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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蝶变之择
天魔宗,微微的夏意在此地尽数化为了阴冷,丝丝魔性潜伏在风中,自云崖腾起,灌入了山腰的诸多窑洞,带起了永无休止的鬼哭魔嚎。
数只幻蝶如在花间翩跹,蝶翼扑扇,妙相无穷,光华一闪,已是现出了悲蝶仙尊的身影,款款而行,莲步轻移,沿途的众多种心天魔无不匍匐于地,献上了至真至诚,愿意甘心效死。
不多时,玉人已是行到了一片水幕之前,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穿过了水幕,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道黝`黑的裂缝,森然魔气于裂缝之上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三尺范围。
“吞骸,你这个样子太丑陋了!”
悲蝶仙尊微微侧头,优雅悬坐于虚空,神情中自有一种安详的味道,怡人非常,仿佛不自觉就会被其吸引得如痴如醉。
那道裂缝爆发出的魔气当即愈发汹涌澎湃,而其中更有无数的阴魔在咆哮嘶吼,咬牙切齿,可是一旦冲到三尺范围,就会凭空幻出无数极小的青虫,开始飞快地蚕食魔气。
“怎么,身为天魔宗的地魔,就只有这点本事的话,想令我入灭怕是遥遥无期。”玉人轻轻拂动鬓边青丝,微启朱`唇,“我给了你机会来杀我,可是眼下的你,甚至不足以令我的心湖生出涟漪。”
妙音顿了顿,悲蝶仙尊幽幽叹息一声,语气中显得极其失望,“你啊,实在是让人提不起期待……”
轰!
那道裂缝中踏出一个彪悍的武者,上身赤膊,却有各种魔气正在上面不停撕咬,听到悲蝶仙尊如此说来,他眸子中的神色显得越发愤恨。
“师姐,你又何必再刺激师兄,比之师姐的绝世之姿,我和师兄确实自惭形秽……”
洞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却是个和尚打扮,合十一礼,说话的语气显得无波无浪,似是早就认清了现实,“天地人三魔,不过外宗以讹传讹,天之大,区区丸土和如蚁众生,哪里配与相较。”
“悔见,你这个蠢货,江***不过是在利用你,你和我都是她跃出天地的踏脚石。”吞骸元神自然而然地张口大骂,恨恨看向玉人,眼神中的杀意真实不虚。
“在这天地中,谁又不是在互相利用呢,至少师姐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我,她代师收徒的真实目的,也同意你可随时出手杀她!
你做不到而已,却不是她不许,难道你还要我出手助你?”
吞骸元神当即哑口无言,其实他也清楚,便是人魔一同出手,能争得胜算的机会同样极其渺茫。
“我自知比不过师姐,所以愿意献出忠诚!
俗话说得好,若是成不了人皇,那便成为人皇的座骑,事实上,哪怕这远远才能看见前方背影的座骑资格,我都已是用尽了全力。”
悔见仙尊神色平静地开口,淡定悠然,全无半分自卑自怜,仿佛在述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啪!
玉掌已然扇到了悔见仙尊的脸上。
“不思进取!你比吞骸还要令人失望!”
悲蝶仙尊凤目中生出冷意,似是大失所望,“看看这百年来的道子,双英且不说,哪怕这尸鬼和麒麟,道途都远在你二人之上。”
人魔面无异色,漠然承受了天魔的指责,地魔则是眸光闪烁,兀自不服。
悲蝶仙尊似笑非笑,视之若至美玉像,恍惚间也无一丝威严,但地魔和人魔却似受不住这般凝视,只能逐渐垂下了视线。
天魔过往的积威太重,此刻的眸光亦是同样沉沉如岳,那是至觉者的清丽无悔,是自在者的斩去痴缠,令人难以直视。
下个瞬间,悲蝶仙尊移步上前,亲手为地魔披上了一件衣衫,同时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人魔的肩膀。
吞骸仙尊和悔见仙尊当即怔在原地,眸中同时魔光大盛,对视一眼,似是不解。
“金玉麒麟对我天魔宗生疑,所以,要我在人皇大典之时,于人道气运前立誓,不曾为窥真魔脉的暗子。”悲蝶仙尊淡淡出声。
“人道气运前立誓?不好破解啊!”人魔不禁皱起了眉头。
“所以说,我等要反出人族四域了,那是要去哪家妖廷还是去哪一道的魔脉?”吞骸一把扯下了道体上的衣衫,却是没有胆子将之撕碎。
“为什么要反,若是过了这一关,我天魔宗便能洗去所有的嫌疑,文婉儿的因果也会被消弭一空。”悲蝶仙尊笑得云淡风清,眸子中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金玉麒麟如此试探于我,我坦然受之,以他的麒麟之性,必然会感觉有所亏欠。
我若不取信于他,如何能以道兵之事污他麒麟气运?若不将他的麒麟气运污了,怕是人族气运更盛,于麒麟天的陷落,不是好事!”
“不是我怀疑师姐的神通,只是人道气运之前,道誓的效力受其加持,可直接问心元神,根本无法规避。”人魔轻轻瞥了一眼自己被人拍过的肩头,沉沉出声,若有所思。
“无妨,我会以夺情之法来处理,这是少数能避开的方法。”
抚肩一寸决绝,眉梢更呈逍遥,明眸生得自在意,流光天地皆可抛。
地魔和人魔同时眸中生寒,颔首礼敬,根本不敢面对这样凛凛傲然的天子之性。
夺情之法,确实是少数能破解人道气运的法门,但却不是唯一的法门,事实上,面对金玉麒麟的出招,便是地魔和人魔都能想出三种办法破解。
上策,以一位元神为代价,血祭宗里秘藏的九阶灵宝——万魔宝鉴,干扰人道气运的运转,虽说也有暴露的可能,但即便暴露了,也能转为中策。
中策,叛出人族之地,逃往妖廷或魔脉,若是去了化真妖廷,妖师必然倒履相迎,哪怕是去其它几廷,亦不会受到任何薄待。
下策,便是这夺情之法,却是要悲蝶自己冒着奇险,重夺天魔大位,化为新身,如此一来前因尽消,哪怕于人道气运之前立下道誓,亦不会有任何破绽。
毕竟,那一刻的“悲蝶”,确实不曾为窥真魔脉的暗子。
刚刚悲蝶仙尊道出了眼下的困境,地魔和人魔皆是以为会于两人之间选择一位血祭万魔宝鉴,再不然就是三人抛下天魔宗的基业,出逃东界。
不想,悲蝶仙尊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所选的自在之路。
自开宗以来,悲蝶不是第一位天魔宗宗主,但确实是最强的天魔宗宗主,没有之一,无论是神通还是心性。
恍惚擒来得自然,蕴得自在于心间,造化内,魔烹煎,尽历颠狂穷取关。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天子夺情
偌大天地中的夺胜争锋,终是要以掌中神通来描摹刻画,可以笑予夺,亦能狠肃杀。
此来天地更无话,只求慵懒付心涯,何惧与诸圣死战生杀。
郑景星,或者说是姜默舒,既然选了血溅天地红姹,自然百无禁忌,毕竟那一尊尊神魔若是剖开来看,无一不是一心孤煞。
麒麟道子抬眸扫了对面玉人一眼,果然是青丝如瀑,仙颜怡人,哪怕倾尽辞藻也难描绘万一,况且这凤廷的贵女身为大天妖,却能放下`身段向几个蕴气致歉,实在气度不凡,假以时日,还真有可能成就真凤位格。
剩下的落凤箭,会有一支当属于她么?郑景星哑然失笑。
虽说今日一众元神扮了蕴气来麒麟楼品趣,但他却也没存那些个故意作弄人的意思。
“玑啼贵女,让你见笑了,若是不嫌弃,不若坐下随意饮上几杯……”郑景星淡然笑笑,冰玉相击的朗音宛若天籁,深深震动了对面的心神。
玑啼凤目微凝,循声望去,只见席间那面容普通的道子,笑得很是真诚,眸子中似有暖芒。
“不想我那属下,倒是个有大机缘的。”如仙玉颜微微动容,却是瞬间平静如镜湖,轻轻答应下来,“麒麟也喜欢这等热闹?”
见到凤廷贵血如此知机识趣,几位蕴气皆是不由一怔,目光中也顿时多出几分警惕,果然,天地中的英才并不是人族独有。
本体正在全力推演修复后羿战躯的办法,可惜,还没有丝毫头绪……
郑景星似是并不介意,任由对面言说和挣扎,毕竟最大的胜机却是在百年前早已埋下,随着一个个圣尊的陷落,双英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不能再瞒天过海,不过到了那时,怕是天地间的胜局早已奠定。
事实上,妖师对于郑景星即位人皇表现出的盛情很是蹊跷,第二元神和姜默舒映心商议了良久,皆是不明所以,对面甚至派了眼前这位凤廷新血前来观礼,实在太过诡异。
只要不是窥破金玉麒麟其实是一件法宝,余者倒不算什么,不过对面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大张旗鼓,必然在掩盖什么!
东界两大妖廷联手发动劫争,以牵扯东界?
不过没有关系,若是于战局有利,便是需要以她的性命为饵,来钓出刑天之主,也无不可。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杀劫之中与其求那气运,不若证得神魔勇力,以流星透疏水,使走月逆行云,天可弃人族,人又怎会自弃?人发杀机,自然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我猜不是,云真当是舍不得的。”郑景星当即应了一声,但脸上并无半分特殊的表情。
玑啼素手举杯,一饮而尽,冷冷笑笑后轻摇螓首,“麒麟就这么自信?就这点来说,我那属下所说,倒也是我心中所想。”
“嗯!”郑景星毫不客气地点头承认,右手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妖师谋算深远,对此我很是敬佩,也深为警惕,不过此时渊劫的态势已然逆转,我手中的牌却是暂时要多过他。”
东界第八明凰和西极第三明凰,还有眼前这位据说心慕妖师的凤廷新血,几乎是被其当作钓饵来用,便是姜默舒,也不得不道一声佩服至极,丝毫不敢咬钩。
郑景星慨然摇摇头,举起手中的杯盏,没有失却半分礼数,旋即随意地说道,“我倒是不喜欢热闹,只是就如仙尊所说,此景日后会成为绝景,我来将之记入心中。”
便是没有蟠桃宴,便是没有成仙丹,难道就闹不得天宫?
“玑啼贵女此来东界,可是妖师又有什么谋划?”郑景星眯着星眸,倏地出声试探。
玑啼的动作猛地一滞,心头微微一酸,幽幽叹了口气,“渊劫又岂是争争朝夕便会有胜机的,麒麟,你的敌人可不止我妖廷,唇亡齿寒的道理没有人会不懂。”
不过此时,郑景星倒不是光为了耀武扬威才招呼这凤廷贵血,对于西极分锋妖岭那位妖师,他从没有放下半分警惕,奈何智者从不自蹈险地,当真是滑不溜手,没有任何可以下刀的地方。
当年白玉京好不容易陷住了妖师,却是被化真妖皇以身替死,令其脱出生天,实在是可惜。
此话一出,几位蕴气的眸子中顿时生出丝丝森冷之意,好在皆是圣尊大能,离了宴桌一尺,竟是一切如常,依旧丝竹温香,并无半分异样。
虽然第三明凰和迦云真没有明说,但她早有猜测,也许真有什么谋划需要她来吸引住人族天宗的目光,否则在她出行之前,第三明凰不会那般欲言又止。
难道还能在各家天宗眼皮底下算计金玉麒麟?这根本不可能!迦云真要是有这等本事,姜默舒只能甘拜下风!
“那麒麟猜一猜呢,会不会是云真派我来刺杀于你!”玑啼笑得云淡风轻,似乎这个问题早就在预料之中。
眼前这位凤廷新血,贵气已然入心沁体,成就妖圣不过是将来水到渠成的事。
眼下,更是连咬钩的能力都没有了,那吞宙天子居然不是一个有雨同淋的性子,即便拼着身死道消也要狠狠咬上一口,哪怕便宜的是凤廷一脉……
又或是妖族勾结戮族以分人族之运?
宴桌前金玉麒麟和凤廷新血相视一笑,眸中却同样地古井无波,唯有淡淡的冰清雪冷。
而与此同时,遥遥于南域所在,围绕着龙下渊的争夺已然变得炽烈无比,杀得是血雨腥风,搅碎了南域长久以来的平静。
沧波里,神魔和真凤,皆疑对面为何而来?!
天水碧,染就一海血色,神魔踏波凤腾翼,长风吹涛立。
金鳞出渊去,相逢相离本无意,冲天鹤梦终得续。
……
天魔之道,或者说天子之道,甚深在执。
无所谓正邪,无所谓善恶,无所谓杀生或是卫道,只以执深见根本,只以执深赏妙化。
沉沉寂寂的虚天深处,无穷无尽的魔气正在彼此撕咬吞噬,在这场天魔大劫中,只能有一个意志可以破笼而出,成为新的“悲蝶”。
巨大的蝶翼轻轻扇过,荡起浅浅的涟漪,当即激荡得虚天炸裂,凡有所触,皆化为齑粉,簌簌洒落
为星屑金雨,妙美绝伦。
星眸如水,神态安详,通体散发出的灵光中甚至没有半分怨恨的味道,她微笑着看着无数的魔头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又不断地化为齑粉,似是永无休止。
这些魔头带着一位大自在天子至深的执念,便是大道纶音亦可喝破,便是天地道韵亦能撕咬,仿佛在这样的意志之下,天地也会为之屈服,为之动摇。
天地迢迢,此心不惮前路遥,哪怕魂飞魄消,搏一个自在逍遥。
而在两者争斗的正中间,一座兰舟上赫然立着一个身影,不可看,不可观,不可测,莫可名状。
“为什么会怨恨呢?”蝶翼在玉人的裸`背上轻轻扇动着,仿佛比天地中的暖阳更加和煦温润,那至美的微笑中似有着柔柔润意,情婉神娇。
漫吟的歌声回荡在虚天之中,似是她在诉说着情意浓,似她在表白着黛色羞,
“山不矜高,水惟善下,此生化世一尘沙,付了情真情假,了生涯……
你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却道已完人间爱,得了偌大自在……
卧听疏血杀重,淡看冷月朦胧,行来如梦何在,前尘残躯已送……”
于这清丽的歌声中,玉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且微笑且潸然,“那梦中百世的情缘,你一定也有动心的时刻,对此,我深信不疑,所以才将这蝶躯予了你,不想今日`你却要将它还给我!
也好,你我于此化为一体,也算是全了这段情缘。”
无论是漫天冲下的怨恨魔头,还是兰舟上的恍惚身影,皆是沉默不语,玉人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笑着,静静扇动着蝶翼,搅动起愈发恐怖的沛然魔性,带着至深无悔的意志。
赋予先天神魔一切心中至妙,再将无穷情愫潋滟于梦中,莲心堪动柔爱绕,便是降服其心,自己也不见得能得了解脱,更多的时候是同时陨落于至妙至美的梦中,不愿醒来,这便是先天神魔夺情。
东界晋升元神的道途之一,至凶至厉,伤人伤己,但也是各域天宗中少数能一步登天的法门。
从没有哪位元神敢尝试二次夺情,被骗过的人岂会被骗第二次,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
漫天魔头中踏出一位玉人,面容竟然与蝶灵一般无二,眯着美`目淡淡开口,“你和我谁出去都行,但这个名为悲蝶的心魔,必须除掉,你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随着江攸蝶出声,无数的魔头发出恐怖的怒号,宛如金刚怒目,明王低眉,就连虚空中都弥漫着铮铮肃杀之气,灵应如斯,
“我为真体真魂,亦记得对你的誓言和承诺,之前我们的力量实在太弱了,圣尊随手荡起的风轻轻一吹,我们就会倒下,甚至便是没有风,我等也是在苦苦挣扎。
如今机会既然来了,我也绝不会放弃,那无比广阔的天地,我想去看看,你可以和我一起,作为我的一部分。”
夺情魔劫之中,是瞬息怅惘,是深情向前,是泼洒痴意说冥顽,是无有痛悔心决断。
兰舟轻轻划前,悲蝶仙尊现出了身影,同样是如仙如魔的面容,只是眸子中明显多了一丝温婉润意,就如看到了久久未见的故人,真实不虚的欣喜倏地出现在面容之上。
“攸蝶,你为什么说我是心魔呢,我不就是你么?”
悲蝶仙尊轻笑了几声,一语道破,“你对蝶身动心了,又不甘心沉沦梦中,所以才有了我,我和蝶身一样,是你心中最美好的映射,你爱上了蝶身,也爱上了最好的自己。
事实上,拜你所赐,我们也得到了夺情最好的结果,甚至只有极少的元神方才得了如此甚深之妙。”
悲蝶仙尊以玉手将青丝拢到了耳际,美`目微弯,浅笑轻嗔,“水仙水仙,既映于水,亦映心间,蝶身是我,江攸蝶是我,悲蝶也是我,尽夺天地之妙,如何不好!
无论是谁重证这天魔之位,我都是很开心呢,至少应付那麒麟当是没有问题了。”
悲蝶眸子中并无半分后悔,唯有清丽若水的明光,宛若明月星辰。
心湖易得,至清易伤,最是此刻不枉,于这无穷无尽的命运大潮中,坚持自己是何等的不易,也只有到了她这个高度,才能有所体悟。
何来真身?何来心魔?为了保持心中的锋芒不被圆滑所换,为了飞向更加广阔的天地,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青虫其实知道,一旦结成了茧,自己就已经死了!
那化蝶而去的,是完完全全的新身,只是曾经名为青虫。
江攸蝶看着眸子中满是认真的悲蝶,同样拂了拂鬓边的青丝,语气中平静如水,“你应该知道,我们三人中,你踏出魔劫的可能性最小!”
“无妨……”悲蝶似恍若未闻,轻轻应了一声,“总归要得了自在,我也好,你也好,她也好,总不该被桎梏于这无趣天地中。”
蝶身幽幽一笑,轻轻嗔道,“还是和当年一般强势呢,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天子之执,天子之性,经得起无尽时光的考验,也经得起自己的挑战,眼下,只需决出一位胜者,便能跨过金玉麒麟设下的关碍,继续自在行`事,继续令这麒麟天堕落,从而以之为踏脚石,一跃而飞。
“很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值得我以悲蝶之名纵横诸天。”
江攸蝶未见任何动作,语气也是淡然,无穷无尽的魔头却是在森然咆哮,“无论是金玉麒麟,还是这麒麟天,都会是我们的踏脚石。
以金玉麒麟血祭麒麟天,倒也颇有意思。”
蝶灵微微颔首,美眸柔情,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庞,似是极为眷恋地柔柔决断,“成就天魔,翩跹于诸天之中,是你我共同的愿,岂能不贯彻到底。”
悲蝶莞尔一笑,温柔凝视着两个前身,朱`唇微微勾起曼妙的弧度,眼前的境界,多少绝世的天骄求之而不可得,自己终是走到如此甚深的地步了。
也许成就的,可能不是自己,但也必然就是“悲蝶”。
青虫结茧之前,也是如眼下自己这般的平静么?
