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破得命数
情劫既破,心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漫天风雪中,少年道人提着长刀漫步而出。
刀斩肉`身,亦斩情缘,没有嘶声裂肺的痛苦,也没有支离破碎的道心,面容上依旧无风无浪,唯有眸子中的凛凛杀意愈发纯粹。
看似胜得云淡风清,个中凶险只有他自己明白,浮尘锁眉眼,霜雪绕青丝,可叹,自己终是没有任何犹豫,斩出了那一刀。
那抹天人英姿已然消逝在天地中,就如那星垂平野,璀璨漫天,终是要归于明光。
其它两处杀伐所在,不由得一窒,仿佛被冻结住了一般,三位天子甚至斗法争锋都失了几分先机。
拯灵天子手疾眼快,以妙身抢下了已然重伤的心典天子,不过他的目光却是死死盯着少年道子。
这是何等惊艳的杀狂之性,就如那滔滔的黄泉奔涌`向前,鼎沸不息,犹如挣命疯魔的妖兽,无论面对怎样的险阻遮拦,都会一视同仁,毫不犹豫卷入血肉,付与心魂。
当错便错,迎身斩破,立地成佛,好一个杀性尸鬼。
正在与日月争锋的两位天子则是同时叹了口气,宛若中了定魂大神通,魔妙勾连自然清晰地感知到那裂天破命的决绝意志,那双眼眸中尽是凛凛无边的风雪。
偏执近魔,万开遍却不入眼,一寸嗔心染就峥嵘一面。
本想着心典以情劫拖住尸鬼,拯灵以众灵侵染刑天,只要迅速拿下金曦,便是在这杀局中先占住了胜机,眼下可如何是好?
些许不安出现在两位天子的魔识中,愈发沉重粘滞,甚至感到不得解脱。两位大自在天子已然眉头紧皱,目光凝固,甚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灵台中,这是成就天子之尊以后,纵横诸天以来,从未有过的悸动。
云楼与玉诡的因果,金倌染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她还拿此事笑话了彭然好些日子,虽然她对姜默舒破劫而出充满信心,但斗法争胜之事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不到水落石出,谁敢言说必胜?
所以,她御使金曦和太阴,全力拖住两位天子,就是为了让自家宗主大哥没有后顾之忧。不过她同样震惊于姜默舒如此顺利便斩破了情劫。
那可是情劫!错尘天子便是被劫数推动,叛离了命昙,化身为天子,自家大哥居然如此轻而易举?
不过好歹她是命昙金曦之主,知道诸多隐秘,也知道姜默舒是何等的绝代惊艳。
甚至,自家宗主大哥的所图更是极大,不知不觉间,命昙宗已然有了单挑一方妖廷的实力,不过在外人眼中,依旧还仅是西极几大天宗之一。
丝钓网缠皆是陷,正一点点地吃掉天魔和妖廷所掌握的活棋,这是隐秘的杀伐,也是堂堂的阳谋,要以弥天大谎,染这乾坤万象。
“催玉好生厉害,就我所知,心典天子这道魔妙从无失手,没想到在今日却是被破了妙相。”魔母的眸子中露出了一抹慵懒。款款将青丝挽到耳际,慨然说道。
漫天风雪中,别幕呵轻轻瞥了一眼对面的少年道人,面容上有着一丝正色,“催玉魔执已凝,若是眼下回头却是不晚,天子之尊可纵横诸天,岂不比困在这方樊笼中更妙。”
“做事哪有半途而废的,既然已经出刀,自然是先了结泼天的因果再说其它,有四个天子的性命交给命昙宗,姜默舒便是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姬催玉莞尔一笑,笑容中颇有些满意,仿佛小有成就。
心典天子魔妙被破,如今不是战力而是累赘,寸攮鲸吞已然得了胜机,自己却是可以腾出手来,无论是与刑天共击拯灵天子,又或是和金倌染联手,打破浮生天子和鄙命天子的联手之势,都是不错的选择。
魔妙再是玄妙,自家以煌煌大力欺身压上,什么都要成为齑粉。
面对少年道人眸子中森凛的寒芒,三位天子神情已然异常凝重,对面杀心炽盛,而天子这边胜机已失,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眼下别说落陷金曦,要想脱出这生死牢笼,恐怕还得靠着外面的秘藏和吞宙,只是约定的时间未到,两位钉死森望城的天子,怕是还没发现这魔潮中`出现的变故,就如那东界诸宗被蒙在鼓里一般。
无论是魔母别慕呵,还是三位天子,眸子中都有着深深的无奈,对面杀伐太快,让之前各种准备、谋划、后路,尽数都落到了空处。
看着面色平静的杀性尸鬼,看着嚣张狠戾的无头神魔,看着笑意盈盈的金曦之主,隐隐不安已然涌上别慕呵的灵台,不过愈是如此,她面容上的慵懒之色却愈发明艳。
“看来催玉是铁了心要拿我等天子填因果,既是如此,便算你占了先机,我等此战却是输了……”
魔母微微颔首,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意外,坦然承认已然落在了下风。
话刚出口,姬催玉当即淡然应声,轻轻在雪亮长刀上弹了一下,沉声说道,“天子若要引颈就戮,我可代为行个方便……我这刀也还利落,不算辱没了各位天子。”
说话间,周身凛凛杀气已然如潮如浪,与无头刑天的杀伐之韵一映,愈发澎湃沸腾,就似要天地立破碎,寒夜无余温,携风带雨都要来送送各位大自在一程。
魔母掩着檀口,微微一晒,眸子中却是冰冷一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几息方才说了一句,
“催玉太自信了,你只是破了情劫,占了胜机……”
可惜……心典天子已然重伤,眼下想胜却是没了丝毫可能,只能以最后的手段来保住四位天子的性命,等待变数,只要拖到约定的时间,秘藏和吞宙当会发现不对,立时就能破开这囚笼,解了这杀局。
“三位天子,还请现出妙相吧,以游仙遣魔勾连为阵,便是失了灵动,总好过被逐个击破。”
别慕呵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少年道人,目光宛若霜刀风剑,便是浊醐天子入灭,诸脉天魔都没这么憋屈。
三位天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齐齐叹了口气。
“也只有如此了……”浮生天子踏前一步,妙化万千的魔气已然冲天而起,映得天地幻光莹莹,赫然为一处七彩云烟。
虽然魔妙的甚深之处,隐隐提醒着他,如此依然是危机重重,但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也没有更好的反制措施,只能静等外面两位天子救援最为稳妥。
毕竟,根据魔母的安排,等东界诸宗收到消息,再救援森望城,必然会晚于秘藏和吞宙发现这杀局的蹊跷。
鄙命天子沉沉颔首,已然化出棺椁之形,上有冥气沸腾,更是玄文昭昭,所绘诸景正是一方天地重开,地水火风肆虐,破灭笼罩乾坤的景象。
云烟将棺椁一裹,刹那间虚空中多出咀嚼之音,像是有绝世凶物行将出世,下个瞬间已然消逝在日月光华中,却是出现在拯灵天子的无量有情化身的头顶。
嘶!
仿佛有无形魔头在吞魂魄,食血肉,那诸多有情化身兀自挣扎不休,怒`张的瞳孔中满是惊恐,口中更是发出无声的哀嚎和求饶。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荡漾在虚空中,三色`魔妙纠缠在一处,迅速化为玄黑之色,没见半分温度,反而更像是人间魔域,凛凛魔威已然落于天地。
三条巨大的触手从虚空中伸出,宛若祭神拜魔一般舞动,魔性飙卷席扫天地,深沉的黑,绝望的暗,构成那仿佛永恒的寂灭。
刑天已然出现在少年道人身后,在他的身侧,金曦之主盈盈带笑,日月正悬在她的肩头,光华轻晃,似在无声的讥讽。
……
看着神色依旧慵懒的魔母,少年道人挑了挑眉眼,神色古怪地开口道,“游仙遣魔虽然我没有见识过,不过雍都陷落之日,刑天却是在那处得了真灵,据说若是八妙俱全,连他都破之不开。”
说到这里,姬催玉顿了一顿,似是在叹息,“如今就剩这三脉魔妙勾连,就想挡住日月明曜,神魔威斩?”
别慕呵轻轻`咬了咬贝齿,妙`目微微翻了个白眼,倒也让慵懒中又多出一抹俏`丽。
这混账尸鬼得了便宜还卖乖,勾连魔妙又岂是那么简单的,这可是东界九脉天子的底牌,费了无数心力和时光,才推演到至美至善。
攻,则无常妙幻,守,则至金至刚,若不是成阵之后无法移动,东界诸宗早被打得节节败退了。
眼下虽说只有三位天子勾连魔妙,但有着天魔妙相加持,却也更见玄奇。
没有绝世灵宝,或道韵相克的大神通,根本极难破开,如今只能以这等阵势手段来拖延,只需撑到事前约好的时间,秘藏和吞宙必然发现不对,如此一来,这杀局中的四位天子便算能逃出生天了。
“催玉,你这杀局能逼出我等使出游仙遣魔,足以自傲。
不过游仙玄,遣魔妙,便是在雍都之时,刑天伐之,姜默舒以共工镇之,也只是堪堪挡住这阵势,却丝毫破不开。”
棺椁中传出鄙命天子的声音,没有褒贬,只是静静说出了事实。
“聒噪!”
无头神魔恨恨发声,宛若雷霆震怒,明月光华一闪,巨大的斧刃已然化为一道惊虹冲天而起。
轰!
杀气纵横,豁然暴涨,煌煌如风雷,魔阵上空已然现出一条银色匹练,轰轰隆隆,倾天裂地一般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魔威赫赫,凝滞着沉重的压力,诸灵的心念,命途的抉择,浮生的欢愉和辛苦,已然自行诸般妙化。
有那青年叩道入山,苦修一世,破不开樊笼……
有那少女倾慕良人,苦等经年,破不开相思……
有那中年幼时失父,大时失母,妻病故,子落水,无钱无势,尝遍世间众多苦,却是温茶一盏,苦酒一杯,破了自家命中妄念……
有那修士,取了法宝,明了神通,得了骄狂,证了生死道消,一番奔忙辛苦,破了他人嘴角嗤笑……
此生春风不眷,欲壑跋涉途远,何来补华年,守得天真或烂漫,渡我一生不甘凡。
“好威斩!”别慕呵眸子中露出惊诧之色,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刑天生威,依旧觉得惊艳,那逆天狠獠的杀性,随着时光的推移,竟然愈发凶戾。
“好阵势!”少年道人轻抚着额间骨玉,眸子中生出灼灼精光,以他如今的眼光,也不曾见到哪家天宗的杀阵有游仙遣魔这般灵妙。
三根巨大的魔妙触手仿佛莲一般,于火宅盛放,于静水濯净,于生灭之间却是将无头神魔的斩势生生挡了下来。
龙宫所得的真龙阵势,需以龙脉方能推动,最少也得是蛟蟒之属,实在有些鸡肋。
南域四姓的阵法强则强矣,却失了灵动变化,只有攻防镇灭四性可堪称道。
当日在那雍都诸事缠身,无暇细品,今日重见,又只是三脉魔妙运转玄化,倒是令少年道人见之心喜,顿悟了不少杀伐的心得。
“金曦之主,刑天长于硬刚,对上这等化妙万般的法门,若不能以力破之,反倒有些不便了。不知你可否愿意以日月之性来消磨消磨。”少年道人左手虚引,微微躬身,发出了邀请。
灵慧女修也不多言,金日银月再度腾空而起,光华化为九般剑意,如那暴雨雷霆似地,劈头盖脸打向那玄黑魔触所在。
日月依旧被汹涌的诸灵命运牢牢挡住,人潮不绝,命运终有。
独孤为柔情所缚,和明为仇怨所隔,光为命数所染,罡正为规矩所欺,孔雀为自艳所迷,顺意为忤逆所激,天遁为执心所限,卦演为行者所证,归真为假意所误。
“好剑心!”三位天子不由得啧啧称赞,便是于生死之间,惊艳的始终惊艳,妙美的始终妙美,如此剑心,前路绝不比日月之性差上分毫。
“可惜啊,天子凋零若干,别说九脉魔妙共举游仙遣魔,过了今日,这阵势怕是都要成为天地中的绝响。”姬催玉抚着手掌,沉沉发出一声叹息,雪亮长刀已然被他丢在了一边。
“游仙遣魔无常妙幻,至金至刚,攻守皆有玄妙,是我等东界天一番心血!
如今这情况,刑天斩不开,日月磨不动,你也拿不出破阵的手段,几位天子却是不该陨落于此。
不如大家坐下来聊聊,或是催玉解开禁制,放我等离去……今日且算你胜了一筹。”
别慕呵仙容柔笑,带了一丝丝得意,那双美`目之中也似荡起了盈盈水波。
“好啊,我还有一剑,若是游仙遣魔挡得住,我马上解开阵势,二话不说就去投妖廷。”少年笑着点点头,眸子中却有着凛凛的沉重。
一抹青光已然出现在少年的手中,灵性十足,就如那青蛇碧蛟,神异非凡。
“金倌染,你觉得我盗了你宗里的佛剑,是因为我的贪婪,世人皆以为佛母给了我佛火心灯,是对我极大的补偿,
可能在诸脉天子眼中,我东撞西撞皆是因为我要夺宝夺运,以此破命……
就以这一剑,请各位来看看,炼器一道,我姬催玉不弱于人!”
霎时,一线青光在虚空中亮起,碧光灼灼,摄人心神,就如那碧龙青蛟,蜿蜒到游仙遣魔之前,猛然一吐,瞬息之间,决然浩瀚的杀运冲到了被命数笼罩的有情诸生的头顶。
杀伐难决何须愁,执青索,更何求。
天地命途何来忧,欺瞒事,持竿叟。
青色剑光所指,游仙遣魔一应玄妙流转为杀运所摄,再也无法进行半分变化,生生被灵动至锐的剑光破开防御。
于是,痴人尽斩,诸情全消,仙魔俯首,三位天子魔妙一顿,阵势已然土崩瓦解,宛如那琉璃龟裂,碧玉破碎,化为漫空晶莹。
诸生迷茫,云烟染血,棺椁破损,三位天子的妙相上,已然出现甚深甚执的煌煌剑意,触目惊心……
在别慕呵惊骇的眼神中,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这宝贝杀性太烈,祭炼起来难度着实不小,我也不敢多用,不过关键之时,一击便够了。”
下个瞬间,刑天持斧抢上,日月并随生光,与三位天子好一场厮杀。
“魔母,能和命昙宗解开因果,顺了我的心意,还要多谢各位天子的付出。若有机会,你我还可再次合作,只要价钱合适,我这人什么都卖,什么都杀!”
少年道人侧过头,对着魔母淡淡一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别慕呵长长叹了口气,已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曼妙的幻身缓缓消散于无形。
第五百五十二章 得了便宜
无数天魔眷属发出刺耳魔吟,凄厉至极宛若鸦鸣枭嚎,仿佛已然有灭顶之灾在魔识中肆虐。混乱、挣扎、颤栗……就好像有一柄无形的诛心之刃,在魔潮中猛地搅动,轻轻松松掀起了无边波澜。
失去根本之性的魔妙后,各脉所属眷属、真魔是什么结局,秘藏天子和吞宙天子心知肚明,甚至这样的景象不久之前才出现过。哪怕有天子愿意承接因果,这些失去根性的眷属也只能沦为各脉天魔中的最底层,因为再无一丝晋升真魔的可能。
即便是有相无相真魔,必然也是元气大伤,这是对道路的否定,对魔执的挑战,是命运对所持所执的绝大嘲讽。
至于自在天魔,已然堪破物我虚真,倒是可以不为所动。
对于失去根妙的它脉下魔,除非有天子愿意赐下一缕魔妙根性,才可令其重塑魔躯,再造魔性。
又或是,有那天生魔种,可以穿透魔妙的本质,证得力量的根源,方才能破茧脱胎。
但无论哪种,几乎都是亿中无一……眷属对天子来说,几乎可算得上无穷无尽,自脉眷属都极难得到天子垂青,更何况是它脉。
至于那天生魔种,天子当然是不吝赏赐,不过,要想穿透魔妙的本质,不压于以眷属位格直面元神妖圣,若真有这等魔性圣姿,恐怕早就脱颖而出,又岂会仅有眷属位格。
这是天魔覆灭诸天,食慧啖勇的根性决定的,证魔妙为尊,凝魔相方窥路真,至于有相无相之下的眷属,不过是覆灭天地的工具而已,不值一提。
可以说,诸脉天魔最强所在就是各脉的至尊,大自在天子,当然天子也是一脉天魔最重要的关窍,若是天子失陷,本脉天魔几乎可以算是尽数陨落。
毕竟莲醍一脉的幸运,不是每一脉天魔都能遇到的。
两位天子同时目光一凛,对视一眼后,身形已然隐于魔潮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漫空魔气弥漫,似有愁云惨雾沸滚不休,阵阵魔吟此起彼伏,晃眼间,倾天砸地的天魔眷属已然冲向了森望城,绝望中流露出悍不畏死,恍如疾风骤雨,天河决裂。
似是倾天而来,似是回光返照,整座森望城已然被滚滚魔潮牢牢笼罩,无数魔吟汇聚,仿佛一曲变天击地之音,磅礴沛然,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一击猛于一击,不断冲击着森望城所有人的心神。
嗒,嗒,嗒……
森望城之中,有的修士已然被眼前激昂凶烈的天魔攻势骇得面容失色,唇齿抖个不停,眸子中满是不甘,更有着深深的恐惧,不少人露出了苦笑,仿佛是对命数的无奈反击。
天魔的狠厉攻势,森望城的修士也曾领教过,但今日显露出的狰狞和恐怖却是前所未有的,似要以无尽的血肉和魔性生生压下森望城的阵势运转,仿佛那些带着毁灭,掠夺生机的神通光华只是轻风拂面,柔润随它,不过生死无话。
滚滚魔潮好似骇浪,义无反顾地撞在了神通光华构筑的堤坝上,溅血惊尘,激荡起血与肉的涟漪,碰撞出生与死的痕迹,此间只有狠戾亡命,全无惧怯犹豫。
便是两位元神与人皇,也无法维持住沉稳的神情,眸子中已然有着化不开的凝重。
“这波天魔攻势来者不善啊,难道各脉天子陷落金曦之主和杀性尸鬼的计划,这么快就到关键之处了?”
渊蛊仙尊脸色很是难看,右手成拳狠狠击在摊开的左掌上,恨恨说道,“这才多久?怕是三宗防线和东雍都还没察觉到这森望城的变故。”
“根据之前的预案,我估计东雍那里刚察觉到此处出了问题,不过有文婉儿坐镇在东雍,必有正确决断。只是看这个情况,森望城还勉强挡得住,但想援手魔潮之中的那两人,没有三、四位元神支援赶到,怕是难有机会。”
易皓沉的呼吸都不由得沉重起来,几乎全部的心神都被魔潮中的战事牵引,四位配合无间的天子是何等恐怖,便是南域破灭龙宫之战,南域四姓元神拉开的阵杖也不过如此了。
东界诸脉天魔当真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是该说杀性尸鬼浑身桀骜惹了祸事,还是说金曦之主天人绝代,惹来了天子杀劫……
不过,不管是哪种,眼下以森望城的实力却是救之不及,两位天子还在魔潮中虎视眈眈,只能盼着那两人携起手来挡住四位天子,有无头刑天这位先天之灵,有金曦和太阴两尊后天神魔,再加上杀性尸鬼若是全力爆发,必然也有元神战力,哪怕不能持久……
不过以姬催玉的性子,与人合作,还是金曦之主,恐怕有点难。
和城中脸色煞白的修士不同,易皓沉知道眼下万万不能乱了阵脚,这波天魔攻势实在太过凶戾和诡异,可能是天魔为落陷姬催玉和金倌染爆发出的配合,但也有可能是天魔设下的陷阱,以诱使两位元神冲入魔潮,如此一石数鸟才是那魔母的风格。
眼下,各宗支援的元神还未赶到,若是渊蛊和赏云两位仙尊中了埋伏,形势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人皇,你来决断吧,赏云配合城里的金丹倒也撑得住森望城的阵势,我以蛊成道,这保命的手段倒还有些心得,便是中了陷阱,也能多撑些时候。”
渊蛊仙尊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人情债,拿命还,还就还吧,没还给金玉麒麟,还给杀性尸鬼也是一样,蛊中成道,哪有挑食的道理。
易皓沉紧绷着脸没有说话,若真是魔母围点打援的诡计,渊蛊仙尊此去怕是万劫不复,但若不派出元神支援,万一杀性尸鬼和金曦之主真的已到危急关头,怕是再无任何机会。
怎么办?!易皓沉不由得陷入深深的纠结,若是金玉麒麟在此,他又会作何决断?
那日南海战潮设伏,麒麟却是慈不掌兵的决断,今日面对情况难明的魔潮,若是景星,他会保仙尊,还是保道子?是赌东界和西极的未来,还是赌眼下的局势不会糜烂溃败?
“人皇下令吧,无论如何,我和渊蛊既然到了森望城当值,有些东西便没有计较了。
面皮也好,性命也罢,便是眼下留得住,若是等诸脉天魔得了天地,还不是要丢得一干二净。”
赏云仙尊轻轻摇摇头,面色平静地开口,“那杀性尸鬼心机狠戾,金曦之主在西极打出赫赫威名,又岂是好相与的。
一个气运不输麒麟,一个神通煌煌烈烈,必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赏云仙尊话音刚落,围困森望城的魔潮轰然炸开,并开始飞快消散,唯有所剩不多的天魔惨叫着落入森望城的大阵,激荡起愈发灿烂的神通光华。
仅仅过了百息,天地间再度恢复了漫天明媚,就似那一片清凉,骤然扑打在脸颊上,令人赫然间惊醒过来。
森望城中已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无数的修士驾起遁光冲上半空,看着潮水一般退去的魔潮,长长舒了口气。
“魔崽子,爷爷在此,有本事再来冲冲阵势!”
“哈哈哈,天魔两次围攻森望,两次我都在,老子命格硬得很,明日就证金丹,岂有过不去的道理。”
“还好,还好,终是侥幸得活,师弟,根据上次的经验,既然魔潮已退,必然是天子已经离开了,你还在抖什么?淡定点!”
伴着最后几位天魔绝望地消散在神通光华中,生还的喜悦不停沾染着森望城中的所有修士,似乎天地中的气息都灵动了几分。
人皇和渊蛊仙尊同时怔怔看向赏云仙尊,目光灼灼,过了好一会,易皓沉才笑着开口,“流光苍道还有言出法随的因果大神通?”
