。
“我也这么觉得。”六皇子状似无意的道。
罗天珵心里打了个突,抬眼看向六皇子。
见他和往常那样,挂着风流不羁的笑容。又觉自己过于敏感了。
“我才不信呢——”赭衣男子嚷嚷着,却忽然住了口。
就见三人视线集中的地方,轿帘缓缓掀开,先是粉缎的绣鞋落地,接着显出纤细婀娜的浅黄色身影来。
“果然是个美人。”赭衣男子张了张嘴。盯着那抹浅黄身影却又觉得有些违和。
那女子微微欠着身子,冲着车门伸出素白如玉的手:“姑娘,下车吧。”
早来的姑娘丫鬟们倒是不觉得惊讶,她们日日和衣衫首饰打交道,女子绣鞋一落地就看出不是贵女的穿戴。
那赭衣男子显然平常不怎么关注这些的,此时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居然,居然只是个丫头?”
似乎是听到声音,阿鸾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赭衣男子脸上闪过惊艳。
不过以他的身份,美貌女子到底见多了,很快恢复了常态,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有着这样两个极端的丫鬟,车中女子会是什么样呢。
甄妙扶着阿鸾的手利落的下了马车,向停在侧门边的软轿走去。
赭衣男子遗憾的摇了摇头:“走的太快了,还没看清。这姑娘,脚一定不小——”
顿觉周身一冷,收到罗天珵冷冷的目光,嘿嘿笑道:“罗世子,别这么严肃嘛。”
六皇子以手背抵在唇边笑了笑:“萧世子,若是你不琢磨罗卫长未婚妻的脚大小,想来罗卫长就不会这么严肃了。”
赭衣男子笑容僵在脸上,打了个哈哈:“六皇子,罗世子,咱们快进去吧,不然小王爷又该念了。”
三人下了马,从另一边侧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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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珍珠狐狸
永王府占地颇广,甄妙坐着软轿又行了足足有两刻钟才停下。
一排穿银红比甲的丫鬟站在那里,其中一人迎上了来,引着甄妙主仆往里走。
甄妙借机悄悄打量着王府的景色。
永王不愧是以享乐闻名,王府处处精致,十步一景,行走其间就像入了画中似的。
甄妙觉得自己一双眼睛都不够瞧了。
引路丫头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园子,又有丫鬟迎上,招呼着:“姑娘随婢子来。”
甄妙跟着到了一处凉棚,早有许多姑娘三三两两的坐在那里。
见甄妙过来,有的抬眼看了看便收回了目光,也有的转了头,不知道和同伴说了些什么。
这些小姑娘,面生的居多。
想来也不奇怪,初霞郡主的生日宴本就没有大办,所请的无不是贵女中的贵女,以甄妙的家世,往年根本是没有资格来的。
甄妙悄悄打量一圈,果然也没见长庆伯府陶婉的身影,遗憾之余,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却听一个犹带着童音的声音道:“二姐,怎么郡主的寿宴,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来了?”
甄妙抬眼看去,说话的小姑娘十来岁样子,却是没什么印象的,但她喊二姐的那人认识,是永嘉侯府的二姑娘杨清。
看着二人有些相似的模样,甄妙想了想,这说话的应该是被选作公主伴读的五姑娘杨涟了。
说起来倒是没看到方柔公主的影子,运气还算不错。
甄妙直接无视了小丫头片子的废话,笑眯眯的拿了串葡萄来吃。
杨涟见甄妙不紧不慢的吃着葡萄吐着葡萄皮,有种被挑衅的感觉,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死死瞪着她。
甄妙身子一转,换了个方向,继续吃葡萄。
杨涟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刚想开口。被杨清按了按手:“五妹,尝一尝,这葡萄确实挺甜的。”
“二姐,我不吃。我可不像有些人,像没见过似的。呃,其实也是,谁知这次怎么混进来了,还不多吃多喝点,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杨涟拿眼睛斜睨着甄妙,不少人都停了说话看过来。
甄妙背对着杨涟,继续吃葡萄。
又没指名道姓的,她还是很大度的。
甄妙越是这样,杨涟越觉得对方是在挑衅。冷笑一声,对站在旁边的粉衣丫鬟道:“去,把这篮子葡萄给甄四姑娘送去。”
那丫鬟最是明白主子心意的,提着篮子到了甄妙跟前,笑盈盈的福了一礼:“甄四姑娘。请慢用。”
甄妙半天没回头。
那丫鬟挑了挑嘴角,把篮子提起,绕到甄妙面前:“甄四姑娘,请慢用。”
甄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打量粉衣丫鬟一眼,皱眉道:“阿鸾,青鸽。除了你们,我还带别的丫鬟来了吗?”
“姑娘,没有。”阿鸾淡淡的道。
“呃,这就好,我还以为记错了。”甄妙说完,又笑眯眯的吃了一颗葡萄。
不少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还有的掩口而笑。
粉衣丫鬟涨红了脸:“甄四姑娘,是我们姑娘请您吃的。”
杨涟干脆走了过来,站在甄妙面前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着:“怎么,甄四姑娘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公主言语间对甄四颇多怨恨,这次被禁足不能来据说也是因为她。
若是自己替公主出口气。将来在公主面前,就能把其他三人压下去了。
杨涟想着,心里有几分得意。
甄妙沉了脸:“抱歉,我娘教过我,陌生人随便给的东西不能要。怎么,没人教过姑娘吗?”
“你在说我没教养?”杨涟大怒。
甄妙眨眨眼:“我没有这么说啊,姑娘这么有自知之明?”
“你!”杨涟伸出手指着甄妙,气得不行。
公主说的果然不错,这人真真是可恶!
“甄四姑娘,你这样说舍妹,有些过了吧?”杨清走了过来。
甄妙懒懒看她一眼,站起来,把手中几个葡萄珠丢进篮子里:“杨二姑娘,令妹年纪小,不懂,我以为你应该懂。这里不是永嘉侯府,初霞郡主请的客人也不只您二位。怎么,全天下的人都该惯着您妹妹的臭脾气么?抱歉,我脾气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好,一激动,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一拍桌子,正好拍到果篮上。
啪的一声,青竹编制的精巧篮子一下子被拍散了。
凉棚里静了静。
一直没出声的欧阳桃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盯着甄妙。
没听说建安伯府的甄四会武啊,力气还挺大!
远远坐着的重喜县主淡淡的表情中多了几分兴味。
甄妙悄悄抽了抽嘴角。
真他妈疼!
杨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没敢再刺激眼前的人。
万一对方急了,拍她一巴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更何况今日还来了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要是被拍晕了传扬出去,她还怎么活?
甄妙看着杨清的神色,笑了笑。
早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臭名昭著时亲事都定下了,如今难不成还要忍气吞声,怕她们这些时刻保持着完美形象,要找如意郎君的小丫头?
“我来迟了,让大家久等了。”初霞郡主出现,众人都起了身,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表姐。”初霞郡主先向重喜县主打了招呼,几人簇拥着她坐到主位上。
杨涟犹豫了一下。
想告甄妙一状吧,怕初霞郡主觉得扫兴,不告吧,又咽不下这口气。
正纠结着,就见初霞郡主往这个方向看来。
“郡主。”杨清拉着杨涟,向初霞郡主问了好。
初霞郡主微微点了头,视线落到甄妙身上:“甄四,你来晚啦。”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甄妙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特别是杨氏姐妹。脸上像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郡主是今日的正主,来了这除了和身份最高的重喜郡主打了招呼,竟然第二个打招呼的就是甄四。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不约而同想着。
初霞郡主肆意惯了。却不管他人如何想的,干脆直接走过来瞪着甄妙,埋怨道:“都说要你来给我做些小狐狸的,现在这个时候来,就等着吃了吧?”
虽是埋怨,语气中的亲昵却是难掩的。
至少在场的人都察觉了。
重喜县主挑了挑眉。
有意思。
她这位表妹,不是向来不待见甄四的吗?
难得碰到个有了几分兴趣的人,重喜县主一贯懒散的表情收了起来,随手捏了颗葡萄丢入嘴中。
甄妙笑道:“郡主家的葡萄确实是极好吃的,小狐狸我带来啦。只是不能吃。”
初霞郡主狐疑的看着她。
甄妙从青鸾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递过去:“祝贺郡主生辰之喜。”
不少人抿了抿唇。
给郡主送生辰礼,倒是被她抢了先!
不过这第一个送,也有第一个送的坏处。
至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头一份呢,若是太寒酸,可不是惹人耻笑吗。
建安伯府。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吧。
这样一想,不少人就抱了看笑话的心思。
初霞郡主却没想这么多,一门心思都放在小狐狸上了。
用面炸出来的,怎么还不能吃呢?
这样想着直接就打开了小匣子,看清里面的事物,许多人惊呼一声。
“好可爱!”
只见红绒布的盒底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通体雪白。
之所以是雪白的,是因为这小狐狸竟是不知多少细米珍珠攒成的,只有一对眼睛是两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这种细米珍珠因为太小,一般都是穿作珠花的,不算贵重,可是串成一只小狐狸。却是难得的巧思了。
特别是那一对小小的红宝石当了眼睛,没有哪个小姑娘看了能抗拒的。
初霞郡主眼睛都要粘在小狐狸上了,许久才艰难的收回目光,撇了撇嘴:“算你过关啦,只是才一只。勉勉强强吧。”
甄妙暗暗翻了个白眼。
就说心口不一的妹子最不可爱啦。
眼见初霞郡主要把小狐狸收起,早有心痒痒的小姑娘开口:“郡主,我们能不能看一看这小狐狸怎么做的啊?”
初霞郡主满脸不情愿:“没什么好看的啦。”
万一谁毛手毛脚的,看坏了怎么办嘛!
砰的一下合上小匣子,飞速让丫环收了起来。
众女心中都痒痒的,恨不得抢过来看个究竟,好让家中的绣娘照样做出来,却没有这个胆子。
有的人就多看了甄妙两眼。
初霞郡主咳嗽两声。
众人恍悟,忙把自己的贺礼送上。
只是有了那只细米珍珠做成的小狐狸在前,其他的贺礼虽然绝大多数都很贵重,巧趣上却落了下乘。
初霞郡主好东西见得多了,只是含笑道谢,收了起来。
然后命丫鬟们把吃食摆了上来。
甄妙悄悄松口气,坐到个不起眼的地方吃起东西来。
永王府的厨子,做菜还是有几分特色的。
重喜县主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甄妙身上,见她不像其他姑娘一样专注于和故人叙旧或是结识新的朋友,反倒专心的享受美食,心念一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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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柔情
“重喜县主?”甄妙愣了愣。
印象中,这位县主的性子一直冷冷清清的,对人有礼而疏淡。
“我可以叫你甄妙吗?”重喜县主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澈中带着那么一点冷然。
甄妙点头:“当然可以的。”
对于不麻烦的人,她向来有好感。
重喜县主笑了笑:“我听大哥说,你会做一种彩色的面条?”
“呃,是的。”甄妙想起甄妍回门那日她做了彩虹面条,大姑娘甄宁带着夫婿也来了。
甄宁的夫婿,正是重喜县主的大哥。
“说穿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掺了不同的果汁、蔬菜汁罢了。”
重喜县主摇摇头:“许多事情,说穿了都没什么特别的,难得的就是第一个想到的。比如你那细米珍珠的小狐狸,一般人只能想到用来串成各色珠花,谁会想到还能做成小动物呢。”
甄妙汗颜:“县主谬赞了,我也是看的杂书多了,看到的。”
“还有这种书?能否带来给我看看?”重喜县主来了兴趣。
甄妙心里一抖。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勇敢的承认自己的智慧不就好了吗!
“呵呵,是很小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呵呵。”甄妙觉得自己笑得不是一般的蠢。
重喜县主也觉得这位甄四姑娘倒是有趣,别人恨不得显示自己的长处,她倒推到一本幼时看过的杂书上。
她要是个男人,还以为这位姑娘是在她面前显示谦逊的美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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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喜县主笑得有些奇异,甄妙默默擦了一把冷汗。
“那有机会去公主府玩,能做一些那种面条吗?”
“当然可以的,如果有机会去的话。”甄妙忙点头,见重喜县主不再追问书的事,暗暗松口气。
“一定有机会的。”重喜县主意味深长的道。
“表姐和甄四,在说什么?”初霞郡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见二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不知怎么就有些不痛快。
明明是她邀请甄四来做小狐狸的嘛,什么彩色面条?
就是要做,也该先给她做的,哼!
“甄四。你要给我表姐做面条吗?”
见初霞郡主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别扭样子,重喜县主清淡淡笑着:“嗯,等甄妙去公主府小住,我请她做。”
“小住?好端端去公主府小住做什么?表姐的生辰已经过了吧?”
就是小住,也该在永王府小住嘛,王府可比公主府大多了。
这样想着就拿一双凤眼斜睨着甄妙,一副你不识趣,就不再搭理你的表情。
甄妙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情况?
重喜县主慢悠悠道:“我的生辰,过了也不打紧的。谁让甄妙和我家,有亲戚关系呢。”
悄悄关注这边谈话的众女心中一惊。
京城各家,哪家不是盘根错节的姻缘关系。
能被冲重喜县主亲口承认有亲戚关系,这是说甄四入了重喜县主的眼了吗?
特别是当日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赏花会之人,心中更是有了计较。
她们可没忘了。当时甄家六姑娘想和重喜县主套近乎,被重喜县主当场驳了面子的情景。
“甄四,你跟我来。”初霞郡主抬了抬下巴。
甄妙冲重喜县主微微欠身:“县主,失陪了。”
重喜县主施施然站了起来,淡定无比的道:“无妨,我也去。”
甄妙……
到了凉棚外站定,初霞郡主双手环抱在胸前:“甄四。我要吃彩色面条!”