寄身于蜗牛角,绽艳于石火光,确实有一些不甘心呢,赫赫几时还寂寂,鸣鸣到底胜苟苟,就算是这天地啊,也
不想对之认输呢。
踏舟玉人盈盈一拜,“我是悲蝶,见过两位自在。”
蝶翼玉人分别看了看两位玉人,容颜不曾为滚滚逝水所改变,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我是蝶身,见过两位自在。”
漫天魔头的簇拥中,玉人幽幽叹了口气,旋即笑了起来,仿佛一切的怨恨皆是融在了这浅浅的笑靥。
“我是江攸蝶,见过两位自在。”
下个瞬间,兰舟猛然撞向其中一位,而漫天无穷无尽的魔头亦是毫不留情地扑下,蝶翼挥动间,星屑纷飞,如仙如魔,如幻如梦。
自在自来自往,会心非我非蝶,
夺情似沉醉,此生如芳草露垂,且来追。
第六百六十八章 龙出渊海
命昙宗忽然派了人前来接收龙家的道子,仅有十人的名单中,赫然有着龙下渊的名字,甚至就连龙家的金丹都觉得会不会是搞错了,并再三核实。
两位神魔天命当即拿出了郑景星的批示,以及龙望台的呈情,甚至上面还有刑天之主的道韵印记。
巨大的幸福感瞬间击溃了龙下渊的故作坚强,不争气的眼泪滚滚而落。
当他飞快地跑回家,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少女只是轻轻抱着他,神情中极为落寞。
“蔓滴姐,虽然命昙宗不能带外人入宗,但我也问过了,宗门外围有着不少城池可安排家属。
你,还有刘伯和三婶,都可安顿在那里,我也可以随时去看你们……”
龙下渊掰着手指头,惬意地畅想起来,“据说命昙宗的弟子都有月例,我们可以先选个小院子,等存下的灵石多了,就可以买个大一些的院子了。”
一如既往,温柔的少女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只让人觉得痒痒的,“我的傻少爷,买个院子哪里还需要用得到灵石……你这不是为难卖家么,胆子小一些的,怕是还以为你要巧取豪夺。”
淡淡的兰香清韵萦绕在鼻端,令龙下渊有些不好意思,兀自好强地开口道,“这些我哪懂啊,不过呢,只要蔓滴姐愿意教,我也愿意学。”
青丝如瀑,晶盈若珠,少女清丽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显得忽明忽暗。
“我是郑家郑冰尘,也是命昙宗尸佛天命,还请龙家所有人等,不惜一切代价抢回龙下渊,并马上通知南域所有天宗协助!”
难道就不怕自家麒麟亲自打上门去?
若是夺不回龙下渊,金玉麒麟颜面何存?南域龙家傲性何在?
然而,岛上很多凡人已然化为了幻妖,很多它域的修士同样化为了幻妖,甚至有的龙家子弟也是幻妖所化,拼命搅起混乱,拖延着一众龙家子弟的脚步。
“命昙宗傀丝天命,冷棠红在此,我代暗皇立誓,抢回龙下渊者,可于人道秘境悟道感真,并由暗皇亲自护持入道。”
只是瞬息之间,整个龙岛上空的云界当即尽数化为了赤色,一颗火焰流星猛然从青冥中砸了下来,仿佛世间最大的恐怖。
龙岛的阵势虽说号称能挡下元神之击,但元神与元神是不一样的,凤翔一击也不是随便哪家天宗都有胆量直撄其锋。
一株赤色的尾羽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咬了咬牙,猛地将之捏成了碎片。
两道天籁清音几乎同时响起,令龙岛上的所有修士眸中神光大盛,龙家的一众道子更是眼中转红,非是为了赏格,而是居然有人胆敢掠夺龙家道子,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几乎同时,整个龙家都被惊动了,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所有的蕴气和凝真各自归建,整个龙岛仿佛生出了点点金鳞。
两道光华腾空而起,悍然向着垂天而落的赤红迎了过去。
不好!
蔓滴不见丝毫慌乱,这样的场景,每三个月便会推演一次,只为金鳞的脱身作好万全准备,包括她,所有潜伏的幻妖都已然有着随时赴死的准备。
“蔓滴姐,你怎么哭了?”龙下渊抚上了少女的脸颊,慌乱地替她抹去面容上的晶莹泪珠。
“速速出手,潜伏这么多年,只为今日而起!”
坐镇龙家的几位金丹当即神色大变,周身丹力不要钱一样,向着岛中大阵涌了过去。
“我是不会害少爷的,还请少爷相信蔓滴,相信我这个姐姐。”
“对不起,兄弟,我不该杀你,但我此时不得不杀!”
“我是替少爷高兴,因为哪怕让我付出自己的性命,我也想让少爷如愿以偿……”
偏僻的小院飞快地向远处离开,而身边的景象也在急速飞逝,令他很是目不暇接,甚至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龙下渊只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耳边更是传来宛若嘶吼的风鸣。
幽幽兰息轻轻打在他的耳边,不知为何,龙下渊只觉得脸上似乎感觉有些烫,但心里面却是安定了不少。
“混账,居然敢劫持我命昙弟子。”清音如叱,当即在龙家上空炸响,似有雷霆震怒,已然令整个岛屿风云变色。
“天地风尘,我欠了你一杯酒,南域风光,我且还你血中诗。”
……
整个龙岛几乎化为混乱杀伐的所在,哪怕这些幻妖的血脉神通不擅杀伐,但既然敢豁出性命,倒也给一众龙家道子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甚至有一些幻妖已然联手,以惑光遮蔽了出岛的正途。
“自行冲出去,在南域搜山检海,不要放过任何一处海妖的巢穴……联系所有的助力,先拦住西面!”
不少龙家的凝真决断极快,当即使出神通破开了阵法屏障,自行打开缺口撞出了龙岛,眼下的每一分光阴,都决定着能否抢回龙下渊,根本不敢有任何耽搁,也顾不得其它后果了。
“少爷,我一定能带你离开的,刘伯死了,三婶死了,但我们都相信少爷你一定能傲啸于云霄!
龙家之外有着更广阔的天地,少爷,我们一起去那有风有云的所在,金鳞又岂能是区区池中物!”
名为蔓滴的少女嘴角沁出了殷`红的血迹,染红了胸前洁白的衣襟,令人触目惊心,隐晦的遁光飞快地划破了海面,全力扎向了未知的方向。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渺渺,这南海的碧波便是再好,终是输了西月来照。
凡胎浊体无人识,踏过金鳞第几遭?
少爷,那风云所在,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你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化真妖廷的那位必然能为你一一抚平。
在呼啸的狂风中,龙下渊微微昂起头,勉强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眩晕,完全不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云界之中,凤息沸腾得如渊如海,仿佛空旷无垠的虚空中,多出一座爆发的太古火山,煌煌灼意为整个天空染上了一层赤色,光亮刺目,耀眼生缬,仿佛大日都只能于此载浮载沉。
淡淡的云烟如那白色
的匹练,轻柔地萦绕在一抹仙影身周,与纯白的裙裾融合在一起,似是难分彼此,好似朦胧至美的风景。
两位玉人赤足踏空,精致的足踝下是淡淡的莲花虚影,取忧昙一色,生晶莹妙采,教人不禁生出拜服于地的冲动。
四位佳丽同时凤目生寒,刚刚狠戾一击产生的肆虐罡风,已然将云界扯得七零八落,景物凄厉,倒是映衬得云界中的诸美皆是如仙如魔。
“不知是第几明凰大驾光临?没想到南域扫荡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一位真凤隐在此间,怎么?趁着我家金玉麒麟不在,就敢来偷袭龙家?”两位郑冰尘齐齐出声,明明是一般模样,偏偏一个是清冷出尘,一个却娇懒生香。
“没想到龙家气运如此之盛,第九随意挑了个日子来,也能撞见两个神魔天命……”
第九明凰掩着嘴轻轻笑笑,只是妙美黛眉下的那双凤目之中,泛起浅浅的涟漪,“若是专程前来陷我,你们两个还差些意思,需姜默舒带了后羿而来,才够得上份量。”
冷棠红闻言不禁冷笑出声,仿佛杀伐阵前的女将军,铮铮烈烈,不予半分好颜色,“第九明凰这就不坦率了,明明是你妖族居然胆敢劫掠龙家子弟,眼见事情败露,你才出手为之遮掩。
我倒是好奇,那龙下渊不过凡胎浊体,居然值得明凰出手?”
“那不若二位说说,为何龙下渊让你二人如此紧张?”第九明凰仿佛洞烛一切的灵慧天仙,玉颜上泛起淡淡的笑容,有如于海滩上拾得美丽贝壳的孩子,笑得纯真而纯粹。
明凰心头幽幽一叹,她知道,金鳞计划仅有妖师和明凰知情,便是连玑啼这般贵血也被瞒得死死的,三位关键的幻妖更是以凤血立下了血契,根本不会有任何泄密的可能。
而对面居然能凭空看破了金鳞复生的计划,好厉害的刑天之主!
冷棠红和郑冰尘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玄石道子是命昙宗和玄痕剑宗的至秘,彼此又有道誓约束,按道理绝不可能被妖廷察觉才是。
当真不愧是妖师,也不知怎么就窥得了神魔天命的秘密,居然就敢悍然出手来夺!
云界之中,一时之间,诸美俱是无言,只是于心中皆是多出一抹庆幸,于这渊劫之中,当真是一刻也放松不得,否则便要被人夺了造化胜机。
“做过一场吧,既然是人族地界,明凰也别怪我等以多欺少!”
冷棠红出声如天籁,仿佛绝岭上洒下清香的寒梅,“无论龙下渊是不是我命昙宗的弟子,也无论他是不是龙家的子弟,哪怕他是一个凡人,我家默舒也绝不容他被妖廷劫掠而去。”
话音刚落,丝丝云气从她周身飘散开来,每一时刻,都变得更加温润,更加飘渺,仿佛若有若无的云丝雾缕,弥漫若幻。
几乎同时,两个郑冰尘一双玉`臂却是挽得更紧了,幽幽轻吟或妩媚,或清丽,交织在一处,迤逦魅惑,有一种易换天地人心的绝大气魄。
无论如何,南域人族的实力远胜妖廷,龙家也仅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造成了一时的混乱。龙家以外还有郑、原、公孙三姓,还有惊天刑宗和长生长乐两家天宗,便是元神多去了东界观礼,实力也不容小觑。
只要将第九明凰拖住,劫走龙下渊的幻妖绝计逃不到西极。
第九明凰咬了咬樱`唇,玉颜上多出一抹冷意,其它元神`鞭长莫及,只需将这两个神魔天命拖住,金鳞必能回归化真妖廷。
所以还是奋起凤息,做好眼前的事吧,为幻妖蔓滴和下渊金鳞争取出更多的时间。
念及于此,呈于神通,漫天灼意大盛,好似万禽朝凤,无穷无尽的火羽划破了长空,煌威浩荡,仿佛以明净的火焰来净化天地,便是下间的碧波也映得红彤彤一片,似那绵延万里的火烧云。
风如拔山怒,火有焚海心,风火煌煌之间,明凰的身后仿佛亮起不断掀转的披风,缠天裹地似地圈了过来。明丽的火焰不断跳动,就如天地中多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夜留灯葳风又定,断云流光却斜明,明凰,南域风光甚好,你又何苦要来坏了?”
清音宛若天籁,袅袅渺渺,仿佛天地间生出一汪冷泉,清清冷冥,化解了天地的心火,依旧洒下了明丽的光辉。
第九明凰轻轻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眸光中的赞赏之意。
而在此时,半空中无尽的火禽,竟然有半数的眸色化为森白一片,旋即倏地长鸣冲天,腾起无数灼光,煌煌烈烈,反倒是向着明凰悍然冲了过来。
轰!
一击!
已然是半数凤息倒戈而相杀,以汝之灵,破汝之韵。
“很好,能做到逆灵凤息,冷棠红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不得不承认你命昙宗如今的气运,可以说冲天而起,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后羿以外的神魔之威!”
第九明凰语气铿锵有力,无论神通还是言辞,皆是不曾弱了半分,“若是你们杀不了我,便是再来一两个元神也无妨。”
三分煌煌二分灼,更一分无悔,焰洗天地净,只为金鳞来。
这天地,为何不该有龙有凤?就凭你刑天之主,就凭你命昙宗?
焰光如海,就如灼灼赤水泼下,却又在虚空之中露出明丽而决绝的一个仙影,烈烈无言,一叠一叠的火浪如染了血色的琼玉,碎裂飞溅,幻美中蕴含`着生死之间至深的恐怖。
龙岛上方的云界,化为了一片真实不虚的火海,不时就有细碎的火焰缓缓落下,一旦落到护岛的大阵之上,只听“哧哧”生响,护罩上便是一个大洞。
仅有的三位金丹腾到半空,奋力抵挡着沾身即死的凤炎,其他的龙家金丹已是率领大多数龙家子弟,向着广阔的海域搜寻而去。
有位龙家的人丢了,虽然不知在何处,必然是要找回来的,不惜一切代价!
第六百六十九章 麒麟放狗
天魔宗一直在推进人皇即位大典,无论是东界已起警惕之心的天宗,又或是暗中提防的南域元神,皆是没有从天魔宗的应对中发现任何异样。
人道气运不仅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倒像是因金玉麒麟即将即位,显得愈发稳固,天魔宗也没有任何叛逃的迹象,当即令所有人暗暗吃惊,难道魔母夺舍文婉儿真的是巧合?
只待天魔宗于大典上立下天宗道誓,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另外两家协理人皇大典的宗门,一家是西极的天宗红袖香居,一家则是北疆的元屠宗,眼下各域的地宗之首,亦是自命昙宗之后,最有可能升就天宗的宗门,目前仅仅只差一个稳定的元神战力。
不管怎么说,人皇大典的诸多安排,都推进得有条不紊,但眼下的大殿之中,诸位元神之间,却凝聚着极其严肃的气氛。
“也就是说,欢喜寺、化禅寺、黑天寺、善见寺,还有炼威典道,皆是只会派人前来观礼,而不会有元神前来立下天宗道誓?”
郑景星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也没有半分沮丧,只是目有深意地看了殿中诸位元神一眼。
一众元神不由冷冷发笑,不多时更是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悲蝶仙尊微微颔首,神情宛若静湖,作出了补充,“这五宗以需要应誓待在溯雪妖廷,不得出入北疆之地为由,拒绝于人皇大典之时前来立誓,除非……”
“除非什么?此间也没有外人,仙尊大可畅所欲言,无须在意那些个所谓人皇面皮……”郑景星似笑非笑,咫尺之间,似有蛟龙云雨。
悲蝶仙尊嗤笑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辛辣讥讽,“除非郑人皇愿意下旨,召他们到东雍,不然的话,只能请人皇在大典完毕之后,亲去北疆一趟了。”
“无妨,不勉强,我这个人好说话得很,愿来便来!
要人皇下旨召人,自然不会是仅仅让人带句话到北疆,而是要以九阶灵宝纯明旨,抹去这五家天宗的道誓限制。
振衣呈此人皇志,肯将金玉舍残年!
要挟麒麟?会不会寻错了人!
总之,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搞明白就行了!”
殿中不少仙尊闻言当即勃然大怒,甚至有一二元神眼中已然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过有一说一,刑宗元神也清楚,这般谋划确实有成功的可能。
话虽如此说,轩鹏和缺冽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嘲讽。
自己一定会为他呈上完美无缺的人皇大典,作为麒麟天最盛大的祭奠。
自己都尚要夺至情凝新身,以期暂避锋芒,那北疆的几宗凭什么认为金玉麒麟会妥协?就凭五家天宗联手施压?
笑话!
虽说眼下纯明旨还在暗皇尚春如的手中,但以明暗二皇的因果,也仅是金玉麒麟一封书信的事。
郑景星淡淡笑笑,俊俏的唇角边流出决绝至极的话。
惊天刑宗和血海魔宗在南域也待了不少年,有的人虽是玉楼金阙懒看的性子,但一身傲性却是融在了血里,刻在了骨中,烙在了魂上,那孤光自照的肝胆,皆是冰魂雪魄……
悲蝶仙尊冲红袖元神和元屠宗掌刃点点头,素手虚引,让出了汇报的位置。
似是感受到金玉麒麟绝不妥协的意志,悲蝶仙尊的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果然以这麒麟道子的性子,绝不是为了彰显什么人皇气度,以此一试各域天宗的态度倒是主因。
“这些人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刑宗元神面色冰冷,森然笑笑,“当真是痴心妄想,劫争中输了的,居然还想空口白牙地拿回去,当真无耻!”
居然还看不清局面,劫气迷心了么?就如眼前这未来人皇所说,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不来立誓的就是敌人!
悲蝶仙尊眸光澄静,静静欣赏着眼前这位金玉麒麟,这样的道子才算有趣,才让这方天地多出一丝可堪嚼裹的味道。
只要如此,五家天宗便消解了北疆劫争失败后所受的桎梏,将来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出北疆。
当然,若能令如此道子堕落沉沦,自然也可使此间人道和这方天地,受到难以承受的重创,沦为幻蝶一跃而飞的踏脚石。
而在北疆那几宗的眼中,此事对于郑景星来说,亦是不难抉择,否则人皇即位,便有五家天宗不予应`召,于金玉麒麟的声望着实有损。
可随意前来观礼,愿意立下道誓我举手欢迎,便是如巫恨别府那般愿为迦云真所用,其实也无不可。
果不其然,两位元神转眼看去,郑景星当即抬起清亮眉眼,眸子中的光仿佛梨花被柔柔春风吹作了漫天雪,自有清白映人间。
“大事不好!”一道遁光倏地冲进了殿中,丝毫顾不上诸位元神诧异的视线,来人正是人皇宫轮值的金丹,他的脸色更是煞白一片,满是惊恐。
殿中诸位元神的眸子不由同时一缩。
能让金丹直冲元神议事所在,绝不可能是小事,或是事关一域安危,或是事关某位元神入灭……
“别慌,慢慢来说,天塌不下来!”郑景星半分没有作为人皇的矜贵,轻笑着开口。
没想到话一出口,对面的金丹却是更加紧张了,哪怕已是天人位格,都不禁道体战栗了一下。
“南域急报……”金丹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悸动,飞快地出声,“疑是化真妖廷出手,搅乱了龙岛,趁乱掠走一名龙家道子,第九明凰垂天破袭,被命昙宗两位神魔天命挡下,两方大战一场,明凰在其它元神赶来支援之际,以真凤不死身悍然对攻,最后负伤遁走,两位神魔天命同样受了重伤……”
金玉麒麟身形轻轻一晃,旋即很快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传信的金丹,语气中依旧平静如水,“知道了,那位被掠走的龙家道子可有通报叫什么名字?”
“通传名为龙下渊!”
啪嗒!
麒麟道子脚下的地砖当即出现了一道裂缝。
“景星!”轩鹏仙尊轻声唤了唤麒麟道子,眸子中多出一抹关切之色,“眼下多想无益,我怀疑是妖师要借
此来坏你的道心。”
金玉麒麟恍若未觉,怔了几息,方才苦涩笑了笑,“这倒是我的错,没想到有人会冲击龙岛……”
一众元神皆是面面相觑,纷纷出言安慰,毕竟真凤如此行`事,不亚于让人族元神冲到妖廷去刺杀妖皇。
这麒麟天中,有胆量、有资格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的,也只有那几位真凤,可以仗着不死身肆意妄为,其它至尊是想都别想,只有身死道消的份。
殿中顿时生出了小声的讨论,有说要寻真凤麻烦的,也有说先追回龙家道子的,还有说要与妖廷正式开战的……
郑景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是陷入了长考。
悲蝶仙尊平静地注视着他,似是想从金玉麒麟的脸上看出丝丝端倪,不只是她,一众元神都意识到,那个名为龙下渊的孩子恐怕绝不简单,化真妖廷才会付出偌大的代价来争夺。
“把姬宗主请来。”金玉麒麟淡淡出声,回荡在殿中,顿时令所有人倏地一静。
不多时,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步入了殿中,森冷的眉眼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有如雪如冰的凛冽。
似于疯魔剜出慧剑,接刃交锋,隐密藏机,铮铮无惧!
“姬宗主,你会赖账么?”金玉麒麟倏地出声,毫不掩饰地大方询问。
“若是其它人如此开口来问,我八成已是一刀斩了过去,不过对于你郑景星,我可以多出一些耐性。”
少年道人抿着嘴唇,清冷的声音中似乎不带半分感情,“我所抢的东西委实不少,很多时候,都是别人欠了我。易皓沉那里虽然欠过人情,但我也还清了,归还那日,你当时不也在场么。”
一众元神当即明白过来,这杀性尸鬼是用窥真一脉的所有天子,来还了当年易人皇的人情,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不过细细一想,这尸鬼倒也没有说错,欠人的都给还清了,只是还得鲜血淋淋、白骨森森……
金玉麒麟眸光微沉,语气中已然多出了深深的遗憾,“很好,那我们来算算账,阎罗天命不得不选择与秘藏天子同归于尽,哪怕你抢出了我,也是欠了债,你认还是不认?”
