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元神抽奖
东雍之上,云界之中。
幻龙经天翱翔盘旋,鸾凤洒下金星银雨,麒麟妙相踏云映光,四面八方,天地两间,仿佛无论修士还是凡胎,皆是笼罩在人道的庇佑之中。
不过云界中各家天宗的仙尊,此时此刻,皆是面目肃然,安静等待着青冥中的劫争结果。
没有元神愿意相信悲蝶仙尊会是天魔暗子,毕竟于人道见证前抵挡人皇问心,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也没有元神会怀疑刑天之主的初衷。
毕竟这般以劫争来问真意,无论是悲蝶仙尊还是刑天之主,都是生死难料。
按照天宗消解因果的规矩,人皇不便插手,其它天宗的元神同样不得干涉。
这是元神的特权,当一位长生久视的圣尊,愿意放开一切,来证,来见,能与之相对的,只能是同样决绝的意志。
只是这样的方式太过惨烈,才于漫长的春秋中,渐渐形成了人皇协调天宗的替代方式,各家天宗若是生出了因果,便可由人皇出面消解,尽量避免出现天宗内耗,元神互伐的局面。
如此折衷的方法,倒也得到了各家元神的认可,相较于劫争中身死道消甚至同归于尽,能由人皇出面缓颊,进而消解因果,倒也无损于天宗的面皮,更是能不失长生久视的逍遥。
万万没想到,就在人皇大典的尾声,刑天之主却是以最古老的劫争方式,来质疑悲蝶仙尊所誓,来质疑天魔宗显诚。
“倒也不错,若是其它人与悲蝶劫争,根本不会有太多悬念,但既然是刑天之主前去争锋夺胜,这才令我等猜不出结果。”
眼下,渊蛊仙尊同样幽幽叹息,语气很是遗憾,“只是骤然对上悲蝶,胜负实在难说啊……”
对于素卿幻宗来说,谁于劫争中夺得胜机都无所谓,但若是可以选择的话,青慧仙尊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偏向命昙宗。
刑天之主倒是急躁了些。”青慧仙尊不由得悠然一叹。
一道灵光于虚空中盈盈闪耀,当即幻化出两个不大的字,“未必”。
虽然没有挑明,但文婉儿代理人皇期间,四宗暗中联合的格局已然昭然若揭。
第八明凰伪装的妖圣,眸子中的明光更是黯淡下来,妖躯不由得微微一漾,苦笑中似有满腔悲愤,“刑天之主怎么能胜?他明明不该是悲蝶的对手!这不可能……”
宗内有元神长生久视,便可号立天宗,但除非别有凝聚气运的手段,不然一家天宗的元神之数往往不会突破三才之限。通常是成就长生久视后,新生元神便会视所证道途殊异,自立天宗,自凝气运。
温润声音骤然从青冥之中传到云界,落入耳畔的一瞬间,当即令所有圣尊愣住了。
东界的天宗皆是清楚,近千年来,大多数情况下,天魔宗都是人魔主内事,地魔主外争,悲蝶仙尊极少显威于天地,但从没有哪家天宗敢小觑天魔宗。
“天魔”悲蝶能轻松压服“地魔”和“人魔”不得出宗,便是她实力的证明,更别说万魔宝鉴还是九阶灵宝,从古至今各域天宗祭炼成功的,全数加起来,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而各位妖圣眸子中的那点期盼,霎时间已然被这宛若雷霆的轻言细语,殛得灰飞烟灭。
虽然她没有和悲蝶仙尊交过手,但凤廷传承完整,第一明凰曾交代过天地中可堪与真凤争胜的圣尊,悲蝶仙尊排在前五之列,甚至超过了渡弥仙尊这位资深元神。
“青慧说得不错,不过,想来也只有这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道子,才能悍然踏过神魔险碍,他潜伏百年方才拔剑而起,当是要为天地苍生添得莫大劫数!”于幻宗元神身侧,渊蛊仙尊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去。
既然曾共渡北疆劫争,心蛊魔教、素卿幻宗还有流光苍道,三宗的关系如今颇为融洽,不仅三宗的元神多了不少来往,便是门下弟子外出历练,彼此也是多了几分容裕,甚至三宗还硬扯着修醒生院,共同举办了一次门下试练,倒也令四家天宗的不少英才道子脱颖而出。
然而,就在幻宗元神淡然出声之际,青冥中的那团浩瀚的魔云却是开始渐渐消散了,当即令所有圣尊眉眼一凝,这么快就分出了生死,决出了胜负?
“百世轮回化溪雪,三千世界暗香来,先天夺情一道如此绚烂而深邃,委实堪为登天之途……”
“后天神魔虽说破开了前路,但初成之道大抵都需要于春秋中沉淀琢磨,方可圆融,但天魔宗的先天夺情之法,经过历代自在的推演完善,已然早就化为无暇明珠一颗。
愕然二字,就这么写在了每一位圣尊的脸上,神情中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于北地劫争中,东界支援的五位元神战力,倒也算得上曾与刑天之主并肩而战,甚至青慧仙尊曾经的弟子,都为此付出了性命。
青慧仙尊旋即点点头,坦然承认,“这场劫争的双方,皆是神通强横,法宝犀利,也不知会不会斗个三天三夜……”
赏云仙尊扯了扯嘴角,似是思虑了一下,半空中的灵光又化出了几个字,“他很能打”。
堂堂“天魔”,元神悲蝶就这么身死道消了?
然而,从青冥踏步而下的青年,不会有任何虚假,就如他于人道前立下的誓言,
“御得神魔杀伐起,烂漫不过乾坤战!
我和悲蝶于劫争中呈了诚,于杀伐中映了真,彼此看了个通透,悲蝶不仅有自在之相,同时也确实是窥真魔脉的暗子……”
神魔战躯巍峨,道子神情严肃,自有一股横压诸天的气魄。
行进之中,姜默舒语出铮铮,如神如魔,凛凛生寒,
“所以我斩了她,以拂天地纤尘,以示劫中苍苍。”
宛若剑鸣魔啸的声音于东雍上空来回激荡,云界下方沉寂了几息,旋即再次爆发出冲天的欢呼,好似被阵法压抑的地火,瞬间失去了束缚状,又宛若浩瀚雷霆砸在了无垠的碧波中,激起气势昂然的琼玉样。
那些宛若刍狗的凡人,用尽全力呐喊出声,好似于东雍中掀起了烈烈波涛,甚至将身具神通的修士都卷入了其中,怒海狂潮一波又一波,从杂乱纷繁迅速变得整齐澎湃,久久不息更是直达天际。
“麒麟永岁,刑天威武!”
“麒麟永岁,刑天威武!”
烈烈长风似为人道贺,明明天光似为众生庆,虚空中的人道气运似是为众生的呼号所勾动。
真龙昂扬龙吟,铮铮烈烈,好似怒涛翻涌中的孤帆……
真凤飞舞,清傲一声锐鸣,其声朗朗盈盈,秀越宜耳……
麒麟长啸,煌煌威严铺天盖地席卷而至,坚韧如琼浪碧波所扑的磐石,身不可移,心不可易……
渡弥仙尊看着踏空而立的温润道子,不知为何,他忽然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前仰后伏,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淡然从容,甚至笑到最后,笑得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旁边的好几位圣尊,不由得神色古怪地看着劫宗元神,便是玄兵劫宗与命昙宗交情深厚,这等形貌也着实有些夸张了。
渡弥仙尊越想越高兴,看了一眼温润如玉的道子,又看了一眼金玉淡然的人皇,眸子中有着太多感慨之色。
织了一个大谎,灼灼得其华,织了一场大梦,天地同飞花,劫里伏下龙蛇牙,欺得杀中斩飒沓,痛快啊!
有的人,就注定会扬威于天地,甚至不会迟,只会早。
有的人,哪怕可能一开始就不曾炼出神魔,也必然会以神魔之痴,以神魔之诚,呈于乾坤之内,呈于众生之前。
哪怕那些不明真`相的元神,哪怕那些被瞒在鼓里的修士,哪怕那些随风而倒的凡人,
却是可以看到同样的风景——便是没有刑天,刑天之主依旧是刑天之主。
青史纸薄,却是描不得他提灯来照,逝水终浅,却是洗不得他杀伐袅袅。
……
人皇宫`内,森然严谨的大阵已然升了起来,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轮值的元神更是隐于云界之中,散出了自己的灵识,防备着一切胆敢威胁人皇的存在。
“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正主就在东雍另一边,你不去找,你现在来找我?”
郑景星睚眦欲裂,拍案而起,若是可以,他甚至都想唤来其它元神一拥而上,将本体斩杀于此,或是勾结另外三尊斩魂神魔,将姜默舒捶得生活不能自理。
刑天之主淡然笑了笑,眸子中有着几分理所当然,更是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昨日才与悲蝶拼了个重伤垂死,于情于理,这个时候刑天之主都绝不该找上无间寺。”
“那你开地狱门啊,让沈采颜自己过来。”郑景星已然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开口。
“明凰和灵尊都还在东雍,还有好些个妖圣也在,谁知道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神通法门,万一有所感应,那岂不是聚了四域之铁,铸得难悔之错……”
姜默舒将手一摊,语气中似有无奈,旋即牛嚼牡丹似地将幽冰化意茶一饮而尽,“所以,还是要寻更加稳妥的办法。”
“这就是你让我变成沈采颜的理由?我呸!”
金玉麒麟已然怒极而笑,哪怕是第二元神是姜默舒映心,但他倒是从没有想过,姜默舒脑洞之大,已然是匪夷所思,不对,变`态至极了。
关键,对面还振振有辞,一副你必然能懂我苦衷的样子!
“为了劫中争胜,为了顺己之心,你身为金玉麒麟,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不过就是女装一下,更何况变幻的还是自家侍女,忍一忍就过了……”姜默舒眸子中似有无尽的慈悲,垂怜地看着人皇,似在看着天地与众生。
“你是狗吧!”郑景星当即勃然大怒,挥着拳头就扑了上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哪怕是本体在前,不动用神通道力的情况下,输赢自然是要打过了才知道。
来得好!谁怕谁!谁输谁女装!
姜默舒淡然笑一笑,身为本体的骄傲感猛然爆发,一瞬间,什么借运红酥`软妹的念头尽数被他抛诸脑后,必须先揍一顿眼前的人皇再说。
看看别人悲蝶的两位大自在化身,再看看你这个第二元神,只是女装一下,还委屈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仅剩姜默舒一人的身影,鼻青脸肿却是得意地笑了笑。
渐渐地,道子的笑容变得淡然,随后又化为了凝重,缓缓举起了右手,向着虚空中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幻之物点了过去。
轰!
瞬息之间,四周的天地仿佛微微颤栗了一下,无声无息,眉眼淡然却又铮铮无悔的虚影,已然出现在姜默舒的身前。
虚幻日月映在役役纷纷的人世间,一如既往,无悔无怨,许了风尘息肩,看了暝游长眠,似是巍巍莲台瞥了万丈红尘一眼,似是花叶轻落洒于浮生幻梦沾染。
长生于远不堪真,偏从杀伐见红尘。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元神的道终是成了,斩落圣尊染了芳华,于修罗狱中得造化,仿佛落于的丑字,终是生了花,终是丑乖换了清雅。
虽然是杀得血身无话,倒也无暇。
三个神魔虚影傲然而立,正在虚影小人身后,铮铮烈烈,倒是未减半分慷慨之色,仿佛有无声的咆哮激荡于幻境之中,逢一处怒来喝断,择一方修凡为伴,凭惹得铮铮刃寒,遥遥敬红尘清欢。
姜默舒笑了笑,冲着虚影小人颔首行了一礼,“这些年有劳你了,不然怕是难见照月青山,难品铮铮风趣。”
小人没有任何回应,就如无语默默,静静看着云卷云舒,百川浪迹漫行走,邀得万象品春秋。
金丹天人的后面,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呢?姜默舒悠然笑了笑,旋即打了个弹指。
虚幻的天劫胜似狂雪山崩,仿佛惊涛飞舞,汹涌地砸在这方虚幻的天地中,穿过了虚影小人的身躯,穿过了神魔虚影的身形,璀璨已极,凶戾至狠,露出狰狞的恨怒之意,一时间,仿佛这人皇的殿中,都爆发出了无量的杀伐。
无能狂怒,概莫如是!
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姜默舒眼睁睁看着虚幻的天劫,爆发出惊天之怒,可惜终是劈不到任何目标,最后只能再度无奈地消散。
下次吧,下次也许可以……道子于心间默默地安慰着对方。
姜默舒微微眯起了精光灼灼的眸子,也不知是成就元神的好处,还是女装真的有效,反正呢,天地不负人,虚影小人更是不负人。
可以的!东西不错!
【恐惧值加持:100%
所有妖圣、所有妖廷对你的杀烈产生至深的恐惧,
所有天子、所有魔脉对你的凶残产生至深的恐惧,
所有元神、所有天宗对你的资质产生至深的恐惧,
所有灵尊、所有戮脉对你的阴狠产生至深的恐惧】
【恐惧值达到顶点,本次签到特殊奖励——狭路各怀刃,只在生死争
狭路各怀刃,只在生死争——修罗位业于杀伐劫争中,不受任何位格压制,同时根据神通道力的强横,压制同阶或下阶位格。
目前加持——妖族、天魔、戮灵、人族。】
咦?!
姜默舒当即眉眼放光,生出浓浓兴趣,杀伐劫争之中强压对面一头么?这倒是有些意思,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更是值得细细品味。
目前加持,好一个目前加持……这诸天中的秘密还是得慢慢来窥破,总而言之,将天地以血洗净才是当务之急。
姜默舒摇摇头,按下了心间喜悦,继续向下看去,随之而来抽奖奖励,才是最让他关心的。
随着视线的下移,道子不禁长长吸了口气,心头已然狂喜,若不是于人皇宫中太过惹眼,他恨不得仰天长啸。
【本次签到特殊奖励:成就元神(尊者位格),成就人皇(承运位格)(麒麟之运),可抽奖五次,选取其中两项。
本次抽取奖励为:两仪微尘阵,贝叶灵符,天魔诛仙剑,五云锁仙屏,诸天星辰七绝乌梭
注,抽取奖励均已最优调整,并抹除所有反噬效果。】
第六百九十四章 真凤欲走
【本次签到特殊奖励:元神尊者位格,人皇位格(麒麟之运),可抽奖五次,选取其中两项。
本次抽取奖励为:两仪微尘阵,贝叶灵符,天魔诛仙剑,五云锁仙屏,诸天星辰七绝乌梭
注,抽取奖励均已最优调整,并抹除所有反噬效果。】
姜默舒的眼神在看到奖励的一瞬间,当即就变了。
待细细回忆过另一方天地中,这些灵宝的神妙,神魔道子已然陷入了静默无声的思量之中。
劫争之中,没有万一,也绝难有半分侥幸,每一点的积累,每一次的选择,都可能意味着不一样的前路,是故人所幸安在,又或是孑然劫中辞拜,是允了身死道消,又或是破开樊笼险碍……
笑春风砰然入怀,叹杀尘净了灵台,取朱红覆了雪白,舍一命来赌或猜。
哪怕准备做得再充分,于劫争之中,也不敢说必有十足把握,至少姜默舒知道,若是天魔宗的天地人三魔同来落陷,他便是尽起斩魂神魔,能拼个同归于尽已是最好的结果。
于劫争中,若是神通不强,若是道力不横,唯死而已。
这次主动于劫争中落陷悲蝶仙尊,是他赌对了,但并不意味着以后的每一次都能赌对。
只待寻机伏陷地魔和人魔中的任意一位,姜默舒便有机会以天魔诛仙剑伪作甚深魔执,化出魔躯,潜入大自在天子的内部。
我自剑中漫浪,平生事,诛戮陷绝!
姜默舒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诱`惑,他确实有些动心。
他大致猜出来了,想来抽得的奖励,金丹天人只能三选一,而元神尊者可以五选一,所以得到称心灵宝的机会必然更多。不过因为他意外用玄牝珠凝出了麒麟之运,有人皇位格,所以破格可以五选二。
一柄融妖灵,一柄融天魔,暗合此方天地的渊劫之性,姜默舒甚至隐隐有着预感,只要他选了天魔诛仙剑,也许百灵斩仙剑终有一天也会落到他的手中。
但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甚至没有任何人帮得上他,三尊斩魂神魔于灵台中没有半分回应,第二元神同样没了声息。
行来天地劫似刀,斩得将去尽萧萧,悠悠诸事杀伐了,温盏泼霞付一笑,但是抬望眼处,贝叶灵符紧紧锁住了道子全部的视线,仿佛连魂魄都被慑住了。
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更何况,天魔诛仙剑和百灵斩仙剑同出一源,就如紫郢和青索一般。
姜默舒很想问自己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宝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力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虽然不想承认,但神魔道子知道,自己的心已然有一丝乱了。
往少了说,便是多出了一条性命,若是以七魄为底材炼制本体神魔失败,只需要沈采颜以佛狱勾动无间寺积蓄的善信愿力,姜默舒的本体便是灰飞烟灭,都能抢得回来,甚至神通道力都不会损失分毫。
心漏不知何处补,念惭转觉此生浮,难啊!
紫郢凶,青索秀,妖灵斩,天魔诛,四柄杀剑若是得全,若再加上诸脉破灭天子诛戮陷绝的法体魔妙,说不得能一窥诛仙四剑的玄奇。
看来自己也不是预想得那般炼心有成,姜默舒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禁苦笑了一声,笑容中有着复杂的味道。
之前哪怕令窥真一脉陨落,也不过仅仅得了秘藏天子的一问一答,若是以天魔诛仙剑伪作天魔,也许能够窥探只有大自在天子才可知悉的至秘。
选过这么多次,姜默舒知道虚影小人给出的东西必然不会太弱,他已然有着心理准备,但却没有想到,证了元神,加上第二元神幻化了沈采颜之后,东西能好到这般地步。
无上佛宝啊,大千世界任何事物,哪怕化成劫灰,立可返本归原。
道子轻轻打着弹指,殿中响起了有节奏的“啪嗒”声,似是不见半分焦虑。
至于合理的身份?地魔和人魔眼下叛逃东界,身份便恰恰合用,绝不会有任何天子怀疑,因为这是以“天魔”悲蝶身死道消换来的。
他知道,若是将天魔诛仙剑祭炼得法,说不得另有妙用。
天魔诛仙剑!
曾经有一柄百灵斩仙剑放在姜默舒的面前,他当时没有选,如今另一柄能与之相较的灵剑却是再度有缘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要将此物放在北疆无间佛狱中,姜默舒甚至都敢赤条条去冲击分锋妖岭,保证把迦云真眼珠子惊得掉落在地,“啪唧”一声,摔得捡都捡不起来。
好吧,上面只是姜默舒的无聊臆想!
不过,有一说一,于劫争中多出一条性命,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是红颜敢与流年换,是剑当凌云寸心丹,是眼空四海谁来战,是白骨示诚刃犹寒。
姜默舒毫不怀疑,有了贝叶灵符,便是于杀劫之中争锋夺胜,自家的气势怕是都要凶厉几分。
这等灵物只怕没有,何德何能敢言轻易放弃!扪心自问,姜默舒承认自己虽是不怕舍命,但若是能不死,自然还是不死的好。
眼前的贝叶灵符,仿佛正对着神魔道子轻轻招手,同时悠然笑着开口,“这个当真不难实现,只要你想,只要你选!”
姜默舒咬住了唇角,眸子中的犹豫之色变得更加浓重,甚至舍不得把目光再往其它上面移动,因为他知道,若是移过去,怕是就收不回来了。
不过道子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五云锁仙屏几个字上面,刹那间,有两个字当即涌上了他的心头。
不败!
哎!姜默舒旋即沉沉叹了口气!
两位大能联手,以无数人和兽的精魂戾魄,与乾天罡煞之气合炼而成,劫争之中,对敌之际,将之祭出护住道体元神,先就立于不败之地。
那方天地中法宝众多,便是不输九阶灵宝的,都不在少数,五云锁仙屏敢于诸宝之中号称劫中不败,遇敌不破,足以证明其玄奇厉害之处。
姜默舒之所以要将本体炼为神魔,其中一个方面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没有特别强横的护体法宝么。若是选了五云锁仙屏,姜默舒几乎可以断
定,这件灵宝的防御之威,绝不会逊色于九阶仙藤。
只要有了五云锁仙屏,便算是弥补了他如今最大的短板,道力耗尽之前,想来根本不会有身死之危。
不败!不破!
姜默舒自认并不算迂腐,也说不上鲁莽,于劫争之中,面皮什么的毫无意义,但是,总归会有一步也不能退的时候,总归会有必须要站上前的时候。
神魔尚勇悍,剑上血犹寒,得意平生战,胸中浩气展,于劫争斗法中,不怕身死道消,却更不愿成了累赘。
于劫争中不想退啊!
不破!不败!不退!
姜默舒轻轻叹了口气,艰难地移开了目光,旋即又看向了两仪微尘阵。
若论阵法凶威,于那方天地中,此阵首屈一指,独占鳌头。
生死幻灭晦明六门,神妙莫测,变幻无方,于对立的两仪中颠倒阴阳,于统一的伟力中化融天地,是和明之性最暴戾的体现。
想到这里,姜默舒不由得对天地大道生出一种淡淡的景仰,不知这样的凶阵,一旦落到了乾坤之中,将会绽放出何等明艳耀眼的光辉。
道子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诸天星辰七绝乌梭,至于这件法宝,最是凶毒,号称诸天日月星辰齐受感应,生出毒火烈焰,勾得烈烈罡风,是真真正正的天塌地陷,有情尽灭,可以说是魔道中杀身毁域,与人同归的无上利器。
甚至连姜默舒的无暇修罗心,铮铮天子执,似乎都被这灭绝人寰的凶戾之物勾动出了一丝狠意。
这样的力量真的该出现在麒麟天中么?这样的因果自己真的担得起么?