语气中三分认真,三分放松,四分倒是在郑重地确认。
渊蛊仙尊幽幽看了一眼流光苍道的轮值元神,冲人皇摆了摆手,慨然说道,“他嘴巴硬得很,根本不会认下他用了这神通!就跟那幻宗元神一样,绝不承认有情剑。
我已经习惯了,上一次魔潮被击退之时也是如此,不认就不认吧,想来这是流光苍道的忌讳……”
人皇一抚额头,向着目瞪口呆的赏云仙尊拱了拱手,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是我失言了,仙尊勿怪,流光苍道当是没有因果神通的。”
赏云仙尊没有回话,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更有着满脸的疑惑。
“仙尊,仙尊……”看到赏云仙尊不言不语,易皓沉小心翼翼地招呼着,“在赏云仙尊看来,催玉和金曦之主可是脱出死劫了?”
“什么?”赏云仙尊似是大梦初醒,猛然抬起眸子,却是喟然一叹,“什么死劫?!哪有什么死劫!”
渊蛊仙尊不由撇了撇嘴角,强忍着心头那股拆穿对面的冲动,装,你再装,总有你装不下去的一天!
“对对对,没有死劫!魔母谋划失败,四位天子无功而返,无论怎么算,都是大胜了,只盼他二人无事。”易皓沉赞许地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赏云仙尊神色变得更加古怪,“你二人皆在看我,所以没有感应到,那边云界落下的两位,正在并肩而来,一看就不像刚刚入了死劫的样子……”
人皇和渊蛊仙尊猛然一转头,待看得分明一些,顿时同时抚掌大笑。
……
“催玉,金曦之主,能让各脉天子知难而退,实在是辛苦了。”
易皓沉哈哈一笑,神情中甚是欢愉。只要杀性尸鬼没有身死,金曦之主没有陷落,天魔的谋划便没有成功。
姬催玉没有说话,金倌染神情别扭,就像是遇到什么难忍之事,却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两位仙尊隐晦地对视一眼,暗暗点头,果然和预料的一样,两人并肩共战四脉大自在天子,金曦之主怕是也不好再提什么了结因果的话了。
眼下正要趁热打铁,把之前的因果给化解了,正好人皇也在,无论金曦之主代命昙宗提出任何要求,都是可以商量的,大不了几家天宗凑一凑,总能让命昙宗心满意足。
“正好易人皇也在,还有两位仙尊作证,今日我便代表命昙宗承诺,无论前面有何等因果,刑天也好,佛剑也罢,皆是了结……”
过了几息,灵慧女修长长叹息一声,只是看着少年道人的眼神有些复杂,似是惋惜,似是怅然,甚至人皇和两位元神还看到了金曦之主神情中深深的忌惮。
“好!”易皓沉不禁击节赞叹,旋即看着金倌染正色开口,“金曦之主大气,命昙宗能压住化真妖廷,果然非是浪得虚名。”
顿了一下,人皇却是淡然笑了笑,“不过就事论事,命昙宗的损失我东界认了,金曦之主可回去禀报姜宗主,我东界诸宗必会给命昙宗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用了,我命昙宗也不是不讲道理,我带回四位天子的法体,已然足够结清因果,宗主不会说什么的……”灵慧女修端起茶盏,轻轻嗅了一下,随口饮下,言语间也是同样的云淡风轻。
殿室中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似那天地中芸芸万象皆在此失了有常,落了糊涂账,生了荒唐相。
哗啦~
人皇已然站了起来,甚至身前的桌几都几乎快掀翻了。
“等一下,什么天子法体,哪来的天子法体?”易皓沉满脸惊骇之色,语气中已是有着难以压抑的激动,“莫不是四脉天子没有落陷你们,反而被你二人联手斩落云界?”
“不然呢?若是没有了结四位天子的性命,带不回四位天子的法体,金曦之主怕是不好向姜宗主交代,也不好向其它神魔之主解释。”少年道人举起茶盏,语气中很是理直气壮。
“以二对四,斩落四位天子?”易皓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实在是太过疯狂,甚至骇人听闻。
少年道人昂着头,仔细想了想,却是淡定地摇一摇,“不能这么算,刑天本就是元神战力,金曦之主有两尊后天神魔,恰好我也留了一点底牌,这才勉强留下了四位天子,不算是稳胜。
争锋斗法之时,甚至有天子以魔妙引动了我的劫数,虽然终是被我斩破了情劫,却也道心受损,少不得要闭关修养几年。”
渊蛊仙尊和赏云仙尊已然说不出话了,只是面容上有着复杂的神色,两位天子压住森望城动弹不得,那边去埋伏的四位天子反倒落了大自在。
这找谁说理去?!
“人皇,两位仙尊,总之,有四位天子祭天,加上四位天子的法体命昙宗也用得着,所以之前的事情便算是翻篇了,以后我执掌东界生院,与各位可以慢慢打交道,其实我这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少年道人轻轻笑了笑,端起茶盏向在场众人遥遥一敬,算是全了礼数。
“东界诸脉天魔为何能时机把握得如此之好,恰好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易皓沉还是有些疑惑,当即问道。
两位仙尊也是凝神屏气,虽然隐隐有所猜测,只是这猜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根本不能宣之于口,否则立成因果,甚至可以说将这尸鬼往死里得罪了。
人皇的话刚一出口,金曦之主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当即直接起身,冷冷出言,“刚刚对战天子,我有些倦了,先行告退。”
宛若轻风一拂,明光一晃,灵慧佳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道人一脸蛮不在乎的样子,“实力很强,脾气也大,怪不得那姜默舒也不敢惹她……”
姬催玉旋即看着人皇和两位仙尊,正色说道,“不错,是我勾结了诸脉天子,定下了落陷金曦之主的计划。”
“你勾结的天魔?”易人皇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已然明白了什么叫与虎谋皮,什么叫心狠手辣。
“对,我拿到理株仙尊联络天魔的法器,就联系各脉天子聊了聊,恰好,命昙宗要派金倌染来了结因果,她不是宣称必须以性命来了结么。
我寻思一番,谁的命不是命,与其我和金倌染拼命,不如寻几个天子入局,选择机会不就多了么。
最终,还是金曦之主比较有诚意,我也是诚信之人,大家便联手和四位天子杀了个痛快!”
渊蛊仙尊神情古怪,语气幽幽地开口道,“是不是那几位天子的出价没高过金曦之主?”
人皇和元神看向杀性尸鬼,眸光灼灼,已然如同看到讨债讨命的恶鬼一般。
少年道人耸了耸肩膀,面容上不由得多出一丝悲悯,“我其实并不挑,杀谁不是杀,反正都能了结因果。其实,他们四个若是大方一点,干掉金曦之主也不是不行。”
人皇和两位元神不由得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却是根本笑不出来,终是明白为何金曦之主明明将因果了结,反而神情很是不善。
合着身死道消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她,恐怕无论换了谁,脸色定然都难看得很。
少年道人满意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将手一摊,“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忙活半天,甚至被天子打得道心破碎,才算是将因果了结,所以……”
易皓沉和两位仙尊已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静静听着尸鬼娓娓道来,
“人皇,我很难,这次真的很难,我也没什么奢望,只是说好的赏格,还请给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为了万无一失陷住诸位天子和金曦之主,我还找幻宗租借了战刃和法宝,眼下已然倒欠十万……”
少年道人目光幽幽,说到最后却是猛然一顿,似是一个激灵,吞下了后面没有说出的话。
也许是威胁,也许是隐瞒,谁知道呢,尸鬼话中的欲言又止,却是让易皓沉和两位元神同时一凛。
果然,这杀性尸鬼是打算诸脉天魔和命昙宗两头都吃的,当真疯魔。
荒谬!又没那么荒谬!
面对少年道人理所当然的要求,当着两位仙尊,易皓沉不由得苦笑一声,“好说,好说,些许灵晶岂能和天子相比,等回了东雍,我自会筹措妥当。”
第五百五十三章 后天合韵
“所以,借这个机会,我与命昙宗将因果作了一个了断。”
少年道人斜斜靠在宗主大座之上,囫囵将前因后果对生院几位执事金丹说了个大概。
“如此一来,我生院勾结天魔之事已然事实确凿,勾结就勾结了,有四位天子祭天,想来再不会有人不识趣,乱嚼嘴皮子。”
几位金丹执事顿时簌簌发抖,也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按捺不住灵台中的激动,这等惊天动地的消息几日内就会轰传人族四域,怕是要把南域金玉麒麟的名头都给盖了过去。
毕竟,那郑家麒麟只落下过错尘天子,还是依仗了命昙宗的秘符,比起自家宗主降服刑天,算计诸脉天子却是差得远了。
“天子法体都给了命昙宗,我是啥也没捞着,好在四十万灵晶的赏格,人皇已然承认了,会以十年为期,分批递解到我宗,至于怎么用,你们几位商量一下,拿出个章程报与风尽殷决断。”
“遵命,宗主武运昌隆!”几位金丹执事同时拱身一礼,甚是恭敬。
弦潮真人眸子中露出感激之色,他阳寿将近,又是孑然一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修醒生院的天宗声誉。毕竟两位元神确实勾结了天魔,在这点上丝毫狡辩不得,万万没想到,这杀性尸鬼……不,宗主居然有如此手段,同样是勾结天魔却扬了生院的威名。
实在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语出至诚,躬身一礼行得是心甘情愿。
姬催玉微微一笑,毕竟费了诸般功夫,终是在东界之地打下了楔子,如此一来,无论诸脉天魔想在哪个方向搅起风雨,都有了应对手段。甚至等实力积攒得足够了,还可以四面围攻中原魔域,既然各位天子费尽心思也要来这天地中一览风光,倒也不用走了。
“最后还有一件事,繁宴城一战,我与妖圣对攻伤了道体,这次与金曦之主共战四位天子,又被心典一脉勾动了情劫,损了道心,所以我要闭关几年修养伤势。
宗里一应诸事,由风尽殷作主,若有人不服,或是有人挑事,无论内外,一并斩了。”
少年道人淡淡开口,却是一副杀气凛凛的模样。
果然,这才是宗主的风格,弦潮真人微微一笑,踏前一步,拱手正色说道,“宗主还请安心闭关,外间诸事我等必然安排妥当,不会堕了我生院的名头。”
顿了顿,真人眸子中已然有着殉道一般的凝重,“若有人来坏我生院的大好局面,老夫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拖对面一起上路。”
姬催玉点点头,轻轻打了个弹指,两丈来高的无头神魔倏地出现在殿室中,浑身上下尽是大大小小,狰狞难看的伤口,而雪亮长刀和佛火心灯已然悬在如玉佳人面前。
“风尽殷……”
“宗主还请示下。”如玉佳人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怜惜,他果然做到了,硬生生将命昙宗的因果了结,只是那诸般谋划实在是惊险,他却是独自一人默默扛了下来。
“两件法宝和十万灵石你一并给幻宗送回去,以完因果,替我谢过青慧仙尊,若无这柄长刀,我不见得能斩破情劫。
刑天也需修养生息,不过到底是神魔之躯,却是不像我这么娇气。
他就留在这殿中,若有杀伐之事,你来唤他即可。”
姬催玉脸上挂起淡淡笑意,“尽殷,在我伤势没有化解之前,这生院就拜托你了,你那天子法体放心用,无论是对上天子妖圣元神,又或是后天神魔。”
言语间,却是在“天子法体”四个字上略微加重。
如玉佳人猛然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既然命昙宗因果已解,那黄泉神魔便是真的归了自家了,只是这妙人儿才和金曦之主并肩共战天子,总要顾及一下对方的颜面。
所以清浊法体就清浊法体吧,不过是个名头,天子所遗或是命昙所取,又有什么区别呢。
少年道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几位执事金丹当即告退而出,只是离去的脚步已然显得愈发轻快。
姬催玉看着如玉佳人,喟然一叹,“尽殷,记住,我出关之前,不听调也不听宣,森望城赏云和渊蛊两位仙尊,还有幻宗青慧仙尊可以信任,除此以外,其它天宗元神都要留一个心眼。
那莲醍魔妙浑搅天机,有些谋划我不能说与你知,这几年你辛苦些,等我出关便好了。”
俊俏少年的脸上带着歉意,佳人盈盈浅笑,玉颜上有着一抹理解的淡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我……”
也许是几分痴狂映与天地春秋,也许是一路行歌言说与君长久,要拨雪寻春,要烧灯续昼,更要这天地堪堪入眸。
风尽殷轻轻抚上少年的脸颊,仿佛一抹暖阳映入了殿室,宛若冰消雪化的天籁骤然响起,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金风玉露,人间暂驻,原道茫茫无觅处,
柔情似水,青山无数,相逢只见妩媚处。
“我等你……”
风尽殷的眸子中生出盈盈波光,就如陷入一个良宵美梦,沉醉满足,玉手中仿佛还留有一丝余温,唯有那俊俏少年却是消逝得无影无踪。
……
金曦之主带着四位天子的法体,回到了西极之地。
命昙宗主破关而出,看着摆在山门前的四尊天子法体,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他敢拿大自在天子破命,若是再行追究,倒显得我命昙宗失了气度。”
同日,刑天之主亲临锁龙大营,御使共工神魔冲击连云战堡,化真和流明两大妖廷如临大敌,最终是第七明凰出手,以漫天凤炎迫退了刑天之主。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大战将起的宣告,刑天之主到了这锁龙大营,便是天地中的肃杀之气都显得沉凝了几分,可见有的人,哪怕没有刑天神魔,却依旧堪称杀伐之主。
“很好,凤廷的第七明凰果然还在。”
温润道子微微笑了笑,神采奕奕地看向妖廷所在,满意地点点头。
两个郑冰尘同时轻`咬贝齿,惋惜地开口,“可惜落不下她,我等也试过联手围困,不过有一众妖圣压阵,却是没有丝毫机会。”
旁边的冷棠红认同地点点头,一双眸子却是温柔地看着那如玉如剑的妙人儿。
神魔纵横天地小,斯人临风独立,执刀四顾乾坤阔,敢叫日月换天。
这等妙人儿天地中再难有,自家实在是有幸,能和春如结伴随在他身边。
“无妨,费了如此多的心血,方才避开了神魔入世的因果劫数,等再过些时日,就要这傻鸟好看。”姜默舒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下保持适当的烈度,不让对面的妖廷生出警惕即可,待神魔出世后的第一击,先`射下这只真凤祭天。”
“真的能一击而死?”
“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两个郑冰尘眸子中皆是流露出惊奇的神色,这凤廷的第七明凰实力惊人,不仅来去如光,真火更是强横无匹,几位元神都没有合适的手段克制,便是三尊得了天命加持的后天神魔,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虽然自家心上人祭炼神魔一道堪称绝代天骄,但要说能一击落下真凤,简直难以想象。
姜默舒笑着扬了扬眉眼,这方天地中诸性相生相克,刑天有杀狂之性,但输了这真凤几分灵动,共工有沧浪大潮,凤炎也有焚山煮海的威势,不过哪怕再是血脉纯正的凤姿,终还是禽属,成也在此,败也在此,在那射落金乌的逆天锋锐面前,却反而会被死死克制。
煌煌经天,凶威无匹的三足金乌尚且受不起那一击,躲不开那一箭,姜默舒不相信第七明凰能逃得生天,刑天没有让自己失望,共工也没有让自己失望,即将出世的后羿,必然也会惊艳这方天地。
“那计划就是以后每日,由后天神魔前去邀战,让化真和流明两大妖廷以为我们在蓄积威势,准备掀起大战,然后抽冷子把第七明凰射杀了?”冷棠红语气温柔,轻声确认着。
“不错!”姜默舒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神情镇定地说道,“既是煌煌阳谋,但也显阴毒,不过争胜嘛,无所不用其极。
他迦云真既然没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便是他到时应机得再快,也挡不住后羿神魔出手,只要箭一离弦,就注定第七明凰陨落于此。”
“真这么厉害?”便是躲在后面的金倌染都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虽然神魔还没有出世,但我有信心,就是这么厉害。”姜默舒耸了耸肩膀。
想了一想,儒雅道子却是又笑了笑,慨然出声,“这次去东界,揣摩了几家天宗的神通,却是有些心得,不若我让你们看看,我的信心何在。”
下个瞬间,命昙三界已然展开,姜默舒作个虚引的动作,却是当先一步迈入了那片星光之中。
三位神魔天命跟着走了进去,却是到了一处浑浑噩噩的地界,,唯有一座玲珑宝塔在其中大放光华,无数光亮道束好似蔓延的根须,勾连到无尽的虚空深处。
“这是……”
三位神魔天命早就今非昔比,眼光已然不俗,自然是看出了端倪。
“我以诸灵问心塔勾连气运,再以三界将之锁住,虽然有些繁琐,但效果倒也勉强比得上那九阶仙藤镇压气运的玄妙,虽然这汇聚的气运要两家宗门来分,增长得不算太快,不过好在稳固,又是细水长流,以后我命昙宗应该不用担心气运为人所制了。”
姜默舒神情中略有得色,若不是两件法宝都祭炼到了通灵之境,又有小蝉帮着问心佛狱善信,岂能成就这等奇迹。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得意的地方。
剑上铮铮,神魔忿忿,忽然撞开前程路,始觉平生不虚空,执得人间杀伐事,不曾苟且不曾庸。
“此处可幻化神魔道韵?”
无论是郑冰尘还是金倌染,又或是冷棠红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天神魔最大的问题,一是映心生慧,二是前路已断。
作为神魔天命,没有映心生慧的问题,但是哪怕身为神魔天命也仅有三千阳寿,超不过金丹天人的极限,皆是因为前路已断。
要想破开,只有大愿映心、执念合韵、分灵斩尸三种法门,不过之前都还没有走通。
若是这三界所化的小天地能幻化神魔道韵,岂不是执念合韵的法门已然被推开了大门。
“不错,以消耗气运为代价,各位神魔之主,便能在此逐步神合虚空,心合神魔,神与心合,直到掌控天地之韵,却是不用担心直接就对上浩瀚的天地意志,迷失和消融了自身真灵。”
姜默舒肯定地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诸多心血,一番辛苦,却是终于打通了一条前路。
这是一个,代表着后天神魔一道已然丝毫不逊色于先天夺情一道。
路只要去走,待踏破无边荆棘,等杀退拦路猛虎,也许就能走到终点,然后再破开前路,便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来吧,倌染你先来试一试,幻化出金曦之韵。”
灵慧女修的神情中难得多了一抹紧张,心神缓缓探出,蔓延到这方小天地中。
下一刻,一轮金日却是骤然出现在她的肩头,与往日一般无二,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勾招神魔真体,这只是金曦神魔代表的天地道韵在三界中的映画!
待她将这映画道韵完全掌控,便能破开后天神魔一道最大的桎梏,可以于天地中长生久视。
姜默舒也在细细观察着道韵的显化,以及气运的消耗,默默盘算,旋即点点头,气运消耗着实不小,不过还可以接受。
金倌染的眸子中已然冒起了小星星,对自家宗主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姜默舒淡淡一笑,轻轻打了个弹指,一个魁梧雄壮、外貌英伟的猛汉已然出现在他身后,手持红色神弓、白色羽箭。
“这就是后羿,看起来很普通嘛,哪有后天神魔长得跟凡人一样的。”金倌染咧嘴一笑,挑衅似地昂起了下巴,“这能一击射落真凤,不太像啊。”
姜默舒的眸子中不免多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语气中仿佛有着蛊惑的味道,“虽然神魔真体构形未完,不过道韵已全,倌染大可祭起金曦,看能不能挡下一击,或躲过一箭,你若是做得到,我答应你一件事情,任何事情。”
“好!”金倌染一脸不服气,金日之韵煌煌经天,几乎难有克制之性,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会挡不下一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金倌染轻轻拍着自家胸口,不住地唏嘘,似是心有余悸,郑冰尘和冷棠红对视一眼,均是发现对方眸中灼灼生光。
“好生……”金曦之主撇了撇小`嘴,想了半天,终是哭丧着脸承认道,“好生犀利,真的挡不住,更躲不开。”
那一瞬间,金倌染深刻感受到了道韵克制的恐怖,她是万万没想到,天地中居然真有能完全克制金曦日韵的存在。
完了,以后怕是再也别想在自家宗主大哥面前翘尾巴了。
姜默舒眸子中露出笑意,今日一试,金日之性果然被稳稳克制,既然如此,禽属真凤又岂能逃得过?!
后羿神魔一旦出世,天地中的禽妖唯有俯首就戮的份。
真龙屠得,真凤自然也落得,这才是该有的公平和体面。
12月1日,呼吸道中招,请假一天
嗓子痛,咳嗽,吃了药有点效果,就是头晕得不行,请假一天,缺的一章明天补齐
第五百五十四章 麒麟应约
万鬼峰听调不听宣,在命昙宗内部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便是西极其余七家天宗,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众所周知,这是命昙宗的一处心魔,也亏得刑天之主颇有威望,才死死压制住宗内的暗流涌动,长老会对此很是焦虑,身为大长老的伏宇初已是寸步不离万鬼峰主谢厉军,生怕其心有不甘,继续搅事。
但各峰的神通传承却是自成一体,长老会也不好插手其中。
万鬼峰的诸位金丹始终游离在命昙宗的统御之外,晦明难知,只能算勉强维持住了同属一宗的表面功夫。
而万鬼峰和刑天峰金丹以下修士,已是如那难容的水火一般,弟子之间彼此不服,似是憋着一口气,隔三差五总要作过一场,偏偏又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基于某些众所周知又不能明言的原因,命昙宗上层对此视而不见,其它各峰弟子无论是隔岸观火又或是卷入因果,悉听尊便。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关二山紧绷着小脸,就如一个成熟的小大人,眸子中已然凛凛如霜,好似有着化不开的无奈,更有着深深的不服气……在他对面,刑天之主和养忧真人谈笑风生,还有那该死的金曦之主,得意洋洋就算了,嘴巴还毒。
他是阎罗天命之主,修行进度居然会慢于君罗玲,简直让一众金丹的眼珠子跌落了一地。
个中原因他也没有办法解释,只有暗自生着闷气。
耗费无数心力和时间,明明那“九幽还圣呼灵正法”已然初见雏形,偏偏快要功成之际,魔妙又崩溃了四道,酝酿中的鬼道正法再度失了根基,终是溃散于无形。
明明只差一步,却功亏一篑,自家对父亲的承诺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他有些失语,甚至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会不会是这神通太过逆天,出世的因果碍难太大,反而牵连了四位大自在天子。
不过这终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而眼下却是要做好应对,不然身为神魔天命,身为麒麟之子,修行进度如此缓慢实在太过丢脸,也容易惹人怀疑。
“二山,要不你再试试,我这阴华明明应该破不开你的鬼阵的……”君罗玲似要哭出来了,原本恬静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于修行上投入了全部心神,只是不想被二山甩得太远,哪怕走得蹒跚,走得辛苦,她还是想尽量离得他近些。即便终会有一日,被他甩得连背影都看不到,她也希望那一日能慢一点到来。
至于能与他并肩,甚至走到他的前面,即便是在最奢侈的梦中,君罗玲也从不曾有这等妄想。
二山可是神魔天命,鬼道资质就连自家师尊都要啧啧称赞,金曦之主甚至对她说过,“有些人不能以常理计,若想跟随在他身边,哪怕仅是仰望,都会很辛苦。
你若不想放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这也许会是你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回答,“二山他喜欢吃梨,总要有人帮他寻来,再递到他手上,我有些笨,只能做这点小事,也许可以让他记得我久一些……”
金曦之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从第二天起,她的修炼时间破格每天多了一个时辰,由金曦之主和她的道侣云因真人亲自指点。
“你刚刚的鬼阵并没有破绽,只是镇御之间的转化停顿了三息,想来是在推演阴华的变化,若是这一击无果,输得必然是我!”
