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如故予她
尽欢而醉,许了妩媚,拾来的却是飘零似水,或是误会,或是无悔,或是枉费……
来过,见过,爱过,恨过,遇过,错过……命数的挣扎中,谁不是拼尽了全力呢?
浮世荣枯,守得心如初,见得人如故,或是错过之后,换了有情眉目。
于此时此刻,无情光阴仿佛停驻了脚步,似无语凝噎。
儒雅道子和明煌丽人相视默然,彼此的目光中皆是莫名复杂,茶水倾倒在石桌之上,滑稽地漫延开来,仿佛不值一提。
绝世仙容与眼角滑落的晶盈并无丝毫相违,反而彼此相映,似拥得光阴入眉眼,万水千山一般看,绘了数日清欢,写了一生遗憾。
就如无情劫数,不许春风得渡,不许有情相顾,大笑说声难得糊涂,丢下馈赠只许满目皆输。
姜默舒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半分遮遮掩掩,轻轻颔首一礼,“不管明凰信或是不信,这数日之间我委实不曾欺心。
若非召出后羿,我并无法看破明凰的幻身。”
第九明凰轻轻叹息一声,咬了咬贝齿,螓首幽幽微点,“刑天之主自是没必要欺骗一位真凤,何况既是无止所说,濯梦当然信得过……”
她看着儒雅的道子,身影似乎和某个沧桑中年逐渐重合,锋芒毕露和含蓄内敛明明极为矛盾,此时却又仿佛奇迹一般融为了一体。
明凰静静看着那双淡然而抱歉的眉眼,恍惚之间,就连直面生死的大恐怖,似乎也能淡然处之了。
“我刚刚甚至在想,若我真是蛊宗的濯梦真人,若你真的是公孙无止,那该有多好!
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没有丝毫因果,就这么于天地中不期而遇,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我就这么撞见你在饮茶,于是上前共饮了一杯……”
第九明凰的凤目中清澈无比,其中却又似满溢着阑珊水意,凝视着道子幽幽一叹,“天高地阔,偏偏令我遇到你,染了茶香满衣,只道此情无计……”
“明凰,阴差阳错恍若朦胧烟雨,方得高山流水相见,方得这几日坐忘于天地之间。不过……”
姜默舒望着对面清丽绝美的玉颜,真心诚恳,并无一丝欺瞒,“不过,你我皆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彼此理解。”
云界上方,浩瀚血海滚滚荡荡,从绝远天际激荡而来,而在更远之处,妖云澎湃,魔头相随,佛光映祥,异象纷呈,激荡得虚空响起风雷之音,简直要翻天覆地一般,令人目眩神驰。
吼!
伴随着万劫雷霆一般的吼声,一尊无头神魔悍然逆獠而上,右手中执着明月巨斧,左手中持着如山坚盾。
巨斧映光,坚盾黝`黑,猛然撞在一处,当即宛若焦雷炸裂,令人气为之夺。
而在另一个方位,一尊神魔从滚滚沧浪中踏波而出,赤发怒`张,蛇身灵动,以浩浩荡荡之势遨游畅翔,仿佛能掀起天地大潮撕裂苍穹,席卷四面八方。
两尊神魔的攻势宛若排山倒海般翻卷起来,恢弘壮阔,悍然向着追袭而来的北疆诸圣杀了过去,气机交感,便是佛光魔性妖气,皆是为之一震,弱了几分声势。
杀伐云界的下方,点点翠碧丘陵之上,一人一凤相对而立,皆是怅然若失。
第九明凰淡然笑了笑,哪怕于身死道消之前,煌煌仙姿依旧有着难掩贵气。真凤血脉的尊贵,是得到天地承认的,命悬一线之时,更是明心见性,仿佛璀璨光珠呈于天地,自耀自明,清若静水之莲,令人心生怜惜。
“无止,都说神魔无谎,你对我说句实话,这几日相处,你可曾对我有过一刹那的动心?”
第九明凰的仙容上绽开了绝美的笑颜,清清若水,明明生光,“难道于我身死道消之前,你依然吝啬一句真心话?”
仙子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分,玉颜上也多出一抹嫣红,似乎很在意道子即将的回答。
听到对面如此说来,姜默舒不由得心头默然,轻轻叹息后给出了答案,“我修神魔,我执寒刃,却也不是呆如木石,我的意思是,无论是濯梦真人,还是第九明凰,皆是明艳得可令天地失色。”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第九明凰虽是早有所料,但心中仍是泛起微微的痛楚。
就如那含苞待放的花,还未等来醉人春风,却是意外于枝头跌落尘土,
偏偏零落只刹那,误了倏然真心,误了长情年华,误了一盏清茶……
道子幽幽叹息,嘴角已然有着一丝苦笑,旋即端起石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没有满一分也没有缺一分。
茶水的映照下,他的眸子中,有着淡淡的惋惜,也有着清亮如凛冰的寒意。
“这几日以茶论道,足以令我一生怀念,等到劫争结束,每年今日我去以茶祭你,若是你不愿,眼下还请明言。”
这确实是道子的肺腑之言,便是有着风花雪月,不足以动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意志。
映入眼帘,儒雅道子的神情是如此认真,最是温柔的话语却说着最决绝而无情的表白,第九明凰忍不住嫣然而笑,轻嗔似地白了妙人儿一眼。
如玉葱指轻轻擦拭过眼角,玉人旋即露出得偿所愿的释然笑容。
姜默舒没有笑,面容上只有着淡淡的怅然之色。
两人的目光凝在了一处,同时点点头,杯中的茶水氤氲荡漾,生出了浅浅的涟漪。
似一点尘心不自在,赏了心事不慷慨,朝花夕拾入得谁怀,凭谁将之任意裁,归了默,落了白……
啪!
空空的茶杯砸落在地上,决绝如玉,没有半分怜惜!
后羿神魔弯弓搭箭,而在神魔和道子的对面,第九明凰笑靥如花,神情安详宁静,竟比春日里的繁花还要更加活色生香。
明媚天光洒下,为她的周身染上了一丝亮色,恍若披着淡淡的霞纱。
看着道子清丽若雪的眉眼,第九明凰幽幽叹息,刹那的动心,却又被命数毫不容情地夺走,这样的遗憾实在令人意难平。
记得你的承诺——明凰莞尔一笑,似是在温柔而无言地提醒。
儒雅道子微微颔首。
箭出,凰陨,将梦未梦换了劫中默语,一见如故换了云淡风轻……
第七百二十一章 起阵掀劫
有情于劫不能说,斩不斩得破,许是寥落。
汹汹的杀伐又岂会在乎因果,毕竟全力去争,总好过凄凉被夺,厮杀到最后,也许能杀出个天地朗朗能容懒,也许能杀出个依稀心意得了全。
蘸你我血,和众生泪,作无情墨,琳琅绘就满纸风云曾经,付与命轻。
姜默舒抬起眉眼,平静而淡漠地看着云界上方的杀伐,微微颔首以敬,如此无情的劫争,才对得起北疆一域的漫天血色。
道子的手中执着一枚符箓,微光盈盈若水,好似淡淡清气萦绕其上,不见奇幻异彩,无有绚丽华光,就如一个静谧而舒沉的梦境,令人沉醉满足。
此方天地之中,磅礴的圣尊威压已然君临,铺天盖地,仿佛目之所及皆为无上意志所笼罩,映照青冥,贯穿云界,如日月轮转洒下恩威,如神,如圣……
事实上,便是第一次渊劫与第二次渊劫中,也没有哪次劫争曾如此凶戾,汇集了如此之多的圣尊。
但为了天地中最后一头真龙的归属,为了落陷万年难生的麒麟人皇,为了人妖祥和永在,为了佛脉传承永续,为了劫争尽快完结,两大妖廷当然是要全力以赴。
北疆诸位圣尊的眸子中,燃起野火一样的灼灼,算人算心,陷人陷性,金玉麒麟果然亲自来援了,这样的刚毅和煌正,足以令诸圣动容。
诸圣循声望去,只见云界下方的碧丘之上,修长瑰丽的真凤之躯骤然出现,却是轻轻软倒于地,煌煌明艳宛若琉璃的凤羽,如光焰明瀑一般垂落,这等幻美之景,哪怕倾尽世间妙语,也难以描绘万一。
不过,既然猎物已经落入陷阱,眼下便是该收网了。
各位圣尊的面容上多出或深或浅的欣喜,圣尊无梦,但眼前之景是如此动人,就仿佛一个瑰丽梦境化虚为实,呈于天地两间。
刑天之主?
公孙有常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身躯的颤栗,仰望着庞大的神魔战躯,眸中生出羡慕之色。
如此明艳又可怖的一幕,便是诸位圣尊见了,也是不由得猛然呆住,云界上方的氛围,原本凶戾得可怕,瞬间却仿佛有九天冰河砸下,变得极为安静。
眼下北疆诸圣皆在,无论是元神还是妖圣,无论是天宗还是妖廷,皆是于劫争无悔,诸圣同来足以令天地变色。
龙下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金玉麒麟悍然挡在了妖云之前,也看到了自家宗主踏在神魔的肩头,携裹着烈烈风雷之音,向着杀争所在无悔而来。
铮!
惊天而起的箭啸声,好似从另一个梦境中破空而至,似乎同样决绝而无情,这是属于……
面对这样的伟力,无论怎样的抵抗,只会被无情地粉碎,虽然不知刑天之主怎么潜伏于此,但正好趁机一网打尽。
瞬息之间,吟善天女慧目生寒,便是以她的佛法修为,同样是无明嗔恨滋生。
甚至令人生出一丝跃跃欲试之心……
血海之上,已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贯穿了浩荡天风,洒在了厚土碧丘之上。
倒是血海上的各位元神,依旧眉头紧锁,不见半分缓容,似是猜到了两大妖廷的最终目的。
云界上方,神魔战韵激荡不休,烈烈铮铮,与妖气撞到一处,与魔头战个不顾,与佛光论个不渡。满空魔头飞舞,妖气弥漫,佛光祥和,诸妙澎湃乱涌,天地大潮似地拍打过来,似代表着诸圣不死不休的意志。
“郑人皇当真好生了得,居然有办法瞒过妖师,将刑天之主伏在此处……可惜了第九明凰,不过她明心见性,想来也不曾后悔。”
吟善妖女面容上似古井无波,淡淡开口,“但是,即便刑天之主在此,又能怎样?劫争之中,力不足则身死!不过我敬佩郑人皇豪勇刚毅,若是麒麟愿意以身相替,我等可以放血海安全离开。”
“就这么简单?”郑景星眸子深邃如星,傲然立在天风之中,风姿飒然清洁,如英如玉,逸气凌云。
“对,我可代彻雷诸圣承诺,若是郑人皇愿意留下,血海以及其中的修士,可以生出北疆。”
吟善天女淡然笑了笑,“溯雪妖皇也在,正好可以做个见证,以示诸位元神和妖圣之诚。”
“至于刑天之主?”
看着踏在后羿肩头的儒雅道子,天女微微颔首,竖起玉指在身前一划,轻巧而决绝,恍如划破心间乱绪,搅碎拦路大石,“天魔宗二位元神正想寻你报仇,而我彻雷也被你刺杀了妖皇,后来更是被搅得鸡犬不宁,不如我三人与你劫争一场,以完因果。”
金玉麒麟怒发冲冠,叱音出口,竟然是半点体面也不留,“尽是些誓而无信的混账东西,也配来说诚字?
都说千秋万岁后,圣尊惯见春秋,当知荣与辱,而你们这些人,不是无耻秃驴就是土鸡瓦狗,
我呸!”
郑景星宛若凡人泼妇一般破口大骂,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无论元神还是妖圣,无论金丹还是凝真,所有人皆是猛然一怔,神色极为复杂。
“骂得痛快!”
“尽是些无耻小人,还敢来挑衅人皇?滚!”血海之上已然爆发出更为汹汹的怒骂之声。
“郑人皇,还请体面点……”溯雪妖皇面色沉凝,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他身为妖皇何曾遇到过这等屈辱。
诸圣,有着圣尊的威严,本就代表着天地的意志,可令其身死道消,却不能随意折辱,哪怕贵为人皇也不行。
郑景星淡然笑笑,仿佛刚刚的怒骂只是镜花水月一般,不滞于心,不见于容。
“各位圣尊,你们想以煌煌之计分化我人族天宗,当真好算计,若是我陨落于此,而血海却逃了,怕是各域天宗的联合必然四分五裂,以后只能任由妖廷和天魔慢慢宰割!
你们甚至还想留下刑天之主,令无间佛母有口难辩……”
人皇轻轻抚掌,似在赞赏,“不过,我也是有着同样的目的——我想要将北疆诸圣尽数陷绝,如此方还血色因果。”
话一出口,刹那间,北疆诸圣皆是心血来潮,灵台中多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恐惧。
“纯明旨和神威印,这些年一直由暗皇尚春如执掌,她本就聪慧无比,加上劫宗元神全力协助,一番辛苦感悟,终是于纯明阴阳和独孤独尊之间,寻到了至妙的融合。”
郑景星冷冷开口,杀机凛凛,“这座名为两仪微尘的杀阵得来委实不易,还请北疆的各位圣尊品鉴一番。”
轰!
姜默舒手中的清符已然化为了灰烬,天地四方忽然响起惊天雷霆,振聋发聩,就仿佛要震彻世间妖氛,要殛灭乾坤魔性。
无尽的云雾彻地而起,青冥之中也有浩瀚云海幻化而出,刹那间,整个天地变得朦朦胧胧,浑混沌沌,血海不见了踪影,人皇没有了声息,神魔消失于无形。
整个乾坤中,唯有六处方位有着一线光亮。
更有一声又一声的炸雷,回荡在北疆诸圣的心头,像是劫争凶兽隐没在无尽云海之中,嘶吼着,咆哮着……
凭杀劫,日月汹如戾火,圣尊岂敢无忧?
瞒天地来设陷阵,高吟吟去戮圣尊,自从盏前不清净,他年许下永劫春。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两仪之妙
无尽云海之中,原本浩瀚的血海,眼下已是紧紧缩作一团,就如被狰狞凶兽盯着的草兔,不敢有丝毫动弹。
缺冽仙尊的面容上,宛若开了一间染色铺子,变化莫测,极为复杂,甚至灵台中都激荡着难言的滋味。
看着重新变得从容淡定的无间佛母,血海元神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忍不住出言,“人皇的谋划,采颜可是早就知情?”
他哪里还猜不到,劫宗元神懂个屁的阵法,如今各域天宗来看,阵法大家仅有两位,一位是圣心碧苑的妄锦,刚去了西极对抗破灭天子,一位就是无间佛母,炼器炼阵堪称天下一绝,无间佛狱的至深玄妙就是明证。
炼制这名为两仪微尘的恐怖杀阵,说不得就是眼前的玉诡出了大力。
双英合璧,果然是天下无敌。
莫名地,血海元神悠悠一叹,眸子中多出一抹轻松之色。
“仙尊为何这样说?”
沈采颜淡然笑了笑,大大方方承认了,“可是我演得不好,才让你看出了破绽……”
一众元神不由得同时抚掌大笑,齐声说道,“演得再好不过了!”
“谨遵人皇之喻!”
若有修士犯者,各位元神可以先行斩殛!若有元神犯者,视同天宗背誓!
她自是知道无间佛母神通强横,但北疆诸圣、两大妖廷加在一处,圣尊之威实在不容小觑,之前追袭是以血海作饵欲陷人皇,方才诸圣轮换出手,并不是畏惧拼命。
“既是人皇有召,自当欣然前往,况且这北疆所在,早就该清洗业力了。”佛母神情自若,浅笑轻嗔几不可察,倒是眸子中多出一抹淡淡谐趣。
倏地,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回荡在血海上空,秀而气清,粹而金相,却有凛凛杀气显露无疑,
“征调无间佛母镇守两仪微尘阵眼,其余人等切不可出`血海一步,以免影响阵势运转。
几息后,看着三尊神魔,一位金玉,还有最后那双慵懒温润的眉眼,沈采颜轻轻`咬了咬贝齿,嫣然一笑,
“哟,这么多老爷啊,奴家该怎么称呼才好呢,大老爷,二老爷……
还是说惫懒老爷,无头老爷……”
勿谓言之不预!”
也有妖圣骤然爆发妖气,抖落鳞片,刹那间已是幻化出妖血分身,不下万数,化光遁走,疾如流光电掣,快如真龙驱雷,欲从藩篱枷锁中脱困。
……
饶是血海中的一众修士经过了生死大劫,此时的心情却是无比激动,再度爆发出欢呼之声。
下个瞬间,赤鳞丽影已然消失在原地,遁向了茫茫云海之中,此去血争,此去血还,更一身血染。
无尽的太阴魔头向着四面八方狂飙而去,电蛇一般乱窜并伴随滚滚魔吟,似是万千素梅点缀于云海,宛若凛凛风雪肆虐于莽原。
劫里狠厮杀,寥寥以云勾画,呈碧血以叱咤,陨落无话。
顿时,姜默舒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扯了扯,只感觉几欲吐血……
妖云中,不断有妖王猛然扑出,爆发出铿锵锐鸣,好似穿云要见得日月,宛如流星要飞渡银汉。
诡中默无言,执意不渡人间,演得劫争如渊,血色染天。
而现在,面对杀劫临身的威胁,这些元神和妖圣必然全力反扑,凶险之处可想而知。
“正所谓穷鼠噬猫,采颜此去镇守阵眼,还请小心为上……”心蛊仙尊正色开口,语气中多出一抹关切。
沈采颜美眸微抬,笑吟吟地向各位元神颔首,又向着云界中投去脆生生的一瞥,似是颇为好笑。
此时此刻,只要神识一旦探出`血海,就会被滚滚浑浑的云海吞噬一空,各位元神当即明白,眼前看似祥和浑浑的云景,暗伏着何等凶戾的至险,足以埋葬长生久视、天地施威的圣尊,无论是元神还是妖圣。
不过,无论任何投入,云海中却没有任何声息传回,只听到凶戾雷声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渐渐变得密集。
“没有任何破绽!”
善见寺的烛机觉僧发出沉沉的叹息,于北疆诸位圣尊之中,善见寺最擅长观明妙寻破绽,可惜,便是他用尽观微推演的诸般神通,依旧照不见这杀阵的破绽所在,实在可怖至极。
若是镇宗灵宝“广教堪证袈裟”还在,或许尚能映出杀阵的破绽,只可惜此宝已于上次劫争之中,被血海污毁了。
“这杀阵果然是得了阴阳两仪的至妙,若是想破阵,没有任何机巧可言,我只看得出阵中分了生死幻灭晦明六门……其它的便是无能为力了。”
听到烛机觉僧所言,再看看诸般探寻手段都没有任何效果,一众元神和妖圣的神情当即变得很是僵硬。
吟善天女和溯雪妖皇不由得同时幽幽叹息一声。
眼下还有两种方式可脱出杀阵,只是皆为最艰难的选择。
一是全力去攻打阵眼,但如此完美无缺的杀阵会留下这般明显的破绽?谁会信?
还有一种,却是抢不出所有圣尊,或者说,妖圣还可逃命,各位天宗元神便只能于杀阵之中留下抵命了。
“妖皇,眼下情势紧张,能跑一个算一个,跑不掉的便去阵眼处全力一搏,说不得以命相挣,也能拼出一条血路。”吟善天女笑得淡雅,其中没有半分局促,倒是神情极为坚毅。
“罢了,于生死之前,我倒是少了一分洒脱,不过你我都身负重任,却是不能随意陨落了。”溯雪妖皇的面色有些复杂,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递上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人皇虽是行`事煌煌,却又有着极深的谋算,若是我出不了杀阵,以后倒是得了清净,不过妖皇若是将来再度与之对上,还请万分谨慎。”
天女微微颔首,大方坦诚地承认了失败,旋即语气郑重地开口,“各位妖圣的护命神通实为天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连带溯雪妖皇在内,七位妖圣向着九位元神行了一礼,神色中已然多了一抹黯然,此时劫争之中,杀阵之内,再多的言语都显得有些单薄,临阵脱逃就是临阵脱逃。
不过,总要有人逃出去,才能为将来的劫争留下希望。
轰!
七位妖圣同时现出宛若山岳的妖躯,浩浩妖气爆体而出,镇怖当世,便是杀阵之中,也多出了几分凶戾生机,让人心生颤栗。
赤色的大鹏扬起巨翅,莽古灵犀自有凶威,汹汹翼蛇鳞甲狰狞……
吼!
巨大的独角金毛猊奋力嘶吼,引起虚空动荡。
“明凰,我等去了,还请一切小心,无论如何,我溯雪妖廷定会为各位报仇。”
宛若冲天剑锋一般的金猊独角已然跌落在虚空中,其它几位妖圣同样舍弃了妖躯上的一部分,发动了血脉神通中的至妙——护命。
轰!