说着,还隐含得意的扫了重喜县主一眼。
甄妙猛地咳嗽一声。
郡主,您对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么傲娇,真的好吗?
重喜县主扶了扶鬓边的山茶花:“等会儿她们就要展示才艺了,表妹这样,不是要甄妙失去了展示的机会?”
甄妙嘴角一抽。
这样的机会。她还是不要了吧。
“呃,郡主,若是材料齐全的话,做彩虹面条还是挺快的。”
“那还不走。”初霞郡主冷哼了一声,抬脚先走了。
看着一脸淡定跟上的重喜县主。再看看凉棚里一群被撇下的小姑娘,甄妙忍住扶额的冲动,默默跟上了。
“没事,她们又不是展示给我看的。”初霞郡主往前走着,忽然来了一句话。
甄妙愣了愣,跟着进了小厨房。
被撇下的小娘子们果然还是按着惯例展示起才艺来。
丝竹之声传到另一处,赭衣男子皱了皱眉:“每次都是这些,听着都腻了。”
六皇子眼角微挑:“萧世子这么说,不知多少芳心暗碎了。”
萧世子咧嘴灿烂一笑:“六皇子,这话说您才对吧。”
罗天珵不动声色的喝着酒,心中却是低叹一声。
这位萧世子,不是最聪明的,偏偏却是最好运的,跟对了人。
二人各为其主,战场上不知交手多少回,最后的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呢。
再看一眼悠然自得喝酒的韩二公子,心中更是感叹。
这些人,前生是他的宿敌,今世呢?
六皇子声音突然传来:“说起来,你们这些人里,就罗世子有了未婚妻,怎么个个都在这傻坐着,走了,去凑凑热闹。”
身穿黄衣的小王爷也站了起来:“今日舍妹生辰,是该去敬她一杯薄酒,不然过后那丫头又要找我算账了。”
一行人绕过果林,远远看着。
“好像没见初霞啊。”六皇子说着,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重喜也不在。”小王爷状似无意的道。
罗天珵却是一眼就发现甄妙不在那里,唇不由紧紧抿了起来。
那个女人,难道又惹事了吗?
“罗世子是在担心吗?呃,甄四姑娘也不在。”六皇子眼角微挑,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六皇子说笑了。”罗天珵同样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心中却有些不舒服。
六皇子关注的到底是他,还是甄四?
暗暗摇摇头。
他怎么越来越多疑了。
六皇子虽以风流闻名,这也只是他未登上宝座前迷惑他人的假象罢了。
至少他从不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对臣子之妻有非分之想呢。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什么接触。
“六皇兄,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背后有声音传来。
几人都转了头。
就见初霞郡主三人站在一处。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
“初霞,你这是——”六皇子笑吟吟的问着,目光蜻蜓点水般落到甄妙脸上又收回。
初霞指了指青鸽手中提的食盒:“做了些面条请你们吃的,本来去你们那了,倒没想到你们挺心急。”
小王爷无奈笑笑:“初霞,这不是想去向你祝贺一声么,谁知你们不在,好端端的去做什么面条?”
六皇子以手抵唇笑了笑:“是甄四姑娘做的吧?”
罗天珵又看六皇子一眼。
“在太妃那,有幸吃过甄四姑娘做过的饭。”六皇子解释道。
韩二公子淡淡一笑:“我想起来了,那日大哥从建安伯府回来。也对甄四姑娘做的面条赞不绝口呢。”
罗天珵听了六皇子坦荡的解释先是松了口气,可随后又觉得气闷,不着痕迹的瞪了甄妙一眼。
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竟然给那么多人都做过吃食。
他,他翻了两次墙头了。连她倒的一杯茶都没喝过!
甄妙被瞪的莫名其妙,回瞪了一眼。
六皇子笑了:“看来罗世子和甄四姑娘有许多话说,这样吧,那边清净,二位先去好好聊聊,我们吃面条。”
罗天珵勾了勾嘴角,坦然道:“吃完面条再聊也不急。”
萧世子哈哈大笑。拍着罗天珵肩膀道:“罗世子,以后你想吃什么没有啊,还跟我们抢。”
罗天珵面上笑的云淡风轻,实则快抓狂了。
他吃口自己未婚妻做的吃食,就这么难么?
“走啦,吃面条去。”六皇子轻笑一声。“罗世子,甄四姑娘,慢慢聊,我们不急。”
初霞郡主犹豫了一下。
等吃完面条,她还想叫甄四去炸小狐狸形状的巧果呢。
“初霞——”六皇子淡淡喊了一声。
初霞郡主恋恋不舍的看了甄妙一眼。不情愿的走了。
“罗世子。”甄妙不冷不热打了招呼。
经过那一晚,她已经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了。
这样,是最保险的吧。
对方要是态度好点,她就笑笑,对方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没好气,她就保持这个表情。
简直是进可攻退可守啊。
甄妙正得意自己的机智,忽见罗天珵上前一步,脸上是温柔的笑:“甄四姑娘,别来无恙。”
甄妙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她设想了他一万种表情,从没想过是柔情似水这一款!
这完全违背常理啊。
难道——他想求她,把阿鸾讨去?
看出甄妙眼中的警惕,罗天珵暗暗抽了抽嘴角,压低声音道:“甄四,你想要别人都知道,我不待见你么?”
“啊?”甄妙先是一怔,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小娘子走过,还往他们这个方向瞧着,顿时了然。
只是,也没必要在人前做样子吧?
甄妙不解的皱皱眉。
罗天珵笑得有些僵硬,声音却温和无比:“甄四姑娘,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嗯。”甄妙垂眸应了一声,心中垂泪。
怎么办呐,她的未婚夫,蛇精病貌似又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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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刺猬
二人并肩缓缓走着。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因为离得近,少女被风吹起的发梢甚至会拂动到男子肩头。
那些小娘子远远看了,只觉艳羡又难以心甘。
早知道这样算计,还能得了罗世子的宠爱,她们为什么不可以?
甄四,真是幸运的让人讨厌啊!
甄妙忽然觉得周身冷了点。
心道这男人,真会为她拉仇恨。
“那些你都不必在意。”罗天珵清澈的声音突然响起。
甄妙微微抬了头。
罗天珵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很快,你便是镇国公府的女主人,所以大多数无聊的人,根本不必理会。”
这女人脾气不是那么好,他可不想听到哪天她又和谁打起来。
这一世,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妻子,至少在外人面前要无可挑剔,不要再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还做不到对她的信任和喜爱,至少外人面前,是能做到对她的尊重的。
而他的尊重,会为他们都减少很多麻烦。
甄妙狐疑的看着罗天珵的笑容,只觉这笑容假的让她想笑。
不过以后的日子,如果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她还是乐意之至的。
至少不用再担心哪一天,被蛇精病突然发作的未婚夫掐死了。
不对,难道他摆出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是为了以后万一失手对自己做个什么,方便洗脱嫌疑?
瞥见甄妙的警惕眼神,罗天珵嘴角挂的温和笑意僵了僵。
为什么这女人总有激起他怒气的本事?
“呵呵呵。”甄妙笑了笑,挪开了目光。
这时候还是不要挑衅好了,万一他当众给自己难堪,不也丢人么。
目光落到远处,惬意的叹口气。
真没想到永王府还有这么一个果园子,这时候正是瓜果压满枝头爬满地的季节。
他们站在这里。都能闻到阵阵果香,倒是比那些花香草香好闻多了。
然后甄妙眼睛蓦地睁大了。
那是什么!
“怎么了?”罗天珵挑了挑眉。
“我,我看到一只香瓜在跑……”甄妙呆呆的道。
罗天珵嗤笑一声:“甄四,你说什么胡话——”
呃。他也看见了!
那香瓜不但在跑,速度还挺快!
为什么每次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都有奇异的事情发生?
罗天珵忍不住多看甄妙一眼。
甄妙呆滞中多了一抹好奇:“罗世子,那个,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她觉得,要是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恐怕以后她梦里都是这只会跑的香瓜了。
和罗天珵在水中向她伸出手的噩梦交替进行。
好可怕……
甄妙打了个寒颤。
罗天珵犹豫了一下。
二人是未婚夫妻,这样一起走走并不出格,可要是一起跑进果园子里,难免让人有些不太愉快的联想吧?
“罗世子。你会睡得着觉吗?”甄妙眼睛黏在那只跑动的香瓜上问。
她才不相信强迫症患者见了这香瓜,不弄个清楚能睡得着!
“走!”罗天珵果断道。
“呃,我好像看到罗世子和甄四姑娘去果园那里了。”六皇子摸了摸下巴。
初霞郡主皱了眉:“甄四跑那里去干嘛?这个时节,正是蛇鼠多的时候,不行。我去喊她回来。”
这真的是重点吗?
六皇子默默抽了抽嘴角。
难道没人像他一样关心两个人一起钻果园的事儿?
“嗳,初霞,你过去不是打扰了——”小王爷话还没说完,初霞郡主已经跑过去了。
六皇子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他就说嘛,他关注的才是正常的。
“走,我们也去看看果园有什么好玩的。”六皇子施施然起了身。
甄妙和罗天珵走过去,发现那只香瓜不见了。
说不见了也不确切。果园里随处可见掉落的瓜果,在它不跑的情况下,就分不出了。
“快看,在那里!”甄妙搜寻半天,发现一只香瓜在动,抬脚跑去。
就见一个墨蓝色身影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俯冲到那里。
紧接着听到一声闷哼,罗天珵站了起来。
甄妙跑过去,一脸兴奋的问:“抓住了?”
罗天珵脸色发黑,没有说话。
甄妙目光落到他手上。
只见香瓜下,一只小刺猬拼命挣扎着。那慌乱的模样煞是可爱。
甄妙嘴角弯了弯,拼命压抑住想笑的冲动,打量着那小刺猬:“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小刺猬没受伤吧?”
罗天珵气的嘴唇一抖。
她竟然还关心这小刺猬!
“抱歉,手太粗,把它硌伤了也不一定。”罗天珵没好气的说着,一松手把小刺猬丢到了地上。
小刺猬落地后打了几个滚,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甄妙盯着那小刺猬,这才发现有几处的刺已经秃了。
福至心灵的抬头,呃,果然,那些掉了的刺都在某个倒霉蛋手心上呢。
已经有细密的血珠滚落出来。
“罗世子,你受伤了。”
“无妨。”罗天珵就这么直接一一把刺拔掉,拿一方帕子随意擦了擦手心。
甄妙皱了眉:“这样不行。”
说着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下。
“刺猬的刺虽然没毒,但上面有许多脏东西,不处理一下要感染了就糟糕了。”
“不要小题大做了。”罗天珵试图挣开手,神情有些别扭。
甄妙却没注意,认真道:“这可不是小题大做,总之小心点没坏处。”
她跟他解释不了细菌什么的,但既然碰上了,逼着他消毒还是能的。
“罗世子,你们这是——”
六皇子一行人出现,站在他们的角度,只看到二人靠的极近。还两手相牵。
六皇子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罗天珵一下子甩开甄妙的手,淡淡道:“遇到点意外,没什么。”
“郡主,能不能找些盐水和烈酒来。还有纱布。”
“你受伤了吗?”初霞郡主走向甄妙,瞪了罗天珵一眼。
没见过这么笨的男人,连自己未婚妻都保护不好。
甄妙摇头:“不是我,是罗世子,呃,他的手被刺猬扎了。”
众人目光都向罗天珵手望去,俱是一副古怪神色。
“咳咳,罗卫长,没想到你还挺体贴,是要抓一只小刺猬给甄四姑娘么?”六皇子难掩笑意的问。
罗天珵冷着脸没说话。
甄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和罗世子同时看到了会跑的香瓜,结果他速度比我快……”
罗天珵气的眼前发黑。
这个女人,她不开口会死吗!
“哈哈哈——”众人实在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这一笑,距离无形中拉近不少。
众人一起离开果园。有侍女把甄妙要的东西送来。
甄妙用纱布浸了盐水擦拭:“罗世子,有些疼,忍着点。”
罗天珵已经气的不想和她说话了,薄唇抿成一条线。
六皇子笑道:“甄四姑娘放心,罗卫长日日苦练,这点小伤小疼算不了什么。”
甄妙抬眼,见罗天珵一副默认的表情。理解的点了点头。
然后,抓着他的手按入了盛酒的大碗中。
罗天珵……
熟练地包扎好,甄妙笑笑:“行了。”
一直安安静静的重喜县主突然开口:“甄妙,你这包扎方法很特别,看起来结实又美观。”
甄妙沉默了。
前世,她喜欢一个人到处跑。特意报过那种急救培训班的,也多次派上用场。
这辈子,恐怕要一直窝在后宅那片方寸之地了。
见她没有多说,众人识趣的没有再问。
罗天珵看着包扎好的手,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宴会总算结束。没再发生别的变故,甄妙长舒一口气,辞别了初霞郡主等人,乘了马车回府。
哒哒的马蹄声靠近,甄妙掀了帘子。
“罗世子?”
“多谢了。”罗天珵神色有些别扭,举了举包扎的手。
“罗世子客气了。”甄妙笑了笑。
之后二人无话,罗天珵一直骑着马走在马车旁。
甄妙觉得有些纳闷。
她可不认为这人对她依依不舍了。
“罗世子有事?”
甄妙这些日子养好了,气色舒展,脸颊红润,浅浅笑着有酒窝隐现,看着格外喜人。
罗天珵思绪却飘远了。
他记得清楚,前一世就是这个月,温氏投缳自缢了,他们的亲事又推迟了三年。
如今那个原本怀孕抬了姨娘的女子虽然被发卖了,但据他所知,甄三老爷和温氏闹得很僵,谁知会不会哪次吵架,温氏就想不开了呢?
如果婚事再推迟三年,他会有种噩梦重现的感觉。
“罗世子?”