少年道人不作言语,只是在那里轻轻弹着指甲,眉眼微微眯起,似有无尽的杀机孕育其中。
良久,铮铮之声猛地一停。
“这笔账我认下了,无论怎么说,我活了下来,他死在了虚天中,这是不争的事实。”姬催玉淡淡出声,宛若冰玉击铁,那眉间的骨玉似乎闪过了森然的冷芒。
此话一出,殿中的元神立刻就知道了麒麟的打算。
不过,真要说起来,眼前这位确实适合出手报复,杀性疯魔又不择手段,无论是谁骤然对上,都要心头发颤。
“眼下龙家丢了个人,若是其他人去寻,我有些放心不下,还请姬宗主把他带回来,以抵阎罗天命的因果,至于万鬼黄泉宗那边,我会亲自出面解释。”
郑景星踏前几步,缓缓走到少年道人身前,正色拱手,躬身一礼,“下渊只是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这么大的礼,也亏你郑景星弯得下腰……”
姬催玉冷冷地嗤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那孩子我会带回来的,至于天宗道誓什么的,也不知人皇大典那天能不能赶回,若是来不及,那便后面来补吧!
先说好,我这个人听调不听宣,没事少来烦我!”
在一众元神的注视中,那远去的背影独聘威雄,似呈白刃,若显青钢,冷映世间盈盈春光。
悲蝶仙尊于灵台中不禁幽幽一叹,好一个金玉麒麟,好一个杀性尸鬼,煌煌傲天色,铮铮疯魔心,以后怕是不好离间啊。
……
“伏龙的计划绝不可能泄露,那就只能归于巧合了,于天地中谋划,哪有十拿十稳的事,相信默舒收到消息,也是如我这般吓了一跳吧。”迦云真轻轻放下手中情报,口中随意地开着玩笑,不过眸子中却也有着深深的疑惑。
坐在他对面的第三明凰却是半分也笑不出来。
关心则乱,明凰也知道眼下的焦急对于局势没有半点帮助,但她的心却始终难以平静,至少做不到迦云真这般谈笑风生。
灵台中的心绪宛若翔空的禽羽,似是毫不着力,却又捉之不住,只能任凭其忽上忽下,撩得心境好生难受。
“金鳞归来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也许没问题吧!
那金玉麒麟哪受得了这委屈,怕是要请人来找回场子,也不知会是血海还是刑宗?
命昙宗伤了两个神魔天命,默舒怕是也咽不下这口气,可能是金曦,也可能他本人出手……”迦云真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松,似是没有半分放在心上。
“云真,你跟我还要卖关子?”第三明凰咬了咬嘴唇。
妖师摇了摇头,淡然笑了笑,“该做的都做了,哪怕南域掀起战潮,封住了通往西极的所有方位,我等也曾早有推演,甚至第九明凰会意外暴露都曾有过预案,长达近十年的布局,我不敢说完美无缺,但该考虑的也都尽数考虑了。”
“可是,你真的不去戮地那边坐镇?”第三明凰明白妖师所言不虚,只是总有着一分忐忑,毕竟,要想金鳞化龙,这是唯一的机会。
若是金鳞意外失落,这个损失甚至足以令三位明凰生出心魔,眼下哪怕多出一分胜机都是好的,可是迦云真死活不出分锋妖岭。
“因为我怕啊!”
妖师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坦然承认,“我总不能明知自己会成为斗法争胜的累赘,还上赶着给默舒送人头吧。当年化鸿和啸铁大圣拿性命换了我出来,我绝不会给默舒第二次能得手的机会!”
第三明凰不由沉沉叹息一声,她知道迦云真内心愈发疯魔,行`事却是无比冷静,仿佛将一切都摆在了天平上,细细衡量后才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不是最好,而是最合适,哪怕合适的代价是他自己的性命。
明凰绝对相信,若有机会令刑天之主身死道消,迦云真绝对会毫不犹豫将自己放上天平,而在此之前,他根本不会让对面有任何可乘之机。
妖师轻轻笑了笑,“不是说
阴络妖廷的那位也不输我分毫,有第九明凰吸引住南域的目光,而她在戮地接应金鳞,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当真不怕阴络妖廷得了金鳞后,自行培养却不送到化真来?”
第三明凰没好气地白了妖师一眼,“那位阴络妖廷的皇女行`事太过阴狠毒辣,令得龙凤两族都不喜欢她,甚至阴络的妖皇都有些忌惮这个女儿,所以这些年才被你盖过了名头。”
迦云真幽幽一叹,怅然地看向东界戮地的方向,“我甚至希望她用计更狠辣一些……这样才能保护好金鳞。”
第六百七十章 逼迫得计
那年雍都好春光,那年南域麒麟郎,不过荒唐赌一场,只求因果且寻常。
如今却要鬓霜换人皇,当真世事皆如大梦一场。
于天地看了料峭春风,愿做血海寒江中的蓑笠翁,这一路的吟啸徐行,这一路的铮铮默语,只当是落花付与了飞絮,生了情,得了趣。
姜默舒有些搞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本体,为什么却好像越来越忙了,不过面对第二元神于灵台中不屑地反问,“要不换换?”,他的沉默显得震耳欲聋。
算了,何必跟一个法宝计较,金猊撕鬼亦是全力以赴,更何况其中明显有着迦云真的谋划,若是第二元神前去,道力神通不够强横的话,最后还得自己来收拾首尾,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辛苦些,就当减少以后的麻烦。
姜默舒讨厌麻烦,若是可以的话,片片霞光落温盏,何须费心劳身残,且携花月,卒岁云间,岂不悠哉游哉。
所以,为了以后悠闲的日子,狠下苦功,赌上性命,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要寻回这龙下渊,不是很容易啊,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全然没有了刚刚于人前的从容不迫,默默推算着可以入手的地方。
紧绷的身躯,凝着的眉眼,映着骨玉,倒也未曾失去半分颜色,唯有道子心中无筹,最终只能无奈地笑笑。
“云真算你厉害,我是心服口服,不过抢小孩子实在是过分了,你不要怪我开挂!”
姜默舒幽幽一叹,转身向着青冥飞了上去,自己有刀在手,谁跟你拼脑子啊!
轰!
沉沉黑雾在无人的虚天中爆发开来,幽幽魔吟若有若无,勾动红尘人心,森森魔光灿灿烂烂,令人神摇魂驰,好似将这片寂灭所在化为了天魔的地界。
沉秘堕天神魔,命昙宗原本的七尊后天神魔之一,也是龙下渊对应的天命神魔。
少年道人淡淡笑了笑,若是命昙那些中兴祖师知道自己如此来操使神魔,怕是要气得从人道中复生而出,寻他讨一个说法。
不过事急从权嘛,若是秘魔天命落到了迦云真手里,便是姜默舒也没办法将之安然抢回,先救救急,其它暂时也顾不得了。
铮铮!
少年道人的袖中蜿蜒出青紫二蛇,剑芒微吐,闪烁着极其锋锐的光芒。
那片沉沉迷雾刚刚还是魔音滚滚,好似天河倒灌,犹如万魔破渊,眼下却仿佛本能感受到了危险至极的气息,当即变得静谧寂寂,尽量和虚天融为一体。
姜默舒缓缓将周身道力尽数灌注到紫青二剑之中,同时也借机激荡起自身的杀性。
两道剑光当即变得愈发灵动,如龙如蛟,虚实不定,甚至会彼此纠缠相戏,相互激撞,却又于最后关头错身而过。
仿佛指间流光,无声无息无风`波,却予人间鱼龙舞过,疯过魔过狂过笑过,平生顺意斩因果,照见我还是我。
沉秘堕天神魔似是感应到什么,魔雾拼命缩作一团,煞色`魔妙沸腾不休,连带着漫延虚天的魔吟都化为了恐惧的嘶吼,只是神魔无主,又在无人的虚天之中,求不得半点助力。
怕了?姜默舒淡然点点头,怕了就好!
下个瞬间,少年道人轻轻打了个弹指,盈盈青光自虚天中浮现,仿佛清风摇动丝丝垂柳,拂了绛霞,染了年华,辞了朽木,许了新芽。
铮!
清脆的剑鸣仿佛天籁之音,浮去了灵台中的红尘魅惑,洗去了道体上的诸般烦恼。
青青如叶,缤纷呈碧,青碧明光越来越盛,仿佛九天银河倒泻,宛若世间柔柔的一场梦,多情却有刀剑相加,无情也有笑语来答,有人可会怕?或是拼了性命来赏那片清丽明霞?
幽幽碧光和玄黑魔气一经接触,仿佛沸汤泼到了雪狮子,沉凝到极点的魔雾当即被斩掉了三分之一。魔气猛烈挣扎,剧烈激荡,化为了一个暗晦的漩涡,似是受了伤的凶兽在绝望咆哮,奋力挣扎。
“不错!”少年道人的面容上古井无波,似是无情,映着骨玉简直寒气逼人,不过眸子中的赞赏之色却是丝毫未减。
命昙宗的几尊后天神魔,皆是那几位中兴祖师的未来元神映照,以惊才绝代呈以了神魔之姿,皆是不容小觑,眼下沉秘堕天神魔能抵挡青索一击,已经是极为了得。
斗法之际,凭借如此玄妙,足以与姜默舒拼个同归于尽了。
少年道人深深吸了口气,再度打响了弹指,一线紫光倏地飞出,不快不慢,煌煌于天,无意争先,无刃敢先,似有天地悲鸣,仿佛风云啼血,正要怒满,正要张胆,正要行去慷慨斩。
轰!
仿佛裂天破地,似是连虚天都承受不住这般犀利至极的杀韵,微微晃动了一下。
紫气腾霄,仿佛似在寂寞里摇曳,与天地言绝,与有情言灭,无有长生于诀,无有生死之别,皆为刃下滴血,只在劫中应劫,只在杀中无缺。
无可避,不能挡,犹如最纯粹的杀意,铮铮鸣中问谁来战,青锋泣血却道好还。炽烈的紫光仿佛天地中最极致的无情,悍然斩开了沉秘堕天神魔仅剩的神魔之躯。
神魔躯壳之上的大半魔气,已然被斩得尽数消弭,魔吟不在,魔光不存。姜默舒凝神看去,只看到朦胧的雾气中,似有一座宝塔。
天子之相?姜默舒不禁哑然一笑,不想这位祖师也是个叛逆的性子啊,不知为何却是守住了灵台中的清明一线,才没有让命昙宗出现第二位入魔的天子。
“既然要做,就要做绝,既然神魔天命都没了,还要这后天神魔何用?”
少年道人轻声呢喃着,似在自言自语,眸子则是冷冷盯着那片已然稀薄朦胧的雾气,“我这人从不开玩笑,若是灵性不够,神魔毁了便毁了吧,总好过最后被叛逃的天命拿来生事……”
神魔虽然无知无智,却是本能地感到了大恐怖大绝望,不过被倾天杀韵死死锁住,便是想回归虚天都做不到,只能愈发奋力地挣扎起来。
塔身中爆发出无形无相的魔妙,一波波朝着姜默舒荡漾过来,冲击着他的道心。
“没有天命,还想挣扎?”少年道人冷冷叹息一声,“当真是不自量力!”
漫天的杀韵倏地一收,已然向着紫青两蛇尽数灌注过去,没有丝毫保留,两道剑光也顿时出现了激烈的变化,碧
得涤荡人心,紫得恐惧森然,映得少年眉间的晶莹骨玉,仿佛是深邃夜空中幻美的两道星河。
姜默舒的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向着沉秘堕天神魔踏了过去,轻声说道,“漫漫人心留不住,换了春秋暮,山远云长不得顾,且来杀一度。我先斩神魔,再去斩天命,也算不得什么!”
此言一出,虚天中的青紫二色顿时极盛,青盈若群山起碧,紫盛如紫霞漫天,森然杀韵中却见圆润,仿佛婴儿活跃,至纯至真。
轰!
沉秘堕天神魔终于被激起了神魔躯体中最本能的一点真欲,向着虚天深处飞快地遁去,那里有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似乎能带来一丝安全。
不走的话就是死!
姜默舒长长舒了口气,远远缀在了神魔的身后,以杀韵将之死死锁住,一来避免神魔回归虚天,二来也要跟着神魔以便追寻龙下渊的方位。
不知过了多久,当少年道人将那迷雾宝塔再度封印,看着虚天裂缝之外的景色,轻轻颔首,“果然不是西极方向,没想到是戮地这边。”
只是我这个样子,怕是不太好在戮地现身啊。”
……
“袖月郡主,不管你有什么算计,还请不要在我戮族所在节外生枝。”
玄笼灵尊沉沉叹息一声,淡淡的眸光很是沉稳,似是不动如山,却有静湖一片,映出了残阳最后的光芒。
“玄笼,戮族本该是本次渊劫的主角,为何眼下却振翅难飞,置喙难鸣?难道是我妖廷压制了你?”佳人斜躺于大座之上,一手托着俊俏的下巴,一手绕着鬓边青丝,如仙体态宛若水中的菡萏潋滟,不过她的脸上却是有着半面银色的面具。
明光中,这位阴络妖廷的郡主没有半分对于圣位的尊重,语气中更无半分波动。
“渊劫的前一千年,本就是人族占优,二次渊劫也是如此,便是第一次渊劫,天魔和妖族首次出现在天地中,最开始那段时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玄笼灵尊丝毫不为所动,戮族为天地所眷,甚至可以和人族平分天地气运,虽说眼下实力上还需继续积蓄,但本次渊劫中的潜力倒是比妖廷好多了。
妖廷只有两种方法染指天地气运,一是如北疆那边,以祥和佛韵覆盖人妖两族,二来就是龙凤两族,这是天地承认的至尊血脉。
不过妖廷的两条路,好似都越来越窄,仿佛有着无形的绞索,正在缓缓地收紧……
玄笼灵尊相信,只要给戮族,不,给未来的灵族,以足够的时间,绝对能压下人魔妖三族的风光,将天地诸多有情重新熔炼为一体,这是灵族的使命,也是天地的选择。
何为灵?
秉天地一统,万灵纳掌中,谓之灵!
看岁月枯荣,劫数有始终,谓之灵!
证诸法可共,诸天可道勇,谓之灵!
“笑话,也要你等撑得过一千年才行,我妖廷现在都不敢说能撑过一千年,你戮族凭什么说这话?”将手中青丝绕了绕,佳人浮起一个微笑,只是映着半面不动声色的银色面具,显得无比诡异。
袖月郡主看玄笼灵尊仍然不动如山的样子,旋即勾起了嘴角,荡起森然冷凛的笑容,“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玄笼你也别再装蠢,迦云真既然将事情交给了我,我自然要让你戮族来搭手。
现在大家不联手,只会被对面人族的天宗分而制之。”
“唉……”玄笼灵尊幽幽一叹,他知道这位郡主的事迹,也知道对面并没有虚言骇人。
人族破域之时,妖廷算是半推半就,本意就是想分化人族的各家天宗,这个计谋其实很成功,至少直至第三次渊劫之前,人族天宗对上妖廷,从来都是单打独斗,于是守多攻少,很少敢于直撄妖廷锋芒。
不曾想第三次渊劫还不到两百年,情势急转而下,眼下更是出了个金玉麒麟,马上要接人皇之位。
麒麟之性煌煌烈烈,所有天宗重归人皇座下已然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对人族诸域当然是好事,但在天地中其它三族看来,就显得极为可怖了。
似是陷入了沉思,玄笼灵尊沉默下来,直到过了良久,他似是回过神来,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袖月郡主到底想做什么?不妨说说!”
“龙家被抢了一个人,是迦云真的手笔,你戮族要是消息灵通,大概已经接到消息了。”
袖月郡主挑了挑眉毛,语气中亦是多出了一抹敬佩。
第八明凰出行东雍之前,才将真`相告知了她,她也是脑袋中“嗡”地一下,这才知道围绕人皇大典,围绕金鳞复生,西极的妖师和各位明凰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是压上了性命。
这场长达十年的谋划,只为一瞬的灿烂,也是为了整个妖族的地久天长。
她平静地接过了各位真凤的重托,也接过了迦云真的重托,她清楚地知道,对面不敢来,不是他怕死,而是不能给刑天之主任何机会。
“所以,你敢去戮地么,可能会死……”第八明凰语气中多出了一抹柔弱,甚至是哀求。
所以,她来了。
“既然我来了,这个人龙家就夺不回去,人族也夺不回去!”
倾世容颜上满溢着一种决绝,令玄笼灵尊觉得很是眼熟——仿佛就如当年那疯魔的尸鬼一般,如此凛冽,绝无虚假。
一念至此,玄笼灵尊幽幽一叹,笑容中带上了一丝苦涩,这样的人,这样的英才,人族有,妖族有,偏偏戮族还没有,也许是岁月的积淀还不够。
自己老了,也不知于这渊劫之中,能不能看到戮族的后起之秀,如日如月那般熠熠生辉。
“好,无论怎么说,眼下最大的威胁是人族,这次既然有着妖师的谋划,也有着袖月郡主的参赞,想来必然万无一失。”玄笼灵尊当机立断,说出了承诺。
既然戮族实在避不开,那就由他来把关,定能避免出现最坏的情况。
袖月郡主淡淡笑笑,轻轻嗯了一声,悠悠看向西极的方向,
“我也不输你哩!”
第六百七十一章 贵血被激
如瀑青丝直垂腰`际,衬得银白的面具分外狰狞,秀丽的脸庞被一分为二,除了沉沉秀眸,右边部分皆在面具的遮盖之下,恰似阴狠的毒蛇,藏在黑暗中。
那双美`目一瞬不顺地盯着少女和男童,既阴狠又危险,似在捕捉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
过了良久,面具下的容颜绽放出淡淡笑容,眸子却没有任何波动。
“这就是伏龙金鳞?”袖月郡主淡淡笑了笑,眸子不禁微微眯起,“没想到如此不起眼。”
“正是,既然伏龙潜藏,自然是越平凡越好,不然又岂能在龙家安稳这么些年……”
玉手轻轻捏了捏掌中冒汗的小手,示意对方别怕,蔓滴不卑不亢地开口,“郡主既然拿得出妖师的秘令,当是值得信任之人,后面的安排就拜托了。”
袖月郡主微微笑了笑,艳光仿佛那明玉琼珠,灿烂得不可直视,“辛苦了,你就在我眼前自杀,切断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
似乎想说得更明白一些,她指了指南域方向,“长达十年的时间,哪怕再精心的布置,也难免有着一些不受人控制的意外因素,从而让你在逃遁的期间留下一些线索。
但只要你死了,一切的破绽便都会被消弭干净,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少女一怔,旋即面容上露出淡淡的怅然之色,随后平静地点点头,为了保证金鳞回归西极,些许牺牲自然是值得的。
长在龙家,好在未曾忘了今夕何夕,万古长空既出麒麟,一朝风月当有龙凤。
那么多的幻妖已然在南域赴了死,也该轮到她了。
随后,少女蹲了下来,捧起龙下渊的小`脸,耐心地叮咛起来,“少爷,蔓滴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位姐姐会替我送少爷到那能一偿心愿的地方,记得要乖哦。”
龙下渊不禁咬了咬嘴唇,眸子中尽是委屈的泪光,“蔓滴姐,你不要下渊了?你跟我说,会带我去修行神通,但没说你会死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命昙宗那边哪怕规矩再严,我也会乖乖听话,不会惹事……”
“傻少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带你逃出了龙家,便没有了任何退路……”少女温柔笑了笑,轻轻刮了刮金鳞的小鼻子,“为了达成少爷的心愿,很多人都毫不犹豫地献出了性命呢,其中也有刘伯和三婶,但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可是……我不是已经被命昙宗选中了么,这凡胎浊体的关卡一定会被破开的。”龙下渊偷偷瞥了那半副银色面具,愈发觉得恐怖。
这令人浑身发抖的银脸,竟然要将他最亲近的人夺走?管你是谁,大不了自己和蔓滴姐回龙岛便是。
少女苦涩地笑了笑,眉眼中生出一抹凄凉,以龙下渊最熟悉的动作,轻轻以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个姿态,难道是……
龙下渊心头直跳,这是两人间请罪的动作,上一次做出这个动作的还是他,吵着要买下一本炼体入门,花光了当月所有的供奉。
结果,小院中的四人,整整吃了十天的鱼。
“少爷,蔓滴有事瞒着你,却没有骗过你,你不能去命昙,若是去了,性命难保!”