万千雷霆汇作一声同时炸烈,轻飘飘又如山重,红艳艳的异彩于无尽云海中骤然一亮,仿佛罗网,好似坚墙,挡住了一切逃脱的可能。
原本已然虚化的各位妖圣,仿佛自梦境中被惊醒,妖躯再度凝为实质。
不仅是各位妖圣妖瞳中神色骇然,便是各宗元神,心神中也是宛若有着天鼓被重重捶下,令人不住颤栗。
“好杀阵啊……”溯雪妖皇幽幽叹息,反而瞬间平静下来,轻轻赞了一声。
各位妖圣同时点了点头,神情中尽是凛然,既然眼下退路已绝,便只能和各位元神一起,生生撞开一条生路,如此倒也算得上人妖通力合作。
当年人妖联合是为了封天应对天子突袭,不想到了三次渊劫,妖圣和元神再度联手,却是为了破开麒麟人皇布下的杀阵,只为抢得一线生机。
“眼下有十六位圣尊在此,我不信撞不开这座两仪微尘杀阵,烛机,依你所见,冲击哪处阵位?”吟善天女柔`唇含笑,眸中却是生出寒意。
“六个阵眼都需要冲!”
烛机觉僧毫不犹豫地开口,“此阵玄妙异常,若是只冲其中某个阵眼,其它阵眼便会顺势幻化挪移,永远都冲之不破,入阵之人便只能绝望地等待,直到阵中劫力杀性蓄积足够,随后被轰然殛灭。”
旋即,善见寺的觉僧幽幽叹息,“若是六处阵眼皆被冲破,此阵便算是破了!只是我等被动入局,要想将六处阵眼尽数突破,不太容易。
若是所有的阵眼都被牵扯住,而诸圣又能冲破若干阵眼,总能逃出去一些。”
原来如此?!
溯雪妖皇不禁哈哈一笑,“也好,妖圣与元神通力合作,也算是渊劫之中的一段佳话。”
吟善天女轻轻颔首,一众圣尊抚掌而笑。
劫中相逢,同争活路,无言自证命数,是那无根树,还是那永赏荣枯,且见此间悠悠尘露。
……
绚丽明光洒下,倒是令滚滚浑浑的云界多出一抹异样的生机,气象悠悠彻云,有着天发杀机,斗转星移的巍巍煌正。
两团魔气,宛若擎雷掣电,于浑混沌沌中电射而来,倏地落到明光之前。却看到一道门户,散发着盈盈微光。
两仪微尘杀阵的阵眼?!
立于明光之中,两位元神同时感知到了两仪阵法的玄妙,烛机不愧为善见寺的觉僧,推演得没错,要破此阵,必须将六处阵眼同时打破。
但是,立阵之人还勾连天光地脉,结合阵势生出了幻真虚境,幻假为真,颠倒虚实。
只许一人进入阵眼破阵,一旦有人进入阵眼,入口便会消失,直到成功破阵或是身死道消。
地魔森然一笑,正要一步踏入门户,却被人魔挡住了身形。
吞骸仙尊眼中闪过深深的疑惑,不过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杀阵中的劫力越来越重了,时间已然不多,让开!”
“正因时间不多,还是我去更有把握一些!”悔见仙尊双手合十,敬了一礼。
“就你?!忘了为什么会是天地人三魔嘛?”地魔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悔见仙尊轻轻一叹,周身的魔妙当即猛然一放一收,他早已看破虚名,倒是懒得去争,因为前方那个遥遥可见的丽影才是他努力想要追随的目标。
“师姐一直以来都表示对你很是失望,你也知道她是在刺激你,但她却少有对我说同样的话,你想想为什么?”
悔见仙尊幽幽一叹,似是想起了那个亦师亦姐的故人,如此明媚,如此决绝,可惜那般的决心和意志,依旧没能于此次渊劫中脱劫而出。
吞骸仙尊当即一怔,嘴唇嗫嚅了两下,似是不能相信,但又不得不信,无论是刚刚人魔爆发出的玄妙,还是记忆中的对话,仿佛都映证了对面所言的真实。
地魔无言以对,低下了头颅。
“我只想替师姐完成心愿,用我的眼睛去替她赏一赏诸天,并无意争什么,”
悔见仙尊微微颔首,语气郑重,“只是要争活路,我自认比师兄更有把握,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人魔已然踏入了那道盈盈光华构成的门户,带着生死不惜的意志。
那是宁可形神皆灭,也要令心愿得偿的执,完人心愿如完己心愿,诸天,才有更明艳的风景,才是天魔宗更灿烂的未来。
现在,先面对两仪微尘杀阵的护阵之人吧,无论是谁,只要挡在师姐的心愿之前,都是敌人,哪怕是一座山,也要将之狠狠砸碎踢开!
迈入光门的前一瞬,悔见仙尊轻轻笑了笑,会遇到哪位元神守阵呢?缺冽?折叶?心渊二蛊中的一位?
又或是……
想到有可能对阵无间佛母,人魔不由得心头火热,先天夺情为天魔宗的根本法,绝不输任何道途,若是对上双英之一,正好以生死来论道一番。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无头神魔执着明月巨斧,提着如山坚盾,悍然斩了过来,好似天可逆,君可弑,绝不臣服于人,绝不屈服于命……
日月匆忙,天地乖张,自有我辈逆苍苍,明明斩,血犹烫,还记当年落头殇,胸目腹口亦无妨!
劫分生死,刃染赤意,人取傲狂……
第七百二十三章 斩人之刃
无常世事多有痴缠,似苦还是实甜,是慈悲入了眼,还是有泪自潸然。
在天魔的眼中,区区天地诸景,哪怕踏了遍,哪怕看了海枯石烂,终是失了惊鸿犹艳,
不如红尘看人,不如甜苦炼人,反倒是多了一些活意生鲜。
悔见仙尊作僧人打扮,也是僧人作派,神情中无风无浪,漠然得就如不识珍,不知贵的凡胎俗人,任由攀折,任由践踏……
明明斧光湛湛若寒月,也如沉沉渊海爆发开来,势大力汹,划破虚空,决然得仿佛春风中飘落的花瓣,哪怕陨落于身,也要呈艳于真。
倏地,悔见仙尊被斩作了齑粉,就好似魔潮被神通劈开,漏下了难得的天光,生出了珍贵的希望。
唯剩一点血色沾在了巨斧之上,如人海浪平,似花瓣凋零……
“刑天果然好威风,杀烈之性冠绝天地,今日一见,实在名不虚传。”悔见仙尊从魔妙中现出了身形,语气中没有半分动容,便是那赞赏之语,也如淡淡风雨洒于天地,自然而然。
森然魔气妙化于呈,以亿万计的凡胎正在其中休息、劳作、求活……厉经生老病死,宛若一个安宁真实的梦,有铮铮杀伐,有无情争夺,也有尔虞我诈,更多的,只是平静而努力地活着。
魔妙?
无头神魔腹部的狰狞巨口狠狠一错,淡然出声,没有半分波澜,“这亿万凡胎的性命,或许能绑住郑景星的手脚,你觉得会对我有用?”
悔见仙尊轻轻点头,合十一礼,“一尊法体大概勾连百万凡胎,你每杀我一次,总会有一些血怨染上神魔战躯,这便是道兵的进阶法门。
或者说,道兵之法,本就是我的魔妙删减所得,按师姐的规划,便是要以之来污染人道。”
人魔眸子中闪过淡然而冷漠的光辉,这道法门几乎没有任何破绽,能勾连众生命与圣尊相,便是天魔悲蝶未曾陨落之时,也曾少有地表达了赞许之意。
天地中能证不死不灭的法门并不太多,特别是于劫争有用,就更为难得了,绝不会超过十数。
刹那间,气机勾动,魔妙猛然一震,旋即化为茫茫人海,烟火人气升腾而起,似有五味陈杂于春秋喑哑,绘了世间繁华,描了红尘如画。
好似一卷浩浩荡荡的宏伟史诗,坚韧如磐石,翻覆似波澜,铺陈于天地之间。
由得血绘,由得魔染,由得凡胎匍匐难望天,生为血食,空有无珠眼,不过器纸,堪堪描奉威严。
悔见仙尊俯下身子,于茫茫人海中拾起一柄血刃,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拨动着念珠,沉稳而淡漠地向着无头神魔走了过去,口中呢喃有声,
“这一遭,来托化,人身难得,
怕生死,在呼吸,烦恼不住,
要守静,归无有,又是拘心,
妄真空,说临危,不得自在。
顽遍生死,归空就是,神通纵横,大放光明……
以我不死不灭,挥人或神或鬼,斩汝有限有常……”
魔妙化出的人海已然清晰无比,内中无尽凡胎所孕的灵光,被不断抽入血刃之中,凡胎陨落无算,神通之威却是愈发势不可挡。
众生之相浮现于血刃之上,有耄耋老者凝眉叹息,有作恶之人肆意狂笑,有悲苦妇孺悲鸣不已,有昂扬侠士拔剑而起……
隐隐约约,数以百万计的哀求哭号响彻于虚幻天地之中,宛若于天边低沉激荡的雷霆,酝酿着狂烈的风暴,又好似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行将就灭。
“亿万众生心头的丝丝魔毒,眼下汇聚在一处,刑天神魔,你且来品鉴一番。”淡漠而无情的话悠悠回荡,这是元神的愿,是天子的执,是众生无辜的命,也是凡胎怨恨的毒。
众生的怨语哭号似是飘渺不定,却也如那烈烈雷霆,如那滚滚沸水,于最为深沉的黑暗中绝境挣扎,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甚至将对方一起拖进如渊黑暗,也在所不惜。
轰!
如山坚盾挡在无头神魔的身前,好似巍巍巨峰,带着禀然不可侵犯之势,而在大盾之后,是一双已然变得赤红狠烈的凶睛。
汹涌澎湃的杀烈意如天地大潮一般出现,劫争中自是不择手段,但悔见仙尊如此不体面,倒是着实犯了道子的忌讳。
咔嚓!
血刃刺在了坚盾之上,虚幻的天地之中一片辉煌,似披上了一层异彩,瑰丽绝伦。
冷沉沉的黝`黑大盾,顿时被染了大`片血怨,赤黑之光四射,甚至将整个盾面都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无头神魔随手将大盾一抛,双手同时持在了斧柄之上,铮铮烈烈,不退不避。
森然巨口冷冷发笑,胸腹之间露出浓浓嘲讽之意,“强者挥刃向更强者,弱者挥刃向更弱者,人这个字居然被你占了,倒是令这字蒙了羞。”
人立于天地之间,于色空纠缠,有所见有所闻,有所愿有所憎,有所恨亦有所困,有所求亦有所真。
魔当尽执,只是人魔悔见的执,不为麒麟天子的执所容,这便是取死之道。
悔见仙尊不由得喟然一叹,只觉得大出意料。
他从未想过仅靠不灭法`身就能令无头神魔束手,根据他的推演,神魔抵住凡胎怨刃后,当会斩落自己这尊法体,这样无论是神魔坚盾还是明月巨斧,都会渐渐染上血怨。
不想对面居然只防不攻,如此杀烈的先天神魔,怎么会顾忌区区凡胎之命?
就仿佛双英根本一直无怨,就好似金玉麒麟成就了大自在天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没有关系,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刑天攻不得众生法体,挡不住凡胎血怨,便只能不甘地退去,这处阵眼便算是破了。
“刑天神魔既然破不开我的神通,不若就此放开生路如何,也算是结下一段善缘。”人魔悔见合十一礼,慨然出声。
“当真给了你脸了,便是窥真一脉的天子,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
刑天神魔眸子中的血色并无半分减弱,反倒是显得愈发森寒,凛凛杀机几乎凝为实质。
悔见仙尊当即悠然笑了笑,轻轻拨动念珠,已然自脚下的人海中再度捞起一柄血刃,瞬间已是哀号漫天,似象征着某种不详。
魔气横溢激荡,霸道酷烈,有着降服一切众生之意,便是先天神魔也在其中。
那年初遇她眉眼,似逢过于春千百遍,选了纵身向人间,选了众生为踏板,才有了资格赴这场惊鸿宴,众生有怨我无怨,五六言辞懒得辩……
拜命中佛陀,染万千斑驳,笑心中无惑,又哪里需要来逃过……
无头神魔狰狞巨口张开,其中尽是森森獠牙,淡然地笑了笑,“既然仙尊不讲体面,那我也只能不要脸了。”
咦?!
悔见仙尊的眸子不由微微眯了眯,神情中更是多出了一抹慎重。
“我来见众生,我来洗天地,我来行愿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无头神魔出言铮铮自在,宛若天地宏音不请自来,诉着平生志趣慷慨,行来飘零浮沉百载,尚幸青山映我怀,杀伐所在无畏登台。
虚幻的天地微微一震,仿佛被什么惊动了一般,颤栗、兴奋、吃惊、恐惧……
昂!
庞大的麒麟妙相已然出现在无头神魔的身后,周身的点点金鳞闪耀着灼灼明光,直映人心,双眸更是散发着明亮寒光,格外惊人。
倏地,悔见仙尊幽幽一叹,面容上的神情已然变得极为遗憾。
麒麟妙相出现的一瞬间,他的魔妙便骤然散了开来,亿万凡胎汇聚而成的人海,已然飞快地扑到了麒麟的脚下,而他手中的血刃,正在肉`眼可见地消散。
恍恍惚惚,他想到了那个不曾追上的丽影,当年发出的遗憾叹息,“若是能自己飞,又何须踩着别人登天?不过你资质仅仅如此,以此证就神通,也不失为一个取巧的法门!
不过,若是破不开樊笼,怕是见不得人道气运,且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吧。”
“居然是麒麟妙相……”
悔见仙尊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无头神魔淡然笑了笑,“我还是难以相信你就是郑人皇,除非……”
人魔有着一个猜测,但那是绝不可能的。
刑天神魔根本不是被姬催玉降服,而是更早便被金玉麒麟给夺情了?
怎么可能?!
“仙尊可是还在猜测真`相?”无头神魔冷冷笑了笑,语气中有着古怪的意味。
“既然难逃身死道消,不知郑人皇可愿为我解惑?”
悔见仙尊点头笑了笑,麒麟天的英才是如此雄奇,眼前的金玉麒麟不仅设下了这等汹汹杀阵,更是早就瞒天过海,解除了自身阳寿的限制,之所以秘而不报,恐怕正是为了迷惑妖廷和天魔。
凶恶的声音回荡在虚幻天地中,如神魔嘲笑,如人皇不屑,
“不行!我偏偏不想给你这等体面!”
笑意瞬间凝固在悔见仙尊的脸上,与此同时无头神魔的眸子中已然生出凛凛杀意。
麒麟法相的眸子中光明大放,已然定住人道变化,而无头刑天手中的明月大斧更是高高扬起,逆天,斩魔,戮尊,解恨……
化为齑粉之前,悔见仙尊缓缓闭上了双眼,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位翩翩若蝶的少女,得了自在之性,生了玲珑之面,令他不敢逼视。
有幸于苦海中得她掬起,赐下了道途……
可惜,此生遇见的她,委实太过惊艳,以至仰望了一世,以至追寻了一世……无果……
……
日月蹉跎赐明华,天地有问谁来答,风云际会解不得,自去浴血呈劫杀。
劫争,不过是彼此对命数的反抗,揽月摘星以拭刃上寒霜,说什么盖世无双,道什么独孤傲狂,枯骨路的尽头方为皇。
厮杀,怒吼,挣扎,反抗……都是为了开未来之世,都是为了夺回曾经的所有,无论人或是妖。
雷霆汹汹汇聚于天,再狠狠砸下,便是澎湃的妖气都不能将之冲散,千百道雷龙狂`泄而下,将视线所及尽数淹没。仿佛有位执掌雷霆的神人,狠狠掷下了滔天怒火,令人心生直面生死的大恐惧。
滚滚妖气宛若渊海,被汹汹雷霆掀起层层波澜,宛如遭到万千雷劈电殛,妖气爆散乱溅,却也将雷霆炽电的凶威阻之在外,不得寸进。
狰狞恐怖的妖气幻形极为灵动凶戾,似是无穷无尽,凶悍地向着雷霆的中心扑了上去,哪怕被雷霆殛成飞灰,依然无畏无惧,铺天盖地一般围杀过去。
雷海和妖潮一经触碰,宛若两头凶兽撕咬在一处,不分高下,只分生死。
令雷霆轰然,使妖氛满眼,怜悯不取杀伐波澜,唯利爪尖牙刎至颈前,冥顽不许劫杀可解,破命正要倾身一探,皇者皆孤于此间,提刃决命临渊。
“我倒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麒麟亲自来镇守阵眼……”
金毛猊从妖云中现出了巨大的妖躯,在雷光的映照之下,显得分外神俊,仿佛蛮荒中的神兽跨过了无尽的春秋岁月,奇迹一般出现在天地之中。
郑景星踏在灵动的雷龙之上,一道道的雷霆于片片龙鳞缓缓流淌,宛若最为柔顺的水流。
妖皇不禁幽幽叹息,眼前的麒麟道子已然得了天地承认,就如龙凤贵血受天地承认一般,这是诸脉天子都要承认的尊贵,也是各大妖廷都深深为之羡慕的。
各大妖廷最深的渴望之一,便是令血脉得到天地承认,从而成为堪与龙凤媲美的贵血。
只可惜,要想血脉晋升,仅靠对血脉神通的挖掘,远远不够,还有一些各大妖廷都未曾探索出的玄妙。
不想各大妖廷没能做到的事,却是被眼前的麒麟道子做到了,时也,命也!
“不瞒妖皇,我是不得不来,不然何以定人心,何以绝圣尊?”
金玉麒麟轻轻一挥手,汹汹雷霆顿时变得柔柔似水,凛凛杀机未弱半分,却愈发显得灵动,就如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碍。
仿佛九天银河温柔垂落,不快不慢地向妖云刷去,绽放出瑰丽无比的明艳。
郑景星向着五百丈的金猊微微颔首一礼,“我本意是将彻雷妖廷尽数诛绝,倒是没想着还能网到溯雪这边的圣尊,倒也算得上幸事一桩。
郑景星见过溯雪妖皇,还请妖皇于劫中赴死!”
金猊巨大的妖瞳中绽放出深邃若星辰的光,淡淡出声,“土与水,命与血,溯雪有的是,你自己来拿吧。”
第七百二十四章 皇者争劫
皇者,以杀伐作纸笔,以血色写词句,寥寥几字言尽浩瀚天地,云淡风轻……
蓦然回首,清风依旧,枯荣为囚,哪有苦海兰舟,何来欲得不朽。
不过是杀伐来凑,不过是久久空候,不过是华曲尘嚣,不过是深执入眸……
吼!
整个虚幻的天地仿佛都在鼎沸挣扎,眸光冷冷的金猊张开了獠牙巨口,汹汹作狮子吼,犹如太古凶兽被逼到了绝境,避无可避,唯有激发血脉中深蕴的暴虐恶狠,拼死一战。
兽身还未扑上,恐怖的威势便先一步冲霄而起,向着滚滚雷云卷了过去,毁灭的意志是如此地清晰,透明如雪,决绝如玉,似亿万山海也不可遮,似茫茫春秋也不可拦。
当一位皇者以绝大的意志抛开生死,那么这般气量、决心、力量所熔铸的凶刃,倾尽所有爆发出的一瞬明光,于无尽逝水之前,于枯荣轮换之间,足以使任何圣尊皆为之动容。
“妖皇报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相对于如山金猊表现出的绝狠凶戾,金玉之质的道子倒是表现得冷静得多,只是身侧的雷霆之海,看似柔柔如静水,散发着斑驳零碎的光华,却也如破碎的刀剑、倾天的血色,不容退,不容避。
粪皇王,蔑侯将,无贵无尊生癫相,
自生光,步苍茫,吹来血色笑荒唐。
又何妨……
幽幽雷光洒在道子的眸子中,一闪一闪,如鱼跃龙门得了呼风唤雨,亦受霜雪磨砺,不悔前路,不问归期。
数百丈的金猊,渺小的身影,皆有着毫不退让的绝强意志,金猊怒吼,雷音鼓荡,令人目眩神摇,这是皇者的对决,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金猊巨大的妖瞳中闪过精光,周身爆发出雄浑的妖气,兜头便向金玉道子扑击而来,逼人凶威倾天覆地,似万劫临身不可解脱。
地水风火暴乱肆虐,皆为金猊四足所踏,无数兽吼自妖气中传出,仿佛万兽奔腾,汇为喧嚣大潮,无可阻挡。
金猊者,御万兽呼啸,妖皇者,令万妖景从,无尽的妖兽幻形贯穿此间天地,宛若乾坤大潮恨起,令人摇魂荡魄。
昂!
郑景星淡然笑了笑,踏着雷龙的身姿没有丝毫动摇,同样御龙擎雷悍然撞了过去,幽幽雷光变得森然一片,就如龙眼中灵动无悔的光。
浩瀚雷海似是化为了龙渊,壮丽恢弘,庄严神圣,自有一股以人胜天的大气魄。
两位皇者皆是看到了对方的意志,以及凛凛杀意。
轰!