罗天珵回过神,勉强笑了笑:“甄四姑娘,上次张太医说你体内有寒气,要好好养着。如今天气转凉正是易感风寒的时候,还是少出门的好。”
“呃。”甄妙呆呆的点头。
只觉天上下红雨了。
他这是关心她吗?
知道她有些误会了,罗天珵也觉得尴尬,咳嗽一声道:“我这段时间要去房县一趟,若是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就传信到国公府,找一个叫半夏的小厮。”
“呃。”甄妙继续点头,忽然眼前一亮,“罗世子要去房县?”
“嗯。”
“那可不可以请你打探一户人家?”
“什么人家?”
“长庆伯府五太太的娘家,据说是在房县,我想拜托罗世子打听一下那家风评如何,特别是他家适龄的公子。”
“嗯?”
见罗天珵皱眉,甄妙犹豫了一下道:“这个还望罗世子保密。是长庆伯府五太太想替娘家侄儿说亲,求的是我表姐。所以——”
罗天珵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有消息了立刻告诉你。”说完冲甄妙抱抱拳,纵马远去了。
甄妙回了府,却发现府中气氛格外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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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三年五载回不来,乐得清净;要是丈夫不幸了,那就是烈士遗孀,享受国家补贴的!
这对勾心斗角了一辈子,今生只想安安稳稳过养老日子的她来说,诱惑太!大!了!
一片混乱中,崔翎淡定开口,“我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早产
甄妙压抑着心头不安,提着裙角往宁寿堂走。
天已经转凉了,因在初霞郡主的生日宴上喝了几口果子酒,又和罗天珵一道捉了小刺猬,她脸颊还是红扑扑的,额头沁了细密的汗珠,被风一吹,就是一股冰凉。
如今天色黑得早,明明酉时未至,天就昏暗暗的,远处青云翻滚,沉甸甸的坠下来,无端让人压抑。
甄妙瞥了一眼宁寿堂端庄肃穆的黑色檐角,暗暗吸了口气。
月洞门旁,竟然没有守门的丫鬟。
反倒是几个小丫头站在青石台阶旁,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
甄妙径直走了过去。
这才有小丫鬟发现,慌忙行了礼:“四姑娘。”
“白芍呢?”甄妙脚步没停,往里面走。
“白芍姐姐跟着老夫人去了青莲居。”小丫鬟神色不安的道。
甄妙只觉心咚咚跳了几下。
青莲居是大哥甄焕和虞氏所住的院落,如今正是将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不呆在宁寿堂,怎么会去了那里?
便是有事,也该是传唤人过来才是。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甄妙脸色微变,沉声问道:“老夫人因为何事去了那里?”
自住进宁寿堂的碧纱橱,甄妙在小丫鬟们眼中性子是极好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出手还大方,所以她们这些人是顶喜欢这位主子的。
猛然见到甄妙沉脸的模样,小丫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到底何事?”甄妙暗暗提醒自己莫慌,缓了缓语气。
“是,是大奶奶,她滑了一跤,发作了——”小丫鬟结结巴巴的说了出来。
“什么?”甄妙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尽了。
虞氏至今怀孕不过七个多月,就发作了,那——
甄妙再顾不得其它。带着阿鸾和青鸽匆匆赶往青莲居。
宁寿堂离青莲居颇有一段距离,甄妙提着裙角跑得飞快。
一路上,竟是连下人都没遇到几个。
昏暗天色中,伯府静悄悄的。心中不安就如正在酝酿惊雷的乌云,越堆越多。
甄妙跑的更急了些。
脚尖一下子踢到一块石子上,疼的哎呦一声蹲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阿鸾忙蹲下身查看。
露在裙角外面的平底竹青色绣喜鹊登梅绣鞋,脚尖的位置快速渗出了一抹殷红。
那抹殷红越来越大,很快与绚丽的梅花融在一处。
“姑娘,您脚受伤了!”阿鸾小心翼翼的去给甄妙脱鞋。
甄妙摆摆手:“阿鸾,先别管它,快扶我去青莲居。”
“姑娘——”阿鸾迟疑了一下。
脚尖已经是流了血,若是不及时处理。等血渍粘到鞋面上,到时再取下恐怕要吃苦头了。
可看甄妙坚定的神色,还是低叹一声,伸手去扶她。
“姑娘,我来背你。”青鸽俯下身把甄妙捞了起来。跑起来竟不比她一个人跑的慢。
甄妙伏在青鸽宽厚的背上,觉得特别稳当。
不多时到了青莲居,甄妙看得眼睛突突直跳。
院落里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各房的丫鬟婆子。
“四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温氏身边的大丫头画壁见甄妙这样子,骇了一跳,忙迎了上来。
“不小心伤了脚。没大碍,我母亲呢?”
“老夫人,三房太太们,都在屋子里。”画壁说着领着甄妙往屋里去。
进了堂屋,屋内同样站满了人。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的如外面的天色。
蒋氏还算镇定。坐在一旁宽慰着老夫人。
温氏眼睛都是通红的,见甄妙被背着进来,亦是吓了一跳。
“妙儿,你这是怎么了?”
甄妙把缘由说了一遍,忙问:“娘。我大嫂如何了?”
温氏手一抖,脸色越发惨白:“发作了,正生着呢,也不知道孩子保不保得住——”
说到这拿着素纱绣如意纹的帕子拭着眼角,啜泣起来。
“好了,温氏,妙儿还是姑娘家,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老夫人面色不悦的发了话,“白芍,带四姑娘去隔间把脚伤处理一下。”
“是,老夫人。”白芍走过来扶甄妙。
“白芍姐姐带路,我背姑娘过去。”青鸽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进了隔间,青鸽把甄妙放到美人榻上,白芍亲自蹲下来替她脱鞋。
“白芍姐姐,我来吧。”阿鸾柔声说着,也蹲了下来。
“姑娘也是我的主子,我来是一样的,阿鸾,你去吩咐外间的丫头,打盆热水来,还有剪刀和药膏,一并让她们送来。”
阿鸾低低应了声是,走了出去。
白芍轻手轻脚把鞋子褪了下来,饶是如此,因为血渍已经干了,血肉和鞋子粘到一处,甄妙还是疼的皱了眉,却没吭声。
白芍看着雪白袜子上一片暗红,抿了抿唇。
阿鸾和青鸽,到底还是资历浅了些。
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该由着姑娘这样跑。
姑娘家金贵,若是碰了伤了哪里落下疤,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紫苏虽然严肃沉稳,却是面冷心热的,对她们太放纵了些,看来以后,说不得自己来当这个恶人了。
白芍自打动了自梳的心思,就明白将来这一辈子,就是靠着甄妙活着了。
以往那些八面玲珑的好人缘,她都可以不要,只要姑娘安好就是最重要的。
“白芍。”甄妙突然出了声。
“姑娘?”白芍抬头。
甄妙勉强笑笑:“你别怪阿鸾和青鸽,是我太心急了。虽然赶来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不早点赶到这里,心就一直揪着。你跟我好好说着,大奶奶好端端的怎么会滑倒的?”
白芍这才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甄妙听了就蹙了眉。
虞氏竟然是在花园子里的池塘边滑倒的。
那池塘里养了几尾锦鲤,虞氏自月份大了,每日早晚都去花园子里散步,最喜欢去那喂鱼的。
只是那池塘围了白漆栏杆,周边更是铺了鹅卵石的小径。虞氏又不是粗心的人,按理说不会莫名其妙就跌一跤的。
“老夫人后来派人去查了,那鹅卵石缝里撒了菜油。”
甄妙听了心里一跳。
虞氏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若这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就太让人愤怒了!
“可是查出了什么人撒的?”
白芍摇摇头:“大奶奶这一跤摔得不轻,之后就忙着请大夫稳婆了,老夫人虽派了人查,可花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又从哪里查起呢?且如今主子们都揪心大奶奶的情况,也不可能有心思查什么。”
此时阿鸾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半跪着给甄妙处理脚伤。
甄妙却丝毫觉不出脚痛,只觉心里发寒。
目光移向窗外,正看到窗下一口景泰蓝的大缸,里面养的莲花已经开始枯败。荷叶半黄半绿,大多已经残损,水面飘荡着掉落的荷花瓣和不知哪里落下的枯叶,显得格外凄清。
一声惊雷乍响,雨点就令人措手不及的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滴滴答答的溅落到大缸里。残花败叶跟着突起的波澜晃了晃。
甄妙看了心中更加烦闷,别开了眼。
这伯府看着一派祥和,实则又有多少人面兽心的玩意儿隐在暗处。
伺机咬上人一口,就是血淋淋的疼。
虞氏这事,明显是有人暗中算计,只是正如白芍所说,花园里人来人往。普通的菜油,根本无从查起。
甄妙并不擅长这些,却有敏锐的直觉,直接落到事情的根本上。
证据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隐在暗处的人。
若是不揪出来提防着,恐怕将来还会有大麻烦。
不。已经是大麻烦了。
虞氏早产,这孩子恐怕活不成的,说不定连大人也——
甄妙不敢再想下去。
到底谁要算计虞氏呢?
他们这一房就甄焕一个男丁,不存在妯娌间的拈酸吃醋。
老夫人自然是乐得看儿孙满堂的。
那么就是大房和二房了。
李氏刻薄,多年无子。但若说仅因为这个就出手害侄媳妇,却有些说不过去。
损人不利己。
至于蒋氏,就更犯不着了。
甄妙便想到了一个人。
三姑娘甄静。
那次浸了血红花的绣线的事,可就是她的手笔。
只是自打那次在花园里偶遇了甄静,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事后她留意了一下,甄静再没从大夫人蒋氏的明华苑出来过。
无论甄静被移去明华苑是什么原因,都说明大房那边把她看的更严了。
按理说她没有出手的机会。
甄妙死死皱着眉,剥茧抽丝般分析着,却觉得像一团乱麻,理不清。
若是二姐在就好了。
“姑娘,好了。”白芍道。
甄妙用一只脚站了起来:“扶我去堂屋。”
“四丫头,你脚伤了,就在隔间好好歇着吧,这里不用你守着了。”一进去,老夫人就开了口。
甄妙早察觉,甄冰姐妹也是不在的,想来是觉得生产这种事情,不想她们小姑娘跟着参合。
“祖母,孙女实在放心不下大嫂,去了别处心里更不安,您就让我守在这里吧。”
老夫人想了想,点点头不再多言。
室内一片沉默,室外的雨声却更响了。
哗哗的如水泼般往下倒,直看得人心里发怵。
甄焕笔直的站着,拳头捏的死紧,一直望着廊庑的方向。
一个丫鬟冲了进来,嘴唇都是哆嗦的:“老夫人,不好了,听稳婆说,大奶奶昏过去了!”
石破天惊,甄焕猛然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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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补昨天的。昨晚单位有事,回来已经十二点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添丁
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健步如飞的走了出去。
反倒是其他人在短暂的惊惶后,如梦初醒般跟了上去。
“姑娘,婢子背您去。”没等甄妙吩咐,青鸽就俯了身,熟练的把人背了起来。
生产乃污秽之事,虞氏被安置在了西梢间。
里面半点动静皆无,甄焕被虞氏的贴身丫头玉儿死死拦住:“大爷,大奶奶在里面生产,您可不能进去啊!”
甄焕急得恨不能抬脚把门踹开,奈何玉儿死死拦着,脸色铁青一片。
“浩哥儿,你这是成什么样子,给我镇定点,你若是再沉不住气,让屋内的虞氏怎么办?”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
“祖母,倩娘她,她恐怕——”
看着甄焕死咬着唇,整个身子微微发抖的样子,伏在青鸽背上的甄妙暗叹了口气。
大哥和大嫂,少年夫妻,难得的情投意合,若是大嫂真出了事,她实在不敢想大哥会怎么办?
“稳婆怎么说?”老夫人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问玉儿。
玉儿惨白着一张脸道:“大奶奶脱力昏了过去,稳婆问……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正说着,门旋风般打开,虞氏身边另一个大丫鬟翠儿急慌慌道:“大奶奶醒来了,稳婆问还有没有上好的参片,拿来给大奶奶含着。”
“阿绸,拿了我的牌子去库房,取最好的那支人参来。”老夫人高声道。
“祖母,先前皇上赐了孙女一株百年的老山参,那个想必效果更好。(
平南文学网)青鸽,你脚程快,速去取来。”甄妙示意青鸽把她放了下来。
对甄妙的话,青鸽向来是不打折扣的执行,忙应声是,飞快出去。
瓢泼大雨就这么倾倒在她身上。瞬间把衣衫浇透,显得身形更宽大了些。
青鸽脚步却是稳当当的,渐行渐远。
“还不快去给四姑娘搬把椅子来。”蒋氏吩咐道。
雕栏亲自搬了一个锦杌过来:“四姑娘,您快坐下。”
甄妙脚疼不能沾地。也不客气,忙坐了下来。
“老夫人——”玉儿欲言又止。
一直浑身发抖的甄焕猛然喝道:“问什么,当然是保大人,你再这么拎不清,赶明儿爷提脚卖了你!”
玉儿依然望向老夫人,嗫嚅道:“大奶奶临昏迷前,说要保住孩子……”
老夫人拢在袖中的手摩挲着甄妙孝敬的那串十八罗汉的佛珠手链,皱眉道:“大奶奶是疼的糊涂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有留孩子弃大人的道理?莫要听她胡言。还不快进去伺候着!”
“是,是!”玉儿脸上喜色一现,转头又冲了进去。
“姑娘,人参拿来了!”青鸽从雨帘里冲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很快红漆木板上就淌了一汪水。
翠儿忙上前接过,连话都未顾上说,转身就进了屋。
屋内,虞氏断断续续的喊叫声传来。
忽高忽低的,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令人听的心惊肉跳。
明明时辰还不算晚,天色却黑透了。乌云浓的像泼墨似的,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众人站在门外廊庑上,风雨灌进来,都觉浑身发冷。
“老夫人,依儿媳看,您还是回堂屋候着吧。这样的天儿,若是受了寒,可怎么是好?”蒋氏接过雕栏手中烟紫色缀金线球的披风给老夫人披上。
李氏见状暗暗撇了撇嘴。
就她惯会装好人!