姜默舒不禁微微眯着眼睛,静静思索起来。
元神可以选一宝,麒麟也可以选一宝,选择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舍弃了其它的可能,也意味着以后或许会有不甘,或许不得心宽,或许会有深深后悔,或许会有万千不堪。
劫里多有贪痴嗔,杀中自有浮浮沉,凛凛心思敛半寸,不欲糊涂误了身。
姜默舒沉吟良久,轻轻一笑,眯着精光灼灼的双眼,猛然一指点了上去,再无半分犹豫。
虚影小人依旧不言不语,静静看着道子做出了选择,互为墨染,各自默然。
……
明凰和妖圣对坐于悬空殿中,待放出灼热凤息遮蔽了内外后,第八明凰当即神色有些黯淡,“明凰,刑天之主虽然自称重伤,但也许尚能奋起余勇,令后羿射`出一枝落凤箭。”
妖圣淡然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粗犷而浑厚,“你和我的判断倒也没有出入,以这神魔道子的性子,怕是宁死都不会放过天地贵血。”
话音刚落,第八明凰的神色中已然露出决然之意,轻轻叹息一声,冲着对面颔首一礼。
妖圣没有回礼,也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化为了一尊石雕泥胎。
“明凰放心,只要我等在东雍之中,便有贵宾身份,以金玉麒麟的性子当不会驱赶,刑天之主也必然会顾忌金玉麒麟的颜面。”
第八明凰凤目一凝,决然出声,“只要我等今日便走,便是刑天之主真的追来,大不了就以我这只丑禽的性命,换一只落凤箭。”
妖圣还是无声地沉默着,面容上古井无波。
“若是要保住我这个身份,另有他用,也可传信阳图和阴络,纠结两廷妖圣然后借道戮地,以煌煌之势压境,迫得刑天之主不敢造次。”
第八明凰咬了咬贝齿,继续说道,“还请明凰勿要误会我贪生怕死,我只想保住明凰,无论以任何手段。”
妖圣微微笑笑,幽幽叹了一口气,“谢谢!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直面生死皆不容易,而对于长生久视的圣尊而言,这样的选择就变得更为困难了,若不是误陷杀劫之中,于天地淡看云卷云舒,细赏花开花谢,笑饮杯中佳酿,慢品众生万象,何尝又不是妙事。
“我无妨的,这些日子真正受屈的,是明凰才对。”
对上妖圣温柔的眼眸,第八明凰不禁心头微酸,而后说出了忧虑,“只是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露出破绽……”
轻轻呼出一口气,明凰看着妖圣的眼神,不由得多出一抹深深的担忧,刑天之主骤然出现在东雍,似乎打乱了一切的计划。
对于这位神魔道子,任何妖圣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和轻视。
“你怕死嘛?”伴随着喟然一叹,妖圣口吐赤`裸裸的询问,似是质疑,似是在求证。
“还请明凰相信我的赴死之诚。”
第八明凰朱`唇轻启,宛若空灵天籁的声音中有着万死不辞,圣洁的仙容上更是泛起一丝决然,甚至比绝美仙颜还显得更为耀眼。
妖圣当即灿然一笑,明明粗犷的面容上却似生出了绝代风华,极其别扭。
“我自然相信你的赴死之诚。”妖圣眼睛微眯,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幽幽说道,“所以,还请你也相信我的赴死之诚。”
妖圣侧过脸庞,目光似是穿过了灼热的凤息,穿过了悬空殿的墙壁,穿过了遥远的距离,落到了人皇宫之上。
她知道,那里有金玉麒麟,也有刑天之主——妖廷想尽办法,依旧没能落陷的神魔道子。
面对这样的绝代之才,她深刻地知道,不能抱以任何侥幸的心思,只能以生死来求证,只能以陨落来试探。
而这样的结局,在她决定落来天地之时,便已经注定了,或迟或早而已。
“不用联系阴络和阳图,免得徒生变数。”
妖圣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明日我等就正式向金玉麒麟辞行,堂堂正正地回妖廷。”
“遵命!”第八明凰不禁低下了头,眸子中有着决然赴死之意。
既然明凰已然有决断,身为替身的她,只能全力执行,哪怕身死道消,只希望死得有价值,只希望能骗出一枝落凤箭。
“待明日辞行人皇之后,一旦出了东雍,你便自行以凤姿全力遁逃。”
妖圣神情当即变得凝重,“而我,还是以妖圣的身份,和其他妖圣一起,佯作抵挡掩护……”
“如此太过危险,若是要掩人耳目
,不如我再选两位妖圣混淆视线,我和明凰一同遁逃。”第八明凰犹豫了几息,试着规劝对面。
“不必了,做戏要做全套,我也想知道刑天之主到底能不能识破伪装,就以我或你的性命,来证实此事!”
妖圣斩钉截铁,目光平静而神往,就仿佛去赴一个早已约定的生死盛宴。
临似天地铮铮遇,听凭贵血飞难去,且舍凤身为谁期,劫里命许。
第六百九十五章 予了体面
“人皇永岁”
“人皇永岁”
“人皇永岁”
第八明凰扭头看着郑景星,又看了看恭敬鞠躬又远远退开的修士和凡人,眸子中的神色极为复杂。
当她向金玉麒麟辞行,郑景星只说要送一送她,根本不容她拒绝,金玉道子虚引一下,便带着她踏入了东雍城内。
仿佛分海辟波,远远地,修士和凡胎组成的人海,爆发出天地大潮一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经久不息。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跪下……好似是刺破黑夜的闪电,第八明凰猛然反应过来,也许,这就是金玉麒麟于送她一程中,要令她看到的。
天地无贵血?乾坤无贱命?
可能么?可能么!
可以人海无波,可以登临有道,但绝不可能没有上下之分,绝不可能没有贵贱之别。
“郑人皇,便是于人族中,也有修士和凡胎之别,便是于天宗之内,也有真传道子和普通弟子之分,龙凤贵血既然能得天地承认,为何不能见容于世间?”
郑景星闻言沉默了片刻,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其中似乎有些伤感,语气却是没有半分低沉,昂扬依旧,“你说得对,的确会死人,不过劫争哪有不死人的?当挣则挣性命,当争则争道途,当征则征恨怒。
“谁说不能见容贵血的?我不是强硬保了龙下渊么……”
第八明凰不由得陷入一阵默然。
金玉道子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旋即朗声反问,“还请扪心自问,若是刑天之主没有落凤的神通手段,按凤廷以往的作派,可会正眼看我等一眼。”
我救不了他们,我只能令他们死得更有价值,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只能胜!
可以说,天地间龙凤贵血的面皮,正是被眼前的金玉道子联手刑天之主,给生生撕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答案,你满意嘛?”
第八明凰当即陷入了沉默,虽然知道金玉麒麟当了人皇,必然睥睨于天地之中,但她万万没想到,金玉麒麟居然直接选了霸道一途。
沉默了片刻,明凰的面容变得凝重,樱唇嗫嚅了几下,“麒麟可知,如此劫争当会牵连无量有情众生,会有很多人死,有凡人,有修士,有妖圣,也有元神……”
森然冰冷的话语和悠悠淡淡的浅笑同时而至,令第八明凰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着郑景星淡然却又凛凛的眉眼,第八明凰不由气为之夺,沉默几息后,幽幽一叹,“人妖也曾联手封天以抵挡天子破袭,如今未尝不能再度联手,共掌麒麟天。
关二山死了,虚天要塞也死了那么多修士,各域天宗地宗加起来更是死得不少,甚至还有无数的凡人死得无声无息。
郑景星莞尔一笑,宛若清风朗月,旋即耸了耸肩膀,“只要没有吃人,只要想做一个人,自然不在斩草除根的范围。”
“为了死去的人,为了未来的路,为了自己的愿……”
难道就只能于劫中彼此相争,白白便宜了天魔?”
龙下渊,是各位明凰心头最大的遗憾,而眼下,这头仅存的真龙既然落到了刑天之主的手中,若想要夺回,实在是令各大妖廷束手无策。
这样的话令郑景星哑然失笑,缓缓摇头,“你说笑了,既然生出了杀劫因果,自然要在劫中来抵命消解。
看着金玉麒麟的鬓边已然霜白大半,而道子的出言依然无悔淡然,第八明凰当即觉得十分刺眼。
这天地中本就不该有吃人的妖,也不该有夺体的魔,之前抢了我的天地,更令我重伤垂死,眼下我稍占上风,却来说什么可以好好商量,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明凰和人皇并肩行于东雍之中,徐徐而进,就如明凰口中的话,娓娓道来。
凤廷素来高傲,若是换了百年之前,便是妖圣、元神都不大看在眼中,直到龙宫被落陷,才发现大事不妙,等到后羿神魔出世,甚至还要请化真妖廷为之谋划。
郑景星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这麒麟天就不该是这个样子,而我同样不喜见脏污碍眼,所以少不得要将之洗净,或以血水,或以雷霆……”
明凰和人皇之间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就这么静静地并着肩,分开喧哗的人海向前走去,直到走到豁然开朗之处,郑景星打破了沉默,
“刑天之主总会予人体面,你既然前来东雍观礼,又是我亲自送出,他必然不会来为难你!
所以,还请把我的话带给各大妖廷——
不会有任何妥协,不会有任何绥靖!
唯战,唯斗,唯劫里争机,唯杀中无悔!”
铮铮烈烈的话仿佛一道雷霆,悍然落到第八明凰的耳中,令她不禁喟然一叹,灵台中莫名多出一抹感慨,
人皇者,敢为天下先!
明凰看着面前眉眼淡然的金玉麒麟,视线又越过了道子,落到那站得远远却又漫漫的人潮之中,那些修士,那些凡人站在那里,守在那里,仿佛愿意跟随着他们的麒麟,踏向任何的难测未来。
她仿佛看到了百川入海,她仿佛看到了古今一脉,她仿佛看到了万山群应,她仿佛看到了人道未衰。
这样的金玉麒麟,这样的至诚意志,于这辽阔的天地中,是如此地耀眼夺目,令她不敢直视。
铮!
凤鸣清越,余音袅袅。
第八明凰轻摇螓首,似在幽幽叹息,化出灼灼若焰的凤羽,生出五彩斑斓的明光,翱翔而去,仿佛天边一道燃烧的虹,映了此间人道峥嵘。
……
数道光华与日同辉,耀于云界之上,明灭闪变,飞快地划过了天际。
而在前方,一道横亘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已然出现,仿佛不见首尾的巨蛇,蜿蜒在苍茫大地之上,活脱脱一头上古神兽走进了现实,正是戮地和人族的分界之山,
云界中的各位妖圣虽然不是第一次路过此山,不过怀着如此沉重的心情至此,倒确实还是头一遭。
“只要飞过了前面那道山脉,便是再想追袭明凰,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一位妖圣
长长吐出胸中的浊气,眸子中忐忑之意已然消散不少,“毕竟是人皇亲自礼送的第八明凰,以姜默舒和郑景星的关系,予上一分体面,倒也不奇怪。”
“谁能想得到呢,不过十载光阴,那厮……那刑天之主的伤势已然恢复了,只是可惜蓝菩辛苦舍了性命,终还是化为了无用功。”另一个妖圣不由得生出了沉沉叹息。
几位妖圣同时神色黯淡,眸子中皆是多出一抹无可奈何之意。
几大妖廷的绝强妖圣曾经联手推演不下百次,却是根本推演不出后羿的镇妖之性,到底是何等跟脚,仿佛如此克制妖族的玄妙,根本就不存于麒麟天中。
几位妖圣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于天赐姜家和天妒妖族,刑天之主于神魔一道委实有着绝世之才。
“眼下金玉麒麟为人皇,当真不妙啊,渊劫前面这一千年,当真太过难熬了。”
“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等戮族多多夺取人族气运,这样才能削减人族道子的锋芒。”
“要不回到妖廷后,我等去阴络和阳图两家说说,舍出一些地域给戮族,可以白送甚至倒给一些好处,既然正在气运勃发之际,想来那些灵尊应当不会拒绝。”
“这个办法有点意思,苍赤你既然负责与戮地灵尊交涉,你觉得这个办法可否令戮族快些壮大?”
此言一出,几位妖圣视线同时看向了一位面容粗犷的妖圣。
哗啦!
名为苍赤的妖圣浑身殷红,周身妖气翻涌似有波澜潜流,仿佛蕴有无上沛然巨力,而他的眸子中却有着灼灼精光。
相熟的妖圣都知道,此圣平时不爱言语,但若是口中出言,倒是往往一针见血,令人深思。
“这等谋划之事还是让妖师和袖月郡主来操心吧,我只想于杀劫中全力以赴,其它倒是不欲多想。”苍赤妖圣将手一摊,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我等观礼了郑景星证位人皇,回去少不得要说出自己的判断,才能令各家妖廷知道眼下情况的严重。
就郑景星化运金玉麒麟的威势,谁见了不是倒吸一口凉气。那薄春灵尊连夜就走了,不用说,戮地那些灵尊眼下必然也是愁眉苦脸。
我等彼此商议一下,实在没有什么干系。”另一位妖圣苦着脸,语气中有着淡淡萧瑟。
苍赤妖圣无谓地摇摇头,但看着越来越近的巨大山脉,看着脚下飞快退后的苍茫大地,感受着妖气之外烈烈狂卷的天风,突然之间,她的心头猛然升起淡淡欣喜之意。
不是为了自己成功活了下来,而是感慨此方天地,终是未曾断绝凤脉的活路。
作为伪身的第八明凰已然早就脱离了追袭的范围,而从东雍离开后,她就一直抱着赴死之心,特别是绕过几家天宗的宗门大阵之时,她知道,那就是刑天之主出手最好的时机。
流光苍道没有元神追袭而出,然后是太虚剑宗,也没有任何埋伏落陷,最后是蓝香谷,同样未曾发现刑天之主的身影。
连着通过三家天宗的关碍,那持着弓箭的昂藏神魔,皆是不曾落于天地之间,化为可令凤属身死道消的大恐怖。
她既然能活下来,那就意味着刑天之主并没有识破禽圣的替身之法,虽然神魔后羿还是无法可制,但至少各位明凰却是多了几分活路。
于神魔威压之下,只能苟且求存,只能替身来伪,所有的锋芒,所有的傲然,都只能尽数收敛起来,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否则便是身死道消,这样的委屈和压制,却要百年前傲视天地的凤脉来一一承受,来细细品味。
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心头愉悦之下,她甚至对其它妖圣的讨论都变得有些兴趣了。
“既然已然快到戮地了,各位也有兴趣,那我便说说我的看法。”
苍赤妖圣的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指了指那道越来越近的巨大山脉,“眼下,不是我妖廷不愿给,而是戮地底蕴太薄,根本消化不了,不然妖师早就协调阴络和阳图两家妖廷,让出地界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其它几位妖圣旋即若有所思,最后都是点点头。
“我和各位灵尊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除开玄笼比较沉稳,其它灵尊的神通虽然诡异,但炼心终是差了一些火候,想来这也是妖师不敢贸然给出好处的原因。”
苍赤妖圣笑了笑,转头看了看东雍的方向,目光沉凝,淡淡说道,“依我来看,我等还得辛苦一些时候,或许需要一两个甲子的光阴来沉淀消化,那些灵尊的心性才会稍固,同时又会有其它的灵尊证位成功,到了那时,戮族才会有长足的发展,可以分割人族更多的气运。”
只需要一两个甲子?
一瞬间,几位妖圣的眸子中同时生出了明亮而炽热的光芒,这可比长达千年的等待要快多了。
“二次渊劫之时,是人妖联手对抗诸脉大自在天子,不想到了第三次渊劫,却需要我等扶持戮族夺运,说不得以后还需要勾连诸脉天子,三族协力方能压制人族。”一位妖圣语气中颇有感慨之意。
“没办法,人族出了好些个横压一代的绝世之才,少有英才能与之争锋,熬吧,熬到戮族夺运,熬到麒麟身死,熬到想出破解后羿神魔的办法。”另一位妖圣的语气中同样有着萧瑟之意。
渐生颓意的沉默中,诸位妖圣已然越过了山脉,抵达了戮地所在。
看到山脉落到了身后,苍赤妖圣长长舒了口气,不由得抬眸看了天,同时也对着辽阔的大地微微颔首,好似长久的岁月之前,她证道凤血那一刻,充满了对天地的感激,充满了对万物的傲然。
所幸,当年终归是成了,所幸,如今终归是活了,过往如今的证,皆是为了凤属一脉。
一时间,苍赤妖圣轻轻咧开了嘴角。
“除天之光害,恤地之百艰,杀得妖穷,为人道敬,为鬼神宗!”
铮铮烈烈的神魔真言响彻在天地两间,顿时砸破了诸位妖圣面容上的茫然,也令苍赤妖圣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仿佛一场清澈却而迷离的幻梦,就这么不期而遇,弹指太息,浮云几何。
明凰转头看去,当即看到了那山脉的最高处,执弓执箭的神魔之躯,正
昂藏地顶天立地,似日月亦要为之低头,仿佛轻轻诉说着黄泉无波,幽冥有路。
而在神魔身前,那眉眼温润的道子对上了明凰的视线,于是微微颔首一礼。
瞬息之间,明凰化出了原本的凤姿,青丝拂肩,于天光下仙颜温柔娇婉,眸中水波点点,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
因为眼下的遮掩已然没了任何意义,既然要死,那便以自己最满意的姿态赴死吧。
一滴清泪从她的眸子中盈盈而落。
这样的天地是何等绝情,竟然生出如此凶戾的道子,炼出了如此镇妖的神魔。
斩得若春,仍是寒泉风味,箭来破命,依然杀伐生花。
自古及今,龙凤贵血,偏遇神魔纵横冷冰,原道天地有幸,不想却是红尘意难平……
第八明凰回以颔首一礼,满足而安详的疲惫感瞬间淹没了她的凤躯,一瞬间天地失声,只剩下渐渐缩小的残存视野,正逐渐被黑暗蚕食。
唯有淡淡的遗憾萦绕在她心间,似乎也在缓缓消散于无形。
既有龙凤贵血,何生神魔后羿,悠悠天地,尽薄如斯……
4月27日,请假一晚整理思路
今天状态不太对,写的东西简直没法看,写了半章自己删了,请假一晚整理一下思路,明天补齐缺章。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三族恨起
分锋妖岭之上,妖气冲天而起,直接云霄,与连云战堡的浩瀚妖云相接,宛若撑天重楼,千万里之外都能看见。
道道妖息盘旋不休,星驰电射,挥洒出漫天凶戾,不断与化虹而至的神通光华小心地试探、凶狠地碰撞、亡命地战斗……仿佛这就是杀戮本身的应有之意,虽然带着不舍,更是决绝中无有丝毫怜悯,无论对敌或是对己。
身在杀局中,棋子固然是身不由己,棋手又何尝能轻松半分。
迦云真看着伏地悲恸的鸦圣,幽幽叹息,无声无息之间,锐利的指甲已然刺破了他的手掌,点点刺目的红从指缝中漏出,不待跌落到地上,就被妖气消磨一空。
妖师的面容上如有凛凛不化的冰雪,不见半分动容,淡漠而平静,但掌中的血仿佛自他玲珑心尖滴下,灼得妖躯都似难以忍受,已然轻轻发颤。
面对刑天之主这样的敌人,既然想要试探,就必须有着毫不动摇的意志,拿出绝不容情的冰冷,付出心底在意的代价。
哪怕作为代价的,是天地中最为尊贵的血脉,更是妖廷的定海神针……就这么痴痴陨落于神魔的箭下,如何能不心痛!
“云真,第八既然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试探,自然是无悔无怨,而且她死得也不是毫无价值……”第三明凰的神色中有着深深的悲凉。
凤色兀自清滟,付了心事认真,芳华骤冷,惹了断魂,作了灼灼归辰。
她亦恨,但哪怕她恨得泣血悲鸣,却无法将姜默舒恨死当场,没有任何意义,终是需要于劫争之中,堂堂正正将刑天之主斩杀于天地,才能一报龙凤的血仇。
“第三明凰,传讯让第九明凰回来吧,既然默舒已然凝出了窥破真凤的神通,如果第九明凰继续待在南域,实在太过危险了。”迦云真缓缓坐回了大座之上,轻轻开口。
面对妖师眼中的灼灼,第三明凰不由得气为之夺,不过神色中却有着迷惑不解之意,没有明白迦云真话中何意。
“云真,蓝菩的血脉神通已然极强,居然还压不下刑天之主,那我们要怎么陷他?”第石明凰的眸子生出期待之色。
“明凰,我虽然御诸圣为刃,但从不欺心,只是有些时候因为谋划所需,会暂作隐瞒。”迦云真的语气是如此坚定,仿佛漫漫征途变换,万千春秋流转,皆不稍移,皆不更易。
不过这样的欣喜只持续了几息,看着伏地请罪的鸦圣,想到那绝情而又狡猾的命昙之主,第三明凰凤目中的灼灼仿佛落入了无边无底的冰冷渊海,黯淡,消沉,似要慢慢熄灭……
若是有机会,我都恨不得和默舒同归于尽!”
似乎所言关系重大,迦云真的面色已然变得凝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明凰你想想,既然二次渊劫之时,人妖可以联手封天,那眼下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一定能赢!”
安慰了自责的鸦圣,并郑重地许下了必然为第八明凰报仇的誓言,迦云真亲自将之送了出去,旋即转回身来,凝视着第三明凰的双眼,他的眸子中多出了锐利至极的光。
宛若惊蛰,迦云真猛地抬起头,仿佛冰雪封住的天地倏地活了过来,绽放出令人安心的笑容,立下了好似冰玉决绝的诺言,“虽然我的性命不足以媲美龙凤之尊,但这是我仅有的,拿得出手的东西!
明凰,我以性命担保,化真妖廷必然会传承下去,真龙真凤也一定能耀眼于天地之中,而不是战战兢兢地活着,甚至生死都不能自主。”
明凰眸子中猛地一亮,不过想到三位真凤已然陨落于天地,姜默舒却不损分毫,甚至彻雷妖廷的绝强妖圣也没能落陷刑天之主,她又不禁玉颜生忧。
“云真……”明凰的语气似乎有些萎靡,难以振作,“我们丢了伏龙,真凤也在不断被刑天之主射陷,我们真的……真的能赢嘛?”
“换!”第三明凰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脱口而出,“不过,刑天之主绝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更何况,面对神魔后羿,凤血不仅不是助力,反而是极大的累赘。”
这百多年,人族以绝世道子为刃,接连落陷圣尊于天地之中!我妖族尚且难以忍受,那些天子难道就不恨?那些灵尊难道就不忿?
说到这里,迦云真自嘲地笑了笑,不知为何,他发现说到和这亦敌亦友的道子同归于尽,他的心里居然多出一抹释然。
“明凰,你错了,我们不是要落陷刑天之主,既然要破劫,功夫却是在劫外。”迦云真微笑着摇摇头,神色中很是温和,眼下劫争在即,自然要激起所有人的心气,不然何以与对面金玉麒麟争锋。
迦云真淡然笑了笑,是如此地灿烂,仿佛能融了心寒,可化去焦虑,以明确的灿烂未来暖得人心,他正色开口,“这些年令各位明凰于人族四域试探默舒,难道我就静静看着,淡然喝茶?
北疆劫争既然那般夺人心魄,你真觉得我能心平气和,然后等着化真妖廷被对面活活绞死?