剧烈轰鸣声响彻天地,仿若天崩地裂,乾坤动荡。
原来宛然若生的雷龙已然角断鳞散,甚至变得虚幻飘渺,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于天地中,散碎的雷霆四处溅射,或青或紫,或红或蓝,有着一种破碎幻灭的瑰丽。
“我从未怀疑过金玉麒麟的斗心,但当这一切真的呈现于我的眼前,还是令我极为惊叹。
郑人皇,北疆溯雪妖廷之皇于此见礼了。”
金玉麒麟将碎成几块的玲珑牌坊随手一抛,淡淡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甚至笑容中还有一分谐趣,“都说不破不立,其实也不尽然,这宝贝好不容易被劫宗元神修好,可惜终是过不得劫数,陪了我这么久,倒是白白枉付……
托妖皇的福,以后怕是不能再擎雷掣电了。”
金猊踏着地水火风,像是一座巍峨山丘,浑身散发着灼灼杀意,神情中尽是志在必得,低沉出声,“只是以后不能擎雷掣电?
麒麟何来的自信?”
下个瞬间,妖皇看到麒麟道子骤然抬起眸子,其中的汹汹杀意,就仿佛北疆之地席卷天地的凌厉风雪,每一缕每一片都化为了锐利至极的刀光,猛烈地冲击着溯雪妖皇的灵台。
郑景星微微颔首,平静地开口,“虽然我以擎雷掣电闻名于世,御使雷火上也有一些巧思,但与其说是我对雷霆参悟甚深,还不如说是多靠了落神坊本身的玄妙,其实不过是虚得其表,于生死劫争便露了破绽,倒是让妖皇见笑了。”
妖皇静静看着金玉道子,哪怕雷龙被毁,他的神情中依然平静如水。金猊张开狰狞巨口,似在发笑,眸子中有着如同夜星一般的深邃。
“神威印就是你的底牌?”
溯雪妖皇冷冷看着麒麟道子,“仅仅是神威印,怕是还压不下我!
我溯雪以人化妖,水滴石穿万千年,早就侵蚀了北疆部分人道气运,北疆之地不复人族独占,神威印的威能便会大减。
更何况,我本身也有北疆皇者位格,不受你麒麟位格压制。
劫争之中,力不足就是力不足,挡不住就是挡不住,麒麟与我同归于尽,也算还了北疆清净。”
无论怎么来看,金玉麒麟都实在令人惊艳,溯雪妖皇对南域郑家甚至有些嫉妒,这样的金玉道子执掌人道实在太过可怕,眼前可能是唯一能与之同归于尽的机会了。
无论是为了劫争的希望,还是为了各大妖廷的前路,他都必须令眼前的金玉麒麟生死道消,哪怕要付出他的性命。
金猊的周身再度爆发出凶戾的妖气,地水火风皆被勾动,狰狞的妖兽幻形带着秉冽杀机,妖气波动层层迭迭,纵横交织,仿佛一层挣之不破的巨网。
“不愧为北疆的皇者,我也想将你斩灭于此,然后顺势一举荡平整个北疆……”
郑景星面无表情,似是八风不动,宛若妖魔难侵,“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便是要以坦诚来行杀伐,我也愿意。”
下个瞬间,金玉麒麟向着脑后一拍,无穷碧光亮起,化为百千丈的异彩,将虚幻的天地映得生机勃勃。
而在青碧光辉的最中心,麒麟道子化为了一颗拳头大的明珠,正于碧光中载浮载沉。
法宝?怎么可能?
金猊已然妖瞳剧震,杀伐无谎,他非常肯定,刚刚的雷龙雷海必然是金玉麒麟的成名神通,丝毫作不得伪,难道是郑景星以法宝作为替身来镇守阵眼?
“妖皇不用怀疑,我就是郑景星!
或者说直到人皇大典凝出麒麟气运之前,天地中本就没有郑景星,有的只是我这颗作为替身的珠子……”
幽幽的声音不住回荡,宛若汹汹的雷霆,狠狠击打在溯雪妖皇的心头。
云幢般的碧光猛然一凝,旋即化为擎天巨手,轰然向着金猊抓了过去,冷厉而汹汹,漠然而无情。
噼噼……嘶啦……
碧光与妖气一触,当即密音炸裂,似是惊天裂帛的声音,仿佛碧水与滚油泼在了一处。
瞬间,金猊爆发出更为狂暴的妖气,作狮子吼,化烟云炎,额间更是冒出一支锋利的金角,整个妖躯上所有伤口都尽数恢复了,以即将身陨为代价。
妖皇已然爆发出所有力量,没有丝毫保留,从没有像眼下这一刻,他这么清醒的认识到,对妖廷的诸般算计后面,还隐着一个莫测的阴影。
一定要冲开阵眼,让其它妖圣将自己的遗言带给妖师,凭借云真的谋断一定能看出其中端倪,揪出那个黑手。
眼前,便是拼却圣尊妖躯,便是舍弃妖皇位格,都是值得的。
不过是一件法宝,挡不住自己的!挡不住的!
是谁,是谁在算计妖廷?甚至布下了金玉麒麟这等弥天大谎?
无间佛母?!沈采颜?!
回忆起北疆劫争的来龙去脉,溯雪妖皇若有所悟,能炼出这等化身之宝的元神,天地中绝不会超过三五之数,而有胆量,有魄力,有动机的,恐怕只有这位御灵妙身的鬼母。
难道从一开始,这鬼母就是为了将人道气运融炼为麒麟,成就至宝,好大的谋划,好深的心机。
不过也不对,郑景星这件化身之宝,与刑天之主又相交莫逆,不可能这么久不露破绽?
金猊一边和碧光拼命对抗着,一边却有着深深的疑惑。
郑景星的声音自碧光中传来,“以人皇之名,镇地水火风!”
刹那之间,一枚小印自碧珠后倏地跃了出来,轻轻于虚空中印下,其势淡然轻巧,其威重若太古神山,自有凛然不可轻犯之意。
轰!
百十丈金光裹着紫气降下,瑞彩敛处,自有威凌入眼,镇圣,压尊,就如煌煌天威垂落,滚滚叱咤。
地水火风自金猊脚下幻生而出,却又飞快消失,变得无迹可寻。
而无尽碧光之中,金猊左冲又突,却仿佛蛛网上的小虫,难以挣脱,那盈盈的生机似能将一切笼罩,将一切洗染,就如“生”之一道,可改天,可换地,可令绝处霜雪终得化,可令幽幽一梦无尽头。
“郑人皇,既然你和刑天之主交好,给个体面如何?”
金猊的独角狠狠向碧光中扎去,赤金二色交织的玄妙在碧光中穿梭游走,仿佛神龙巡天,夭矫腾舞,可惜哪怕逼到三十丈的近处,却终归是难以突破。
碧绿珠子散发出的生机是如此明艳,似能化去北疆的凛凛风雪,也夺去了妖皇最后的希望。
“妖皇客气了,我向来会予人体面,当年落陷化鸿也如今日这般,大家各有所执,还请莫怨劫中使了些手段。”
“刑天之主……姜默舒?”溯雪妖皇幽幽一叹,总算知道疑惑中那缺失的拼图所在。
“不错,郑景星是第二元神,沈采颜是万鬼旌旗主魂,姬催玉也是我。
不过玉诡是别人封的,默剑也是别人喊的,麒麟气运不过是因势而成,甚至刑天之主的名头,也不过一个称呼。
我只是姜默舒……”
珠子中传出道子淡淡的声音,没有半分虚言,就如铮铮搭箭,射向樊笼困锁外的那片天。
原来如此……天地至谎,不过一言便明,溯雪妖皇长长叹息一声,旋即明白了一切的因果。
偏偏为何人族得了这等道子,难怪天子束手,难怪妖师难辨。
劫里深红起杀尘,掩了假与真,遮了因极深,世事总归风与雪,可笑却惑颠倒春。
一瞬间,金猊的眸子中有着极深的遗憾,长长叹息一声,只觉得心头似在滴血,以刑天之主的决然杀意,想来绝不会给北疆诸圣和两大妖廷留任何生路,而在以后的劫争中,因为这个天地至谎,妖廷还不知会付出多少代价。
“刑天之主……姜人皇,有幸得见,又给了一丝体面,有劳了……”溯雪妖皇眸子中闪过赞赏之色,无论如何,能与这等道子争锋于麒麟天,是妖廷的不幸,也是劫争的幸事。
如此明艳绝代,如此舍身无悔,实在慑人心魄……
“妖皇,一路走好!”
轰!
碧光倏地合拢,无半分怨,只来杀断,平生浪与漫,欲挣慵与懒,身若白云任劫卷,笑只笑自在为岸。
金猊哈哈一笑,堪笑争渡劫中客,对英不知谁真莲,溯雪妖皇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化入了无尽的青碧之中,再无半分声息。
……
字景仙尊和昌凌仙尊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在二人的感知之中,眼前门户上无尽幻相如昙花开谢,倏生倏变,不受外力影响,也完全锁定不住,根本无法感应到内里的虚实。
便是以炼威典道和碎梦楼的秘传神通,也探寻不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如此,倒是令两位仙尊犯了难,也令两家天宗仅剩的元神,那最开始的打算彻底失去了作用。
炼威典道可克制神魔,碎梦楼可克制鬼道,之前各挑门户之时,两位仙尊一拍即合,人皇必然要动用神魔和元神镇守阵眼,也极大可能会征调无间佛母,只要于阵眼外窥得蛛丝马迹,便可反过来先得一分胜机。
“不行,没有任何线索,也窥不到任何阵眼内的情况。”
字景仙尊摇了摇头,幽幽叹息了一声,眼下阵眼里有可能是神魔,也有可能是鬼母,当然也可能是其它元神。
“终还是要赌啊……”
昌凌仙尊无奈地笑了笑,“这两仪杀阵果然不凡,虽有生路也要赌命,依我来看,倒像是要绝了希望一般。”
轰!
一座太古神山轰然砸下,目标正是两位仙尊,字景仙尊临空画字,“破”,下个瞬间,巨大的神山便支离破碎,旋即缓缓如烟云般消散。
“杀阵已然开始慢慢运转了,幻位的杀伐愈来愈真实,这样的幻劫争杀之性,眼下出现得愈发频繁。若是到了连绵不绝的地步,便是你我联手,也只能形神俱灭。”典道元神不由得感慨出声。
“罢了,还是我进去吧,若胜,你我皆生,若败,结局也不过就是身死道消。”
昌凌仙尊点点头,旋即踏前一步,“万一真的遇上无间佛母,我倒是有把握破劫而出,便是对上神魔,虽说占不了先机,也定然不会吃亏!”
“好!”字景仙尊点点头,将命运尽数托付给他人的感觉很不好,他有些不甘,不过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第七百四十五章 乱序识妖
“不想居然是共工神魔,早知如此,实在该让字景于此劫争,可见世事,难以尽如人意……”
昌凌仙尊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于不得不赌之局,无奈掷下命数,只可惜天地辜负,只可叹流年不渡,他入得阵眼,没有看到森严鬼阵,落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沧浪的世界。
而在波涛之上,则是赤法蛇身的后天神魔,正双手抱胸,眸中汹汹,森然而冷漠地看了过来。
昌凌也不多话,轻轻点头,旋即大袖一挥,元神法相已然化出了繁荣之相,“椒华沉彩,粉黛若新,歌吹为风,霞铺江上……
这是人道衍生之极境,也是抗衡寂枯之另法,是希望,是理想,不是错,不是罪……”
繁荣景象横陈天地之中,流离变幻,气势磅礴,霎时间烟火之气弥漫,诸修诸宗幻生,此地仿佛化为了繁荣祥和所在,令人心神不知不觉便为其所动。
无有寂寂,唯有盛世徐徐而来。
绮罗生了明辉,歌迷陪了舞醉,凡胎得了饱腹,诸修证了长岁……
豪情凌波把酒,逍遥踏浪行舟,繁华畅快怎够,光风霁月遨游……
风月尽阅日夜欢,定睛还笑觥筹宴,长歌高吟俯仰间,聊胜无酒浅浅眠……
神通以虚幻真,通天彻地般映到了沧浪之上,直将整个虚幻天地染上了靡丽尽欢的色彩,仿佛一个美得不能再美的梦,一切心中妙求都蕴在其中,只要去寻,只要去看,就会得偿所愿。
繁华盛景之中,碎梦楼仅剩的元神慨然出声,“神魔,你不是人,你不会懂,我宗神通缘法于梦,映心于望,师兄掌绝望之朽梦,我掌希望之昌梦。
既然能推演出神通前路,为何就不能去走?”
共工神魔的眸子中无风无浪,长长的蛇尾自浩瀚沧浪上一抽,刹那之间,巨浪滔天,碎琼而起,好似天河决堤一般,水天混同为一色。
遮天水幕狠狠向着繁华盛景拍了过去,宛若凶兽肆虐,要毁掉一切美好。
不许风月成债,不许登临高台,不许青鸟衔枝,不许红尘痛快……
赤发蛇身的神魔冷冷笑笑,依旧杀机凛凛,“光见吃肉,不见挨打,不思苦难,不想代价……”
话音刚落,共工已然合身扑上,宁舍身,不言悔,要杀个干净样,要争个公平状,要屠个坦荡荡,凶戾之相独闯,无情之相独狂。
繁华无恙?花落满裳?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共工神魔眸子中炯炯生光,杀意坚定不移,浩瀚沧浪滚滚席卷,似是无休无止,一波又一波砸向了繁华之梦。
昌凌仙尊不由得轻轻摇摇头,这神魔虽是侥幸落世,得了灵慧,但到底是直入元神,不曾是人,不能体会繁华的宝贵,无法知道希望的珍稀,无缘体悟枯荣的本质。
也好,只要看不破枯荣,便打不破梦境,这处阵眼便可破解。
“繁荣也好,昌盛也罢,总归不是凭空出现的。昌凌,你神通的代价呢?”
共工神魔眸子中生出凛凛寒光,“我来猜猜,以整个天地为代价,你得至繁至荣之韵,画朽得至枯至朽之相……
况且,这麒麟天即便最终会繁荣昌盛,又和你昌凌有什么关系呢,居然贪众生之功,还妄称希望,妄称梦想!”
昌凌仙尊的神情变得更为凝重了,皆因对面神魔一言道破了神通的本质。
朽梦神通和昌梦神通同时证就,当时有两条道路摆在眼前。
一是他和画朽仙尊分别推演朽梦和昌梦,等到了元神极境,再以枯荣劫争合二为一,他和画朽将会陨落一位,或是同归于尽,如此才有可能破开元神的前路。
二是以天地为祭品,画朽得天地朽实于梦,他得人道昌虚于梦,也算是另一种破开前路的方法。
碎梦楼的两位元神最终选了以天地为祭品,道途已现,岂能不全力一搏?!
“多说无益,共工神魔,你若是破不开繁华昌梦,不如早早退开,彼此留一分面皮!”
轰!
共工神魔一拳砸了下来,幻梦中的亭台殿室当即坍塌,而且光华闪动间,却是难以恢复。
细细看去,却有道道水流胡乱缠上神魔战躯,洒落迷蒙氤氲,溅起千层琼玉,宛如行云布雨,好似涤荡天地。
昌凌仙尊眉头微皱,他的繁华梦境证自枯荣,于天地诸多圣尊之中,也算是极少能被克制,眼前这尊神魔不过执掌水韵,却为何似乎隐隐克制了昌梦?
不过神魔的杀伐没有丝毫停顿,滚滚沧浪激荡翻滚,烈烈神威无匹无俦。
旋即,昌凌仙尊的元神法相中,幻生出更多的繁华曼妙之景。
靡靡之音渐渐汇成一曲天籁,有意气风流不曾收,有迷离诱`惑哪会够,有驰骋纵横多潇洒,有繁华佳人亦如画。
春秋呈朝暮,琳琅不曾输,繁华皆入眼,莺飞又燕舞。
玉露琼浆可醉一场,月满大江心波来荡,沧海一声大笑轻狂,漫漫山海皆可共赏……
只可惜,无论是怎样的繁华妙景,皆在神魔的挥拳砸尾中逐渐崩塌,似有着大恐怖,若有着恨恨妒,无情且来顾,凭得无明怒。
凶戾的神魔抬起眼眸,看老繁华假似真,挥拳自向风月嗔,铮铮俱陈,正来杀争。
不多时,繁华昌盛的梦景已然被砸了个粉碎,被滚滚沧浪一扬,瞬间便得了清爽。
神魔蜿蜒而至,立在了昌凌仙尊的身前,投下了恐怖的阴影,无情而默然,不见半分容情。
“我知道仙尊想问什么?不过我不想答你!”共工神魔的嘴角微微冽开,似是有些不屑。
证就元神,神通映心,三尊神魔各自生出不同的灵妙,后羿得了“识妖”,刑天得了“逆天”,共工则是得了“乱序”……
昌梦根在众生之心,倒也实在不好破,不过繁荣之相却以序立,乱了序,便繁荣不在,昌梦便拆。
“这场梦作了这么久,也确实该醒了……”昌凌仙尊神色中多出一抹无可奈何,幽幽叹息。
浮生若梦若真,偏偏招惹了贪痴嗔,多行了一步深,少敛了执半寸,终是道途难证。
轰!
蛇身神魔挥拳砸下,添了一抹红尘跃入眼,醒了一朝惊梦终得眠,点点碎琼化为枯荣尘烟,短如露,快如电,不再日月来煎……
……
猜白妖圣看着空手而立的昂藏神魔,妖瞳中有着极大的失望。
除开溯雪妖皇,她是剩下几位妖圣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只可惜,劫争之中,既看神通强横,也看命数气运。
妖圣的眸子中已然没有任何恐惧,好似游山玩水忽然见了至妙美景,悠悠一笑,
“不知为何,撞到后羿神魔的手中,我却忽然心思沉静了一些,可能是生死之前的顿悟吧。”
“狐禅一说也是有的,妖圣为狐脉,自是有着不俗的灵机,不过既然站在彼此为敌的道路上,谁都是劫中杀伐之客,我不会留手,妖圣还请随意……”
后羿语出铮铮,好似一尊无情的神,一头至执的魔,无论如何都会将自己的道路走下去,哪怕前面皆是漫天血色,哪怕拦路尽是有情众生。
“后羿果然能看破妖身,猜白能得姜宗主解惑,实在感激不尽。”
猜白妖圣眸子中生出灵慧的光,似是恍然大悟,旋即幽幽一叹,“只可惜,这个消息怕是带不出去。
姜宗主,既然你我身在劫争,猜白又身负破阵之责,没有不战而陨的道理,还请姜宗主理解。”
昂藏大汉慨然点点头,神情平静,“这个自然,若是妖圣的血脉神通足够湛深,我甚至会使用落凤之箭相送,不过,这就要看妖圣的本事了!”
“姜宗主果然是体面人,也难怪妖师对你一直耿耿于怀。”
猜白妖圣已然化出妖躯,却是一头刚好百丈的雪狐,巨大的狐尾轻轻摆动,罡风烈烈,妖气漫天而起,妖瞳中没有丝毫生机,只有刚烈决绝,显然已知绝无破阵可能。
若是能令后羿多出一箭,她便满足了。
后羿神魔微微颔首一礼,眸子中多出一抹凝重之色,狮子搏兔尚要全力,更何况面对一位心有死志的妖圣。
而且他对阵过诸多妖圣,对于妖圣强横与否倒也颇有心得,妖圣现出`血脉战躯,若是超过三百丈,必然有着恐怖神通,而另一个方向,则是向着百丈极限逼近,多半也是别有灵妙。
哪怕后羿有克制妖族之性,但他依旧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傲慢之心若起,便是杀身夺命的劫数,这样血淋淋的教训,无论是前世还是麒麟天中,都实在有太多太多,姜默舒并没有兴趣为此添一注脚。
吼!
比起虚幻天地中的这头雪狐,神魔倒更像是古早蛮荒中冲出的凶戾之兽,以血来叱咤,以狠来厮杀,汹汹来践踏,烈烈来勾画。
浩瀚战韵搅动不休,神魔嘶吼惊天而起,后羿嘶吼出声,悍然冲了上去,宛若要撕裂沉沉妖氛凝霜,斩开天地如夜状,自有凛凛锋芒,自是绝不可挡。
嘶!
狐尾应声而断,旋即铺天盖地一般压了下来,就如一座浩瀚的太古神山从天而降,要镇八荒,要激妖敌,要谋凤箭,要显圣威。
“姜宗主,这一式血脉神通是我毕生所凝,还请品鉴一番,且看能否值得你一只落凤箭……”
雪狐眸子中散发出灼灼明光,昂首嘶鸣,周身妖气已然尽数灌注到狐尾之中。
作为北疆溯雪的妖圣,虽然还没有成就绝强之名,但已然是蓝菩妖圣和妖皇之下,神通最强的一位,她所求也不多,赴死而已。
若是可以,换上后羿神魔一支箭,便心满意足了。
甚至有一个瞬间,猜白妖圣恍惚觉得这就是她的使命,也是她于众多阵位中独独选中此处阵位的因果。
难道不是么?偏偏是她来,偏偏是后羿在,偏偏她也愿舍命,偏偏对面也体面。
妖掌生之道,生者,当一往无前,向死方为生!妖圣的妖瞳之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轰!