君罗玲的辩解很是贴心,也切中了要害,姜默舒和两位真人都是暗自点头。
“二山,你能推陈出新,别出机杼,我却是只能延着师尊给出的路慢慢地向前走,还时常看不清方向,你可是比我厉害多了。”
金倌染不由得狠狠瞪了自家弟子一眼,阴华神通哪里比万鬼峰差了,以前是入门太难,太挑姿质,才显得人数少些,眼下这处弊端已被宗主破解,还敢嫌慢,如今至少有门可进了,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这弟子对标的可是阎罗天命,金倌染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只要再比一次,以你对鬼道神通的敏锐,我定然是没有一丝机会的。”
养忧真人不由撇了撇嘴角,无论何种手段或应对,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这也是命昙宗比试的惯例,对战天魔或妖族,总不能让对面也讲规矩。所以这些年,命昙宗修士在外的名声有些一言难尽,只要争锋夺胜,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凝真修士故意勾来妖王,与对手同落妖腹也不是一次两次。
倒是把魔宗的名头给坐实了,好在该给对手的体面从不会吝啬,没有丢了天宗气度。
“二山,你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君罗玲眸子中已然有着丝丝水意,甚至有着一抹内疚难平。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关二山本就是阎罗天命,对神通的修行更是有自己的见解,倒是无需自己拔苗助长,此时能修行得慢一些,多受些挫折,在姜默舒看来,反而是好事。
横竖有阎罗天子看着,修行只是快慢而已,不会走了歪路,更不会断了前路。
真正让姜默舒叹为观止的是君罗玲的进度,果然如自己所料,只要打通了神通由浅入深的障碍,凡人也可以通过神魔道途直入蕴气,破开凝真,即便成就金丹仍有天劫作为拦路的关碍,但量变到质变,庞大的基数带来的变化,足以让天地变色。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终叫乾坤齐色变。
斩天子妖圣灭对面活棋,推神魔法门孕将来厚势,自然是两边全都要了。
“咳!咳!二山,你来说说,怎么回事?不是责怪你,也不是说你懈怠或疏忽了,但是你输给君罗玲是不争的事实,你自己分析一下呢。”
姜默舒冲神情紧张的养忧真人微微摇头,彭然这弟子不听话得紧,万鬼峰一众金丹也没有办法,只能抬出唯一压得住阎罗天命的万鬼峰传人。
无论身为命昙宗主或是万鬼峰弟子,刑天之主自然是责无旁贷,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比试,没想到结果却是大出众人预料,先前准备好的措辞全然没法用了。
关二山抿了抿嘴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金曦之主这个罪魁祸首,旋即怅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我懈怠了,宗主和师尊信任我,给了我机会,却是我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他话音刚落,金倌染不由得哼了一声,语气中甚是骄傲,“知道就好,你鬼道神通的姿质就算再好,罗玲在用心上却是不输于你,修行上更是脚踏实地,没有半分浮夸。
当年未入金丹之时,彭然打不过我,常拿道体说事,你胜不了罗玲,总不能还拿道体说事吧。”
“去去去,小孩子面前,提那些往事做什么?你那金曦神魔还是我在鬼界打生打死才拿回的神魔底材,就这么不念我的好?”
养忧真人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是不屑地摆了摆手,旋即看向自家弟子慨然开口,“宗主立下的神魔法门,以后天神魔为基,是成龙化凤的道途,便是二山你鬼道姿质绝强,也不要掉以轻心,罗玲就是明证。”
关二山眸子中生出锋锐的光芒,面容上更是有着沉凝之色,“师尊说得是,原先只道即便心分二用,同辈之中也绝无人可与我并肩,是我之前得意忘形了。
没想到神魔法门如此了得,也没想到罗玲居然会如此用心,实在给我上了一课。”
“很好,二山你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我们也不再多言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宗主和师尊放心,我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关二山拱手向着姜默舒和彭然一礼,顿了一息,却是叹了口气,转身又向着金倌染行了一礼,“谢过金曦之主一片苦心,即便要激将,实在也不需带上师尊。”
接着又冲着手足无措的君罗玲笑了笑,赞许地点点头,“罗玲,我没有生气,你能胜过我,证明你走在了正确的道途上,傲不是蠢,更不是无能狂怒,我要谢你才是,也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甚至更好。”
听到关二山如此一说,姜默舒不由得有些惊讶,隐晦地和金倌染对视一眼,顿时都在对方眸子中看到了感慨之色,不骄不躁,败而不馁,绝代姿质加上如此沉稳的心性,君罗玲即便现在占了一丝上风,将来想要不被甩得太远真的很难。
“呃……二山,我会的,我会更加努力的,哦,师尊带了东界的梨回来,你要吃么?”一抹欣喜瞬间出现在君罗玲的俏脸上,似那愁云化为春风面,回首向来处,人间喜鹊相见。
在金曦之主灼灼若火的目光中,关二山无奈拿起一个梨,有些误会或者谎言,一旦有了开头,就只有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由不得你是不是神魔天命,实在是命不由我。
姜默舒笑盈盈地看着俊俏童子和软怯怯的君罗玲,眸子中不由得多出一抹谐趣,关二山这个阎罗天命的心结,实在不要太好处理。
“二山,有个消息告诉你,之前算好消息,眼下却是不知道了……”姜默舒顿时卖了个关子,笑容里带上了一抹捉弄人的兴致。
“宗主若有指教,还请说来。”关二山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这刑天之主看着沉稳,内里居然是个闷骚的性子,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姜默舒语气幽幽地开口了,“景星要带南域龙家道子前往锁龙大营历练,会借道命昙宗幽冥通道来往白玉京,所以说再过几日,他就会到了,据说会考考你的神通,这几日有空的话,抓紧时间吧,亡羊补牢,也还不算晚……”
啊?!父亲要来?!
关二山霎时间已是慌了神,就与那文课上背不出正气歌的稚童一般无二。
……
“那些龙宫余孽已然掀不起风浪,几脉天魔也暂时被抵住不得寸进,可以说,四域之中,眼下我南域最为安全。”
郑景星正色开口,没有丝毫隐瞒,“但此去锁龙大营出战,估计你们有三成的人会陨落在那里,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实际身死道消的人可能会近半。”
此处没有元神,没有金丹,便是浩大的殿室之中,也是雾蒙蒙一片,完全看不清身边人的样子,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郑景星的方位。
“我虽然暂代龙家族长,但却没有立场要求你们去死,所以将选择权交给你们,有问题现在提出来,待所有人都没有疑问,再自行决定要不要去西极锁龙大营。”郑景星昂着头,面无表情地开口。
“敢问族长,我龙家自仙尊陨落后,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敢依仗覆灭龙宫的功劳飞扬跋扈,如此还不够么?”迷雾中,有人愤然出声,似有无边委屈齐齐涌出。
郑景星站直了身子,宛若擎天之木,冷冷出声,“若我为郑景星,这次历练我会尽起郑姓子弟,眼下我为龙家代族长,我能做的,便是带领龙姓子弟出战,我问心无愧。”
“我等不是怕死,只是想求个公平,破龙一战,我龙家受创最重,族内没有半分抱怨,难道送命的事情一定要龙家子弟?”嚷嚷之声再度从迷雾中传出,不只一个人的声音,似乎那遮蔽灵识的迷雾给了人反抗的勇气。
郑景星郑重地点了点头,眸子中淡定平和,平静地开口,“是的,非龙家不可,锁龙大营很多人会死,你们里面也有很多人会死,我甚至不能保证你们死得有价值。”
既然决定了要落陷真凤,为了万无一失,自然是要将一切的胜机都压上去,龙家和凤廷的因果既然还没解开,当然是要以命赴约的。
其实姜默舒也不知这样有没有用,但当日若非浮斡仙尊直面第七明凰,拿性命争了一刻钟,真龙已然走脱,于情于理,这一战南域龙家都应入局。
只是因果落地无声,还需顺其自然,勉强来的因果,他不屑于取,也不放心取。
迷雾中的众人倏地陷入一片死寂,金玉麒麟的话就差明言了,此去西极绝不是普通的历练,是生死之劫,是亡命之途,也许是道途最后一声绝响,也许再无法踏上归程。
良久,迷雾中再度传来一声询问,“族长,不,金玉麒麟,战潮之主,你还是会不顾生死么?无论是我们的,还是你自己的……”
郑景星注视着那一片茫茫的迷雾,傲然地开口,“诸君,我不喜欢杀伐,却无惧于杀伐,我讨厌选择,却不怕直面生死,命数负我斩命数,天地绝我裂天地。
若是你们死了,我不会为你们悲伤,但会用尽一切办法为你们报仇。
这是龙家族长的承诺,是金玉麒麟的承诺,是郑景星的承诺,也是我的承诺……”
郑景星背过了身子,手臂向下用力一挥,一道光门轰然出现在迷雾后面,明明煌煌,似是幽冥通往阳世的缝隙,也如垂死绝境中的唯一生机。
“去留皆是肝胆,不用有什么负担,总有人要赴死,也总有人需坚持,做出选择吧,诸君!”
郑景星轻轻出声,就如漫天雷霆号令天地众生,有意气时添意气,不见流处也风流。
良久,迷雾中传出一声沉沉语调,似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又如那凌云昂扬,斩万里悲秋,破百年生死。
“愿为麒麟赴死!”
宛若一石惊起千层浪,报与桃一处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不断扬起,搅荡着迷雾,言说着刚强。
蹈火借问所从谁,意气相期共生死。
“愿为麒麟赴死!”
“愿为麒麟赴死!”
“愿为麒麟赴死!”
……
还有一章,补昨天生病请假欠下的,大概要半夜去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各有因果
连云战堡妖气层层叠叠,和下方妖岭勾连在一处,宛若一座接天蔽日的城墙。
今日是妖师检阅诸多妖军的日子,各部妖王带领所属大妖,肃然而立,恭候着妖师和诸多妖圣发出命令。
所有的妖军立在妖云之上,鸦雀无声,只有浩瀚妖氛尽显戾气杀性,至残至毒,军煞之猛,直冲青冥。
轰!织金绣银的旌旗烈烈扬起,旗帜上别无它物,只有一头风虎傲然咆哮,似是绝不屈服于天地,更不会困囿于命数。
迦云真出现在旗帜下,身后是焚南和琨蛟两位妖圣,再后面是其它十位妖圣。
“各部开始演兵。”妖师微微一笑,头颅昂起,就如那旗帜上传神的风虎。
各部妖王神情一凛,妖师此言一出,此时便已是战时,行的是军法,但有差池,妖圣亲自出手斩之。
韫岩妖王当先跨出一步,三百大妖已然紧随而出,“岩部已备,申请出战。”
迦云真静静看着妖王和他身后的大妖,目光凌厉,直到三十息后,仍没有看到任何大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方才淡淡点头说道,“好,岩部演法开始。”
旋即,焚南妖圣飞向岩部煞军头顶,毫不留情就是一尾砸下,便是妖云都被激荡得不成形体。
煞军为大妖所控,烈烈煞气凝为实质,如那缚魂夺魄的丝网,兜头向妖圣罩去,韫岩妖王一声暴喝,当即现出天妖威杀之势,而在军煞的加持下,这杀势如虎添翼,已然堪比大天妖。
韫岩妖王几次扑击向妖圣,虽然一次次被击退,甚至口吐妖血,却是愈发悍勇,配合着煞军阵势,便是焚南妖圣都无法轻易打破。
扑杀,撕咬,撞击,焚蛇火毒……焚南妖圣一一施展,韫岩妖王狼狈但悍勇地反扑,岩部煞军的大妖和战妖已然尽数浑身飙血,却依然维持着阵势没有半分散乱。
妖师没有喊停,这云界中的演兵便没有停下一说,哪怕妖王身死或是煞军尽亡,又等了一会,韫岩妖王终是被打断了手臂,岩部煞军已然尽数带伤,便是琨蛟妖圣也觉得迦云真带上了刁难的意味。
终于,韫岩妖王恶狠狠咆哮一声,周身妖气剧烈爆发开来,好似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向着焚南妖圣猛然撞了过去,阵势中已然有十数位大妖爆体而亡,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岩部煞军的阵势杀威依旧没有溃散。
“停!”幽幽的声音出现在天风中。
焚南妖圣脸色一变,运起妖圣秘法往虚空遁去,转瞬之间,已是脱开了岩部煞军的围困。
韫岩妖王转过身来,口中还在不住的冒着妖血,这种煞气加持的入骨之痛,却是没有那么快恢复,却见他神色平静地向着妖师和妖圣所站方向击胸一礼,方才落回岩部煞军中。
“奉令出,奉令还,昂!”岩部煞军从上到下,猛然发出咆哮之声,煌煌沛然,随后才回到了军阵原本的位置。
漫天层云似乎都被这咆哮震惊了,已然有着缓缓消散之势,各位妖圣眸子中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迦云真不置可否,淡然开口,“下一部水部,出阵演兵……”
……
青冥中,两道身影静静看着云界中的演兵。
第七明凰凤目生电,沉声开口,“这就是煞军,这就是妖师所掌控的力量,军阵所指,山摧峦毁,配合妖王已然有大天妖的威势,甚至可以配合妖圣斗法争胜。
这等才情,这等灵慧,是天地所钟,我凤廷没有,龙宫曾有一个,可惜还未生光已然陨于南域破龙一战,北疆紫明道算半个,东界阴洛还秘藏着一个。”
另一个身影清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动容,却是语气冷淡地开口道,“我承认这个年轻的妖王很优秀,不过他由鹰属血脉换了蛇属血脉,血脉不纯,已然断了前路,再无一丝晋级妖圣的可能。
这样的血脉,你要让玑啼嫁给他?”
第七明凰点点头,随意向下指了指,“血脉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不过机会不容错过,彻雷是没有拿得出手的贵脉女子,流明、溯雪,阴洛、阳图,四大妖廷已是暗中试探过几次了,这个机会,凤廷不该放过。”
“何时我凤廷血脉传承,需要考虑这些毫无干系的事情了?阿七,凤廷执掌所有禽属,真要拉拢这迦云真,多指派禽属大妖和天妖来此加入煞军,怕是他还会更感激一些。
这迦云真已然冷心冷情,眸中更有疯魔之相,不是良配,我不会答应的。”第一明凰慨然开口,天籁清音中有着凛凛冰雪之意。
她看了煞军演兵,隐隐觉得有问题,明明只是演兵却要妖王重伤,大妖陨命?哪怕只是一些低等血脉,如此耗费却是完全没有必要。
关于这妖师迦云真的资料在她的桌上有着厚厚的一摞,她知道此人御心极强,与之相交,不觉自醉,便是妖圣也很多服气于他。
不过疯魔就是疯魔,断脉就是断脉,确实不是良配,若是凤廷灵秀嫁给此人,必然会有难言的悲剧,她身为凤廷第一明凰,难道不该挡着?
第七明凰语气中带着一分凝重,玉手指着南域的方向,语重心长地说道。“阿一,现在已然不是一次渊劫或是二次渊劫了,时移世易,龙宫已然破灭,若我凤廷不积极参与劫争,怕是最后会落得跟那几头蠢泥鳅一个下场。
那龙宫以为选人族力量最弱的南域立廷,可以方便找到替劫的对象,结果一着失算,第一个死得就是他们,这个教训难道还不深刻么?”
想到当时功亏一篑的救援,想到南域龙家的决绝,第七明凰不由得喟然一叹,如今在天地大劫中,凤廷实在没有孤傲的理由,也没有孤傲的本钱,天子已然入世,戮族也蠢`蠢`欲`动,人族更是有众多绝世道子,难道光凭执掌禽妖就能撑过渊劫么?
眼下劫气迷心,因果晦暗不明,变数影响莫测,虽然妖师被刑天之主压得死死的,但不可否认,也只有他能整合诸多妖廷之力,堪堪抵住西极人族天宗的攻势。
也只有妖师迦云真,是凤廷正式入世,最好的切入点。
“不行,迦云真为人现实,即便要与他合作,摆出力量和利益足矣,九大明凰甚至可以轮换入世,以助力煞军征伐,没有必要再牺牲我凤廷灵慧。
至于玑啼,她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分明是能得明凰前路的英才,就这样放给暗藏疯魔的妖师,必然会毁了她的前路。”
第一明凰看着云界中那杀烈凶顽的演兵所在,感受着其中行`事的疯魔狠戾,终是缓缓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多谢第一明凰好意,我倒是有些兴趣在那人身边看看,风虎证了妖圣,我不得不服,但更多的却是好奇,也许,那人可以给我一个答案。”清丽的声音倏地出现在青冥中,语气平淡,却仿佛带着凛凛如剑的决绝。
两位明凰惊讶地转过螓首,瞬息之后玉颜上却是泛起不同的神色。凤廷灵慧悄悄跟了过来倒是让两位明凰没有料到。
第七明凰本来只是期望第一明凰看过煞军之威,能被迦云真的灵智格局打动,从而放宽血脉限制。
没想到玑啼却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主动跟了过来,如此倒也省了她不少口舌。
第一明凰仙靥微愣,旋即长长叹了口气。
待沉默缓缓淌过了十来息,第一明凰方才依依不舍地开口道,“玑啼,凤廷灵秀该有自己的因缘,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不是凤廷出于什么目的的联姻,而是你所想,你所愿……”
少女一袭明黄裙裾,立在青冥之中,如那万盛开,如那故人有字,如那明月当照,如那问天可知,那清丽的眸子中有着凛凛若雪的慧光与决意。
“正是我所愿,正是我所想,若是一定要破心关,破情劫,才能令我窥破前路,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我很期待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玑啼微微侧过头,看向云界中独活的那人,似冷冽的酒,似沸滚的茶,敬着过客,避着春色,不敢与人对酌。
“第七明凰,那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他会拒绝我么?”
第七明凰温柔颔首,仙颜含笑,“玑啼是我凤廷灵秀,天地中各大妖廷的英杰俊才,又有谁能拒绝你呢,即便是妖师迦云真,也不会例外。”
不过,当她侧头看向云界之下时,眸子中却是多出一抹内疚,也许,只要是凤廷提出的联姻人选,无论是谁,无论美丑,无论智愚,只要能提供助力,那迦云真怕是都不会拒绝。
欲饮风又起,万古月孤明,只恨声声似虎吟,
当时形影密,如今别离轻,遥遥赠君杀伐音。
……
天际遥遥欲曙,正是每日里最安静的时刻,关二山却感觉自家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鬼道里的死息术是怎么用来着,阎罗天命的灵台中一片混乱,仿佛从一个梦掉到了另一个梦。
如果说,之前几天是临考前的拼命冲刺,是他不眠不休奋斗的日子,从没有哪次修习鬼道神通这般如有神助,甚至让他觉得舒心惬意。
那么眼下,就是最让人煎熬的时刻。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金玉麒麟驻跸,不对,父亲休息的地方。
君罗玲正打着哈欠,一副强撑着眼皮的模样,瞄到关二山看向她,当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二山,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来?”
天真而稚`嫩的问题,却是让关二山说不出话来。
子欲孝,亲却身远,这种问题本来也是君罗玲的伤心事,如何能提?!怕是话一出口,这怯生生的小姑娘就得哭着跑回去,片刻之后,金曦之主就得杀到此处。
师尊拦不住,父亲不好让他为难,宗主倒是挡得住,问题这个点好像是宗主每日闭关的时间。
为了不吃苦头,关二山果断编了个谎话,“麒麟路过命昙,岂能失礼,我等作为后辈,自然要随侍在旁,这个也是宗主应承过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山你准备得如此妥当,有净面之水,有温喉之茶,哇,还有点心……”
君罗玲盘点着一应物事,不由得小眼睛都眯起了,暗自将一切细节都牢记于心,二山好会的说,这一套若是拿去孝敬自家师尊,怕是师尊又得夸自己懂事,哎……
“嘘,小声点……”关二山神情紧张,连忙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本也没打算让君罗玲前来,不过准备好一应物事,却是好几次都提不起勇气独自前来,实在没办法,才拉了君罗玲壮胆。
这也许就是文课里说的,近亲情更怯吧。
“进来吧,下次别这么早了,看把罗玲给困得!”清若朗月的声音骤然响起。
“啧……”关二山一咋舌,愣在了当场。
倒是君罗玲做了个鬼脸,大大方方拉了俊俏童子一把,冲那一堆物事抬抬下巴,端着其中一部份推门而入。
关二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上,走了两步,却是自己在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又折身回来拿上了剩下的东西。
“来一起吃吧,这么多东西,二山有心了,不过大家一起吃却是要更香一些。”郑景星温润地笑笑,金质玉相盈盈入骨,让人不敢直视。
“好啊,二山快来……”
君罗玲一把拉住关二山,将他按在了麒麟边上,俊俏童子似是挣扎不动,又仿佛反抗不得,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郑景星哈哈一笑,随手递了两块点心放到两人手上,调笑道,“呀,这是谁家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娘子啊,也不知以后哪个有福气的,能成为你的道侣……”
红霞腾得冲上君罗玲的脸颊,嘴唇嗫嚅两下,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大眼睛提溜溜地看着那手下败将,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关二山没有关注到君罗玲的异样,只是认真地吃着点心,吭哧吭哧地,丝毫不敢抬头。
“二山,你现在鬼道神通可曾精熟了,对了,上次你说要自创鬼道神通,可有眉目了?”郑景星眸子中闪过谐趣,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俊俏童子不由得神色一黯,嘴唇嗫嚅两下,却是说不出话来,眸子中已然有些泛红,明明那鬼道大神通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出世了,偏偏天子落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是两脉魔妙如沙崩散,这次是四脉魔妙逝去如烟,他找谁说理去?