我倒是不怕死,但化鸿的传承却是不能给断了!”
“是的,明凰你愿意和刑天之主换命,毫不犹豫!难道诸脉的大自在天子就不愿意换了?难道戮地的灵尊就不愿意换了?
第三明凰的语气是如此地悲愤,如此的凄凉,仿佛字字泣血,令得迦云真的心头一阵心酸。
风云起于青萍,却是可于杀伐终停,曾举樽同饮却逆命,若同归天地并同行,也是所幸。
第三明凰的凤目中顿时迸发出淡淡的喜意……眼下刑天之主成就元神,似乎整个天地都化为了血盆大口,不知何时就会将凤脉撕咬住,无情地吞噬掉。
平心而论,眼下若是有机会令你可和默舒一命换一命,你换是不换?”
若是真有这等机会,他当是求之不得。
妖师神情沉凝,淡然出声,口吐定计,“这样的机会,实在有些难得,我想过了,只有一种情况才有办法得到,那就是全面引爆渊劫杀争!
与其被温泉融雪一般侵蚀了我等现在的优势,不如趁着妖廷实力还在,直接掀了桌子。
说一千道一万,人族便是多出几个绝世的道子,但总体实力却是不如我等,只要妖廷、天魔、戮族联手起劫,各域同时发动征伐,便是刑天之主有三头六臂,也必然遮拦不下来。”
“三族联手起劫,全面杀争?”第三明凰不禁凤躯微颤,嗫嚅着樱唇,“云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仿佛看到了前两次渊劫中最为惨烈的景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英才无情,以执勇行始终。
第三次渊劫这才百多年,就要出现如此恐怖的劫争了么?
迦云真伸出手掌,用力地狠狠一握,虚空中甚至出现了爆鸣之音,仿佛抛开了所有的一切,无论是身死,还是毁誉,“金玉麒麟也许只能再活百来年,但我不敢赌,亦不能忍!万一人族找到了替他续命的法子呢?这样一位人皇,绝不会鼠目寸光,更不会畏畏缩缩!
我们虽然于三次渊劫损失不小,准备也不够充分,甚至作为盟友的戮族还在成长,但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再给人族成长的时间!
对我妖廷来说,眼下的局面既然已经失控,不如干脆将整个麒麟天彻底拉入劫争,这样才能打乱人族天宗的节奏。”
明凰想了想,语气中还是有些疑惑,“便是几大妖廷全面掀战,但那些自在天子和我等既没有事前约定,也难以互信?”
“我说过,这八年我并不是在静静喝茶。”
迦云真轻轻一笑,其中的战意铮铮,似乎连整个大殿都寒肃了几分,“破灭、若尘、落花三道天魔,我早已令人一一勾连游说,已然谈妥了共伐人族,夹击天宗的意向。
而且,当郑景星证位人皇的消息一经传出,我便联系了三道天魔痛陈厉害,金玉麒麟既然已经证位人皇,成为麒麟天子的可能性便变得微乎其微,不如早早痛下杀手。
三道天魔的各脉天子对此皆是认可,所以已然议定,一旦我妖廷发动劫争,三道天魔便会由中原魔域同时发动魔潮,以夹击人族各域,令人族的天宗首尾不能相顾。
而戮地方面,袖月郡主已然说服玄笼灵尊同起劫争,毕竟若是人族大败,受益最大的便是戮族。”
虽然已有几分预料,但亲耳听到迦云真证实已然谋划妥当,第三明凰仍旧感到难以置信,幸得化真妖廷有他执掌,幸得凤廷没有信错他,果然不负所托。
“至于妖廷和各脉天子彼此的互信,原本一直是个大问题,破灭一道还好,毕竟大家都吃过西极天宗的亏,关键是若尘和落花两道的天魔,我之前也很头痛,若是劫争中不能互信,说不得就是不小的破绽。”
妖师清澈淡然的眸子中未见异色,更似胸有成竹,“不过还好地魔和人魔秉承悲蝶遗命到了我处,他二人本身也有自在妙相,取信若尘和落花这两道的天子,当不成问题。
所以,明凰,虽然之前的渊劫蓄力期间,我等吃了大亏,但只要麒麟天遍起劫争,凭借三族联手,一定能压下人族的气焰。”
当观水月,莫怨松风,迦云真的眸子中流露出深邃而明亮的光芒。
宛若山岳般沉重的执念压在他的灵台上,仿佛一柄无比沉重的铁锤,于一击一击中,将他夺胜的决心锻炼得无比纯粹。
妖师的视线悠悠转向东界的方向,仿佛穿过了漫漫的千山万水,穿过了无数的有情众生,最终落到了某个人的身上。
欲争胜利,一念贯之,前尘往事断肠痴,此命敢舍君可知?
……
东雍上空,元神妙相各显玄奇灵妙。
一渊血海浪卷潮飞,猛烈撞击在虚空之中,碎为无尽琼波,宛若乱石飞溅,赫然有森然波涛之声不绝于耳。
昂藏神魔立于云界之上,仿佛灼目辉煌的神人,顶天立地,分涛辟海,雄浑中似有无匹威能,直令人胆颤心寒。
横亘于天的雷霆,团团滚滚,好似雷光电蛇纠缠不休,又宛若倾天华盖,缓缓旋转,呈风卷残云之势,有刑于天地之威。
……
如此各等异景妙相落到东雍有情众生的眼帘,大多数凡胎当即面露感激,便是一众修士,同样是面色肃然。
虽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各域天宗已然达成一致,于此次渊劫中,绝不会行使道兵之法,这道喻令已然响彻于东雍上空,可想而知,几日之内,就会飞一样传遍人族各域。
在神通伟力驻世的天地中,上下之分是如此绝对,尊卑之别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只在道力强弱。
若是能将没有力量的凡胎,化作拥有神通的道兵,对于各家宗门来说,实在太过诱人!也没有任何修士能拒绝多出一种活生生的法宝,甚至不需要自己来祭炼,却能轻轻松松就令实力倍增。
然而在今天,各域所有的天宗,以绝对统一的意志,斩断了这种修行的捷径。
没有任何商量,也没有任何妥协,触者皆死!同时,由修醒生院领下了监督之责,这更是令所有修士当即心生凛凛,想到了某个不讲任何情面的疯魔。
而更多如草木一般的凡人,则是猛然落下了心头的千钧巨石,冲着人皇宫的方向深深鞠躬以敬,旋即笔直地挺起胸膛,去做着一切能做的事,好似要去完成心中对人皇的承诺。
毕竟,除了金玉麒麟,还有谁会怜悯他们呢?
事实其实也正如这些凡胎和修士所想,郑景星于云界之中,于各位元神面前,强硬地作出了决定。
“龙下渊之事,由我乾纲独断,因果也由我承担,他去命昙宗修行,安全也由命昙宗负责,若是将来他叛离人族,由命昙宗和南域龙家负责斩于天地。”
“命昙宗接下喻令!”温润的道子正色颔首,接下了真龙的因果、天命的气运,以及天大的麻烦。
“道兵之事,各家天宗既然争论不休,那还是由我决定吧!
所有的道兵法门一并销毁,设道兵之法为禁法!此事便由姬宗主挂名,所有天宗所留道书,全部送到修醒生院销毁,若是哪宗私藏法门或是有修士擅自修行,可以先斩后奏!
虽然眼下生院之主还在养伤,不过稍后我会有正式调令传给修醒生院!各宗也请紧嘱门下弟子,毕竟生院之主若是因此提了刀,包括我在内,谁的面皮都不好使。”
疯魔袖里刃光寒,不让心外一寸安,各宗元神皆是苦笑一声,都请出这等人物了,可见人皇态度之坚决。
不过,麒麟就是麒麟,这般涉及三次渊劫期间,人族实力消长的纠结之事,居然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快刀斩乱麻一般便处理干净了。
倒也省了各家天宗的患得患失,只是可惜了那等至妙的法门!
毫无疑问,渊劫必然会因此更为辛苦,若是不能迅速增强各域天宗的实力,相信麻烦也会很多,但麒麟就是麒麟,耀光于世,垂怜于天,无论修凡。
不过也有不少元神悠悠一笑,轻轻颔首,也正是这样的麒麟道子,才堪为人皇啊。
“好,眼下再论另一件事,天宗移防!”
郑景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而各位元神的表情也当即变得凝重。
毕竟,天宗迁徙不是小事,甚至涉及宗门气运消长,不是哪家都像血海魔宗那般方便,血海一卷就可以飘然而去。
又或者如立下后天神魔道之前的命昙宗,生冷不忌,给钱就刺,随时准备以三界花连宗带人一起装上,亡命遁逃。
各宗元神不由得凝起了眉眼,细细思虑起来。
青苔与红树,何处不可安?只是渊劫中杀伐渐起,若是一个不慎,入了劫数都未可知。
第六百九十七章 四域设防
东雍的上方,诸多元神妙相的遮蔽下,不会有任何方式能窥探到其中玄秘,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密谈方式了,甚至较人皇宫中,此间风景更是开阔。
乾坤可俯仰,长风见浩荡,星流云散掣飞光,天地无疆自来赏,山海皆可往。
可惜,眼下诸位元神却是没有心思细赏这般景致。
如今人族四域的疆域,有着不少地方的防御显得缺漏残破,甚至可以说破绽处处,皆是因为劫争之后,天宗分布不均。
幸好这些年人族于劫争之中,实在是凶威赫赫,这才震慑住了中原魔域的诸脉天子,不敢轻易破界杀来,也令各大妖廷不敢轻起杀伐。
但是,对于人族各域天宗而言,这始终是争锋渊劫的致命破绽,甚至金玉麒麟直言不讳,“我宁愿前面辛苦些,总好过后面手忙脚乱地调配元神前去救援。
龙宫怎么被镇灭的,想来各宗都非常清楚,总不能我等自己用过的谋划,将来被对面原封不动地用到各宗的身上吧。”
各家元神皆是沉默不语,细细盘算着胜机所在,哪怕是人皇的要求,但于渊劫争胜,总要推演清楚,总不能没头没脑就扎进劫数中去了。
眼下人族四域共计八条防线,有的地方颇好防守,有的地方是真的要劫中争命。
无论面对妖廷或是天魔,正常情况下,若要防线坚固不破,少不得有三家天宗驻守才算稳妥,加上可以轮替和急援的一家天宗,也就是说要四家天宗,对于天魔破袭和妖廷横扫,才能从容抵挡下来。
“需要一步到位?会不会太过仓促了?”渡弥仙尊当即开口,问出了各宗元神的疑惑。
“只要防线稳固,便是要等待支援,我等也可从容调度,但若是局面一下便恶化到无以复加,岂不把支援的仙尊架在火上烤……”
我既然坐到人皇的位子上,便不敢报任何侥幸之心,当作最坏的打算,亦作最好的准备。”
论起来郑家还在北疆有段因果,说不得就此解了也好。”
不需要添油一般,也不需要任何拖沓,我需要的是各域的天宗防线尽快成型。”
“郑家愿去北疆,对上天魔或妖廷皆可。”
甚至对于某些关键所在,更是要有五家天宗协力共防,才能令人稍有心安,比如对上化真妖廷的锁龙大营一线,就曾有血海魔宗、玄兵劫宗、锁龙寺、红袖香居与之对峙,加上命昙宗的神魔支援,才屡次令对面折戟沉沙。
哪怕东界实力最强,也不过仅有九家天宗,虽说窥真一道的天子尽数陨落,但依然要面对两大妖廷还有戮族的压力。
南域眼下是劫争最少的一域,七家天宗驻守可以说稳似太古神山,但落花一脉的各位天子正虎视眈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从中原魔域破界而入。
眼下,两家天宗为天魔暗子,加上北疆的四寺一宗要挟人皇,不愿立下道誓,各域可供抵御妖魔二族的天宗,一下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若是北疆的妖廷和那些叛宗撕下了人妖祥和的伪装,哪怕无间佛母的冥狱凶戾无双,亦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至少须保证北疆妖廷一线有四家天宗,而对于防御若尘一道的天魔,也需要有三家天宗。
郑景星淡然地扫视过诸位仙尊,毫不避讳地说道,“若是哪位仙尊不小心落陷,当是需要有人去救,我也一定会安排救援,哪怕需要我亲自冲阵!但是,能少一些风险总是好的……
“动静要如此之大?”沉默了一会儿,倒是轩鹏仙尊率先打破了无言的寂静。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需要至少五家天宗前往北疆生根。
金玉道子的目光一片澄净,鬓边有淡淡霜,眉眼似开韶光,仿佛以沧海洗了傲狂,只求一个不枉。
金玉麒麟面容淡然,竖掌向下一挥,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劫争之道正在于,有力打无力,有谋打无谋,有备打无备!
其后便是西极,虽然有六家天宗,但对上的是化真妖廷,锁龙大营和虚天要塞一线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所以仅有玄痕剑宗和化龙海府来抵挡诸脉破灭天子,实在令人有些提心吊胆。
最危险的则是北疆,仅有万鬼黄泉宗和无间寺,无论是想挡住妖廷和北疆叛宗的联手,还是防御若尘一脉诸位天子,都显得极为不易。
昂阴仙尊踏前一步,淡然笑了笑,“郑家出了你,若是我不第一个站出来,怕是要笑掉其他仙尊的大牙。
求不得岁岁皆无事,少不得相逢总杀伐,这样的道,这样的途,是如此地清丽而无悔。
另外,还需要一家天宗前往西极破灭天子一线,和玄痕剑宗、化龙海府联手,共同抵御破灭一道的天子。”
“好……”郑景星看了看昂阴仙尊,明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终还是化为了轻轻的点头。
昔年一度成全,成就如今荒唐人皇面,
无情天地涉险,何惧风云去抵恩和怨。
昂阴仙尊哈哈一笑,他知道郑景星在担心什么,麒麟落天,人皇出世,岂会没有外灾牵连,岂会没有妖魔恨满,郑家一动,说不定劫数就会应激而起。
只是啊,郑家既然承了人皇的宗家之名,又岂能弱了半分金玉麒麟的名头。
郑家的麒麟道子啊,无数修士和凡人皆是这么地赞叹着,令他生得良多的感慨,也令他恨不得郑景星真的就是郑家所出。
只可惜,碧波难尽染,红尘不相干,金玉道子原本姓姜也就罢了,这个实在比不得,但是比起郑家,昂阴甚至觉得金玉麒麟更像一个龙家人。
这便是他心中的结,非杀伐不得解。
“倒是被你抢了先,罢了,不过我被北疆的和尚打灭了道躯,这个场子却是必须要找回来,恰好人皇有请,正合我意!”
血海元神冲郑景星拱了拱手,视线则是向北地的方向投了过去,冰冷森然,似要择人而噬。
“原家恰好也和北地妖廷有着因果,倒是不好相让,所以这移镇北疆当算我原家一份。”
“听闻北疆的叛宗有一尊虫属的先天妖灵,我心蛊魔教又岂能不见识见识?”
“易人皇出自南尘星宗,可惜却被魔母所害,幸得麒麟杀了莲醍魔母为其报仇,我宗感激不尽,既然人皇有请,我宗自然是当仁不让!哪怕要生根北疆,想来也是欣然妙事!”
出乎郑景星的预料,本以为各家天宗还要纠结一番,没想到最危险的北疆,移镇的五宗居然先齐了,反倒是更为安全的西极破灭天魔一线,还没有天宗选择前去。
“圣心碧苑愿去西极,于阵法之道上,我还算有点心得,倒也不至于拖了后腿。”
话音刚落,西极诸宗的元神同时抚掌而笑,“故所愿也,不敢请也,有礼了。”
“很好,一言而决才是天宗该有的气度,人先去,阵先起,那些瓶瓶罐罐慢慢再上路,二十日内,我要看到天宗防线成型!
我倒要让妖廷、天魔、戮族知道,什么是渊劫速度!什么是天宗齐心!”
各位元神仙尊望着金玉麒麟,道子眉眼中有着淡淡的凛然,似是不可动摇。
突然之间,有元神玩笑似地拱了拱手,躬身行礼,“人皇既然要扬威天地,必不误事!”
“人皇既然要扬威天地,必不误事!”
“人皇既然要扬威天地,必不误事!”
各位仙尊开始带着笑意说出了口,不过到了后面,一家家天宗元神的神色却是越来越郑重,就如东雍中的那些凡人,怀着同样的赤诚。
郑景星的眸子中,同样有着决然如玉的光,魔皆有执,既然是争胜渊劫,当然要有全力以赴的信念,于劫争之中,至身死道消,其心仍是若铁。
此间付了杀伐,泼盏无憎爱,放行只许烟霞。
……
“袖月郡主,你知道在我眼里,你比妖师差在哪里么?”玄笼灵尊淡然笑了笑。
“灵尊若是愿意说,我自然是想听的,见贤思齐必然是好,胜过我能医不自医,不过若是说得不实,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袖月郡主的话中没有丝毫波动。
妖师为了于各域同时引爆劫争,各处都安排了负责协调之人,不过令袖月郡主没有想到的是,妖师居然还是将她安排回了戮地。
于跌倒的地方自行爬起来?袖月郡主幽幽一笑,眸子中泛起灼灼精光,似是若有所思。
“各种各样的英才我见过很多,但有一说一,只有这次渊劫方才令我大开眼界!袖月,你知不知道,你奉迦云真之令而来的时候,我其实犹豫了很久,在听从妖师劝告和坐山观虎斗中,难以取舍。”
玄笼灵尊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开口直言,“你心性阴狠,急功近利,妖师令你到我处,就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也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耐心和时间也是一桩无可抵御的神通。”
袖月郡主一听,不禁秀眉紧锁,其实若是可以选,她是不愿意回戮地的,她宁愿去勾连天子,或去其它妖廷坐镇,毕竟龙下渊便是在此地被抢走的,她实在难辞其咎。
她有时会在心里责怪自己,若是自己带着龙下渊,由妖圣护持着,直冲妖廷,结果会不会更好?会不会那杀性尸鬼只能徒劳地追在她后面,被妖圣堵截得难以靠近。
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暗恨玄笼灵尊,若不是灵尊于虚天阻拦,继续追下去,完全有可能堵住杀性尸鬼,完全有可能抢回金鳞,若是那样的话,妖廷眼下的格局会好很多,甚至戮族面临的麻烦也会少很多。
玄笼灵尊似是没有揣测到袖月郡主的想法,慢悠悠地开口,“当时我也想杀掉姬催玉,甚至我还想过趁机将那龙下渊也一并杀了,伪作姬催玉下的手。”
灵尊怅然笑了笑,“但是我又怕自己赌输了,戮地的现状郡主也是清楚的,什么都好,就是底子太薄,经不得风浪,也经不得豪赌。
迦云真输得起,真凤都敢拿来当诱饵,郡主也输得起,至少金玉麒麟死保那头真龙,还有机会翻身。
偏偏眼下的戮族却输不起!”
不知想到什么,袖月郡主不由得神色一黯,“是我漏算了仙尊的至灵本性。”
“哪有什么至灵本性?”
玄笼灵尊喟然一叹,摆了摆手,“只是活得久了点,习惯了摸着石头过河,但哪怕我小心谨慎至此,积攒下来的本钱却还是不多。
所以,我很羡慕妖廷,到底是底蕴深广,哪怕于渊劫才起,哪怕被人族诸多绝世道子压制,依旧诞生出好几位能与之争锋的英才,化真妖皇是,迦云真是,你也是……”
玄笼灵尊呵呵笑了起来,旋即郑重地颔首,“我相信戮族总有一天也会如此,有惊才绝代的戮灵出世,神通玄奥,心性无双,进而扬威于天地两间……”
仙尊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但给袖月郡主的感觉,却似乎觉得灵尊在肆意地大笑,仿佛放开了紧缚的心怀。
“我不敢赌,是因为我怕输,又或者仅是区区诱`惑,看透了只需要多等待一些岁月,便能唾手可得,所以实在不值得我放手一赌!”
玄笼灵尊轻轻叹息了一声,抬起了头颅,苍老的面容上当即多出一抹烈烈之性,“不过,若是麒麟天尽数陷入了劫争,我便是想不赌都不行了!”
“灵尊,我承认,我之前有些小看你了。”袖月郡主螓首轻摇,银白的面具上都似生出淡淡惆怅。
“冢中枯骨倒是当不起你这般高看。”
玄笼看了看东界的方向,“金玉麒麟就在那边,绝不可能碌碌无为,所以妖师的判断是正确的,应对也是果断。
不过我已经老了,也许神通尚入眼,也许道力还不弱,但是于渊劫争锋,我心头却是挂着太多的东西,丢舍不开。”
袖月郡主的眸子微微凝起,似是不明白对方这样说的缘由。
倏地,她想到一个绝不可能的可能,甚至令她的心都猛地抽了一下。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玄笼灵尊的话如春风化雨,泼散了袖月郡主心中的迷茫,“渊劫之中,要与人族天宗缠斗,要与金玉麒麟争锋,不赌上所有怎么行?!
至少于眼下的劫争中,妖廷和戮族的利益是一致的,自然是用人不疑,所以我已经决定了,戮族所有的力量皆由你御使,包括所有灵尊,也包括我在内,皆可为刃供你斩出,只要胜!
袖月,我孤注一掷!只要胜过金玉麒麟,只要胜了这场劫争!哪怕我会身死道消,也是值了!”
袖月郡主茫然地看着玄笼灵尊,眸子中逐渐恢复了清明,却见她向后退了一步,满面严肃,向着灵尊躬身一礼,
“必不负所托!
我等,当胜!”