狐尾狠狠砸了下来,好似一座山,也是妖圣心中的愿,是如此地沉重,将神魔重重地压在下面。
猜白神情中多出一抹释然,虽然自己未能成就贵血,但若是能为护住天地贵血出一分力,也算死得其所。
这样倾尽全力的一击,毁身夺命,普通元神怕是难以抵挡,若是能对后羿产生威胁就好了。
就在妖圣忐忑不安地注视中,却看到后羿神魔缓缓自烟尘之中走出,刹那间,绝望的情绪出现在妖瞳深处。
“怎么可能?!”雪狐的口中喟然长叹。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有所猜测,但绝没有哪种猜测,是后羿神魔于妖圣神通之下,毫发无伤。
“我这尊神魔本就是为克制妖族所炼,加上又以一魂炼入神魔,神魔的克妖之性变得更强而已,之前我还不是特别肯定,今日能得妖圣为我验证,倒是让我知道了自己的斤两。”昂藏大汉微微颔首,以示谢过。
一番测试下来,姜默舒很是满意,眼下后羿若是对上妖圣,倒也算得上得心应手,不是各位妖圣血脉神通不强,只是后羿克制妖族太过强横,若是换了元神或天子出手,倒是就没什么便宜占了。
各大妖廷明面上能对后羿产生威胁,大概只有东界两位绝强妖圣,加上剩下三大妖皇秘传的血脉神通。
或是五位以上的妖圣布下阵势,一涌而上,倒也能将后羿神魔给生生换掉。
如此一来,劫争之中倒也多出不少余裕。
昂藏神魔转过眸子看向百丈雪狐,煌煌烈烈,杀伐铮铮,好似撑天巨人一般,令人心生颤栗。
“猜白妖圣,很遗憾,你的血脉神通虽强,但恐怕还是换不了一支落凤箭,抱歉了。”
神魔的面容上平静如水,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着一件云淡风清的小事。
“力不足啊……力不足啊……”
雪狐猛然一怔,轻轻点了点头,露出释怀的笑意,旋即喟然一叹,“或者说,是姜宗主的神魔之资太过逆天,邀了后羿入世,我败得心服口服!”
各位明凰,我尽力了……
妖圣的眸子中生出一抹遗憾之意,旋即眼前一黑,归入了永久的黑暗与沉寂……
第七百四十六章 化禅为蝉
“没有人破开阵眼……”
烛机觉僧轻轻叹了一口气,向着黑天寺和化禅寺的两位觉僧摇了摇头,神情已然变得极为凝重。
“就连一个阵眼都没破开?这怎么可能?”
化禅寺明陀觉僧的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旋即瞬间平静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天魔宗人地二魔哪个也不弱了,溯雪妖皇为金猊妖身,血脉神通更是强横无匹,如果这样都没能破开阵眼,想来镇守的元神也是极为厉害。”
化禅、黑天、善见三寺,眼下只有化禅寺的定宗佛宝还在,明陀觉僧也知必然是由他来破开阵眼,只是到了阵眼之前,烛机觉僧却是止住了他的脚步。
等等其它阵眼的劫争,我虽然无法窥破阵眼内的情况,倒也可以勉强感应其它阵眼是否被破——善见寺的觉僧轻声开口,其它两位觉僧当即恍然大悟。
“明陀,虽然其它阵眼之中多半已有强横元神,但并不是说,眼下这阵眼的元神就会稍弱,全力出手才能破开生路。”黑天寺的寂轮觉僧已然幽幽叹息,不过神情中同样郑重。
若是化禅寺不能破开劫阵,不仅三位觉僧皆会陨落于杀阵之中,便是佛宗道统也会断绝。
风动劫摇树,云生杀起尘,皆明今日事,欲昧佛中人……此乃杀劫!也是佛难!
一个不慎,北疆佛脉将会尽数毁于一旦,而北疆祥和佛土也将为佛敌所占,我佛虽有菩萨慈悲,亦有明王生嗔,更有金刚怒目。
诸脉佛宗镇守北疆一域,化解人妖死结,有大功于天地,无论怎么来说,气运绝不该断绝!
佛法无边,必有生路!
“明陀,若是黑天和善见的镇宗佛宝未毁,我等的选择便会多些,但眼下既然没有其它选择,便只能是化蝉寺前去应劫了。”
烛机觉僧的语气中多出一抹淡然之意,轻轻言语如静湖涟漪,终化无痕,“好在你化禅寺的神通也有玄妙,这是我善见寺积蓄的佛性愿力,且助你一臂之力。”
“不错,若是坠霄沉香伞尚在,倒是我入劫中最为合适,不过既然注定是化蝉寺入劫,这是我黑天寺的佛性愿力,哪怕是耗尽,也总好过输了。”寂轮觉僧的眸子中同样古井无波,菩提只向佛觅,何惧魔劫来扰。
死气森森的杀阵之中,两位觉僧身上的袈裟宛若流波雪落,周身毫光四射,祥光瑞霭缭绕,皆为莲华,好似庙宇中供人参拜的佛陀。
佛光璀璨,映衬着祥辉,化为两枚光珠出现在觉僧的手中,旋即生出隐隐梵音,琅琅玲珑,便是两仪微尘的“死门”,也在佛光普照之下,披上了一层金色佛韵。
明陀觉僧缓缓点头,旋即合十一礼,两枚明珠当即落到他的脑后,盘旋不休,宛若暖日寒月生辉,撒落漫天光雨祥韵。
佛敌当前,岂有佛脉之分,加上化蝉寺的神通最善积蓄纯化佛性,才能堪堪承接其它两寺的愿力。
“去吧,明陀,若是我等能破劫而出,才有机会重新积蓄佛性愿力,若是陨落于此,不过是劫灰一抔,没有任何意义。”
烛机觉僧长长叹息一声,双手举在额间,合作一处,向天虔诚一拜,“我佛慈悲,天佑我佛脉!”
“我佛慈悲,地佑我佛脉!”寂轮觉僧跌坐于地,执降魔印,口宣佛号,身上散发出淡淡佛光。
明陀觉僧面带了然微笑,身后忽现一圈佛光,宛若璀璨锦屏,祥霞潋滟,两枚明珠正在其上明耀,似有降服诸天神魔之力,更能护持己身,有万邪不侵之韵……
“昨见花开若劫红,今见花落劫当空,若将花比劫中事,花劫同在佛掌中。”
化禅寺的觉僧口出偈歌,步步生莲,行来处瑞气条条,踏去处祥云不散,已然悠然踏入了那道幽深门户之中。
两位觉僧对视一眼,向着明陀觉僧消失的方向,合十一礼,同呼佛号,“我佛慈悲……”
佛当然不会回应,只有幽幽死气,逐渐变得汹汹澎湃,不断与佛光彼此消磨,相互泯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杀伐事,来道幽冥之志,来寄黄泉之痴。
两仪微尘杀阵的气象已然愈发凶戾,微微感知,两位觉僧已能察觉其中所蕴的大恐怖,不知为什么,似是息了心,宛若除了妄,两位觉僧同时摇了摇头,喟然一叹,于杀阵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劫争……
……
佛鬼之性深深纠缠,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熟悉,就如禅唱不绝予了暮鼓晨钟,也如金风玉露逢于般若不动……
没有鬼军成阵,没有佛狱若莲,虚幻的天地中,一位仙子傲然而立,宛若幽莲于此静静盛放。
佳人柔`唇轻抿,神情淡然,凤目之中甚有妩媚之意,却又因久居尊位,自有凛凛意藏于傲柳之眉,极具威严,有着说不出的矛盾,却又揉合得天衣无缝。
“我本意是等天女来此,但能有觉僧寻上我,也算是幸事一桩,正好消解彼此的因果……”
沈采颜侧过头来,气质宛若北疆的凛凛冰霜,淡然开口,其中并无半分慈悲之意,反而却似蕴有渊海一般的沉静,兰舟不许渡,断桥不许过。
凤目中的杀意清清若泉,如此凛冽,有着出世而又入世的通达森然,直令人望而生畏,教明陀觉僧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居然如此托大?也实在太过小觑自己了。
“无间佛母,你为何背叛北疆佛脉?”觉僧幽幽一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也是北疆诸宗的不解心结。
虽然根据道誓所限,这些年北疆一众觉僧和元神无法踏足北疆佛土,但无间寺就如此前约定,并未阻止各家金丹前往北疆佛土招收佛子,大家皆是心中有着默契一般。
不曾想,郑景星一旦证位人皇,这位佛母当即翻脸,丝毫不给北疆诸宗任何颜面,更别提作北疆宗门的暗子。
浩瀚佛性宛若汹汹燃烧,气机圆融无暇,瞬间化为了灿灿金霞,令这虚幻的天地都变了颜色,琅琅梵音响彻四下,似能令人立地皈依,顿悟成佛。
而在觉僧的对面,无间佛母依旧毫无动作,只是眸光冷冷射`出,似要看清至迷佛性,似要明白真如自我。
会觉么?会悟么?还是说魔执甚深,非杀伐不得消解!非灭佛不得兴尽!
“明陀觉僧真是奇怪,我本就不是北疆之修,原本也不是佛门一脉,哪里有背叛一说?”
沈采颜幽幽一瞥,神情中淡漠而无情,“世尊灭度后,于末法时期中,我将化为比丘僧,于世尊佛法中`出家,披佛袈裟,诵佛经典,而破坏佛法……”
轰!
宛若倾天雷霆殛在化禅寺觉僧的心头,刹那间,原来清明无挂的眸子中似是变得浑浊,仿佛就连破劫而出都失去了意义,只有将眼前的无间佛母击杀于此,才能消去心中无边忿怒。
因果啊!
“原来,你来北疆是为了尽诛定缘寺一脉……”
明陀觉僧当即觉得灵台生寒,只觉得眼前噬人嚼心的鬼母,实在太过怨毒,太过霸道。
当年的因果早已天地皆知,不过是定缘寺一位金身和亲传弟子到了西极传法,口舌不净惹下了杀劫。眼下却要北疆所有天宗以性命来还?
何至于此?!
“当年未能识破你的狼子野心、至狠毒性,是我北疆六寺的错,今日正好借我的手,来还因果!
沈采颜,你该死!”
“咄!”
明王生嗔,立有祥云顿起,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蕴不可思议神通之力。
万千佛吟同时响彻,宛若无量众生入禅化佛,禅波罗蜜音、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舍音……汇为惊天动地的霹雳大震,也如同梦幻泡影,幻灭生花,要证佛心无过,要慑佛敌罪错。
虿宴鬼母没有多言,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万千鬼啸幻生而出,铺天盖地一般倒卷而去,恐怖骇人,有阿鼻之厉,有剉首之狠,有流火之毒,有烊铜之凶……诸狱诸鬼极恨凄号,黑邃似无日月之光,宿殃难脱恐怖恶道,命劫宛若业感来报。
虚幻的天地中,仿佛佛陀之性与恶鬼之凶,狠狠地撞在一处,令一切众生证涅槃,令一切佛敌入地狱,无有慈悲意,皆为明王怒。
“不只是你玉诡,还有刑天之主也搅在了其中,是与不是?”
明陀觉僧只觉得悲愤莫名,甚至连长久修持的心境都似乎难以维持了。
他眼下如何还想不明白,命昙宗和无间寺必然早有勾连,当初迎回天剑,后来北疆劫争,全部都是两人串谋而行,这才令北疆诸宗损失惨重。
可笑!北疆诸宗居然还因此感激涕零!
北疆佛脉生生被分化切割,随后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这位玉诡却因此愈发壮大,甚至命昙宗也捞了不少好处。
可恨!天地中为何生出了这等啖佛恶鬼?!
“事到如今,奴家也不好再瞒着觉僧,这天地中本就没有什么玉诡,奴家不过是万鬼旌旗的主魂,也是老爷的幽魂侍女。
老爷于鬼道之上的资质,并不输神魔一道分毫哩!”
清冷的仙音无风无浪地飘入觉僧的耳中,令他几欲吐血,心绪激荡下,似乎连元神妙相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怎么可能?
明陀觉僧的灵台中,心神已然不住颤栗,怎么可能有如此天地至谎,怎么可能有如此道子。
刹那间,他已然明白了一切,清楚了北疆为何于劫争中屡次吃亏,也知道了为何妖师一直被双英生生压在了下风……
双英本就是一个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凄厉的鬼号不住冲击着觉僧的灵台,每一次冲击,都能将漫天佛韵消解几分,也令虚幻的天地变得更为凶戾几分,肃杀之气渐渐变得浑厚。
“好!好!好!我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你这佛敌镇杀于此!”
明陀觉僧的眸子中已然流下泊泊血泪,旋即声音悲苦,似是自言自语,“我北疆佛脉到底有什么对不起刑天之主的,要他来这么算计我等?”
他狠狠瞪视着沈采颜,也不指望对面有所回答。
为了于渊劫中破命而出,以天宗替劫也是一种手段……他只是没有想到那姜默舒会如此狠毒,居然敢直接以一域天宗来替了劫数。
大女干似忠,大魔似诚!
“身有取死之道还不自知,真是可悲啊。”
沈采颜淡然笑了笑,周身赤色鳞甲猛然一竖,当即生出铮铮烈烈之意,“老爷说了,他不喜见吃人的祥和,所以要令北疆动起刀兵。”
明陀觉僧眸子中生出一抹茫然,旋即化为了苦涩之意,“仅是如此?”
他万万没有想到,刑天之主谋算北疆是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
不过是区区凡胎,不过是少许血食,就能令人妖无争,就能令天地祥和,如何是错?如何是罪?
我佛在上,祥和无争难道错了么?
虿宴鬼母的话宛若冰针,狠狠刺入觉僧的灵台,凶戾至毒宛若佛敌,“就是仅仅为此,老爷的愿就是奴家的愿,老爷既是不喜,那奴家便是辛苦些,也要将北疆血洗一遍。”
觉僧沉沉叹了一口气,于怀中掏出了一件灵宝,正是一只玉蝉,向着天空中一丢,当即迅速变大,化为了三百丈大小,六翅金蚕的模样。
刹那间,戾厉至极的凶韵冲天而起,仿佛要吞天噬地,嚼吃一切有情无情。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难说刑天之主对错,但我只知道,佛绝不会错,祥和也不是罪。
我寺的镇宗灵宝得妖灵之血加持,得无上佛力灌注,若是你能挡得下,我自是死在劫中,若是你挡不下,沈采颜,我要你赔北疆诸位圣尊的性命!”
明陀觉僧恨恨出声,已然带着无上怨毒。
“这样啊,也好,那你出手吧。”
虿宴鬼母掩着嘴轻轻笑了起来,“这样,我不召鬼军,不行天蛇,就以鬼身硬接你这一式灵宝,也让你看看我御灵妙身的玄奇……”
觉僧冷笑一声,御灵妙身自是不俗,可勾连诸宝,但化禅佛玉受佛力加持,又有先天妖灵的灵性于其中,是化禅寺如今最大的底牌,也是北疆诸宗最强的杀伐手段之一,极为厉害。
轰!
化禅佛玉化出的六翅金蚕,猛然扑上……
第七百四十七章 佛宝易主
佛陀,亦蹉跎,关锁犹多,入得劫中叹奈何,
罪过,凭谁说,杀伐起落,无情泼盏无情默。
白骨青山几多,碧血倾来清波洗濯,魔执于心锁我,掀起干戈自是行过。
凶韵弥漫于虚幻天地,浩浩荡荡,好似银河倾天的浪潮,呈现铺天盖地之势,颇有凶妖出世的风采。
三百丈的六翅金蚕,或者说,盈盈玉色中点缀着金光的灵宝,爆发出无穷狠戾的威势,沙沙之声连绵不绝,好似能吞噬天地中的一切有情无情,令人神摇魂驰,心生恐怖。
凶妖之宝宛若急雷迅电,烈烈向下撞了过来,凶韵所至,搅得劫气生乱,佛光退避,冥雾被狠狠切成两片,显露出隐在其中的虿宴鬼母。
汹汹杀伐之下,赫然是一身赤色鳞甲,身姿傲绝的沈采颜,一如绝岭之上千秋不化之凛雪,流年不扰,自不肯消,也如春风里的情深年少,动人心弦羞娇,哪怕日后浮生飘摇。
佳人魅惑天成的凤目之中,已然有着一丝惊异之色。
好宝贝!
当时祭炼之时,小蝉只说这宝贝是件好东西,不好意思给嚼吃了,不如姐妹同心,借老爷的灵鬼之契一起祭炼,就当是感谢姐姐这些年在北疆的照顾云云。
倒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灵妙至此。
“无间佛母你太过托大了……”明陀觉僧于浩瀚佛光中长身而起,神色中尽是淡淡的恨意。
祥和之地皆付蹉跎,地上佛国尽予婆娑,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如今因果已明,虽是那佛敌的本尊不在,但自己哪怕拼却性命也要令这位虿宴鬼母陨落,剪除那人的一位臂助,才算是浅浅报了北疆诸宗的血海深仇。
只可惜妖灵正身不在,不然金妖玉宝相合,凶血佛韵相映,杀伐伟力将更为凶戾难挡。
磅礴的杀烈鬼气自沈采颜身上缭绕而出,无有什么别的变化,只是势大力沉地冲天而起,席卷天上地下,鬼焰熊熊似修罗燃血,鲜红灵动如血海怒莲,宛若朱雀横空,又似地火爆发,铮铮来呈,幻丽无俦。
轰!
化禅佛玉幻作的凶蚕,狠狠撞在鬼气之上,犹如万千闷雷同时炸裂,当即爆发出惊天巨响,荡起无穷无尽的虚空涟漪,仿佛乾坤都被撕裂了,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凶蚕并未被击退半分,而是扑到了汹汹鬼气之上,疯狂地撕咬起来,激荡得鬼气沸腾不休。
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势,沈采颜的眸子中并无半分恐惧之色,仿佛高处不胜寒的天仙玄女,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傲绝。
“觉僧,不,佛陀也会觉得有恨?也会觉得有怨?”
仙音明澈若清溪流泉,有着古井无波的淡然,就宛若一曲天籁之音,也如北疆佛脉从不曾中断的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好似于天地中拽下一缕明光,将沉沉夜色照亮,也令明陀觉僧感觉佛心渐渐生乱。
“他是佛敌,你也是佛敌……当受地狱苦厄,永不有超脱……”觉僧沉沉出声,口气兀自强硬。
鬼母幽幽一笑,柔柔若拈花得趣,取了铮铮并肩使叱咤,予了生死交付许厮杀,心意无价。
真累啊,好在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自己终是跟上了那人的脚步,没有被甩得看不见踪影。
虚幻的天地之中,鬼母莲步款款,主动向着鬼雾之外行去,玉颜温柔样,缱倦若霞水,似去逢那未改心的妙人,哪怕万劫不复,似去随那盏里浅浅的美梦,当是忘情不顾。
“蝉不知雪性,禅不知人心,何来言佛?
本可鸥鸟忘机,却来沐劫浴血,自笑疯魔……
真真假假,谎里谎外,恨恨笑笑,要斩因果,
踏了金关扯玉锁,取了刃寒邀神魔,欲定劫波……”
漫天凶韵愈发厚重汹汹,乌黑中隐隐透着血红,仿佛将要天塌地陷,沙沙之音似是蕴着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震彻整个虚幻的乾坤,非死不得解脱。
沉沉鬼雾却是倏地分开,没有半分迟疑,虿宴鬼母已然站在了庞大的玉蚕之前,宛若滚滚车轮前的振臂螳螂,也如狰狞凶兽爪下的难脱之兔。
借着劫阵中的凶光,借着灼灼赤鳞的映照,那霜凝玉雕的容颜极为明艳,明明凤目之中尽是无情嘲弄,但却依旧带着天生的淡淡魅惑,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是如此明艳动人,慑人心魄。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正大,如果这些是以他人血色凝就,少不得要烫着手,打碎杯……
老爷曾说过,无边杀孽狱我,即见无量光善!
这样的魔执心,这样的明王性,若是没有你们这些伪佛为踏脚石,如何见得光耀!如何呈得杀诚!”
鬼母侧过身子,凤目一斜,冲着明陀觉僧微微一笑,已然荡起淡淡烟波般的嘲弄,“宝贝,请转身!”
沙沙……沙沙……
虚幻的天地之中,汹汹凶韵猛地一收,宛若风平浪静,好似云淡风轻,再无半分铺天盖地的威压。
金光透体的巨大玉蚕,已然转过了身子,一双凶睛中当即映出了明陀觉僧的身影,刹那间,凶韵沉凝于器体,杀势较之刚才更为狠戾,而眸子中的灵性更是宛若本尊。
沙沙……沙沙……咬死……姐姐说了……咬死……
宛若万千雷霆砸在灵台之中,殛得佛心破碎,也如九天冰河当头淋下,将元神法体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从内到外尽是森森寒意。
“这不可能!”