少女拉着金鳞的手,明眸耀若星辰,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语气极其郑重,“少爷身上有龙血,若是去了命昙,必然身死,便是被其它龙家人发现,也一定会被大义灭亲。”
什么?!龙下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旋地转间,只觉得眼前一切仿佛都是一场虚幻的梦,也许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等他睁开眼睛,蔓滴姐应该正拿着洁净的衣物站在床边。
未曾想真`相如此残酷,龙下渊不由得用力抿
了抿嘴唇,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是妖,而少爷你,也是妖,更是这天地中最尊贵的血脉,金鳞于身,龙血自贵。”幻妖蔓滴幽幽一叹,旋即轻轻将他抱了起来,就如往日在那偏僻的小院中一样,替他拍了拍本就没有的尘土。
龙下渊毫无反抗,任由少女摆布,如同失了魂一般,眸子中没有半分神光。
“少爷,血脉是做不得假的,无论刑天之主还是金玉麒麟,绝不会容忍真龙存世,只会痛下杀手。”
少女口中的轻言细语仿佛浩瀚雷霆,一道道劈在龙下渊的灵台中,“虽然如此说来有些残忍,但是少爷如今已是命昙宗和龙家,必然要杀的人之一,或被斩于阵前,或是死于暗算。甚至人族四域,都没有安全所在。
少爷若是想达成修行神通的心愿,若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跟着这位姐姐去吧,去那有风有云的所在,重开一片天,令那些曾经看不起少爷的人,悔之莫及,寝食难安。”
龙下渊缓缓抬起了麻木的小`脸,直到视线落到蔓滴的身上,方才轻轻的问道,“蔓滴姐,龙家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望着那双心丧若死、甚至明光逐渐熄灭的眸子,少女微微颔首,语出肺腑,“少爷,有些人见不得天地贵血存于世间,誓要斩尽杀绝,不然我为何要带少爷你逃离龙家,躲避命昙宗?
少爷,你注定会是啸吟天地的真龙,只是机缘既不在龙家,也不在命昙!”
晶莹泪珠自龙下渊的眼眶中夺路而出,朦胧的视线中,所有物与事皆变得模糊一片,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模样——他并不愚笨,恰恰相反,眼下的他已然心中有数,他最亲近的人当是没有骗他,他是真的有龙血在身,换句话来说,他就是未来的天地中,唯一的真龙。
只要刑天之主当面,必死无疑!只要金玉麒麟察觉,下场怕是也不会太好!
这样的认知令龙下渊不禁浑身发冷,犹如泡在了九幽冥泉之中,无论是道体还是心魂,无不发出了恐惧至极的颤栗。
袖月郡主淡淡扫了一眼主扑二人,并没有半分不耐,虽然她行`事从不拖泥带水,但这名为蔓滴的幻妖能将事情交代清楚,倒也节省了她的口舌。
伏龙金鳞并没有其它的路,甚至只要这幻妖死在他面前,更能坚他之心,亦可凛他之意!
这天地中唯一的真龙,岂能是哭哭啼啼的性子,若是如此,未来又如何与金玉麒麟争锋?
袖月郡主幽幽冷笑,便是伤天地,便是毁人心,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争不得胜机
什么都是虚妄……
在她眼中,未来的天地格局已然清晰可见!不出意外的话——
金玉麒麟执掌东界人皇,各域天宗归于座下,掀起各族之间的浩瀚劫争。
眼前这位龙下渊得了迦云真的教导,想来必能成为诸位妖皇之首,以真龙之身统领所有妖廷,妖师会堂堂正正辅佐于他,仿佛一尾行焰于天地的焚蛇,随侍在真龙身侧。
而自己则会伏在暗处,就如一条至毒至阴的玄蛇,将这世间的恶都一一尝过。
人族有明暗二皇,妖廷有焚毒二师,于这天地中争锋夺胜,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袖月郡主并不掩饰眸子中的冷意,她看了看浑身颤栗的伏龙,明白这孩子送到化真妖廷后,要学的还有很多。
眼下,该是幻妖蔓滴做出她最后的贡献了,也许,这孩子眼下会怨恨自己,没有关系,这份怨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转移到龙家和命昙宗的身上,最终酿出天地中最醇香的毒酒。
似是明白了郡主的意思,少女轻轻擦去了金鳞脸上的泪水,犹豫了一下,终是盈盈于他的额间一吻,是如此地情真意切。
“少爷,以后的漫漫长路,蔓滴怕是不能陪你了,珍重!”
龙下渊的身躯依旧在不停战栗,好似心绪激荡得不能自已。
少女抬起眸子,站起身,向着阴影中略显幽深的面具垂首一礼,咬了咬嘴唇,“少爷,不,金鳞就拜托郡主了。”
诚然,妖师的谋划几无破绽,令她和龙下渊顺利抵达了戮地所在,并顺利得到了妖廷之人的接应,眼下已然是到了距离成功,仅有数步之遥。
但这位郡主也没有说错,唯一的破绽可能便在她的身上,只要她一死,哪怕南域的元神反应过来,抛下明凰追来戮地,也只能是竹篮打水,水中捞月……
何况,无论是作为立下血誓的幻妖,又或是身为侍女的蔓滴,她都暗中下过决心,哪怕身死于途,也要令金鳞顺利回归,眼下便是她践行自己诺言的时刻了。
风清月白许他誓,一诺心间,不为凤鸾,欲醒龙眠,以命还!
“等等!”袖月郡主冷冷出声。
蔓滴倏地一惊,正在向妖核中灌注的妖气也缓缓停了下来。
龙下渊忽然向后倒下,下个瞬间,已然倒在了蔓滴的怀里,却见他双眼紧闭,浑身不住颤栗,似是看到了恐怖至极的景象。
“你不用死了!”袖月郡主轻轻抚了抚银白的面具,语气变得轻柔却极为阴冷,“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还能令伏龙生出感应,当真不简单。”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蔓滴心急如焚,已然有些六神无主。
“那人以未知的神通沟动了与金鳞的冥冥感应,当真厉害,不过依我所看,代价怕是不小,好在也仅能锁住大致范围。”
袖月郡主轻轻嗤笑了一声,捏了捏兰花玉`指,细细盘算起人族中的元神战力,居然能凭空勾连金鳞,如此神通绝不可能于天地中没有丝毫蛛丝马迹。
天魔宗?呼魂唤魄至妙圣音?
碎梦楼?转心移灵大神通?
化龙海府?引龙化圣诀?
又或是……
迦云真判断得没错,金鳞欲要沉渊下洋入海,岂能这般容易,还好他寻了自己来戮地镇守,不然怕是真的要出事。
眼下此人必然已经追到了繁宴城,看来要令金鳞顺利回归,少不得还要将这元神钓出来打杀了才是,不然回归妖廷的路上怕是还有波折。
袖月郡主冷冷看向不醒人事的龙下渊,眸子中的杀意愈发沸腾炽烈。
杀意幽幽,如月休休,绝情狠计,血可融愁。
……
姜默舒站在繁宴城的大门处,喟然一叹,便是将沉秘堕天神魔斩得仅剩核心,激发了后天神魔与神魔天命之间的冥冥感应,最多也就是能锁定到这戮地中的繁宴城。
除开在东界观礼人皇大典的那位,眼下这城里,足足有七位灵尊,说不得还有妖圣候着,当真是有些为难姬催玉了。
好在公孙无止是可以来这繁宴城的,而且以公孙家和戮族的因果,来得是理所当然。
虽说这繁宴城也不比东雍来得小,但姜默舒很清楚,龙下渊必然是置身于七位灵尊的府邸之中,只是具体在何处,便只能慢慢探寻了。
以沉秘堕天神魔和龙下渊之间的冥冥勾连,只要对面离开繁宴城,自己绝不可能没有感应,若真到了那一步,反而倒是简单了,劫个生辰纲,不,劫个神魔天命倒也算不得什么。
城门处的修士,无论哪族,都有些好笑地看着那满脸沧桑的中年修士。
于繁宴城外,这样患得患失的修士实在不算少,不过没有关系,有容乃大,戮族容得下各族英才!
便是窥真一道所有天子尽数陨落于虚天,所属
的融身真魔亦能以戮族的法门,更换魔妙,免了身死道消。
而来投戮族的大妖大多粗枝大叶,既然都到了戮地,也少有扭扭捏捏的。
只有这人族的修士,特别是那些出身清修宗门的,哪怕是到了这繁宴城的大门之外,总有一些放不开的,也不知是放不开自己人族的身份,又或是对繁宴城内的迤逦糜丽颇为忐忑。
“这位兄台,你站在这里当真看得人着急,进去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可纠结的……”
负责此处城门的戮使上下打量了公孙无止一眼,以过来人的心态使了个眼色,“进去吧,灵尊不会吃人,这繁宴城也不会吃人,就怕到时候是你自己舍不得走了。”
公孙无止长长吸了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一脸上刑场的表情跨入了繁宴城的大门。
“没想到,又是一个道学先生呢,我赌他肯定把持不住……”
“修行嘛,何必拘于一途,又何必拘于一性,随心才好!
你看我等,较之人族不囿于宗门,较之妖族,不困于血脉,较之天魔,不迷于所执……”
“是极,是极,快活中何来苦意,修行中自当逍遥,这繁华天地,且由我看,且随我行,万般无拘,万性使一。”
幽幽的话落在中年人的身后,没有令他的脚步生出半分停顿,倒像是烈烈的
战鼓之声,令他脚下生风,似乎想行得更快一些,杀得更狠一些。
行来正风雪,袖蛇欲吐霜,何如钓江血,神魔怒且张。
第六百七十二章 拒绝尊位
劫中闲斩己心痴,且以神通映前世,仗剑逐日,无谓迟迟,正要镜中似旧识。
平生事胜苦口师,春去犹攥平生执,云水相识,霞柳当知,忙将杀伐敲棋子。
姜默舒自从落到这天地中,磕磕绊绊,挑挑拣拣,前世的记忆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发清晰了,神通由心映,倒是让很多原本想不明白的事,一目了然。
一路行来,说来不易,其实真难。
行于天地方知乾坤之大,诸般神通似是玉树生花,生死由来多无常,风云瞬息自变化。
姜默舒微微眯着眼睛,心头越发凛然,凡是劫争杀戮,他已经尽量以诸般因果进行遮掩,但惊天骇人的秘密还能保持多久,他也不知道。
只能以如履薄冰之心,行那勇猛精进之事,以期在秘密暴露前,能多占一些胜机,行百里半九十,越是落入陷阱的凶兽,挣扎起来越是恐怖亡命。
虽说夺了不少胜机,但代价也不小,便是眼下,后羿神魔被吞宙天子噬了一只手臂,失去了拉弓落凤的大神通,龙下渊这个神魔天命也被妖师窥破了跟脚。
好在,一事不烦二主,说不得这两桩劫数,都得应在这戮地,龙下渊正被藏在这繁宴城,而后羿是灵尊陨落后的灵躯所炼,要想修复,少不得还须斩落一位灵尊来做底材。
谁让戮族得天地之眷呢,自己这几尊神魔恰恰又都是逆天、怒破、落尊的性子……
这位短眉真人出身虚天要塞,于神通据说颇有独特见解,于战阵之道亦是不俗,仅有一次的败绩,是输给了化真妖廷的大天妖……
“心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有远客自红尘而来,不饮上一杯的话,倒是显得我戮族不识得礼数。”馨流灵尊并未觉得冒犯,淡淡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终于又有公孙家的人,再度生出泼天的胆量了么?
……
在他死之前曾和当时的灵尊订约,若是后辈修炼有成,便来戮地论道,胜过所有灵脉后,便将他的尸身带走。
戮使幽幽一笑,据说南域公孙家那位元神也来过戮地,结果悻悻败走,从此公孙家的修士便基本于戮地绝迹了。
将夕光抛在了身后,沧桑的中年修士走入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我叫公孙无止,还请禀报灵尊,有人来了结昔年的因果。”
这个人复姓公孙,是最早的几位戮族之一,最后却以人族的身份死了。
“这位真人,可是有事拜见灵尊?”
“我还要去好几家,实在很忙。”公孙无止耸了耸肩膀,断然拒绝,“酒不醉人人自醉,加上吃人嘴软,我身上灵石不多,给不起酒钱,还是免了。”
至于突破尊位的关碍——难道成就元神和妖圣就没有天堑了?难道天子之尊唾手可得?
还没有入道,还在打磨道体,还没看破神通本质,这样肤浅的修行者,却对登天一步侃侃而谈,不觉得可笑么?
但就是有人拒绝了直上山巅的好处,甚至拒绝成为灵尊,拒绝长生久视,拒绝逍遥天地,最后落了一个生死道消,何等可笑!
“我是散修,虽然名为公孙无止,如今跟南域的公孙家已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人族先辈定下前约,他的尸身久久留在此处自然是不合适,我顺路过来带回去。”公孙无止随意地拱了拱手,直接了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之一。
最关键的是,此人恰恰出自南域公孙家。
来人的招呼打破了中年修士的深思,也令他垂下了眼眸,残存的夕照洒在他的身上,半个身子被晚霞染得红彤彤,而另外半边则是落在了阴影中,似是有些模糊。
殿中好几位戮使同时眸光微凝,脑海中同时闪过眼前之人的情报。
“嗯?公孙家?”这位戮使面容上的笑容缓缓凝固在了脸上,原来慵懒谐趣的视线当即变得凛然。
况且,公孙家都不愿当戮族,便是号称天地中新的主角,又有什么可豪横的?
“什么都嗑,就敢自称一族得了逍遥自在,不知道这样只会害了你们么……”面容沧桑的中年人轻轻呢喃着,抬眸看向了眼前的灵尊府邸,映着夕阳残照,更是多出一抹寂寥之意。
公孙无止抬眼而望,当真称得上巍峨繁丽,极尽奢华,仿佛一座坐落红尘,直入云霄的浮屠塔,不过却多出了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早年曾和幻宗弟子有过一场情缘,不知为何,最后却是分道扬镳……
馨流灵尊抬起眉眼,淡淡扫了一眼踏进大门的那个身影,眸子中没有半分轻视之意,最开始破开圣路的灵尊仅有三人,其实本该是四位,只可惜眼前之人的先祖自有决断……
如果是人族的金丹或是妖族的天妖,甚至是融身真魔前来拜见灵尊,都会受到厚待,毕竟,只要尝试过戮族融合诸灵的法门之后,很难拒绝好风借力,直上青云的顺遂。
“很好,不愧是南域四姓出来的,怪不得胆敢一个人就来戮地……”馨流灵尊淡淡一笑,补充道,“你应该知道,公孙家的人在这戮地,死了就死了,便是你家染垣都不能来报复。”
公孙无止微微颔首,按染垣仙尊的说法,当年他信心满满来戮地了结先人因果,不想却是棋差一着,被戮族当时仅存的玄笼灵尊迫退,此后更是永远不得踏入戮地。
所以,公孙家的修士极少踏入戮地,不仅因为先人的耻辱,也因为在此处当真是死了白死。
“灵尊若是真的出手,我当即便逃,真要是被我走脱的话,想来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公孙无止的眸子中闪过精光,不卑不亢地开口。
金丹便有天人之姿,换句话来说,便可算是明心见性,眼前之人言语间不见半分动容,可见炼心已是颇有造诣,馨流灵尊自然是巨细靡遗地尽收眼底,令她不由得幽幽一叹。
很多修士穷其一生,既未能得神通之妙,亦不能得炼心之真,许多人悍然赴了生死,不过自以为得了妙解,不过强作了一番伪态,到最后把自己都给骗了。
便是自己座下这些堪比金丹的戮使,看向公孙无止的眼神,也多为嗤笑、轻视——似乎在说对方当真大言不惭。
“我既然来了戮地,自然是抱着一定要达成目标的心思,不用怀疑,若是灵尊真的出手,倒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公孙无止仿佛知道各位戮使所想一般,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踏出几步,来到了大殿的正中,“馨流一脉,无论何人,皆可上来予我一些指教。”
几位戮使不由得眸光深凝,虽说对面口气很大,但怎么可能真的由灵尊出手,若是如此行`事,怕是馨流一脉的面皮都要给丢个干净。
“我来!”
一个戮使淡然开口,大步走到了殿中,行进之间,森森妖气裹着噬魂魔妙散了出来,“既然是在宴间,便论些机巧法门吧,若是坏了殿中物件,便算是分出胜负如何?”
以妖身修魔妙,雄浑中却多出诡异,妖气幻出兽形嚣嚎不绝,眸子中却有着诡谲的魔光莹莹闪烁,映着戮使周身凝出的狰狞妖铠,望之令人惊心。
“可以!”公孙无止点了点头。
借着动手之机,便可用神魔来感应,冥冥中与天命的勾连,运气好的话,龙下渊说不得刚好身处馨流灵尊的府邸。
沧桑的中年人脸上古井无波,右手轻轻在左掌的下沿摩挲了几下,淡然开口,“便是会得再多,依旧最难得以精纯,无论神通还是心性,几盆染料泼到画上,便算是得了妙景,会不会太过容易了些?”
“总要见过真章才知……”
戮使淡然凝视着公孙无止,妖魔二性同修给了他极大的自信,不知怎的,他的灵台中忽然升起一个颇为不合时宜的疑问,眼前这人虽是一脸苦相,但眉眼倒是颇为周正,甚至单独来看,还极为顺眼,明明没有短上半分,为何还要叫短眉?
吼!
幻形妖兽凶威凛凛,幽深眸子中却有摄魂魔性,好似婴儿啼哭的嘶鸣在殿中嘹亮地传开。
公孙无止脸上的沧桑之色更盛了几分,道气一催,淡淡黑光当即从他指间探了出来。
南域四姓,攻防镇灭各有一韵,公孙家的诸般神通多以观想殛灭之韵所得,虽是直来直往,但也威力甚大,金玉麒麟想研读一下四姓的道书,自然是没有问题,便是各姓的秘传神通也不在话下。
当然,公孙无止自然是没这个待遇,但是以姜默舒和第二元神联手推演,雷有殛,杀行灭,以一丝杀韵浑同一丝雷韵,伪装为殛灭之性,实在不要太简单。
天地中能看破的,怕是也仅有不多的几位尊位,比如秘藏天子,至于戮地的各位灵尊,道基不纯,所以所证神通多以雄浑或者诡异见长,这方面的玄妙倒是不多。
这道黑气?!几位戮使倏地一惊,眸子中多出了深深的忌惮。
“道途当有殊异,有邀月风流,有划分阴阳,有寄灵于物,有神通自求……不过既然水在地下一丈,挖上三尺便换地头,却是喝不到水的。”
公孙无止语气平淡,但这番话落到几位戮使的耳中却是极其刺耳。
“得了妖气之雄浑,又有魔气之诡异,不得不说确实于斗法之时颇占便宜,但是劫争不可能永远都随你的心意,总会遇到道力深厚之辈,总会碰到道心灵妙之人,总会撞见眼光高明之修,到了那时,这些花里胡哨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触即碎!”
玄玄黑气,就像一朵精致的黑色莲花,绽放出了万千花瓣,殛身灭生。
每一次穿梭,每一次盛放,不见迅疾,也不见凌厉,偏偏不快不慢,恰恰正好破开妖魔二性勾连的关键所在,让几位戮使不由得暗自警惕,仿佛一身骄傲皆是被击得粉碎。
他们看得明白,眼前这位短眉真人的道力,甚至比出场的那位戮使还要弱上几分,出手之间也似云淡风清,但落在殿中各人的眼中,却似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韵味,仿佛这方小天地也随着他的出手,一呼一吸,一念一动,恰恰得了一个刚好。
哪怕场面上的那位戮使依旧气势如潮,但所有戮使都看得明白,胜机已然尽失,若想要夺回,恐怕也是希望渺茫。
这就是公孙家道子的实力?