要她说,不过是孙媳妇生产,做祖母的还要守在这?
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
这可倒好。老夫人不走,连累的她们也只能守在这里吹冷风。
幸亏冰儿玉儿没过来。
李氏想着,就跟着劝了一句:“老夫人,大嫂说的是,咱们不如先回屋等着吧。”
老夫人摇摇头:“虞氏这是头一遭,又才七个月,我哪放心的下,还是再等等吧,应该也快了。”
说到这深深叹息一声。
虞氏折腾这么久,已经力竭昏过去一次,如今含着参片,不出意料很快就有结果了。
要么是力竭一尸两命,要么就是熬过去。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这一点,都噤了声。
温氏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老夫人心烦意乱,并没有喝止。
蒋氏叹口气,吩咐玉砌:“去取几件披风来给主子。”
已经换好干净衣裳的青鸽却和白芍一道来了。
一人提了茶碗、托盘等物,一人提了一个雕鱼跃龙门的长嘴铜壶。
老夫人看过去。
甄妙解释道:“青鸽去换衣衫时,我让她借用小炉子熬了一壶姜糖水,祖母你们每人喝一碗,驱驱寒气。”
老夫人眼底微暖。
蒋氏更是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为了知道虞氏的情况伤了脚,可见她心中是真的急切的,可这种情况下还记得吩咐丫鬟烧姜糖水,这份沉稳却是难得了。
看一眼哀泣的温氏,蒋氏暗暗摇摇头。
也不知温氏是哪来的福分,一对女儿一个比一个压得住场面,竟是没有一个像她的。
想起自己的长女甄宁,那点感慨又压了下去。
才接到长公主府那边的消息,宁儿竟然查出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虽说还不到三个月,按理是不能对人说的,可她是宁儿的亲生母亲,这事自然是不能瞒着她的。
只是要等满了三个月,才正式向伯府这边报喜了。
听着室内传来虞氏忽高忽低的嘶叫声,蒋氏心渐渐悬了起来。
自古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若是宁儿也有个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这样一想,不由心中念佛,祈祷虞氏平平安安的,算是给长女祈福了。
室内,忽然传来虞氏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紧跟着就是一声炸雷。
这道惊雷仿佛平地而起。声音大的令人胆战心惊,竟是把虞氏的惨叫声都遮掩了大半。
甄焕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扒开守在门口的丫鬟。抬脚就向房门踹去。
偏巧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猛然被打开了,甄焕收不住势头,一下子撞到了玉儿身上。
甄焕连连后退数步,玉儿惊呼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快把大爷拉出去!”老夫人扬声喊道。
再怎么关心虞氏,她也是相当传统的妇人,男人进产房,那可是大不吉利的!
两个婆子把甄焕拉住。
玉儿爬起来,又哭又笑的道:“老夫人,大奶奶生了。是个哥儿!”
“孩子如何?”老夫人脸色带了急切。
玉儿抹了一把泪:“稳婆说孩子虽瘦弱,但没有别的毛病,仔细些应该是无碍的。”
正说着稳婆走了出来,垂落的发已经湿透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看着说不出的滑稽。
这时候,却没人有心思笑这个,目光都向她望去。
“恭喜老夫人,添了重孙。”
“孩子没事吧?”虽然玉儿说过了,老夫人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一遍。
稳婆露出个笑容:“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老婆子接生无数,依着经验看。只要贵府仔细调养着,应是无碍的。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问。
“只是毕竟是早出生了两个多月,将来怕是体弱些。不过小少爷有福气,生在金窝窝里,定会平安到大的。”稳婆把隐忧点了一下,又说了吉祥话。
这结果。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
老夫人露出半丝笑容:“赏。”
阿绸把早准备好的鼓鼓的素面荷包塞了过去。
稳婆眉开眼笑的收了,又说了一串吉祥话。
“大人怎么样了?”听说孩子无事,甄焕镇定了些,问道。
“大奶奶累得狠了,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甄焕这才松口气。等着里面收拾妥当好进去探望。
“老夫人,您看外面下了雨,我们都一身寒气还是别进去了,回去换身衣衫,等把虞氏和孩子挪到暖阁里再去探望如何?”蒋氏也露出了笑容。
七月早产都无事,这算是个好兆头。
她的宁儿,也会平平安安的。
“嗯。”老夫人点点头,暗道还是蒋氏想得周到。
再看一眼掩不住不耐之色的李氏和红肿着眼睛的温氏,不由叹了口气。
忽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清脆的响声却让人心中一凛。
翠儿脸色煞白的跑了出来:“老夫人,不好了,大奶奶她下身流血不止!”
这一次,再没人阻拦得住甄焕,他狠狠推开婆子冲了进去。
产后血崩,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
这个,稳婆就束手无策了。
“快,把纪娘子请来。”老夫人忙高声道。
纪娘子是乐仁堂伍大夫的妻子,并不坐馆,却是远近闻名的妇科圣手。
因为虞氏情况特殊,保险起见,除了稳婆,还花重金把她请了来,现今就在青莲居的花厅里候着。
一位衣着简朴,头包碧色绣兰花头巾的妇人提着药箱匆匆走来,冲老夫人略福了福就走了进去。
新出生的孩子被紧紧包裹好,送去了暖阁。
甄妙好奇的目光追随着,到底是连孩子的脸都没见着,失望之余,心又替虞氏悬了起来。
老夫人终于被劝着回了堂屋。
足足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纪娘子才过来道别:“大奶奶福大命大,血是止住了,调养的药方小妇人也开了,一日喝上三次,连续喝一个月就应该能起床了。只是今后,大奶奶在子嗣上恐怕有些艰难。”
“什么?”啪的一声,温氏手中的粉瓷茶蛊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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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补昨天的,请大家多包涵。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闻
建安伯府男丁稀少,甄妙这一代,目前统共只有甄焕和涵哥儿两个孙子。
当然三位老爷还不算老,还是能生的,可这就是说不准的事了。
甄焕是长孙,生下的哥儿早产不说,将来虞氏恐怕还不能生了。
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落在众人头上。
首当其中的,就是老夫人和温氏。
“纪娘子,还有什么法子么?”温氏死死捏着帕子问。
纪娘子并不敢把话说死:“大奶奶年轻,好好将养着,说不定也是能养好的。”
这话的意思,众人都是懂的。
“劳烦纪娘子了。”老夫人因重孙平安而微微好转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都说人丁兴旺,这没有人丁,哪来的兴旺!
怎么伯府,竟一代比一代人丁凋零了呢?
阿绸拿了装赏银的荷包塞给纪娘子,撑着青竹面的油纸伞亲自送她出门。
等回来时,落在外面的大半肩头全湿了。
老夫人就命她去换衣。
主子们也重新换了热熏过的衣裳,一道去了暖阁。
甄妙因为腿脚不便,被老夫人打发回了宁寿堂。
她虽然心悬蒋氏和未见面的侄儿,到底是没奈何,吩咐阿鸾开了箱笼取了一只翠色通透的钗来,赏给青鸽。
青鸽挠了挠头,傻愣愣的问:“姑娘,非年非节的,您打赏婢子做什么?”
甄妙忍不住笑了:“你事情做得好,赏你还要过年过节么?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青鸽看着那碧透的钗没敢接。
“怎么了?”
青鸽捏了捏衣角,才道:“姑娘,婢子不想要这个。”
“嗯?”甄妙微讶。
端着脸盘帕子进来的小丫头们听了,手更是抖了抖。
“这钗太好了,不是婢子该戴的。”青鸽不善言语,吭吭哧哧道。
“既给了你。就是你该戴的。”甄妙叹口气。
这丫头,太憨厚了。
青鸽涨红了脸,差点哭了:“姑娘,您就饶了婢子吧。要是想打赏婢子,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甄妙好笑的问。
白芍更是啐她一口:“姑娘赏你的,还不接着,哪有和姑娘讨价还价的!”
被白芍一说,青鸽心中发慌,她又是个实诚的,一着急就闭着眼睛道:“能不能给婢子做一回四喜丸子吃?这钗太好了,戴在婢子头上,婢子连路都不知怎么走了。恐怕要见天扶着生怕它掉下来,那就没法给姑娘做事了!”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
白芍嘴唇抖了好几抖,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甄妙噗嗤一笑,见她急得脸通红。知道说的是实心话,也不再难为这憨丫头,笑着应下来:“好,等我这脚好了,就给你做四喜丸子吃。”
过了一会儿,前头传来动静,想来是老夫人回来了。
甄妙忙让青鸽背着自己过去。
老夫人见了忍不住道:“你这丫头。幸亏有这么个丫鬟,不然这么闲不住,可怎么是好?”
“祖母,孙女还不是担心大嫂和侄儿嘛。您去看了侄儿吧,他怎么样?”
老夫人拿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点,看着就心酸。不过还有力气吃奶,倒是好的。”
能吃就说明能养活大。
甄妙跟着放了一半的心,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大嫂呢?”
老夫人大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才道:“人还睡得沉。纪娘子说的话,你小姑娘家不要到你大嫂跟前学。省得她忧心。”
“孙女晓得的。”甄妙心中叹口气。
如今甄焕不过十八岁,还未到弱冠的年龄,嫡妻不能生,连她这个宅斗白丁都明白,这对虞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愿,虞氏练过武,身体底子好,将来能调养好吧。
“祖母,那等明日孙女去看望一下大嫂和侄儿吧。”
“你伤了脚,还乱跑什么?”
“不是有青鸽嘛,祖母,您就答应孙女吧。”甄妙娇声软语的求着。
老夫人挨不过,点头答应下来。
甄妙这才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由青鸽背着回去。
外面大雨已经转成了毛毛细雨,却起了风。
斜斜吹进廊庑里,还是打湿了秋衫。
青鸽虽憨厚,心意反而越发实在,生怕甄妙淋湿了受了凉,加快了脚步。
“青鸽,慢点儿,不急,我还想多看看。”
青鸽不由四下张望。
天上别说月亮,就是半点星子都无,全被如墨的云遮蔽了。
廊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柔和的红光,反倒衬得这夜色更加黑漆。
这黑咕隆咚的天,有什么好看的。
青鸽不明白甄妙的心思,却依了她的话,放慢了脚步。
甄妙侧头望着外面。
黑暗的院落树影稀疏,灯光不及的远处就是一片漆黑,像是一头看不见的凶兽,张大了黑洞般的嘴巴。
却有个人影深一脚浅一脚的小步跑来。
“青鸽,停下。”甄妙盯着看不清身形的身影。
因为太黑,只能凭着来人不断奔跑的动作看出她越来越近了。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像是从外面的人过来?
那人终于跑到了廊庑里,收了伞,见到不远处停着的甄妙眼前一亮,唤道:“姑娘——”
甄妙更诧异了。
叫她姑娘的,一般都是伺候她的丫头婆子,其他院的都是喊四姑娘。
这丫头,是沉香苑的?
只是因着不大熟悉,又隔着一段距离,甄妙就一时没有认出来。
等人跑进了,看清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尤其是眉心一点红痣,才恍然:“绛珠,你怎么过来了?”
绛珠这份容貌,比之阿鸾也是不差的。甄妙知道紫苏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调教着,倒是还没怎么伺候她。
沉香苑大小丫鬟多了,各司其职,这还算是学徒的丫鬟。就没引起甄妙的注意。
如今大黑的天,还下着雨,她突然跑来足够令人诧异了。
“姑娘。”绛珠到了跟前,一股寒气扑来。
甄妙目光落在她身上,发现虽然打了伞,大半身子已经湿透了。
绛珠却显然没有顾忌这些,保持着施礼的动作道:“姑娘,婢子找您有要事禀告。”
甄妙皱眉看着绛珠挑剔不出一点毛病的动作,开口道:“回碧纱橱再说。”
在宁寿堂下人眼里,她算是老夫人看重的人。她院子的丫鬟来求见,自是放行的,可绛珠一个连三等还不算的小丫头跑来找自己,这事实在太古怪了。
进了屋子,青鸽把甄妙放到美人榻上。阿鸾端了热茶来。
甄妙接了热茶捧在手里,隔着袅袅白气望着眉目精致的小丫头,语气温和的问:“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
绛珠面有难色的看了看白芍几人。
甄妙想了想,还是屏退了众人,抿一口热茶道:“说吧。”
她倒真是想知道,能有什么事。绛珠不先对紫苏讲,反倒迫不及待的来找她。
室内静默了片刻,绛珠突然跪了下来。
甄妙捏着青瓷茶蛊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绛珠伏在地上,声音轻灵恍若从天边传来:“姑娘,今早婢子贪玩。去了花园子。”
甄妙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弄的有些发愣。
绛珠抬眼看了看甄妙,接着一字一顿的道:“婢子还去了花园子的池塘边——”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低呼。
青瓷茶蛊中的茶水洒了大半,都泼在甄妙的衣衫上。
好在甄妙手凉,这茶捧在手心早就变温了。倒是没有烫着。
“姑娘!”