第六百九十八章 劫争妙物
天机易窥探,劫数难相抗,莫道柔弱胜刚强,不过咬定青山,许了孤星映月朗。
劫中得离殇,泱泱亦煌煌,假痴不狂疯魔相,执魔用舍行藏,笑问天地可无恙。
渡弥仙尊在姜默舒拿出那尺许长的乌梭之时,神色就变了。
待细细一看,劫宗元神口中的灵酒当即喷在了虚空之中,洋洋洒洒,飘飘荡荡,就如他此时心中的茫然。
有些珍物,不是有识货之人当面,根本就是明珠暗投,有些道子,惊艳得如此明煌,甚至令仙尊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闭关了几千年,出门就见了风云麒麟相,染了人间满花香。
顺手炼出了一个好东西!姜默舒刚才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向劫宗元神解释的。
难得神魔道子能给出“好东西”的评价,实在不易,这所炼之宝怕是颇为不俗,但是仙尊坚信,于炼器一道,玄兵劫宗绝不可能输给以神魔立世的命昙宗。
虽然他至今没能破解玄牝珠的祭炼法门,但那只是一个意外,毕竟那名为玄牝珠的分身之宝,与其说是姜默舒祭炼而成,倒不如说天时人运劫数汇聚,才最终成就了麒麟妙相,成就了人皇位格,根本就不可能复制。
所以,玄兵劫宗绝不可能输第二次!劫宗元神极其自信,怀中的仙藤同样散发着盈盈碧光,似是回应宝主的心语。
然而,仙尊万万没有想到,姜默舒所谓的“好东西”,竟然能惊得掉自家的眼珠子。
渡弥仙尊沉默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对面淡然微笑的道子,不由得喉头吞咽了一下。
“我要谢谢你当年没有走炼器一道,不然,若论天宗炼器之名,命昙宗怕是要压过玄兵劫宗……”
渡弥仙尊长长叹了口气,作为最资深的元神之一,也是少数知道双英至密的人,对于眼前这个道子的绝世之姿,只能叹为观止。
除了杀性太烈,几乎没有什么缺点,但杀性太烈……仙尊悠悠一笑,当即对几大妖廷和诸脉天子抱以些许同情。
若非这般杀烈之性,如何能炼成这等凶毒之物。
修罗之心,明王之意,最易扭曲本心,往往很难走到甚深之境,但渡弥仙尊早就不操心姜默舒能不能压制心魔了,能以神魔之姿由修行之巅冲霄而起,必然明心见性。
“此宝何名?”刑宗元神直指关窍。
他毫不怀疑,此宝必然于人道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己能作为神魔道子之外,第一个见识灵宝之人,他甚至觉得心湖中难得生出了一丝欣喜的涟漪。
“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对,就是这个名字。”姜默舒淡然笑了笑。
“好名字!好法宝!”
渡弥仙尊悠悠一叹,看着眼前的凶物,不禁哑然一笑,“此物的凶戾狠毒,远超你那黑犬符,若是谁言你命昙宗不是魔道传承,老夫第一个不服。”
姜默舒当即翻了个白眼,幽怨地瞥向劫宗元神。
“这东西我也是机缘巧合,心生灵机方才炼成,想炼出第二枚也不太可能了。”
姜默舒说到这里,已然垂下了眼帘,轻轻咳了一下,似在掩饰尴尬,“所以,这东西要用在刀刃之上。”
“那是自然,不过你既然来找我,想来这东西用起来怕不是那么简单……”
劫宗元神深知,这等凶戾至毒的魔宝,使用起来代价一定不小,但哪怕行法有着代价,玄兵劫宗却是没有这等炼制手段,连妙手偶得都不曾有过,当下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姜默舒点点头,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是抽奖所得,威力堪称绝伦,但用起来也有着极大的弊端,能放不能收,他也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和劫宗元神商量看看。
“诸天日月星辰感应?以毒火烈焰来陷域?能放不能收,只能想办法化去?”劫宗元神眉眼一凝,当即细细思索起来。
眼下,他终于相信这东西是姜默舒妙手偶炼,正常人炼制法宝,谁会炼制宛若九阶灵宝一般的雷珠啊!
姜家人就这么狠?郑家人就这么豪?合着修炼一世就等着与人同归于尽么?!
“是的,那些毒焰若不化去,可能会内外固成死圈,甚至我都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其它莫测变化,比如不断感应日月星三光,从而积量变为质变,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想法子将之化去。”
神魔道子不由撇了撇嘴角,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虽是绝强,但手上仅有一枚,姜默舒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生出其它玄妙,毕竟出自虚影小人之手,东西不可能差了,他现在是担心东西被优化得太好!
“水火相激,你那共工神魔怕是用不上,刑天和后羿也不行,只能从神通和灵宝上想办法!
你容我琢磨几天,必然会找到解决办法,否则如此劫争灵宝,不能自在扬威于天地两间,将是我炼器一道的耻辱。”
劫宗元神的精神十分亢奋,就仿佛看到一团灼灼的火种,似要熊熊燃烧于天地之中。
“只是……”
不知想到什么,渡弥仙尊幽幽一叹,语气变得有些萧索,“只是,如此有伤天和之物,一旦用了,因果不小,默舒你真的想好了么?”
姜默舒淡然地点点头。
求变辟新路,铮铮当来赏,黑白弈三昧,不染争短长,
漫浪本无相,杀伐自无常,悲喜不滞心,顺意莫能忘。
“我不悔,仙尊,无论有何等的因果,我尽数接下,倒也是心甘情愿……”
姜默舒笑了笑,对于劫宗元神的提醒并不感到抗拒,既然不想于滚滚逝水中随波逐流,少不得要付出不菲代价。
他不求沧海一声笑轻狂,只想温盏寒刃数秋凉,只是这麒麟天居然见不得半分清朗,令他这等懒人也歇不得邀闲一晌。
如何不恨,当是不爽,便是砸了乌梭又何妨?
“罢了,我唯有庆幸你生在了人族,否则我等各域天宗怕是……”渡弥仙尊灵台猛地跳动一下,赶紧摇了摇头,将心中那恐怖的假想斩消一空。
于此时此刻,他只想大醉一场,以敬神魔,以敬杀诚,以敬道子的凛凛眉眼。
人间尚有好梦千万种,而眼前道子的梦,却是如此地沉重,似能将天地尽数染红。
……
彻雷妖廷,浩瀚的佛光中,却有着极为严肃的气氛,仅有天风呼啸的声音传来,很是安静。
诸圣皆是没有说话,眼下北疆诸宗面临的问题,值得细细推演,慎重抉择。
吟善天女看着周遭熟悉的面孔,忽然感觉到莫名惆怅,甚至就连整个天地都似变得极为陌生,不知不觉,泪水就这么垂垂而落,跌落于地。
就如圣尊贵血,怅然陨落于天地,品了颓颓寞,染了春秋色。
见得天女落泪,五位元神只是微微颔首,又将灵念投入到了推演之中。
心有所感流于外相本就是修持之道,吟善天女秉至情之性,已得自然湛明,当笑则笑,当泣则泣,不足为奇,甚至就连吟善天女为何落泪,诸圣也是一般地感同身受。
彻雷妖廷目前四寺一宗,仅有六位元神显圣于天地之中,较之北疆佛土最盛之时,实力是何等的难堪。
定缘、传业、巫恨别府,三宗的元神已然尽数陨落于天地无情,泯然于逝水浩荡,何等悲凉。
剩下的天宗,哪怕传承未曾断绝,同样是实力大损。
“这场劫争太过混沌,没有办法推演太远,只能说诸宗皆是要以性命来赌。”
烛机觉僧不由得幽幽叹息,定缘寺的元神已然尽数陨落,眼下善见寺便是北疆推演一道的翘楚,但哪怕他耗尽神念,却依然没有办法看清未来的只鳞片爪。
“正是因此,才不好选啊。”
字景仙尊不禁摇了摇头,神情凝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妖师的谋划绝不会因为我等的犹豫,就暂停下来,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出答复了。”
吟善天女的美`目中荡起水波,清澈明媚,“字景仙尊说得不错,彻雷妖廷必然要和溯雪妖廷合兵一处,以起杀劫!我深陷因果,只能站在妖廷一边,不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劫争之中岂有两端,各宗若是想要切割因果,必须尽快!”
听了吟善天女的话,诸圣的脸上皆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于渊劫之中,不经意的一次选择,也许都会掀起莫大杀劫,更何况眼下立于劫争大潮的岔路口,到底哪条路能去佛土,哪条路会往幽冥,实在太过混沌。
“既然人皇拒绝了我等的立誓,想来各家天宗也不会信任我等北疆诸宗,要我看,不如……”黑天寺的寂轮觉僧喟然一叹,眸子中生出淡淡的遗憾之意。
北疆诸圣完全没有想到,金玉麒麟居然直接拒绝了五家天宗的所请,毕竟,对于郑景星而言,破解天宗道誓不过举手之劳。
寂轮觉僧直到现在都完全想不明白,郑景星为何会悍然拒绝了北疆诸宗的效忠,只需要麒麟一诺一语,北疆诸圣必然欣然前往东雍,于人皇座前立下道誓。
何至于到了如今,酿出天宗欲叛的悲剧。
“万一我等真的彻底倒向妖廷,这场劫争之后,人妖祥和必然是彻底毁了。”因果一饮一啄,数万年的辛苦即将灰飞烟灭,欢喜寺的苍欢觉僧不禁沉沉叹息一声,淡淡怅然于心头无声无息地流动。
这样的结果,令北疆佛脉实在难以接受,明明祥和之道可调和众生,为何却不能见容于天地?
“不然怎么办,我化禅寺也有妖廷的因果,先天妖灵正在我寺,所以我会选择妖廷。”
明陀觉僧淡然开口,梵音如潮,“佛如传灯,燃百千灯,方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
我寺化众生入禅,以呈因缘,人是有情众生,妖同样是有情众生,
我渡世人,亦渡群妖,佛法无边,终会令众生皆是净无瑕秽,内外明彻!”
对于明陀觉僧的决断,其它四位元神不禁微微一怔,旋即颔首以应。
毕竟化禅寺确实和吟善天女一般,和妖廷因果太深,实在难以切割,眼下既然人妖祥和难保,便只能选择妖廷。
那先天妖灵和化禅寺天生有缘,更是妖圣之姿,所以无论哪宗都绝不可能放手。
“罢了,既然如此,我炼威典道也选妖廷吧!”
字景仙尊眉眼一凝,已然下定了决心,淡淡开口,“典道也是威道,更是胜道,于劫中取胜的一方,才是我典道该选择的一方。
既然妖师要掀起劫争,相信除了我等北疆诸宗,戮族也少不得会插手,而以迦云真的手段,勾动天子也不奇怪。
便是他没有勾动,难道面对倾天劫争,那些大自在天子就会无动于衷?绝计不会!
金玉麒麟气运再强,亦有戮族可克制他!哪怕郑景星身为人皇,傲比日月,但他所执掌的实力委实不足以应对三族围攻!
所以,我炼威典道还是选择站在胜利者一方,言尽于此,各位随意!”
黑天寺、善见寺、欢喜寺的三位觉僧不禁迟疑了一会,难道真的要选妖廷,再与各域天宗于渊劫中一争胜负?
佛者,觉也,要解悟空,要去染心,要破迷执,要明色相,要除妄想,要知缘法……
但是,佛既入了世,佛也多愁痴。
三位觉僧沉默不语,心头似是有心猿意马难以伏下,难得莲花不着水,却如日月徒当空,此间不得净,此间不得明。
已然作出抉择的元神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因缘聚汇,糊里糊涂便可将因果搅浑。
也许下一刻就是分道扬镳,甚至不久之后,彼此便会于劫争中作过一场,实在难说。
“沉景既然是郑景星的命中劫数,想来我黑天寺怕是不能见容于金玉麒麟,唉……”
寂轮觉僧的眸子中恢复了清明,当即变得湛然深邃,“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我黑天一脉愿随彻雷妖廷入劫,于此观自在,于此见如来。”
善见寺的烛机觉僧同样淡然笑了笑,合十一礼,“罢了,不过见空中闪电,不过见日下飞萤,便是金玉麒麟亦是众生之一。
尊卑尘刹俱空去,谁辨其中与二边,高低曲折劫中路,不过芒鞋入尘间。
既在此,便驻此,非空非色,无我无人。”
苍欢觉僧则是瞬间苦笑了一声,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诸位元神,最后视线落到了吟善天女的身上,缓缓开口,“吟善处,自有欢喜,便生欢喜……”
各位觉僧当即同时合十一礼,口称,“善哉!善哉!”
吟善天女微微笑了笑,清淡如水,无有爱与憎,只有作出选择后的释然。
无论金玉麒麟有着怎样的意志,但万物皆有灵性,慈悲的道路是不会错的,佛也是不会错的……
大道如天,各行其道,漫漫去往心之所向,而不是窄如生死之桥,不得超脱。
麒麟啊,也许,你真的错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乱劫如渊
南域,耕云湾。
自破灭龙宫之后,整个南域的压力虽然骤然一轻,但仍有大量的修士御使着楼船,驰骋于碧波之上,一来是清剿潜伏的水属妖族,另一方面也是防备天魔从中原破域毁界。
南域各姓各宗的修士,无论蕴气还是凝真,若是没有其它派遣的话,皆是需要前往战潮轮值。
龙关秦正是本次轮换的修士之一,而在他视线的尽头,则是魔气如渊的耕云湾。
“哪有什么长明灯,哪有什么久久尊,不过是心中有困,不过是旧年束身……”
“有妙性于心间流转,方得灼灼明灿,天地不过一梦,行来不过一幻,落了花间,得了魔染,自在方为长安……”
“不须浮生叹坎坷,世事到头须堪破,风来花落,枯荣无错,始信有真,朝暮斟酌……”
幽幽魔吟自耕云湾深处飘来,如泣如诉,飘渺幻生于碧波之上,闻之,令人心生漫随流水的念头,欲得自在,欲得逍遥。
“注意,魔吟过后,多半便有无相魔头冲出,按照之前的演练,镇守住各自方位,切切不可疏忽。”
楼船上生出淡淡金光,虽不猛烈,却彼此交错重叠,浑然一体,仿佛披上了一层细密的光鳞,濛濛光华之下,更有铮铮龙吟响起,似是若有若无,却有清心定魂之妙。
此处心性破绽,其它修士知道,龙家人自己也知道,所以于炼心最是看重。
“关秦,指挥唤你过去……”
“好样的,兄弟!”有龙家人迎了上来,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而有力。
昂!
紧随其后,数十道恶浪喧天而起,首尾相交,席卷而至。
龙关秦故作夸张地咧开嘴,似是在发出无声地呼痛,旋即自己也大笑起来。
龙家人的傲性是与生俱来的,行止之间,不自觉就会冒出来,难以磨消,难以斩去。
“指挥,不知找我何事?”
迅雷不及掩耳,斗法业已落幕,龙关秦轻轻呼出一口气,集中所有道力于瞬间夺机争胜,果然有效!
不过他也知道,这般战法其实也有局限,若不是楼船在后,没有后顾之忧,他也不敢如此孤注一掷,这样悍然的一击,他最多只能坚持三击。
难道是昨日对赌灵石被发现了?还是说,前天喝醉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这是刚到的信,还有龙家特意申请的调令……”指挥看了一眼龙关秦,眸子中有着浓浓的遗憾之色。
瞬息之间,龙关秦已然把踏上楼船后,所有的犯禁之事都想了一遍,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哪里需要楼船指挥专门寻他来骂。
龙关秦凝着眉眼,毫不犹豫地冲到一处方位,祭出了自己的灵器“碧波杵”,瞬息之间,数十道水波当即幻出,纠缠汹涌,仿佛恶浪生出了灵慧。
“关秦来了,刚才辛苦了。”
龙关秦当即和一众袍泽挥了挥手,然后向着楼船最高的那层甲板走去。
好在,终是赢了,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而对面的无相魔头已然借风幻形,飘然而至,行进间魔光濛濛,缤纷洒洒,随时转幻,变化无穷,令龙关秦生出了不小的压力。
楼船指挥是惊天刑宗的修士,已然凝真八转,据说本次轮值结束就会前往虚天要塞历练,以期寻得破劫金丹的机缘。
“来啊,下渊身有龙血尚要为人,区区无相魔头就想惑我本心,看我将你镇灭……”
没有兀自逞强,龙关秦安然退回到楼船之上,就在踏上楼船那一刻,当即有诸多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每个人都是面带笑容,旋即甲板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无相魔头只觉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来,对面道子已然轰然杀至,更是瞬间以龙吟喝开了魔气防御,旋即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龙关秦暗中运使龙家神通,借由恶浪排空,猛然冲到魔头近处,电光火石之间,铮铮龙吟激荡而出,浩浩荡荡,仿佛千万斤攻山巨锤,猛然轰向了无相天魔。
龙关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才上船不久,但已然引起了指挥的关注,若是没有这纸调令,他极有把握将眼前的道子调`教成下一任楼船指挥,实在是可惜了!
怎么眼下会有调令?明明他才到战潮报道不久……龙关秦疑惑地打开了信纸。
“关秦大哥,好久不见,我交到了朋友了哦,哈哈哈!他叫公孙有常,他比较闷啦……
“我要去命昙宗修行了,宗主同意我可以带几个人去,关秦大哥不是一直想要转修神魔道么,要不要来命昙宗一起修行啊!一定会很有意思哦……”
“我们约好的,万一我哪天能修行了,一定要告诉你……好吧,我真的不是怕啦!虽说命昙宗考核很严,但关秦大哥一定没问题的,我也能够坚持下来!”
龙关秦看着手中那薄薄的纸,还有上面丑丑的字,嘴角不由得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眉眼中也有掩不住的开心。
他的视线接着便落到了调令之上,还有随令而至的另一封信,上面有着所有龙家金丹的道力痕印。
“关秦,虽然龙家讲究道途自择,但是龙家需要有人去照顾下渊,算是一种补偿。而对你来说,前往命昙宗修行,也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这并不是命令,而是我等的请求,以麒麟之名,以龙家之名,族里保证绝不会有任何干涉,所以,你可以按照本心来作出决定……”
龙关秦看着指挥,却看到对方耸了耸肩膀,神情中很是遗憾,又带着恭喜的笑容。
“早点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楼船上犯下的那些事……”
指挥不知哪里摸出来一瓶灵酒,悠然倒满了两杯,“青灵舟已然备好,喝了这杯酒你就走吧,少在这里矫情,这等机缘我求都求不来,居然被你白白捡了。”
“指挥你这是什么话,万一我就不走呢,赖都要赖在船上,谁让这里吃得好睡得好!”
龙关秦端起其中一杯,猛地嗅了嗅,“你看,这酒也不错,若是留下来,说不得哪天还能偷来喝了。”
啪!
整瓶灵酒已然丢到了龙关秦的怀中,害得他一番手忙脚乱,方才堪堪接住。
“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喝了酒就给我滚去命昙宗,说不得以后,大家还能在虚天要塞碰见……”
叮!
两个酒杯于半空中碰到了一处。
“虚天要塞见!”
“虚天要塞见!”
片刻之后,两人已然出现在楼船的一处甲板,一艘青灵舟正静静停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宝光,这可是正经法宝,映波而起,遁速无双,是南域天宗的特产。
龙关秦自认,就算是浑身上下连人带灵器尽数抵在郑记,怕是都换不了这件宝物。
“照顾好那头真龙,麒麟都认了他是人,可别让那些妖魔看了我等的笑话……”指挥重重在龙关秦的肩头砸了一拳,当即令龙家道子痛得龇牙咧嘴,没有半分夸张。
“瞧你说的,若是那小子行偏踏错,看我不削他……”龙关秦揉着肩膀,幽怨地看着楼船指挥。
然而就在一瞬间,两人同时抬起了眸子,眼中皆是不能置信之色,骇然看着视线尽头的耕云湾。
“魔潮……”指挥顿时咬牙切齿。
魔气滚滚,化风怒号,无尽的魔吟响彻天地两间,举目望去,入眼尽是惑心魔妙,以势不可挡的威势,倾天一般碾压过来。
明明是在天光辉映的碧波之上,瞬息之间,魔潮所至,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整个耕云湾仿佛化为了虚天的裂口,无穷无尽的魔头从中宣泄`了出来。
此间,已然化为了天魔的世界。
“走!”指挥向着龙关秦大吼一声,旋即向着楼船的最高处扑了过去,那里才是他应该在的位置。
龙关秦环视四周,整个楼船仿佛活了过来,有的修士冲向了楼船外的阵位,有的则是疯狂地以道力加持楼船上的法器……
而在他的身前,早已激活的青灵舟正静静停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宝光,等待着。
远处的天空和碧波,正在被魔潮飞快地侵蚀,一旦陷入荒芜和阴影的笼罩,便再不会有任何生机。
龙关秦的脸色已然变得煞白,整个后背更是被冷汗湿了个透,这魔潮当真是来得不巧,幸好因为调令,有一艘青灵舟正在楼船之上待命,不然怕是就死定了。
一刻钟之后。
龙关秦疯狂地向雷火阵中灌注着道力,他的身侧,有两个凝真正抱着灵石全力回气,边上还有五个蕴气已然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老子今日就是死在此处,麒麟也会为我报仇!混账天魔,老子会怕尔等?!给我死!”
龙关秦狠狠地咆哮出声,凶戾的雷火当即从楼船上激射而出,带着烈烈光虹,砸向无穷无尽的魔头,激荡得一众有无相天魔桀桀发笑。
不过雷火迅猛无匹,瞬息之间,数百飘摇乱舞的天魔眷属,已然被炸得灰飞烟灭。
然而,更多的魔气却是将楼船死死锁住,陷在了魔潮之中,无数冰冷无情的目光凝视着楼船,仿佛在看一只陷入了蛛网的虫豸。
指挥长长叹息一声,刹那间,平静的声音传遍整个楼船,“各位,有幸并肩一战,是我的荣幸……”
倏地,万千金玉光华从楼船爆发开来,仿佛金星银雨,也宛若沉沉黑夜中的一根蜡烛,以所有的光和热,妄图照亮无情的寂和暗。
只是,在各位大自在天子的眼中,在无数天魔的注视下,这一瞬可灭的莹光,是如此地微不足道,风一吹,就会熄灭,甚至都不需要风,自不量力的残焰,也会飞快地陷入沉寂。
魔气愈发浓郁了,楼船上的光也在急速地变弱。
“虽是有些不甘心,不过还好没有临阵脱逃……”龙关秦淡然笑了笑,于沉沉寂寂之中,爆发出最后的龙吟。
昂!