随着斗法的继续,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便是馨流灵尊都坐直了身子,眸光中多出欣赏之色。
“够了……”馨流灵尊淡然出声。
场中两人倏地分开,金碧辉煌的大殿依旧一切如常,没有半分损坏。
“灵尊……”上场的戮使正欲开口,馨流灵尊轻轻抬手,示意不用多言。
“你输了……”灵尊指了指戮使的胸口,正好有一处细小的破口,若不仔细来看,怕是根本不能察觉。
虽然知道自己要想取胜极为不易,但输得这样难看,实在是让上场的戮使很是自责,不由得垂下了脑袋,“灵尊,是我未得法门真趣,让馨流一脉蒙了羞……”
馨流灵尊轻轻摇头,若要评判的话,眼下这位公孙家曾经的道子,虽然还没走到金丹的极限,但也已经寻到了通往峰顶的道路。
至于能不能于绝巅之上,一跃冲天,眼下倒是还看不出来,既要看机缘,也要看气运,更要看实力,缺一不可,便是那金玉麒麟,得了天地之眷,气运强得不像话,亦有被窥真魔脉觊觎之劫。
便是戮族证就尊位要难上一些,难道人族、妖族就容易了?
“公孙无止,不如你转修戮族法门如何?”
过了好一会儿,灵尊开口了,出言如石破天惊,“我不敢保证你成为灵尊,但我能保证你成就灵尊的机会一定胜过你在金丹关碍苦苦挣扎。”
其余戮使皆是满面震惊,似是眼珠子掉了一地。
“反正你早就自请出离公孙家,因果我可以代各位灵尊承诺,将那人的尸身归还南域公孙一姓。”
馨流灵尊笑了笑,发出了邀请,“我戮族眼下气运渐渐兴盛,未来的尊位还会有很多,你只要转修戮族法门,我相信其中必定有你的位置。”
“不用了!我不稀罕!”
公孙无止淡淡开口,冷冷拒绝,可惜,龙下渊不在这里!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且去替死
金鳞耀眼,却如同挣脱不开的锁链,沉沉坠坠,将人不断向着无底的深渊拉了下去,似是永无休止,口鼻之间仿佛尽是绝望的味道,喘不了气,也无法出声。
而在头顶的上方,似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慢慢靠近,面目看不清楚,背后更是有着硕大无朋的阴影,唯一能看清的,是那人手中锋利的刀,似在不住地滴血。
龙下渊极为恐慌,但却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于血色的汪洋中徒劳挣扎。
这是在哪里?
紧接着,无数记忆沸腾开来,互相拼杀撕扯,彼此咆哮怒吼,仿佛不死不休……
父亲眼中的期待逐渐化为失望……
快活的笑声随着小院高高荡起的秋千,肆意飞起……
明明跟做贼一样,偷偷跑去观览神通演法,最后居然看得睡着了……
蔓滴姐轻轻哼着歌谣,两人就这么坐在树下,直到明月升到头顶……
一点点的知觉涌`入了灵台,慢慢将无尽的血海撕扯开来,眼中模糊的光影逐渐归一,龙下渊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明明黄黄的床铺,是奢华亮丽的房间,还有眸中带着喜色的少女。
龙下渊微微有些疑惑,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很是酸`软,甚至无力得不听使唤,他嗫嚅着嘴唇,却发现喉咙火辣辣的,出声嘶哑而轻微,“蔓……滴姐……”
“少爷!”侍在床边的少女捂住樱桃小`嘴,原本乖巧的面容如今却是极为憔悴。
她紧紧捏着龙下渊的手,晶莹泪珠已然滚滚而落,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龙下渊眸子中有些失神,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微微喘息了几下,方才重新睁了开来,同时也轻轻握了握少女的素手,示意自己是真的清醒了。
不过,梦中的恐惧景象非但没有消逝一空,反而紧紧攥`住他的灵台,好似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挣脱,既带着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又仿佛无底的深渊巨口,正要择人而噬。
“水……”
“少爷稍等,蔓滴这就取水……”少女轻轻将手一招,不远处的琉璃瓶当即无风自动,一道银光从瓶中飞出,落到了桌上的玉杯中。
小心地垫高了龙下渊的身子,蔓滴乖巧地将清水喂到了龙下渊的嘴里。
仿佛春雨润泽天地,龙下渊的精神再度恢复了一些。
少女既心疼又无奈,只能温柔地望着自家少爷,轻声说道,“这元神好狠的心,竟然丝毫不顾忌少爷的身体,居然强行勾连感应……
不过少爷还请放心,有郡主进行一应布置,我们必然能回到妖廷。”
回……妖廷么?
龙下渊听得此言,眸子微缩,同时垂下了小`脸,深深为之茫然。
想到过往在龙家的一切,想到刚刚于梦中的挣扎,他便不由得心中一揪,似是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楚。
身负龙血,自己已然回不了头了……追杀之人已然是越来越近,那梦中滴血的锋刃,看起来是如此的冰冷和无情。
“蔓滴姐,你会愿意永远陪着我么?”龙下渊轻轻倒在少女的怀中,忐忑地问道。
少女咬了咬嘴唇,轻轻拍着少爷微微颤栗的身子,一如那小院中那些以往的日子,歌声中尽是温馨且柔情,
“一院落花染旧忆,从来后悔皆无,却叹少爷多行孤。
不许笑我,呈情恁生疏。
此去必有风雨乱,一心却得如初。
却要金鳞风云助!
那时独影,当生龙吟怒……”
幽幽歌声之中,龙下渊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无尽的黑暗似是有些沉重,恍若无边的渊海之底。
他的眼角湿`润了少许,心事却是不为人知。
……
没有信任,却能因共同的利益站在一处,也许,这样的关系比之单纯的信任,反而更能让人放心下来。
玄笼灵尊的指间迸发出点点盈光,汹涌地冲击着他手中的一根头发,诡异的光芒于殿中绽放,无论是殿墙或是袖月郡主,都被映得阴晴不定。
轰!
光华爆散,那缕取自龙下渊的头发当即化为了灰烬,玄笼灵尊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已然化为灰烬的食指,神情中没有丝毫意外。
气运反噬居然如此凶戾,倒是实在配得上眼前这位郡主的名头,也让他认识到了此间的因果绝不一般。
仅仅是探查追袭之人和妖廷抢出的龙家子弟,居然就能令一位灵尊受创,实在骇人!
眼见玄笼灵尊收住了神通,袖月郡主轻轻点头,眸子中清清冷冷,被面具遮住的半边面容,一如既往地倾城倾国,映得冷冷的银色面具,是如此令人恐惧的决然无情。
“郡主好心性,就不怕心神为我所摄,到时候生死都不能自主?”玄笼灵尊眸子中多出一抹欣赏。
都说此女心计阴狠,果然是名副其实,不仅对人狠,便是自己的生死,也不放在她心上。
要知道,她立在这殿中,便如同立在玄笼灵尊的掌心之上,只要灵尊起念,便可轻易摄住她的心神。
“无妨,若是其它灵尊,我便不会如此了,至于玄笼你,我知道你不是蠢人!
我比不得迦云真能御心,但是于行险一道,我却是不输他半分。”
袖月郡主冷冷一笑,没有遮遮掩掩,直接了当地问道,“迦云真布置了这么多年,就为了一举坏了金玉麒麟的道心,如今,仙尊当是知道我不曾虚言了吧。”
玄笼灵尊的神色极为复杂,迟疑了一瞬,终是点点头。
他又何尝不知道对方还有所隐瞒,不过对方已经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任他对龙家子弟进行了推演,足够了。
天地中的气运为人族和戮族来分,金玉麒麟若是道心有碍,于戮族便是天大好事,也许对面还有别的谋划,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妖廷针对的是人族,双方便可以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
“追杀之人已是到了繁宴城,大约是生要夺人,死要夺尸,”袖月郡主眸子中闪过危险的光芒,“来得太快了,快到我都有些措手不及……”
玄笼灵尊心中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但他并不畏惧,轻轻点头,让对面继续说出谋划。
用人不疑,疑人不
用,对于戮族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总之,追袭而来的元神,已经于冥冥中锁住了龙下渊,只要寻得了具体方位,必然暴起发难。”
袖月郡主的神色中生出凛凛寒意,仿佛将一切都摆上了天平,“我要你戮族一个气运童子用作钓饵,来遮蔽龙下渊的踪迹,同时将这追来的元神伏杀于繁宴城。”
玄笼灵尊眸子微微眯起,此女当真是不客气,一位灵尊仅能培养出一位气运童子,如此便是灵尊意外身死,也能截住大半的气运流失,这是戮族融了人妖魔之妙,所得至妙法门,也是各位灵尊争胜天地的底气之一。
“玄笼,若是想开条件,我眼下便能替妖师答应下来,你也不用虚言推脱,伶恨死了,他培养的童子必然在你手中。”袖月郡主妙`目半阖,眸子中多出一抹凛然之色。
听到对面说得如此干脆,玄笼灵尊已然隐隐有着猜测,不过这是于戮族和妖廷两利之事。
眼下金玉麒麟即将登上人皇之位,正需要妖廷为戮族前驱,挡下人族天宗的锋芒,为戮族争取出更多成长的时间。
“三位
元神,一甲子时间。”玄笼灵尊细细盘算了一番,说出了妖廷需付出的代价。
伶恨已死,近来也没有新的灵尊即将出世,他的童子眼下并无大用,若能换了金玉麒麟道心有缺,也算得上物有所值,而要一甲子之内落陷三位元神,无论是化真妖廷出手,还是东界两家妖廷来还,都能牢牢吸引住人族天宗的视线。
以气运换时间,倒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虽然知道玄笼灵尊是戮族的定风珠,但对方居然没有坐地起价,给出了这么公平的条件,实在是让袖月郡主颇为意外。
她微微思索后,给出了回答,“玄笼放心,此事我代迦云真应下,哪怕化真妖廷对上西极天宗得手不易,也有阴络和阳图会完成承诺。”
看着对方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玄笼灵尊淡然笑了笑,弹指如梦幻,只要拖过这几十年,戮族必然也会有着如此英才。
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未来的岁月中,灵族于乾坤中大放异彩是天地钦定,甚至扬威诸天亦有可能,眼下,自己便辛苦些继续撑着吧。
诸灵融一,补缺填漏,天地圆融,只有如此,这麒麟天才会有未来!
“那我就等着郡主布此一局了,我倒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元神居然有如此胆量,敢潜来繁宴城生事,就不怕我等群起而攻之么?”
灵尊的面容上绽开了淡淡的笑意,一片静谧中,幽微灵韵已然传到了灵尊府邸中一处隐秘所在。
不多时,一个童子出现在殿中,眸子中没有半分神光,仿佛一根无知无识的木头,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宛若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原来伶恨的气运童子,若是有灵尊出世,只要继承过去勾连气运,便能省下无数的辛苦功夫,不过……”玄笼灵尊喟然一叹,语气又变得极为严肃,“为了压下金玉麒麟,这点付出倒是值得的!袖月郡主,这个孩子就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行`事一切顺利!”
玉人沉默不言,只是目光冷冷地凝视着童子,仿佛在看着一块最甜美的饵料。
“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有常……”童子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一个工具。
袖月郡主眸子中精光闪过,侧头看向玄笼灵尊,颇为好奇,“南域公孙家的人?”
玄笼灵尊笑着摇了摇头,将当年的因果随口说了,“……故而,所有气运童子都是复姓公孙,名字倒是随意取的,跟南域公孙家没有半分关系,权当是嘲讽当年那人的鼠目寸光。”
袖月郡主幽幽一笑,就如听到了天地中难得的趣事,旋即带着气运童子离开了殿室。
殿中再度恢复了寂静,玄笼灵尊抬起眸子,叹息着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的位置正在不断生长,却又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不断破坏。
好凶戾的反噬!灵尊嘴唇轻轻嗫嚅了两下,“要想人妖生出劫争,不下饵怎么行,至于龙家道子……当真有意思,龙血和龙魂还在纠缠么?迦云真当真好本事啊。”
他深刻地明白,眼下的劫争,无论是神通修行还是御心算计,人妖两族都是英才辈出,气势如虹,戮族底蕴还是太浅了。
有时候,视若未见也不失为一种好用的劫争手段,何必去揭穿呢,反正要坏的是金玉麒麟,要损的是各大妖廷,鹬蚌相争,戮族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还是让人妖两族凶悍的道子,彼此去杀个痛快吧。
……
一个身影出现在点云楼下方之时,正值天光微亮,晨风吹得灵台之间泛起丝丝清凉,好不惬意,霞光无声地打在人的身上,轻轻淡淡,似是笑说此夜太短,一夕可欢?
公孙无止满脸沧桑,看
了看面前已然很是陌生的楼群,叹了口气,终是踏步而上。
一夜寻了三家灵尊府邸,击败五位戮使,姜默舒撑得住,姬催玉也受得了,公孙无止可没这个本事,适当的休息是必要的,不然公孙无止的人设就维持不住了。
总不好刚刚拂了灵尊的面子,马上就开口说借地调息,所以,他只能选了这繁宴城唯一熟悉点的地方,大大方方示人。
这才走到门口,当即就有人迎了出来。
公孙无止笑了笑,这食色造化宗于各地混得是风生水起,不仅是人族所在,便是妖廷和戮地,也打点得明明白白。
这等实力,眼下还是地宗倒是真委屈了。
不过神通之世就是如此,显化妙于世间的神通,凝生毁于掌中的伟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没有力量便没有支撑,便是有再大的势力也不过是无根之萍,随波逐流而已。
公孙无止正要随接待之人迈过大门,忽然间神色一紧,猛然凝神往怀中探去,一息之后,神情方才放松下来,大大方方地迈过了门槛。
此地没有易皓沉,也没有无间佛母,若是缺了灵石,怕是不好脱身。
好在,这次没有这等尴尬。
吃吧!吃完了,还有几家灵尊要打上门去了结因果。
公孙无止倏地停住了脚步,指着堂堂正正摆在大门内的那道骨符,
语气有些奇怪,“这是……”
那骨符上,赫然有着好丑的两个大字,黑犬!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夺尸碍难
公孙无止的眸子中,当即多出一抹尴尬的神色。
旧早浮光不可追,悠悠逝水染鬓眉,曾于漫浪糊涂闹,如今方觉人间累。
“这枚骨符?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犬符?”公孙无止明知故问。
他不禁有些疑惑,上次来点云楼为了省下灵石,又不想丢了生院之主的体面,便随手给了这早年的谋生手段,不过东西不是送到妖廷当了贺礼么,怎么还在这里公然示众——不对,公然处刑!
侍者当即了然地笑了笑,十个第一次光临点云楼的修士,十个都会提出一模一样的疑问,他身为这点云楼的迎宾,怎么答复已然驾轻就熟,当然,该有的纠正却是一定要纠正的,否则,点云楼怕是就不用开了。
“还望尊客容我纠正,此符名为默符,黑犬二字不过是生院之主的玩笑之语,岂能当真。”点云楼的侍者正色开口,神情极为认真严肃,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公孙无止当即沉默了,神色中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似堵在喉间,张嘴不得。
有着三分欣慰,刑天之主的名头终是能颠倒黑白了,又似有着三分怅然,叹那往事幽幽,劫数由此而起。
侍者淡然笑了笑,听了点云楼的介绍,半数修士便会如此模样,另外四成修士则是正色颔首,深以为然,只有不到一成的人,能生出奋烈之心。
这样的人多半道心甚坚,或是道体灵异,若是本身有了归属倒还罢了,也不乏有沧海遗珠之辈,被食色造化宗捡了大便宜。
侍者眸子中多出一抹悠然向往之色,旋即又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传言,此符之中还藏着一丝后天神魔的玄妙。”
“点云楼付了多少灵石,将这东西弄到手的?”
看到侍者这般姿态,公孙无止淡然点头,三千灵石?十倍价格!
骨符本身自然不会如此珍贵,毕竟对上金丹和妖王便难以建功了,但加上刑天之主那手丑字,还有偌大的名头,倒也对得起这个价钱!
“我点云楼由灵尊作保,付出了三千灵晶,才换了这默符,要不是曾有代为收取默符为贺的因果,这等好处怕还轮不到我点云楼……”
公孙无止有些好奇,冲那所谓的“默”符指了指,却见侍者的脸上泛起淡淡笑容,一副我早知你会如此问的样子。
三千灵晶?你食色造化宗居然这般财大气粗?灵石用不完的话,可以捐给自家这种穷人,或者自家当场为你制取,三百灵晶一枚,要多少有多少!
当年陷煞剑气大成,妖骨又是白拿,几乎等于是无本买卖,正常攻击符咒三百灵石,他恶趣味地以二百五十灵石倾销,着实出手了不少,甚至更低的价格,也是含泪甩卖出过货。
公孙无止当即沉默了,沧桑的面容上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自家当年辛辛苦苦制符,不惜坑蒙拐骗,甚至连各种促销手段都用上了,最终挣到手里的加在一起,不到十万灵石,自家甚至都不舍得换成灵晶。
侍者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
但按道理来讲,这等攻击符箓消耗最是迅速,不太可能存世几十上百年,就如郑家人对待雷珠的态度,绝不可能当作传家`宝。
三根手指竖在了中年修士的身前。
“这个默字,其实是由剑气所斩,光就这一手,就令好些剑修于此流连忘返,灵尊言粗诳之中实有陷险,妖圣说其性甚蛮,又深刻于骨,实在是大大的妙。”
再度感应了一下怀中,三颗灵晶正在那里晃啊晃,晃啊晃,晃得公孙无止肚里直泛酸水。
也不知哪个幸运的家伙,随随便便等个几十年,转手就得了三千灵晶,实在让人心生羡慕啊!
上次能在这繁宴城寻得一枚,便是他都不由得啧啧称奇,暗呼好运。
“尊客有所不知,生院之主所送那枚,自然是送到妖廷秘藏……眼下这枚却是几位灵尊通传戮地,好不容易才得了线索,我点云楼亲自上门,由灵尊作保,公平交易所得。
公孙无止不禁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自家那手字委实上不得台面,灵尊和妖圣点评时居然还愿意给点体面,当真是辛苦为之包装了。
“好吧,这黑……这默符按理存世不会太多,若是传言不错,东西现在应该作为贺礼,存放于阳图妖廷,东界妖廷这么大气?赐给了点云楼?”公孙无止只觉得仿佛有些牙疼,就如多年前随手劈出一道剑气,结果走了这么远的路,猛然从背后斩到了自家身上。
公孙无止轻轻咳嗽了两声,“后天神魔一说,怕是不太可能吧!”
十成修士里,九成九都会这么说,后面还不是都乖乖到点云楼来大肆消费,借机观摩这道“默”符,嘴上说着不要,道体还是很诚实的。
无论灵尊还是妖圣,皆言此符暗蕴刑天之主的斗法巧思,若能看破,于剑道和符道,皆能大为精进,便是其它道途,亦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公孙无止快步离开了骨符所在,更是扭头不看那丑陋的“黑犬”二字,末到无为岸,空怜不系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就没有发财的命。
到了宴厅,感觉心累的他旋即咬牙发狠,“今天就点最贵的!”