甄妙拿了雪白的绢帕擦了擦衣襟,勉强压下了狂跳的心,定定望着绛珠:“无妨,你继续说。”
绛珠却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来。
素白的手,犹如最上等的美玉,莹润生光。
手心摊着的是一只小小的耳坠。
耳坠是银的,花样却特别,是蝙蝠的样式。
“这是——”
“姑娘,婢子在那里捡到了这个。”绛珠悄悄打量着甄妙的脸色,继续道,“婢子想着这银制的耳坠,恐怕是哪位姐姐的,样子又特别,丢了就可惜了,那里又人来人往的。就想着先带回去,若是听到哪位姐姐找坠子,再还给她。没想到没多久,就听到了大奶奶滑倒的事。”
绛珠说的话也有道理。
银制的耳坠,样式再特别也只能是丫鬟婆子戴的。
而丫鬟婆子对首饰再爱惜不过了。
“你也说了那里人来人往,怎么肯定,这事和大奶奶有关系?”甄妙眯了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梳了两个包包头,围了一圈嫩黄色的碎小绢花,显得俏皮又青涩。
却头一次,在她心中印象深刻起来。
绛珠托着耳坠靠近了些:“姑娘,您看。”
小小的蝙蝠耳坠,在烛光的映照下,油光发亮。
这是——油渍。
绛珠继续说着:“婢子听了这事,急得不行,又恐告诉了紫苏姐姐给她惹祸,就直接来找姑娘,没想到姑娘出门去了,好不容易等着姑娘回来,又一直没有机会,这才这个时候过来。”
“怎么没有告诉老夫人?”甄妙挑了挑眉。
“大奶奶跌倒后,老夫人并各院的主子们都去了青莲居,婢子怕。”
怕什么,绛珠并没有说出来。
甄妙却是明白了。
连等级都没有的丫鬟,不知道凶手是哪个,又怎么敢乱说,要是被反咬一口是她做的,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走,你跟我去见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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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存稿君,我的主人培训去了,她好不容易提前生下我,放了出来,请大家多多爱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探望
“四姑娘!”阿绸见甄妙又被青鸽背过来,身边还跟了个眉目精致的小丫头,骇了一跳。
“老夫人呢?”
“老夫人刚刚沐浴过,已是躺下了。”
“劳烦阿绸姐姐去禀告一下老夫人,就说我过来了。”
“四姑娘——”阿绸诧异的看着甄妙。
“多谢阿绸姐姐了。”甄妙竟是摆明了要见老夫人的样子。
这下阿绸不敢再说什么,匆匆进去禀告。
很快就见里面灯亮了起来。
“四姑娘,老夫人叫您进去。”
甄妙点点头,由青鸽背着进去。
绛珠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老夫人斜靠在绛紫色的引枕上,见了甄妙脸色是端凝的。
显然也料到,明知她睡下还要进来,甄妙定是有事的。
尽管猜不透第二次过来的小孙女到底何事。
“祖母,孙女是得知了一件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报给您知晓。”
甄妙早就想把算计虞氏的黑手找出来,有了这线索,自然不想放过。
只是她也明白自己没有合适的人手,能力有限,这事到底还是要靠老夫人。
“什么事?”
甄妙示意绛珠把用素白绢帕包住的耳坠捧给老夫人看。
又把绛珠的话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得面色发青,暗暗吸了一口气才道:“好了,这坠子就放在这,天晚了,四丫头你快回去睡吧,这事儿,祖母自有计较。”
“嗯,那孙女就先回去啦。”甄妙干干脆脆的答应下来。
老夫人反倒有些意外,随后就为她的懂事而暗暗高兴。
知道什么该插手,什么不该管。是个有分寸的。
只是因为有自知之明而落了个有分寸评价的甄妙,再一次被青鸽背回去了。
老夫人沉下脸来:“阿绸,去叫大夫人来见我。记得别让人碰见了。”
“是。”被叫进来的阿绸躬身退了下去。
夜已深,雨虽小了。那股凉意却更重。
阿绸紧了紧衣襟,提着昏暗不明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明华苑方向而去。
甄妙回了碧纱橱,因为脚伤不好碰水,简单擦洗了一下便躺下了。
窗外芭蕉被雨打的摇晃不止,在窗纱上投下雀跃的暗影。
甄妙收回目光,一旦安静下来,反倒觉得脚疼得厉害。
这一疼,就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的翻身,只听到青鸽时不时响起的呼噜声。
甄妙笑了笑。
这丫头,看来是累着了。
平日虽睡得死。却不打鼾的。
好在鼾声不大,她又本睡不着,听着这鼾声,反倒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
也不知道明日,是风雨还是晴。
第二日。天放晴了。
阿鸾推开窗,清新的泥土伴着草叶芬芳的气息就扑进来。
甄妙轻轻吸了一口气,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穿衣。
前去请安,没有从老夫人波澜不惊的脸上发现任何端倪,甄妙又悄悄看了蒋氏。
若是不出意外,昨日那事,老夫人定会交给蒋氏处理的。
蒋氏似乎有所察觉。看了甄妙一眼,没有任何异常的冲她微微一笑。
甄妙心中不解,却也知道剩下的事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四丫头,你脚受了伤,就好好在碧纱橱养着,这段日子不必来请安了。”老夫人笑着看了五大三粗的青鸽一眼。“不然你这丫鬟都该累瘦了。”
甄妙应了下来,因为老夫人昨日已经同意,还是由青鸽背着去了青莲居。
“四妹怎么过来了,脚上伤可还好?”甄焕说着视线落到甄妙脚上,又猛然想起虽是亲兄妹。毕竟男女有别,忙移开了眼睛。
甄妙却是认真打量着甄焕。
不过是一日未见,他下巴上的青茬就冒了出来,加上眼底重重的青色,显得人无比憔悴。
“大哥,我想去看看大嫂。”
“你大嫂如今还睡着。”
“那我便去看看侄儿吧。”
甄焕点点头:“嗯,我带你过去。”
暖阁里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的,还生了一个火盆。
一进屋就是扑面的热气袭来。
乳娘下榻行了礼。
甄妙终于见到了那个早产的孩子。
亲眼见了,才知道这孩子有多小。
如一只小猫似的躺在乳娘怀里,拇指不过葶子草粗细,没有一丝血色。
似乎是感觉到来了人,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甄妙原是想抱一抱的,真见了孩子的模样,却不敢下手了。
“大哥,哥儿取名字了么?”
甄焕勉强笑笑:“哪顾得上取什么名字,先雷哥儿叫着。”
说着目光落在乳娘身上,隐隐带着几分挑剔:“哥儿吃的怎么样?”
大户人家小主子的乳娘,都是早早挑好的,一般至少挑上两个,以应突发情况。
最好的,自然是生产时间和主母差不多,这样奶水充足又有养分。
可给雷哥儿预备的三个乳娘因为他的早产都没用上,只得匆匆挑了个府中孩子已有半岁的仆妇顶上。
甄焕便没那么放心了。
只等着那三个乳娘生产后,再选个好的替了。
这新顶上的乳娘显然是知道自己处境的,面对甄焕的目光就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生怕哪里做错了,就丢了这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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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娘不仅吃得好,累不着,月钱还多,更有着奶大小主子的情分,一般来说将来给她养老都不为过,哪个不想抓牢了这份美差。
“四妹,纪娘子说孩子还太小,又不足,恐大人带了什么病气过给孩子,我们先出去吧。”
“嗯。”见了像小猫似的侄儿,甄妙心里也不好受,跟着甄焕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遇到了甄冰甄玉并温氏姐妹。
见了青鸽背上的甄妙,甄玉笑出声来:“哟,四姐,怎么你也成了孩子了。还要被人抱在背上?”
“六妹,四妹昨日伤了脚。”甄焕不悦的皱了眉头。
甄玉狐疑的打量甄妙几眼,这才作罢:“大哥,我们来看看小侄儿。”
“雷哥儿还睡着,身体又弱,几位妹妹的心意哥哥心领了,不如一起去花厅坐坐,喝几杯茶水。”
甄玉不乐意了:“大哥好偏心,明明四姐才跟你出来的,怎么她看得。同样是做姑姑的,我们就看不得?”
甄焕一时没了言语。
抛去甄妙是他嫡亲妹子不谈,单说昨日甄妙二话不说拿出那支万金难求的老山参,又带着伤脚过来探望,他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至于甄玉几人。成群结队的,他确实怕吵到了孩子。
可这话却不好开口了。
“六妹何必为难大哥?”甄妙开了口。
甄玉冷笑一声:“四姐,那你刚才从哪里出来的?我们进去是为难,你就不是了吗?”
甄妙笑了:“就是因为我刚刚为难了大哥,见到雷哥儿才知道大哥的难处,这才不忍再见他为难了啊。都是做妹妹的,想必六妹也知道大哥的难处吧?”
甄玉这下子不说话了。咬了嘴唇。
她也不过是不服气争一争,说到底是同情甄焕的。
“大哥,好久没来你这儿吃茶了,可有什么好茶招待妹妹们么?”甄冰开口打了圆场。
“有上好的花茶,是前几日一位同窗送的,正好你们尝尝。”甄焕松口气。领着几人向花厅走去。
茶还没沏上,就有丫鬟来报:“大爷,蒋公子过来了。”
“呃,那把蒋公子请到偏厅去。”
昨日他们本都在国子监读书的,听说虞氏出了事。他匆忙跑了回来。
蒋宸虽跟着回来了,到底不好那个时候凑上来。
今日来探望,倒是意料之中的。
按说蒋宸一直住在府中,和甄妙几人见的也不少了,就是直接请进来一起喝杯茶也无妨的,可温氏姐妹在这里,却有些不便了。
招呼着甄妙几人喝茶,甄焕去见了蒋宸。
吹着茶蛊中舒展的花叶,甄玉笑了笑:“四姐昨日不是去赴宴了么,好端端怎么把脚弄伤了?”
“跑得急了些,碰着了。”甄妙不愿多提。
因着耳坠的事,更是没有闲聊的兴致。
甄冰却自从听到蒋宸来后,心思就有些恍惚了。
那日听了甄妙的劝,她也明白自己这样没有什么好处。
可那份心思,岂是说收回去就收回去的。
到如今,她不敢再求太多,只要偶尔的见上那么一面,就是极好的。
温雅涵对甄妙始终淡淡的,对其他人更是疏离了,客气有礼的寒暄完,就不想多说,省得让人误会上赶着巴结。
温雅琦年纪小,见几人都不说话,到底没敢胡乱开口。
一时间室内静静的,只剩下茶香萦绕。
等茶可以喝了,几人饮尽,也就心照不宣的起了身出了花厅的门。
一出去,正见到甄焕伴着蒋宸往外走。
“几位妹妹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大哥这里只有茶,又没有点心,等大嫂好了,我们再来玩。”甄玉打趣道。
目光不着痕迹落到蒋宸身上,见他却只望向甄妙那里,不由替甄冰不平起来,冷哼一声。
蒋宸向几人打了招呼,忍不住问:“四表妹这是怎么了?”
“脚不小心踢到了石子上。”
“四表妹又甩鞋子了?”蒋宸下意识的问道,随后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脸轰得红了,几乎是狼狈的落荒而逃。
甄妙却早忘了自己曾经干的好事,伏在青鸽背上,舒舒坦坦走了。
ps:
大家好,我还是存稿君,我的主人还没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世子的邀约
因着雷哥儿早产,洗三礼没有办,只打发人去虞氏娘家和甄宁、甄妍并几处近亲那送了红鸡蛋。
第三日,甄宁遣人送来了一些珍贵药材,甄妍则是亲自登门了。
从青莲居出来,就窝在宁寿堂里陪老夫人说话。
“祖母莫要担心了,我看雷哥儿吃奶的力气不小,定会长得白白胖胖的。”
老夫人点点头:“可不是,能母子平安已经是佛祖保佑了。只是雷哥儿体弱,禁不起折腾,不办这洗三礼,虞家心里恐怕会有些想法。”
甄宁体贴的替老夫人捶着腿:“我看虞夫人倒是挺面善的,再者说她是真心心疼雷哥儿,不该计较这个,等满月时再好好办就是了。”
“二姐,到时候你这做二姑的可不能小气。”甄妙坐在一旁,笑眯眯的道。
甄妍白她一眼:“知道你财大气粗,还显摆,是不是讨打?”
正说笑着,阿绸进来禀报说虞夫人带着两个儿媳过来了。
老夫人忙让人进来。
甄妙悄悄打量着。
虞夫人看起来倒是和大夫人蒋氏年纪差不多,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可能是为虞氏忧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跟在她后面的两个年轻妇人,一个穿了条茜素青色的挑线裙,一对翡翠坠子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衬得人温婉端庄,另一个则穿了对襟的竹纹上衫配一条石榴裙,浓眉大眼,竟是有几分英气。
互相见了礼,阿绸奉上了香茗和点心。
虞夫人先喝一口茶,不由赞道:“好茶,喝着怎么有股说不出的清香味?”
老夫人笑了:“前些日子五丫头和六丫头采了荷花瓣上的露珠,存了一罐子水送了来。”
“可是李夫人的一对双生女儿?上次见还是两个孩子呢,如今竟如此风雅了。”
“什么风雅,小丫头闹着玩罢了。”老夫人不以为然的道。
坐在虞夫人下首浓眉大眼的少妇却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甄妍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虞夫人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轻咦了一声:“这糕点倒是更特别,比寻常的桂花糕味道浓郁不说,还没有那么甜腻。不知是哪家点心铺的?”
老夫人这次笑得有些得意,瞥了甄妙一眼:“我家四丫头就喜欢鼓捣这些玩意儿,知道我不喜太甜的,特意做的,让虞夫人见笑了。”
若说刚才见礼,虞夫人对甄妙二人的称赞不过是妇人交际之间的客气,现在却多了几份诚意了:“老夫人几位孙女,一个比一个兰心蕙质,真是让晚辈艳羡。”
老夫人又客气了一番,知道虞氏不可能只为了寒暄几句。就把甄妙二人支开。
回了碧纱橱,甄妙一下子抱住了甄妍胳膊:“二姐,我可想你了。”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甄妍哭笑不得:“四妹,你这眼见着就及笄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好端端还把脚弄伤了,进出都要青鸽背着。”
“二姐嫁人不过个把月,就长大了?”甄妙悻悻放了手。
甄妍脸上一红,随后正了脸色:“我且问你,大嫂七月产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氏前三个月虽然害喜的厉害,可大夫定期问诊。怀的是极稳当的,好端端早产,要说这其中没事,她是不信的。
甄妙也不瞒她,把包括绛珠捡到耳坠的事都一股脑说了。
甄妍气得拍了拍茶几。
粉彩茶蛊的盖子跳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定是和甄静有关。”
甄妙摇摇头:“三姐早被拘在了大伯娘院子里。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甄妍抿了抿唇,目光落到窗台上玻璃鱼缸处。
几条彩鱼儿游得正欢,只是游到鱼缸边缘,还没碰了壁就又游回了。显然是不知道碰了多少次壁得出来的经验。
便是这没有灵智的鱼儿,也知道不做无用功呢。
甄妍勾起唇角,讽刺的笑了笑。
“四妹,我只说和甄静有关,并没有说一定是她。”
甄妙睁大了眼,有些茫然。
甄妍心中一叹。
她这个傻妹子,将来到了镇国公府可怎么办!