随波此去意难平,却取并肩一绽香。
光亮消失一空,倾天魔潮滚滚向前,仿佛挡者皆噬,无论浩瀚天地还是煌煌日月,无论有情众生还是无情万物……
……
“不错,文婉儿虽然是魔母,但有一说一,我委实没想到她留下的底蕴有如此之多,倒是让我不至于无米下锅。”
看着面前的统计,郑景星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天宗迁徙,总不能让别人劳心劳力,还要赔上灵石,那可就太不体面了。”
青慧仙尊淡淡笑了笑,语气中似有玩笑之意,“那几家若是知道了,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惊喜,不过羊毛其实也是出自羊身,也不知作为供奉人皇的天宗,该不该感激……”
其它几位东界的元神当即哈哈一笑。
金玉麒麟说无米下锅,实在是夸张了,人皇由各家天宗供奉,以前易皓沉为人皇之时,仅有东界天宗交了供奉,虽说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毕竟算不上宽裕。魔母代行人皇之责那几年,没有战事不说,又生聚有道,倒也攒下了一些家当。
等到麒麟道子证位人皇,四域的各家天宗既然要到东雍立誓,自然是很有眼力地带上了各宗的供奉,郑家甚至还把郑记总部给迁到了东雍。
用青慧仙尊的话来说,哪里见过这么多灵晶和灵材,眼都给看花了。
眼下虽然东界仅剩六家天宗,但莫名地,东界的诸位元神却感觉东界的实力反而是变强了不少,甚至根本没有当年对上窥真魔脉和妖戮两族的忐忑。
特别是天魔宗和碎梦楼被挖出为天魔暗子,令各家天宗都是舒了口气。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金玉麒麟带来的。
然而,东界诸位元神的喜悦却是被匆匆赶来的轩鹏仙尊打破了。
“南域落花一道的天魔破域而入,眼下已然侵蚀三成海界,残存的海妖也趁机生乱,企图牵扯天宗战潮。”刑宗元神眉眼中有着一丝不安。
“南域还有四家天宗,虽然不知诸脉落花天子的手段,但只要谨慎行`事,应当不会吃亏。”
郑景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仙尊还是先回南域,我也会尽快抽调战力前去支援。”
“我正是因此来向人皇辞行!”轩鹏仙尊点点头,果断应下。
“看来落花一脉对我证位人皇很是反感啊,我要想想请出哪几位元神,前去南域为我耐心解释一番。”郑景星皱了皱眉头,对着东界几位元神露出一个苦笑。
“人皇若有所遣,我等皆是愿意奉诏。”蓝香谷的万易仙尊微微颔首。
话音刚落,人皇宫负责监视各域的金丹已然冲进了殿中,神色惶恐至极。
“西极锁龙大营传讯,分锋妖岭的戾煞妖军有了异动,同时玄痕剑宗也有紧急光讯,破灭一道的天子同样掀起了魔潮,眼下正在僵持。”
金丹的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大滴的汗水已然从他的额头冒起,这对于金丹天人来说,几乎难得一见,因为只有心神几近失守,才会失去对天人道体的掌控。
“北疆无间寺传讯,隐在彻雷妖廷的四寺一宗,要求北疆之地移交半数新生佛子,否则为了宗门传承,只能支持彻雷妖廷拿回故地!眼下妖廷大军已然临界对峙!
而诸脉若尘天子也同时掀起魔潮,欲要破袭北疆之地,郑家立阵未稳,损失惨重,昂阴仙尊已被重伤,好在被万鬼黄泉宗抢出。”
东界的诸位元神当即一怔,难以置信,旋即转眼看向郑景星。
“知道了……”
郑景星淡然叹息一声,环视了东界的元神,轻轻开口,“看来是有***烦了,东界的妖廷和戮族,必然与此有着勾连,不出意外也会起劫生战,以牵扯我等东界天宗的战力。”
诸位元神默默点头,居然是诸域同时生劫,恐怕正是要令各家天宗首尾难顾,令人族四域各自为战。
魔气欲成潮,妖云催杀身,戮血随衮衮,诸劫共纷纷。
大劫啊!
第七百章 碎运祥和
佛是觉,亦是痴,若不沉迷,如何看破。
明王以金刚之性可得正觉,菩萨以平业之性可得正觉,罗汉以慧法之性可得正觉。
“所以,行不守誓戒,身带无上恶业,更不得自性清净,尔等如何不是佛敌?!
北疆之地万般皆依因果,若非佛敌临世,我这佛狱如何能升到阳世之中?!”
沈采颜柳眉倒竖,纤睫傲立,眸光昭昭中尽是寒意侵袭,极具威严,话中的腾腾杀气甚至就连血海元神都不由得为之侧目。
天地之中仿佛换了人间,铁刃之山宛若刀插,森寒铁链缭绕飞舞,铮铮哗啦之声不绝于耳,更有红莲火海沸石熔沙,纷纷洒洒,熏染得天地皆是火红,甚是绚丽可怖。
浩瀚梵音由虚空中幻化而出,响彻乾坤,隐隐约约,无数北疆城池的幻象在冥狱上空沉浮腾舞,隐现不定,映出无数善信的愿景与称颂。
“佛敌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乃堕恶道,不得超脱!
一切我今皆瞻礼一念间,
恭请大慈大悲佛母护持!”
“戮佛!杀妖!”
万千战鬼同时怒喝出声,激昂的喊杀声轰鸣响彻,好似真龙出海,宛若凶兽破笼,直将人激得血脉愤张,心潮澎湃。
“你若是毁了祥和气运,你就是整个北疆的罪人!”
字景仙尊的眸子中同样生出遗憾之色,要想避开道誓的反噬,最没有后患的两种方法,其中一种便是勾连北疆的祥和气运,挡下北疆各宗的道誓反噬,这也是彻雷诸宗原本的打算。
似是暴力与野性彼此对抗着,仿佛慈悲与生存彼此吞噬着,不停地厮杀,不停地对抗,相互完美混合了起来。
仿佛天地中两股沛然巨潮激荡在一处,溅起了破皮颓骨狂,晕染了泛泛生死徨,命数贵贱皆一往,共赴了魂断神伤,就如天风中的摇曳血浪。
轰!
战鼓如雷,轰然于天地两间,刃甲流朱,明耀于血战之地,铮铮烈烈,惊天杀意当即冲霄而起。
铺天盖地的战妖皆是赤红着双眼,尖牙撕扯,利爪挥舞,要挣脱樊笼,要夺得生路,没有环佩琳琅,没有赞叹琼芳,只要烈烈去夺,只有狠狠去抢。
是如此地瑰丽,是如此的明丽,甚至分不出谁更冰冷。
既然你等甘愿为佛敌妖伥,哪里配说什么祥和之道,自当为佛狱所阻,自当为无间所罪!
我以无间狱主告乾坤天地,告一切有情众生,四寺一宗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鬼为昨日剑,未肯轻许勾销,
只可惜被无间佛母窥破了心思,对面也兀自勾连到了祥和气运之上,进行疯狂地争夺。
暗中勾动祥和气运,便可凝出如意佛身,将北疆劫争中立下的道誓化解,否则一旦诸圣冲入北疆之地,反噬不小,于劫争之中有如此破绽,足以毁身夺命。
“无间佛母,你别忘了,当年你不能见容于命昙宗,是北疆佛脉收留了你!
“我于北疆行`事,只遵循因果,只遵循心誓,我沈采颜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北疆佛脉的地方。
无间佛母明明可以视若未见,便能轻轻松松左右逢源,不落杀劫之中,偏偏要来插手因果,实在令各位觉僧顿生无明之火,当真佛陀也生怒,菩萨也生恼。
嗷!昂!……
甚至予了你各寺的本愿经,你方才能够凝出无间佛狱之韵,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的?”
无数凶悍的战鬼分为八部,列阵而上,澎湃如潮,金甲寒刃更令杀威大炽,浪卷涛奔一般杀向了妖军。
浩瀚的幽冥鬼气与渺渺天光相映,与深微佛性相合,当即化为蒙熏法界,随处结出大慈悲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更有慈悲音,解脱音,大狮子吼音……
无尽的妖兽嘶鸣冲天而起,宛若滚滚雷音震耳轰鸣,漫天妖气风起云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化,竟呈龙虎汇聚之态,现万兽哮天之形。
面对一众觉僧的叱喝,沈采颜轻轻将青丝挽到了耳后,佛袍飘荡于天风之中,森然的目光好似一柄利刃,要剖开每一位觉僧的佛体。
只是,现在各位觉僧也不敢放手,不然北疆的祥和气运便会与各寺彻底断了勾连,甚至还会反过来为无间寺独自掌控,成为劫争的一大利器。
气运之道非进即退,争夺之机往往只有一次,一失永失,再难重得。
众生何等多娇,许了明日意,
无间佛母淡然笑了笑,对面的觉僧和天女同时神色一黯,已然猜到了诡谲傲性的佛母要做什么……
沈采颜悠然一笑,战鬼与战妖的厮杀之上,是她明丽的佛姿,正与天公试比高,眸中尽是心高气傲,自见飒爽英豪。
哪知道无间佛母当即翻脸,丝毫不念旧情,眼下更是仿佛直接针尖对上了麦芒,雷霆撞上了地火,宁愿将祥和气运毁了,都不给各寺觉僧任何机会。
轰!
整个北疆上空顿时出现浩大天网,若隐若现,当即便有沁人心脾的禅香弥漫天地,好似来到了众生极乐的地上佛国,让人心生向佛之心,此物正是北疆祥和气运的显化,是北疆佛脉的愿力,最具有灵性的凝练。
她深知,无间佛母已然意若明王,心如金刚,翻脸就在眼前。
佛为慧意刀,淡看众生苦老,
我试红莲汹汹烧,我试寒刃不肯饶,
天意不许天地摇,命数不允血予浇,
祥和气运幻化的天网之上,当即生出了巨大的凹陷,好似被什么紧紧攥`住了,看得诸位觉僧眼角抽`搐,甚至气为之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吟善天女痛惜之声传来,眸子中有着深深的失望。
那双凤眼中自带铮铮,眸子中的冷意更是直令人望而生畏,恍若明王入世,碾花踏尘。
却见她不快不慢向着四面各行了七步,旋即一手擎天,一手抓地。
“若是还有点气性,你们这些佛敌也千万别放手……”
天女幽幽叹息,眸子中多出一抹心灰意冷,似是诉说着遇人不淑,所托不诚,对面的故友哪怕入佛多年,依旧是气性如天。
若是目光可以灭圣,无间佛母早就被各位觉僧千刀万剐了。
却是不许弯了腰……”
无根浮萍无根浪,天生无慧亦无妨,窥得一缕食人香,任尔天纲地纪不得狂,当许孱蝉抱寒霜,更要万灵得绵长,跌撞直奔生向,恣意狠嚼一方。
不能让!哪怕毁了都不能让!
只盼四寺联手,佛力更加强横,能争过对面。
八部之众席卷而上,仿佛激荡的人海大潮,人人拔剑挥天,狠狠地要斩个不悔不退,已然将妖军倒卷了回去。
便是同为无间寺一方的四位元神,亦是不自觉地喉头轻咽,目露骇然之色。
“渊蛊你上次来北疆劫争,东界对上的是这位?
我的乖乖,若是你入阵,怕是躲不过身死道消。”
心蛊魔教的心蛊仙尊面容冰冷,声音中却有着压抑不住的甜糯之意,出言之间似能勾动人心,浸染心脾,不过此时出言却是多出了一丝郑重。
“的确是厉害得没边了,鬼阵至此,足以倾覆天地啊。
这还不算,据说还有位宗布大鬼王,轻易不得出,鬼性之凶丝毫不弱于无间佛母,端是至凶至戾。”
渊蛊仙尊将手一摊,眸子中的神色更是有些后怕,当年是风尽殷入阵应了劫数,不然,三位东界的元神说不得便会陨落一位。
缺冽仙尊同样惊得目瞪口呆,北疆劫争之时遥遥看到劫阵之中,还不能细观这万鬼旌旗的玄妙,眼下铺陈于天地两间,才让他看了个明白。
这是……
血海元神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好家伙,八阶灵宝的顶峰,而且看起来已然寻到了前路,距离凝就九阶种子,只不过欠缺一线灵机而已。
血海炼到这一步用了多久?一万年还是八千年?
最后还是自己拿性命赌了一次人心,才堪堪踏上了九阶的台阶。
渊劫之中的绝代之才,实在是不能比啊!缺冽仙尊不禁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声。
倒是原家的折叶仙尊淡定得多,南域四姓对刑天之主的厉害眼见心明,这位既然能与默舒争锋双英之名,如何能不厉害。
人族各域早就有传言,天地中有明暗两位炼器大家,明的就是劫宗元神,仙藤之主,渡弥仙尊。
至于暗的,不就是眼前这位么,鬼道神通凶残煌煌不说,于炼器一道更是别有玄奇,不输玄兵劫宗分毫。
煌煌烈烈的军阵鬼气骤然加持在沈采颜的身上,却见她幽幽一笑,清丽的眸子中全无一丝温度,冷若冰霜。
不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也不是超凡脱俗的无情,而是宛如众生漠然地看向高高在上的天,旋即以身为土,块垒为塔,慢慢向上重叠着,伸展着……
总有一日,可以捅破头上的天,抵达心中的愿……
北疆诸圣同时沉沉叹了一口气,相视无言,佛鬼之性熔炼至此,实在已是到了甚深之境。
放下各自的立场,便是诸位觉僧也不得不承认,于佛性修持上,无间佛母已然不输觉僧天女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天空中千条瑞气蒸腾不休,朵朵祥云灵芝一般垂落,宛若璎珞丝涤,绽放万千异彩。
嘶啦!
刹那之间,佛光妙相尽数碎为光屑,厚土更是炸开,深陷出一条条的沟壑……
仿佛碎天裂帛的声音响彻于天地两间,崩裂云霄,恐怖至极,直令人有着生死不能自主之念。
北疆祥和之运,已碎!
诸位觉僧同时合十一礼,眸子中皆有深深的悲凉,“我佛慈悲!无间佛母,你终是毁了北疆祥和!”
沈采颜面带冷笑,凛冰寒雪似的眸光,水盈盈,森森然,十分犀利!
“毁就毁了,难道还要挑日子不成!”鬼母撩了撩鬓边青丝,妩媚神情中带着丝丝不屑。
天女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沈采颜,幽幽一叹,“佛母,你大概不知惹下了何等因果,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诸位觉僧同时淡然颔首,同时出声,“佛母,若是他日因果来报,希望你不要后悔!”
因果嘛?
沈采颜转过眸子,向着幻景中的无数北疆城池看去,淡然而慈悲,无悔而清丽,仿佛世不可移,宛若时不可易。
万鬼旌旗主魂在此,得军主之令,万物皆可杀之!佛也杀,妖也杀!
不看因果!
……
吟善天女凝视着远方那森然凛凛的大狱,不禁潸然泪下。
往昔所有情分,已然于一日之间全数耗尽,她本以为沈采颜会故作不知,任由北疆诸宗暗中勾连祥和气运。
不想,对面终是不愿沉默,也不愿予一分活路给佛脉和妖廷。
天女十分不解,算计堪比妖师的玉诡难道就看不出来,此次劫争中人族必然大危?
此时明哲保身才是正道之选!何必螳臂当车!何不装聋作哑?于劫争中独得不败之地。
吟善天女的神色有些黯然,悠悠的过往,终归是消逝于天地之中,终归是随逝水远去,蓝菩丢了性命,佛母离了心意,最终,这彻雷妖廷只剩了她。
只道昨日无瑕,凭栏黯然笑话,换了红尘中来相杀,难问故人心可假,徒论道,徒赏花,徒于华年求净法……
今日哭君吾道孤,应知劫后相见无。
一个丽影出现在吟善天女身前,二人静立,沐浴在天光之下,皆是沉默。
过了良久,吟善天女幽然叹息,“见过第九明凰,今日之败,是我等误判了无间佛母的性子!
她既然在人皇之前立下了道誓,以她的冲天气性,又岂会背誓而行,哪怕故作不知都不行。”
“无间佛母能与刑天之主并称于世,气性之高早就闻名天地,会如此倒也不奇怪,非是这等煌烈的性子,不足以成就那般杀狠的鬼军。”
第九明凰轻轻点头,傲然而立,犹如旷世仙子沐浴霞光足履于尘世之中,“只是我等时间不多了,若是北疆诸宗不能破誓入界,我等名不正言不顺,于战力上也是大损。”
“我明白的……”天女幽幽看向远方,她知道,那决然断谊的丽影,必然就立在煌煌军阵中,要应她不久前立下的誓。
而自己,则要带着一众北疆元神破了昔年的誓。
“既然不能以祥和气运凝就如意佛身,那就以凡人血怨来凝就业报佛身,以此来抵消各宗道誓!
彻雷已将凡人清点完毕,只是溯雪的凡人转移,还请明凰督促一番,越快越好!”
天女抬起眸子,目光变得平静而漠然,轻轻颔首。
“云真既然派我到此,正是要协调两大妖廷,天女放心,此事由我亲自过问,溯雪妖皇必然全力支持!”
话音出口,第九明凰展颜一笑,“一路不通,自有他路,更何况四域同时战起,团团围困,内外夹击,比起人族天宗,我等却要从容得多!”
天女点头笑了笑,眸子中的光变得清丽而无情。
就如寺中的佛陀,淡然地看着一切众生,不言不语,不评不判,自然于无上道永不退转。
第七百零一章 战力不足
北疆,中原一线。
“老子还没有再逛麒麟楼,岂能被你等天魔给落了?老子就连真龙都见识过,岂会怕了你们这些魔奴!”
郑屠解仿佛置身于七星阵构筑的礁石群中。
无穷无尽的魔潮倾天一般打来,将礁石群整个没了顶,砸出碎玉与琼波,砸出`血肉和魔气,旋即又无奈地退去,不多时又如潮汐再度打来,似是永无休止。
循环往复之间,万千魔气不断消弭,天魔眷属血肉横飞,而七星阵绽放出的神通光华也开始变得忽明忽暗,甚至忽然解体或是没于魔潮之中。
作为郑家的新晋金丹,郑屠解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护持着视线内的七星阵,不被有无相真魔所击破。
得益于虚天要塞不断对七星阵的推演精进,眼下,甚至已然可由蕴气后期构成阵式,虽说神通威能稍弱,但数量更多的蕴气修士,依然弥补了凝真七星阵数量上的不足。
有着蕴气七星阵的加入,虽说能更为有效的削弱魔潮,但这样的七星阵,因为道力本身的限制,却是没办法对抗真魔级的天魔。
比不得凝真构成的七星阵,面对有无相真魔,多少还能过上几招或是坚守待援。
所以,需要各宗金丹出手抵挡。
而面对若尘一道诸脉天子掀起的魔潮,万鬼黄泉宗、郑家、南尘星宗所有的金丹几乎可算是倾巢而出。
看着骤然出现在数百丈之外的那两头有相真魔,郑屠解当即激荡起道力,对于金丹来说,这样的距离已然相当于凡人执刃照面于三尺之内,一旦被其中一头真魔缠住,怕是周遭的七星阵,不见得能挡住剩下那头真魔的森然魔威。
当然两头有相真魔也颇为犹豫,七星阵能遮掩金丹气息,这才彼此不知不觉地撞在了一处,只要对面出手缠住己方,待魔潮一退,顿时就是被四下围攻的局面,必然魔染自在。
郑屠解知道郑子固就在他震位的方向,但魔潮未被磨消之前,神念无法探远,说不定郑子固面对的真魔还要更多,眼下只能靠自己。
没有任何犹豫,双方猛然撞到了一处,如同龙卷风飚卷一般,狂野暴虐,似是完全不成章法,虚空中当即被双方爆发出的神通光华和森然魔妙映得灼灼一片。
郑屠解身外汇聚出数十匹练似的长虹,夭矫飞腾,一半为幽银之色,散发着冷冽入骨的寒气,另一半则是赤红如火,似乎燃焚之性发挥到了极至。
而两头有相真魔,道道魔气从魔躯中垂垂而落,仿佛无数魔蛇匍匐攀爬在绝岭之上,探头喷溅出毁体蚀心的绝毒,散落于此间天地。
爆发的一瞬间,电光火石,却是于灵台中变得极为漫长。
轰!
千百条寒光炎意乱窜,银雨飘洒,同时森然魔气也剧烈地变幻着,无穷异象纷呈。
几乎同时,仿佛是打开了某种机关,周遭的七星阵爆发出更为璀璨的光华,与魔气和血肉碰撞杀伐,斗战之声密如雨点。
寒火之意的长虹死死和两头真魔纠缠在一处,两头有相真魔同样也是全力爆发,魔气滚滚,魔吟阵阵,将搏命所在遮得风雨不透,仿佛睥睨众生,可以予取予夺。
“喝!”
郑屠解仿佛一头蛮荒凶兽,眸中似燃烧着蓝赤二色的火焰,狰狞凶恶,气势不凡,令人难以直视。
其中一头真魔仗着有相魔躯坚固玄妙,当即挡住了郑屠解,无量魔气凌厉迫人,映得血光大作,生死难料。
几息之后,郑屠解一口精血吐出,他的眸子中却是带着“真不容易”的意味,眼下虽是伤得不清,但好歹活下来了,道力未绝,神通能使。
来不及多想,郑屠解猛一咬牙,悍然冲向第二头有相真魔,炼体而得的匹练光华甚至显得极为狰狞,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可是,老子还没有重去麒麟楼啊,血亏!”
浩瀚魔潮中,坚固礁石群的一角,凶狠至极的战斗再度展开。
一方有着决然不退的意志,一方有着大自在天子的命令,皆是无悔……
霎时间,诸多七星阵与无量的天魔眷属同样地碰撞在了一处,恍惚间如有两条恶龙纠缠交错,分生死,映杀诚,壮丽幻美中有着至危至险。
“我居然没有死?”
不知过了多久,郑屠解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的光景渐渐归一,旋即迟钝地冒出一个疑问。
“当然,还好有几座七星阵拼死将你遮在了其后,方才抢了回来,不过子固却是……”
郑屠解看着自家仙尊,张嘴欲唤,却是无力出声,唯有滚滚泪水缓缓跌落,砸在地板上,无怨无悔得了一个粉身碎骨。
不登长生船,不求长安眠,只恨魔染天,必有铮铮还。
……
东界,戮地。
袖月郡主不由得轻摇螓首,“玄笼灵尊,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作为后辈,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你学习。”
二人的脚下,整个繁宴城所在亮起了淡淡的盈光,层层迭迭,彼此勾连,似是幽幽交织成了一个梦,一个天地的梦,一个圆了缺的梦,一个融灵亿万有情众生的梦。
犹如镜中月水中花,却也是真实不虚的洪流大势,于天地中碾压而过,于春秋中执着坚守。
“我这种朽气深深有什么好学的?你需要的只是一些岁月的沉淀,有的东西便可自然而得,这才是令我羡慕的,如郡主和妖师这般英才,我戮族却是根本拿不出来。”
玄笼灵尊摇摇头,眸子中有着淡淡的笑意,“我不过是守财奴一般的性子,不过万幸到了该用之时,我倒是还算舍得。”
灵尊的目光温和而淡然,却令袖月郡主正色颔首一礼。
她不曾想到,玄笼灵尊为了此次劫争,居然有魄力拿出戮族最大的一张底牌,是该说眼光极好呢,又或是极有魄力呢,还是说沉稳之人其实也有悍然敢赌的时候呢。
恐怕世人都被玄笼灵尊的老实模样骗过去了,若论眼光高明,除了妖师,怕是也没几人比得上这位自称老朽的灵尊。
“我戮族为何要选这繁宴城立基呢?”