明陀觉僧眉头锁紧,一字一句恨恨出声,“便是你有御灵妙身,也绝不可能直接夺走我宗的镇宗灵宝,绝……不……可……能!”
他无惧身死道消,但他绝不甘心陨落得这么憋屈,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这灵宝炼出全新的杀伐玄妙,仅仅是第一次呈威于劫争,显迹于天地,居然就被眼前的鬼母直接降服。
若是御灵妙身如此凶残得不讲道理,早就荡平北疆的天宗和妖廷了,别说北疆诸圣,便是那刑天之主本尊,必然都不是这鬼母的对手!
沈采颜掩着檀口,笑得有些放肆,丝毫没有身为佛母的庄重严毅,甚至倾世玉颜上满溢着一股淡淡谐趣,更是令明陀觉僧佛心破碎。
“既然知道奴家不过是老爷的幽魂侍女,难道觉僧还猜不到那名为金蝉子的先天妖灵,是何来历?当年的金霞噬蛊,也是默剑的杀伐手段呢,足以媲美玉诡的杀烈鬼阵。”
虿宴鬼母浅笑轻语,却如一柄柄锋利的寒刃,刀刀扎进明陀觉僧的灵台,令他只觉得天晕地转,心头滴血。
金霞蛊就是金蝉子?怎么可能?
为了培养先天妖灵,北疆诸宗可谓是底蕴尽出,甚至两大妖廷也是倾其所有,无数珍贵无比的灵材就如瓜果食材一般,毫不吝啬地投喂给金蝉子,宛若一个无底洞。
化禅寺作为先天妖灵的入驻之寺,甚至因此欠下了诸多圣尊的人情。
“小蝉生性好吃,老爷也不敢让她胡吃海塞,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命昙宗给吃成精穷,所以送到你们那边,赚点伙食和房租!
觉僧每一次让六翅金蚕以先天妖灵之血加持化禅佛玉,其实就是我和小蝉同时祭炼此宝,今日才见了真物,实在让奴家好等。
对了,小蝉原名姜陆禅,正是取六翅金蚕之意,待觉僧去了幽冥,还请告知其它北疆诸圣,也算死个明白。”
沈采颜轻轻挥手,恐怖玉蚕已然呈现鲸吞蟒噬之势,尽情向着浩瀚佛光撕咬而去,直令祥和明灭,更令佛韵毁损。
坛城入口为脆,滔滔梵音已绝,法界佛土化粮,如意金莲可饲……
沙沙……沙沙……
明陀觉僧跌坐于虚空,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佛敌至此,实为大恐怖。
这方天地明明有着成就祥和天的可能,终是再无可能,想到此处,觉僧无奈地摇摇头,发出沉沉叹息。
时也,命也,劫也,难也。
“我佛……”
明陀觉僧双手合十,轻轻一拜,语气淡然而遗憾,“……慈悲”
佛终是败给了魔……
彼此证过,劫中杀过,取了忧昙一色……
下个瞬间,觉僧主动散开了佛光,得证涅槃,尽了因果。
……
苍欢觉僧和吟善天女看着眼前灭性流转的门户,同时长长叹息一声。
虽然欢喜寺没有神通能看到其它阵眼的情况,其它阵眼想必不太顺利,否则阵眼处的灭性绝不会积蓄得如此轻易。
苍欢觉僧甚至觉得会不会是这杀阵本身实在太过玄妙,阵眼之间只勾连了晦明生死幻灭的杀性,而不会因阵眼失陷,造成阵势震荡。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便是这两仪微尘的杀阵再过逆天,一旦阵眼被破,多少都会对整个阵势的运转有着一分影响。
但现在灭性的积蓄,没有任何影响,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金玉麒麟设下这森然杀阵,若说谁最适合镇守灭阵的阵眼,必然是刑天之主。”苍欢觉僧沉沉叹息一声,神情中满是黯淡之色,心有挂碍,似失了欢喜之趣,多出了莫名杂念。
诸多人族的绝世之才,生生将渊劫扭曲成这等模样,这是欢喜寺的元神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甚至能猜到后面的结局,北疆的诸多圣尊被杀阵陷落,彻雷和溯雪两大妖廷群龙无首,金玉麒麟必然会趁胜追击,而中原方向的若尘魔潮也是被生生给挡住了,假如其它妖廷救援不力,北疆两大妖廷甚至会被一击而破。
“唉……”苍欢觉僧面色变得凝重,如今既然已在劫中,焉能再有反悔的余地,“说什么都晚了……”
“是啊,我等轻看了刑天之主,误判了金玉麒麟,也错看了采颜……眼下,确实说什么都晚了!”
吟善天女轻轻点头,仙颜上有着深深的遗憾之意,同时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北疆的天宗不该灭,北疆的彻雷更不该灭,这是叶妖皇的愿望,是蓝菩的叮咛,是自己曾经的付出……这么多的期盼,这么多的执念,就该永在。
彼此的因,织成了缘,付出了心意,又岂能白白归于虚无。
天女再次抬起螓首之时,星眸莹瞳微微眯起,似有盈盈水波蕴于其中,更是大欢喜大寂灭孕育流转,满是佛性温柔与魔性诱`惑。
感受到天女的目光,苍欢觉僧当即垂下了眸子,不敢与之对视,“这是入魔……不过也只有此法了。”
眼下杀阵发动,已然没有多少时间了,若是没有同归于尽的觉悟,北疆所有圣尊都会陨落于此,渊劫态势由此而变,这才是最大的恐怖。
觉僧和天女都清楚,无论如何都必须破开至少一处阵眼,令人带出消息才是,否则北疆诸家天宗,两大妖廷,尽毁矣。
“佛高一尺,魔高一丈,若是不入魔的话,我必然不是刑天之主的对手,但只要得了佛魔至妙之相,我便有把握魅惑了他的修罗杀心。”吟善天女轻轻将青丝撩至耳后,带着至魅深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之旋转、倾倒……
便是觉僧于她身前,也只有紧紧闭上慧目,护住佛心令其不可妄动。
欢喜寺至深秘法,可证至觉之心,亦得自在之妙,只是这样的玄奇不得长久,至觉与自在同归明媚`艳`丽,就如灿烂烟花,只能于无情逝水中点亮一瞬光景。
天籁之音响彻于灭阵之中,天女温柔出声,“既是有缘,当是惜缘,我本是想与采颜作个了结,却是阴差阳错,能与刑天之主作过一场,也算不枉。
蓝菩未竟之事,由我这个彻雷的国师来了结,也未尝不是幸事一桩。”
哪怕苍欢觉僧已然闭了五识,依然感觉兰息扑面,曼吟于耳,刹那间,金色的佛血从他的七窍之中流出,觉僧依旧不动不移,仿佛木石一般。
出佛身血已成!
吟善天女轻轻一笑,好似清风拂月,恰如桃雪诱人,既蕴无上温柔又有至深诱`惑,“自己这尊欢`喜`佛魔,正好去会会彻雷的故敌!
缘法啊……”
欢`喜`佛魔旋即莲步而前,欣然踏入尘灭阵眼,自是无悔无惧!
第七百四十八章 欢喜风月
浮生未肯轻回头,便倾炽血来酬,便许铮铮不休……
看到温润道子的一瞬间,一股悲愤夹杂着遗憾的心绪,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天女的灵台,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似是浮现于她的眼前,如此清晰,却又如此地令人痛心。
彻雷叶皇被刑天神魔无端斩杀,陨落……
第四明凰被后羿神魔无情射下,陨落……
蓝菩妖圣赴了劫争,以命相拼,可惜还是未能陷落这位神魔道子,终是陨落……
可笑自己当时为保留彻雷妖廷最后的元气,忍辱负重,拒绝了妖师混战大战的建议,终是走到了眼前的绝路之上,实在悔之不及。
神魔道子淡然的笑容,落入吟善天女的眼帘,就如看到了北疆的风雪,无情而凛冽,只图自在,苦寒而侵彻,难夺其白。
难道这就是彻雷妖廷的最终命运么?于天地之中,甚至都未曾盛放过,就要无奈凋零,皆是因为眼前此人。
“刑天之主——姜默舒,我北疆佛脉并没有与你不死不休的因果,你又何必要来苦苦相逼……”吟善天女幽怨叹息,悲愤哀恸似无终绝,上冲九霄碧落,下覆幽冥黄泉。
天女仙颜悲切,周身微微的颤栗,犹如弱柳随风,那双水盈盈的凤目,凄婉地注视着道子,似是心如死灰。
既是佛魔之性融汇交织,从而凝成的至玄至妙,也是她本心真实所想。
佛魔至妙已然幽幽静静散布开来,无风无浪,无声无息,就如细水长情,润物无声,最是动人心弦,也如风花雪月,于无常聚散,尽化眼底风光和耳边天籁,继而无奈逝淡,却能于不经意之间,于心周旋,兀自骄艳。
欢喜之中怎无缘,菩提树下皆无言,花落无初绯终浅,忘情自在渡得渊。
只要一刹那的动心,便够了,若记得最初的美好,便足矣。
“莫呼洛迦……”
“莫呼洛迦……”
“莫呼洛迦……”
无声的禅唱佛吟,静静流淌于虚幻的天地,似能勾魂摄魄,一曲婆娑揭了空与色,呈了无情佛,化了忘情魔,汇了多情我。
汹汹灭杀之韵自神魔道子身上冲天而起,自有铮铮烈烈,偏似浩浩长风沾了恨恨杀意,掀一场血洗人间,正欲行刃搅乾坤,更是要劫染天地。
踏劫不问归期,不欲眉眼伏低,默默看那风云正起,证个孤寒殊异,杀个心舒心许。
仿佛春意暖风与凛冬风雪擦肩而过,各不相干,各呈意趣,一个欲出佛身血,一个要惑明王心,皆是决绝无比,如冰击玉碎,似心意无悔,似呈诚于岁。
情与剑,至情心与无情刃,彼此来赐一场痛快,要因果理清,要释怨尽来,要情仇剪断,要爱恨摊开……
“天女,同样的话我听很多圣尊说过,但掀起劫争需要理由么?若是一定要有的话,便是这北疆的血色祥和,令我饮不下盏中茶水,不得不来……”
命昙之主幽幽叹息,眸子中的刚毅没有半分动摇。
这麒麟天初来之时委实太过恐怖,姜默舒不止一次抚掌而叹,庆幸自己恰好能够修行,否则怕是生死之事都由不得自己。
既然天地不顺意,总不能委委屈屈伤了己心,于是,便有了神魔痴,便有了杀剑起,便有了命昙重兴之日,更有了诸圣落劫之时。
他很清楚,大地的丰饶是需要代价的,天地的明净也是需要代价的。
“也罢,刑天之主斩我彻雷妖皇,斩我驻廷明凰,斩我绝强妖圣,其中艰辛难苦极多,若是为了这等可笑的理由,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偏偏自你姜默舒的口中说出,又令我不得不信。”
吟善天女螓首轻摇,朱`唇轻抿,妙美星眸中似荡起浅浅涟漪,“欢喜寺天女,彻雷妖廷国师,吟善见过默舒,还请君来与我共赏欢喜之妙。”
下个瞬间,一尊白骨菩萨已然跌坐于虚空之中,三位天女赫然出现在白骨菩萨的上方,各有佛相、魔相、我相。
齐腰青丝允了调皮勾画,皓腕柔荑乱了随性章法,黛眉星目染了纵意年华,曼妙赤足踏了豪情独霸……
诸多曼妙落于诸相,既不争妍斗艳,也不孤芳自赏,却如至深欢喜得了至妙造化,神秀钟灵,不可方物,如将那春花拾得满怀,亦如那冬雪落了梅白。
清香淡雅似幽幽而至,行云流水般款款行来,令人身心愉悦畅快,宛若温盏前见了云舒风裁,又如于浓浓秋色中,轻爽拂来,拂去尘心得自在。
“咯咯,奴家善欲,来见修罗。”
左边那位玉人猝然荡出一缕曼吟,檀口微微勾起笑意,桃眼轻眯,其中似有盈盈水意,“好啦,好啦,你又没有斩情绝性,也不是木刻石雕,便是好那血色独斟,便是喜那刃间铮铮,总需有妙花解语,总会看曼丽解春……
难道,难道……你怕了么?”
“妾身善念,见过明王!还请不吝赐教!这天地中能堪与论道的人,其实并不太多,恰好,姜君是其中一位,恰好,妾身也是其中一位……”
似是云梦中埋下的一坛雪,那双清澈的双眼中,有着清风明月,有着凌霜傲雪,更有着淡淡的慈悲之意。
声声似入禅钟,淡淡取了从容,慧目却有柔情重,来见回眸花红,来许绝艳孤鸿。
“我是善乐,来见懒人,虽然我最喜歌舞起乐,但若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便依你就是,凡事都依你哦……”
玉人的手足之上俱有铃铛,晶莹剔透,好似妙花,行进间便会调皮地回荡,清脆之音凭空而现,宛若轻轻拨弦生出的美妙天籁,直击心神,令其愈加欢脱起伏,尤其勾魂。
世无坚固士,何来无所求?恰以爱`欲绳,缚彼如调象。
了知一切法,终竟何所得?无有妙于持,岂能言自在。
便是以姜默舒的沉稳,眸子中也不由多出一抹凝重之色,毕竟就算自家杀伐之力再强,也无法将一位圣尊杀死两次。
而且佛魔之性能呈艳至此,甚至丝毫不弱于蓝菩妖圣所证就的玄妙。
眼前已然陨落的吟善天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破开阵眼么,或是迷惑自己的道心么?
铮!
青蛇自道子袖口蜿蜒而出,森寒凌厉,可斩一切有情无情,似乎下个瞬间,就会无怨无悔地斩过去,欲取不败,不求拥春入怀,剑锋饮血,无情铮铮映来。
紫蛇也出现在道子掌中,至锐至刚,仿佛山水之间的一线明艳,微微荡荡入了眼,万胜当来见,轻吟烈烈刃中寒,兀自成就杀篇。
三位天女款款向前几步,似有欢喜意,如有合心趣,同时出语轻轻柔柔,阵阵荡漾,其中并无半分靡靡之意,倒是多了一抹黯然失魂,“可惜,我早知自己不能生出杀阵,但我不信伱眸子中有了我等,还会两眼空空?”
善欲天女魅惑依旧,却是蛾眉紧蹙,神情更是坚定不移,至情至性,好似飞蛾扑火,决然无悔。
善念天女的面容骤然变得煞白,眸子中露出一抹深深的苦涩,宛若梅雪最是难留,终要归于春无。
晶莹的泪滴就这么从善乐天女的玉颜上滴落下来,如断线珠子一般,坠落于虚幻的天地,似是饮了恨吞了哀,轻惹怜惜任命裁。
轰!
紫青二剑同时斩出,却见两道剑光顿时璀璨绽放,幻美绚丽,宛如两道长虹直射人间,映得虚幻天地一片明艳,映出青紫明华无遮无拦,无漏无缺。
似旌旗挥了血色,烈映灼灼,若长缨倒染春光,自有落拓。
噼啪!
白骨菩萨已然变为了齑粉,金星玉屑满天飘散,旋即消逝一空。
姜默舒的眉眼中当即多出了些许疲惫,便是有着元神道力,但青紫二剑的杀性太烈,御使起来始终不见轻松。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杀剑出手,无功而返!
“天女这式神通着实厉害!若论惑心之能,甚至还要胜过莲醍天子的血莲幻境。”神魔道子不由发出由衷的赞叹。
佛相得趣,魔相生妙,我相缱绻,仿佛白骨菩萨被斩破,不仅没能令神通折损半分,反而犹如得了祭品献祭一般,变得更加明艳动人。
“好老爷,你斩得奴家好痛呢,不过奴家也是喜欢得紧。”
善欲天女美`目迷蒙,似怨似诉,轻轻`咬着樱`唇娇`喘了几下,旋即又款款向前行了几步,已然欺进姜默舒十丈之地,就如情真意切,如痴如醉。
“唔……姜君以杀争烈烈来行明王道,实在不错,如此杀劫之剑,怪不得能落陷蓝菩,若非妾身已然是个有形无质的幻影,怕是绝难应下!
不过妾身也有些担心,这两柄杀剑着实太过凶戾,染体侵心,否则以姜君的道力,不会如此辛苦……”
善念天女语气中的关心,姜默舒一眼可见,更为可怕的是,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这份关心没有半分假伪,是如此的真实不虚。
以赤诚动心,以真情感化?当真有点麻烦了!
“哼……”善乐天女嘟着嘴巴,娇嗔不已,就如凡人邻居家那甜甜的女孩子,似淡淡青梅,如白白月光,留下了许许多多的遗憾。
哪怕时间流逝,甚至久到都忘了她的模样,但于某个瞬间,那个似曾遗忘的身影,却会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值得一壶烈酒,值得一盏温茶,值得一缕轻烟,值得幽幽一声长叹,既而默默无言。
最是难留,指尖沙,身前花,眼中人,总是日日天色新,聚散总随逝水轻,糊涂时枉了酩酊,分明时太过分明。
以相映相,以情化情,似是吟善,实为触心,这便是欢喜大自在,也是莫呼洛迦真佛性。
姜默舒轻轻抚着掌中的两道明光,眸子中似是古井无波,他并没有选无情的道途,炼心倒是不算输人太多,只是这样的境界,还不足以抵挡吟善天女以陨落为代价,发动的欢喜寺至深秘法。
凡生诸苦恼,皆由于爱`欲,不动心,那是佛陀,那是至魔,不是人。
随汝变形色,我心不倾动,觉汝为幻化,便可从此灭,这样的不动禅心或许以后可自然而得,但眼下姜默舒确实没有这等境界,红尘中的命数颠倒,怎么可能如木石,怎么可能不动心,那些旖旎皆是漫漫行来的一部分。
善欲天女身上可见沈采颜之趣,亦有郑予晴之傲……
善念天女所现罗织之明`慧,所成云楼之铮正,所化冷棠红之刚强,便是姜默舒也要心生感慨……
善乐乖顺如郑冰尘,痴痴如风尽殷,温柔如尚春如……
神魔道子幽幽叹息一声,术业有专攻,自家于惑心一道少有造诣,实在是破解不了,少不得要莽过去了。
否则,若是三位天女幻形触到本体,必然就会扭曲和侵蚀道心,甚至以后还会借此由虚化实。
“天女,算我输不起,不要怪我不讲武德。”姜默舒轻轻在杀剑上弹了弹,眸中决绝,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哪怕被人笑笑,总好过此处两仪微尘阵眼被破,走脱了若干圣尊,若是真出了这等纰漏,实在是难言之憾事。
“姜君还有什么手段?后羿神魔?这尊神魔怕是也在镇守其它阵眼,不可能脱身的!”善念天女美`目相凝,平静地笑了笑,淡雅之意呈于婉转仙佛之相,动人心弦。
道子心念一动,灵台中顿时传来数个狂猛的笑声,似是兴高采烈,以及两声轻吟浅嗔,颇为羞涩。
“笑个头,全都给我乖乖映心过来,一个都不准少!”姜默舒于灵台中恨恨出声。
欢喜啊,自是要以风月来见!
何谓风月?
风者,当是此身一呼千迭浪来,当是挟雷掣电天劫降裁,当是有情无情卷食莫待。
月者,当是明光獠天摧折无碍,当是箭锐饮血凤灭妖哀,当是九幽寒彻永映泉台。
映心所在,神魔道子的身后缓缓现出六道幻形,暴戾杀性当即冲天而起,更见无边凶戾。
姜默舒的嘴角微微咧开,元神灵妙,说得谁没有似的,狭路各怀刃,只在生死争,修罗位业于杀伐劫争中,可用自家道力的强横,压制圣尊,或是不受压制。
吟善天女以她的陨落,强行拔高了欢喜寺神通的甚深之妙,甚至勾连到了未知所在的佛魔之性,实在不好对付。
他破不了欢喜惑心,便只能强行以多欺少,实在是胜之不武,不过谁让他多讲体面,不讲武德呢。
惭愧!
三位天女幻形猛然一怔,刹那间已然呆在了当场,眸子中尽是难以置信。
苍茫天地谁英秀,诡心最是难识透,金躯偏好吃个够,邀了神魔与尊斗,何人堪登麒麟楼?