“我辜负了麒麟你的期望,我明明很努力的,却老是功亏一篑,我……”关二山猛然抬起头来,眸子中已然有着盈盈水意。
俊俏童子一脸委屈的模样,顿时给郑景星吓了一跳,哎,装成小大人的模样,终究还是个孩子。
郑景星冲巴掌大的阎罗天子撇了撇嘴巴,阎罗天子则是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关二山忽然感到头发被揉了两下,接着就是爽朗的笑声,“好了,没成就没成吧,我修行的时候不知道失败过多少次呢,不过看你这么委屈,我便答应你家宗主好啦,这次去锁龙大营,也带你去散散心!”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关二山愣在了原处,恍惚间还在思量自家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就转进幽冥通道了,不过这事呢,需要你师尊同意,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去跟养忧真人说吧,他若同意,我便带上你……”
话音刚落,关二山已然化为一道鬼烟,猛地向殿外扑去,唯留下渺渺言语,“师尊向来顺着我,说好的,不许变……”
看着目瞪口呆的君罗玲,郑景星恶作剧似地笑了笑,“遭了,罗玲,把你给忘了,姜宗主,似乎只拜托我带二山去散心呢。”
“我……没有关系的,二山开心就好!”说到最后,声音已然细若蚊蚋,君罗玲死死咬住了嘴唇,那泪珠子在眼眶里是滚了又滚。
“不过,我听说金曦之主,也会去锁龙大营轮值,也不知道命昙宗有没有带亲传弟子历练的惯例……”
轰,一道阴华当即撞开了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哪知过了几息,却又转了回来,急急留下一句,“谢谢麒麟!”
然后再度遁了个没影。
“形势这么严峻么?”阎罗天子不由得慨然出声。
“龙凤两脉得了天地承认,参考龙宫,要落下真凤必然有极大的因果碍难。
所以,能用的都要用上,多一位神魔天命,就多一分杀伐气运,哪怕多一分,搞不好就是成败的关键。”
郑景星淡淡地点点头,眸子中变得无比郑重,“别忘了,对面还有个迦云真,他若是看破了我们的所图,第七明凰怕是就死不了。”
阎罗天子嘿嘿一笑,不屑地朝万鬼峰方向撇了一眼,“明白了,我会看顾好关二山的,你且放手去做,谢厉军那厮被伏宇初绊住,除了惑人耳目,屁用都没,还得是师尊我来助你!”
“那就多谢师尊了,这一路行来,得师尊助益良多,姜默舒很是感激。”
第二元神长身而起,拱手一礼。
杀伐不知春秋去,铮铮方觉因果深,拣尽寒枝不肯栖,懒向红尘老来问。
第五百五十六章 杀伐决断
经过化真和流明妖廷不计成本的投入,整个分锋岭已然要塞化了,妖气弥天扬起,和上方的连云战堡勾连在一处,别是一番催杀长青的气象。
不时就有大妖统御所属妖军冲出妖岭,就如一柄柄锋利的妖刀,从不同的方向斩向锁龙大营的护军,配合着上方妖云中神出鬼没的云雾幻陨四部妖军,不断试探,不断切削,不断冲击……
虚天要塞中的修士也是丝毫不惧,不时卷起血潮倒冲妖军,一座座七星阵好似璀璨星辰点缀在血潮中,爆发的神通光华更似将青冥和云界点了个通亮,日夜不歇。
锁龙大营则是宛若一朵盛放的明,无时无刻都向外吐露着莹光蕊,大大小小的光华就如一条条灵活的触手,不断刺向妖军所在。
在漫天光华和阵阵好似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中,郑景星回过头来,淡然开口,“这就是你们要赴死的地方。”
一个凝真后期的龙家子弟踏前一步,“那依麒麟的意思,我等是去虚天要塞,还是去锁龙大营?”
郑景星已然有言在先,到了西极,便没有龙家家主一说,战阵之上,杀伐所在,没有上下之分,只有生死之别。
杀伐之外,战阵之下,所有人都可畅所欲言。
“虚天要塞规矩森严,需加入日月星三军,更何况熟悉七星阵也需要磨合的时间,不太适合这次历练。”
郑景星看了一眼杀伐所在,思索了片刻,将手指向了锁龙大营,“还是去锁龙大营,你们按修为和默契组成讨`伐队,族外的修士一律不加,后面若有人员折损,便彼此合并。
我冲击妖军阵势,你们便随我出战,其它时候,自行去锁龙大营接任务。”
对于此次选择跟来的龙家子弟,郑景星还是比较放心的,共有五百三十七人,修为最弱的,仅蕴气八层,全都参加过破龙战潮,也知道此来西极事关重大,俱是在族中留下了遗书。
“得令!”
所有龙家修士猛地抱拳,都是龙魂一脉,也都参加过战潮,彼此不算陌生,便寻了相熟的,三五成群,各自遁向了锁龙大营。
见众人先行一步,郑景星转头看向妖军和诸宗修士争锋之处,目光已然幽幽。
关二山从未见过郑景星如此模样,不由得一怔,也许,父亲那傲然天地的性子之下,也有柔软的地方呢。
昏昏天地掀风`波,无情眉目红尘客,巍巍战来,淡淡杀过。
关二山似是忽然明白,这望不断的静默间,这斩还乱的终无言,有着那么多的难言意艰,有着如此多的难书遗憾。
原来,父亲做出某些决定之时,并不是只有洒然决意,而是伴着不能言的痛苦。
关二山犹豫了一会,轻轻地道了一句,“麒麟,这些龙家子弟一定要死在这里么?”
诸脉天子已然承认白玉京姜家,还有南域郑龙两家的地位,便是天地陷落,姜、郑、龙三家依然可以在天地中繁衍生息,甚至可以跟随天子讨`伐诸天。
这个消息已然通传人族五域,只是被当作天魔分化人族诸宗的手段,徒惹人笑似的,三家甚至都懒得辩解。
不过部分天宗的高层却是清楚地知道,这是诸脉天子对血脉传承最高的礼赞,便是在那妖族之中,也仅有龙凤二族的血脉得了如此评价。
这其中的明妙,郑景星肯定是清楚的,只要他愿意,这些龙家的子弟根本不用死。
“他们为什么不用死,难道仅仅是因为血脉高贵么?”
郑景星按着关二山的头,重重在发间揉了两下,随后便牵着俊俏童子的手向着山下走去,山间的薄雾轻岚轻轻抱住了两人的身形,如同上天少许的垂怜,赐予了他们片刻的安宁。
关二山猛然点点头,刚要争辩,却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只能嘟起嘴巴无奈地说道,“不是说龙家先祖勘破真龙顽傲,破了龙脉桎梏,那龙家仙尊舍生忘死,更是以性命应了龙誓么。
这样的决意,这样的无悔,已然证明了这一脉的前路,正该作为我人族的底蕴。
我姿质还算出众,所以宗门也愿意给我时间成长,不是一个道理么。
还是幼苗,就这样放在这血肉磨盘里消耗了,不值得。”
听到阎罗天命这样说来,郑景星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天地杀局之中,谁也避免不了,只有将所有的筹码放上去,赌那一线胜机。
而且你有一件事说错了,你家宗主给你的时间,不是针对你,其实君罗玲和你的待遇是一样的,其他孩童都有这样的待遇。
这是他愿意给出的公平和体面,跟你是不是阎罗天命没有关系。”
啊?!关二山猛然一怔,握着那宽厚温暖的小手不由得一紧,细细思索了一番,脸色不由得有了一些变化,抬头看向身侧那高大身影的目光已变得有些复杂,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麒麟,难道我不是特殊的么,或者说,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阎罗天命其实并没有区别……”
“二山,你当然是特殊的,不过天地中每一个有情众生都有自己的志趣慷慨,这里面倒没有高下之分,有人求顺意,有人求罡正,有人要宴天下,有人要观青山,有人想迎风对月,有人想轰轰烈烈,彼此所坚持的碰撞在一处,便成因果。
你也好,君罗铃也好,我都很喜欢,也希望你们能一生顺遂,这就是我的执,也是我来锁龙大营的因。
从这一点来说,跟你是不是阎罗天命确实没有关系。”
郑景星只感到牵着的那只小手猛然一僵,却是马上又变得松软,甚至有些滚烫。
麒麟没有侧身看童子,也没有停下脚步,依旧牵着小麒麟向前漫步走去,唯有悠悠的话语遗落在山间,消散于天地,“这天地不太干净,不利于你们成长,我尽量打扫得勤快些,才好交到你们手上。
虽然隔得有那么一点久远,但确实有人为我做过同样的事,我这人啊,偏偏有那么一点要强,却是不想比前人做得差了。
若是踏着泥踩着血还是没做完,你也别嫌弃……”
小麒麟没有说话,只是那小手却是将温暖的手掌攥得紧紧的,似乎怕有什么会滑落一样。
隐隐约约,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薄雾中摇曳着前行,却是愈来愈清晰。
……
“金玉麒麟已到锁龙大营,甚至有龙家一众道子随行,南域传回的消息证实,龙家除了留下几位金丹主持局面,修行有成的道子几乎是倾巢而来,可见所图甚大。”
分锋岭的妖廷议事殿中,一位妖王沉声汇报着,不过眉眼中却是有着一抹担忧,人的名,树的影,当日龙宫是如何破灭的,作为曾经的龙宫十二灵王之一,至今他仍是历历在目。
那抹战潮中灼灼耀眼的雷火,是如此的明煌,如此的耀眼,硬是以诸多修士的性命为代价,锁住了地脉,也锁住了生路,将一众真龙钉死在龙宫。
这等气运逆天,傲比日月的道子,尊为麒麟实至名归。
在妖王的对面,有化真妖师,有流明妖皇,有诸多妖圣,有第七明凰,俱是将妖王的担忧看了个明白。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紧紧皱眉,有人战意汹汹,有人目露凶光。
待妖王退下后,没有人贸然说话,都静静看着妖师迦云真。
迦云真同样静静环视了所有人一眼,目光在流明妖皇,琨蛟妖圣,第七明凰身上停驻了一下,旋即又落到他自己的手上。
围剿龙宫余孽,南域四姓虽然占了绝大的上风,但海域太大,加之水妖在海潮之下多少要占些地利,所以始终处于剿之除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局面,这些水妖听命于逃出生天的六位灵王,如今算是迦云真监视南域的触角。
所以,南域四姓出现异动,他便收到消息,已是思考多日了。
命昙宗尽起神魔天命,金玉麒麟杀来锁龙大营,自然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他私下和第七明凰商议过,会不会是自家的谋划被命昙宗发现了,但此事只有他、第七明凰、琨蛟妖圣知情,根本不可能泄漏。
难道是巧合,命昙宗和金玉麒麟根本不是为了“金鳞化龙”而掀起的大战。
还是说默舒那边有别的谋划,值得命昙宗摆出如此架势,难道想一举打破分锋岭阵线?还是说目标是流明妖皇、琨蛟妖圣,第七明凰?又或是目标直接就是自己?
“各位都说说吧,命昙宗这等大张旗鼓,毫不掩饰,我等是闷守,还是对攻。”
迦云真抿了一口手中苦茶,那抹苦涩在唇齿之间蜿蜒流转,牢牢提醒着他,对面于杀伐之中的难缠,“不知流明妖皇如何来看。”
流明妖皇苦笑了一声,眉眼间多少有些意外,怔了几息方才开口,“会不会是那姜默舒在尸鬼那里失了面子,又发作不得,这才掀起大战挽回声势,免得被东界那边抢了风头,若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以守势为主,挫其锋,耗其锐,待其力竭而衰,再说反攻之事,可以进退自如。”
西极人族诸宗兵临城下,倒是让化真和流明两大妖廷冰释前嫌,流明妖皇便是再没眼力,此时也知道是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当年不查不慎,不仅放出了命昙宗这头猛虎,更是失了万妖军的忠心,这才酿成了弥天大错,眼下只能拼命补回。
围坐的妖圣小声的讨论起来,这也是化真妖廷败退白玉京后的惯例,用云真的话来说,就是智者千虑,终会有一失,他也需要所有拼杀在前的妖圣,设身处地来想想,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明显,事关生死,一众妖圣自然是不会有半分大意,从那以后,锁龙大营和虚天要塞设下的陷阱再没有陷落过任何一位妖圣,甚至有一次反过来将红袖香居的元神给卷入了妖云,若不是尸佛天命见机得快,以因果真言逆转了焚南妖圣的血脉大神通,加上锁龙觉僧拼着重伤撞破妖云封锁,那中原来的元神怕是根脚都没立住就已然陨落在西极之地了。
迦云真轻轻抚着茶盏,不置可否,“妖皇的意思是以守为主,不知其它大圣可有看法?”
“明明我等战力略占优势,岂有闷守的道理,各属妖军成阵后已然能配合妖圣征伐,不是我妄自尊大,便是中原魔域那些天子掀起的魔潮,也远不如我煞军的威势。
要我说,就彼此对耗,抽冷子给对面一记狠的,落他一两个元神或是神魔天命。
那郑景星不是来了么,若能把他陷落,破了人族气运也不错……”
焚南妖圣猛然抬起眸子,沉稳地开口。他负责考较各部军阵,煞军什么实力,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在各大妖廷源源不断的支援下,加上有军功换取血脉的刺激,无论是大妖还是妖王,不管是战力还是战意,都是冠绝几大妖廷。
加上云真鼓励属下大妖和妖王深挖血脉神通之间勾连的妙性,云雾幻陨四部妖军已然成形,驻于连云战堡,和虚天要塞打得有来有往。
分锋岭各属妖军在和锁龙要塞的拉扯、牵制中,已然隐隐占据上风。
他话一出口,好些妖圣都把目光转了过来,灼灼若火,经过修养生息,加上各大妖廷的支援,特别是流明妖廷不计成本的全力支持,双方实力的对比确实如焚南妖圣所言,虽然两边俱有长进,但妖军这边终是回气回得快一些,只是被妖师小心翼翼地隐瞒起来了。
锁龙大营加虚天要塞,共有五家天宗支应,戾煞妖军身后也有六大妖廷源源不断的输血,若是对耗起来,丝毫不惧。
迦云真点点头,旋即看向琨蛟妖圣和第七明凰,笑着说道,“都说说,默舒从不会做无用之事,要不是太过难以置信,我都要猜他是不是又炼成神魔,才要掀起大战,想拿妖圣来祭天。”
顿了一下,妖师却是摊了摊手,啧了一声,“总不能他在中原丢了刑天,根本没想着追回,而是直接打算重新炼一尊吧。”
一众妖圣呵呵大笑,场中凝重的气氛顿时轻快了不少,这玩笑似的话语倒似将诸位妖圣的愁闷冲刷一空。
琨蛟妖圣和第七明凰对视一眼,云真的意思很明白了,“金鳞化龙”的计划不容有失,即便要冒点风险,也要以杀伐之争遮盖住真正的谋划。
“金鳞化龙”事关妖族气运,更关乎几大妖廷未来千年万年的血脉淘换,绝不能被命昙宗发现端倪,即便此战要陨落一两位妖圣,只要能保证化龙功成,真龙得以重新现世,一切都是值得的。
琨蛟妖圣烈烈出声,自有一股煌煌大气,“我同意以攻对攻,我妖族主生,正该搏命向前,能被打败,却不该被吓退!
如今在此的所有妖圣,均有裂躯护命的神通,又都是列阵而战,不用担心落入陷阱,堂堂正正的杀伐,我等又惧怕过谁?!”
第七明凰冲迦云真微微颔首。
金玉麒麟到了,龙家道子也到了,神魔天命也到了,但她丝毫无惧,真凤的血脉大神通不像真龙那般万化诸妙,却更显唯精唯纯。
浴火重生,倒逆生死,便是天地也要承认这血脉中的尊贵与不凡。
有神通护命杀不了她,有妖师看顾擒不下琨蛟妖圣,真龙便有望再现世间,即使有其它妖圣为此陨落,但对面也必然输了大局。
第七明凰眸子中已然生出一抹冷意和嗤笑,龙魂虚无缥缈,岂能比得上龙血传承脚踏实地?
迦云真默然无言,轻轻抚着茶盏的杯沿,一众妖圣收敛了笑意,静静等待着妖师的决断。
“杀!”
一言轻落地,戾煞贯以天,生死何足论,无惧征伐前。
第五百五十七章 云真掀战
小小的拨浪鼓在妖师的手上轻轻的转动着,“咚咚咚”的声音很是悦耳,仿佛让人的心都沉静下来了。
咿呀的孩童抓了几次抓不住,已然不满意的挥舞着小胳膊,踢着小短腿`儿,奋力向前爬去。倒是在他旁边,同样粉雕玉琢的婴孩好奇地眨着眼睛,冲着拼命爬行的妹妹撇了撇小`嘴,轻轻松松翻了个面,骨溜溜又滚了一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迦云真逗弄了两下,终是将那拨浪鼓递到吭吭哧哧的婴孩手上,笑意盈盈,眸子中也多出了明丽的光彩。
没想到妹妹很是要强,倒是哥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以后还不被欺负死。
迦云真轻轻用手一抄,翼行落和翼芷落已然出现在他的臂弯,玩闹了这么久,两个婴孩似乎也有些累了,咿呀了几声,便沉沉落入了甜美的梦乡。
他的面容上已然渐渐收敛了笑意,一抹痛苦的神色出现在眸子中,又被他死死按下,就如吞下苦果,饮下苦茶,那直透心腹的纠结滋味,说不得,道不得,容不得淡,容不得倦。
刚才落入他耳中,正是吐辞不清的两声咿呀,嘛嘛,吧吧。
无声叹了口气,迦云真微微摇了摇头,斩去了心中的杂念,也抚平了好似波澜的心绪,再度成为了一言而掀杀伐,一语定生死的妖师。
韫岩妖王立时踏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婴孩,原本微咧的嘴角,却似凝固住了一般,好几息才幽幽移开了视线。
妖师挥了挥手,语气平静地说道,“叔父,把孩子送回紫苏那里吧,再不送回去,她就该亲自登门了。”
韫岩妖王沉默地点点头,满面欲言又止,怔了一怔,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走到殿门处,终是忍不住转过头来,“云真,你让我在阅军中重伤,无外乎不想我上阵对上默舒。其实按道理如今化鸿不在了,正该由我挡在你的身前。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叔父,正是因为化鸿不在了,我才要考虑长远些。
万妖军拼到现在,故识只剩你和我了,而紫苏提防着我,但她信任你,两个落落总要有人护在他们身边,直到他们长大成才,所以只有你……”
迦云真猛然睁开双眼,眸子中凛凛生光,语气很是认真,神情中更是无比郑重。
韫岩妖王和他相识已久,已然看出他的决意,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角色,有些话不需要多言,就像那烈烈的风,吹过似无痕无迹,其实早已过了万重山。
别梦易散,且记且念,碧染山河只为他年一言,活在过去,却要苦苦地谋划未来,死得容易,可怜留在世上的,却是太苦太难。
妖师和妖王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着淡淡笑容,有些苦,有些涩,也有一路同行的感激,更有托付未来的信任。
此前有跌跌撞撞,此后也说不得玉碎成霜,不过,两个人都知道,漫漫前路,却不是只为自己活着,还有着行落和芷落,烈烈风虎的慷慨气度,万妖军和化真妖廷的无悔杀伐,总要有人来听,总要有人来承。
韫岩妖王抱着翼行落和翼芷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迦云真静静立在殿中,似在等待,他知道终会有人进来,杀局之中能有片刻悠闲已是难得,他也不奢望能得到更多。
待第七明凰走进大殿,正好对上妖师灼灼的目光。
“云真,我凤廷九大明凰已经达成一致,连带所属禽妖,一并入世……”第七明凰沉沉出声,想了想却是又粲然一笑,“恭喜你,如今真的做到了天下众妖皆归你统御,无论禽属、水属、鳞属、兽属、虫属……皆需听你号令。”
迦云真微微一笑,世人多愚,他看到的真`相,很多人往往要等到事到临头,或是有着切肤之痛,才能感受到真实与恐惧,可惜,来得晚了些。
当年与风虎慷慨对饮,彼此笑着闹着,无拘无束地开着玩笑。
“化鸿,你斗心无双,一定能证就妖圣,我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应闲杂事务,甚至婚嫁,我都给你包了,你安心修行。”那年的某位大妖说着这样的话,旋即飞快地将杯中酒喝得涓滴不剩。
“那说好,我若是成了妖圣,你却是不能输给了我,至少能统御的妖圣中除了我,好歹也要有其他人,若是有那真龙真凤听你指派,那才是有排面。”那年的风虎还是妖王,大笑着将手中的酒坛塞到对面人的怀里,满眼都是憧憬。
如今,话已成真,斯人不在。
“凤廷各位明凰能如此深明大义,云真很是佩服,第七明凰在其中的辛苦和转圜,更是让我感激不已,可惜我已戒酒,否则定然要敬明凰一杯……”
迦云真和第七明凰对视着,彼此的眸子中俱是凛凛若雪的光。
妖师的目光灼灼若火,似大雨倾盆,似要倾覆这天地乾坤,以漫天血色来祭故人有痕,远去背影无声,留世的终是有人来承。
瞬息之间,第七明凰已是怵然而惊,不过对上妖师坦诚的视线,终是化为幽幽一叹。
妖师没有疯,或者说,对方以莫名的手段,牢牢守住了心关,距离疯魔只有一线之隔。
如今的他冷静也决然,不计得失,不计生死,或者说,只有这样无私无我的人,才真正适合执掌六大妖廷。只有为了胜负的纯粹,只有为了杀伐的凛凛,毫无压抑,不负造化,似白玉无暇,似铮铮和寡。
看来,无论是第一明凰还是自己,都小看了他。
“这位是……”迦云真侧过身,看着第七明凰身边那抹靓影,微微颔首。
亮丽的身影实在难以视而不见,那一袭明黄裙裾,那一眸霜雪明媚,令日光月色都显得轻薄了几分,似踏了清池莲舟,似许了人间长久,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与她同行同梦。
“这是我凤廷灵秀,玑啼,修行姿质堪比化真妖皇,有几位明凰同意入世,倒有三分原因是考虑到她未来的道途。”
“玑啼,妖师闻名天下,倒是不用我多介绍了,以后自然会熟悉。”
第七明凰轻笑晏晏,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靓丽的少女身着明黄裙裾,妍姿却是被映得更加明媚,眸光昭昭,气质中却有着对未知的好奇,似是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那双丹凤眼中似有着期许,没有半分羞赧,仿佛让人心怜的绕指柔中,却有着包容一切的大气,似乎整个天地,都应拜倒在她裙下,被她随意采撷。
凤廷灵秀的眸光射向对面,自有一股从容不迫。
“第七明凰,心意领了,玑啼确实不适合在我跟前,默舒那边盯得我很死,化鸿的教训已然足够深刻,凤廷灵秀便是要于天地中历练,东界北疆都是不错的选择。”迦云真凝着眉眼,微微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无语,更是抬出了化真妖皇的陨落,算是给对面一个台阶下。
第七明凰刚要开口,玑啼却是抢先踏前了一步。
“化真妖皇能以无上斗心破开前路,我很是敬佩。”
玑啼的声音宛若冰玉相击,一言一语都令人不自觉想看向她,“所以,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那悍勇的风虎,如此舍生忘死,以至于煌煌斗心上甚至找不到任何瑕疵。
我不明白的,其它人更难以说清楚,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自己来感受。”
迦云真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拱了拱手,“玑啼贵女,天地之大,何处不是炼心的所在,我想一定有人说过,我这人着实不是良配,对此我也算有点自知之明。
更何况囿于杀局之中,哪容得下什么情情爱`爱,何苦呢?