玄笼灵尊的笑容中有着一丝自傲,“无数春秋的等待,无数岁月的经营,自然不会没有任何理由。”
灵尊的目光看向了下方的城池,宛若在看着最宝贵的珍宝,也仿佛是在看自己过往逝去的春秋。他自信,包括他自己在内,最开始的那几位戮灵,同样是二次渊劫中的天纵之才,绝不会弱于当世的任何道子。
比如,选了此地分割人妖两族,就是神来之笔。
“各位初代戮灵确实深谋远虑,留下了如此底蕴,当真厉害!”
袖月郡主已然心服口服,戮族厚积薄发,生生从二次渊劫熬到了三次渊劫,终于获得天地承认。
当年种下的种子瞬间便得了风光水土,成为了戮族最大的底蕴之一。
“事实上,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人族天宗和各大妖廷之间,现在应该还是盟友的关系。”
玄笼灵尊其声朗朗,仿佛在讲述一段浩浩荡荡的宏伟史诗,随着他的话,整个繁宴城仿佛化为了铺陈于大地上的帛纸,巨大的文字于虚空中舒展开来,显痕于纸上。
在这涛涛历史长河面前,袖月郡主微微颤栗了一下,眸子中多出一抹敬重之色。
万载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不过有的决断却于天地中留下了极深的痕迹,哪怕春秋明灭,终有那绝境之中的挣扎,明艳得如此动人,不甘得如此铮铮。
“……人妖结盟于此,协力以气运封天,共抗天魔破袭……”
不长的几句话,却是道出二次渊劫之时,诸脉天子的赫赫魔威。那是行猎于天地的大恐怖,那是自虚天随时破界的难解题。
便是妖圣都不得不结为妖廷自保,人族更是需要人皇庇护,但即便是这样,都难以抵挡诸脉天子的攻势。
“喏,你看见了,上面并没有说盟约什么时候结束,只说魔消盟解,大概当时立约的妖圣和元神,皆是恨极了天魔,所以一心想着先将天魔挡下甚至杀绝,人妖才会于天地中彼此相争。”
灵尊悠然一叹,摇了摇头,“可惜啊,没想到封天的效果太好,诸脉天子直接被拦在了天地之外,虽是虎视眈眈,却也无计可施。
后面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妖廷开始分化人族天宗,人皇也就借机令各家天宗扩出了四域之地,各有算计,只不过是亏是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袖月郡主不由得怅然一叹,当年的各大妖廷分化天宗,绝不会料到这一决定经过漫长的春秋,最后会危及到龙凤贵血。
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因人妖两族于繁宴城所在结盟,承诺以气运封天,所以此处也是除人道秘境之外,唯一能勾连人道气运的所在。
只要人妖盟约未解,只要诸脉天魔未灭,我戮族就可以和人族共分天地气运,甚至于短期内,还可压制人族气运,这便是我戮族成为天地主角之一的底气。”
玄笼灵尊已然嘴角溢出殷`红鲜血,灵躯上似乎承载了千钧之重,不过他的神色却是变得轻松不少。
浩瀚的雷霆已然于青冥中炸响,密如雷珠,仿佛百万天鼓怒鸣,繁宴城所在尽起回音,一时间天摇地撼,声势极为骇人。
肉`眼可见,那虚幻的盟约之下,已然生出人道气运的幻形,整个繁宴城仿佛一座巨大的地牢,那些人妖会盟的约定化为了枷锁,于此地至山海阔,于此时至杀劫尽,龙不得腾空,凤不得翱翔,麒麟不得踏云。
倏地,烈烈雷霆飞快散去,化为了层层祥云瑞霭,好似涟漪卷起,盈盈光辉更是透地而出,充斥了整座繁宴城,直将整座城池尽数映照的璀璨晶莹。
袖月郡主当即长长舒了口气,心头的大石终是落了下来。
劫争之事,一在神通,一在道力,一在气运,戮族眼下直接压住了人族的气运,于此次劫争实在是大大有利。
……
东界,东雍人皇宫。
郑景星调配好东界天宗,眼下`流光苍道、烛星灵门、蓝香谷、太虚剑宗四家,已然移镇戮地和人族的交界之处。
果然不出所料,那里已然出现了两大妖廷的联军,甚至还有戮族。
好在,四家天宗皆是底蕴深厚,才没有吃了亏。
流光苍道有三位元神不说,更有言出法随的大神通,烛星灵门长于窥天夺秘,太虚剑宗的剑修斗法犀利,便是仅为一位元神的蓝香谷,也有镇宗灵宝。
至于窥真魔脉的方向,则由素卿幻宗负责监视,同时也是东界唯二的机动战力。
郑景星看着手中各域送来的战报,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眼下,倒真是陷入了被四面围杀的局面了。
虽说元神战力有些捉襟见肘,但好在灵材和灵石倒是不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啊,可是有些事情灵材和灵石解决不了问题,始终还是缺战力。”
青慧仙尊幽幽叹息一声,语气很是感慨,“不知生院之主何时能道体复原,虽说他性子古怪了一些,但人皇以劫争之名征调他,必然不会拒绝!”
“这个自然,姬宗主虽说行`事悍勇了一些,但有一说一,若是他在,我怕是要安心不少……”
郑景星轻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他总不能跟幻宗元神说明,那人已然杀回西极找迦云真的麻烦去了。
各司其职,各安其位,本体有他要忙的,郑景星眼下也半分轻松不下来,人皇肩上的沉沉责任,仿佛一座太古神山压在心间。
郑子固死了,郑屠解差点没抢回来,若尘一脉天子的杀伐手段皆是走的无情道,很是厉害,万鬼黄泉宗已然再度求援。
北疆佛脉虽被破了祥和,但似乎还不曾放弃,一定要破誓随妖军入劫。
南域的情况也不大好,只能算堪堪挡住了落花一脉的魔潮。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元神战力不够,而目前也只有命昙宗拿得出神魔战力可作支援,便是有两尊神魔天命不便参战,但其它的后天神魔却是可以倾巢而出,当能有助于巩固防线。
想到此处,郑景星叹了口气,当即映心给本体姜默舒。
第七百零二章 神魔杀至
后天神魔一道,不以执着长生为念,不以明赏神通为趣,虽然如今已被姜默舒破开了元神前路,但论及根本,终是为了速成元神战力而造就的法门。
最上为神魔天命,御主和神魔命数相契,灵性合一,不仅可一跃而登天,斗法争胜也丝毫不输圣尊,甚至因为神魔天命往往未证长生,斗起法来反而凭空多出两分凶威。
其下为神魔之主,以观想神魔来反映天人道体,以此方才能御使神魔出击,虽然也有元神战力,但却不能持久,限制更是颇多,比如不能冲上虚天,比如有映心之危……
但哪怕有着诸多不便,元神战力就是元神战力,能于劫争中抢得一分胜机就是一分胜机,这等以金丹为薪材的劫争之法,正是妖魔横扫天地之时,人族各宗于绝望中爆发出的求存挣扎。
眼下,面对相似的渊劫,命昙宗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劫争临头,正合神魔杀伐于阵前。
神魔大殿之中,各位神魔之主坐在座位之上,全然没有半点声音,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人皇传讯于我,妖魔戮三族同时发起劫争,各域被前后夹击,元神战力已然十分吃紧!”
姜默舒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砸入众多神魔之主的灵台之中,令不少人的眼中燃起灼灼的光,仿佛野火于黑夜中骤亮,似是要焚了一切,来照,来耀,来阵前搏一笑。
如此战意,可惜却无人有心来欣赏,倒是殿中气氛变得凝重了几分,麒麟天中的劫争局势已然万分凶险,内外夹击,三族共伐,四面围打,隐隐到了难以破局的地步。
所有人都清楚,在有心人的勾连引导下,第三次渊劫已然全面爆发,人族天宗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众位神魔之主的视线顿时集中到了命昙宗主的身上,道子眉眼温和,甚至湛然神色之中,还有一种安详的味道,不过没有人会怀疑刑天之主心中的铮铮之意。
天地无知,众生当晓,神魔为证——妖恨魔憎,岂非无因。
姜默舒微微叹息一声,只觉得胸中有火,想拔`出杀剑直冲分锋妖岭,将一切都尽数斩为齑粉。
他知道,眼前的诸多神魔之主,怕是会有不少人再也无法回到命昙,或是陨落于妖圣爪锋,可能陨落于天子出手,又或陨落于灵尊妙法……
“眼下,劫争局势烽烟四起,或者说,已经有不少地方岌岌可危!”
姜默舒的语气先是变得低沉,随后又逐渐变得高昂,仿佛一团火在他的胸口灼烧,又从七窍之中汹涌喷出,
“后天神魔一道为征伐之道,曾有各位中兴祖师耀光于天地,留痕于人道,
各位神魔之主皆是曾经观想过自峰神魔,想来也能于神魔战躯之上,感受那份千秋万载沉淀下来的赤诚。
与妖魔斗,其意若铮,向天地行,此去呈诚。”
说到这里,姜默舒环顾了一众神魔之主,抱以一个歉意的笑容,就如朗月清风,自然清爽。
“所以,以自身映照神魔来分划,命昙宗所有神魔之主,全部前去支援各域战线。”
顿了一顿,姜默舒猛然竖掌向下一挥,仿佛斩断了心中的那抹犹豫,“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伏宇初愕然问道,“宗里若是仅留凝真驻守,会不会有失守的风险……”
“无妨,等打开宗门大阵,隔绝命昙内外,想来凝真也够护卫了。”
姜默舒微笑颔首,“至于宗里这些瓶瓶罐罐,不算什么!而那些妖圣的尸身,我还嫌太占地方,真要有人胆大包天至此,我于劫争后亲去寻回因果。”
他轻轻地摇摇头——劫争所在每多一位神魔之主,便多出一位轮替的对象,生还的机率便会大上一分。
劫争胜了,一切都有,劫争输了,万事皆休,眼下,哪顾得上其它,一切皆为争胜。
“神魔之主轮换,神魔战伐不停!”道子娓娓道来,不过却如斩钉截铁一般!
既然杀劫已成,那无论妖圣还是天子,又或是灵尊,大家正好一起于劫争之中卷起来!
无论如何,拿金丹来和妖圣、天子、灵尊对耗,人族的天宗决计算不上吃亏,这是命昙宗的各位先辈早就拿性命证实了的。
神魔之主累了就换,死了就替,横竖有着神魔天命在,后天神魔一召便回。
现在,就来看看,到底谁卷得过谁!
“金倌染!”姜默舒淡淡说道,
“阴华峰待令!”灵慧女修恭敬地执礼开口。
“你带阴华峰的神魔之主前去支援南域,落花一脉的天子未曾显露任何灵异,怕是所谋不小,有你前去,我才安心。”
金曦之主慨然领下了神魔喻令。
“郑冰尘!”
……
神魔喻令宛若流水一样分布下去,整个神魔大殿已然化为了鼎沸的滚水,人心发烫,战意烈烈。
整个命昙宗仿佛一只潜伏爪牙的凶兽,缓缓张开了双眼,开始抖擞精神,冷冷地看向天地四方。
取神魔铮铮意,映天地杀伐身,恰逢劫争动,我血任平生。
……
修行争前,命劫争消,逝水常争人当老,且敬长路迢迢,亦品杀尘浩浩。
血与火烧,剑与戾咆,于此间天地中是如此地廉价,只付了争杀忙戮,顾不得徒劳悲号,顾不得魄散魂消。
洒下的妖血,陨落的修士,仿佛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天地的注视中,秉承着各自的意志,激烈地撞到了一起,皆不肯退。
“默舒看起来也不轻松呢。
不过劫争之中多生喧闹,无论是斗智还是斗力,夺得胜机才是王道,我吃了他这么多亏,难得能将他陷住,当真不易。”
轰!
水镜显化中,百丈高大的后羿神魔,正于云界上方凶狠搏杀,擎天踏云宛若神人,不时便会撕裂妖云,将沉沉黑暗照亮,斗法声势激烈极了。
无论是气息,还是神态,甚至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带着煌煌的意志,坚若金刚,厮杀烈烈!
便是于水镜之中显化而出,也是顶天立地一般,令人气为之夺。“不愧为后羿神魔!”
第三明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完美的玉颜上已然露出一丝苦笑,“若不是神魔就在眼前,我绝难相信这会是修士能祭炼出的元神法相,他的心神怎么承受得住?!”
一尊神魔,像沉沉的山岳那般立在天地两间,踏着无悔,执着刚毅,不管如何难以置信,这样的神魔的确被人邀到了麒麟天。
无论是锁龙大营还是虚天要塞,似乎都因为后羿神魔的出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宛若天风吹拂化为了狂飓怒号,掀了天地狂潮,似生心火烈烈烧。
神魔对面的三位妖圣,皆是露出了骇然之色。
只见昂藏神魔微微颔首,眸子中沉稳而淡漠,无情而有执,下个瞬间,已然大步朝着其中一位妖圣猛地冲了过去,宛若天河奔泻恣意歌,好似日月悱恻不肯蛰。
浩瀚长风落怀,磅礴惊涛也似。
难以想象,后羿凭借克妖之性,竟然就能挡下三位妖圣的合击,怪不得当年能胜过了蓝菩妖圣!
明凰不由得幽幽叹息,这就是人族的绝代神魔之才,呈于天地的杀诚。
“明凰不用灰心,虽说后羿极为克制妖族,但于麒麟天中,也仅有这一尊!
以杀劫将他锁在此地,广阔天地便能任由真凤自在翱翔。”
水境之前,迦云真悠然转身,淡然开口,“这是煌煌阳谋,哪怕默舒再是不甘,也难以挣脱。”
水镜之中,无穷无尽的妖云漫天而起,汹涌澎湃,向着后羿神魔涌了过去,虽然很快被神魔战性激荡开来,化为残缺妖躯洒到云界下方,不过,只要未死,只要一息尚存,妖云中的妖族就会更加凶悍地扑上去。
三位妖圣狭风裹云,也同时缓缓围了过去。
会逃么?
凶狠的战韵由百丈神魔的战躯爆发开来,条条凶戾,激烈迸射,无形的波纹激荡,仿若洪荒龙蛇睥睨群妖。
云界之上,是神魔在烈烈战喝,恣意张狂,
“逝水中不愿低眉袖手,红尘里不肯缄口回头,
魔也忧,妖更愁,生死来勾,独路独走,
杀伐更不休!”
轰!
三位妖圣同时扑上去,舍生忘死,沛然真力碰撞,浩瀚潜劲激荡,仿佛千万焦雷竞相爆裂,震耳欲聋,响彻天地两间。
后羿神魔怡然不惧,眸子中有着灼灼明光,兜头便向妖圣反冲而去,就如一座巍峨山丘活了过来,扫荡寰宇,仿佛无论凶狠妖圣还是浩瀚妖云,都能将之荡平清空。
妖师看着水镜中宛若天崩地裂的景象,淡然一笑。
这就是全面爆发渊劫的残酷,杀中无谎,劫中无谎,也许刑天之主之前可以借着偷袭,落陷了几位真凤,但只要将之陷入劫争之中,便能令其分身乏术。
“那要是刑天之主不入此次劫争呢,他若是不出手,一直暗伏在天地中,依然会是极大的威胁。”
第三明凰看着水镜之中傲然凛冽的神魔之姿,平静的双目中多出一抹激动。
“默舒若是不出手,我只会求之不得……”
妖师的笑容中带着深深的谐趣,“这场席卷诸族的劫争,我妖廷可以没有明凰现身,人族天宗难道能缺了刑天之主出手?”
一点灵机骤然出现在第三明凰的灵台,依稀有些模糊,仿佛若隐若现的天光,却又触之难及。
“默舒为神魔之首,为命昙宗主,为元神之胆,这样的人若是于劫争中不出手,便是人皇信他,其它天宗的元神怎么想,于劫争中赴死的修士怎么看?”
迦云真的目光淡然地看向水镜,凶狠的神魔正在其中奋勇拼杀,可惜不论神魔怎么努力,终是被水镜死死框在其中,显了形,呈了战。
就仿佛粘在蛛网中的虫豸,难以挣脱。
妖师看着第三明凰悠悠一笑,“明凰,你可能还没意识到,劫争的规矩已然变了,默舒不得不于此拼杀。
我有足够的力量与他对耗,将他拖在此处,将他陷在锁龙大营,不得自由身,只能恨杀伐。
便是此间胜负难分,甚至处在下风,都是值得的!
如此一来,真凤便不会受他威胁!更何况北疆会胜,戮地会胜,三脉天子会胜!”
第三明凰恍然大悟,凤目之中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欣喜之意。
她当即冲着妖师颔首一礼,笑容中有着深深感激。
对于凤廷而言,后羿神魔简直恐怖得不讲道理,所以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能以杀伐之事将刑天之主捆缚于此,已然是令她喜出望外了。
迦云真淡然笑了笑,慨然应下了明凰的感激,全面掀起渊劫不就是为了打乱诸多人族道子的节奏么。
渊劫行棋,以大势压之,以实地镇之,方为取胜之道。
这盘棋,现在是三个棋手对付一个棋手,便是金玉麒麟有心争胜,便是刑天之主为天宗之胆,但是手中的棋子,却是无法凭空变出来的。
“明凰,你可以去东界了,后羿神魔只要被陷在西极一线,东界和北疆的劫争所在就是安全的!
阳图和阴络两家妖廷虽然有过配合,但若是明凰能去,当是如虎添翼。”妖师的眸子中,露出凛凛而清丽的光辉,胸有成竹地开口。
“云真,谢谢你,只是你也要小心,刑天之主御使后羿神魔专守在此,未尝不是想釜底抽薪,直接来落陷你!”
瞬息之间,明凰忽然明白了妖师和刑天之主的想法,一个是以身作饵只为引对面上钩,一个是血里悍勇,正是试试能不能一劳永逸。
“无妨,他有力,我有智,若是他能抓`住我的行踪,当是我狂妄自大,本就是取死之道。”
迦云真淡然笑了笑,“他觉得胜机在分锋妖岭,我却觉得胜机在北疆,在东界,在天子破域所在。”
他的目光落到了水镜之中,三位妖圣已然败退而走,洒下了漫天妖血。
凶悍无匹的神魔正傲立在天地中,仰天长啸,当即令得风云变色。
妖师端起身前的苦茶,向着水镜中遥遥一敬,
“敬你杀伐肯跋涉,敬你不愿空蹉跎,敬终有一日,或我将你陷落,又或是你来斩了我……”
第七百零三章 暗查气运
万鬼黄泉宗。
彭然悠悠从入定中醒来,眼前慢慢回复了清明,睁眼看去,远方映入眼帘的景致着实令人感动,较之命昙本宗所在,也是别有一番意趣,似那云本无心,取了天光清浅,盈盈浮动,竟似连眼眶都被浸染了。
万鬼峰上方笼罩的幽云鬼雾,依旧鬼啸森森,天寒山色,幽有苍苍,好似人间蹉跎胜事,失了约期,遇了雪妒,点缀流年。
“唉……”
身为一宗之主原来这么麻烦,早知道还不如不图这个名声,让谢峰主当这宗主多好。
彭然于入定中做了一个梦,其实他只需要念头一动,这个梦就会瞬间被金丹天人的灵念搅得粉碎,但他却有一丝不舍得,终是半真半假,随梦飘荡。
在梦中,他的弟子毫不犹豫地反驳,什么郑归辰,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师尊会不会是打坐太久,人迷糊了。
旋即又掏出了不知谁送的梨,不舍地放到他的手中,说是孝敬师尊的。
他一口咬了上去,汁水瞬间就填满了口腔,除了略微有点苦涩,没有任何毛病。
“师尊,义父已经同意我每年可以有三个月随在师尊身边,于鬼道修行上,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师尊请教……”
“我看战报,不是说你在西极锁龙大营那里么?”大事既定,彭然的语气中多出些许轻松,再度将茶水满上。
“后羿已然斩魂,根本不需要我就近映心御使,加之我寻了几日,实在找不到分锋妖岭的破绽,所以我让后羿陪迦云真在那边耗着,我来处理其它更为要紧的事。”姜默舒轻轻点头,神色中颇有大海捞针,无从下手的无奈。
姜默舒笑着搓了搓手,慨然点点头,“事情确实不简单,我也是实在没招了,才来找彭师兄救命……”
“没有半分玩笑……”姜默舒的面容上已然收起了笑容,正色开口,“渡弥仙尊近日发现,仙藤居然勾连不到人道气运了,而玄痕剑宗也紧急传讯与我,说道剑示警。
姜默舒不由眉眼一凝,他倒是没想到彭然居然也被心魔所扰,倒是巧了。
这样啊!彭然目光变得更加幽怨了,合着也不是让他来给出推断,而是要向无忧鬼母请教。
噗哧!茶水当即喷在万鬼峰顶,被天风一吹,已然洋洋洒洒飞向了无垠的远方。
倏地,一个身影出现在万鬼峰登山小径的道口,彭然抬头看去,当即看到一双温润眉眼,其中似有着淡淡的笑意。
言世情叵测,说因果难知,究竟是世途险,又或是人心险,才辜负了贪痴爱憎,直至岁月浮沉。
其实我来之前,也是心怀忐忑,要是彭宗主心有不忿,将我这命昙宗主乱棍打出怎么办?”
所以,渡弥仙尊怀疑是人道气运出了问题,但尚春如以纯明旨遍查白玉京方圆数千里,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人道秘境也是一切如常。”
彭然是天地中少数知道真相的人,自然清楚自己这位师弟是何等厉害,于修行资质上,是真正的绝代之才,万年难遇,更是一位杀性惊天的修罗,心性极刚。
原来如此!彭然心头的千钧巨石当即落到了地上。
“哈哈哈,自然是要乱棍打出的,谁让你将我架在这个位置上呢!现在,我哪怕想出门随意逛逛,都根本没戏,唉……”
姜默舒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见彭然幽怨地看着他,脸上似是写满了“你再说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直到南尘星宗的两位元神匆匆赶到,才堪堪稳住了阵脚,但郑家子弟已然损失了两成以上。
刚刚想到此处,“魔潮”二字猛地闯入了彭然的灵台之中,令他的心情瞬间落入了深渊,沉沉不得起。
彭然几步抢了过去,将温润道子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旋即满意的点点头,“东雍之时甚至要刻意疏远,却是没有细看,你虽是证就了元神,但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嘛。”
为了避免暴露和本宗的关系,彭然还特地正式行文东雍人皇,进行求援。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同时会心一笑,不见半分生疏。
眼下郑家元神重伤,仅靠三位元神战力撑着若尘防线还是有些勉强,只望本宗那边的神魔尽快来援,不然可能就要让出防线了。
神魔道子将手一摊,旋即毫不留情继续开口,“而且,师兄你的气运夺自天剑,还和无忧鬼母及几位鬼王勾连在一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无忧鬼母于气运一道也颇有造诣,也许能察觉端倪。”
“怎么?不欢迎?