“四妹,你一直忽略了一个人。”
“谁?”
甄妍不语,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岚”字。
甄妙盯着那个“岚”字好半天,恍然大悟:“岚姨娘?”
甄妍差点吐血:“四妹,你反应还能再慢点吗?”
甄妙不好意思笑笑:“二姐,我从没想过她一个姨娘竟有这么大能耐,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到她了呢?平日里,我脑子里就没有过她这号人。”
“四妹,你可是因为当初轻易发落了婉姨娘的事,就没把妾当回事儿?”
“这倒没有,只是岚姨娘平日低调得很,我甚至连她长相都没多大印象,且前几日大伯娘说她也病了呢。”
甄妍冷笑一声:“四妹,你记着,这妾,说她是个玩意儿,她就是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可要是坏起事来,也能狠狠咬人一口。这岚姨娘倒是个人物,除了大房,别人谁能轻易想到这个人?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
“二姐,你更厉害。”甄妙崇拜的看着甄妍。
甄妍嗤笑一声:“不是我厉害,是那红色绣线的事给我提了醒罢了。现在想想,那事可能是甄静做的,也可能是岚姨娘做的!眼见的结果,本就不一定是事实!”
甄妙默默替甄妍重新添了一杯茶水。
甄妍端起来喝了,耐心教导甄妙:“有的时候看一件事,不单要只看这一件事,而是要前后连起来看,左后连起来看。这前后不必说,左右呢,比如你猜测这事最可能是某人干的,那便要把和他相关的人物都列出来想一想,说不定就有新的思路了。”
甄妙受教的点了点头。
“你且看着吧。既然有了你那小丫鬟的耳坠为证。大伯娘不是吃素的人物,不出两日就会有结果的。岚姨娘,这次恐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甄妍是出嫁女,不好留的太久。姐妹二人又一起去温氏那里陪着说了半下午的话,就打道回府了。
甄妙窝在碧纱橱里,有些怏怏的。
她果然是不擅长这些事儿,真捉急啊!
心头闷闷的睡了过去,醒来阿鸾伺候着净了面,拿了个梳子:“姑娘,婢子给您梳头吧。”
甄妙单脚跳着坐到梳妆镜前,朦胧的睡眼陡然睁大,死死盯着额头上的几颗红痘痘看。
阿鸾注意到了,劝慰道:“姑娘别急。可能是上火了。”
甄妙看着碍眼的痘痘眯了眼。
阿鸾再劝:“姑娘少吃肉和辛辣的,多吃清淡的就好了。”
甄妙差点泪流满脸。
喂,这是劝慰吗,这纯粹是往她心口插刀!
日子过的已经够烦闷了,还不能吃肉。不能吃辣,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其实她们这个年纪,脸上长痘痘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丫鬟们本来油水就少,姑娘们个个爱惜容颜,没人像甄妙这样不忌口,自然就好多了。
甄妙虽不是特别重视容貌。可这几个痘痘太碍眼了点儿,且一旦开始起,以后就像野草似的,一茬接一茬,割也割不完。
一想到从此以后顶着一张痘脸,甄妙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也是个女人好么!
可要是从此只吃清淡寡味的。那又真的要她命,思来想去,想到了甄太妃教的那个美白肌肤的方子。
甄太妃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这方子坚持用了,不但能令肌肤胜雪。还会光滑如缎,总之一句话,谁用谁知道。
想想那方子的麻烦程度,还有败家程度,甄妙想了又想,还是一拍桌子定了下来。
麻烦便麻烦吧,反正她都能接受一天梳两千下头发了,不就是换着花样洗澡嘛!
至于银钱,她现在正是手头宽裕的时候,也不缺。
一旦决定了,甄妙便提笔写了方子所需的各种材料让人去采买,只是每样材料都要了同样的分量,省得把方子漏了出去。
事情交给白芍去办,还没到晚膳的时候,就已经全买了回来。
甄妙脚还不能碰水,便让她把药材都仔细收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前院那边送来了一封信笺。
甄妙看了罗天珵的署名,想起拜托他的事儿,忙打开来看。
看完却无奈的撇嘴。
这人,竟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只约她到怡然居一见。
怡然居是京城有名的茶楼,非富贵不能进,因为清净安全,一些女眷偶尔也会去那里吃茶的。
府里出了这些事,甄妙倒是想出去透透气,只是她这脚却是哪里都去不成了。
再者说,他们好像还没那么熟吧,约会什么的真让人不好意思。
写了封回信,告知对方她脚伤了,出不去,要是有什么话直接给她回信就好了。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回信。
甄妙气的咬咬牙,连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洗漱妥当,天也不早了。
“姑娘,婢子去把灯熄了。”青鸽走到烛台前刚要吹灯,忽听敲窗的声音。
只穿着里衣的甄妙一愣。
就见青鸽脸上半点惶恐之色都无,抄起放在烛台旁的灯芯剪就向着窗子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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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身陨
嗳,那灯芯剪未免太小了吧,就算拿,也拿个大家伙啊!
甄妙第一反应是这个,随后猛然想起某个爱跳窗子的惯犯,忙急声喝止道:“青鸽,别乱来!”
青鸽回头,一脸茫然:“姑娘,婢子没乱来啊。”
也许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窗外骤然安静下来。
芭蕉叶的影子投在窗纱上,一颤一颤的。
“青鸽,把窗子打开。”甄妙说着拿起床头搭着的家常衫子披上。
“姑娘?”青鸽拿着小巧的灯芯剪,有些无所适从。
甄妙想着窗外的人就头痛。
这人怎么跳窗跳上瘾了,幸亏值夜的是青鸽,要是别人岂不麻烦?
“听我的,把窗子打开。”
“嗳。”青鸽不再迟疑,利落的支开了窗。
一个黑影骤然跳了进来。
青鸽是个傻大胆,一声未吭的盯着,等看清来人模样才惊讶道:“罗世子?”
罗天珵站稳,淡淡扫了青鸽一眼,随后大步流星向甄妙走去。
青鸽猛然挡住他的路,用灯芯剪指着他:“罗世子,你要做什么?”
罗天珵扫了甄妙一眼。
“青鸽,是我和罗世子约好的,你不用理会,先歇着去吧。”
“呃,是吗,姑娘,您怎么不早说?”青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冲罗天珵笑了笑,转身上了美人榻,拿薄被把自己蒙上了。
罗天珵轻门熟路的走进了碧纱橱里。
甄妙咬了咬牙,没好脸色的道:“罗世子,你这样行事,就没想过我的名节吗?”
“放心,不会有人见到我的。”罗天珵在床边坐了下来。
秋露的寒气就这么扑来。
甄妙指了指外面:“没人,那青鸽是什么?”
“那不是你的丫鬟吗?”罗天珵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
甄妙气得一窒。
恰在此时,青鸽均匀的鼾声响了起来,虽然很轻微。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然显得格外响亮。
甄妙忍不住扶额,这丫头,心得多宽啊!
“你脚伤了?”显然青鸽的鼾声让罗天珵很愉悦,嘴角微翘着开了口。
落在甄妙眼里。却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了。
没好气瞪他一眼:“是。”
“怎么伤的?”
“不小心踢石头上了。”
罗天珵低声轻笑起来:“你怎么这么有本事?”
此时外间的烛火未息,碧纱橱的幔帘还未落下,光线朦胧中,这张带笑的脸就如漆黑的天幕上一轮孤月,虽然冷清,却有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温暖。
甄妙就怔了怔。
然后恼道:“罗世子未免关心的太多了。还有,有什么事不方便见面的话,何不递个口信进来,每次都跳窗,难道这是罗世子的爱好?”
罗天珵缓缓收了笑意。
孤月便骤然变成了寒星。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甄妙却没有后悔。这人动不动就半夜翻墙跳窗来她这,委实让人恼火的很。
啪的一声,烛火爆裂,随后光线又暗了暗。
良久,罗天珵才开口:“甄四。你给我牢牢记着,以后我们有事,要么就是约在外面见面谈,要么就是我来你这。”
“嗯?”
罗天珵薄唇紧抿,恨铁不成钢的道:“难不成,你还想再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
二叔既然能模仿他的笔迹一次,就能模仿第二次。第三次,他可不想再因为这个被他算计去。
一提到那封信,甄妙骤然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她一头青丝只用一条鸭蛋青色的丝带匆匆束起,几缕青丝滑落下来,随着点头跟着不停晃动。一下下抚摸着那张莹润如玉的面庞。
“对了,罗世子,我托你打探的那件事,到底如何?”
罗天珵目光不自觉被那几缕调皮的青丝吸引,就忘了回话。
甄妙拧起了眉毛:“罗世子?”
罗天珵这才回神。轻咳一声道:“我去房县办事时打探了一下,那户人家姓张,在当地算是大户,家底丰厚,适龄还未说亲的只有一个,且是嫡子。”
“这么好?”甄妙诧异的睁大了眼。
这条件她都想嫁了好么,不是天子脚下,没有那么多盘根复杂的关系,家底又丰厚,这不是她当初的理想生活吗?
“你在想什么?”看着甄妙的表情,罗天珵没来由的心头不爽,冷了脸色。
甄妙吓得心里一激灵。
这都能被他看出来,这人还是人吗?
“咳咳,我就是想这么好的条件,倒是一门好姻缘,表姐运气还挺好……”
“羡慕吧?”罗天珵的声音格外温柔,在夜色沉沉的这一方小天地里,有种惑人的味道。
“嗯。”甄妙下意识的点点头,骤然觉得浑身一冷,猛然醒过神来,瞄着那快结成冰的脸色傻笑着道,“呵呵呵,罗世子就爱说笑,呵呵呵。”
罗天珵气得一口老血涌了上来,又默默咽下,冷笑道:“可不是好,长庆伯府五太太那个侄子自幼体弱多病,已经病危了好几次,至今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把闺女嫁过去。怕绝了后,他家已经给他讨了几房小妾,庶子庶女都有了,嫁过去正好捡现成的!”
甄妙听得目瞪口呆,随后气得不行。
这五太太,也太缺德了!
她外祖家便是再破落了,也没有把女儿推进火坑的道理,这不是骗婚吗!
想想不由后怕,这要是没有仔细打听把表姐嫁过去,将来母亲知道了,还不内疚死。
“多谢罗世子了。”甄妙诚心实意的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罗天珵淡淡的道。
该说的说完,二人又有短暂的沉默。
罗天珵拿出一个玉制的精致小盒子递过来:“这是宫内的云霜膏,治疗外伤极好的,你试试吧。”
“呃,多谢了。”甄妙一脸意外。
“那我就先走了。”罗天珵起了身。
“罗世子慢走。”甄妙脚上有伤不便起来,只扶着靠枕把身子坐直。
罗天珵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扭了头神色古怪的望着甄妙。
甄妙有些疑惑:“罗世子还有事?”
罗天珵摸了摸鼻尖:“呃。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以后还是少吃点肉吧。”
甄妙怔了怔,随后立刻红了脸。抓起靠枕就丢了过去,恼羞成怒的道:“我愿意,我喜欢!”
该死的,等她脚一好,立刻把那美白肌肤的方子用上。
罗天珵轻轻松松的接住抱枕,把它随意丢在桌案上,双脚一蹬从窗子翻了出去。
人都不见了,仿佛还能听到低笑声。
凉凉秋风从窗子灌进来,饶是碧纱橱紧靠着里面,纱帐还是被吹的不停晃动。
“青鸽——”甄妙喊了一声。
青鸽虽睡得沉。对自己名字却是格外敏感的,听甄妙这么一唤,立刻跳了起来:“姑娘,您唤婢子?”
“嗯,把窗子关好吧。”
“咦。罗世子这么快就走了?”青鸽揉了揉眼睛。
甄妙抽了抽嘴角。
这到底是谁的丫鬟啊,不走,难道在这里过夜不成?
青鸽走过去关了窗,看到那靠枕捡了起来,嘀咕道:“奇怪,怎么靠枕跑这里来了?”
抱着靠枕走进碧纱橱:“姑娘,我捡到了这个。”
甄妙抚了抚额头。
青鸽瞅瞅甄妙神色。恍然大悟:“姑娘,这难道是您送给罗世子的?啊,他没带走,姑娘,您,您可别往心里去。”
“快去睡吧。”甄妙认命的摆摆手。
第二日温氏来请安时。甄妙以闲谈的借口把她请去了碧纱橱,接着就把罗天珵调查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温氏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是罗世子查到的,那肯定错不了。那五太太可真是个混蛋,不得好死的!”
甄妙忙劝了劝。
温氏叹气:“你表姐这亲事可真是艰难。唉,妙儿。你可要惜福啊,我看罗世子对你是挺不错的。”
甄妙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要不说难得糊涂呢,当时罗天珵对她做的事,温氏一直不清楚,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吧。
有罗天珵给的那盒云霜膏,甄妙的脚没出几日很快好了起来,虽然走路还是有些不便利,至少不用再要青鸽背着了。
转眼到了天寿圣节,老伯爷和大老爷都参加朝贺去了,至少要折腾到下午才会回来。
甄妙正陪着老夫人聊天,有丫鬟禀告大夫人过来了。
这个时候,正是大夫人蒋氏打理事务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会来找老夫人呢?