6月1日请假过节,明日开补缺章
6月1日,请假过节,缺章明天开始补吧,每天两章,三天把缺章全部补齐
第七百四十九章 风月如刀
恍惚相遇茫茫然,不识一面,刹那雷霆动心弦,因果呈见。
默无言婉转潸然,风雪只和搅起天地乱,执铮铮苦海行船,风月不曾萧瑟他眉眼。
言荒怅然,明真方是心碎肠断,虫二不厌,虽倦亦有铮骨尤艳。
三位天女同时停住了脚步,看着道子身后那几尊幻形,美`目更不稍移。
虽然以动心起念的欢喜至妙将刑天之主困住了,但三位天女万万没有想到,温润决绝的神魔道子,为了挣脱莫呼洛迦之缚,居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性。
当然,六道杀性幻形代表着什么,细细思及,恐怖的真`相更是直令三位天女寒彻入心,玉颜仙容上皆是充满了错愕。
虚幻的天地中,唯一的生人,向着三位天女微微颔首一礼,“天女的欢喜神通能勾动佛魔两性,化出有形无质的三身法相,我确实抵挡不住。
好在,劫争不是演法比试,大家各凭手段,挣了活清了怨,思来想去,我终是只能辜负各位天女的深情厚意了。”
六尊幻形缓缓向前,挡在了姜默舒的前方,周身散发凛凛杀意,宛若捉了一缕风雪与劫争浅浅作序,要许绝情于眼底,要取流年如戏亦如玉。
便是欢喜皆有,便是风月入眸,只可惜,逝水却总是无情悠悠,挽不住要走,只荡得劫中命数轻收。
故而,当以命来凑,冷暖皆入我喉。
神魔无头,胸目铮意烈如旧,干戚在手,长啸自腹口,逆斩九天以命酬。
幽冥呈艳,淡看世事皆如烟,解语裁年,鬼颜或佛严,御灵一舞生灭演。
踏波自去,沧浪尽沾忿杀气,浊空当洗,不周独不许,如痴如狂怒乱序。
妖身无暇,凶食红尘众纷杂,沙沙喧哗,天地自吞下,六翅吹起尽杀伐。
日月告饶,天地贵血皆潦草,昂藏箭啸,敬人道迢迢,镇得魔妖破得晓。
金生玉裁,傲然行来踏山海,怜生抵灾,呈于麒麟台,诚以乾坤掌兴衰。
神魔道子的眉眼中无风无浪,似是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于逝水流年中,见了至艳的桃雪飘零似水,淡漠而无情。
“不……不可能的!姜君你不可能撒下这等弥天至谎!”
佛性激荡,善念天女的幻形已然变得飘渺了几分,眸子中的神采更是很快变得黯淡幽幽,不可置信地指着虿宴鬼母,“她,她,她……她怎么可能是假的,玉诡怎么可能是假的?佛母怎么可能是假的?”
善念天女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深深的苦笑,似是断了归鸿,似是嗟叹长空,恍若烟雨太过朦胧,风雪太过纷飞,以至于遮了太多望不穿的痛。
当年的彻雷妖廷,蓝菩性子傲绝,佛母性子严毅,多亏她居中调和,整个彻雷才勉勉强强被捏作一处,艰难地向前走去,不想却是早就埋下了致命的祸根。
那些无悔付出,那些温凉岁月,那些于宴同欢,那些演法论道……难道都是虚假的么?
“采颜本就是万鬼旌旗的主魂,当年底牌不多,我和她才以双英之争暗夺一些胜机,最后演变到如今这种情状,老实说,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姜默舒点点头,旋即平静地开口,语出如铮铮利剑,挥于飘渺烟波依稀,斩于北疆风雪万里,诛心戮魂,森然而无情。
善念天女定定看着沈采颜的幻形,不禁幽幽长叹,纤细的睫毛上已然挂起了盈盈泪珠,心神中倒是一片清明。
魅惑仙颜依旧明艳,就如当年初初相见,一为天女吟善悠然俏立,一为佛母无间玉颜优雅,彼此盈盈笑了笑,就如天仙化人一般,刹那间令得天地似是失色。
似乎从那一刻起,孽缘便成,终是于今日化为了陌路来战,实在是心有不甘……
原来那般高傲佛母,早已证就了心中欢喜,只是她的绝美明艳与深情温柔,却只愿呈于一人之前,其他人当是无缘得见。
天女颤巍巍向着明艳`丽影伸出了手,刚刚抬起,指尖却似仿佛触到了灼人鬼火,不禁微微向后一缩。
无悔倾情来予,浮生付了欢喜,不想采颜早就得了,莫名的泪水就这么顺着善念天女的脸颊流了下来,跃到了这虚幻的天地,如入局中。
若是不逢,何须相送,因果赐了一梦,却终是所求空空,终是诡谲枯荣,
只有故人谈笑间赐我刃锋入怀,斩得寸寸心痛,将过往的一切尽皆葬送。
“老爷真是个无情的修罗啊,难怪呈了心意于天地,难怪泼了血色于北疆,这样的决绝温柔,这样的欢喜至妙,当是值得奴家为之赞叹。”善欲天女轻轻颔首一礼。
不计生死,诸般算计,才成就这等天地至谎,于她的眼中,如此至深之执,如此自在魔性,如此修罗决意,实在太过纯粹,甚至瑰丽得令人惊心动魄。
原来诸多神魔不曾叛,原来金玉麒麟皆为演,原来铮铮双英为一人,原来天地凶妖早定缘……
未识前因早艰,未明风月各面,终是命中有欠,终是人间遇见,于麒麟天中,竟然有着如此铮铮绝绝的道子,实在是过于明艳。
“只是,老爷也很辛苦吧……”善欲天女的眸子中有着爱恨汹涌,语气很是复杂。
六尊幻形各有凶凶杀韵,仿佛于沉沉长夜之中,以心魔化了明灯,平静地行来照破,泼了炽血抵梦,是冰冷而无情,却又灼得人心发烫,更令得天地生殇。
只是这场梦的尽头,煽动了多少人间的血色哀愁,那些陨落于渊劫中的圣尊,皆是代价,甚至便是自己,也是对面押上性命和道途,所要讨要的代价。
“为着自己的顺意,哪里敢说什么辛苦。”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于劫剑刃锋轻轻一弹,铮,剑鸣不绝,自是刻骨入魂,“既然选了这样的路,便是前面是沉沉魔天,是滚滚妖云,是浩浩人海,亦只能愚人移山一般将之破开,倒是让天女见笑了。”
道子的笑容温润如玉,便是魔身天女亦不得不为之动容。
以无尽血色来描摹天地,这便是他的欢喜么,这便是他的风月么?
那眼中的灼灼明光,那刃间的煌煌铮意,是如此刚烈,寥寥一句显得如此云淡风清,却是陷得诸圣失了长生,却是压得妖廷全力挣扎,却是使得天子难有自在。
诛戮陷绝皆并斟,神魔怒狂来赴身,刃间寒凉冷天地,铮铮一梦欲断魂。
这就是至执的修罗心么?这就是至深的明王意么?
“当日北疆劫争失败,事后奴家推演了无数次,皆是没有寻到老爷能胜过蓝菩的原因,不想今日终是得了个明白,只可惜奴家谋断失措,若是当日取了云真所言……何至于此,唉……”善欲天女幽幽一叹,眸子中却有着极深的欣赏之意。
她的欢喜自在之性已然宛若鼎沸,只因对面也有大欢喜,却是无关风与月。
“奴家既然身为彻雷妖廷的国师,便选金蚕吧。”善欲天女的眸子对上了道子的视线,轻轻点头。
杀伐萧瑟,不许欢喜呈色,不许风月来说,无情至此又有何言,终是落寞得了空折。
道子的左手微微一侧,作了个虚引的动作,示意无妨,旋即看向宛若邻家青梅的善乐天女。
“这是我的心意,不知善乐天女如何来看,如何来选?”
姜默舒幽幽一叹,吟善天女已然陨落,三位天女幻形却秉承着她的意志,有着她一切的记忆和感悟,自是该予上一分体面。
不管劫中如何相争,但天女一直为着她所选的愿景前行,甚至不惜陨落,这样的决断是如此明艳,便是姜默舒也不得不承认,这般清丽若雪的凛然意志,是如此若星深邃,令人心生敬意。
善乐天女的眼泪更凶了,紧紧抿住双`唇,泪珠子划过如玉仙颜,却是瞬间领会了道子的意思。
“哼,你这個坏蛋,就会欺负人,我若是选了你,你也会与我同归么?”
她嘟起小`嘴,昂起倔强的面容,就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至清至纯,映入眼帘便是落入心间,再难忘记。
“不会!”
姜默舒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是我性子古怪,实在风流不起来。”
善乐天女撇了撇小`嘴巴,还以一个“鬼才信你”的眼神。
风流不起来?那沈采颜是怎么回事,那几位道侣又是怎么回事?这坏人满口胡诌,就没一句实话,难怪能落下这等天地至谎。
骗了诸脉天子,骗了各大妖廷,骗了各位灵尊,骗了化真妖师,骗了化鸿妖皇……
也骗了自己……只是各行其道,各有所求,倒也无怨!
“你这个小骗子,小坏蛋,骗得人家好惨,不是说你愿予人体面么,那好,我就要你给我选!”善乐天女双手插在蛮腰之上,似是赌气一般地说道。
风月无边,至谎至诚,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无法心心相映,却不能共赴欢喜,实在是她心头之憾。
不甘心啊……
难如愿啊……
终失意啊……
各自前尘各自路,天地劫中几沉浮,总有心执为桎梏,漫漫周旋今得悟,只可惜,却是太晚了!
“这样啊……”道子挠了挠脑袋,似是有些苦恼,“要不天女自己来选,若是我选了,少不得要得罪人。”
“少废话,我都要死了,伱这懒人都不愿勤快点?”善乐天女轻轻`咬着嘴唇,满眼都是正在告饶的道子,眸子中那遗憾、萧瑟、嗟叹,惋惜的神情,根本就不加遮掩。
“要不,就选金玉麒麟吧,魔母都说了极好!”
姜默舒指了指那金玉之形,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你看这模样,你看这身段,真的是没得挑,别说是证大欢喜大自在,哪怕单单摆在身前,看着也舒心不是。”
“噗哧!你当真是……没脸没皮的……”
善乐天女当即破涕为笑,娇笑轻嗔,本以为眼前的他极为刚正杀烈,没想到却是好说话得紧,又是个骨子里闷骚的性子,如此有趣妙人儿,实在是难得,她终是明白为何此人能得鬼母之心,只可惜,却是太晚了!
“我才不要,金玉其外,闷骚其中,虽说倒也不讨厌,但我还是喜欢直爽些的,算了,勉勉强强就选那边的蛮子吧……”天女螓首轻歪,娇`态横生,就如那邻家青梅取了可口点心,故意前来炫耀与分享。
无头刑天?
道子扬了扬眉毛,旋即将手一摊,“善乐天女开心就好……”
天女没有明说,他却是懂了,欢喜来见风月,托意来呈意真,之所以选了这无头神魔,大抵是因为他也名为刑天之主吧……
下个瞬间,烈烈杀韵沸腾,宛若片片琼花飘飞,为这虚幻的天地添上了凶戾而绝美的景致。
这是一场劫争,充满了无情却又无奈的气息,毕竟,逝去的人得了逍遥自在,活着的人还要奋力前行!
命数啊,如观落花,轻轻随了逝水飘零去,红尘中流离……
杀伐啊,别风月趣,静静呈了公平予悲喜,敬故友死敌……
三位天女欣然一笑,再度莲步款款向前,欢喜风情展露无遗,似桃之夭夭携风起落花,似淡淡星辰入眼生牵挂,昙花绽而无话,零落只刹那。
善乐天女轻快而歌,似那欢喜得了蹉跎,似那自在证了奈何,似见了漫天桃雪却迷了因果。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花开花落,日升日落,太寂寞,太单薄,
尽我角色,妙美于侧,至永久,或瞬刻,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惜取眼前人,不作苦情客,正要恣意高歌,
缱倦夕复何,欢喜不疏落,欢愉更无错,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般欢喜亦婆娑,
佛是我,魔是我,我亦是我,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善念天女与鬼母指掌相合,淡然笑笑,眸子中佛性湛深,真又如何,幻又如何……
善欲天女斜斜靠在金蚕身上,似为前事所醉,唇角弯起浅笑微微,自在生了魅,欢喜得了美,呈艳于逝水……
善乐天女赤足踏在无头刑天的大盾之上,轻歌曼舞似那云舒云卷,千里歌与他,万里舞与他,不许空叹余香……
下个瞬间,幻身同归无度,形灭亦是道消,风飒飒,路迢迢,纵是欢喜,破不开劫中命刀。
“欢喜啊!”姜默舒抚掌大笑,似赞叹,似感慨,眸子中淡然而无情,
“好生欢喜啊!好生欢喜啊!”
似琉璃玉碎,似诸行颠倒,似幻真迷离,似水天相映,似风月来赔……
生死如露,幻灭如烟,晦明如电,这样的劫,这样的争,
终是……成了。
第七百五十章 劫中无生
漫漫云海之中,不见月色空明,不见晴光滟潋,唯有盈白倾霄,更有灵絮彻地,仿佛琼浪卷起百千万亿堆雪,绚丽无俦不似人间景象。
如此曼丽妙美之景落入北疆诸圣的眼帘,却如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让人不寒而栗,浩瀚云海之中,雷霆震响已然愈发轰然连绵,密如连珠,宛若天地也在沉沉叹息,气数已尽,在劫难逃。
字景仙尊只觉得灵台生晦,仿佛有千钧巨石压在心间,一时间面色沉凝若水,抬眼看去,阵眼已然被云海四下遮蔽,再无一丝一毫的痕迹。
昌凌大概是失败了,一念至此,他毫不犹豫爆发出所有道力,刹那之间,无数的“云”字真符将他团团包围,飘飘荡荡约有百十亩方圆,云中的真符忽明忽暗,犹如黑暗中的萤火,向着四面八方映射了过去。
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情况已然大大不妙,但典道元神却知绝不可有丝毫慌乱,否则那才是自绝气数。
仅仅十息不到,一片混沌弥白的云气已然将字景仙尊的身形遮蔽,同时也与周遭的浩瀚云海混作一处,似是没有丝毫区别。
“劫中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唉……”
字景仙尊于灵台中喟然叹息,眼下,只能来赌一赌了,看典道神通的玄妙能否骗过阵势运转。
他于此倒也有些把握,毕竟,这两仪微尘的杀阵,是暗皇参考两件人道灵宝所炼,必然会以人道秘境来进行推演,而人道秘境本就是参考典道神通凝就。
若是操控得当,当有几分机会能避开阵势感应,这也是他不曾进入阵眼的原因之一。
至于脱出杀阵之后,还要面对各宗元神的追杀?字景仙尊摇摇头,旋即自嘲地笑了笑,还是等过了眼下的劫数,再考虑以后吧。
他所有的心神已然极为凝聚,小心翼翼地映射着周边的云海,无数云符宛若明镜冰晶,散射着盈白之光,载沉载浮,与周遭劫云互映,并无区别。
轰!
汹涌的雷霆豁然暴涨,澎湃激荡于云海之中,炸音滚滚,雷光灿烂,似要撕裂天地乾坤,如要殛灭有情无情。
典道元神当即知道,这名为两仪微尘的杀阵已然轰然爆发了。
骤然之间,森然杀机宛若冰冷的日月星三光,牢牢射住了字景仙尊的灵台,仿佛不见灼灼浩日,不见皎皎明月,不见朗朗青天,不见沉沉厚土,不见繁繁人海……
有斗转星移之煌,有龙蛇起陆之烈,有天翻地覆之威,仿佛天地人皆生凛凛杀机,仿佛死灭晦尽呈乾坤公敌。
惊天动地的雷霆之声,骤然于云符四周响彻不休,一声接着一声,将典道神通所化白云完全罩住,如同万千头雷龙寻到了猎物,团团围拢过来。
“唉!完了!悔之晚矣!”霎时间,字景仙尊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似有些失魂落魄。
浩瀚云海中爆发出万千道金光,更有肃杀之气随光而起,煌煌霸道,一并化为剥生断命的杀陷樊笼,不得解脱,不得挣脱,不得超脱。
嘶啦!
好似天地之间第一缕光,呈了辟地开天,破了混沌局限,明了迢迢银汉,蘸了岁月波澜,寄了眉眼一寸浅宽。
光,炼化了真符字,涤荡了云海天……
威典终归于了无,于缕缕明光证了婆娑,亦见了兰因絮果,如那逝水凛凛冽冽,惯见人道浮沉起落。
……
昂!
数位妖圣爆发森然妖气,夭矫纵横,直冲凌霄,数百丈的妖躯碾开云海,似风雷滚滚势不可挡,如震彻重霄圣威难犯。
只是诸多巨大的妖瞳之中,皆有着淡淡的绝望之意。
浩瀚的云海仿佛没有尽头,上下四面皆被笼罩,便是能以妖气将云海排开,但那云气就仿佛有着灵性,很快就会再度填满整个天地,向着妖躯缠裹而来,就如附骨之疽、入心之蛊,根本无法摆脱。
“这阵势太过凶狠,更是阴毒无比,便是我等眼下想要拼命,居然都寻不到人。”犀圣晃动着如山一般的妖躯,不由得恨恨出声。
“继续找!那血海也在两仪杀阵之中,不明阵势变化,他们必然是不敢乱动,否则也会入劫!”
赤色大鹏狠狠一翅扇出,沛然巨力如潮如浪,于浩瀚云海之中,破开了一条悠悠云路,“哪怕是同归于尽,也总好过憋屈死在此处。”
不久前,眼见阵眼变得无痕无迹,剩下的五位妖圣当即汇合到了一处,索性将妖气爆发勾连,以抵御云气中越来越大的压力。
既然破开阵眼的希望化为了泡影,几位妖圣当即生出烈烈狠意,反正是在劫难逃,不如去寻那血海所在,痛痛快快拼杀一场。
说不得还能以性命换了两三位元神同赴幽冥。
说话间,正在全力搜寻的几位妖圣,却是骤然停了下来,同时发出沉沉叹息,眸子中更有着深深的遗憾之意。
“这样凶戾的杀阵,那暗皇尚春如是怎么炼出来的?!”鹏圣抬起鸟首,骇然看向云界中的变化。
森然浩瀚的死气宛若澎湃浪潮,倾天覆地一般卷了过来,入耳皆是雷霆激荡,好似群龙出海,无数摇首摆尾的雷龙隐于云海之中,翻腾汹汹。
明明是盈白云海,转眼之间,已然尽数染上了寂寂灰白,密布满空,令人心生恐惧,就仿佛天地徒化幽冥,银汉骤成黄泉,阴风怒号,冥雾自生,满目都是阴森死气。
死寂亡静,何非枯相,冥土黄泉,亦是归尘。
一瞬身前,一瞬死后,当晓得于岁月留神,否则的话,好似一个恍恍惚惚,整个天地已然化为死后世界。
“真是凶戾啊。”翼蛇昂起头颅,轻轻摆了摆,宛若长河一般的妖躯已然不自觉地盘了起来,仿佛见到了大恐怖。
“可不是么?只可惜未能寻到血海,不然也可出一口恶气!”
鹏圣沉沉叹了口气,口中呢喃着,旋即身上爆发出更为猛烈的妖气,“哼,我倒要看看,这两仪杀阵要如何来杀我等圣尊!”
嗷!
五道妖气冲天而起,相互勾连流转不休,如血呈赤,要挣生活之路,仿佛五道不肯熄灭的烈火,明耀于云海之中。
森然死气浓郁得化不开,静静裹了上去,和妖气彼此消磨,似是有无数鬼魅乱舞。
“给我破,破啊!”
犀圣眸光冰冷而狂热,暴跳如雷,烈烈咆哮,无形的真力激荡不休,仿佛要向着未知的可怖存在狠狠杀去。
只可惜,乌蒙蒙的云海就这么沉默地舔`舐过来,就如一只残忍嗜血的凶兽,露出利齿,不紧不慢地撕扯着自己的猎物,真无情,似戏耍……
面对身死道消的大恐怖,无论怎样的奋力挣扎,最终都只会化为深深的绝望。
昂!
奋烈的嘶吼向着四面八方激荡着,有着地动山摇之威,仿佛便是前方有座太古神山,妖圣都能将之狠狠推开,烈烈斩开。
可是,这样的伟力,这样的明艳,比起无穷无尽,深不可测,仿佛勾连着无底幽冥的沉沉死气,实在不值一提。
凶狠的妖气爆发无果,狂猛的妖躯欲扑不得,各位妖圣已然被森然死气侵蚀入体,便是连妖瞳中的神采都渐渐黯淡下去了。
“真是不甘心啊,刑天之主在哪里,金玉麒麟在哪里,血海又在哪里……
我要战啊!出来,来战!”
鹏圣一身赤色灼灼的妖翎变得灰白,任他挣扎咆哮,任他发动神通,也丝毫不能摆脱死气的洗染,就如他不再是长生久视的圣尊,仅仅是匍匐于地的凡胎,于生死之前战战兢兢,不能自主,转头便空。
曾倚青梅嗅春风,曾于修行证神通,曾得显圣饮酒浓,不想终是劫中逢。
烈烈长啸曾叱咤于云海,狂猛妖气终无痕如草芥,只剩下一声幽幽难言,
“不甘心啊……”
……
奔风奔雪来敬,灭佛灭僧来呈,到底是为了什么?