姜默舒也不客气,端起灵茶一口闷下,好似牛嚼牡丹,随后方才开口,“我是以公孙无止的身份来的,另有它事!
轻轻地抹去遗憾,如此的令人不舍,真又何妨,假又何妨……
彭然只感觉被敲了一记闷棍,脑子里嗡嗡的,怔怔看着姜默舒,神情中满是“你在开玩笑吧“的意味。
然后他就醒了,除了眼角略微有些湿润,没有任何毛病。
彭然看了看不远处的神魔小庙,他知道,万鬼峰的后天神魔,青面獠牙的阎罗天子正在里面,只是不管是他还是谢峰主,都很久没有踏入里面了。
从劫争开始,西极凡人中莫名爆发了瘟疫,各宗修士走火入魔也多出不少,甚至各宗的金丹,一个不慎,都会莫名生出心魔。
气运?心魔?
彭然幽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刚刚的梦,他不知那是不是心魔作祟……
姜默舒耸了耸肩膀,旋即将手一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梦中那人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眸子中尽是期待之色,“师尊,听宗主说,他初初入道之时,最是敬佩师尊你了……”
彭然冲着姜默舒挤了挤眉眼,旋即端起茶水,“难得你有良心,路过还知道来看一看我。”
既然是昂阴仙尊在此受伤,由她前来支援自是理所当然,不会惹人怀疑。”
那几脉若尘道天子卷起的魔潮实在来得太快,郑家首当其冲,玄阴铁幕更是莫名被破,要不是风尽殷眼疾手快,当即发动忘川席卷过去,恐怕昂阴仙尊就不是道体重伤这么简单了。
“我倒是没想到是你来支援,以命昙宗和万鬼黄泉宗的关系,不妥吧!”彭然随意招呼姜默舒坐下,更是随意倒上了茶水。
至于支援的人手,来的是郑冰尘,加上尸佛峰的修士,想来再过两日就到。
“因为所有天宗的宗主中,只有彭师兄不是元神,也不是元神战力,若是天宗气运被暗蚀或压制,按道理会最为明显,而且……”
“居然需要你专门跑北疆来找你那乖乖侍女,事情怕是不简单哦,不过嘛,双英合璧,天下无敌!”
“不瞒你说,我可能也生出了心魔,只是你不曾提起此事之前,我不愿意相信,也有些舍不得放开……”彭然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姜默舒当即笑了笑,脸上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其实变化还是极大,只是尽数体现在三魂七魄上,映照于斩魂神魔,道体本身确实变化不大。
堂堂万鬼黄泉宗的宗主,似乎只不过是一个观运法宝而已,何等可怜,何等悲凉!
顶着彭然幽怨的目光,姜默舒抄起茶壶,将彭然的杯子给满上了,同时面带淡淡笑意,“从入道之时,彭师兄就令我羡慕不已,一有难处就会想到来找师兄,可见师兄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彭然不由得撇了撇嘴,你说这话谁信?!你自己信不信?!你看我信不信?!
“无忧,你来说,你信不信他口中所言!”彭然侧过脸,理所当然地颔首,似要一语戳破自家师弟的奉承之语。
虽然听起来是很爽,但假的就是假的,就跟那至美至真的梦一般,骗鬼呢!
“妹夫既然能将我那妹妹迷得痴心不改,这甜言蜜语的功夫想来是极好的,可是……”
无忧鬼母微微福了一礼,掩着檀口,似是有些怯生生,“我若是说了不信,怕是和虿宴连姐妹都没得做了。”
姜默舒微笑着再斟满了一杯茶水,端到了无忧鬼母面前,“虚心求教,姐姐还是勿要笑话我了。”
“妹夫这般予人体面,难怪我那妹妹万般愿意,实在让我很是羡慕呢……”
无忧鬼母盈盈笑着,宛若天籁,不过最后不知想起什么,神色中却是微微一黯,旋即语气转为温柔,“那便由我为妹夫演法,彭然主上还请不要乱动。”
鬼母往地上一指,幽幽鬼气凭空而生,旋即凝为一汪清清的泉水,而在泉水的正中,一座无头的青鬼雕像缓缓升起。
八道鬼纹正于鬼躯之上幽幽闪耀,而在无头青鬼的左臂,显露出的正是青白天蛇。
另外七道鬼纹,或臂,或牙,或爪,或嫁衣……纷纷蜿蜒勾连,最后于青鬼的胸口绘出一只赤红老鼠,宝光盈盈。
果然有问题!两人一鬼同时心底有数。
只见青鬼的鬼躯之上,不断有伤口裂开,如那小孩张口似的,让人头皮发麻。
森森鬼气不断从伤口处冒出,却又从断掉的脖颈处被吸了回去,而泉水中幽冥死气汩`汩直冒,不断弥合着青鬼身上的伤势。
“彭然主上的气运和我等勾连,眼下来看,的确是被压制了。
不过听妹夫说,这并不是针对彭然主上,而是影响了所有天宗,甚至元神都难以消解。
如此气运神通简直匪夷所思,甚至比当年的玄痕道剑还要可怖,我猜多半是借乾坤中的因果所在行法,否则不太可能勾连如此之广。”
无忧鬼母的面容上已然生出敬佩的神色。
“可能推断出大概方位?”姜默舒的眉眼中当即生出凛凛杀机,仿佛冬日里漫天的风雪。
无忧鬼母轻轻点头,又向着无头青鬼一指,青鬼雕像当即缓缓转动起来,过了良久方才停了下来,无头的脖颈却是正对某个方向。
东界戮地?姜默舒慨然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能找得到地头就好。
寻得线索,姜默舒当即心情大好,“谢过姐姐,我就知道来寻彭师兄不会有错,师兄可从没有令我失望过。”
万鬼黄泉宗的现任宗主当即破防,神情故作凶狠,“你要是再不说人话,我真要把你乱棍打出去了。”
过了一息,却见彭然喟然一叹,“我没有神魔资质,怕是只能止步于金丹,能帮师弟的实在不多,不过我有信心,一定能见到你洗净天地的那一天。”
姜默舒神情一黯,同样沉默了几息。
这位师兄是万鬼峰的大锦鲤,也是大财主,不过若说神魔资质嘛,确实一言难尽,当年若不是夺了天剑的气运,怕是连金丹都成问题。
只可惜,逆天之事可一不可再,夺回泪月琼花完身之后,命昙宗所有后天神魔归位,也让彭然一一进行了感应。
本以为他身负天剑气运,应当能勾动神魔,结果不仅连最有希望的泪月琼花完身毫无反应,便是其它任何一尊神魔,都难以触动观想。
“彭师兄,我们再试试,也许这一次就可以呢。”
随着姜默舒话音出口,三界花洒出了淡淡星屑,一尊没有面目五官的神魔从虚空中踏了出来。
彭然沉默不言,过了许久方才叹息一声,“姜师弟,没用的,我就替你守着万鬼黄泉宗,总算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试试!”姜默舒依旧坚持,哪怕他也知道希望极为渺茫。
若论对后天神魔的了解,姜默舒敢说就连诸位命昙的中兴祖师也及不上自己,甚至彭然难以映照神魔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但哪怕希望渺茫,也总还有着一丝可能。
轰!
彭然一指点在了神魔的手臂处,下个瞬间,他整个人已然被弹飞到数丈开外,甚至因为神魔威压,更是跌倒在地挣扎不起。
果然还是不行么?姜默舒幽幽一叹。
神魔天命,需要御主和神魔命数相契,灵性合一,才可一跃而登天。
神魔之主,以观想神魔来反映天人道体,以此方才能御使神魔出击。
彭然夺运天剑,虽然命数相契,却没有痴情,缺了遗憾,灵性难合,泪琼神魔和彭然不过是互视为顽石朽木。
但是,因为彭然身具天剑气运,所以也难以观想其它后天神魔来反映道体。
“彭师兄,也许还有其它办法,你容我一些时间……”姜默舒幽幽叹了口气,扶起了有些狼狈的彭然,语气中有着歉然之意。
“我这算得了什么,即便从今往后难得寸进,不也还能逍遥几千年么?”彭然莞尔一笑,说到最后,反而拍了拍姜默舒的肩膀,“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与那些值得你操心的事情相比,我这点破事不值一提。”
咦?
银铃般的疑惑之音骤然落入两人的灵台,待抬眼看去,无忧鬼母对面,泪月琼花完身已然化为了风流个傥的模样,正痴痴地看着无忧鬼母,英俊的眉眼中尽是深情款款,仿佛对她死心塌地,譬如朝日夕月,万死不敢与君绝。
好似一身孤注掷了温柔,眼中无愁与莫愁。
天剑?完身?姜默舒凝视着无忧鬼母,眸子中有着灼灼的光,转瞬之间,他已然明白发生了何事。
彭然有天命之运,而无忧鬼母的深情和遗憾,又恰恰能勾动泪月琼花完身,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恭喜姐姐,采颜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替你开心。”姜默舒拱了拱手,诚心诚意地说道。
无忧鬼母以玉手抚上完身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一会,幽幽一叹,“心坚否,齐眉相守,愿得从今后,争得相看在春秋,换我余生长醉不复忧……
所幸,你终是回来了……”
姜默舒记得,当年送天剑去北疆之前,无忧鬼母就是轻轻念出了这句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情海无波,相逢有路。
姜默舒转头看向彭然,却发现他已然再度跌坐在地,周身道力更是鼎沸如潮,宛若天雷遇上地火,好似碧水浮了净瓶,不为形所愚知,昏昏默默恰如痴。
说与世人浑不信,只此登天玄又玄,姜默舒已然说不出任何话了,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事,人皇大典上就曾经发生过一次,只是这一次的主角,不是他。
气运相勾,生生给拉上了尊位,登天之途走得如此轻松,其它元神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嫉妒得眼珠子都要发红。
毕竟,就连姜默舒自己,都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从入道之时,彭师兄就令我羡慕不已!此话真心实意,绝无半分虚假!
第七百零四章 劫争权柄
浩瀚山脉仿佛一头苍龙,匍匐在大地之上,蜿蜒向前,割开了人族之域和戮族之地,好似如此便能止戈息战,为这方天地带来一分安宁,减去一分铮色。
只是如今的苍龙已然被浩瀚妖气层层笼罩,再难有一分原本的山翠天晴,仿佛已然臣服于妖廷的凶威之下。
这样的景致映入云界之中,荡起了数声幽幽的叹息。
“阴络和阳图的妖军正通过戮地源源不断地涌来,虽说眼下还抵挡得住,但情况却是越来越不妙。若是有一座虚天要塞就好了!”万易仙尊看着变得愈发狰狞的山脉,眸子中有着深深的无奈。
眼下劫争骤盛,各宗元神才发现了虚天要塞的妙处,只要有元神镇守其中,于斗法争胜实在多出了太多容裕。
只可惜,人族四域眼下只有一座,还要与化真妖廷的连云战堡对峙,却是没有办法移来此间镇守。
“西极那边也不容易,刑天之主连后羿神魔都祭出对敌,才堪堪挡住了化真和流明的联手,若要说凶险,丝毫不弱于我等。”太虚剑宗的横枝仙尊摆了摆手,似是有些唏嘘。
“各处战力都捉襟见肘,只能先坚持一下,且看郑人皇如何来调度。”
烛星灵门的岁晏仙尊淡淡开口,旋即眸子中浮现出灼灼金光,扫视着妖军的方向,“万幸,我东界如今却是没有后顾之忧。”
听到此言,其余七位元神皆是微微点头。
窥真诸脉天子已然被斩绝,避免了东界腹背受敌,魔域方向只需留一位元神监视即可,最关键的是,天魔暗子被挖出,不用担心被暗中算计。
否则,眼下东界天宗面临的局面,将会更加困难。
“看战报通传,北疆万鬼黄泉宗,彭宗主于梦中开悟,已然证得了长生久视,当真好生了得。”
飘蓬仙尊随口提到,眸子中有深深的赞许之色,毕竟流光苍道可拿不出这等道子。
成就金丹可得天人位格,已然堪称逆天改命,而到了元神的关口,虽然没有夺命天劫拦路,但拦在道途前方的,却是天堑和绝途,令无数英才于春秋中扼腕而叹,遗憾逝去。
就如一个凡人,可以九死一生攀上绝岭巅峰,观赏蚍蜉与蝼蚁难以看到的绝景,但若是没有翅膀,没有天梯,却无法冲霄而起,走到更为高妙的所在。
天之上和天之下,看到的风景是完全不一样的,穷寿者就仿佛看不见明媚天光的瞎子,而长生尊则是眸有星辰,可明赏天地万物,可品味乾坤诸韵。
“是极,是极,我也没猜到会是彭宗主,实在令人意外。”万易仙尊叹了口气,眸子中有着深深的谐趣。
其实元神之中,一直有个心照不宣的小游戏,就是猜下一位元神会是哪宗所出。
各宗元神哪个不是几甲子春秋各领风骚,所以能不能证就元神,多半于凝真之时便有预兆,最迟到了金丹,也会扬名于天地之中,被各宗元神看在眼里,提前投资些人情也是应有之义。
双英论外,生院之主和麒麟人皇不方便置评,对于那些登上山巅的修士和各宗英才,谁能先人一步证就长生久视,倒是颇有一些争议。
有人认为是元屠宗的司命刀主左函明,也有元神断言必然是关二山这位鬼道奇才……
但无论哪位元神,都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彭然悍然跃出了山巅,冲天而起。
在场的各位元神皆是有些唏嘘,于劫争之中多出一位元神,实在是极大的助力,没有哪家天宗能抵御住这样的诱`惑。
一道灵光闪耀在虚空之中,绘出了几个文字,“也不知姬宗主什么时候能伤势尽复,他很能打”
看着赏云仙尊绘出的文字,万易仙尊当即打趣,“梦中朽界既然为大神通,自然颇为犀利,姬宗主想来伤势不轻,要不你开口道出言灵,助他一臂之力?”
“言出法随,根本就是以讹传讹,一派胡言”
灵光化字,飞快出现在虚空中,赏云仙尊的神色中满是不屑,待想了想,又有几个字投在了虚空中,“姬宗主吉人自有天相”
倏地,几位元神已然看到了云界多出一个身影,面容虽是依旧森冷,骨玉同样依旧凛凛,不知为何,却令人感到一丝心安。
也许,一柄锋利至极的刀,指着对面胸口,总好过抵在自家喉头。
飘蓬仙尊身为流光苍道的宗主,颇为欣慰地看着赏云仙尊,虽然他没有领悟这门真言大神通,但好在还有师弟,实在是宗门之福,实在是东界之幸。
其它各位元神同时向赏云仙尊拱了拱手,“有劳赏云了。”
赏云仙尊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抽了抽,神情中有着些许尴尬,眸子中也莫名多出一丝茫然。
……
片刻之后,八位元神盯着少年道人看了半天,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仿佛在看着一个疯子。
“姬宗主,眼下妖军势大,主动开战恐怕讨不了什么便宜。”
少年道人淡淡一笑,“你们说妖军实力在不断增厚,既然如此,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以打断对面蓄势!”
飘蓬仙尊微微叹息一声,眸子中有着惋惜,“当时我等来晚了一步,界岭山被妖廷和戮族先行占据,故而失去了地利,这种情况若是去强攻,金丹和凝真怕是要损失惨重。”
“怕死就不敢攻了?”少年道人耸了耸肩膀,骨玉中映出了一抹冰冷,“知情的,晓得这是劫争,不知情的,怕不是以为有人在装死。”
几位元神不禁同时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无法解释,也争不出一个输赢。
“各位不要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劫争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有的时候,自己也要放在天秤之上,赌上生死和道途,才能一搏,才配一搏!”
骨玉少年拍了拍腰间长刀,正色开口,“我在幻宗租了这件东西出来,每天一万灵石,就是为了表明我愿意入劫的诚意。”
此话一出,有的元神当即想笑,不过却看到少年道人的面容上,并没有半分玩笑之意,而是神情庄重,仿佛诚于杀,诚于戮,诚于劫中不许渡。
旋即,四宗元神的面容上也慢慢变得严肃。
良久,飘蓬仙尊与赏云、临晓两位宗内元神对视一眼,见到二人同时轻轻颔首,他不由得眉眼一凝,似是猛然下定了决心。
飘蓬仙尊当即踏前一步,沉沉出声,“姬宗主所言有些道理,既然这样,于此次劫争之中,流光苍道上至元神,下至蕴气,皆听你调遣,言出无悔。”
骨玉少年眯了眯眼睛,淡然出声,“我是个怎样的性子,飘蓬你是清楚的,在场各位想来也是心中有数,流光苍道若是此时收回刚才的话,我可以当作没有听到。
若是十息之后,没有收回,我可就当真了!或为阵前杀伐之刃,或为断尾脱身之用,总之,用之弃之,哪怕怨恨于我也无所谓!”
话音刚落,雪亮长刀已然出现在姬催玉的手中,指尖于刃锋上一抹,轻轻弹了上去。
铮!
第一声!
铮!
第二声!
……
飘蓬仙尊依旧沉默,仿佛头顶那经天而行的日与月,静静洒下光辉。
而其它三宗的元神同样也沉默着,细细思量,流光苍道可以说是东界实力最强的天宗之一,天魔宗叛逃后,连“之一”也可以取掉了。
驻守于此的四宗元神,其实并无高下之分,但隐隐也多以流光苍道的意见为准,没想到姬催玉来了之后,飘蓬仙尊居然果断让出了主持劫争的权柄。
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铮!
第十声!
飘蓬仙尊悠然笑了笑,似是解释,似是期许,“劫争之中只能有一个声音,哪怕是错的,哪怕是歪的,但只能有一个声音,否则只会难以齐心,只会彼此互拖后腿。
于二次渊劫之末,这样输掉的劫争我见过太多,所以我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大一些。
既然催玉似是比我更有把握,哪怕没有郑人皇的喻令,我流光苍道也愿意陪你赌上一次。”
少年道人点点头,眸子中无风无浪,“输了可别怪我……”
飘蓬仙尊淡然笑了笑,“要是输了,必不怪你,只把赏云的嘴给撕烂……”
赏云仙尊想要张口分辩,却是只能死死抿着嘴唇,他怔怔看着自家师兄,神情中显得极为无语,只感觉好生心累。
随后,各宗元神尽数做出了决定,既然流光苍道都敢赌敢信,大家皆是赌一次呗。
“烛星灵门上至元神,下到蕴气,皆听调遣,言出无悔……”
“太虚剑宗上至元神,下到蕴气,皆听调遣,言出无悔……”
“蓝香谷上至元神,下到蕴气,皆听调遣,言出无悔……”
劫争是要付出代价的,诸宗同付!
咔嚓!
一卷金策出现在少年道人的手中,旋即裂开,当空化为几个大字,金光灼灼,仿若游龙翔凤。
“征调生院之主主持东界劫争,诸宗须领其令,若有违者,元神以下皆可斩之,元神以上视同背誓,由我罪之。”
一枚小小的印玺虚影出现在金字之侧,显得神圣威严,凛凛不可侵犯。
骨玉下的眉眼似笑非笑,无风无浪,各宗元神却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一抹难得的生气。
飘蓬仙尊看了看金字,看了看印玺,又看了看少年道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既然有人皇喻令,怎么不早早拿出,还让我纠结了半天,灵台都快被搅浑了……”
“我最不喜以势压人,何况还是郑景星那厮的势!”
生院之主淡然笑了笑,眸子中没有半分疯魔,倒像是一个初入修行的蕴气。
指点春秋,挥斥方遒,行去霜天竞自由,
正要乾坤红遍,天地血稠,不许劫休。
……
“两大妖廷联合戮族,欲要破界起劫,妖皇都来了,我等东界天宗也是全力来守,然而戮地共有七位灵尊,却是只有两位灵尊到了此处。
各位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嘛?”
云界之中,姬催玉淡然看向那愈发狰狞的山脉,而在他的身侧,共计四宗八位元神一同将视线投向了妖廷戮族联军所在。
“会不会是戮族在保存实力?”万易仙尊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有可能,戮族积累的底蕴不多,灵尊就这么几个,折损一个怕是都极其肉痛。”岁晏仙尊点点头,随后很客气地看向骨玉少年,“催玉是怎么考虑的?”
“此事必有蹊跷。”
蹊跷大约就在繁宴城,只是眼下却不能告知其它元神,甚至姜默舒与第二元神全程都是映心相商,没有任何一个字落在天地之中,就是担心勾动了气运预警。
戮族得天地之眷,要想将之斩草除根,必然有极大的因果碍难,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务求一击必中。
少年道人沉吟了一下,“不过,不管有什么蹊跷,只要能斩得一位圣尊,对面就要弱一分气焰,明日起,诸位元神轮番邀战,两大妖廷同来,必然不会于此弱了气势。
所以,热闹地打起来,要打得凶戾,但不需要分出生死。
只有一点,若是那两位灵尊应邀,各位不可接战,冷嘲也好,热讽也罢,只推到我身上……”
“催玉是想使激将法?”飘蓬仙尊的眸子中猛然一亮。
他骤然想起眼前道子与戮族的因果,伶恨灵尊和馨流灵尊一一被斩,激将法倒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倒也可以打破眼下的困局。
“宰割之性,当以无厚入有间!
对面既然是妖戮联手,较之两大妖廷,弱的却是戮族这边,
而戮族灵尊最弱的,不是神通玄妙,不是道力积累,却是于心性之上弱了几分。
所以,我没有理由不针对这处破绽,狠狠斩过去!”
少年道人缓缓点头,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骨玉冷冷映着远处那狰狞的山脉,更见疯魔扭曲。
“好!不愧为战身法的大家,心身无二,知行合一。”
横枝仙尊点点头,眸子中大为赞许,“明日就由我太虚剑宗先去挑衅,总归要逼得那两个灵尊没了面皮!”