甄妙心里纳闷着,就见蒋氏走了进来,神色虽沉稳,匆匆的脚步却暴露了她急切的心情。
“怎么了,蒋氏?”老夫人开了口。
蒋氏看一眼甄妙,倒是没有避讳她的意思,缓了口气道:“老夫人,是我们房的岚姨娘没了。”
老夫人掐着佛珠的手一顿,连眉毛都没抬:“今儿是天寿圣节,天大的好日子,一个姨娘,没了便没了吧,好好装殓了就是了。”
蒋氏点点头:“岚姨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就病得不大好,已经准备好了呢。”
甄妙听得眼皮子一跳。
岚姨娘前些日子病了不假,但是说没就没了,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果然就听蒋氏又道:“岚姨娘身边叫青娥的丫头忠心耿耿,岚姨娘一没竟然殉主了,依儿媳看,也厚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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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蜕变
赶上昭丰帝的寿辰,岚姨娘不过是个贱妾,伯府连信儿都没给参加朝贺的大老爷送,就把岚姨娘埋在了山脚下,陪着她的是那殉主的丫鬟青娥。
大老爷回来后,听闻岚姨娘的死讯,只是怔了怔,随后如往常一样的沐浴更衣,歇在了明华苑。
岚姨娘的死就像一个小小的石子投入湖里,泛起的涟漪还没荡漾到人们心底,便悄无声息的散了。
被关起来的甄静,还是得知了岚姨娘的死讯。
那一日小丫鬟冬哥提着食盒推门而入,房门打开的吱呀声并没有惊动甄静,她呆呆的缩在椅子中,像个没有生机的精致人偶。
冬哥看了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她很不喜欢这位三姑娘。
虽然每一次这位三姑娘都沉默寡言,可不知为何,就连她周身的空气都死气沉沉的,让人心情烦闷。
“三姑娘,吃饭了。”冬哥把食盒放在长条桌案上,把碗筷一一布好。
甄静看向冬哥,眼珠转了转。
“那婢子就告退了。”
反正吃不吃,过会儿她是要来收的,多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冬哥年纪不大,遮掩情绪的功夫还不到家,那抹嫌弃之色就被甄静撞见了。
“你站住。”
声音从背后传来,凉凉的,缓缓的,就像一条蛇,顺着小腿缓缓往上爬。
冬哥身子颤了颤,转了头:“三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甄静低着头喃喃念着,显得无助又娇弱。
冬哥微微松了口气。
她怕什么,三姑娘如今连门口都不能迈出一步,听说亲事也退了,这往后恐怕还不如有头有脸的丫鬟过得好。
她的姐姐,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夏梅,虽只是二等,也算是极有体面的了。
想到这。冬哥身子挺了挺。
就见甄静忽然露了个笑容,猛然抓起桌案上的一盘菜就这么掷了过来。
冬哥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还冒着热气的嫩豆腐大半就泼洒在衣衫上。
青花瓷的碟子在脚边碎裂。热汤汁更是溅到了绣花鞋上。
那双刚入秋府里才发下来的软缎绣花鞋就瞬间染了一大片污渍。
“三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冬哥被烫的跳脚,言语间就有些忘了恭敬。
甄静腾地站起来,多日来的颓废茫然好似烈油被火星点燃,掀起了腾腾热浪。
冬哥被骇住了,一动不动的看着甄静到了跟前,接着啪的一声,脸颊已经挨了一个耳光。
“下贱的奴才秧子,我好歹是这府里的三姑娘,也是你能嫌弃的?”
“三姑娘。婢子没有——”
又是啪的一声,冬哥猛然捂住另一边脸,只觉双颊热辣辣的疼。
甄静却好似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双手齐上,又打过去。
冬哥不敢还手。却被激出了火气,边躲边嚷道:“三姑娘是主子,难为婢子一个小丫鬟做什么,想摆主子的款儿,去您姨娘那里摆啊,她不也是个奴才秧子吗?”
“你,你敢说我姨娘?”甄静这一次除了发泄。真正来了怒气。
冬哥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岚姨娘如今坟头恐怕都开始长草了。”
甄静表情有片刻呆滞,随后像是面具出现了裂缝,有些绝望,又有些疯狂,一把抓住了冬哥的手:“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哎呀。您放手。”冬哥被甄静模样吓得不轻,使劲挣脱开,旋风般的跑了。
砰的关门声传来,甄静还是呆呆的。
“姨娘死了?怎么会,怎么会?不行。我要见父亲!”
扑到门前死命的拍着:“来人,我要见父亲,来人——”
这番动静不小,门到底是开了。
“林嬷嬷,是不是父亲要见我了?”甄静眼中有了一丝光亮。
林嬷嬷在大夫人蒋氏嫁进来前,就是大老爷院里的管事嬷嬷,真正算起来,是大老爷的亲信。
林嬷嬷面色沉静的站在那:“三姑娘,世子爷让您好好养着身子。”
“我父亲在哪儿,我要见他!”
林嬷嬷眼中波澜不惊,淡淡道:“世子爷在秀姨娘那里歇着呢。”
“秀姨娘?”甄静一愣。
“是,岚姨娘去后,夫人怕世子爷少了人伺候,从外面买了些人进来。其中两个给了世子爷,秀姨娘得了世子爷青眼,刚被抬了姨娘。”林嬷嬷说着看向甄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怜悯,“三姑娘,您还是好好休养吧。”
见林嬷嬷要关门,甄静伸手把门撑住,脸色惨白如鬼:“林嬷嬷,能不能告诉我,岚姨娘是怎么去的?”
“呃,不是前些日子伺候三姑娘,累病了么,可惜岚姨娘身子骨弱,竟没熬过去……”林嬷嬷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传来,那一刻甄静觉得,就好像是把她的心跟着关上了。
姨娘累病了没熬过去?
甄静垂着头,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姨娘原本留在这里照料她,有一日忽然身体不适不假,可要说就因为这个去了,她怎么能相信!
甄静想起前两日姨娘借口来看她,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静儿,姨娘都是为了你,所有的伤害都让姨娘去应对,我的儿,你只要好好养着,将来风风光光的进了皇子府就好了,就好了……”
姨娘做了什么?
府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导致了姨娘的死?
甄静如行尸走肉般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望向镜中的人。
苍白的脸色,消瘦的容颜,虽然极美,却仿佛是脆弱的纸美人,一碰就要碎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养好了身体,抓住六皇子的心,她不能要姨娘白死。
甄静抓起放在桌案上的鸡翅木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明华苑这边心思各异,和风苑那边亦是不平静。
岚姨娘的死带来的不只是秀姨娘,还有丽姨娘。
“夫人,请喝茶。”一个穿浅玫红色绣绿蝶襟子的女子高举着茶盏跪在温氏面前。
越过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盏。落入温氏眼中的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三老爷和温氏相对而坐,目光一时落在眼前的丽人儿身上,一时落在温氏身上,辨不出在想些什么。
只是丽姨娘跪着的时间稍稍久了些,高举茶盏的双手微微颤了颤,又轻咬了下唇,稳稳举住。
甄妙坐在温氏下首,托着腮静静打量新来的姨娘。
对于温氏迟迟不接丽姨娘的茶,没有提醒的打算。
若是温氏还打算和三老爷修好,当个贤良淑德的主母。自然是该表现的大度的。
可母亲分明已经连父亲都不在乎了,一个姨娘,不高兴了就得受着!
丽姨娘一双盈盈秋目果然瞟向了三老爷,那欲语还休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还不待三老爷开口,温氏已经把茶盏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才道:“叫什么夫人,该叫太太,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伯府没有规矩。”
这话一出,三老爷脸色就不好看了。
历朝的规矩,只有诰命在身的妇人才能被称为夫人,京城谁不知道三老爷被夺了官身。连带着温氏的诰命也没了。
只是一些大户里,就是没有诰命的主子,下人们奉承着也会喊声夫人的,没人太较真。
温氏这当口提出来,可不是把他的老脸打得啪啪响?
三老爷前段时间就像犯了中二病的少年,做出了不少混事。被甄妙骂了两次,知道当初那花魁不是靠自己魅力吸引来的,灰心丧气之余试着寻了几个台阶温氏没给他下,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他毕竟是都当爷爷的人了,等那个劲头过了。心下也生了懊悔,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对于新得的妾,虽说有几分喜爱,但不犯病的三老爷也没有宠妻灭妾的打算,可温氏毫不留情的打脸却让他心中苦涩难言,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似乎真的回不去了。
温氏看也没看三老爷一眼,拿出个银钗放在托盘上,算是打赏丽姨娘的。
“谢夫人赏。”丽姨娘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满,恭恭敬敬的收了起来。
然后给甄妙见礼。
甄妙还了半礼,笑眯眯的道:“姨娘好颜色。”
“行了,茶也喝了,今儿当着老爷的面我就把话说开了。丽姨娘,以后我也用不着你见天来请安,你把老爷伺候好就行了。”
“太太,那怎么成,伺候您是妾应该的——”
温氏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把你买来不就是伺候老爷的么?我丫鬟一大堆,用不着你,以后你就专心伺候老爷就是,没事儿别进我的门儿。”
“温氏,你——”三老爷咬了牙。
她这是干什么,妾伺候主母是本分,她连妾都懒得使唤了,难道是连这主母都不想当了?
“老爷这是做什么,我这不是替你的爱妾着想么,怎么,这样也错了?”
三老爷看着温氏不耐烦的样子,忽然灰了心,一甩衣袖走了。
温氏扫丽姨娘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伺候老爷去!”
“是。”丽姨娘捏着银钗躬身退出去,脚跨出月亮门后,隐隐听到丫鬟的嗤笑声。
“什么姨娘,用来打赏下人的银钗,还巴巴的揣着。”
丽姨娘脚步一顿。
“嘻嘻,人家是从外面买来的吗,许是没见过罢。”
丽姨娘直了直身子,把银钗插入发髻间,回眸看了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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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悦
秋叶渐黄,天一日日凉了起来,就在府内开始做夹棉袄子时,迎来了雷哥儿的满月酒。
虞氏终于能够起床,抱着雷哥儿在设宴的花厅走了一圈,额头已经沁了细密的汗珠。
雷哥儿裹在大红的刻丝包被里,露出的一张小脸倒是有了些肉,只是眼睛紧闭着睡得正香,睫毛格外的长。
众人皆知雷哥儿是七月早产的,只是说着喜庆话离远了瞧,并不靠近了,怕把寒气、病气的过给孩子。
虞氏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却说不出的蜡黄。
众人看在眼里,神色各异。
“虞氏,抱雷哥儿回暖阁吧,天冷了,别冻着孩子。”老夫人发了话。
虞氏忙应下,冲众人福了福,抱着雷哥儿离开,跨过门槛时脚一软,趔趄了一下。
吓得玉儿花容失色:“大奶奶!”
厅内丝竹之声一缓,人们闻声看来。
虞氏瞪了玉儿一眼,有些狼狈的离去。
丝竹声再次响起,老夫人举了杯,招呼众人吃菜。
人们便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宴席热闹起来。
甄妙那一桌设在角落里,默默吃着菜,就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啧啧,看虞大奶奶那样,可是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啊,听说产后血崩,差点去了半条命,这才下得了床。”
妇人们吃了酒,声音也跟着大起来,因为场面热闹倒是不显,只是甄妙这一桌本就离得近,几个小姑娘都听在耳里,不由停了筷子。
“母子均安,那也算有福气了。”
“什么福气,那虞氏年纪轻轻的伤了身子,往后子嗣上可就艰难了。自己身体又弱,这往后啊,那孩子和谁叫娘都不好说——”
甄妙皱了眉,往说话的那人望去。
却听啪嗒一声。回头一看,温雅琦筷子上夹着的翡翠虾仁掉到了汤碗里,汤汁飞溅到衣襟上,一片狼藉。
一声低呼,然后温雅琦就红了脸,不安的看了看众人。
温雅涵脸色一沉。
这一桌未出阁的建安伯府姑娘中以甄妙为长,忙对站在温雅琦身后的丫头道:“快带表姑娘下去把衣裳换了。”
温雅琦红着脸垂头走了。
这样的场合幼妹失态,温雅涵憋了一肚子火气,没等宴席散了就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告辞。
回了沉香苑。对着温雅琦就斥道:“雅琦,你今日好端端的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就是听那妇人说的可怕,手一抖。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温雅涵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道:“雅琦,你可知道我们是寄人篱下,便是多走半步路,多说一句话都是不该的,你若是还像在家中时那样散漫,丢得可是我们整个温家和姑母的脸!”
“哪有三姐说的那么可怕——”温雅琦捏着衣角,不服气的嘀咕着。
温雅涵立刻恼了:“雅琦。你若还是抱着这种想法,我立刻给母亲写信,你趁早回海定府去!”
这下温雅琦是真的被吓住了,拽着温雅涵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讨饶。
温雅涵这才缓了神色,拿起绣针对着光亮穿线。
“三姐,你日日针线不离手。又是绣那么小的经文,别伤了眼睛。”
“习惯了。”温雅涵淡淡道。
温雅琦笑笑:“三姐,不如你放松一下,教教我吧。”
“嗯?”温雅涵诧异的挑挑眉。
她这位四妹平日可是鲜少动针线的,教她打条络子都要拖上十天半个月。今日居然主动要学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温雅涵露出个笑容:“要学什么?”