刑天之主要来杀争,金玉麒麟不愿受誓,无间佛母更是背离,难道北疆诸宗真的行差踏错了么?
还是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因果纠缠,只可惜,剪不开,熔不断,才导致了如今这等惨烈的局面?
寂轮和烛机两位觉僧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眸子中的凝重,暗道厉害,心知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若是动了念起了心,便是死路一条。
若是捱得过去,未尝不能寻得生路。
“圣僧,妾身一家世代虔诚礼佛,从无半分懈怠,只是眼下若无子嗣,便会犯七出之条,唯死!
求圣僧慈悲为怀,赐下菩提水……”
两個少年沙弥淡漠地合十一礼,毫不犹豫地迈过了泫然欲泣的美妇,绝然而无情,不予半分慈悲,踏上了更为广阔的道路。
女子为幻境所化软心魔,不是真慈悲。
慈悲该以佛性普渡众生,不该专于一人,更不该毁于一人。
“大师,他率兽食人,杀了我的父母子女,杀了我的乡里乡亲,一个庄子的男女老幼都被杀绝了,他放下了屠刀,不再杀了,便是佛了?
我要杀他,大师,我难道不该杀他么?”
面对睚眦欲裂,状若疯魔的泣血武士,两个青年和尚同时摇了摇头,合十一礼。
其中一个和尚取下了武士手中的刀,轻轻插在地上,“你也可以成佛的,只要放下……”
另一个和尚跌坐于地,轻轻念诵起超度的经文,“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两个青年和尚安抚了武士,传授了经文,功德圆满后飘然而去,如片叶不沾身,似佛身不染尘,以一灯传了诸灯,终于万灯皆明。
利刃为幻境所化修罗魔,冤冤相报何时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和尚,那山君和我有约,每七日只吃一人,绝不滥杀无辜,便是偶尔未曾遵守,也是因那些人慌不择路,跑去了他的巢穴。
所以,我挑选来往旅客,药倒后送给山君,我不图财,不图利,护住了山道往来的安稳,护住了山下县城的繁荣,我甚至为所有牺牲之人立了衣冠冢,但不想我死后,居然化为了伥鬼受刑,不知和尚觉得我做得可对?”
身带枷锁的恶鬼拱手一礼,旋即静静等待着两位中年僧人给出答案。
两个僧人互相看了一眼,旋即赞许地点点头,轻轻挥手之间,恶鬼身上的枷锁骤然解开,旋即祥和佛性顿生,令面目丑恶的伥鬼恢复回生前模样。
枷锁为幻境所化祥和魔,不肯施舍,更不欲他人施舍,何来佛土。
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众生互援,春到花香处处秀,天上地下皆如来。
……
到了最后,两位觉僧缓缓睁开了眼,却见到无数丝线从云海中生成,勾连在自己的佛身之上。
一时之间,无穷幻相齐齐涌到心头,似群魔乱舞,凄厉魅音不绝于耳,极为恐怖惊悚。
“你是佛,为何不救我?”
“我放下了屠刀,为何没能成佛,你明明承诺了的……”
“我为什么被吃了?我为什么被吃了?”
寂轮和烛机微微皱眉,同时发动了湛深佛性,沉沉黑天当即笼罩住了寂轮的佛身,而烛机的慧目之中,则是出现两点金星,来见因果,来消因果。
不知不觉,幻云已然化为无数的凡胎和修士,轻轻扯住了佛性。
啪嗒!
至深至妙的佛韵被生生掰碎一块,仅有食指大小,璀璨而晶莹,似有慈悲真意,似有祥和大义,似有成佛禅趣。
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重重叠叠的幻形向着两位觉僧冲了过来,铺天盖地,宛若汹汹魔头,正要有仇报仇……
短短的一瞬间,无数可怕的怨念幻虚为真,猛然降临于佛前,金色的佛性当即被撕扯开来,光雨一般喷溅于云海,好似佛陀留下了金血。
无论佛性怎样明耀,无论梵音如何朗朗,皆是无法迫退这些决然报复的意志。
两位觉僧当即色变,面容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当真好杀阵!
劫耶,孽耶……
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
只可惜,佛在灵山,却是无缘再求,祥和于心,却是不堪再有。
……
云散天开,北疆追袭诸圣,尽数应劫而落。
第七百五十一章 犁庭扫闾
浩瀚云海宛若积雪成川,过眼却是令人难以生厌,倒也有着一丝飘渺若仙之意,只是其中的雷霆之声却是汹涌澎湃,似不知疲倦,永无休止,更有着主宰生死之威。
轰!
沉沉雷音好似天地呢喃,要得几分清净明了,轰鸣炸裂之时又如一剑喝来破得晓,正要海沸山摇。
哪怕看不真切,但血海之上的所有修士,目光皆是紧紧盯在浩瀚云海之上,面容中也多是忐忑不安之色。
那里,有刑天之主在烈烈来争,也有无间佛母在全力镇守,便是金玉麒麟也行傲于阵内,这一战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不容有失。
仿佛有千钧巨石压在所有人心头,沉沉甸甸,令人呼吸都有几分急促,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静静等待,若是妄动搅乱了阵势,怕是百死难赎其罪。
血海上的四位仙尊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焦灼之色。
“景星素有谋断,更是从不妄语,言出必至,既然他只征调了无间佛母镇守阵眼,必然有着几分把握……”
折叶仙尊似是自言自语,话里话外,倒是有几分是对其它三位元神说的。
这名为两仪微尘的杀阵,既然是暗皇特意炼制,又被金玉麒麟当作了底牌,自是别有玄妙,当然,他对于景星那句“将北疆诸圣陷绝”还是心中存疑的。
毕竟落入劫阵中的圣尊皆不简单,不仅有地人二魔、典梦两道,还有吟善天女等一众佛修,甚至溯雪妖皇及诸多妖圣也在其中,若论道力之强、神通之妙,委实不输镇守阵眼的元神和神魔。
能有几位北疆圣尊逃出生天呢?不过,经此一役,怕是北疆两大妖廷必然闻金玉麒麟而色变!想到妙处,折叶仙尊的嘴角不禁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确实,这些背誓的元神怕是根本没有料到,景星甚至还暗中调来了刑天之主,眼下恐怕不仅是阵中的北疆诸圣在拼命,在西极锁龙大营一线,妖师怕是都要疯了。”
“能得景星亲来救援,实在是命不该绝,无论是我等,还是
缺冽仙尊淡然点点头,目光淡淡扫过血海上的一众修士,不由轻轻叹息,神情中颇为感慨,“当真也只有这等金玉之性和麒麟之运,才是最适合的人皇之选。”
此话一出,心蛊和渊蛊当真是感同身受。
“我等还须打起精神,若是阵势支撑不住,或是跑了一些北疆圣尊,说不得就该我等出力了!刚才追得血海上天下地,不敢稍停,这下攻守易形,倒是换成我等来撵兔子,痛快!”
心蛊仙尊长长舒出一口气,浅浅笑了笑,清丽的眸子中泛起淡淡的嘲弄之意。
从大悲到大喜,便是元神被如此一煎,哪怕道体无碍,灵台之中也是生出了丝丝疲惫,但若是晚些时候杀阵散开,她绝不介意荡起道力反杀回去。
能缠上一个,极有可能就将多落陷一个,特别如溯雪妖皇这等大鱼,真要将其退路断绝,于麒麟面前也能多出一分颜面。
不过更令她高兴的是,人皇征调元神出战,不管无意或是有意,已是促成了双英并肩而战,有了这一分因果,便有了双英缓颊的契机,这些日子,她和沈采颜同驻北疆,相处倒也颇为愉快,若是能令双英能彼此放下心结,她也愿意出上一分力。
且温前尘化意茶,一盏恩怨饮下,一笑往事作罢,岂不更好?
相信无论是金玉麒麟,又或是各家天宗,都是极为乐见其成!
“只可惜阴差阳错,那先天妖灵却是先行跑了,不然,正好后羿在此,当能让那六翅金蚕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渊蛊仙尊遗憾地摇了摇头,当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是只能眼睁睁地错过了,实在让人意难平。
倏地,静静流淌的云海瞬间变得澎湃汹涌,其中的雷霆之音更是秘如连珠,整个血海的四周瞬间化为了狂烈的风暴,肃杀之气经天弥漫。
杀却万千劫尘,落陷修凡山川,直如大道沉沦,让人心生无边恐惧。
“诸修不可妄动,免得勾连杀势,若有异动者,我等必将之当场殛死!”血海元神沉沉的话骤然出现在所有修士的耳畔,代表着四位元神共同的意志。
虽然缺冽仙尊的语气中显得极为沉稳,不过对于呈于眼前的恐怖杀势,他的灵台中也是不禁微微一颤,生出丝丝寒意。
仿佛有恐怖的存在,以烈烈杀势铺了纸笔,再以煌煌圣威写了词句,淡淡描了天地绝意。
这等毁天灭地的烈烈威杀之阵,是元神道力能发动的?
昂!
一尊虚幻的麒麟法相出现在血海之上,周身点点金鳞洒下绚丽光华,仿佛明光乍亮,于杀伐所在映出一处安定地界。
云海中狂风呼啸,奔雷滚滚,却是难以侵犯到血海之上。
轰!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见裂天破地的一声巨响,整个云海同时一震,旋即飞快地消散,露出了灿烂的大日。
那日光轻轻敲打在众人的脸上,就如往昔一般有着丝丝温暖,不过,倒也有部分修士感觉面上凉凉,许是滚滚泪珠夺路而逃,留下了些许痕迹为人所知。
只因,麒麟妙相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风姿玉洁的身影,如日月皎然。
金玉幸有,凌云来呈,麒麟独艳,世无其二。
郑景星缓缓点点头,向着下方激动不已的诸多修士,烈烈出声,“北疆追袭诸圣,还有与之同行的叛修和妖军,已然尽数入劫,一个不少!
人道……”
金玉麒麟将手猛然向下一挥,长啸于天,铮铮如剑,“永昌!”
“人道永昌!”
宛若沧浪怒潮一般的欢呼声冲霄而起,久久不息,此时此刻,哪里需要静心守气,所有人疯了一样欢呼起来,便是那些金丹天人也感觉心中仿佛有着熊熊的火焰,不吐不快,甚至数百年不曾湿`润的眼眶中,已然有了盈盈水意。
便是四位元神,也是张大了嘴巴哈哈大笑,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圣尊体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双英合璧,天下无敌!更何况还有麒麟坐镇!”缺冽仙尊嘴唇嗫嚅了两下,眸子中多出了一抹深深的喜意。
他再度向血海上的诸多修士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忐忑之意,灿烂的天光之下,每个人都是如此地兴高采烈,仿佛于劫中逃出了生天。
确实是逃出了生天!不仅是逃过了叛誓天宗和两大妖廷的追杀,甚至有可能活过此次渊劫!
想到此处,缺冽仙尊的嘴角似乎压都压不住了……前两次渊劫何等惨烈,便是金丹,都不过是薪材而已!而在这第三次渊劫之中,眼前这些人却能得麒麟庇护,真是好运啊!
“这就赢了?”折叶仙尊眸子中的神色似是难以置信,喉咙中已然咕咚了好几下。
“自然是没有!或者说,事情还没有做完!”幽幽的声音出现在几位元神身后,似古井无波,似淡淡清泉。
四位元神同时回过身来,拱手一礼,诚心诚意,“两位辛苦了!”
落入四圣眼中的,是一身鹅黄宫装的沈采颜,如魅惑仙子化佳丽,风韵婉转,却更有一股威凌严毅的寒气。
而在佛母身边与之并肩而立的,则是眉眼温润的道子。
清冷绝艳与温润如玉之间,似有巨大反差,让人一眼难忘,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和谐无比,仿佛天造地设一般。
这就是双英啊!
敬邀神魔鬼阵愁,杀伐事,更何求?好在相争尽登楼,道未断,劫不留。
渊劫杀尘,欲渡无兰舟,
如英道子,杀去未肯休。
“倒也算不得辛苦,不过是多跑了些路而已,跟沈师姐还有各位仙尊所冒的奇险来比,我倒是有些汗颜。”神魔道子淡然笑了笑。
“装腔作势,欲邀人心,我当年就很是讨厌你这一点!”沈采颜侧过身子,玉颜生冷,檀口中吐出不近人情的话语。
“师姐教训的是,今日不管师姐说什么,我绝不反驳。”姜默舒点点头,没有看佛母清澈冰冷的双眸,反倒冲各位仙尊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不过道子的视线扫过四位元神之际,却是在缺冽仙尊身上多停顿了一息,微微颔首。
“你……”无间佛母的凤目中当即生出凛意。
心蛊仙尊赶紧上前一步,挽住了沈采颜的素臂,以劫争之事打岔开去,而血海元神则是心领神会,故意打着哈哈,上前和姜默舒问起了虚天要塞之事,折叶和渊蛊对视一眼,赶紧向着半空中金玉麒麟迎了上去。
眼见周遭没有了旁人,血海元神终是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劫知血知?”
“有些话我不能说,仙尊说是便是……不过仙尊既然能猜到,想来也知此事何等重要……谢过仙尊守秘!”姜默舒的眸子中多出一抹淡淡的谐趣。
劫争至此,便是双英是伪作不和的情状被人识破,其实也不太打紧了,不过能以此遮掩更深的至秘,他也不会介意。
我来掷谎迷天地,自要泼血乾坤明,劫无止,杀争自急,此意本不平。
心蛊挽着佛母,长长一声叹息,“虽是行险,但终是胜了,没想到这两仪杀阵如此凶戾,北疆诸圣一个都没能跑掉。”
似是想起什么,心蛊仙尊不禁柳眉蹙起,沉沉出声,“刚刚采颜说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是指何事?可是这杀阵还有什么反噬或首尾?”
话音刚落,却看见金玉麒麟降下了法体,落到了血海之上,而在他的身侧,折叶仙尊和渊蛊仙尊却是一脸激动。
“我来说吧!”郑景星淡然笑笑,眸光森然似有凛凛冰雪,却不是嗜杀无情,却仿佛是要天地银装素裹,再待春归。
心蛊仙尊略一思索,凤目当即瞪大一圈,不可思议地看向郑景星,却见他轻轻颔首,承认了蛊宗元神的猜想。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自骄狂!”
金玉麒麟抚掌而笑,自有一股覆手倾天下的威势,“北疆圣尊几乎都于杀阵中陷落,彻雷妖廷已然没了圣尊,溯雪妖廷也死了妖皇,正是难得的破绽!
攻守之形,易也!
我不会给迦云真调兵支援的机会,今日我等便倒杀回去,一举镇灭两大妖廷,荡平北疆膻腥妖氛。”
于六位元神之前,郑景星语出铮铮,似能激荡烈烈风云,就如一支利箭,飞速向着北疆妖廷所在,汹汹射了过去,去讨吃人债,去完杀身劫,去了血因果,去平怨风`波。
血海此去,映天际赤色一抹,
铮铮不辨,取杀意自在落拓。
万般因果皆在我,万般杀孽皆狱我,挣杀绘我轮廓,争杀呈我魂魄,征杀涤我眼波,不曾言说,皆为一默。
渊劫之末,来行过,来证过,来笑过,来杀过……
六位元神肃然而立,眸中似有灼灼野火,于沉沉寂夜之中熊熊烧灼,不退不缩,无畏因果。
麒麟曾诺,不许人道斑驳!
故而……
“此去杀妖!向北……进攻!”
金玉麒麟的声音响彻于浩瀚血云之上,明艳于灿烂天光之下,仿佛是积攒了几万年的怒火,一朝爆发!
瞬间整个血海之上,竟然是落针可闻的沉寂,似那春秋逝水无声而沉默,似那烈烈人道百转千折不肯软弱,似那芸芸众生苦苦待那明光晓破。
“此去杀妖!”
一个修士嗫嚅着出声,旋即更多修士跟着喊了起来,“此去杀妖!”
瞬息之间,无数呼喊声宛若地火爆发,似能将血海都给淹没了。
“此去……杀妖!”
“向北……进攻!”
宛若天地大潮一般的声浪是如此虔诚,仿佛汇聚了凡胎、蕴气、凝真、金丹、元神……所有人道众生的执与愿,仿佛整个血海都沸腾起来了,宛若整个天地都明艳了几分。
“这就是人道之威么?”公孙有常咬了咬嘴唇,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龙下渊,眸子中有着深深的迷惑。
“正是,知道什么是人道么?
能赏烟雨妙,敢赴生死桥,行来寂夜自歌晓,只争夕与朝,欲与天公试比高!”
龙下渊点点头,眸子中露出一抹庆幸之色,已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没上妖廷那艘快沉之船……”
第七百五十二章 以血净雪
滚滚杀伐一路向北,如一汪血泉无情泼洒于茫茫雪原之中,呈了血净与冰清,是如此刺目惊心。
冥狱之中,无数的凡胎昂起了头颅,静静站在原地,似在等待着什么,眸子中原本的惶恐不安,统统化为了深深的期待,仿佛散发着名为希望的光。
麒麟来了,不仅挡住了妖军,更是将那些圣尊尽数炼死在了北疆腹心之地。
眼下,最缺少的便是希望,鬼军和无间善信通传的消息让无数凡胎将信将疑,却又不得不信,不过一些接触过修士的人却是颇有见识,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已然激动得浑身颤栗。
“没想到如此凶险的一战,我等却是无缘于军主帐下效力,实在是颇为遗憾……”桂柳业斜挎着长刀,苦着脸,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倒是闻来富有些运气,居然一战不缺。”
佛母已然重新勾连到无间佛狱之中,通传了无间善信和一应鬼军,血海正在全速赶回,重见天日就在今天。
这个消息仿佛浩瀚雷霆落到了永寂幽冥之中,予了一线明光,也让无数凡胎满是期待。
桂旗叶站在桂柳业的身边,对他的抱怨似是早已习惯,没有半分动容,只是静静地拭擦着长刀,仿佛沉默的峰峦。
然而沉默是挡不住对面唠叨的,就如于寂寂的暗夜中,总有若明闪烁的星光,也有点点灼灼的野火,予了淡淡的光,虽是微弱,却也鲜活。
桂旗叶的嘴角微微扯了扯,似是在笑,又似依旧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年随了军旗主魂来这北疆之地,本以为是旷日持久之争,不想百年之间已见分晓。
自有峥嵘来呈,自有血色入樽,自有欲逃无门,自有北疆逢春,自有修凡皆人……
“我给你说啊,等会见了军主,我是必要请战的,北疆首战是我等鬼军建功,这北疆终战嘛,按理也是该八部鬼军出手的……桂旗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第六鬼军首领的声音喋喋不休地从边上传来,似是银河九天而下,悠悠荡荡落入了襟怀。
桂旗叶突然开口,“我为人,不愿填禽兽口腹,宁去幽冥不去西天……不想到了今日,终是完了那人的愿。”
桂柳业猛然一怔,口中顿时没有了声音,过了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却是变得有些低沉,“原来你也记得……”
他昂起头颅,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来,可惜,仿佛有块石头压住了他的胸口,堵住了他的喉咙。
当年初成灵鬼之身,却见了不忍言之事,事后两大鬼军首领什么都没说,从此也再也没有提起过那日入眼的凄凉,仿佛看惯了人间离舍。
祥和掩映之处,血色满地,白骨依稀风吹去……恍恍惚惚之间,桂柳业似又看到了当年亲手火化的花甲老者,面容上恢复了慈祥平和,冲他拱了拱手,似是致谢。
“不敢有一日或忘,所以,我每日拭擦这长刀……”
桂旗叶口中出言,今日意外地有些多,眸子中的赤光亦是愈发沸腾,就如同当年墙上那以血所书的字迹,烈得令人不敢直视。
桂柳业咧嘴一笑,用力地拍着第七鬼军首领的肩膀,手甲击在明铠之上,当即“砰砰”作响。
长刀欲斩往事仓皇,寒刃如心烫,血色漫天今朝来偿,心泪曾如江。
“既然军主来了,今日北疆当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桂柳业的眸子中同样腾起森然杀意。
两位鬼王身后,诸多鬼军列阵如山,一动不动,明铠生光,寒刃沉沉,似要并肩去浴血杀伐,仿佛生死交付行叱咤,要将那漫天妖氛尽皆践踏。
“来了!”桂柳业和桂旗叶同时面容上一凛。
冥狱上方,沉沉寂寂的幽冥雾气骤然变得澎湃汹涌,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正在其中浑搅,撕扯……
亿万的凡胎抬眼看去,神情激动,甚至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
倏地,沉沉黑云仿佛承受不住沛然无比的巨力撕扯,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灿烂天光骤然钻了进来,第一次洒在了幽冥之地。
澎湃的欢呼声当即冲天而起,与之相对的,无数或清或浊的泪水,轻轻砸在冥土之中,悠悠荡荡。
诸多无间善信往空而拜,无数凡胎浊体热泪盈眶,真的活了!