若是耽误你的道途,我承不起这因果。”
玑啼对于妖师的话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笑着,又向前几步,直到与迦云真面面相对,兰息可触。
“无论你怎么说,我就是凤廷入世后第一位应`召而至的大天妖,妖师,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你若是打得过我,我转身就走,外间十二位妖圣也可下场,若有人打得过第七明凰,我也服气离开。
除此之外,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赶我走。”
凤廷灵秀的眸光中透露出一抹坚韧,万万没想到,迦云真居然一口回绝了她的所请,混账,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别家妖廷梦寐以求的,他恨不得往外推个干净。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姑奶奶用强了,真当真凤一脉是吃素的。
第七明凰已然侧过脸去,捂着檀口,笑得只是个枝乱颤,眼下若有妖圣脑袋发昏,怕是都不用她出手,就会被其它妖圣拉走喝酒谈心。
至于迦云真,若是真要对上了玑啼斗法,那画面可就太美了。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却见迦云真侧过头,罕见地避开了对面灼灼的目光,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对面也根本不讲道理。
对于第七明凰的好意,他心存感激,只是这一片柔情,真的能化解自己心中的疯魔么?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和我一起去看看吧,你将来会直面怎样的厮杀,又会和怎样的对手争胜!”
妖师长长吸了口气,沉沉出声,“冲击锁龙大营北面护军,水部、风部出战。”
……
锁龙大营中,所有的功勋和虚天要塞是共认的,只是虚天要塞的入军考核愈发严厉,便是天宗弟子,若稍有不慎,也不见得能尽数过关,加上要塞中行得是军法,讨`伐也多靠战阵,总有桀骜之人不愿受太多拘束,正好为锁龙大营接纳。
中原之地沦为魔域,总共有三家中原天宗选择前来西极之地。碎梦楼和玄痕剑宗、化龙海府应对天魔侵扰,而锁龙大营这边,则是锁龙觉僧牵头,加上红袖香居两位元神支应,撑起了相应防线。
青冥之中血潮与妖云大开大合,浩瀚相击,而在锁龙大营和分锋妖岭之间,则是错综复杂的地势,有的是妖军故意遗留,有的是人族修士刻意布置,不时就有妖气爆发,又或是神通光华亮起。在此处争锋,无时无刻都需要小心翼翼,能不能活,既看自家道力,更要各凭自己的福缘。
这时,龙家的三位修士,正在一片石林前有些犹豫,三人相熟,便一起在锁龙大营领了任务,负责清理这片地界,不过这石林中透露出的诡异却是引起了三人的警惕。
“只怪我修为太低,倒是拖了两位兄长的后腿。”蕴气八层的龙家族人喟然一叹,神色中却是多出一抹懊恼。
三位龙家子弟以神通和灵器探查,却找不到任何埋伏所在,却是隐隐心有不安,若是一人还罢了,三位龙家子弟都是如此,眼下这石林中大约是真有埋伏的。
若放弃任务,此时回返,锁龙大营会重新派出讨`伐队,若真的在此处与妖军接敌,他们三人不算任务失败,不过此战功勋却是没有了。
但若是三人离开后,埋伏的妖军也见机退走,三人便坐蜡了,履历上有三次同样的记录,便只能结算功勋离开大营。
龙家子弟实在丢不起这等脸面。
“都是同族兄弟,哪里的话,望京你敢以蕴气八层走这一遭,我等也是佩服的,更何况,我不过凝真两转,临散也不过三转,有着灵器,符箓,大家战力却是差不太多。”另一位龙家子弟轻轻摆了摆手,淡然开口。
“大家就别矫情了,还是想想如何处理这石林吧。”名为龙临散的子弟看着眼前的石林,不禁有些为难。
“这个,要不将所有的符箓和雷珠砸进去,身上的灵器也丢进去给爆了,这样都逼不出来的话,只能说这些妖军够狠,我们权当这次任务喂了狗。”龙望京一咬牙,恶很狠地开口道。
“这和郑家有何区别?”另外两个龙家子弟不由得目瞪口呆,难怪蕴气八层就敢来西极,这等只管这顿不管下顿的爽利,实在颇有家主风范。
龙望京脸上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不瞒两位兄长,家母正是郑家女眷,往日里倒是大手大脚习惯了,不过眼下正该如此,过了这关再说其它比较好。”
龙临散和龙百如想了想,缓缓点头,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怕是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好,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不过就是符箓、雷珠、灵器而已。
活着,还有完成任务,实在重要太多了。”龙临散呼出一口气,慨然说道。
然后,龙临散和龙百如就怔住了,看着龙望京跟献宝似地掏出了三十个储物袋。
“都是雷珠?”龙临散惊讶地张了张口,终还是出声询问道。
“家母当年的陪嫁,这次哭得不行,说什么也要我全部给拿上……”龙望京挠了挠脑袋,郑重地点点头。
龙临散和龙百如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见到一片青色猛然从天边卷了过来。
轰!
无数的风刃夹杂着妖气铺天盖地斩下,整个石林被削为了平地。
龙望京瞬间激发了护身的灵器,倒地的一瞬间,猛然一震,只看到龙临散和龙百如已然被切为了两段。
族兄……最后一个念头刚刚冒起,他已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五百五十八章 杀伐以诚
郑景星冷静地看着争锋的战线,宛若礁石和浪正在剧烈碰撞。
纠缠着妖气的风刃和阴雷,浩浩荡荡狂涌而至,伴随着无尽轰鸣映得天地皆青,宛若一盏碧水被泼到青冥之下,染荡了滚滚云霞。
飞驰的妖军掠地攻夺而来,似以无穷妖气于乾坤中挥毫泼墨,冲天妖氛中不时爆出神通光华,如那盛放却极速凋零的明,仅仅一眼看去,便感到有种血涌的灼热,在绝唱高歌。
“除去领命外出的人,目前锁龙大营中,龙家子弟还剩三百八十二人,俱在营中应`召。”
“很好,对面妖军既然如此盛情,少不得要有所还礼,第一次和妖师打交道,对面这阵势倒是有些出我意料了。”
金玉麒麟凝着眉眼,不由得由衷地开口称赞,眼下冲阵的妖军,俱有风水二形,密密麻麻集阵而来,声势颇为浩大。就如两团浩瀚浑潮,所过之处,如水洗似风掠,驰骋天地莫能阻之。便是金丹天人全力爆发,也绝难抵挡万千戾煞妖军反复冲击。
那漠然生死的悍勇,那与敌皆亡的狂热,有着向死而生的抉择,更有着破开血脉的拼搏。
“通知龙家的人过来,以我为锋,你们为翼,直接反撞过去。”
金玉麒麟昂起头颅,手臂猛然向下一划,就如手中执着一柄锋利的灵刃,向着风水大潮的分界处斩下,“妖圣以下,且看谁挡得住我。”
“尊麒麟之命。”那龙家子弟拿出一张玉质灵符,猛然捏碎,无数细碎的光华倏地爆开,向着四面八方猛然射去。
郑景星转过身来,两位元神站在他身后,正是锁龙寺的修宜和尚,还有红袖香居两位元神之一的袖乾仙尊。
“景星,初次对上这戾煞妖军,还是小心一些,之前我初来乍到,被那迦云真算计,与身死道消仅一线之隔。”袖乾仙尊叹了口气,倒也没顾着面皮,细细提点着对面妖军的难缠。
“是的,这迦云真早不发动,晚不发动,景星你刚到这锁龙大营,对面就暴起妖军,想来那妖师定是计划着要落陷你。”锁龙觉僧双手合十,淡然开口。
郑景星微微摇头,金玉一般的俊容上有着云淡风轻,似日月鉴心,如繁星点眸。
“两位仙尊不必再说了,南域破龙一战,四姓得西极助力良多,才有了如今稍显容裕的局面,我这次到锁龙大营,一来是为了还命昙宗因果,二来也是为了龙家向凤廷讨个说法。”
金玉麒麟笑了笑,玲珑牌坊已然出现在摊开的手掌中,闪烁不休的雷光缠绕在牌坊上,就如数头雷龙绕柱蜿蜒。
“三位神魔天命既然前去支援虚天要塞,那就有请两位仙尊在此为我压阵,我去去就来……”
郑景星猛然转身,雪白的大氅飘扬在风中,抛开了凝霜沉沉,移向了杀伐有声,写作了雷火往焚,剩下了惊鸿铮铮。
金玉道子一步步向锁龙大营外走去,好些接到灵讯的龙家子弟匆匆赶来,如同百川归流一般,随在了金玉麒麟的身后。一个个俱是骄傲地昂着头,就如去赴一场命定的盛宴,掀一片血染的波澜,不肯输半分慨然。
仿佛悍然冲击的妖军,就如南域那柔柔的海风,相逢处,阔步山海清旷,有那诸君共享,且以性命来安放。
待走到锁龙大营的门口,郑景星转过身来,注视着一众龙家子弟,几息之后才平静地开口,“龙家加上我,此来共有五百三十八人,生同来西极,死同归南域。
诸君,能与各位共战于此,是我的荣幸。”
所有龙家子弟或是大笑,或是淡然,随着前方那傲比日月的麒麟道子慨然腾空,不过就是微红覆了刃白,却有临别一语慰灵台,此去枯荣心无挂碍,却道是有那麒麟同在。
轰!
万千雷霆猛然在锁龙大营上方爆发开来,化为烈烈雷龙,向着北方妖军所在猛然撞了过去。雷龙身后,各色遁光闪耀,纵起虚实相应的神通光华,应激变化,荡漾不已,宛若龙生双翼,浩浩荡荡横空而去。
无数的阴雷和风刃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而在瞬息之间,诸多水妖将浩瀚的妖气化为一柄巨锤,高悬欲坠,而另一边的众多风妖则凝出一柄青光莹莹的百丈妖刀,斜斜向着雷龙斩了过来。
雷龙猛然冲前,一尾甩出,与重重砸下的妖锤撞了个正着。
轰!
宛若天崩地裂,分山断海,顿时便是光鳞飞溅,风云翻涌,尾断却道杀伐幸相逢,不惭一番狠痛。
“何者为妖,无常之性为妖,何者为风,无形之动为风,以风妖之性化为锋刃,是我风部煞军的一片诚意,还请麒麟品鉴品鉴。”妖王大笑着出声,语气中有赞叹礼敬,也有舍生忘死。
这杀伐之中,分得生死,即见吉凶,怯者或会生诚勇,微者奕可破樊笼,以神通于刃间争锋,以性命于一线呈红,当赞天道于此有公。
“杀!”一众风妖齐齐咆哮,妖性如风,杀心如疯,赊来此间杀伐浓。
郑景星踏在雷龙之上,轻轻一振衣衫,雷龙顿时仰天咆哮出声,烈烈龙吟似春秋中轻叹,似乾坤里慨然,似血色中漫吟,似枯荣里流连。
春风最是无情意,吹催岁岁老少年,了却天地杀伐事,一盏香茗抱月眠。
金玉麒麟沉沉出声,沛然响彻在天地之间,震耳欲聋,“世间虽无双全法,天地却有诸神通,能全我白日梦,能灿我命有穷,能顺我心有疯,能杀尔妖魔痛。
迦云真,我来了,你可别跑了!”
昂!
雷龙犄角已然烈烈生光,就似那惊鸿雪爪忽西东,带着淡淡释然,更带着一抹决意,似乎虚空中都荡起了一抹杀韵的味道,似血里甜腥,似明如雪净,似浮光掠影,似月亏月盈,与梦一并流倾,与命一并奔行。
铮!铮!轰隆!
巨大的龙角与锋利的妖刃撞在了一处,烈烈雷光和青色刃光交织,碰撞,云波奔流,峥嵘间瞬息变得支离破碎。
云界之下,郑景星的眉目依旧淡淡,身下的雷龙却是已然角折尾断,不过却是龙吟怒震连连,龙身之上更是金鳞直立,衬着那冲天戾煞妖氛,诸色神通光华,愈发显得战意凛凛。
烈烈雷龙如同一柄利刃,猛地切开了风水二部妖军的连接之处,并猛烈地搅动起来,迅速将缺口打开,诸多虹彩和匹练顺着缺口撞了进去,似是没有任何畏惧,更没有丝毫犹豫。
下一刻,大大小小的龙吟在妖军的阵势缺口中爆发开来,激荡汹汹,若似火,熏染得风水二潮都为之色变。
两股意志带着彼此的坚持,携着彼此的决意,接触着,碰撞着,不时就有光华簌簌陨坠而下,似那一瞬的流星,似那明艳的烟火,杀伐旦起青萍,身死更添烈兴,皆欲以血擎天,黄泉同赴当幸。
“族兄,我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回去,若我龙家终完了因果,还请一柱清香相告!”
一位龙家道子被妖军卷走时,脸色一片沉静,甚是安详,下一刻,烈烈龙吟从他道体中爆发开来,短短的一瞬,已然爆发出入道至今最绚丽的光华。
“天地予我等生路,如今更可破开血脉前路,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人族不怕死,我妖族更是不怕!
杀过去,妖师已然立誓,妖圣已然承诺,此后天地之中,予所有妖族血脉一分公平。
我信得过妖师,我也喜欢这样的未来,诸位,我先行一步。”
一位大妖顶着灼身焚魂的雷火,悍然撞向了龙家道子阵势的最强处,瞬间便化为了飞灰,唯留下一声无悔无惧的呼号,悠悠消散在天地中。
没有谁是胜券在握,沉默对攻磨不平彼此的执着,天光相映盖不住漫天的血色,彼此俱是心有野火,选了在此率意而歌,付了几分真颜色,请了日月和杀伐来消磨。
数位妖王显露出天妖真身,在戾煞的加持下,已然有着大天妖的凶威。
锵!锵!
凶妖纵横凌霄,好似数头悍不畏死的猛兽,不断扑击、撕咬……充满了凶狠亡命的味道,生生以血肉和妖气化为怒江大潮,挡住了凌厉至极的雷霆,挡住了炽烈灿烂的爆发。
妖王的眸子中没有半分轻佻,有的只是沉沉凝重,甚至是谨慎,“麒麟,得罪了,还请赴死!”
郑景星微微颔首,神通或有高下之分,但决死的意志却是如一的,能从对方的妖瞳中清晰地看见,就似那隔岸的烟火,无法触及,却能欣赏其绚烂夜空的明媚。
彼此都有着不愿放弃的理由,更有着敢于碰撞的意志,因果却是由此而生,就如那拈跌坐,冥冥中,自有幻蝶扑朔摇曳而来,一念有所至,杀伐亦生。
这样的对手,值得尊敬,郑景星金玉似的面容上浮现出决然的神情,却见他轻轻打了个弹指,被束住的一头青丝,已然多出一抹煞白,凛凛的雷韵骤然出现在天地之中。
此间霹雳,便是凌霄。
雷霆下龙蛇不闹,天劫中诸灵难逃。
天意昭昭,轰鸣滔滔,
夺命处有那运好,不过是天公懒瞧。
轰!
万千霹雳勾连化生,宛若波涛翻涌,成为了一片浩瀚明灭的雷海,直将天地映得光怪陆离。
……
天地中仿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除了锁龙大营的北面,漫空雷火和弥天妖气搅扰在一处,其它各处的斗法争锋却是停了下来,就连青冥中的血潮和妖云,都各归其位,好似神为之夺。
虚天要塞,连云战堡,锁龙大营,分锋妖岭,所有修士和妖军都注视着这烈烈无悔的杀伐。
有人沉默,有人感慨,有人默默盘算,有人小心计较,那决然的雷火,那拼杀的血肉,好似一张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画卷,其中似有风云跌宕,也似有旗鼓相当,杀了个荒唐,杀了个坦荡,以性命平了账倒也添了一抹苍凉。
凤廷灵秀立在妖师身侧,依旧耀眼夺目,不过凝视着好似璀璨烟火的杀伐,佳人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此时的她方才明白,为何第七明凰力排众议,坚持凤廷必须入世,同时运使各种手段,也要她到化真妖廷的原因。
原来,那悍勇风虎的斗心是这样淬炼而成的,原来,迦云真面对的,是这等煌煌的妖廷大敌。
原来,修行也有让人必须抉择的时候,是求那长生,还是求那斗胜……也许可两者俱得,但若是一定要选出一个,自己会怎么来选?
玑啼猛然一怔,神龟有寿,猛虎有威,若是一定要放弃其中一样,自己会愿意么,会甘心么?
迦云真嘴角挂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过了几息,却是化为了幽幽一叹,第七明凰没有诳语,这凤廷灵秀的天姿当真逆天至极,不过是见了杀伐真景,已然炼心有得,确实堪比化鸿的无双斗心。
不过越是如此,越不能轻忽,对面有元神,有神魔天命,有刑天之主,还有郑景星这个金玉麒麟。
杀伐之中,对面不会有怜香惜玉一说,自己更是必然冷血取舍。
妖师侧过身子,灼灼看向第七明凰,微微摇了摇头,虽然没说话,但他知道第七明凰会明白他的意思。
“不必担心玑啼的安危,若是以你的智计和我的神通,都还是护不住她,只能证明她不堪造就,化真妖皇当年能做到的,我相信她也没有问题,云真,你无需有着顾虑。
但是我比较在意另外一点。”第七明凰淡淡说道,视线落到了迦云真的身上。
“金玉麒麟郑景星?”妖师笑了笑,不过眸子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指着那杀伐之处抬了抬眉眼。
数个大天妖级别的战力,如疯似魔,却是始终冲不破雷海,实在让人感慨,不愧为天地中赫赫有名的金玉麒麟。
这是煌煌于天地的恣意,也是慷慨自激昂的傲然,便是元神、妖圣也要为之动容。
第七明凰郑重地点点头,凤目中很是严肃,“我想了想,金玉麒麟此来西极,目标可能是你,眼下战况焦灼,西极诸宗打不破闷战,也陷不了妖圣,戾煞妖军也是一日强过一日,那我们这边唯一的破绽,或者说致命之处,正是云真你。
只要将你陷落,将是各大妖廷不能承受的损失,也只有麒麟的惊天气运,才有可能会干扰到你的谋算和决断。”
妖师沉默了几息,淡然点头,“明凰且放心,我惜命得很,若郑景星的目标真的是我,倒是我的荣幸了。”
此时,玑啼猛然清醒过来,妖师和第七明凰同时看向了她,不过几十息的功夫,这凤廷灵秀的眸光却是愈发清澈了些,好似其中有着一个让人沉迷的梦,瑰丽而明媚。
迦云真注视着凤廷灵秀,淡淡一笑,眸子中那灼人心魂的野火,是如此的骇人,让人难以直面,
“如何,玑啼,这就是你要面对的人族道子,也是你要面对的凶狠厮杀,若是在这里,对面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让你身死道消,而我,若是机会合适,不会介意以你为饵,落陷一位神魔天命或是那金玉麒麟。
当着第七明凰,我给你一个准话,在场一众妖圣,所有妖王,各部妖军,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
面对如此的情状,你还想留在西极么?”