温雅琦比划了一下:“就绣那种双面都是一个字的刺绣好了,三姐先教教我‘琦’字如何绣吧。”
“嗯,是这样的……”
姐妹二人一个耐心教,一个认真学,同样如花的面庞安静而美好。
端茶的小丫鬟不忍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那一边宴席散了,甄妍却没急着离开,和甄妙一起去探望虞氏。
暖阁里已经点了火盆,扑面的热气迎来,二人都解了披风陪着虞氏说话。
只是虞氏明显话少了许多,精神又瞧着不济,甄妍捏了捏甄妙的手,起身告辞。
二人一起向和风苑走去,边走边聊。
“我听说,院里多了一位丽姨娘?”
甄妙点点头:“是个大美人儿。”
“呃?母亲怎么样?”
“母亲免了她的请安,眼不见心不烦呗。”甄妙笑了笑。
甄妍打她一下:“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母亲任性,你也不拦着?姨娘就该守姨娘的规矩,不来请安,时日久了她还真当自己是个要人服侍的主子了。”
甄妙眨眨眼:“二姐,我觉得母亲这样挺好的。既然是见了让自己添堵的玩意儿,何必为了有的没的让自己不痛快。”
要是蹦跶的惹人厌了,就拉出去卖了呗。
至于三老爷发火,呵呵,管他去死呢!
甄妍无奈摇头:“你可真是没开窍的傻丫头,母亲如今不过三十多岁,将来日子还长着,难不成就一直和父亲这么僵着?”
甄妙没有作声。
她知道有些观点,她们虽是嫡亲的姐妹,却永远是不可能一样的,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和活法。
难道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也要和他举案齐眉么?
二人推门而入时,正见温氏穿着利落的衣裤在那踢腿。
甄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
呃,一定是她推门的方式不对。
甄妙却笑靥如花的迎了上去:“娘,练得怎么样了?”
温氏抹了一把汗:“还真是挺不错的,把筋骨都拉开了,全身都是舒展的,心里也痛快了许多。妙儿啊,你说是不是越练力气越大,今早儿我都多吃了半碗饭呢。”
“那可不。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力气可比寻常小娘子大多了。”
母女二人说得热闹,甄妍神色扭曲了一下。
比力气……这真的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她出嫁不过两个多月,谁能告诉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您刚开始练,也不要花太久时间,循序渐进最好了。”甄妙坐到温氏脚边,帮她揉腿。
“妍儿,快来坐。”温氏笑容明媚的冲甄妍招招手。
甄妍暗吸口气,走了过去。
“姑爷对你可好?”
甄妍无奈:“娘,每次您都问这些。”
甄妙起了身,笑盈盈的道:“二姐,娘可能还想问别的,嫌我碍事呢。你们慢慢聊,我回宁寿堂一趟。”
“急着回去做什么?”甄妍有些不舍。
出嫁的女儿除了特定的日子可以回来,也只有碰到府上有事才行了。
虽同在京城中,姐妹见面也没那么容易的,特别她还是新媳妇。要步步小心。
“去去就回了。”
画壁亲自给甄妙挑了帘子:“四姑娘慢走。”
甄妙道声谢,带着阿鸾袅袅向宁寿堂走去。
进了院门径直走向自己的住处,却被叫夏梅的丫鬟叫住:“四姑娘,您回来了,正好刚才老夫人找您呢?”
“老夫人找我?”甄妙转了身,“阿鸾,去把我几日前腌的脆萝卜取两坛子出来。先给二姑娘送去。”
“是。”阿鸾应一声。
甄妙跟着夏梅往正屋走。
进去后一看,除了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大夫人蒋氏也在场,最下首的锦杌上坐了一个打扮清爽的婆子,只沾了锦杌一点点,似乎是蒋氏院子里的花嬷嬷。
甄妙请了安。
老夫人笑着把她招到身边。甄妙规规矩矩坐好,并不主动开口问何事。
倒是蒋氏先问道:“刚才听白芍说你和妍丫头一起去看虞氏了?”
“嗯,看大嫂精神不济,就和二姐一起去了母亲那里。想着前不久新做了些腌萝卜,回来拿一些好给二姐带回去。”
听了这话。蒋氏笑意更深:“老夫人,儿媳就说吧,妙丫头在厨艺方面很有天分,经常能做出口味独特的吃食。”
甄妙悄悄皱了皱眉。
大伯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甄妍还在温氏那里,她们姐妹见面不容易,急着过去的。
疑惑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神情辨不出喜怒。
蒋氏见状解释道:“是这样的,妙丫头,你大姐姐有了身孕,害喜的厉害。当时虞氏害喜时幸亏有你做了几样吃食才熬过去,大伯娘想请你去侍郎府小住一段时日。”
甄妙心中不悦。
蒋氏心疼女儿,这可以理解,可让她一个隔房的姑娘去侍郎府伺候人,不先问问她的意思,直接找了老夫人,这不相当于赶鸭子上架吗?
要是甄妍,她自然是二话不说的,可是甄宁,她记忆中二人就没什么交集,甚至近期的唯一一次见面,还能隐约感觉出对她的不喜,现在反倒要她去照顾吗?
甄妙笑了笑。
蒋氏,这是料定自己会答应吧。
她是伯府未来的女主人,母亲温氏说不得还要在她手下讨生活的。
这就是大宅院,斤斤计较的李氏也好,貌似大度贤良的蒋氏也罢,谁又没有自己的心思和算计呢。
“祖母,孙女也不懂有了身子的人能吃些什么,不能吃些什么,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是好?”
没等老夫人说话,蒋氏就一指花嬷嬷:“花嬷嬷精通这些,到时候就让她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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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拒绝
甄妙抿紧了唇。
蒋氏见了,面上不显,心中却生了一丝不满。
这些年,她自问没有亏待过三房,长女甄宁害喜的厉害,还是她主动提起甄妙当初为虞氏做吃食的事。
当时女儿是没有直接答应下来的,是她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写信提及,今日借着雷哥儿满月的机会公主府那边才让送礼的婆子带了口信。
倒是没想到,妙丫头居然不乐意!
蒋氏暗暗冷笑。
妙丫头比起她二姐,可是差得远了。
换了甄妍,哪怕不愿意也会半点不露,让人觉得欢欢喜喜的,哪像这傻丫头,居然还给她摆脸色!
甄妙捏着帕子,端端正正坐着,浑身都散发着我不愿意的意思。
她自然知道蒋氏会心生不悦的,这趟长公主府之行,恐怕是非去不可。
可就因为这样,她明明不愿意也要表现的高高兴兴么?
那么下一次,是不是谁都能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只因为他们是需要依附大房的三房?
长房袭爵,将来三房要靠长房庇护不假,可涵哥儿还小,整个甄府这一辈不过他们两个男丁,难道他就没有靠长兄和姐姐们帮衬的时候么?
大伯娘平日精明大度,可对三房骨子里的轻视终究是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且没有做好调整心态的准备呢。
甄妙微微一笑:“大姐姐不舒坦,做妹妹的去照顾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母亲近来身体不大好,二姐出阁,大嫂又伤了身子,我若是再不能在身边尽孝,有些放心不下呢。”
蒋氏微怔。
妙丫头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这是让她表态要好好照应温氏吗?
想到和风苑多出的那个姨娘,蒋氏有一瞬间的不平衡。
她院子里多了两个呢。怎么也没见哪个护着她?
“妙丫头放心就是,府里自然是会妥妥当当,不让你惦念的。”
“不知什么时候过去呢?”甄妙这才松了口。
蒋氏微松口气,若是再不答应。她可就下不来台了。
“后天一早公主府来接。”
接下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蒋氏起身告辞。
“祖母,孙女也先去和风苑看看了。”
老夫人点头同意。
甄妙出去片刻又折回。
“怎么又回来了?”
甄妙垮着脸:“阿鸾送腌萝卜回来,说前院二姐夫醒了酒,带二姐回去了。”
“四丫头,来祖母身边坐。”
甄妙过去坐下。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鸦青的发丝:“可是不愿意了?”
“嗯。”甄妙没打算掩饰,“孙女是个愚笨的,怕在公主府不但照顾不好二姐,还惹下什么麻烦,且真的放心不下母亲和大嫂。”
“你这丫头啊。真是实心眼,既然答应下来,何必还要惹你大伯娘不高兴?”
甄妙挽住老夫人胳膊,笑弯了眼睛:“祖母不生我的气就好啦。”
真要说起来,将来等老夫人不在了。三房是要出府另过的,只要她和大哥、二姐争气,温氏还真不需要仰人鼻息。
“哎。”老夫人点点甄妙鼻尖,随后正了脸色:“四丫头,你知道昭云长公主的事吗?”
甄妙依着原主的印象道:“昭云长公主早年丧夫,带着两子一女在公主府生活。因为深受皇上敬重,长子和唯一的女儿都破例有了封赏。二子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中了进士。”
老夫人笑笑:“祖母是说,对长公主本人,你有什么印象?”
甄妙想了想,有些为难的道:“祖母,孙女长这么大,就见过长公主两三面。不好说呢。不过听说长公主鲜少见外人,为人定是极清傲的吧?”
老夫人习惯性的摩挲着佛珠,道:“原本这些陈年旧事,是不该对你们这些小辈提的,只是你既然要去公主府小住。难免会和昭云长公主打交道,多了解一些,知道长公主是什么性情,也有好处。”
接下来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甄妙都在听老夫人讲诉昭云长公主的往事,听到最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昭云长公主是个真正的传奇人物。
昭丰帝还是皇子时,因为现在的太后身份不高,日子并不好过,同为太后所出的昭云长公主也是受冷落的。
当时南淮边境总有异族月夷来犯,每次扰民,掠夺了财物便走。
先皇文彦帝多次遣兵去打,因着他们这一习性总讨不到好处,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月夷一族的族长求娶大周公主,先皇就把昭云长公主嫁了过去。
不料成亲那日,昭云长公主用贴身的匕首刺杀了月夷族长,亲卫护着连夜逃了回来。
满朝震惊。
月夷一族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处决昭云长公主以平战乱。
据闻,昭云长公主一身红衣走进大殿,仰天大笑后对着先皇说了一句话:“儿臣享有公主之尊,自然不吝以身报国,只是纤芥之疾终有一日会成大患,儿臣只是替满朝栋梁提前把它揭开而已。”
一番话,满朝文武恼怒的有之,惭愧的有之,处死昭云长公主的话却是没人再提了。
当时东宫空悬,几个成年皇子都上朝听政,身为皇子的昭丰帝主动请缨,要亲征平乱。
也正是这一次,昭丰帝脱颖而出,凯旋归来后被立为太子,之后顺利继承了大统。
昭云长公主成为了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手刃月夷族长的事,也被说成了大义的为国之举。
可事实是,没有哪个世族敢娶这么一位彪悍且是再嫁之身的公主了。
最终昭云长公主嫁给侯门幼子,夫婿没有继承权,留下二子一女后早亡,便带着孩子在公主府过起了日子,有着皇上敬爱和尊贵的身份,过得倒是顺风顺水。
老夫人因为回忆而显得有些迷蒙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亮:“四丫头,要说起来。昭云长公主和你,还算扯得上一点渊源。”
“啊?”
“曾经的镇国公世子,也就是罗世子的父亲,是在长公主说了那番话后。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缨担任先锋的。也可以说有了他那个台阶,之后的事情才顺理成章。如今人虽不在了,想来长公主看在那人的面上,不会为难你的。”
“嗯,孙女明白了。”甄妙觉得就像听话本剧似的,想着明日有可能见到这位传奇中的公主,总算有了点期待。
回了碧纱橱,命白芍几人收拾行李,想了想,提笔给罗天珵写了一封信。
这人翻窗上瘾了。万一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又翻墙进来,被人抓个正着,那她就又要出名了。
“姑娘,婢子把信送过去了,那个叫半夏的说罗世子不在。等他回府,就立刻把信给他。”青鸽回话道。
甄妙点点头,抬脚去了沉香苑。
这一走至少要个把月,总不见她家小八哥还挺想念的。
平日时甄妙常会回来喂锦言,温雅涵姐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听她说后日要离开一段时日,温雅涵脸色微变。
“锦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要乖乖的别乱飞,当心别人捉了你炖肉吃。”
锦言瞪着一双小眼滴溜溜转,就在甄妙又摸了摸它的头,转身往外走时,才平静的扯着嗓子道:“救命啊——”
甄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哪来的傻鸟。怎么反应慢半拍。
再看锦言,那八哥半抬着头,小眼望天,竟从中看出一丝鄙视的味道。
甄妙嘴角抽了抽,转头离去。
廊庑上却被温雅涵叫住:“二表妹。要是无事,一起走走吧。”
二人顺着抄手游廊缓缓走着。
良久,甄妙忍不住问道:“三表姐是有事吗?”
温雅涵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为难。
甄妙也不催,神色平静的望着她。
这位表姐平日刻意和她拉开距离,此时这副神情,看来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了。
温雅涵终于开了口:“二表妹后日要出府吗?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三表姐请说。”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但是又不方便跟姑母说,能不能请二表妹和姑母说,带我去吃茶了?”
那册经书,她日赶夜赶,快要完工了,比约定的日子早了许多,原本不急的,可没想到甄妙突然要离府,倒是让她原本想借着哪日一起出去趁机送书的打算落了空,只能匆匆把这事挑明了。
甄妙很是意外:“三表姐要去哪里,做些什么,出去多久?”
“二表妹,这件事我不方便对人说。”
这样干脆的拒绝,让甄妙摇头失笑:“三表姐,京城这么大,莫说是你,就是我都不怎么熟悉,刚才我问的三个问题你都不想说,那表妹实在不敢带你出去的。”
她愿意当一个人的朋友伙伴,却没兴趣当一个人的挡箭牌。
温雅涵目光放远了,落在院子角落只剩光秃秃枝丫的桃树上。
瑟瑟秋风中桃枝微微抖着,零星可见几个被风吹得干瘪的桃子,就像原本丰润甜美的少女失了养分,凋零成行将就木的老妪,看着就让人心酸。
这世上,能够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温雅涵苦笑一声,淡淡道:“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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