缝隙不断变大,天光映射下,一道身影自裂缝中迈步而出,周身赤鳞宛若红莲之火,青丝幽瀑好似慈悲垂怜,明丽仙颜如那温润白玉,淡然傲绝,赫然仙子与佛母共一身,飘逸与严毅并来呈。
“我说过,必来接尔等重见生天,此誓,天地不可移,妖魔不可撼!”
天籁仙音回荡在冥狱上空,袅袅若那清泉流泻,却有一种莫之能挡的力量,仿佛言说着众生不渡,誓不成佛,又好似天宗之誓,呈于天地两间,诚于人皇之前。
绘自意于天地,秉执心于无悔,痴意为弦,奏得一曲为懒偷闲,杀伐来见。
无间佛母,盘膝跌坐于虚空之中,作拈花状,刹那之间,流辉普照,光芒四射,如莲花般绽放,幽冥之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禅香。
依稀可以看见一尊威严神圣的菩萨相,在幽幽冥雾中载浮载沉,虚幻而飘渺,光华如莲,更有森冷之意。
上下四方各个方位,顿时生出裂天之音,似是雷霆天降,可怖可畏。无穷无尽的佛性、愿力,豁然暴涨,沸腾如海,似要将整个幽冥都撑开。
莫名的气机,于空空寂寂中降临,有着幽邃不可测度的大势。
沈采颜想要抓`住,却是幽幽不得近,那气机就仿佛天边的灿烂云彩,曼丽幻美至极,想伸手去捉,却是无论如何都触之不及。
她是御灵妙身,掌控法宝自是无双无对,可惜,于禅定中化生慧光,于玄机中轻取灵性,却是没有特别的造诣。
她也知道必是有大机缘现于幽冥,甚至就是自己的成道之机,奈何,自家怕是要白白错过了。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悠悠一言自鬼契中传来,刹那间令清冷魅惑的桃花眼眸生出了明光,整个人都明艳灿烂起来了,仿佛烛得了火意,犹如月移了遮云,好似于光怪陆离的梦中得了一瞬清明。
看着下方欣喜若狂的无尽众生,以及那如海如渊的佛性愿力,沈采颜不禁轻轻一叹,天高地阔,幸而遇见那妙人儿,自己才能见得天地这般变化,才能见得众生如此动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清冷仙音回荡在幽冥之中,溟濛荡漾,却如大日煌煌灿灿,普照天地无情万物,垂怜乾坤有情众生。
无尽的佛吟禅唱顿时响彻幽冥,有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脱音……佛光映耀,金星银雨挥洒,成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
幽冥所在似成极乐佛国,有大欢喜,大自在,已度、当度、未度,皆凝为佛性,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尽终是成就。
刹那之间,沈采颜身后已然凝出一圈佛光,是至觉于悟,是慈悲来呈,是明艳于天,是恍惚得证。
她不禁潸然泪下,行了如此多的路,终是成了!
终是能于滚滚逝水之中,永远静静站在他的身后,或替他温盏,或与他笑言……
轰!
无尽的有情众生骤然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阳世之中,天光洒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如此流连眷恋……
沈采颜抬起眸子,与那人的温润眉眼轻轻一碰,旋即羞涩垂下了眉眼,莞尔一语,“奴家能证元神道途,还要谢过老爷提点!
宗布大鬼王于前,虿宴大鬼母来见!”
……
血海如大潮,鬼雾若沧波,一左一右向着溯雪妖廷的腹地绞杀过去,目标正是溯雪妖廷中枢,净雪皇城。
沿途的妖军想要阻拦,尽数撞了个粉身碎骨,就如泥牛入了海,也如那雪狮子靠到了火焰近处,一触而融,仿佛被鲸吞一般,妖廷所属之地,已然被血海和鬼雾扫荡一空。
便是有那知机的妖王发出了警示,也没能避开人族天宗的汹汹攻势,大多数妖王皆是被血潮和鬼雾吞入,旋即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息,仅有皇城万里范围的妖王,因为距离较近,才勉强逃过一劫。
留守的妖圣慌忙发动了皇城妖阵,荡起遮天蔽日的浩大风雪,遮蔽了皇城周遭万里所在,才堪堪挡下了人族天宗的兵锋。
不过眼下情况已经岌岌可危,溯雪各位大圣虽是发动了告急灵讯,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汹汹血海和幽幽鬼雾,仿佛两个恐怖的爪子,已然向着净雪皇城缓缓抓了过来,有着说不出的大恐怖。
甚至诸位妖圣之间,也有一些分歧,到底是守还是留?
诸位妖圣毫不怀疑妖师会倾力来救,但是对于能不能撑到那一刻,至少有一半的妖圣并没有什么信心,眼下既然血海反扑,冥雾来袭,可想而知无论是彻雷诸圣,还是溯雪妖皇,必然是中了埋伏,得了身死道消。
于漫漫风雪之中,血海和冥雾并没有着急,而是好整以暇地破开漫天风雪,就如两个机警的猎人,慢慢靠近一不小心落入陷阱的猎物,谨慎无比却又冰冷无情。
也如那阴阳大磨,不断消磨着净雪皇城的防御阵势,也令所有妖圣心头生出凛凛寒意,若是再拖一日,怕是想跑都跑不掉了,而这样的目的,可能恰恰就是对面的谋划。
分则战力削弱,合则一同落入陷阱。
毁梅妖圣的眸子中不由得露出一抹焦灼之意,“不能再等了,妖者,掌生之道,只要我等妖圣活着,溯雪便不会亡,若是我等尽数死了,那才是将这北疆之地拱手让于人族天宗。”
“妖师的支援可能就在路上,若是我等逃了,便失了北疆的战略要地,若是想夺回来,不知要费多少心血和谋划!若是不守住北疆,我怕渊劫战局之败,便是由此而起!”
回寒妖圣摇了摇头,沉沉出声,“风雪大阵已开,便是血海凶戾,便是冥雾森然,也必然不敢孤军深入,只要我等守住皇城,必然能得妖师来援。”
“可是,我等还未查明妖皇和彻雷诸圣陷落的原因,若是这等手段人族天宗还拿得出来,怎么办?这皇城还怎么守?”
毁梅妖圣睚眦欲裂,据理力争,“我不是惧怕身死道消,眼下净雪皇城已是死地,我等却是活棋,只要请妖师代为谋划,将来未尝不能再夺回北疆基业,若是死了,才是对渊劫不负责任!”
“好了,好了!去留肝胆皆雪净,没有哪位妖圣是怕死,但我等便是身死道消,总要死得有点价值!”
另一位妖圣慨然出声,“总之,要么尽走,要么全留,决计不能给对面留出个个击破的破绽。
要我说,一人一票,决定去留!”
诸位妖圣对视一眼,沉默良久,终是尽数缓缓点头。
眼下妖皇陨落,没有牵头之人,如此作出决定倒也可以,只要统一了意见,诸位妖圣紧紧抱作一团,没有任何破绽,哪怕崩,也要崩掉对面几颗牙齿。
正在此时,一位妖王冲进了殿中,神色惶恐不安,甚至妖躯都在不住颤抖,好似看见了极其恐怖的物事。
“说,诸圣皆在此处,天塌不下来!”
回寒妖圣沉沉出声,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蕴在其中,似那莽莽雪原安忍不动,淡然而漠漠。
“血海和鬼雾之上已然现出元神法相!”
妖王喉头吞咽了一下,似是强力压下了心中的那抹恐惧,“有刑天之主,还有金玉麒麟,甚至……”
“甚至什么?”毁梅妖圣眉眼一瞪,声若怒吼,“当真是要来搏命的,真当我溯雪妖廷怕了不成?”
诸位妖圣皆是喟然叹息,金玉麒麟亲来,刑天之主已至,看来对面也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心思来的。
妖王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深深的苦涩,“鬼雾之上现出森森佛性,更呈了地狱之相,恐怕是佛母也证了元神了。”
他在彻雷妖廷应过职司,比起什么刑天之主,金玉麒麟,他倒是对那啖佛噬妖的严毅佛母,更感恐惧。
什么?沈采颜也终是证了元神道途?!诸位妖圣如被雷霆殛中,徒然色变,眸子中皆是生出凝重之意。
待妖王退出大殿,回寒妖圣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情况确实不妙,我等要早做决定了,是战是走,诸圣皆在,一言而决。”
“……沙沙……投票……沙沙……投票……”幽幽的声音从诸圣中传了出来,表达了坚定的支持。
第七百五十三章 欲救溯雪
将最沉重的杀伐,轻描淡写地说来,不敢言那倦与怠,唯有思那胜与败,
任那浩荡红尘尽沾身外,任那苦盏与寥落撞个满怀,不得自在。
流明妖皇焦急地踱着步子,北疆妖廷急转直下的战况已然传到了分锋妖岭,宛如雷霆天降,殛得一众妖圣眼前发黑。
迦云真听到消息的刹那,更是整个身子踉跄摇晃,整个脸庞先是变得煞白,旋即又是血红一片,嘴角已然有妖血缓缓流下。还好焚南妖圣眼见不对,猛然一击震开了妖师暴走的气血,方才避免了爆体而亡,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而对面的锁龙大营适时发动了攻势,将妖军死死缠住,也不知是同时得到了消息,又或是早有谋划……想要救援溯雪妖廷,便须抽调妖圣前去北疆,但若是圣尊战力不足,恐怕分锋妖岭这边便会出现致命的破绽,所以流明妖皇很是两难。
甚至连他也现出了妖圣战躯出战,亲自冲阵锁龙大营,确认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刑天之主确实不在此处,就连后羿神魔也不知所踪。
“不可能,那后羿昨日才将我打得吐血而还,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了!”幽蛰妖圣满脸的不能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后天神魔一道从来不曾有人得证元神,所以我等也不知这一道成就元神后的玄妙,但眼下来看,当是能令神魔自战,而神魔之主则可用真言远远勾召,令神魔破空而去!
所以,那姜默舒可能早就不在此处,只留了后羿与我等对阵,关键时刻再将神魔召走,这才一举破了北疆彻雷和溯雪的攻势。”
焚南妖圣幽幽叹了口气,其余诸位妖圣的眸子中,也是多有惊惧之色。
“姜默舒那混账东西,就是用与我等对战当幌子,暗中却应了金玉麒麟的征召,冷不丁地狠狠咬向了彻雷和溯雪,真是人如其名,默黑狗,真是条咬人不叫唤的狗!”幽蛰妖圣愤恨地吐出了心中所怨。
如今劫争溃败是不争的事实,北疆若是得不到有力支援,两大妖廷被一鼓而下当是显而易见,但留给其它妖廷的时间已然不多了,更何况,对面谋划至此,难道就不会多想一着围点打援?
眼下,锁龙大营那边摆明就是想拖住分锋妖岭的战力,而人皇陷落两大妖廷一众圣尊的手段也不曾探明,此去支援北疆,当真是危险重重。
“焚南,要不你守着云真,我带上一半人手去支援北疆。”
流明妖皇终是沉沉出声,犹豫了数息,又补了一句,“待云真醒来,你告诉他,北疆溃败绝不是他的问题。”
他虽然早年因一时糊涂,于万妖丛林的处理中铸下大错,但终是及时醒悟过来,全力支持化真妖廷,看着这些年迦云真为各大妖廷辛苦谋划,他不由得为当年之事捶胸顿足。
唉,当年所铸之错,便今日来还吧!一念至此,流明妖皇只觉得心间念头马上开阔,仿佛往日那般不堪,尽数如琉璃玉碎,自家终是于心牢中挣脱了出来。
妖皇看了一眼殿后的幕帘,妖师正在那处沉睡修养,也许,只在此时,云真的眉眼间才有一丝安祥的味道吧,他真的太累了……
也怪自己这些当前辈的,实在太过无能……流明妖皇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也好,云真在此,我是不能擅离的,不然我也可以去支援溯雪。”
焚南妖圣面容上同样是凝重的表情——不是他心有畏惧,无论是出于对妖廷的负责,还是有着明凰的叮咛,又或是他自己的本心,云真都绝不容有失。
烈烈风虎、天生龙子、阴络袖月郡主都已陨落,各大妖廷的后起之秀已然仅剩迦云真了,眼下渊劫已炽,对各大妖廷来说,妖师的存在至关重要。
“焚南妖圣自然可以去,因为我也要去,也必须是我去……”
诸圣同时抬起了眸子,落入眼帘的,是依旧有些虚弱的妖师,因为气血暴走的缘故,妖躯还在微微发颤,但他仍是兀自顽强地站直了身子。
而在他的眉宇之间,似有淡淡的苦,微微的涩,疲惫的争,仿佛将痴与愿尽数刻入了眼神,化身为最锋利的刃,于这场杀伐动人,不会退上半分。
“云真,刑天之主也在北疆,你若是露面,风险实在太大……这等杀伐之事,还是交给我吧,哪怕是我也陨落于北疆,也算是偿了我昔日之罪。”流明妖皇喟然一叹,神色极其凝重。
迦云真摇了摇头,淡然开口,“妖皇哪里的话,一众北疆圣尊皆是身死道消,难道我就矜贵得不能直面默舒了?北疆溯雪实在太过重要,我必须亲眼见了,才能决定取舍行止,到底是全力死保还是断然割舍!”
妖师只觉得脑海之中微微眩晕,知道是周身气血暴走伤了妖躯根本,他本是换脉所得的天妖,固然血脉很是不俗,但反噬起来也极其凶戾。
不过眼下没有计较这個的功夫,北疆的危局才是将崩之险峰,即溃之天河。
虽然妖廷没有天地气运加持,但也有声势战略一说,就如棋盘执子,欲得生之路,欲得胜之道,需据其极而运四方,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
八大妖廷,龙宫已然被破灭,凤廷难入天地,相当于去了两廷之威,若是溯雪和彻雷两大妖廷尽数崩溃,妖廷势力便相当于被斩灭近半。
更令人担忧的是,剩下的四大妖廷被人族天宗生生分割在东西两界,难以彼此援奥。
怪不得那金玉麒麟下了如此血本,甚至不惜让命昙之主暴露底牌,也要将北疆整个陷落。
决断的机会只有一次啊……迦云真的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我等都去?”流明妖皇悚然一惊,有些疑惑地看向妖师,“分锋妖岭怎么办?”
“留三位妖圣死守不出就是,眼下劫争要点是在北疆溯雪,对面这些花招不过是为了迷惑我等眼目。”
妖师的眸子中有着淡淡的悲哀,“便是对面真要破袭,这分锋妖岭让给这些天宗便是,眼下人族天宗战力捉襟见肘,我等又何偿不是……”
深深的疲惫浮现在他的心头,对面来行劫争,同样有着绝然无情的意志,能一举落陷北疆圣尊的杀阵,想来代价也必然不会小了。
而这样不惜生死的道子,对面还不止一个!自始至終,自己着着求先,却依然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命也!
……
魔潮宛若生了无明忿怒,恨恨拍向了七星阵构筑的堤坝,旋即化为了碎琼,无穷无尽的天魔眷属陨落于此,仿佛有一柄无情之刃,于此破了痴嗔,于此送了解身。
天子生了恨,不愿再等……
浩瀚的魔潮不仅没有将北疆的堤防给磨开,反倒像是撞了个头破血流,特别是溯雪妖廷的求救之信呈到各位天子座前,久久不曾出现的羞愤之性,奇迹一般出现在天子的魔识之中,显得如此鲜活。
杀伐铮铮起,金玉来和,却是吹起劫中叱咤风`波,麒麟当真只他一个。
天魔眷属似是感受到天子的怒气,无怨无悔地赴了死劫,有无相真魔同样毫不犹豫地冲入七星阵群,与诸家天宗的金丹厮杀着,便是陨落也是在所不惜。
诸多七星阵勾连在一处,盈盈生光,似有无上勇,如有无上毅,同样爆发出生死不退的意志。
哪怕有金丹陨落于阵中,哪怕有蕴气被卷袭入魔潮,哪怕有凝真被生生将道力耗尽,却也如那锋利的剑与刀,生死尽来抛,血色付衣袍。
诸脉若尘天子皆是默默无言,眼前幻境中的一切,那些铮铮剑气,那些炸裂雷光,那些如虹星屑,那些森森鬼雾……那些绽放如繁花的神通光华,仿佛都在发出无声而恣意的嘲弄。
曾几何时,天子须受如此之辱,这麒麟天实在可恶。
“金玉麒麟啊……唉,可惜了,怎得就不愿为麒麟天子呢,实在是我等之憾!”
重尘天子遗憾地叹了口气,眸子中魔妙森然,“我终是明白了窥真一脉的遗憾,如此天子之相,我猜哪怕到陨落之时,魔母都在遗憾吧……”
“想来应是如此!没想到彼此算计,那麒麟却是借了我等之手,掩了他真正的目的,北疆的元神和妖圣尽数应了劫数,一个也未曾逃脱,实在是可怖!”须弥天子点了点头,神色中同样有着遗憾之意。
诸位天子看着无数晶莹宝石一般的七星阵,眸子中再无半分轻视之意,汹涌的魔潮全力拍打上去,虽然横亘在魔潮前方的七星防线挡得极为艰难,甚至在慢慢崩溃,但却有更多的七星填入其中。
若尘魔潮凝身滞性,于分化之争,于追杀之战最是犀利,如今对面只是一个不退,倒是令得魔潮少了几分妙化,也令各位天子不禁凝起了眉眼。
眼下若是想要破局,便须尊位之间彼此厮杀,进而威胁到北疆腹心,才有可能破开此间闷局,令得金玉麒麟放弃征伐溯雪妖廷。
但为了妖廷,天子来与元神搏命?何等滑稽?何等可笑?
诸位天子对视一眼,同时抚掌哈哈大笑,能将天子逼`迫至此,也足见这麒麟天诸多绝世人族道子的犀利。
见凡修明珠于天地,见光风霁月于春秋,纵横自在踏舟,自来命收,自来斗留。
这方天地实有明珠,值得天子同献于诚!
重尘天子淡然笑了笑,冲其它天子微微点头,已然于天魔大座之上悠悠站起,口中铮铮作歌,
“生来有尘缘,却来渡人间,更有惊艳纷纷入眼,
曲中意听断了心间弦,自在趣凝了生死宴,此去干戈辗转,潸然回头是岸……”
幽幽魔吟激荡于天地两间,好似春意中生了凛凛风雪,琳琅前来酌情,漫道凋零曾经。
下个瞬间,魔潮轰然散开,重尘天子显化出自在之相,红尘在人间,杀尘在劫里,还有离尘若即若去,重来天地阐字句,尘中别有意,自在傲中取。
取红尘如旧,取杀尘自由,取离尘留走…得自在悠悠,得天子不愁,得杀伐堪够……
“我为重尘天子,可有元神愿来赴此生死宴……”天子站在诸多七星阵之前,淡淡出声,一言一行皆是自在。
“天子于尘间无忧,我为素卿幻宗青慧,且来陪天子做过一场如何?”
幻宗元神已然悠悠踏到了阵前,“天子欲令麒麟回头,也要问问我等同不同意!人皇既然在做大事,我等不说多有助力,总不好反而还成了累赘!
我既然身为人皇的护道元神,也是不惧杀尘沾身!
天子要来分生死,我便和你分生死,莫道我天宗无人!”
重尘天子惬意地笑了笑,“尔等有了麒麟,气势果然非同一般,我实是羡慕,只能来灭这美好,以全天子之忿,以明天子之喜。”
青慧仙尊也不答话,只是静静举起了手中的幻剑。
这是劫数,也是破开命数,那北疆的妖廷自是当灭,这是那道子默默许下的言,也是北疆有情众生共同的愿,不能退上半分,权当付了情深未证……
……
净雪皇城。
“当守!”
“当走!”
“当走!”
“须守!”
……
八位妖圣皆是长叹了一声,眸子中多出深深的无奈。
四位妖圣觉得还是不能放弃北疆的基业,若失了溯雪之地,所有妖廷都会陷入被动,而另外四位则觉得,地是死地,妖是活妖,岂能自陷死地,妖圣在,溯雪妖廷就在。
回寒妖圣和毁梅妖圣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我说过,妖师一定会来援,只要守住阵势,我等必然能保住溯雪基业,哪怕是残破不堪,但若是退了,这北疆便再不复我妖廷所有,渊劫局势糜烂怕是因此而起。”回寒妖圣沉沉出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我也不与你争,连我在内四圣已然作出了决定,这不是妄退,而是正要留得青山在!”
毁梅妖圣语气平静地开口,“若是贪生怕死,我等早逃了,之所以留到现在,正是不欲你等白白死在此处。”
“不是还有一票么,蚕灵什么态度?”
另一个妖圣挡在了两位妖圣之间,眼下可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沙沙……不是说好……沙沙……我不投票么,你们怎么选我怎么做……不过要我来选的话,不如留下来,我总能咬死几个!”
八位妖圣同时点了点头!当即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