侍从当即一喜,不过看到中年修士颇有些沧桑的面容,不禁幽幽一叹,“尊客无须心急,我且为尊客介绍一下,我点云楼虽是比之麒麟楼自愧不如,但于饮宴却是独具匠心,更是分出了不同规格。
其中,最上乘的席面十个灵晶,便是灵尊前来品鉴,亦是交口称赞。”
见得公孙无止笑容猛地一窒,侍从当即知道客人恐怕财力有限,刚刚只是一时口快。旋即又柔声说道,“各类席面客人当可自择,后面这档便是五灵晶的,各位戮使颇为称道……”
公孙无止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灵晶放到侍从的手上,“就这么多了,你看着安排吧,不过整整忙了一个晚上,加上待会还有要事,上菜倒是须快些,若是有剩,也无须找了。”
侍者眸子中顿时多出一抹精光,没想到眼前这位修士貌不惊人,出手却如此大方,当即行了一礼,退出宴厅。
看着全力按捺脸上喜意的侍者,
公孙无止轻轻一叹,单就红尘炼心来说,比之麒麟楼,点云楼的修士倒是真的略逊一筹。
就如戮地的各位灵尊,若是对阵蓝菩妖圣或是莲醍魔母,恐怕也是难夺胜机。
不过,迦云真抢下秘魔天命后既然敢安排这条遁逃路线,想来一定有着他的底气。
人非风月长依旧,且以谋深许命酬,破镜升筝,不辞劫中杀不休。
既然失了先机,自己还得小心一些才是。
待吃饱喝足,立刻就去了结三位灵尊的因果,眼下繁宴城总计有七位灵尊,若是后面这三位的府邸中也没有感应,龙下渊必然就在最后一位灵尊的府邸之中。
……
这天地中,谁不是肺腑以诚剖来,
这乾坤里,谁不是欲浇块垒安在。
日日金碧花前酒,不枉镜里容颜旧,哪怕身在劫争之中,但很多喜好依然会延续着巨大的惯性,保持下来。
荒翠灵尊举着酒杯,眯着朦胧的醉眼,一口饮下,醺醺意仿佛晨间的淡淡薄雾,自他的灵台中升起,令人欲罢不能。
灵尊当然知道,只要他念头一凝,便能瞬间令得灵台清醒,但正因如此,何不看得眼前赤诚妙相,且以兰酒沾襟,漱得氤氲余馨……
“你倒是逍遥,我昨夜却是丟了好大面皮……”馨流灵尊踏进院子,正看到放浪形骸的别样一幕。
不过灵尊既然已成尊位,便无须在乎俗世的眼光,加之戮族法门本就可混淆阴阳之限,模糊人妖之别,于至乐中求道亦无不可,若论天地中有数的双修法门,除了北疆欢`喜`佛脉,倒是戮族这边颇有造诣。
于诸般赤诚妙相中,荒翠灵尊显露出法体,薄袍自虚幻中生出,遮住了一应至妙,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笑意,眸子中的明光是如此清丽,好似万花丛中走过,片叶不沾身,也如于滚滚红尘濯了身心,一尘不染。
“不就是公孙家的打上门了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输了,我倒是觉得你见机得早,加上又是第一阵,也算得上非战之罪。”话虽如此说,荒翠灵尊倒是笑得很是惬意,“虽然没有亲见,那公孙无止真的有这么厉害?”
馨流灵尊一时难言,只能苦笑,殛灭之性本质极高,加上那道子又是个眼光高明的,稍有破绽便会被抓`住,随后便是穷追猛打,压得那些戮使喘不过气来,莫名其妙便输了斗法。
一夜之间,三脉灵尊皆是失了面皮,若不是那人道力有些不济,除开前往东雍的薄春灵尊,怕是其余七脉灵尊府邸都要被挑个干净。
“当然是真的。”馨流灵尊微微颔首,仙颜含笑,“此子已然摸索到了殛灭之性的一点根本,如此道子居然会因为情劫和公孙家闹翻,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两位灵尊就这么随意地聊着,没有半分紧张,也没有半分局促,若是公孙家的因果如此容易消解,为何这么多年,公孙家足足丢了三个心高气傲的金丹在这戮地。
那人的尸身,若说无关紧要,倒也确实无关紧要,但这位公孙家的先人,质疑的是整个戮族的前景,已然如千钧巨石压在了桌面上,代表着所有灵尊的颜面。
荒翠灵尊压下了心头强烈的好奇,看着无奈摊手的馨流悠然一笑,而后便问道,“你用尊位诱`惑他,也没有效果?”
于这天地中修行,无论哪族,长生久视的尊位几乎可以算诸多修士能仰望的顶点,极少有人会不动心。
明眼人都知道,若说第三次渊劫中有哪族最容易成就尊位,非戮族不可,靠着从人族手中夺走的气运,能帮助走到绝巅的戮使一跃冲霄。
这也是人妖魔三族的英才愿意投靠戮族最重要的一个理由。
不是雪中须送炭,当借长风入云来,气运加身当诸事顺遂,逆天行`事必万劫不复。
天地已然做出了选择,如今便是那刑天之主闹腾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和妖廷彼此消耗,终会惹来避无可避的劫争。
而戮族,或者说未来的灵族,却可以乘势而起,一得天地同力,更得众生同心。
馨流灵尊将鬓边青丝挽至耳后,随手端起灵酒,旋即笑了笑,颇有遗憾之意,“与公孙无止说了,他却言不稀罕尊位,当真好大的口气。”
荒翠灵尊哈哈大笑,馥郁馨香随之而起,似是听到了天地中最好笑的笑话,笑着笑着,却是摇摇头,“如此人物,不入我戮族可惜了,加上又是公孙家的人,由我出手也无因果,甚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馨流灵尊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螓首轻昂,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似在提前庆祝戮族又多出一位难得英才。
荒翠一脉自有妙法,不仅可夺体戮使,更可牵动情劫,无论乾修又或是坤修,皆能引之双修。
既然这公孙无止拒绝得如此义正词严,想来令其堕于情潮欲海,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待其成就尊位后,于品妙之时,如此前尘往事,足以令彼此会心一笑。
荒翠灵尊施法朝温香`软玉中一指,一位戮使当即站起身来,缓缓行了过来。
轻轻一吻,两人已然归于一体,薄袍当即散落于地,旋即缓缓消散于虚空之中,而原本那位玲珑剔透的戮使,此时艳光更甚,美得不可方物。
她似乎并无半分羞赧,檀口轻启,仿佛淙淙流泉之音,凝为了痴痴情话,“公孙无止……我那夫君怎么还不来呢?点云楼的席面难道比我还可口?”
……
“你说让他替我去死?”龙下渊面容微愣,轻轻`咬了咬嘴唇,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鳞,你未来的路还很远,甚至远阔到远远超乎你曾经最甜美的梦。”
袖月郡主淡淡出声,异常难得地开口解释道,“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你抵达妖廷,眼下我手中的力量虽然不小,但我在明,敌在暗,用尽办法将之拔除,才能确保你顺利回归。
所以,些许牺牲是值得的,至于所需的代价,我已经许给戮地灵尊了。”
平静如水的话语,教龙下渊心情极为复杂,心头似有炙热灼灼,同时又极为不忍。
看着眼前与自己同样高矮,却面无表情的童子,面对着那双无神且淡漠的眼睛,龙下渊的心头有着说不出的难
受。
他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自己呢?
自己虽然没有道体,不受族里待见,但过去的日子里,也并没有受到刻意地欺辱,而眼前这个童子,虽然可以修行,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工具,一根木头。
第一次,龙下渊忽然感觉,作为不能修行的凡人,能平平淡淡过上一生,似乎并不算过得凄惨。
第一次,龙下渊忽然意识到,在龙家以外的地方,似乎有数以亿万的凡人,也活在这天地中,正用尽全力地生存着。
“那为什么我是特殊的呢?”
生平第一次,龙下渊产生了极大的疑惑,努力去翻找回忆中的文课,想寻求一个答案。
龙下渊木然地伸出手,让对面漂亮的大姐姐取了他一滴血,但是在他的眼中,落在木头人额间的那滴血,极其刺眼,甚至让他不敢多看一眼。
“他有名字嘛?”龙下渊心中暗暗发誓,他会永远记住对方的名字,如果这个木头人真的有名字的话。
“他叫公孙有常,不过跟南域公孙家没有半分关系。”袖月郡主随口应付了一句。
龙下渊看着被袖月郡主带走的木然身影,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哭,泪水就这么缓缓地从眼角流了下来,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要成为天地中的真龙,是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嘛?
既然代价都是别人付的,又凭什么是自己成为真龙呢?
第六百七十五章 杀就杀了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于诸等妙相中,一朵黑莲沉沉寂寂,一丝瑕疵也无,泛着决然无情的寒气,行着生灭之事,破碎着一切靠近的美好。
馨流灵尊眼中,那名为灵媛的戮使化身,无论幻成何等有情妙相,无论勾动何等情丝缘劫,面对的都是无情的毁灭。
仿佛毁灭就是所愿的目标,就是一切的意义,也是此间的主宰……
但令人奇怪地是,荒翠的这具幻身却似乎愈发被其吸引,演化出的妙相惟妙惟深,甚至逐渐接近到自己力量的巅峰。
天女呈于繁花,魔女若隐若现,仙女许了深情,圣女羞涩来伴……
妙相无双,魅相自然,清姿雌伏,雅颜欲欢……
邀君枕花眠,娇痴入怀伴,笑那空孑然,逍遥不得见……
原本宽广的殿室之中,诸般女妙如娇弱怜花,幻形横陈,流离变幻,幽幽黑莲正静静绽放,不蔓不枝,无情无义。只见那片光景中,无情毁灭呈了真,欢愉妙相呈了诚,明明是水火不容之性,偏偏又显得无比和谐。
明明双方展现出的伟力上限并没有超过金丹,却令馨流灵尊莫名感到灵台颤栗,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奇景。恍惚间,馨流灵尊流下了一滴晶盈的眼泪,殛灭与欢愉彼此相融,绽放之时化为了至深的浓烈,是如此地美丽和可怖。
对面这人仿佛一块美玉,经过无情岁月的打磨,棱角不见半分浑`圆,倒像是被磨砺得愈发锋利了,不过也只有这等人物,才能将那殛灭之性明了本根,化出别妙。
那是大毁灭,那是重新生,那是欢愉深浅,那是无情周旋,是元神梦寐以求的突破,是妖圣孜孜以求的挖掘,是天子破灭诸天的追求。
这等受过情伤的人物,最适合以柔情缚之,温香`软之,眼下这一局输赢倒是不重要了,横竖还有玄笼挡在最后,令他和灵媛于此战结下因果才是当务之急。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命中之定,道中之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不曾想公孙家先人不看好戮族前景,公孙家的后人却是送来了钥匙。
融汇了毁灭与新生,是至圣,是至诚,是至真……
公孙无止淡淡开口,冷冷拒绝,同样的话,昨日`他也曾在馨流灵尊的府邸中说过。
灵媛化身微微喘息着,哪怕这具戮使的法体已然快要油尽灯枯,但她的眸中的光却是如此清丽,有大欢喜,似大自在。
殛灭与欢愉纠缠,催生出了极至的毁灭,于毁灭中却又孕育着新生,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难以相信!她明白,荒翠灵尊的前路已然找到了,却是缘于那人尸身的因果,带来了至关重要的钥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明明大道却是不寻而得,自化身前。
灵媛幽怨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中年人,便是那沧桑的面容亦是觉得极为顺眼。
“灵尊怎么说?”公孙无止转过头,看向馨流灵尊,淡淡开口,“既然灵尊代荒翠一脉主持比试,胜负总得有个说法吧。”
就如那辛辣的酒水,入喉虽是火烫,微醺之间却也迷人。
“不用了!我不稀罕!”
灵媛露出一丝笑意,柔情似水地望向公孙无止,却看到对面神情中的警惕之色骤然腾起。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你我道性相融?只要你入我戮族,你我一体,便能打开至妙之门,成就至伟之力!”
道子冰冷的言语,仿佛一柄锐利至极的灵剑,狠狠刺入了灵媛的心间,几乎让她头晕目眩,更是银牙轻`咬。
从没有哪一刻,馨流灵尊如此坚信,戮族为天地所钟,为天地所眷,眼前的至美至妙之景就是一粒种子,甚至可能令未来的灵族一脉突破天地的极限。
馨流灵尊如梦初醒,一眼看去,沧桑道子气势如山,眼神无比认真,倒是艳光照人的灵媛目光中,有着淡淡幽怨和丝丝不服气。
“这位戮使,还要再打下去么?眼下胜负已分,再打下去你也不会有任何胜机。”公孙无止淡然出声,神色中无风无浪,仿佛在说着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要想俘获此人的身心,倒是不容易呢!不过既然是为了戮族的前路,自然要助荒翠一臂之力。
居然对情劫如此视之如魔?也不知当年那幻宗的弟子如何伤了他。
思虑几息,馨流灵尊促狭一笑,“事前已然说好,以神通分出胜负,或是道力强横,或是神通玄妙,或是战心坚固,又或是自知不敌,也可认输。
但现在灵媛虽是落在下风,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灵媛,你愿意认输么?”
灵媛檀口轻启,淡淡说道,“我自然是不愿认输的。”
公孙无止不由得一怔,转过视线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佳人,却看到了如瀑青丝映衬下的如仙面容,表情极为坚毅,不过眸子之中,却似有丝丝柔情。
“这位戮使,我且提醒一下你,这是劫争,容不得任何留手。”
公孙无止语气变得柔和,所说虽然严厉,却是真心在为对方考虑,“明明已经分出了胜负,何苦再妄图勾动我的心火和情丝呢,这等行径,必定是无用之功。”
灵媛轻轻哼了一声,柔弱却又带着一丝英气,淡淡说道,“道韵相融,乃是天作之合,又怎可不珍惜?我自然不会放手。”
“可是,劫争之中如若不知进退,说不得真的会死!灵媛是吧,若论过往,你和我今日才见,若论因果,彼此甚至算得上是敌对,即便如此,你还要坚持么?”公孙无止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自然!”灵媛缓缓踏前一步,目光中毫不退让。
馨流灵尊微微颔首,闻弦歌知雅意,看来荒翠亦是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知道要勾动此子的情劫,必然要伤在他的手中。
有亏有欠,才得红尘沾染,有了盈盈秋水,才见淡淡春山,牵住悠悠白云,掷向无悔花间。
现在,继续争胜吧,只要伤在他的手中,便会刻在他的心里。
待有了这点兰因,慢慢以柔柔情丝圈住他,渐渐以暖暖真心染化他,
便能得了他的身心,便可同证无上大道。
“没想到戮使的态度如此坚决,我也很是佩服,那便如你所愿吧。”
虽然化生欢愉妙相,不想心意却是如此铮铮,仿佛心中有雷霆轰鸣激荡,倒是令沧桑中年另眼相看,“公孙无止在此,请赐教。”
幽幽黑莲已然绽开了花瓣,似是无情的凶兽再度张开了狰狞巨口,露出了锋利獠牙,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杀伐为愿,以此血色照心安,天地烟雨来温盏,一蓑钓得云淡风寒,无悔却也叹。
“我是戮族的灵媛,有幸见得无止……请赐教!”玉人微微颔首,温柔软语有如天籁之音,令人心头发烫。
话音刚落,灵媛却见对面已是合身撞了过来,快得有些不可思议,幽幽黑莲正被那妙人儿握在掌心,全然没了开始神通法器的模样,倒像是一件兵器。
轰!
诸般欢愉妙相被撞了个支离破碎,天女已是碎为齑粉,魔女当即撞作两截,仙女全被踏在脚下,圣女更是化光而散……
公孙无止好似蛮性发作,唐突粗`鲁地悍然杀了过来,仿佛自傲峭经岭直冲而至,飞流直下,莫可抵御。
对面发动得太快,若是以灵尊之躯,荒翠自然能轻松抵御,但眼下夺舍了戮使灵媛,神通御使却是有些不尽如意,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电光火石间,吞噬一切的黑暗已然当头砸下,将灵媛整个笼罩在内,再没了任何声息。
公孙无止整个道体都在喷血,似是承受不住神通的反噬,他转过头来,冲馨流灵尊淡淡笑笑,“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眼下还有玄笼灵尊的府邸不曾探访,待我去点云楼吃上一顿,便前去了结因果,灵尊还请随意……”
馨流灵尊眨了眨眼,美`目泛波,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荒翠一个不慎,被斩了夺舍道体,分识也未曾走脱,怕是连灵尊之躯都要受伤不轻。
对方似是用上了什么秘法,一瞬间爆发出了金丹极限的道力,代价嘛,很是惨重,不过却是将殛灭之性激荡得淋漓尽致,仿佛璀璨的烟花绽放于夜空一瞬,明艳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你怎么能杀灵媛?她和你灵韵相谐,她对你生出情愫,她对你显露了至美的一面……你是铁石心肠么?”馨流灵尊清音宛转,其中却有至深的疑惑,恰似看到荒漠中开出了明花。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不对啊,他因为情劫脱离了南域公孙家,按理是个至情的性子。
“灵尊问得倒有些奇怪了,便是她灵韵有些独特,便是她对我莫名生出情愫,便是她显露出令人欣赏的一面,我怎么就不能杀她了,这不是劫争么?这不是在了结因果么?”
公孙无止奇怪地看了馨流灵尊一眼,耸了耸肩膀,显得很是无辜,“我刚刚还劝过她,不是么?可惜,不听劝啊!”
馨流灵尊当即为之气结,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痴心枉逐晓云空,无情不许同梦,这公孙无止是被幻宗弟子于情劫伤得有多深,才换了这等无情冰心?
……
看着面前似是有些疲惫的沧桑修士,玄笼灵尊不由得喟然一叹。
灵器级的道衣便能自净,只是不以道力相催的话,会有些慢,公孙无止道衣上的血迹依旧隐约可见,落在灵尊的眼中实在刺眼心惊。
时隔多年,公孙家终是又出了一位心性执拗之人么,来迎回上一位的尸身。
“自从染垣退走,我就想过什么时候,公孙家会再有人能走到我的面前……”
玄笼灵尊深深吸了口气,面容上有着一丝淡淡怅然,“不想直到如今三次渊劫,直到戮族得到了天地认同,你方才来了,辛苦了。”
一夜一日,六战两餐,不想六脉灵尊的面皮,只比得上两块灵晶!甚至有灵尊使出暗手,都没能挡下眼前的道子,玄笼灵尊的眸子中同样升起一抹疲惫。
便是神通上已然有着尊位之威,但这些伙伴依旧太过年轻了,缺少了一些岁月的沉淀和洗礼。
而眼前这人,拒绝了长生尊位,拒绝了妙韵威能,他又想要什么呢?
“不过是跑跑腿,倒也说不上辛苦……”公孙无止同样叹了口气,拱手一礼,诚心诚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说蓝菩妖圣是北疆妖廷的定海神针,眼前这位就是戮族的定风神珠了,他不敢有丝毫轻视。
当年轻而易举便迫退了公孙家的元神,可见神通强横,却没有痛下杀手以期一劳永逸,更是眼光深远。
有着公孙家的因果,其它人族天宗便不好插手戮族事务了,加上事实上分隔了人妖,竟然让戮族于人妖之间,地位慢慢变得超然起来。
“既然来了,便试上一手吧,也不用其它人,听说你对殛灭之性的理解,已然得了根妙,更是推陈出新,也让我见识一番如何,无论结果怎样,那人的尸身你都可带走。”玄笼灵尊面容上的表情当即变得郑重。
比起戮族的前路,区区灵尊的面皮何足挂齿,若是殛灭真韵和欢愉道韵真的能生出感应,才是真正重要的。
极至毁灭之性,极至的新生之妙,足以令戮族夺得更多的天地气运,甚至一窥天地中所有的圣尊,都没有触摸`到的至妙。
“好!”公孙无止悠然一笑,轻轻一指点出,一朵黑莲已然出现在殿中,向着玄笼灵尊洒出了花瓣,轻轻`盈盈,柔柔弱弱,不见半分凶戾。
而几乎同时,幽幽的感应触向了沉秘堕天神魔最核心的天子之相。
玄笼灵尊一指点出,一道白光生出珠帘,笼着一层淡薄的白烟,充满灵秀道韵,挡在了花瓣之前,似笼罩了天地中所有的毓秀。
轰!