面对这样的诚实,面对这样的深执,玑啼终是垂下了眼帘,顿了几息,她咬了咬嘴唇,顽固地抬起了眸子,“我来过,我见过,也就不想再错过……”
“很好,希望你真的比得上化鸿吧!”妖师面容上收敛起笑意,眸子中再无半分波动。
迦云真移开了视线,落到了那杀伐之处,金玉麒麟似乎还能继续支撑,宛若天劫的雷霆中,几位妖王已然尽数重伤,甚至其中两位妖王被殛为了飞灰。
“今日兴尽,鸣金收兵。”妖师淡淡开口。
12-7重感冒,请假,明日补齐缺章
吃了药头脑昏沉得不行,请假一天,缺的一章明天更新时一起补齐
第五百五十九章 金鳞化龙
清风无痕过山海,凌云意气未曾消,正待红尘杀形骸,麒麟横刀来相邀。
迦云真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冷冷淡淡,凛凛森森,指了指锁龙大营的方向,“若是郑景星知道,他此来西极暗合因果,不知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昨日风水二部妖军与金玉麒麟悍然一战,看似没能落下南域的麒麟道子,却意外有了别的收获,甚至让见多识广的第七明凰都为之失语。
两方都没有元神和妖圣上场,反而厮杀得格外惨烈,直到妖军主动撤退之时,剩下的四位妖王悉数重伤,还有两位妖王已被漫天雷海殛为了飞灰,水风二属大妖与龙家子弟撞在一处,杀得是难分难解,相互损伤都是不小。
风水二部妖军被搅得宛若一池沸滚的血水,战时折损超过了三成,在撤退之时又被对面死死咬住,导致最后一部分妖军未能撤回,被击杀在云界之下,总体陨落之数已然近半,可谓是元气大伤。
不过战果也是极其耀眼,随金玉麒麟出战的龙家子弟,有三成已然血洒于天风之中,再没有生归南域的可能。
仅以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来说,这样的折损可谓是骇人听闻,足以让元神皱眉,令妖圣无语。
但随后的发现却是让迦云真、第七明凰、琨蛟妖圣欣喜若狂。
“没想到金鳞化龙的因果碍难却是在龙家身上。”
琨蛟妖圣沉沉叹息一声,语气中的意外丝毫不加掩饰,以真凤逆转生死的大神通为基,推演所得的法门,可以纯蛟性化真龙,不过既然是逆天而行,又岂会没有因果碍难。
云真和第七明凰全力遮拦,不敢让西极各宗察觉到这等谋划,顺利吞噬了六位龙宫灵王的气运,让琨蛟妖圣生出了六片金鳞。
虽然起步极其艰难,但至少已经有了成功的希望。
“是啊,六位灵王的气运才堪堪凝出六片金鳞,本以为要化蛟为龙,至少也需要数千近万年,方能够凑齐周天之数,不想一日之间,便成就了一百二十七片金鳞,实在匪夷所思。”
此时此刻天色正好,一抹明光穿过云层洒进殿中,落在第七明凰高挑曼妙的身姿上,恰好她转身出言,却是在她的英飒的凤目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就如一道轻薄似云雾的面纱,让人看不真切。
迦云真点点头,这金鳞化龙的法门虽然是明凰和蛟圣联手推演,但其中的玄妙勾连到龙血一脉的甚深之秘,谁也没想到,斩杀龙魂一脉的道子居然能勾连真龙气运,纯化蛟血,化为金鳞。
“根据情报,不算金玉麒麟,龙家此来西极的道子,共有五百三十七人,昨日随麒麟出战的有近四百人,是不是我们猜测的那般,倒也很好验证。”
说到这里,妖师不禁幽幽一叹,若真是龙血与龙魂不死不休,只能存一,倒是可惜了南域龙家一脉,不过这其中的纠葛,在那位龙家先祖叛离龙宫之时,便已生根发芽,算是陈年旧账了。
“昨日运气还算不错,风水二部妖军往复杀奔,沿途倒也卷了些人族道子回来,经过排查,其中有三个是龙家子弟,正好可以试试,以证龙血和龙魂冥冥中的因果勾连。”迦云真轻轻一个弹指,一股妖气向着殿外电射而去。
十数息之后,一团妖云猛然落到大殿的正中央,瞬间爆散为无形,显露出三个牢笼,三名修士萎靡地坐在其中,似是没有生息似的,双手和双足上俱有着沉重的枷锁,煞气和血符不时在枷锁上微微亮起。
第七明凰的凤目猛地一凝,凛凛杀意向着三个龙家道子冲刷过去,宛若九天冰河决堤而落,从头顶贯下,自足底涌起,三人的面容上霎时现出痛苦的神色,张大嘴巴似在呼喝,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不断冒出。
“既然远来西极作客,我这个主人却是有些怠慢各位,还请见谅。”
迦云真淡然笑了笑,眸子中甚是平静温和,“可能三位还不知道,我昨日已是和麒麟做过一场。”
“妖师?迦云真!”三位龙家子弟不由得神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待看到第七明凰的身影,三人的眸子中更是多出一抹恨意。
“你们的眼神我很不喜欢,是龙家欠了我,子子孙孙都欠,要怪就怪那混账叛了龙宫,怪那混账背了誓言。
浮斡那厮死了,眼下龙家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了么,让我看看,呵呵,居然还有蕴气,是来西极给妖王塞牙缝的么?”
第七明凰冷然出声,凤目轻轻一眯,三个龙家子弟已然再度吐出精血,几乎奄奄一息。
“老子蕴气怎么了?麒麟都没嫌弃我,轮得到你这个老妖婆来啰嗦?”龙望京咬了咬嘴唇,拼着浑身疼痛昂起头颅,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恨恨出声,“欠你个头,活该我家先祖看不上你……”
第七明凰已然怒极反笑,抬手止住了迦云真的动作,冷冷的说道,“想激我杀你?无妨,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等会怕是你要跪着求我不要杀你。”
“要杀就杀,老子来了西极,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哪怕是焚身或炼魂,小爷都受着!要我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记住,老子叫龙望台,负天下之望,正要登台一展风光。”
龙望台?迦云真笑了笑,噱头倒是喊得大,不过可惜,只能是金鳞化龙的薪材,若真龙还世,都找不出哪片金鳞是他所化。
“可惜老子那么多雷珠还没砸个痛快,倒是白白便宜你们这些率兽食人的混账了,不过麒麟既在,总有为我找回场子的一天,他说过,若我等死了,他不会有丝毫动容,但会为我等报仇,你们记得把脖子洗干净咯……”
龙望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眼下囚笼中的三人,他修为仅为蕴气,反倒还有点精神,甚至刚才第七明凰落到他身上的杀意都要刻意弱上几分,就是怕他经受不住。
其余两个龙家修士已然气若游丝,嘴唇嗫嚅着,却是吐不出任何声音,唯有听到龙望台骂得爽快,眸子中才多出一点点微弱的亮色。
妖师、明凰还有蛟圣似是没有听到龙望台污言秽语一般,只是静静看着另外两个垂死的龙家子弟,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猛然,其中一位龙家凝真忽然有了些精神,眼中神光微微凝起,费力地喘息两声,声音好似破败的风箱,呼哧呼哧,那凝真艰难地直起脊背,侧头对着龙望***了弯眼睛,仿佛在笑,似是已知泉路近,惜乎欲道珍重难。
日月里,龙吟处,幽幽风来,吹乱心有顾,回头成一笑,尽是死生别离处。
“杀……妖……”龙家凝真的脸上有着一丝潮`红,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向了妖师,指向了明凰,指向了蛟圣,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更有一些断续。
似是有些不满意,龙家凝真剧烈咳嗽了几声,似是要将心肝脾肺一并咳出来,几息后,他的脸上终于有着一抹轻松。
“杀妖!”烈烈呼喝骤然在殿中炸响,一抹精血喷向了空中,很是艰难方才抬起的手,带着沉重的枷锁猛然砸在牢笼中,只有那微曲的食指依然执拗地指向前方。
瞬间,两行热泪从龙望台的眼眶夺路而出,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向着倒下的族兄躬了躬身,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张了张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从口形看得出是不断重复的两个字。
“杀妖……”
第七明凰不由得轻轻嗤笑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却是转头看向琨蛟妖圣,目光灼灼。
迦云真悠悠叹息一声,旋即笑着说道,“有那郑景星在,人族道子的心气都要高出不少,见贤思齐,倒是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话虽是玩笑话,不过明凰和蛟圣都在他眸子中察觉到了内疚,还有隐藏得极深的痛苦。
琨蛟妖圣自是明白妖师为何如此,曾几何时,化真妖廷也有这等煌煌无双的人物,那悍勇的风虎经过无数风雨,终是破开了前路,终其一生,无愧为一军统领,不惭为一廷妖皇。
诸多大妖和妖王效死帐下,其中不知有多少,是被风虎的无双气魄所折服。
妖师看向琨蛟妖圣,神情中多出一抹探询的意味,虽然早有判断,但能亲眼所见,也是极其难得。
琨蛟妖圣没有说话,沉默地伸出了右臂,靠向上臂的地方,正有一块黝`黑发青的鳞片,正在急剧变化。
似立地成佛,披上锦斓袈裟一般,不过几十息的功夫,青黑鳞片已然化得明煌闪耀,金光灼灼,令人难以直视,虚空中仿佛有着隐隐龙吟,好似在咆哮礼赞,好似待破茧而出。
直到几息之后,金色光辉才缓缓收回鳞片之中,变为暗蕴的流金之色,运化不休,勾连成韵。
“看来确实是龙魂和龙血的因果,才共分了真龙气运,如今我等要在西极之地让真龙血脉重现于世,南域龙家是绕不开的,怪不得金玉麒麟会在这个时候插手西极,来还命昙宗的因果。
也就是说,眼下这杀局已然气运纠缠,每陨落一位龙家子弟,便能夺一分真龙气运,等凑齐周天三百六十五之数,金鳞化龙便成了。”
第七明凰的眸子中猛然爆发出惊喜,周身火韵都较平时浓烈了几分,似有些醺醺若迷。
“恐怕没这么简单!”
思索了片刻之后,迦云真微微摇了摇头,“真龙返世,本就是逆天之举,五百三十七个龙家道子,一个金玉麒麟,其中肯定有着绝大的风险。”
琨蛟妖圣断然接口,证实了迦云真的话,“不错,昨日变化太快,令我感应不及,眼下运起血脉神通细细探查,已然隐隐有着感知,若是化龙不成,我固然是身死道消,恐怕还会反噬蛟属一脉。
若是慢慢培养灵王,以万年来记,将金鳞聚齐周天之数,即便有反噬也能慢慢化解。但现在改为在杀局中夺取龙魂气运,便再没了退路。”
“有心算无心,难道五百三十七个道子中,还落不下三百多个?本就有六片金鳞,昨日就死了一百二十七个龙家道子,更别说这里还有三个,再杀二百二十九个龙家道子就够了!”第七明凰略一估算,当即目光不善地看向锁龙大营方向,轻轻`舔`了舔嘴唇。
迦云真微微摇头,语带遗憾,“不会有昨天那么好的机会了,昨日郑景星初战西极,各家不好插手,便是为了南域和西极的关系,此后锁龙寺和红袖香居绝不可能放任龙家道子出现极大的折损。”
第七明凰猛然一怔,旋即满是信心地看向妖师,淡然说道,“我明白云真的意思了,既然鲸吞不了,那便蚕食。”
迦云真抚掌点头,沉沉出声,“是的,琨蛟妖圣今日起就坐镇分锋岭,不再外出,避免暴露金鳞,也避免被因果牵扯,从而落入对面的算计。
其余妖圣尽数前往连云战堡掀起与虚天要塞的大战,以掩饰我等的真实目的。
对战锁龙大营就全权拜托第七明凰了,你和龙家有因果,便是偶尔发狠亲自出手,或是偶尔不顾面皮拿妖王和大妖换几个龙家道子的性命,也不会惹人怀疑。
煌煌日月之光,暗藏诸星微芒,只要将周天之数的金鳞凑齐,将蛟血纯化为龙血,哪怕有其它妖圣折损,都是我们赢了。”
妖师、明凰、蛟圣旁若无人地商量议事,直把龙望台和另一位龙家凝真当作死人一般,说话间,龙望台已然听得睚眦欲裂,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囚笼中。
不过,他不敢。
他不怕死,但若是愤然一死,换来得却是敌人的得意,甚至能靠他的死勾连真龙气运,他委实不甘心。
“麒麟……小……心……小心……”断断续续的话从龙家凝真口中吐出,似是满怀遗憾,似是心有挂牵,一滴混合着血色的泪水从他眼角轻轻滴落。
嗒!
泪水溅落到地上的声音微不可闻,就如龙家凝真在此身陨,无声无息,唯有那幽幽的提醒之声消散在虚空中,似是遗憾没有等到一个回响。
然而这性命换来的,却是金光再度在殿中耀起,化为了蛟圣身上的一片金鳞。
“你想活,还是想死?”迦云真淡淡看着龙望台,眸子中幽幽,没有半分心软与慈悲,唯有算计与冷意。
龙望台浑身筛糠似地瑟瑟抖动,过了几息,他的眸子中似是变得空白一片,缓缓用尽全力站直身子,“我想活着……我要活着看麒麟怎么收拾你们……”
“还是怕死,呵呵!”第七明凰冷冷笑了笑,“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暂时留你一条小命。”
推金山倒玉`柱,龙望台当即跪倒在地,“我想活着,活着就有机会,就有机会看你们怎么死……我跪了,第七明凰,我不要脸了,你呢?”
“狗一样的东西……”第七明凰怒喝出声,灵台中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人的身影,那人也是如此,以最怂的态度,却做着最决绝的事情。
弃了龙血,弃了真情,弃了长生,也弃了她……
迦云真点点头,“好决断,第七明凰既然承诺,我也愿意卖她这个面子,五百三十七个龙家道子,不差你这个蕴气,你可以活,正好见证真龙一脉再度入世。”
下个瞬间,妖师已然消失在殿中,明凰和蛟圣一怔,却是沉默着同时消失了身形。
龙望台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咬了咬嘴唇,嗫嚅着叹了口气,“麒麟……”
此间恨,心裂碎,神通力惭难展眉,岂肯休,放下杀伐憔悴,麒麟既在,此心难灰。
……
“为什么不杀他?”第七明凰有些不解。
龙望台下跪与否,与杀不杀他并无关联,以第七明凰的决意,乃至和龙家的因果,根本不会在乎什么面皮,龙家元神都死在她手上,马上也会有一大批龙家道子死在她手上,区区一个蕴气,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妖师既然主动拦了下来,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琨蛟妖圣倒是猜到几分,不由得微微颔首,心中更是有着一抹感慨,云真谋算极险,却是待人以诚,若要舍弃不会瞒你,若是做得到,更会务求万全。
所以哪怕明知有风险,却依然很多妖族愿意跟着他走,不离不弃。
这里面有风虎,有万妖军的一众妖王,也有他和焚南……
“行百里半九十,甚至倒在最后一步都有可能,既然还有余裕,便先藏一手底牌。
事关琨蛟妖圣的性命,事关反噬蛟属的因果,更事关龙血重返天地的谋划,到了最后,甚至一丝一毫的差距,都会变得如天堑那般难以跨越。
留着这个龙家的蕴气,也是留着一块最后的木板,到了那关键之时,天地难容则我自遮之,因果不渡则我自渡之。
有心算无心,郑景星以为我们要图谋他,其实我们图谋的,是龙家的道子,是龙脉的气运。”
迦云真微微一笑,昂起头颅看向锁龙大营的所在,似是大好局面尽在掌控。
人间多景秀,不止在金玉,不止在山川,更将望眼付天宽,不畏一程寒险,自有云遮风拂面。
第五百六十章 各方战起
虚天要塞和连云战堡宛如两头磨牙吮血的凶兽,在青冥中不停嘶吼咆哮,隔着无悔的生死,宣泄着自己的意志。
浩瀚的雷火,灼目的神光,凛冽的剑气,变幻的真符激荡若潮,浩浩荡荡向着对面冲刷过去,对面滚滚妖云之中,无数大妖和妖王暗伏在内,呼云气,搅妖雾,生幻错,凝陨意,化为巨大的云爪悍然反拍回来。
青冥之中,杀伐无慈悲,自是抛却生死执心如沸,多少有名之人,多少无名之辈于此死战不退。
若纯以杀伐之性来论,妖云其实要略逊诸般神通一筹,无论是雷火还是剑气,又或是佛门的神光……各家天宗都有着自家独到之处,如今既然是渊劫争锋,能放到虚天要塞以供功勋兑换的,都是各宗各姓真正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比如命昙宗,除了压箱底的神魔祭炼法门,每峰至少有两种拿得出手的神通交给了虚天要塞,若是神通太弱导致没人兑换,那才是丢了天宗颜面。
数道玄魄阴华从一座七星阵中同时扬起,瞬间已是无声无息卷向了对面,好似银虹夭矫,冥冥之中似有灵性,无论对面怎么腾挪闪躲,就如附骨之疽,始终都脱不开锁定。
那团妖云旋即爆发出烈烈妖气,决然如冰雪,飘渺如云雾,猛然扩散开来,向着阴华圈了过去,旁边的数团妖云却是不救不援,反而悍然杀向这座七星阵,甚至荡起满天流萤,声势好不骇人。
眼见阴华乍亮,好似匹练似地裹住了妖云,旋即向内一缩一紧,被裹住的妖云瞬间已是消散于无形,但却没有半分妖血洒下。
而此时,其中一朵趁机欺近的妖云,却是瞬间妖气暴涨,一位妖王带着蚀骨侵魂的杀意猛然出现在七星阵边上,嘶哑着声音,张口狰狞道,“既然你们判断有误,合该我开荤!”
妖王合身一扑,已然撞开了七星阵的阵势,三个星位的修士当即被扯得肠穿肚烂,剩下的四个星位救援不及,只能在阵主的拼死掩护下,向后退去。
附近的七星阵赶紧移动过来,填补了阵线上的缺口。妖王不敢有丝毫得意,身形一闪,再度扑回到妖云中,眼见只差一步之遥,却被一道剑气后发先至,深深刺入了妖躯之中。
昂!
妖王发出凄厉的咆哮,仿佛凶兽哀嚎,令人头皮发麻。他扭头向某个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旋即扎入了滚滚妖云,隐没了身形。
神通与血色彼此交织,因果债,春秋殇,蜉蝣草芥在此拿性命蹈火赴汤,留了过往,敬了无常。
在要塞和战堡正正相对的位置,争锋最为狠厉,除了修士摆出的七星阵,还有妖军的云雾幻陨四军,元神、妖圣、神魔天命都在此对峙。不时就有妖圣悍然扑出,纵横往来,显得分外凶残暴虐。三位元神加上三位神魔天命宛若六座上古神山,牢牢镇住奔袭而至的妖圣。
山峰与山峰碰撞的间隙,血潮和妖云彼此对冲,好似针尖对麦芒,一经激荡便撞出激烈火,求生的本能,发狂的战意,不甘的狠戾,夺路的真欲……在这杀伐所在,体现得淋漓尽致。
血潮被杀得倒卷而回,妖云被撞得支离破碎,青冥作纸,是以命为笔作画,是以血为墨挥毫,是轰烈不肯休,是死生任去留。
灼,沉默,血色落,刃光洒脱,杀伐不解渴,自是攻夺颜色,争挣破命征如歌。
峥嵘不辞上霄汉,天地于我低眼,杀中英雄见,风催云寒,见肝胆,不惭,奠。
越来越多的妖云开始配合着妖圣出击,层层叠叠遮蔽了青冥,迎着致命的光华悍然撞了过来,如同一波波的浪潮扑打在坚硬的礁石上,不甘地退去,又无悔地再度撞上。
血潮携裹着无数七星阵倒卷而上,蜿蜒纵横,与青冥和云界交相映辉,令人目弛神摇,不时爆发出轰鸣雷音,显出几分煌煌之意。原本的腥甜之气反倒几乎消弭不见了。
杀伐愈发激烈,甚至有不少妖军以假死之术,缩于残肢之中,向虚天要塞潜伏过来,一旦靠近,便猛然显出真身,亡命似地杀向要塞,企图搅乱人族诸宗的后路。
一位陨性大妖伪装为死物,再度骗过了要塞的阵势探查,在距离虚天要塞不到三百丈的地方现出了真身,好在被巡查的修士及时发现。
轰!