姬催玉的手抚上锋利长刀,轻轻舒了口气,只要令对面生出错觉,疯魔尸鬼就是在针对戮族灵尊杀身夺运,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届时,元神缠上妖圣斗法,尸鬼专寻灵尊争伐,岂不是明月疏星,见婵娟可爱,见万灼明玕,全无一点纤凝。
灵尊来往疯魔在,日月星辰自映来,杀伐开怀。
第七百零五章 界岭争锋
神通光华仿佛天上点点繁星,灼灼得明,却又遵循玄奥的轨迹,排布得整整齐齐,也如汹涌澎湃的人潮,覆盖于广袤的厚土之上,以命数敬暮暮朝朝。
凌厉的剑气纵横于修士身侧,虚实幻生,仿佛烈火中生出了金莲,正要一鸣惊人……
微微烛焰垂明为灯,映于道子的额间,似烙于天地有痕,且以命性当来证,或来憎,或来赠……
道道流光干净明澈,甚至比天光还要明耀几分,映了逝水,洗了浮沉,留下了最湛深的那点真……
碧蓝水天之色仿佛层层光网,又仿佛道道溪流,百川归海一般汇聚激荡,化为天水轮回之相……
既然到了劫阵之前,便没有了任何退路,必然要分出生死,无论是天地旧主,还是吞慧之妖,又或是得了天地之眷的新灵。
所以,整个界岭山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宛若一头从洪荒中窜出的太古凶兽,爆发出至凶至戾的气息。凄厉戾哮之声不绝于耳,不知吞噬了多少有情众生,如此滔天杀孽才得炼就。
下一个瞬间,秉承着生存的争夺,携带着圣尊的意志,光海和凶兽撞在了一处,似乎要碎了山海,宛若能裂了乾坤。
以草芥性命予了风云汹涌,令劫争许了凛杀无穷,埋骨欢歌同样重,浮生似曾得惊鸿。
这样的代价,需要何等的硕果来偿还?或是就这么白白付偿于天地两间,徒作了笑谈……
云界之中,诸位元神和妖圣遥遥相对。
脚下,是血色的碰撞,是漫漫的杀伐,是生与死同时化为了繁花,宴了春秋一刹。
“不想尸鬼来了,诸位元神的胆子都似乎大了不少呢……”阳图妖皇淡然笑了笑,温和地颔首一礼。
少年道子踏前一步,不过眸子却是冰冷,就如他口中说出的话,杀机凛凛,无情而淡漠,“天子我斩过,灵尊我也灭过,妖圣也曾陨落在我的刀下。
妖皇这般挑拨实在没有意思,不如你我直接杀上一场,倒是更为痛快!”
此时云界下方已然化为沸滚杀伐所在,悍勇的,懦弱的,拼命的,开路的……皆无所谓,皆不看所求,于这劫争杀伐中,并无半分区别,只要活下来,才是对的。
好在,云界上方的规矩也是如此。
便是有圣位之尊,便是能长生久视,于劫争之中依然要夺得胜机,方才能继续逍遥于天地中。
对于道子的挑衅,阳图妖皇只是微微昂起头颅,轻轻摇头,“倒是好提议,只可惜,我心性不如化真妖皇那般斗心无暇,倒是更愿意稳扎稳打。
倒是令姬宗主失望了。”
“妖皇倒是坦诚,只是这样一来,也令我索然无趣!”少年道人笑容有着一抹森冷,“罢了,暂且饶你一命,横竖你妖廷也没什么我看得上的东西。”
旋即骨玉少年的眸子又落到了两位灵尊的身上,脸上毫无表情,“这两个倒是看着可口些。”
姬催玉的视线,宛若两柄锐利的刀子,冰冷疯魔,永不生锈,仿佛可以斩掉肉`身,刺穿魂魄……
薄春灵尊和荒翠灵尊对视一眼,同时淡淡笑笑,似是根本没有将尸鬼挑衅的话放在心上。
三族起劫,四面围打,这些天宗便是眼下暂时守得住,但又能守到几时,十年?一甲子?便是再坚固的防御也终会有被寻到破绽的时候,哪怕没有破绽,也会被无情的劫争渐渐磨灭。
毕竟,绝对的力量,各方的组织,天赐的气运,于劫争中,人族天宗皆是处于了下风。
……
“无形剑气有形剑,剑下无安,剑中无惭,剑指无拦。”
横枝仙尊手中的剑气如真如幻,却有着一种无形的锋锐激荡于虚空之中。
便是于作为看客的姬催玉,远远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凡,就更别说直面剑气的妖圣了。
诸域天宗,仅有两家选了诚于剑道,玄痕剑宗有九道剑意,每道皆有通天之途,而太虚剑宗便是以虚实剑气称雄世间,简单而纯粹。
昂!
万流妖圣已然现出了妖圣战躯,近三百丈高的巨树宛若摩天峰峦,无数的藤条垂垂而落,横空乱`抽,漫空而击,仿佛孕育着生命中最纯粹的力与挣。
而随着千百道如蟒似蛟的无形剑气,斩到了妖躯之上,妖圣当即咆哮惊天,却也变得更加狂暴了。
盈盈碧光充盈在藤条的枝叶之间,铺天盖地伸展开来,宛若天罗地网。
轰!
虚幻的剑气已然化实,与妖圣硬拼了一记,刹那间,剑气四溅,虚空震颤,枝条碎裂,碧血洒空,声势惊人到了极点。
姬催玉只觉得赏心悦目,眼下的他眼光已然颇为高妙,自然看出了太虚剑道的不凡。
若是当年未曾踏入神魔道,而是选了剑道的话,以白骨剑气的质性,怕是能与太虚剑道相得益彰。
骨玉少年幽幽一笑,道途的选择就是这样,回还而看,总能发现很多妙处,但若是真的回到某时某刻,大约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就比如,只要能勾动对面两位灵尊的杀念,他立马就敢疯魔一把。
斗法还在继续,甚至变得愈发凶残,便是有圣位之尊,于杀劫中也必须全力以赴,不能丝毫放松和懈怠。
咔嚓!
无数的枝条翻翻涌涌,宛若雷霆劈下,一阵紧似一阵,上面的亿万翠光交织,重迭交错,互相呼应,已然生出了沛然真力,势不可挡。
“万流妖圣,如此血脉神通已然近道,且看我破你!”横枝仙尊淡然笑了笑。
哗啦!
虚空中的剑气当即化为了无形的天地大潮,澎湃汹涌,似要以烈烈剑潮席卷乾坤。
一瞬间,不可思议的锋锐和真力轰然爆发了,宛如一条浩瀚冰河龟裂于云界之上。
“妖廷的底蕴委实深厚,倒是比戮族灵尊强上不少。”
横枝仙尊占了几分胜机,却是没有追击,而是施施然退回到东界元神所在,旋即轻轻嗤笑了一声,“妖戮联手?会不会是妖廷当了打手。”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万易仙尊毫不犹豫,一步踏出,烈烈出声,“我也是静极思动,不知哪位出来指教指教。”
良久之后,蓝香谷的掌宗吐着精血退了回来,口中兀自念叨着,“厉害!远胜那些没跟脚没积蓄的。”
……
“两位灵尊,看来对面是在激你二位啊!”
阳图妖皇指了指对面那个冷漠而淡然的少年道人,“那柄长刀欲斩的目标,怕正是你们二位。”
“表现得有些过了,这个尸鬼是故意让我等看出来的。”薄春灵尊微微颔首。
眼下两位灵尊还不曾出手,姬催玉也没有理会任何妖圣的挑衅,就这么静静站在一众元神的最前,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冲着两位灵尊,那疯魔的道子忽然咧嘴一笑,舌头缓缓刮过齿间,似要择人而噬。
“当真狂得没边了。”荒翠灵尊恨恨开口。
“我看他是尝到了甜头!”
薄春灵尊摇摇头,神色中极为复杂,“都说这尸鬼道体玄异,能够杀人夺运,他先后落了伶恨和馨流,都得了莫大的好处,看来是吃得口滑了。”
“混账东西,居然敢拿我戮族的尊位当血食,当真是死不足惜!”
荒翠灵尊眸子中已然有着狠戾之色,“以为这样就能激我与他劫争,当真是太小看我等了。”
说话间,骨玉少年的手已然抚了腰间长刀,轻轻一弹,
铮!
“世事总归刃上争,行来聊寄疯魔身,苍黄欲赴多吝啬,斩灵夺运惹杀尘!
两位,也没什么好瞒的,戮族割人运壮大,我割灵尊补身,皆是明争暗夺!
命性如繁花,灵尊以尽欲来观灵,我以疯魔来见真。
要不要做过一场,我一人一刃,来品两位灵尊之真。”
顷刻之间,凶戾的疯魔之性席卷云界之上,便是一众元神也为之侧目。
淡漠而无情的少年已然拔`出了雪亮长刀,微微冷冷地笑着,犀利的目光钉在两位灵尊身上,浑似没有将自家生死放在心上。
姬催玉轻轻呼出口气,粲然一笑,“我这人无利不起早,但也讲个公平,若是我杀了二位,自然是有天大的好处,二位若是能杀了我,怕是再无人能觊觎戮族的气运。”
清澈如水的杀意呈递到两位灵尊身前,令二人不禁一怔,旋即幽幽叹息。
薄春灵尊的眸子微微眯起,长久以前的猜测,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不由得气为之一紧,淡淡开口,“我和荒翠联手,你并没有稳胜的把握,姬催玉,你倒真是胆大包天!”
骨玉映着少年的眉眼,显得凛凛冽冽,就如他口中的话,不见半分惭愧和彷徨,“打不过灵尊便会身死道消,但我难道不会跑么?!灵尊当是知道,面皮什么的,我不会有半分在乎。
不过万一打得过,哪怕是仅斩得一位灵尊,而让另一个跑了,我也是血赚。”
“你倒是坦诚!
我承认,你的激将之法很成功,甚至令我都生出了很大的期待!”
薄春灵尊看了荒翠灵尊一眼,见他恨恨地看着疯魔尸鬼,知道他杀心已炽。
馨流一直是荒翠的好友,却因真龙之事陨落于姬催玉之手,既然眼下能够报得大仇,荒翠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第七百零六章 虽斩未死
诸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姬催玉的身上,仿佛看着一头饥肠辘辘的凶兽,正欲择人而噬,那柄雪亮长刀正是它的狰狞爪牙。
明媚的天光之下,正凝聚着驱之不散的凛凛杀机。
“有没有把握?”迟疑了一下,飘蓬仙尊低声开口问道。
有好消息,对面的灵尊确实被激得出战了,然而也令人心生忐忑,灵尊并没有半分骄纵,顺着生院之主的邀战,宁愿舍了面皮也要以二敌一,如此一来,便打乱了原本商量好的计划。
“当然没有把握,难道你打得过两个灵尊?”少年道人侧过脸,静静看着飘蓬仙尊,神色颇为古怪地反问道。
“灵尊的神通以诡谲见长,一位也许没问题,对上两位的话,我并没有稳胜的把握。”飘蓬仙尊轻轻一叹。
眼前的道子虽说斗战强横,但毕竟刚则易折……
每次见到走无情路的道子,我都很难相信其能走到甚深之处……”
而诸位元神见姬催玉斩出了那绝然无情的一刀,则是同时心头一紧,眸子中神色既多了一分紧张,又有几分期待之色。
两位灵尊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慨然行来的道子身上。
好个疯魔行道,好个无情刃刀,行来杀伐不辞遥,云泥一同以命销。
骨玉映着少年的眉眼,慷慨得似要将烈烈之性映往天地中的每一个角落,而尸鬼则是无所谓地哈哈大笑,神情中至癫至狂,至杀至性,至疯至魔,
便是正经的元神也禁不住频频劫争,更何况姬催玉虽然是元神战力,就本质上来说并未证得尊位,又是道体初愈,实在令人有些担忧。
……
他十分清楚,若是不动用镇宗灵剑,自己怕是还不一定能挡下如此凶悍的一刀。
玄笼灵尊已然有所安排,正是要借这场劫争,将公孙无止设计到戮地,从而可以慢慢磨开他的心防,令其心甘情愿成为戮灵。
道子的指尖轻轻抚过雪亮长刀,被骨玉映得清清楚楚,疯魔扭曲。
骨玉下的眉眼灼灼若火,其中的疯魔之性哪怕在仙尊长久的道途中,见过的也屈指可数,不知为何,不仅没有令他心生警惕,反而瞬间平静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万一斩不死呢?”仙尊的语气中多出一抹担忧,仿佛心头的千钧巨石被慢慢悬了起来。
阳图妖皇幽幽一叹,语气中很是惋惜,“只是比起人族天宗,终还是太少了……”
少年道人随意地挥了挥手,提着雪亮长刀向劫阵中走去,两位灵尊已然等候在那里。
姬催玉静静向前走着,疯魔杀韵凶戾地挥出,斩开了挡在前方的一切阻碍,斩过灵尊以玄妙灵性勾动的心中柔软。
只留下劫争的双方,于此云界之上分出高下生死。
斩!”
殛灭之性与欢愉之性相融,可破开前路的秘密,只有各位灵尊知情,也是戮族暗藏的底牌之一。
宛如凛凛风雪的漫天刀气,一落入这明媚春景之中,仿佛就被融化了,不再冰寒,不再凌厉,不再锋锐,好似随着春风的呼吸,生出了温柔,化为了无形。
“据说那名为澹云楼的妖将,斗心丝毫不输化真妖皇,只是还未成就天妖就陨落了,所以才声名不显,不想留下的斗战法门,却被人族道子仗之扬威天地,实在是可叹。
“天地弃我于道,我不弃性于刀,
云界之上,幻出诸多妙相,如娇弱怜花,有雌伏清姿,若羞涩深情……天女以柔情来见,魔女呈以真情笑靥,仙女娇痴枕花眠,圣女娇嗔不允孑然……
贵贱于眼一般高,心外非执皆可抛,笑说劫里知音少,天地唯有血来浇。
不过你也不用谢我,大家神通各有玄妙,我映了天地之春,只要不死,大抵都能恢复过来,自该替你挡下这刀,至于理由,就是你想的那般。”
身为剑宗的元神,他自然能看出这一式战身刀法的玄妙。
横枝仙尊微微颔首,眸子中满是欣赏之色,仿佛饕餮之徒尝了美味佳肴,长醉饮者品了醇香佳酿,已然陶醉其中。
铮铮的刀鸣戛然而止,仿佛饥肠辘辘的凶兽,潜伏爪牙忍受,不是退缩,而是正要血染天地浓稠。
森然刀气宛若漫天风雪,于刀鸣断绝之时轰然爆发开来,向着两位灵尊席卷过去。
少年的脸上明明没有笑容,嘴角却似乎有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想杀我?我刚才就说过……”
两位灵尊同时看向已然脱力的杀性尸鬼,眸子中流露出的,是毫不遮掩的凛凛杀机。
两位灵尊同时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妙的幻光之中,山与水相逢,染就了一川新绿,阵阵香雾簇着淡淡云霞,点点桃雪开过尚盈盈,似是动了一山春色。
你之前人在东雍,没有亲见,公孙家便出了一位可与我戮族合韵的道子,只可惜,合韵需以情牵,那人又受过情伤,当真令我头痛不已。”
红尘多有痴缠,春深换了流年,痴痴行来赏过,倾心岂可不还。
“只是这等无情无欲的道途,与木石何异?难道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变成一块顽石,化为一根木头,又或是化为森寒的剑刃?
刹那间,森寒的刃光冲天而起,宛若凶戾妖灵自洪荒中冲出,夹着风雷之声,带着冰冷之意,澎湃于云界之上,煌煌烈烈,仿佛连明媚天光都盖下去了。
天地眷顾者,且逢生死桥,且来杀一遭,且以锋芒试谁逃。
飘蓬仙尊猛地一怔,疑惑地看着那飘然前行的背影,心头倏地生出了极大的好奇,也不知麒麟给出了什么,竟然能打动这疯魔尸鬼,令其如此亡命。
缤纷坠落,宛如洒下一天花雨。
眼见劫争即将开始,飘蓬仙尊于不得不退开之际,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催玉,风险还是极大,其实可以有更稳妥的办法,你真的不怕身死道消?”
薄春灵尊悠然笑了笑,轻轻一指点出。
毁了红尘软玉乡,破了情深愿一往,斩了至灵至柔样,灭了迷梦犹冷香。
少年道人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神情中却是极为专注,“万一斩不死的话,那我必须逃得更快!”
春色凝为的天地,不见半分局促,明光诸景相互映照,多姿却不失玲珑,是如此地扣人心弦,那曼妙的春山绿水、柔柔的花香桃雪,仿佛能触动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万一运气不错,当能斩死其中一个,我马上夺路而逃。”
两位灵尊的妙相已然于云界中徐徐展开。
面皮什么的,实在不值一提,想来以催玉的性子也不会在乎。
噗哧!
这点情深,这点春深,是两位灵尊奉于天地的真,非顽妄,不贪忙,非智非愚皆可赏。
我!会!跑!
轰!
春景妙相化为桃雪缠了上去,欢愉妙相幻出汹涌澎湃的红尘欲海,牢牢锁住了尸鬼的灵机,似要将之扯入沉沦。
而在春意之外,一众欢愉妙相已然被消解一空,荒翠灵尊从仅剩的三尊幻身中显出了身形,不过神情中也是多出了一丝后怕之色。
“当真是个无情杀伐的性子,难怪如此克制我戮族之灵。”
“好厉害!若非你我联手,差点真的死了!
“这样都没能斩死灵尊,我也只能说一声佩服!”
当真差点就陨落于此了。
金玉麒麟莞尔一笑,眉眼中有着深深的谐趣,
“其实不多,不过是我给他倒了一盏温茶,仅此而已。”
不好!
妖皇的面容上有着揶揄之色,脱口而出,“难得有姬宗主踢到铁板的时候,岂能这般轻易放过?
从没有哪一刻,荒翠灵尊如此庆幸,幸好没有陨落,幸好依然活在天地两间。
薄春灵尊一口灵血喷在了云界之中,她的道体上从左肩斜斜向下,出现了一道恐怖的裂痕。
云界中那方春意盎然的天地,已然尽数化为了齑粉,只有一汪春水勉强还有丝丝绿意。
几息之间,薄春灵尊的面容依旧煞白,不过道体上的裂痕却在急速合拢,漫漫春景也随着那一汪春水的弥漫,渐渐幻生出来。
一时间,春光辉映之处,缤纷桃花雨中,自有粉`嫩娇艳,自有情深无限,任漫天风雪怒卷狂涛,一如情真情深,岿然不动。
若不是刚刚薄春灵尊舍命相救,若不是上次与公孙无止演妙,无情莲相与欢愉妙相生出感应,呈了诚,映了真,生了一丝至深的浓烈。
然而这一切深远的谋划,可见的煌煌未来,差点就被一刀给尽数斩消了。
如此凶戾的一幕落入眼中,诸位妖圣皆是幽幽长叹,妖族战身法行铮至此,已然入道。
……
“薄春,谢谢你!”荒翠灵尊微微颔首。
如此良辰美景,如此倾心佳丽,尚缺良人……
“妖廷也是有英才的……”
而在诸女妙相之后,则是一片春山春水的妙景。
荒翠灵尊口中不由得抱怨一句,同时灵机一动,诸多幻美妙相已然朝着疯魔道子迎了过去。
“以无厚入有间,以无情藐天地,没点底蕴的话,这一刀还真是不好挡。”
“两位灵尊,各有所求,皆是命中有缺,你二人将我镇灭,或是我令尔等身死道消,大家痛痛快快做过一场,也算幸事一桩啊。”
“其实还是有可能的,只是需要在天地中寻得合适的道韵种子,内外一合,便得超脱。
于欢愉中才见至情,于至情中难忘心动。
从前他只是烦恼要如何令公孙无止入了情劫,才能将殛灭与欢愉融汇于一,他忽然意识到,要想保住戮脉突破天地极限的种子,他的生死也是一处关键。
下个瞬间,飘蓬仙尊为首的几位元神,已然向着劫阵中抢去,只要挡下两位灵尊的反扑和锁灵,生院之主就能脱身而走。
似是不许流离红尘,似是不负人间苦等,似是不忍眷美饮恨,似是不避因果痴嗔。
最后以情牵之,殛灭与欢愉相融,破开戮灵的前路。
踏云蓄势,言以呈刃,竟有一丝隔绝天地的意韵,不仅是法门玄妙,能化为如此凶威,更关键的还是使出法门的人。
“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姬催玉点了点头,看了看对面虎视眈眈的一众妖圣,语气当即变得低沉,“所以,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我有妖族战身法,可以凝聚全身道力斩出一刀,所以我想赌一下。
划过了婀娜聘婷,斩开了姿容妩媚,裂碎了红尘欲海,破毁了欢欣诱`惑。
纷纷扬扬,好似激起一天风雪。
遗庚妖圣身为阳图妖廷的绝强妖圣,倒是此前与第八明凰闲话之时,听她提起过化真妖廷的往事,此时对应云界中的杀伐之景,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睁眼看去,桃雪飘来,花碎,佳人舞来,妙陨,风来风止,情来情终……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软弱,好似无情天河倒泻,骇浪滚滚向前,汹涌澎湃。
于浩瀚天地中,踏着云,执着刀,骨玉映得心火烧,欲斩春风当趁早。
刀锋非但没有渐渐变得软弱无力,反倒宛若被淬炼过一般,愈发显得刚强而无情。
阳图妖皇带着一众妖圣同样扑了过来,挡住了各位元神。
若是一定要找个理由,大概就是郑景星那厮给得实在太多了,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万一斩不死?”
令他于毁灭与新生的道韵,得了颇多感悟,否则,怕是刚才真的就身死道消了。
道子轻轻在雪亮长刀上一弹,已然人刀相合,奋起余力向劫阵之外冲去,唯留下三个字响彻在两位灵尊身前,似是感慨难渡,似在揶揄号戮,似在说先走一步。
“各位,说好的劫争,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骨玉下的眉眼虽然显得极为疲惫,却依然有着清丽若冰雪的无悔,古井无波的面容上更是只有淡然。
对面的妖圣已然开始缓缓退后了,而这边的元神也需要向后退远。
雪亮长刀微微倾斜,映着姬催玉的淡然眉眼,也映着骨玉中扭曲的天地,仿佛于渺渺逝水中温柔划过。
“怕,不过呢,总不能怕就不做事了吧。
阳图妖皇不由得喟然一叹,微微摇头,神色中颇有感慨之色,“据说这战身之法,还是出自化真妖师的一位故旧,悠悠百年过去,便是妖师的那位故人复生,见了这似曾相识的法门,想来也不敢贸然相认了。”
对了,那位妖将的遗骸还是由刑天之主代为交还化真妖廷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飘蓬仙尊向着郑景星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疑惑。
甚至云界下方的杀伐都停了下来,仿佛两头彼此撕咬的野兽,退得稍远,不断`喘息,同时舔`舐身上的伤口,却又彼此小心地提防着,随时准备再度扑上撕咬,直至其中一方倒下,成为另一方口中的血食。
窥真一脉的天子,想来也于大自在的彼岸,等了他不少时候了。”
诸圣的杀伐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不管是否情愿,云界的下方,光海和山兽再度同时扑出,轰然相撞,绽放出`血色与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