凌厉而无情的杀机猛然爆发开来,慑人心魂。
“灵尊好生厉害。”
公孙无止微微颔首,龙下渊果然在此处,不过诡异的是,居然会有两个龙下渊,这玄笼灵尊当真厉害。
第六百七十六章 跑就跑了
玄笼灵尊苍老的面容上充满了惊叹,感受着那点灵奇的道韵,甚至感到有些不可置信——白光织就的囚笼,被洞`开了一个深深的缺口,森森的玄光飞快地侵蚀着周遭的一切,无情吞噬,恣意毁灭,却又隐隐有着一丝生机和出路。
仿佛沉沉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漏下了一线天光。
“好生厉害……叹为观止!”
哪怕是参天大树,可能最开始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种子,但若是没有这粒种子,便是有风吹雨露,便是有阳光沃土,却终不过是徒劳辛苦一场。
玄笼灵尊眸子中的神采变得熠熠生辉,他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粒种子,虽然不全,但另一半恰恰就在戮族的手中。
“呃,灵尊倒是谬赞了,不过是一愚之得。”公孙无止眼睛微眯,嘴角轻轻扯了扯,看着这位戮族的定风灵珠,心中不由暗道侥幸。
之前为了令公孙无止这个身份不露破绽,那丝殛灭之性虽是伪化,姜默舒也曾专门用虚影小人将之细细推演,甚至在凝韵之时,他还以观想后天神魔的法门,虚摄了一丝外神湿婆的破坏意蕴。
就是为了令这伪造的殛灭之性,与公孙家本身的法门略有区别,权当是公孙无止厚积薄发,另有突破。
如今看来,倒也唬得住这些灵尊。
玄笼灵尊沉默了几息,将左手袍袖一挥,灵妙幻空,两人当即置身于一处小园之中。园中苍翠浓绿,生机盈盈,正中却有一处不大的祭坛,颇为庄严肃穆,充满了岁月流逝的沉重感。
公孙无止淡淡笑道,直言不讳并没有丝毫畏惧,“也许,总有些人跪不下去,更不愿投机取巧,便是为此颇为辛苦,倒也算顺了心意。”
“那灵尊觉得呢?你让他等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那你有了答案了么?”
日月无情煎人寿,我守此心初旧。
虽然世移时易,但公孙无止相信,有些问题是能争出答案的,或以不厌口舌,或以凛凛刀剑,或以无归坚持,或以无悔盛放……皆有冰雪襟怀。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求,不求便不求,且来杀个够。
他看了看那祭坛,却有一块巨大的琉璃立在白玉正中,其中正有人盘膝坐在那里,宛若生人。
人在原地,天地来迎?
公孙无止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灵尊露出如此高明的一手,倒也不是示威,只是以事实来告知于他,戮族法门融诸族之长,亦有灵妙玄奇。
玄笼灵尊轻轻开口,语气中多出一抹淡淡惆怅,“他在这里坐了一百年,直到身死道消,也不曾变了主意!
最后只留了一句,没有了人的人道,还是人道么?”
“你家先祖当真也是骄傲得紧,这条路明明可以走通,他却是站在门口,死活都不愿迈开脚……”
看山不是山,看山仍是山,孤寒色里见痴顽,莫道看不穿,正要天地得一宽,以证当年烈烈豪言。
“这就是公孙载酒,他坐化在这里,想来等得也够久了。”玄笼灵尊嗫嚅了两下嘴唇,似是回忆起什么,眸子中多出一丝怀旧之意。
当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诞生于天地,出现在他身边,最终抵挡不住逝水的冲刷,他只是淡淡看着,静静守在这戮地。
“无止,煌煌大道,至妙之门,就在你的面前,几乎可以算得上唾手可得……”
晶莹的琉璃中,那具尸身沉默不言,仿佛可以一直不屈不挠下去,也许他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到这座小园之中,来为这个问题给出一个答案。
不过,对面的媚眼算是抛给瞎子了,自家道途早定,便是有万般妙景于身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小园中,逝去的人,坚守的灵,似是依旧在无言且激烈地进行争辩,延续这场数万年的因果。
“灵尊说得便是再有道理,可惜,坐着的他不认,站着的我也不会认。”
玄笼灵尊长叹了一口气,“无止,我守了这么多年,现在戮族已然得了天地承认,难道这不就是答案么,人道终究只是天道的一部分,要补天地之缺,就不能仅仅抱守人族之残!
待诸多有情合融为一,成就众妙之门,成就共荣之体,这麒麟天必能打开全新的局面。”
当年的四友,如今终是只剩下他了,不知不觉,不声不响,一个行得最慢的人虽说走到了最远,也只能继续孤独地走下去。
听到对面如此说来,玄笼灵尊不由得心下黯然——当年那人也是这般态度,面容上的不屑之色更是令他记忆犹新。
既然神通映心,正要白骨来酬,风与雪,当许青蛇袖手,神魔怒来逍遥游。
玄笼灵尊眼睛微眯,劝得是苦口婆心,语气极为诚恳,“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渊劫之中人妖杀争纠缠,天魔亦被落陷,天地中唯有我戮族可坐收渔翁之利。
你留在此处,尊位当成,神通证妙,前路已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走到甚至我都要仰望的位置。
无论是对你来说,还是对天地来说,你加入戮族,都是最好的选择。
了结这段因果,我相信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沧桑中年人的眸子中亮起明光,就如一个刚刚步入修行的少年人,清丽得令人不敢逼视。
没有丝毫犹豫,对于如此诱`惑也没有半分动容,他只是静静踏前几步,走到祭坛边上,冲晶莹琉璃中的身影,拱手弯腰一礼,“晚辈来得晚了些,好在没有空手而来,今日,便由我来迎归!”
顿了一顿,公孙无止抬起眸子,不屑地看了看眼前的繁华诸景,郑重开口,“回那逢春大海,回那秋水南山,回那意气人间不跪天!
我们……回家!”
白云虽变换,终有故人还,山不得遮,海不得拦。
玄笼灵尊眸子幽幽,长长叹了口气,遗憾地挥了挥手,“那你去吧,既然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等了,渊劫的发展会告诉你,你和他终是看错了,选错了。”
眼前之人还没能醒悟,脱离人妖劫争的漩涡,才是第三次渊劫中最好的选择,玄笼灵尊希望对方可以尽早领悟
到这一点,否则,不过是劫争中的烟尘而已,终是会消散无痕。
他早就知道,世事不会尽如人意,就如眼前,戮族哪怕气运开始勃发,甚至引来了这个种子,但这道子的心却不在这里。
时机还不成熟,不过好在,时间和天地终是站在戮族这边的,只待人妖相争杀算,只等人魔相斗互陷,戮族便可从容布局,吸纳三族的英才。
到了那时,待戮族大势已成,眼前之人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因为只有成为戮族的灵尊,才有能力护住珍惜的一切。
既然长生久视,最好多一些耐心,无论是对天地,还是对道子,事实证明,他这么多年的等待完全值得。
看着道子无悔离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园,灵尊轻轻出声,“这么执拗,真的值得么?”
悠悠的风吹过丛丛明花,发出细碎的声音,似是在幽幽地回答他。
沙沙,沙沙,杀杀,杀杀……
……
虚天裂缝的入口处,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眸子中一片森寒,竖臂轻轻一划,无声无息,那道裂缝顿时扩大好多。
无头神魔正持着斧盾立在裂缝之内,巨大的斧刃依旧亮如明月,只有森然不见奢侈,锋利得令人难以直视,仿佛这些年过去,初心不曾改。
“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把自己给陷进去,那些灵尊的玄妙也是不容小觑呢。”无头神魔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没有半分疯魔。
“不然怎么办,也就是你我来得快,没看对面都制出了龙下渊的幻身了?居然连后天神魔的感应都能骗过,当真厉害!”
姬催玉耸了耸肩膀,语气决然,“那句话怎么说的呢,择日不如撞日,来都来了,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还等对面从容布下陷局?”
“也是,既然分不出真假,也赌不得对错,干脆一并给抢了,回去再慢慢分辨,猜迷这种事就该迦云真来做,我这种蛮子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神魔“啧”了一声,狰狞巨口咧开,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贪嗔痴爱,是非人我,一概全要,哪需要做什么选择题,又不是小孩子了。
至于会不会撑死,就看神通够不够犀利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年道人冷冷一笑,视线对上刑天神魔胸前的怒睛,旋即微微颔首。
眼下既然目标已然确定,将人抢了就跑,想来对方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等骇人之举。
一旦抢了人,整个繁宴城都会被惊动,各位灵尊必定会打开阵法困锁,追袭也在预料之中。若是神魔出手,动静不小,若是斗法争锋倒是无妨,去抢人这种精细活儿,倒是颇有不便,也不好脱身,还不如守着这条后路以作接应。
等逃到虚天之中,追来的灵尊或是妖圣,要想搜寻追索,必然会被分散,自己也不见得就会怕了谁。
“快去,快去,早点抢了人,我等回家!”神魔哈哈一笑,战意已然勃发,笑得很是爽朗,“等抢了人回去,且看那第二元神羞是不羞。”
魔者,行执痴,忘生死,哪有什么殊途陌路,不过是些奇崛险峰。
万物入得眸中,诸情顺我之意,既然敢抢我家道子,便是由我亲自来找回场子,各位灵尊,各位妖圣,得罪,死了莫怪。
少年的左臂腾起淡淡紫意,似是惊鸿一闪,照得人心俱安,映得骨玉生寒,淡淡出声,“我去抢两个童子,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话音刚落,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无头神魔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你妹的,本体了不起啊,自己的便宜也占,有本事你来当神魔啊……”骂到一半,无头刑天忽然想起来,本体七魄已然被替了两魄,神魔之途已然踏出,当即撇了撇狰狞巨口,“呸”了一声,“算了,自己骂自己,不值当。”
神魔将巨大的斧刃擦了擦,看着虚天裂缝外的狭窄天地,森然笑了笑。
腹有狂怒立魔天,执得刃寒如月满,一点铮铮与狂癫,还映眉间。
袖里青蛇闲不住,神魔当战。
……
“玄笼,我这里有四位妖圣,若是再加上各位灵尊出手,便是刑天之主在此,也能令他折戟而还,甚至身死道消。”
袖月郡主抬起眸子,其中有着深深的自信,“不过那位元神应该不是刑天之主,此人神通玄幽,出手果决,甚至有些不顾后果,也不知是哪宗的元神,”
玄笼灵尊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既然说起正事,当即斩去了灵台中的诸般杂念,正色开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布局,又要我等如何配合?”
佳人淡淡笑了笑,银白面具之侧,顿时如仙如妍,风情万种中,自有优雅施然。
“那人虽然寻到了繁宴城,但此处也有千里方圆,便是一日感应一处地界,要想将这繁宴城感应完毕,也非有七八天的功夫不可。
我哪里会令他这么轻松,明日便兵分两路,一路护送公孙有常慢慢遁向妖廷,一路就守住龙家道子,等鱼上钩。”袖月郡主冷冷一笑,道出了既定的计划。
玄笼当即掐指一算,过了片刻功夫,点点头,“不错,确实是好计划,便是这元神能感应玄机,但一个龙下渊出了繁宴城,另一个却依然在城中,必然能令他顾此失彼。”
“那是留真,还是留假?”玄笼灵尊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说会留下假的龙下渊,灵尊会信嘛?”袖月郡主神秘地笑了笑,神情中有些意味深长。
眼下最关键是将伏龙金鳞送回妖廷,其它都是可以牺牲的!
骤然出现的变数,最是考验决断!那隐在暗中的元神怕也是个心思深沉之辈,必然不会只想到一层,必然会多想数层,繁宴城的公孙有常就是为他准备的,缓缓退走的架势也是给他看的。
正是要以公孙有常为饵,以整个繁宴城为质,以各位灵尊为盾,将那人困锁在这繁宴城,真正的龙下渊才能安然返回妖廷。
至于繁宴城会不会被打个稀烂,倒是算不得什么。
玄笼灵尊淡然笑了笑,同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袖月郡主,也是没有说话。
真亦真,假亦真,有什么
关系呢,只要人妖劫争一起,戮族只会坐收渔翁之利,眼光放长远些的话,些许代价不值一提。
铮!锋利的刀气从天而落,灵尊府邸的阵法仿佛柔弱薄纸,被一捅而破。
轰!整个府邸已然被毁作了断壁残垣一般。
敌袭?玄笼灵尊刚刚荡出灵识,却感到一股锋利到极点的刀意,正在府邸中肆虐。
仅仅过了一息,刀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阵狂风刮过,来无影去无踪。
略一感应,玄笼灵尊和袖月郡主同时勃然大怒,无论龙下渊还是公孙有常,皆是同时失去了踪影。
“追!”
四位妖圣从灵尊府邸中腾空而起。
“开启阵法!”
灵韵扫过繁宴城,诸般灵妙幻相凭虚而现,仿佛彩虹经天,云卷云舒,看起来轻柔涣散,却有着屠神斩圣的伟力。
4月8日,感冒有点头晕,今日请假,明日多补一章
4月8日,感冒有点头晕,今日请假,明日多补一章
第六百七十七章 破阵而出
狂澜十分,森森刀气挑香阵,少年予忿,赊来假身,行来有诺执方寸。
血盏气斟,御怒燃心若个身,佞妙之门,斩个不臣,自要长空见杀尘。
此时此刻,狂乱的天风呼啸而过,将云气无情地撕扯开来,丝丝缕缕,片片碎屑,灿烂天光打在上面,很是清丽,如同上天看到这条好生难得破开的生路,特意将其点亮明媚,以示欣喜。
龙下渊看到四周飞快退走的诸景,只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方才原本还是灵尊的府邸,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已然被沛然巨力卷了起来,耳边只有淡淡一声言语传来,令他心绪很是复杂。
“带你回家。”
继续看去,少年道人紫气缠臂,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却能于心间感受到惊心动魄的锋锐,裂天碎地,伤人伤己。那眉间的盈盈骨玉,不动不摇,似能映出世间的一切诸景,光怪陆离,仿佛在冷冷地笑着。
森森刀气笼罩之下,一晃一闪,龙下渊的身边已然多出一个木然的人影。
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眸子中多出了一抹极为难得的诧异之色,虽是隐藏得很深,但龙下渊却于瞬息之间抓了个正着。
“不用怕,我在……”不知为何,龙下渊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甚至心中多出一丝喜意,明明两人只见过一次,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却觉得两人好像已经是好朋友了。
他叫什么来着,哦,公孙有常。
“那可是灵尊……”幽幽轻轻的声音从龙下渊身后响起。
聚散云烟,绘得风月面,道是因果欠,化了半生前苦恰好缘。
“无妨,说了带你们回家,只要我死不掉,自然不会食言,这些不过土鸡瓦狗,看我破它。”少年道人侧过身来,对两个童子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
……
欢愉妙相,显痴迷之色,呈情真情浅,正要与人试红尘尽酣。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似乎有些意外,龙下渊猛地转过身子,嗫嚅着说道,“不是哑巴就好,这样,你活下来之后,也不会受人轻视。”
公孙有常一动不动,任龙下渊摆布,依旧如同一根木头,似是无知无识。
灿烂花间,幻一花一界,化一尘不染,且来一世飘零也无憾。
龙下渊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死死攥着公孙有常的手,将他向自己身后拉了拉。
人的名,树的影,胆敢与金玉麒麟争名夺运,龙下渊做过的梦中,曾不止一次将这尸鬼踩在脚下。
“我是真的会救你的,我是龙家人,不会骗你!”龙下渊显得有些紧张不安,甚至手心都有些发汗,却紧紧攥`住公孙有常的冰冷小手。
仿佛一个面对威胁的疯子,除了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仅有的寒刃,只见杀性,更无他言。
龙下渊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在公孙有常的眼前挥了挥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同时大言不惭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流光幻影里,仙云浮空,瑞霭沉沉,映得满天迷离之景,团团滚滚向着中间的紫色刀气压了过来,犹如山崩海碎。
“不想是姬宗主来我繁宴城,怎么偏偏做了恶客,不如留下饮上一杯如何,免得让人觉得我戮族待客不周。”幽幽声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越迫越近,仿佛山海来邀共一醉,好似清溪欲挽饮一杯,摘落星月来追,覆了苍穹问罪。
于狂飙突进的刀气中,神情木然的童子抬起了眸子,看了看龙下渊,又看了看驾驭刀气的少年道人,又环顾了外间已然骤然大变的景象,旋即垂下了眼睑,没有半分生机和希望。
刀气之外,各种妙相玄景,愈发清晰和密集了,漫天而来,前仆后继,宛若乘风追云唤春人间,掩了天色近晚,欲留客眠。
紫色刀气好似游龙鸣凤,夭矫破空,疯魔之性烈烈激荡,雄浑澎湃,于天空中掷出一道绮丽。
垂袖真颜,抵了陪君宴,方寸顾无言,多情执笔落了无情演。
抬眼偷偷瞥了瞥挥洒着刀气的少年,龙下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身为南域龙家的人,也许认不得其他修士,但东界生院这疯魔狠绝的杀性尸鬼,无论如何都是耳熟能详的。
怎么是他来了,不过……龙下渊不知想到什么,面容惨淡,轻轻`咬了咬嘴唇,心头更是忐忑不安。
骨玉少年好奇地侧了侧头,看了两个童子一眼,却是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抬眼看向繁宴城大阵生成的诸多妙相,点漆眸子中似有星辰闪烁。
哪怕舍了更加宽广的道路,哪怕舍了更加顺遂的可能,也要选得两柄杀剑,不就是为了防着这种要命的情况么。
千般好,万般妙,不如劫中逢一遭,活都活不下来,跑都跑不出去,还谈什么前路,还谈什么顺意。
且绘杀伐入逍遥,方可正眼得人瞧,输了的,只会被人指着尸身,喝上一句,“狂妄自大,死不足惜!”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这两个童子加起来百多斤,值得我跑这一趟了。
更何况,你们这些灵尊居然勾结妖廷,到底羞是不羞?”
少年道人淡淡一笑,恰然似春风吹过,如桃雪盛放。
出声的同时,手中杀伐没有半分放松,成千上万的刀气如风雪一般卷出,嚣嚎不绝,溟濛诡谲,斩绝着围困过来的神通妙相,试探着阵法的破绽所在。
骨玉少年带着两个童子,似一道长虹逆着逝水,高昂地行在天际云层,就如一头龙,头角峥嵘,意气铮铮。
是懒问烽烟事,是青山亦如是,是杀伐只二字,是铮铮不成诗。
“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龙下渊咬了咬嘴唇,嗫嚅着出声,所背文课中描绘的景象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他眼前。
在他的梦中,他也曾踏云而去,上行虚天破天子,入得海里镇群妖,换了南域海晏天清,甚至挥手之间,言出法随,所有人都可修得神通。
这样的梦,他做了好多年,他曾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能做到,哪怕挡在前面的是一座山,他也愿将之挖开,将之撞破。
可是,没有机会……
“说得真好,你真厉害……”幽幽的声音从公孙有常的口中传出,淡漠的眸子中多出一抹生气,“我不懂这些,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龙下渊看着公孙有常,不知不觉,眸子中已然有些湿`润,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不在意的日常,其实已然是很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
烈烈不甘的刀气斩破长空,携着风雷之声,仿佛沙场上的战士在拼命地厮杀,在无悔地冲锋,怒斩妙相,恨斩诱`惑,无视一切的春,无视一切的梦,只愿风雪加身,只愿行去铮铮。
巨大的阴影正从远处飞快地包围过来,仿佛要将明艳的天光尽数遮蔽,断了前路,困了天地。
“我知道的这些,以后你都会知道的。”龙下渊鼻子微微发酸,再度握紧了掌中的小手,“就比如现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真的?”