大妖被一柄灵剑斩为齑粉,溅射的妖血却是飘飘洒洒,落到了虚天要塞上,让人不寒而栗。
当日战罢,金倌染摸着君罗铃的小脑袋,语气中有着一丝宠溺,
“罗玲,对面感觉要拼命了,虚天要塞并不一定安全,必要的时候是会舍弃的,你先去锁龙大营,二山也在那里……”
“我是不是让师尊分心了……”君罗铃咬了咬嘴唇,语气中似是有些难受,“没有帮上师尊的忙,还拖了师尊后腿……”
“罗玲本事可大了,谁说帮不上忙的,是不是关二山那小子皮又痒了。”
金曦之主偷偷扫了一眼已然削得小了三分之一的梨,眸子中有着淡淡笑意,“虚天要塞行的可是军法,根据要塞的规定,一旦有大妖突破到内层,凝真以下的修士就要转移锁龙大营,这可不是师尊不要你。”
“真的么?”君罗铃放下手中惨不忍睹的梨儿,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尊。
“是的,要塞确实有这个规定,我之前本想带你先来见识一番,也好让关二山不敢小觑了你。不想妖师攻伐的决心却是如此之烈,足有九位妖圣在连云战堡中,看来是想先在青冥之中打出优势。
所以,你先去锁龙大营,关二山这次是上不来了,你和他多吹吹要塞中的风物,羡慕死他。”
金曦之主淡然笑了笑,神情中却是有些感慨,再次摸了摸女`童的脑袋,“去吧,和二山待在一处,师尊我才放得开手脚。”
“好吧,罗玲明白了。”君罗铃扬起小`脸,露出一个好似小猫咪的微笑,“师尊一定要狠狠地揍对面,连带我和二山的份。”
女`童不自觉地嗫咬着嘴唇,似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伸出了净白的小手,翘`起了小拇指。
“好,拉勾就拉勾,你去帮二山,我来揍妖圣,连你和二山的份……”金倌染轻轻一笑,爽快地答应了,“那对面妖圣可就惨咯,上面有我叱咤风云,纵横青冥,下面有罗玲和二山共助麒麟,还不把对面揍得满地找牙。”
霜枝一般的尾指与那乖巧的小指勾在了一处,“拉了勾,不许变,谁变谁是乌龟王八蛋。”
君罗铃皱了皱小鼻子,冲金倌染做了个鬼脸,顿时转身向着门口小跑而去,几息功夫,已是跑出了大门,留下的,只有沿路点点的湿`润。
石板上,泥土中,晶莹的泪水匆匆落到世间,倔强地想留下点点痕迹,真难。
金曦之主目送自己弟子远去,眸光中似是有着不舍,过了良久,方才喟然一叹。
旋即,金倌染凛然看向连云战堡的方向,冷冷出声,“拉了勾,不想变乌龟的话,就要打三人的份,对面的,给老娘等着……”
……
锁龙大营和分锋妖岭近来不时会有细细的血雨洒下,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端,让人心情愉悦,至少对迦云真来说,就是如此。
天地洒血不是他所愿,但以此为手段达成某些目的,倒也无不可。
第七明凰静静站在他的对面,赤色的战裙漫延垂垂,似浩然炽`热直呈于天地中,生出烈烈莹彩。
“明凰本是耀于天地,却能为了真龙复世委屈求全,云真佩服……”迦云真拱手行了一礼。
第七明凰眸子中无风无浪,似是没有半分波动,轻轻摇头,吐出了天籁仙音,“还是云真谋划得当,才成功瞒过了西极诸宗,让他们以为我妖军想从青冥中突破。”
迦云真喟然一叹,“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事关金鳞化龙,这谋划我也只能瞒着各位妖圣,事后少不得要诚意请罪。至于云雾幻陨四部妖军,云部已然损失一成,雾部损失两成,幻部是一成,陨部最是惨烈,折损已然有四分之一,我想代他们向凤廷求功。”
第七明凰沉默了几息,旋即淡然点头,“可以,若是真龙成功复世,有功之妖可以转生龙脉,由我亲自主持。”
“谢过第七明凰,如此,总算是有了交代。”迦云真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笑着颔首。
第七明凰侧着头,奇怪地看着妖师,等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我妖廷也亏得出了你这个御心之主,你这等手段,我明知有用,却是根本学不来。”
“明凰过奖了。”迦云真口中谦虚,神情上却是坦然受之,没有得意之色,也没有傲然之意,就如那天边之云,卷舒自然,也如分锋岭上空浩瀚的妖云,不知藏有多少玄秘杀机。
这是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要瞒下金鳞化龙的秘密,又要无声无息落陷周天之数的龙家道子,迦云真每日详细计算着,分锋岭和锁龙大营的斗法争胜。
既不能杀得太狠,也不能毫无所得,甚至要故意送出妖军让龙家道子得手,再通过追击等手段,留下几个龙家之人……
为了不引起金玉麒麟的怀疑,有时候哪怕得手,都要故意让人族诸宗抢回去,以免被看出妖军在针对龙家道子。
若是机会实在诱人,则是由两位妖圣配合着第七明凰出手,牵扯住对面两位元神和金玉麒麟,明凰似是囿于因果,恨恨将落入陷阱的龙家子弟收去性命。
如此一来,以大量妖军换取对面龙家子弟性命,并没有引起对面的警惕,只当是正常战阵斗法消耗了。
虽然顺遂,可惜,就是太过消耗心力,日夜不休计算着每一分每一毫的得失,生怕会打草惊蛇,即便是天妖之身,迦云真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似是察觉妖师心神大耗,第七明凰微眯着眼睛,关切地开口,“云真,也不需要计算得如此精密,哪怕稍微拖延一些时候,只要没有被对面察觉,胜机终归是在我们这边。”
听到明凰如此说来,迦云真不由得摇摇头,眸光凛凛,“随着龙家子弟越来越少,暴露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大,即便对面猜不到金鳞化龙的计划,也必然将龙家子弟护持起来,甚至反过来以龙家子弟来试探我们。
眼下计算得越精确,越能隐瞒得久些,难得我不用躲在幕后看戏,自然要全力以赴,也幸亏有明凰和龙家的因果来做遮掩,倒是又腾挪出不少余地。”
“好说,龙家欠我的,本就该还我。”第七明凰淡然颔首,神色中一片理所当然。
“明凰可愿应承我一件事。”迦云真沉沉叹了口气,猛然抬起头来,眸子中多出一抹郑重。
第七明凰不由得一怔,她很少看到这御心妖师如此正色出声,便是面对再大的困难,此子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好似当年龙宫被破,真龙尽陨后,正是他第一个提出了化蛟为龙的计划。
“云真请说……”
迦云真笑了笑,向着锁龙大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似是穿过了锁龙大营,穿过了白玉京,落向了命昙宗的方向,
“默舒还没出现,即便他如今是命昙宗宗主,却从不是愿意躲在后面的人,恰恰相反,我知道他性子执拗,却是更愿意直面杀伐。
他一定也在谋划着什么,只是线索太少了,我猜不出来。”
第七明凰悚然一惊,这些天狩猎龙家子弟,连云战堡也是压得虚天要塞隐隐落在了下风,倒是把西极那条不叫唤光咬人的恶狗给忘了。
迦云真淡淡笑了笑,神情中多出一抹疲惫,“西极天的七脉天魔,我联系上了……”
勾连了天魔?明明在说命昙宗刑天之主,怎么又说到天魔了?第七明凰不动声色的看了妖师一眼,却是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迦云真指了指锁龙大营,“这是一记后手,既然与默舒对敌,任何可能的力量我都不想放过,好在七脉天魔也知道厉害,算算时间,正好在今日发动,玄痕剑宗、化龙海府,还有中原来的碎梦楼,怕是要被打得措手不及。
天魔和妖廷两边夹击,无论是气数还是因果,更加扑朔迷离,这样才好掩护金鳞化龙的计划。”
第七明凰妙`目微眯,轻轻抚掌而笑,“云真厉害啊,不声不响做成这等大事,其实你此事无需瞒我的,我不是那些老古板,人妖联手封印天子都是二次渊劫的旧事了,如今是三次渊劫,我自然明白谁才是妖族第一大敌,联手天魔根本不算什么。”
哪知明凰的称赞只是引得对面一阵苦笑,却见妖师神色依旧凝重。
“光是天魔共击西极也还不够,我在默舒身上吃了太多的亏,甚至连化鸿都……”
妖师猛然一窒,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请明凰答应我一件事。”
迦云真咬了咬嘴唇,神情中带上了一丝狰狞,“若是琨蛟妖圣化龙不成,请明凰亲自先行带我离开。”
“你觉得我会输给姜默舒?”第七明凰猛然睁开了凤目,眸子中已然有着隐隐火意。
她灵心通慧,已然听出来了,对面不是怕死,也不是想跑,而是想让她亲自带他离开。
为什么要走?而且要走得如此狼狈!
他怕了!令明凰万万没想到的是,妖师居然怕了,更可气的是,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身为第七明凰的自己会输!
“金鳞化龙不成,琨蛟妖圣会死,蛟属也会被牵连,但这条路没有断!
没有蛟属,还有鲤妖,还有蛇妖……只要血脉中混有龙血,都有机会成就真龙,只是蛟属一脉机会最大。
明凰在,这真龙一脉就绝不了,我在,妖廷就只会败在一时,终会有赢过来的机会。”
妖师满脸苦涩,却还是痛陈厉害,“我不希望金鳞化龙出现波折,但若是情况不对,请明凰不要做意气之争。”
第七明凰静静看着妖师,对面也是丝毫不退地看向她,眸子中的坚韧灼灼若火,坚硬似钢。
良久,第七明凰长长叹了口气,慨然点头开口,
“好!,我答应你,若是化龙失败,我第一时间离开……”
第五百六十一章 神魔入世
神魔洞中不见天光,抬眼只有一片光洁的石壁,在这里,似乎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有沉静于此束缚风霜,有纯心于此絮絮对答,无声无息间,企那一念如莲如华,化幻成真。
什么是神魔?姜默舒曾无数次地问自己,哪怕刑天、共工已然出世,他依然时不时会如此叩问自家的内心。
铮铮凝眸冷天地,苍茫合眼思婆娑,每一次问心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似是风吹鸿过了无痕迹,却有着杀红的眼,于血色中愈见清澈明湛。
既然漫步天地一行,刀天血海也休停,且放长歌与那人道听。
儒雅道子猛然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沉默数息旋即喟然一叹,既然神通显世,若不能凝真破妄,那又有什么意趣,这世间的路终是又宽了几分,痛快!
他的眸光似穿透了厚厚的石壁,越过了命昙宗的山门,越过了已然化碧的广袤瀚海,越过了愈发雄奇的白玉京,落向了那烈烈厮杀的所在。
掀一场杀伐波澜,演一场死生欺瞒,彼此俱是以命作剑,所幸不算行迟到晚。
姜默舒缓缓向神魔洞外走去,神情中尽是沉稳和凛然。道子的衣衫拂动间,似是搅乱了洞中的动静平衡,让沉沉的死寂中多出一抹生息,恍如沉坠的天地中,有人纵身向人间赴一阙,搅起一池春意和宕跌,似有皎洁。
“默舒,你出关了?”白骨峰主的眸子中绽放出一抹惊喜,似那暖阳轻轻打在俏`丽的玉容上,唤醒了那一片深藏在眸中的柔情。
“姜君,却是辛苦了,想来是一切顺遂。”罗织盈盈一笑,亮丽得难以直视,出语似水润珠圆,也如天籁清音,缱倦得把那相思轻轻和。
姜默舒点点头,主动上前一步,牵起两人的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若不是你们为我护持,我怕是难以安心闭关,如今神魔构型已成,两位都是有大功的,我私下来打赏。”
郑予晴轻轻`咬了咬嘴唇,白了妙人儿一眼,那略微加重的“私下”两个字,却是大有深意妙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罗织微眯着凤目,轻轻呼出兰息,得姜默舒亲口承认,她心里悬着的千钧巨石终是落了地。
这妙人儿说要炼一尊专破真凤的神魔,她本是有些怀疑的,纵然这天地中,诸性相生相克,但无论是元神掌韵,又或是天子魔妙,从不曾听说有专克真凤血脉的道韵,真龙真凤的血脉为妖族最尊,就如那日月之性,只有它克人,谁能克它?
但自家这妙人儿从无虚言,她也忐忑地期待着,也许他真的做得到,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做成了!
看着对面眸中含笑的道子,她不由得有些痴了,哪怕倾尽世间所有辞藻也难描绘她眼下的心情,似是说不出话,罗织反而瞬间平静下来,向前行了一步,轻轻将螓首靠在了一处安心的所在。
“哼!”似是不服气,出声的那人哼了一声,却是抢到了另一处所在,动作轻柔优雅,眸子中自有深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自有深云浅,映了爱恨人间。
“通知下去,全宗戒严十日,无论来往人等,又或是光讯传信,一律许进不许出,若有违背者当即拿下,若有反抗,杀之无妨。”
姜默舒的眸光中生出凛凛之意,似那心火尽情盛放狠烧,似那小心付与杀伐轻笑,仿佛天地尽在手握,千劫万患有他横刀。
白骨之主和阴华之主领命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扬起的裙裾不杀骄傲,却要与这逍遥杀伐的妙人儿应照。
姜默舒踏空而行,不急不缓,不带半分烟火气,向着争锋台行去。
命昙宗主的形貌别说在命昙宗内,便是出了宗门,出了西极,大抵也是会被人一眼认出,姜默舒这般浩浩荡荡经天而行,命昙宗所有修士当即看了个清清楚楚,下方已是隐隐有着欢呼之声。
刑天峰一众修士顿时满脸发光,白骨峰的众人也是余有荣焉,秘魔、傀影、尸佛、黄泉的修士是心服口服,唯有万鬼峰的修士生出幽幽叹息。
无论如何来看,姜默舒成为命昙宗主实质名归,这是作不得假的,便是鬼母神通强横,终是慢了一步,错失一着。
不过眼下,命昙宗的一众修士都有着深深的疑问,自家宗主向来低调,不是招摇的性子,今日施施然踏空而行,却是和往日里有些不同。
猛然间,有那聪慧的修士似是想到什么,不由得瞬间瞪圆了双眼,小心看了看自家宗主前进的方向,又多了一分肯定。
“不会吧……”万鬼峰的一名凝真不禁道体颤栗,嘴唇已然有些哆嗦,眸子中再无半分不驯。
“师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宗主好像是往争锋台去的……”那万鬼峰修士语气中多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一声宗主喊得已然极是顺口。
旁边几个修士的动作猛然一滞,猛地扭过头去,看向半空中龖龖而行的命昙宗主。
争锋台是各峰弟子杀伐所在,若是因果实在消解不开,可以上台分出高下生死,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此处却有另一个作用,更广为人所称叹,
命昙宗若有神魔出世,多半会选在此处。
难道宗主第三尊后天神魔会在今日出世?一众修士的眸子中顿时生出惊喜,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扯起遁光,贴地向着争锋台抢了过去。
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命昙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动了,始为涟漪,再化波纹,继成骇浪,最终变为了狂喜之潮,却被牢牢拦在了山门之内,半分也没有露到外面。
两道灵讯撞破了万鬼峰上的黑云,宛若疾电雷霆似地落到伏宇初和谢厉军的面前。
待看过其中的内容,命昙宗大长老和万鬼峰主的脸色就跟打翻了染坊似的,五色轮转,变化不休,难掩心头精彩。
难言的尴尬和死寂顿时笼罩了整个峰顶,说不得,不好说,眉间快意堪酒浇,寂寥似有残阳照。
稳住,万万不能被对面看出自家的得意!万鬼峰主的表情已然扭曲得有些狰狞,利齿一错,唇角已然被他咬破,流下了一缕血红。
不能笑,一定不能笑出来,否则万鬼峰必然离心离德,那自己岂不是命昙宗的罪人?!伏宇初额上的青筋不住跳动,脸上的表情更是绷得紧紧的,深吸了好几口气。
居然这么快便祭炼出第三尊后天神魔,自己弟子果然了得,师尊实在是高兴,万鬼峰主飞快扫了一眼争锋台的方向,恨不得仰天长啸,可惜,此处却还有个外人,不得恣意。
伏宇初看着谢厉军狰狞扭曲的表情,不由得喟然一叹,果然,心魔已生,执念已成,自己的判断当真没有错,还好有自己在此镇住他,否则还不知这谢厉军会掀起多少惊涛骇浪。
可惜,默舒第三尊神魔降世,自己却是没有办法亲自到场见证,实在有些遗憾。
“我想去争锋台看看……”
落入耳中的幽幽话语,甚至让伏宇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凝眼看去,却是万鬼峰主已然恢复平静的面容。
“你要去争锋台?”伏宇初眸子一凝,语气显得有些古怪。
谢厉军顿时勃然大怒,恨恨出声,“怎么,我身为命昙宗一峰之主,后天神魔出世,我还不能现场见证?”
伏宇初神情中不禁多出一些紧张,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谢厉军去争锋台,别说谢厉军作为一峰之主,便是宗里的蕴气和凝真都有资格前往争锋台观瞻神魔出世。
但谢厉军不一样,他是玉诡的师尊,更是心有不甘,万一……
沉思几息,伏宇初淡淡一笑,“后天神魔出世,岂有不见识的道理,你我同去,眼下虚天要塞和锁龙大营两处,俱是和妖军打得难分难解,多一尊后天神魔多少也能有益战局。”
意有所指的话,换来的却是万鬼峰主的冷冷嘲笑,伏宇初却是不以为意,侧着身子做了个虚引的动作。
两道遁光并肩而起,似是急不可待地向着争锋台的方位破空而去。
……
争锋台上,儒雅道子静静悬空,天光若水,洗他肉`身,也净他心魂,立得潮头掀大浪,杀得天地染血苍凉,这天地既然来了,岂能白来,自是要织圆一出弥天大谎,放眼一个杀伐琳琅。
天色近晚,淡淡红霞拢在日轮身边,投下了淡淡红光,似是为儒雅道子披了一身红衣,如那血色波澜,如那大婚天地。
天风萧萧,一抹残阳,杀韵磊落浩荡,执剑道子血满裳。
争锋台四周近乎寂静,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等待着……
倏地,似是心有灵犀,一株玉色昙出现在儒雅道子的头顶,似金盛放,似银蕊舒展,点点星屑飘飘扬扬洒下,化为极致瑰丽的幻梦之景。
命有曲折,昙有幻落,慨然来入局,含笑且入座,清风权作陪客。
执刃为我,强求不舍,不肯拜神佛,神魔敬因果,舍生但求心阔。
姜默舒淡淡一笑,这就是我的神魔,以此敬天地,以此显神通,以此行杀伐,以此意铮铮。
玉龙怒目圆睁,似生而有遗憾,似死有不甘心,片片真鳞流光溢彩,隐隐龙吟悠然飘荡于争锋台上,似是诅咒,似是叹息……
一顶凤冠霞帔却是呈在玉龙爪间,无数伤恨离病之韵在其中蜿蜒流转,稍一注目,便有绞心之痛。
巨大的魔心分为清浊之色,依旧在澎湃跳动,而在魔心之下,却是有着一座祭坛,正盈盈发光,绚丽的琼不时幻生而出,又化为清泪洒下。
微缩的鬼界中死寂森森,似是有无数怨鬼恶魂暗藏其间,不得解脱。
一团明煌光华不住变化,有那炊烟袅袅,有那血战不退,有那寒窗故知反复念之,有那仇人知己梦中见之……诸般偏执诸般坚持,呈于光影故事。
姜默舒笑了笑,自己既然要针对妖族,炼制神魔只能多费周折,后羿炼制艰难不仅在神魔自身,更在那射阳弓和落日箭。
不过一旦后羿神魔出世,那真凤一脉不会比鹌鹑强上多少,有心算无心,神魔出世先把第七明凰烤来淡淡嘴。
无畏无惧的蛮荒气息骤然出现在争锋台上,一尊神魔逐渐从姜默舒头顶升起,现身的一刹那,天边的大日猛然一暗,似是坠入了万马齐喑的夜。
丝丝星光从三界处垂下,在神魔头顶之上绘出两个玄奥的符文,正是“命昙”二字。
六件神魔素材缓缓化为流光,尽数灌注到神魔身上,人魔之性为弓,灵妖之性为箭,玉龙凝生魔躯,鬼性逆化生气,人心执怪赋予真灵……应了神魔之韵,成就神魔之形,顺了道子之心,全了杀伐之念。
隐隐约约的宏音开始回荡在虚空之中,初时如那一丝涟漪,却是逐渐变得浩瀚和澎湃,细细听去,似是万妖凄厉哭号,似是万鬼诚心拜服。
争锋台上,神魔的幻影却是愈发真实,似是从虚幻中走出,要落到这天地之中,以烈烈杀威来好生放肆。
一柄红色的弓,十支白色的箭,正稳稳悬在神魔身前,似是心生恐惧一般,大日恰在这时隐去了最后的光辉,天地似乎陷入了一片昏暗。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若是以前,这么逆天的神魔,命昙三界想将之定在天地,当是力有不逮,不过自从有了神魔真言的法门,倒是要轻松不少。
姜默舒挺直了脊背,就仿佛一柄剑,插在天地中,割昏晓,洗天地。
“除天之光害,恤地之百艰,杀得妖穷,为人道敬,为鬼神宗……
后羿,敬请来此杀妖!”
话间刚落,命昙二字凝为实质,映出了神魔的身形,流光一闪,已然凝出了一位,魁梧雄壮、外貌英伟的猛汉,却见他淡然地拿起了身前的红弓,再抓起十支白箭。
姜默舒点点头,如此,世间当再无真凤。
下个瞬间,命昙宗争锋台的四周,爆发出冲霄一般的欢呼声。
第五百六十二章 顾全大局
目睹神魔出世的,不仅有命昙宗本宗的修士,还有一应来访的各宗修士,其中不乏有那十万火急的。
后羿出世,姜默舒心神耗费巨大,加上还需熟悉后羿神魔御使的法门,也要等上一日,以便让虚影小人喘过气来。
于是他便没有理会宗内修士狂热如潮的情绪,反而回到神魔大殿中,斩去了诸多杂念,静静等待天明。
煌煌大日还需要几个时辰才会从天边探出脑袋,姜默舒奇怪地抬起眉眼,伴着沉沉夜色而来的,却是罗织急匆匆的脚步。
便是相处了这么久,姜默舒也极少见到这心细如发的女修,神情如此这般凝重。
罗织凤目微紧,玉颜煞白,似梨雪纷纷,又仿佛带着一抹化不开的烟雨愁,还未走到近前,儒雅道子倒是率先开口了,“不用急,便是锁龙大营陷落,也不是无法可想,后羿既然顺利出世,我命昙宗便又多了一张底牌,天塌不了。”
虚天要塞除了有三位神魔天命,还有血海魔宗、玄兵劫宗、红袖香居各有一位元神驻守,姜默舒绝不相信对面妖军能够轻易打破要塞的防御,再说了,实在打不过,虚天要塞还可撞破虚天遁走,便是撤到白玉京也不算什么大事。
倒是锁龙大营的军备要弱上几分,只有锁龙觉僧和红袖香居的袖乾仙尊在其中驻守,便是加上第二元神和龙家子弟,战力上也有些捉襟见肘,若是妖军不计代价,倒也可以将之打破。
不过第二元神还未曾映心过来催促,想来当是还顶得住。
“默舒,不是锁龙大营和虚天要塞的消息。”罗织幽幽一叹,虽然命昙宗各位神魔之主早有预料,但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却依然让人有些紧张,“是西极天的七脉天魔趁机发动了,来求援的金丹刚到宗门,玄痕剑宗伤凰仙尊陨落,化龙海府的镇宗之宝真鳞幻符海,已被各位天子联手击破,碎梦楼的两位元神被重伤了一位。
妖廷和天魔联手,共击西极,我们推演中,这种最坏的情况已然发生了。”
姜默舒眉头一挑,怎么会这么巧,是西极天的七脉天魔太会找机会,还是说这其中有着某人的手脚。
不过渊劫之中,为了夺下生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倒是无可厚非,若是可以,姜默舒也不介意与迦云真联手,反正大不了事后翻脸就是,对面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思。
“三宗求援的金丹就在外面,涉及天宗因果,也关乎争战妖廷与天魔的大局,这事我不敢擅专,还得是默舒你来拿主意。”罗织素手抚胸,深吸了几口气,似在平复激荡的心绪。
姜默舒幽幽叹了口气,当年玄痕剑宗何等咄咄逼人,如今却是要登门求救,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莫欺少年穷啊。
“让他们进来吧,我也想当面问问,三宗加起来八位元神,还有两宗都有镇宗灵宝,怎么就被那七脉天魔给打破了。”
儒雅道子心中反复盘算着,眉眼深凝,如冰封雪冷,隐在妖军中的那人,纵横联合间心深不得猜,谋夺狠意偏就让人看不明白。
论善谋善断,言善取善予,姜默舒从不认为自己能胜过对方,好在有一桩弥天大谎遮了因果,所行之道既窄又险,方才稍占上风。
罗织当即点点头,不过俏`丽的眉眼中却多出一抹深深的担忧,局势剧变下一个不慎,若是落入妖师的谋划,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过了几息,三位金丹跟着罗织进到了神魔大殿,三人的面容上都显得神色疲惫,这对金丹天人来说,算得上极为罕见,几乎是经历过油尽灯枯,方才会如此难以恢复。
不过三位金丹看到姜默舒之后,却是眸子中升起一抹希翼的光辉,似是忘记了心神和道体的疲惫。
“见过姜宗主,命昙宗又添一后天神魔,实在可喜可贺……”带头的金丹努力克制着神色中的惶急,语速飞快地说出了恭喜的话。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们如此着急的赶来,玄碎海防线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姜默舒抬手止住了对面的话,
三位金丹对视一眼,左边那位却是惨然一笑,咬了咬牙,猛然往地上一跪,嘶哑着声音开口道,“姜宗主,还请看在同为西极诸宗的份上,一施援手!”
另外两个金丹幽幽叹了口气,也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到了地上。
姜默舒和罗织顿时一惊,眼中皆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情况已是危急到这等地步了么?
儒雅道子没有上前扶起三位金丹,反而正色开口,“我知道三位很是急迫,但我这人最不喜人跪,若是可以,站起说话,先说说玄碎海那边到底出了何等变故,详细说来……”
三位金丹苦笑一声,面带愧色,不过也只能无奈地站直身子,一人主言,两人补充,慢慢让姜默舒知道了此番变故的始末。
七脉天魔一直都是小规模试探,所以玄剑、碎碧、乱海三城只有三位元神主持,其它便是轮值的道子和金丹,数量倒也不多,因为三城可以相互支援,后面更有宗门可调派人手。
天魔忽然暴起发难,以莫名的手段隔断了三城之间的阵势勾连,又隔断了三城与后方宗门的感应,接着便在魔潮遮蔽下,集中全力打破了玄剑城,伤凰仙尊正是因此陨落。
等到此时,碎碧和乱海两城才堪堪反应过来,天魔的打算是逐个击破,玄岳仙尊撑起真鳞幻符海,却也挡不住诸脉天子以魔妙轮番消磨,万般无法下,只能在真鳞幻符海中留下假身,选择了直接遁走。
碎梦楼的昌凌仙尊,却是被堵在了碎碧城中脱身不得,好在玄岳仙尊脱身后发出灵讯,三家天宗的元神才及时杀到碎碧城,救下了险些身死道消的昌凌仙尊,虽然被魔妙重伤道体,但好歹没有陨落。
眼下,玄碎海整个防线已然支离破碎,只有碎碧城还勉强保留着部分阵势,却也仅是聊胜于无。元神战力方面更是难堪,驻守元神一死一伤。
能动用的元神战力,玄痕剑宗三位,化龙海府有两位,碎梦楼的昌凌仙尊重伤已退回宗门,只有一位元神战力,六位元神勉强和魔潮中的七脉天子对峙,已然渐渐落到了下风。
一旦被西极天的诸脉天魔冲破碎碧城,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应该知道,虚天要塞和锁龙大营也在大战,以你等来判断,碎碧城那处还可支撑多久。”姜默舒深深吸了口气,凝着眉眼沉沉出声,语气温润,仿佛清泉流倾,似要轻抚殿中焦灼的气氛。
姜默舒的话却如一记雷霆打在三位金丹的耳中,战报三日一发,会通报各家天宗,他们身为金丹怎会不知,五家天宗与戾煞妖军天地交击的惨烈。
不过眼下,元神战力还有余裕的,西极仅有命昙宗一家,只要刑天之主愿意前去支援玄碎海防线,至少能维持住局面不向更坏的方向滑落。
其中一位金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了口,“刑天之主,事有轻重缓急,便是虚天要塞和锁龙大营战事不顺,终还有白玉京可作抵挡。而玄碎海那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一旦被天魔破开防线,天宗尚还可撑开护宗大阵,其它地方必然是生灵涂炭。
还请刑天之主顾全大局!”
生灵涂炭?姜默舒坦然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你还是没回答我,支撑不了多久?那到底是多久?给我个准数!”
三位金丹面面相觑,刹那间,三双眼睛激烈地交流着,无声却也激荡。
姜默舒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去管三位金丹那无声的交流,只是心中默默盘算,既然太过巧合,那就一定不是巧合,这后面必然有着迦云真的影子。
也不知是借天魔入侵拦着自己去妖军一线,还是借天子的手遮拦妖军的计划,又或是两者皆有……
猜不到,就不需要猜了,大不了你谋算你的计划,我杀伐我的目标,看看到最后是谁损失更大……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三位金丹似是达成了一致,其中一位金丹踏前一步,拱手说道,“天魔发动得太快,三宗准备不足,最多再撑十五天左右,碎碧城的阵势应该就会被磨灭,一旦缺了阵势掩护,六位元神风险极大,若是不退,怕就退不走了。
到了那时,玄碎海防线洞`开,西极天的各脉天魔便能长`驱`直`入,肆虐西极的腹地。”
“唔……”姜默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过心头倒是长长舒了口气,眸子中也多出一分淡定,若是两三日天魔就会破袭而来,他倒是不敢轻忽,十五日的话倒也够了。
“正好我宗下了戒严令,许进不许出,既然如此,就麻烦三位等我几日,我处理点小事,待事成后立刻前去救援玄碎海防线。”姜默舒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似是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后羿神魔出世,第一击犹为关键,若是此时去对阵天子,却是浪费了大好机会,一旦后羿的形象现于世人之前,以迦云真的缜密心思,怕是会想到执弓持箭的神魔针对的是谁。
三位金丹闻言一怔,其中一位咬了咬牙,还是坚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几日?”
姜默舒想了想,不慌不忙地开口了,“要想击败戾煞妖军,或是让妖师知难而退,三五日怕是不够的,我估计怎么也得要多上几天,就八天吧,加上往返算十天!
十天后我亲去玄碎海防线,见识一下西极天的各脉天子。”
三位金丹顿时呆住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刑天之主所说的小事是击败戾煞妖军?!还是十日以内?!
姜默舒不待三人回过神来,向罗织使了个眼色,“三位远来辛苦,且去休息并养好道体,一应灵材我命昙宗皆可提供!”
三位金丹咧了咧嘴唇,却是说不出话来,刑天之主的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妖师迦云真掀起大战,岂会轻易放手,便是刑天之主杀到虚天要塞,对面也必有应对手段。
十天打败戾煞妖军?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怕是徒惹人笑!但说这话的是刑天之主,三位天宗金丹倒是有些不好确定了,只能一脸狐疑地跟着罗织离去。
……
“还差多少龙家道子?”第七明凰猛然睁开眼睛,静静看向妖师,神情中有着希翼和紧张。
“真龙有三百六十五片金鳞,这些日子辛苦计算,已有三百五十位龙家道子陨落,有的是意外身死,有的是杀伐陨落,有的是重伤不治,也有的是与我妖军以命换命……”
迦云真抚着下巴,淡淡笑了笑,“好在,我妖军损失更大,倒是始终没有引起对面的怀疑。”
明凰顿时舒了口气,眸子中甚是感慨,语气变得轻柔舒缓,“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云真了,耗神谋算,诸般小心,才有了这等结果。
不仅连两位元神,甚至连金玉麒麟也瞒过去了,实在不易。”
迦云真这些日子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妖师小心翼翼地算计着一切,哪怕龙家道子折损得有些厉害,一切却仿佛宛若天成,便是她为执刀之人,也看不出丝毫破绽,更不要说对面了。
“是啊,云真辛苦,明凰也辛苦,却是我坐享其成,说来实在有些惭愧!”琨蛟妖圣打趣着说道,他在殿中盘膝而坐,周身玄黑的鳞片已然大多变为了流光灼灼的金色。
他也没想到金鳞化龙能如此顺遂,仅差十五位龙家道子,不,仅差十四位龙家道子,便能纯化自身血脉,逆蛟为龙。
甚至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离化龙成功,已然仅有一步之遥。
没想到成圣都不能弥补的遗憾,却是即将心想事成。
“好消息是,最多三日,再陷落十四位龙家道子,便能真龙返世。”
迦云真轻轻倒上两杯酒,一杯交到琨蛟妖圣手里,一杯则是放到第七明凰身前,他自己则是端起了一盏苦茶。
“那坏消息呢?”第七明凰凤目一凝,越是到了关键之处,越要小心谨慎。
便是蛟圣也正色看向妖师,静待他说出下一步的安排。
迦云真轻笑了一声,笑容中愈发有着胸有成竹,“没有坏消息,相反,还有另一个好消息,被天魔突袭的三宗,已然派出金丹前往命昙宗求援,天魔威胁下,玄碎海防线崩溃在即,默舒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不会忍心生灵涂炭……
而此处的争战,至少没有败坏到让他警惕的地步。”
第七明凰和琨蛟妖圣顿时一喜,当即同时举杯。
妖师悠悠一笑,举起了手中的苦茶,哪怕苦得舌根发紧,眼下却是让人满怀期待,“且为刑天之主的顾全大局饮胜,也预祝三日后,金鳞化真龙,天地为之惊!”
两杯醇酒,一盏苦茶,轻轻碰在一处,荡漾出如释重负的欣喜。
第五百六十三章 窥破胜机
长风万里心有缠,怒掷两间杀一番,回头似梦人长绝,落盏清冷春几千。
漫空雷霆和凤炎纠缠不休,紫色雷光和灼灼炎意涌到一处,好似那两股激荡洋流猛然碰撞不休,一边欲要求个顺意,一边想续天地真血。
于这渊劫中起了因果怨,于这因果中上了生死桥,于这独桥中应了彼此算,于这算计中赴了惊鸿宴。
有道子踏空而行,桀骜的雷霆在他面前似是变得温顺听话,缓缓散到了两边,烈烈天风吹拂着他雪白的大氅,金玉一般的面容却似灿若朝光,萧萧肃肃间,自有温风静柳的淡然。
金玉麒麟静静看看对面,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似那朗月入怀,如那玉盘映光。
“第七明凰,这些日子,你杀了我龙家不少道子,可想过会有因果。”郑景星声如掷城,激荡天地两间,仿佛煌煌的雷霆之声,也似那烈烈鼓角齐鸣。
“笑话,不过是脱血化人的伪龙,难道我杀不得?有龙魂道誓在,龙家子子孙孙的生死不过是我一念之间。”第七明凰的凤目中似有凝霜冻雪,凛凛生寒。
她的目光落向对面,便是骄傲如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金玉麒麟实在有些难缠,每有雷霆神通击出,他的那一头青丝总会有几缕化为雪白,这是以阳寿换取的杀伐凌厉,这是道心至坚蜿蜒出的恣意与决绝。
明凰檀口出言丝毫不让,不过心头却也是幽然一叹,若是有人不怕死,总是能说话,总是能做事。
“龙家先祖若是知道他立下的龙魂道誓被明凰用在此处,却是不知该作何感想,是惜恨曾有的在意,又或是叹息流年如水,浣去了那倾心的女子,甚至……”
郑景星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似是有着遗憾,面容上云淡风清,却说出了近乎残酷的现实,当是分外的刺眼。
一语落入灵台,就如一柄锋利至极的灵剑,刺开了鲜血淋漓的旧伤,第七明凰原本高傲的灵秀身姿,不由得微微一颤,那抹红得耀眼的战裙上荡起微微的波澜。
“郑景星,你已经绝了道途,眼下更是拿性命来发动神通,便是阳寿也要折损不少!短命无路的你,根本就不懂!
不懂那长生道侣之乐,不懂那并肩天地之美,不懂那日月之下,共唱相和的妙韵……
你什么都不懂!”
第七明凰仙颜冰冷,眸子中却似要喷出火来,仿佛从贝齿银牙的狠错中,一字一句磨砺而出。
眼前这麒麟如何能懂?如何会懂?
君兮赠我明珠意,游青冥兮以歌和,一舞倾城入君眼,独留独我自消磨。
万般柔情,一腔温柔,却是在沉默中溅射开来,化为锋利而无情的万箭,将自己穿心而过。
第七明凰眼中那宛若冰刀霜剑的杀意,有着森森恶寒,仿佛眼前的麒麟道子已是死人。
郑景星怡然无惧,只是目有深意地看了第七明凰一眼,也不反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想说的话,“甚至龙家先祖怕是要道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龙凤终无恋。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轰!
烈烈煌煌的凤炎,带着灼魂的火韵,带着滔天的杀意,倾天一般砸了过来,无数流火相碰撞击,发出暴虐的声音,好似舔`舐锋芒,又如炙烤血水,恐怖至极。
“郑景星,我要你死!”
第七明凰的鬓边生出数枚凤羽,通体炎韵冲霄而起,似是无明捂了此时灵心,似是无明误了旧日真情,似是无明侮了梦中常客,似是无明无了痴恨飘零。
这是枯萎春秋中,生了千根的恨,划破掌心的纹,难言输赢的真。
金玉麒麟却是幽幽一叹,慨然说道“若有可能,我也想杀了明凰,替龙家了结这段因果。”
“嗒”
弹指倏地打响,漫天的雷霆仿佛被赋予灵性,就如那听到号令的军士,但求峥嵘不求老死,瞬间化为卷地席天的碎琼,流光处,痴疯里,要祸害凤尾一蓬。
惨烈的厮杀顿时出现在天地中,激荡起层层雷与火的波涛,雷光煌煌,炎韵灼灼,直如风雨不透的萤火大潮,掀起了狂风骤雨。
便是元神与妖圣的斗法争锋,都丝毫不能夺去此处烈烈杀伐的光辉,让一众观战的修士唏嘘不已。
无论锁龙大营还是分锋妖岭,都有人紧张地注视着麒麟和真凤。
君罗玲小心翼翼地拉着俊俏童子的袖角,眸子似是不知该放在哪里,只能在天边斗法和身前二山之间不住徘徊。
“二山,金玉麒麟能打赢么?”
“那只真凤怎么可能打得过父……负天下之望的麒麟,虽说凤炎确实强得不像话,火韵已是纯粹到了极致,不愧是天地中至纯至真的几种道韵之一!
不过麒麟一定没问题的,雷霆虽然压不过对面,但也并没有显露出颓势!”关二山狠狠在栏杆上拍了拍,兀自顽固地开口,不过眸子中的紧张和紧绷的小`脸却似说着不同的真`相。
“真的嘛,那可真是太好了!”君罗玲的脸上顿时荡漾起童真的笑容,赶紧抬起头,她的眸子中映出了雷火相击的绚烂,好似无数璀璨的烟,轻扬飞舞似在从空中飘洒下来。
似是想到什么,君罗玲用力扬了扬小拳头,似是为谁鼓气一般,“麒麟,你人这么好,一定打得过对面那丑鸟的!”
“是啊,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关二山的嘴唇不由得嗫嚅了两下,视线丝毫不敢离开远方那斗法之处。
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关二山,你清醒点!快点想!俊俏童子死死咬着嘴唇,眉头已然紧紧皱到了一处。
君罗玲比较好骗,或者说锁龙大营中能看出那麒麟和真凤斗法胜机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眼下,父亲的确没有落到下风,不过代价呢,关二山已然有些簌簌发抖,哪怕不运起魔妙,他都能看到郑景星的一头青丝,正在一缕缕地变白、
束带所系,已是有半数变得苍白,想来,定然和自己眼下的脸色一般无二。
麒麟在拼命,父亲在拿性命来还因果,关二山,你就这么看着?!你曾习九脉魔妙,眼下仍有三脉魔妙在身,你还是阎罗天命!
胜机究竟在哪里?赶快想!
关二山凝着眉眼,飞快地扫过这方天地中的一切,分析着所有的可能,秘藏一脉的魔妙告诉他,因果流转之处,必然会有胜机隐藏,缺的仅仅是寻找的目光。
照见大千因果,妙夺一点胜机!哪怕是第七明凰,也一定会有破绽。
俊俏童子按住灵台中的心急如焚,细细观察着青冥之下一切物事,止不住的疲惫已然涌上了心头,没有办法,隐在袖中的小手,顿时被指甲刺破了掌心……
……
“终是要功成了。”
迦云真昂首笑着,似乎有着很久的日子,他没有如此开怀了。
水镜中的一切发展,都是如此地按步就班,十四位龙家道子,已然得手了十三位,最后一位,正在斗法杀伐所在,那雷霆和凤炎交织的正下方,那龙家子弟张开了护身的灵器。
当然,在凤炎之下,这灵器不会比薄薄的轻纱麻烦多少,只需要一记凤炎落下,所有的辛苦便终于不再是辛苦,而是会化为甘甜的果实。让真龙重新现于天地之中。
只可惜,那麒麟太过亡命,寸步不让,第七明凰没有机会出手,更不敢打草惊蛇,不然堂堂真凤居然会舍了麒麟,反而对一位龙家的凝真出手,怕是谁都会知道有问题。
到了最后这一步,却是要愈加小心。
水镜之前,龙望台浑身都在颤抖,似是恐惧到了极点,神情更是显得惨淡无比,他知道,一旦水镜中那位族兄被第七明凰击杀,自己马上就会成为下一个祭品,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
这些天,他无数次的期盼,麒麟能发现金鳞化龙的关窍,又或是锁龙大营的两位元神察觉到了妖军的谋划。
可是,事不如意常十之八`九,他的愿望终是成了空,眼睁睁看着守在牢笼外的蛟圣,慢慢被金色的鳞片覆盖住了全身。
眼下,蛟圣已然仅剩了眉间和喉下的两片鳞片,玄黑依旧。
“没用的,即便你们阴谋得逞,让真龙重现世间,我龙家也不怕,有麒麟在,能屠得了龙宫一次,也必然能击杀真龙第二次,第三次……”龙望台猛然站起身来,沉重的枷锁似是没有压弯他的脊背,也没有镇灭他心中的执念。
“望台提醒得是,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等明凰得手,等金鳞化龙,我必然会妥善安排,南域之地也暂时不争,一切都为保全真龙让步。
各大妖廷同气连枝,难道会缺了真龙容身之所?”
迦云真淡淡笑着,端起身前的苦茶向着牢笼中微微一敬,眸子中却是有着冰冷的沉静,是如此地深邃,是如此地坦荡,似说了清清白白的谎,织了瞒天过海的网。
水镜之中,漫天的凤炎已然愈发真纯,似是剔却血肉,似是剜尽心魂,唯有一点灵机显了炎性,于红尘中昭昭,求问谁人共赴相许的暮暮朝朝。
便是宛若天劫的雷霆,也似不堪一问,被逼得愈发狂躁,却依然死顶着一步不退。
琨蛟妖圣喟然一叹,语气中有着淡淡的遗憾,指着水镜对龙望台说道,“你可能看不懂,我来告诉你,你家麒麟掣雷擎电,但位格始终不是金丹天人,能顶`住明凰这么久,是在拿命来拼……
不过,他阳寿仅有三百,便是想继续拼,也拼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滚滚的泪水已然从龙望台的眼眶中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也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了沉重的枷锁上。
“望台无须担心,你家先祖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终是因为有着龙家,真龙血脉才没有断绝。
真龙复世,龙家三百六十五人,我会立碑留名于新的龙宫之中,日后所有龙脉永世礼敬。”
迦云真冲着囚笼中的人族道子拱手一礼,神情很是郑重。
话音刚落,巨大的声浪仿佛从九幽中暴起,铺天盖地的席卷过这方天地,惊动了锁龙大营,震动了分锋妖岭,也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麒麟,妖军的目标是龙家道子,那才是第七明凰的目标,万万不能让她得手!下面那龙家道子就是她的破绽。”
迦云真的脸色瞬间已然大变,水镜一转,当即看到锁龙大营上空,两丈高的阎罗天子昂首而立,头戴冕旒、手执金印,青面獠牙的面相上却有着威仪端庄。
而在神魔的肩头,两个童子却是一左一右坐在那里,双手拢住嘴巴,似在大声地喊着。
……
半柱香之前,关二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脸色已然愈发苍白,甚至没有了一丝血色。
通过秘藏魔妙,他知道一定有胜机隐藏,却是不知藏在何处,就似眼前被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所遮蔽,明知前方有路,却看不真切。
道力所限,他只能对落入眼中的物事,逐个以魔妙分析,他不知道郑景星还能支撑多久,他只希望父亲千万不能被耗到油尽灯枯,否则,折损的阳寿根本没有办法补回。
真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向母亲交代,怕是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隐隐的血丝已然出现在他的眼眸之中,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头冒起,后背已然湿透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那头蠢鸟的破绽究竟在哪里?父亲的胜机又隐在了何处?
“二山,你没事吧……”君罗玲小心翼翼地问着俊俏童子,眼中尽是担心和关切。
“我没事,只是身上有些发软,罗玲,你扶着我……”
关二山咬着嘴唇,神色中很是紧张,眼下那明凰已然发了疯,父亲的压力想必更大了,他恨不得一份心神掰成九份来用,耗损已然有些超过了他的极限。
“哦!”君罗玲一把扶住了关二山,正要帮他坐下,却是被拒绝了。
“不能坐,我坐下去就起不来了。”俊俏童子微微摇了摇头,眼下心神耗费太大,这口气万万不能松,否则若是晕了过去,怕是要成弥天大错。
“二山你真的没事么?我之前帮龙家弟子端茶,得了一个梨儿哦,你要不要吃了缓一缓。”君罗玲献宝似地掏出灵果,放在了关二山的面前。
“不用,眼下不是吃梨儿的时候。”
关二山刚随口拒绝,却是宛若一道雷霆劈在了他的灵台中,令他身子都颤抖了两下。
似是拨开了迷雾,似是串联了因果,似是再无重逢也无处不逢,还好君罗玲一语惊醒梦中人,秘藏魔妙隐示的那点灵机终是被他抓`住了。
噗!一口鲜血从关二山口中喷出。
“二山,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受伤了。”阎罗天子猛然从他腰间的布囊中跳了出来。
关二山随手在嘴角一抹,区区因果反噬,以他神魔天命的位格,自然不在话下,急匆匆地开口,“是龙家的道子!妖军和明凰的目标不是麒麟,反而是诸多龙家道子,刚刚那蠢鸟的火势向下落了三次,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还挡住了退往锁龙大营的方位,她真正的目标是下面那个龙家道子。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区区龙家子弟就能让一位真凤动心,挡下来只有好处。”
阎罗天子和君罗玲猛然一怔,还在细思关二山的话,俊俏童子已然挥手一拍,将巴掌大小的阎罗天子拍了个踉跄,
“没时间解释了,阎罗天子现出真身,带我和罗玲上去,再把九幽鬼号的神通用出来,提醒麒麟……”
阎罗天子沉默了一下,欣慰地看着自家天命,旋即点点头。
下个瞬间,阎罗天子将神魔躯壳一震,已然现出了真身,大手左右一捞,两个童子顿时出现在他的肩头,冲到了锁龙大营上空。
……
几乎听到鬼音的同时,郑景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着下方扑了过去。
浩瀚的雷火宛若一道披风,被他潇洒地甩在了身后,雷潮化为坚盾,牢牢挡在了凤炎和下方的大地之间。
“没想到明凰的目标却是猎杀我龙家的道子,怪不得,这些日子我龙家之人折损颇多。”
郑景星以雷霆笼住了下面的区域,方才转过身来,看着明凰露出淡淡的笑意,“以明凰的气性,对上龙家仙尊毫不留情倒是可以理解,若说还会故意为难我龙家道子,我第一个不信。”
“随你怎么说,郑景星,你插手我和龙家的因果,也在我必杀之列。”
第七明凰虽然错失了一着,神情中却是没有露出半分破绽,只是语气中依旧杀意凛凛,“你也好,那龙家道子也罢,都死在这里吧,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金玉麒麟笑了笑,点点头,“明凰说得很对,要想因果消解,身死道消自然是最好的,难得我和明凰想法一致。”
似是感应到什么,郑景星轻轻呼出口气,冲第七明凰拱了拱手,“我是龙家家主,我在,你就杀不了这龙家道子。”
“我偏要杀呢,郑景星,你已然快要油尽灯枯,想挡住真凤了结因果,你配么?”第七明凰淡淡开口。
“那明凰看看,我配么?”
雷霆如潮水一般分了开来,儒雅道子缓缓走出,眉眼中森然一片,似有着铮铮意趣,更有着凛凛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