“真的!我用我家麒麟的名声来担保!”龙下渊急急地拍了拍胸口,大包大揽,“大丈夫一诺万灵,哦,这个意思就是我答应你的事,除非给我一万灵晶,否则,绝无更易。”
紫气森然的刀光无悔地杀将出去,劈开了荆棘前路,扯开了诸般诱`惑……不时也碎裂开来,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瑰丽。两个童子牵着手,目光灼灼盯着天地中难见的奇景,心潮渐渐澎湃,不知怎的,目光渐渐被前方那个执刃而行的身影所吸引。
“虽千万人,吾往矣……”龙下渊周身不住颤栗,不是恐惧,而是渐渐沉浸于内心的激动。
原来也会有人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么?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虽千万人,吾往矣?”公孙有常轻轻重复了一句,旋即嘴唇嗫嚅了两下,似是慢慢咀嚼其中的道理。
“我一定能救你!”龙下渊猛地扭过头,坚定地盯着旁边童子的眼睛,大声地开口,“我龙下渊以身为龙家人的骄傲来保证,你必然能活着逃出去,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森然的紫色刀气猛然大盛,刀鸣如神龙一般长吟于天,愤然斩向已然被靡丽妙相遮蔽的天际。而在三人的身后,狰狞的身影已然呼啸而至,血盆大口中似有着无尽的凶险。
“破阵!”骨玉映着少年的眉眼,散发出危险至极的光芒,紫色的刀气中已然携裹了丝丝血色,爆发出舍我其谁的决绝。
哪怕杀劫临身,哪怕逆了天地,老子亦要带人走,挡者皆死!
回家!
哗啦!诸灵大阵顿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仿佛一只丑陋的蜈蚣,也好似一声无言的嗤笑。
追来的四位妖圣和七位灵尊,站在阵势的缺口,已然呆若木鸡,那远去的刀气龙卷,闪烁着烈烈的紫光,好似说着九死而无悔,也仿佛在哈哈大笑。
居然真的被这尸鬼逃出了生天?还抢走了金鳞?!四位妖圣怒声咆哮,疯了一样地追袭而去。
诸位灵尊下意识看向玄笼灵尊,此事可大可小,一来府邸被斩关乎玄笼的颜面,二来尸鬼几次在戮族生事,岂能听之任之。
“追吧,连个尸鬼都能在我戮地不停地兴风作浪,各族英才会怎么看待我戮地的神通灵妙?只能将之镇杀,才能扬我戮族之威。”
玄笼灵尊幽幽叹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只盼得天地眷顾,诸圣追杀可以令杀性尸鬼身死道消,追回龙下渊令金玉麒麟道心生尘。
否则,戮族的诸位灵尊,意不得平,志不得伸,于渊劫相争之中心结难消,怕是大大不妙。
诸位灵尊彼此颔首,旋即各逞灵妙,化出湛深法相追了上去,当即撕裂了天风,冲碎了天光,撞向了未知的命运。
……
森森刀气直破云霄,已然冲到了广袤的青冥之中,恰如乌篷小小,载了一肩秋色。
前望翠屏无路,忽天门中辟,一道裂缝正横陈在前面的虚空之中,似是一个门户,内外两重天,等闲曾约故人来,无浪`语,更无风,却有渡。
刀光毫不迟疑,刹那间已然撞了进去。
“动手!”姬催玉断然开口。
无头神魔咧开森然巨口,也没有丝毫犹豫,如山巨盾已然向着缺口盖了过去,与之前留下的神魔剑气彼此勾连,当即引得这处虚天震颤不已。
封天之法窥真魔脉用得,刑天神魔自然也用得,便是仓促行法,个中玄奇及不上窥真魔脉,但力大砖飞,以牺牲神魔大盾来争取出一些时间,于虚天中消除遁逃痕迹,已然是大赚特赚了。
这些妖圣和灵尊知趣而退还好,若是存心追到了虚天深处,大家都不是天子,若说地利,不过是半斤八两。
真要单挑,自然是本体剑斩,神魔斧斩,纠众追杀的鼠辈也配谈不讲武德?
若是群斗,有本事就不要分开,于这寂寂虚天,这样都能追得上,自然便可嘿嘿嘿!
神魔洒出金血,道子灌注道力,如山坚盾已然覆盖在裂缝上,并飞快地弥合着虚天,万千剑气光芒更是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虽然仍有无数破碎的缝隙,但已然堪堪坚固合用。
忽然感到身后异动,姬催玉转过身来,却看到龙下渊牵着男童走到了他的身后。
“别慌,磨刀不误砍柴工,且把路封死了,那些妖圣和灵尊才追不上来。”姬催玉淡淡出声,语气依然冷若冰霜,却是在细心解释。
龙下渊咽了下口水,看着眼前梦中的大反派,心头不由得有些敬畏。
就是眼前这个人,悍然夺了自家麒麟的运,以疯魔齐了金玉之名,杀性饰刀意,看淡生死趣,不过也只有这等人,才敢不加思索地冲击繁宴城,抢了自己出来吧。
传言此人,就如他额间的骨玉,映得万象扭曲,映得人心魔染,所以只信他自己,更是只活他自己。
“我……我……”面对着大多数修士避之而不及的疯魔之人,龙下渊不由得张口结舌。
“尿急的话,往刀气边上走过去点,自行解决,童子尿有损刀剑灵性的说法,本就是无稽之谈。”
姬催玉想了想,似是恍然大悟,朝边上指了指,“刚刚吓到了?还好没尿在裤子上,倒是不错了。”
“不是尿尿……”龙下渊咬着嘴唇,偷偷瞟了一眼公孙有常,希望新交的朋友不要误会,自己才不是胆小鬼,但是对于尸鬼的话,他又不能不解释,真是的,提什么尿尿,谁会吓尿啊,吓哭倒是有可能。
“你真的可以夺运嘛?”龙下渊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当然!你家麒麟不就被我夺了运么,不过谁让他打不过我呢,处处被我压一头,自然是活该!”姬催玉一边灌注着道力,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复着龙家子弟。
哪想到话一出口,龙下渊却是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当即给姬催玉闹得不会了。
“要不你来哄哄?”少年道人试图让无头神魔来背锅。
刑天理都没理,全神贯注地泼洒着神魔金血,似是没有比这更重要更有趣的事了,狰狞巨口却是无声地咧了开来,似笑非笑。
“哇哇哇,你能夺运就好……哇哇……你杀了我好不好……哇哇……”
龙下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睁着泪眼将公孙有常扯到面前,“一命换……一命,你带他回去……哇哇,你杀了我,把我的运夺了去……带他回去就行了。”
虚天中,童子的泪水是如此晶莹,映得沉沉寂寂中,多出了光明至大。
仿佛一块巨石砸在了公孙有常的心头,也让骨玉少年和无头神魔哑然失笑。
“我才不会杀你,你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运可夺的,没有你家麒麟那等运道,我都懒得出手!”姬催玉耸了耸肩膀,仿佛在照看幼儿一般笑了笑,便是脸上硬装出的生冷,都不由得融化了几分。
“唔……你一定要杀的,我身有龙血……唔……是天地中最后一头真龙!”
龙下渊不停地抽泣着,惧怕却又坚定地看着骨玉少年,“只有我死了,才能全了龙家的誓言,才能令得天地安宁……唔……你杀了我,但请把他带回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唔……我不活了,但答应过要帮他活下去!”
此言一出,瞬息之间,杀性尸鬼的眉眼当即一凛,便是无头刑天都睁开了胸前怒睛,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龙下渊,以及他身边的另一个童子。
而就在此时,那个童子却是张开了双臂,挡在了龙下渊的身前,挡住了神魔的灼灼视线,挡住了道子的淡淡凝视。
终是有人,也愿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么?
公孙有常死死咬住嘴唇,周身的灵妙尽数被激发出来,他知道面对两位元神战力,自己这点荧光吹之即灭,但哪怕只能挡下一瞬也好,大概也算值得了,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朋友? 第六百七十八章 虚天追袭
虚天中的气氛顿时沉凝了几分,仿佛有着一座太古神山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龙下渊把牙一咬,长期于族中被人无视,倒是令他对于别人的注视最为敏感,他知道无论是夺运尸鬼还是先天神魔都在紧盯着自己,对于自己的下场,他也有所预料。
“我不是凡人,龙血真的就在我的身上,只要到了妖廷,我就是未来的真龙。
死在此间算是一了百了,你拿了龙血就算了,别和我家麒麟作对。”
“别杀他,我可以做你的工具,我身上也有气运……”
突兀的一句话,幽幽冷冷,却带着一丝温度,令龙下渊心头微微一漾,但随即化为了淡淡苦笑,“你什么都不懂,别添乱,我说的可是正事,干系天地格局。”
“别杀他,我可以做你的工具,我身上也有气运……”
同样的话再度出口,童子依旧顽固地挡在龙下渊的身前,紧紧盯着两位元神战力,没有丝毫退缩。
龙下渊恍惚看到自己哇哇大哭时,将自己轻轻扶起,又温柔替自己擦去泪珠的那个少女,时过境迁,今日却又有一个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他的心头当即多出一丝庆幸,哪怕马上就要死在尸鬼的刀下。
不想他真的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姬催玉你还不动手?”神魔咧嘴笑了笑,腹部狰狞巨口伸出舌头舔`了舔,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恐怖模样,“小小年纪胆子就这么肥,想来肉一定香得很,不然怎么会惹来妖廷的关注?”
道子脸上同样浮现出苦笑,迦云真倒是真舍得下血本,命昙宗的秘魔天命怎么就成了龙血传承?
他何尝不知道,龙下渊口中所言,正是一劳永逸、斩草除根最好的办法,甚至只要连旁边的小童一并斩了,此间的真`相绝无外人可知。
执为心囚,亦为梦求,不过仗剑御魔顺心斩就。
证得自我参透,改得天地于旧,荣辱任他人说够,万事皆为过眼云烟,或是斩却或是坚守。
自己要洗净天地,龙凤两脉贵血不杀绝的话,怕是后患无穷。
“你就这么想死?你可知道,就凭这个秘密,即便我不杀你,龙家甚至你家麒麟都不见得能容得了你。”道子语气变得森然,骨玉上的光更是冷得慑人心魂。
龙下渊怔了一下,旋即咬着嘴唇,落寞地开口,“所以,看到是你抢了我出来,我当时也是松了口气,若是你来杀了我,麒麟他们就不会纠结了,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反正无论怎样,我都是死,还请你带他逃出去就好,我家麒麟看在我身死的份上,不会不管他。”
姬催玉眼里,似乎看到一头幼龙正打破蛋壳,伸展了身子,奶声奶气,宣告自己已然来到了天地之中。
“别杀他,我可以做你的工具,我身上也有气运……”跟紧箍咒一样的话语再度幽幽响起,非但没让少年道人感到好笑,倒是深明其中决然无悔的意志。
麻烦啊!真的是***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么。
不过,辛苦些便辛苦些吧,稚子无辜,而且这样的友情,自己也很是羡慕呢,就跟化鸿和云真一样。
“这样啊,合着把我当作一把了断的刀了?”
少年道人冷冷出声,不带半分感情,“要死的话,自己到郑景星面前一头撞死,少来脏了我的刀。”
“你不杀我?”龙下渊身子晃了晃,似是猛地闪了一下腰。
便是挡在他身前的小童都有些吃惊,捏紧的拳头不由得僵在半空,似是不知该放在哪里。
“区区龙血,我岂会看在眼里,这年头说得谁没有气运似的。”
少年道人咬牙切齿,恨恨说道,“托你这个真龙的福,那些灵尊和妖圣必然会穷追到底,留着你,万一我跑不掉的话,我还能以你的性命来威胁,让对面不敢逼得太狠,你要有所准备,到时不要怪我!”
姬催玉冲无头神魔点点头,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在虚天中将追袭之圣杀得陨落几个,怕是难以脱身了。
至于怎么处理龙下渊,待过了这关再说吧,自己要洗净这天地,代价却是不需要他人来付,哪怕选了一条远路,那就走快一些呗。
无头刑天双手猛地一震,两股金色的神魔之血同时从掌心飙射而出,喷薄得更加汹涌,神魔舔`了舔口中的森森獠牙,胸腹之上露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容,恐怖的笑声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姬催玉对两个童子随意地挥了挥手,似是在赶人。
“若是没事,走到边上去尿尿,等会遁逃起来,可没时间给你们体面了。”少年道人冷冷出声。
龙下渊当即浑身发软,幸好身边的童子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扶住。
“我没事,这尸鬼不知怎么就转了性。”龙下渊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向继续忙碌的两位元神战力。
一个杀性尸鬼,一个先天神魔,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竟然像听之未闻,半分都没放在心上。
是真龙不值钱了?还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对于龙下渊的话,公孙有常同样没有半分动容。
对于外间的天地,他是如此陌生,也是真的听不懂,他只知道,眼下不会有人要杀龙下渊,这便足够了。
“我给你说啊,到了外间,我家麒麟一定会同意你住到龙家的,我不一定和你住一处,但你也别怕,龙家的人好说话得很。”龙下渊转过头,安慰着公孙有常,语气中不免有着一丝忐忑。
从公孙有常伸手拦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就把对方当作自己一辈子的朋友了。
真龙是一定不会容于世间的,便是以他浅薄的见识,都能想到真龙一旦存世,妖廷将会如何疯狂。
他深刻地清楚这一点,便是尸鬼眼下懒得杀他,到了麒麟座前,整个龙家必然会发出杀他的声音。不过没有关系,在他身死之前,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这个唯一的朋友安排好。
便是他做不到,不是还有麒麟么,麒麟一定会安顿好自己的朋友的。
“公孙有常,我向你保证过,必然让你活下去,做个完完整整的人,你信我!”龙下渊冲对面的童子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做了个鼓劲的动作。
公孙有常有些不解龙下渊这个动作的意义,不过还是配合着同样挥舞着小拳头,动作没有半分变形,甚至连拳头的高度都没有丝毫差别。
虚天中再度迎来了安静,静得有些吓人。
龙下渊似是感觉到什么,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缓缓地转过头,却看到骨玉少年和无头神魔已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同时灼灼看了过来,眼神里似是多出了四团火焰,汹涌而澎湃。
“倒是有些失礼了,刚刚只顾着招呼下渊,边上这位眉清目秀的小朋友,怎么称呼来着?”
少年道人脊背挺得笔直,眸子中似有深邃至极的光芒,两只手却是自顾自地搓`着,那眼神仿佛一头凶兽看到了可口的血食,令人不禁有些恐慌。
公孙有常似是未觉,依旧不言不语地站在龙下渊的身边。
如此冷淡的表现非但没有令骨玉少年和神魔眼中的火焰熄灭,反而火上浇油,甚至神魔已然张开了狰狞巨口,似是发出了无声地大笑。
当真差点就是一念之差,骨玉少年轻轻舒出一口气,甚至感到一丝庆幸。
若是刚刚出手斩草除根,必然是两个童子都不会留下,那后果……
“他叫公孙有常,他是我的朋友。”龙下渊抬起眸子,正色说道。
当话出口的一刹那,虚天裂缝最后一点空隙被牢牢封死,一缕妖圣的恨恨咆哮好不容易钻了进来,却是无力为继,只能缓缓消散。
好朋友?!姬催玉昂起头,不知想起什么,幽幽叹了口气,旋即微微颔首,“恭喜你们,一见如故,我很羡慕你们,真的……”
摇落风云斩块垒,霜刃只叹春不回,故人与我两成尘,鼎沸进退未曾悔。
……
不甘命薄噬流光,疯争魔夺与恨长,欲斩天地阔,不容己凄凉,去留一无所障,血里徜徉。
玄笼灵尊从那疯魔的刀意中,便感知到究竟是谁悍然杀到了戮地,看着疯狂撕扯虚天裂缝的妖圣,灵尊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点云楼,那个意气风发、至疯至癫道子的手笔。
金玉麒麟倒是知人善用,也不知费了多大代价请出了这个疯魔,就不怕人财两失么?
那虚天裂缝所在,被如山巨盾遮得严严实实,神妙更是蔓延到了虚天其它地方,便是另外三位妖圣换了几处攻打,依然打不开通往虚天的通道。
封天之法?玄笼灵尊幽幽一叹,这尸鬼不过自家吃过一次亏,居然就想着法子要找补回来么?
不过这杀性尸鬼是真舍得啊!
有眼力的灵尊和妖圣都看出来了,用以封天的凭依正是刑天的神魔大盾,这东西灵妙也不多,就是坚固至极,不少妖圣和灵尊在推演和无头神魔的斗法胜机之时,都对这个物事深恶痛绝。
姬催玉那厮为了逃遁,居然令先天神魔将大盾给舍了,要知道这几乎可算是神魔威能的一部分,诸圣追袭至此,必然是要将其生生打碎的。
若是想要重新祭炼复原,困难重重,你一个杀性尸鬼难道还有刑天之主的神魔之姿?
不过这尸鬼当真果决,先天神魔的神通凭依,说扔就扔,毫不犹豫,就为了拖延住诸圣追袭的脚步,抹去虚天逃遁的痕迹,深算至此,当真不容小觑。
若是绕出千里所在,倒是能打开虚天,但此间诸圣皆不是大自在天子,若是绕路前往虚天,定不住方位,怕是要错过追袭的痕迹。
“四位大圣,还请听我一言。”玄笼灵尊轻轻开口,语气不快不慢。
四位妖圣恨恨咆哮一声,化为了人身,瞬息已是出现在诸位灵尊身前,其中一位冲玄笼灵尊拱了拱手,“若是各位打开了此处虚天,待追回龙下渊,我妖廷让出半域之地,所属血食一并移交,必不食言。”
诸位灵尊神情稍有波动,这才察觉这位龙家子弟,怕是不仅仅如对方所言,会影响金玉麒麟的道心那么简单,恐怕另有玄妙。
玄笼灵尊轻轻颔首,亮出一块令牌,四位妖圣一见,当即同时点头。
“既然灵尊拿着袖月郡主的凭证,我等自然遵命行`事,不过灵尊还请抓紧,龙下渊绝不能被尸鬼抢回人族地界,若需斗法拼命,我们四个当先顶上。”为首的那位妖圣长长叹了口气,眸子中多出一抹焦急之意。
“很好,不过虚天中追袭极为不易,追上去还不算,还要能胜了方能夺回两个童子!
姬催玉斗法凶戾异常,眼下更有先天神魔跟随,所以四位妖圣配四位灵尊,分为四组,剩下两位灵尊一组,加上我,共计六组追袭而去,追上后若是能胜最好,若是胜不了也可将其拖住,同时发出消息等待援助,更要防备姬催玉破开虚天落回到青冥,徒生变数。”
玄笼灵尊言简意赅地分布了任务。
几乎是瞬息之间,各位妖圣和灵尊已然自行分配完毕,眸子中皆是铮铮杀气,妖圣仿佛回到了灵智未开之时,正冷静做着捕猎的准备,而各位灵尊却似涌起了一丝兴奋,好似要明证于天地,戮族得天地之眷,实至名归。
以往有玄笼灵尊压着,诸位灵尊虽然也有圣尊之间的较量,但生死之战却是几近于无,此次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玄笼轻轻一叹,那袖月郡主果决无比,当场就给了自己信物,直言四个妖圣皆可作为耗材,只要抢回龙下渊,一切都好商量。
所以,正要狮子搏兔,一战功成,如此妖廷才能与人族尽起劫争,杀个天昏地暗,戮族方能得渔翁之利,只盼自己以身作饵,能钓出那杀性尸鬼。
玄笼灵尊出现在虚天裂缝之前,将手贴了上去,当即感到一阵冰冷和血腥,仿佛以铁作线,似是以血补天。
“坤位,五里,七击!”当即就有妖圣心领神会,悍然扑了过去。
“震位,八里,十击!”灵尊一闪而没,消逝在原地,几息之后,轰然巨响从远处传来。
“乾位,三十里,四击!”
灵尊每出一语,当即就有灵尊或妖圣扑出,没有半分犹豫听令行`事,每一击打出,青冥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玄笼灵尊的眸子中多出深深的疲惫,叹息了一声,“所有人,神魔坚盾,一击!”
轰!
十一道光华,猛然撞击在宛若天眼的缝隙正中,幽幽闪灭。
喀嚓,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之声响彻青冥,仿若天崩地裂,玉碎冰破,如山的神魔坚盾刹那间碎为了齑粉。
不等玄笼灵尊下令,诸位妖圣和灵尊已然眸中生寒,却又仿佛炽烈的地火,能熔化乾坤中所有的不知天高地厚。
“姬催玉,今日合该你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