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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魔尊,签到养成三百年全文阅读

作者:明赏宏无     成就魔尊,签到养成三百年txt下载     成就魔尊,签到养成三百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二章 理株发难

    少年平静地站在原地,双手空空,没有霜雪长刀,也没有佛火心灯,一身道袍甚至没有丝毫灵韵,一眼看去,就如普通道观中添香拂尘的童子。

    但唯有额间骨玉,映着一双点漆眸子,散发出危险到极点的冷光。

    似是佛前问心的劫修,似是择人而噬的妖兽,哪怕不经意对上一眼,霎时就会令人心中凛然。

    面对宛若霜刀雪剑的注视,理株仙尊的灵台中不由得喟然一叹,

    当真是好一柄妖刀!锋利,凌厉,不畏斩尊,不怕伤己!

    若是此刀为生院所用,怕是迟早将世间诸等歪苗杂草一扫而空。

    当年之所以要聚印家气运于一人之身,同时让他身负血仇,不就是想得到一位绝代人皇,去引领众生么,而一身血仇则会让人皇行`事杀伐果断,对上任何宵小都绝不容情。

    生院当时有全盘的计划,诸般后路都有安排,印钧千身怀绝强气运,必定于各域历练中领悟出惊天神通,一旦炼心有成,能行煌煌杀伐之道,生院再对他道出所有前缘暗因,以消他心中执怨。

    如此一来,印钧千的成就必然远超尚家明暗二皇。

    以人皇为惊蛰之雷,震醒天地众生,这是复眠的愿望,

    以人皇为修株之刀,斩却世间劣杂病歪,是自己的执念。

    当年印钧千莫名陨落,断了生院二位元神的念想,不想今日却见到了几乎完美的“刀”,偏偏是来斩自己的,当真是造化弄人。

    理株仙尊忽然明白了,为何复眠从南域回归后,时常抚掌叹息,想来他见了那金玉麒麟的心情,就如自己此刻见了这柄妖刀,一见心喜,触手可及却有天地之隔。

    生院元神看着少年道人,似乎有两道影子重叠起来了,他曾想象过最完美的一柄刀,被眼前这尸鬼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很清楚,能斩尽天地中劣杂病歪的刀,就该是这个样子,也许,不会有更好的了。

    复眠啊,你暴露得早了些,没看到这堪比麒麟的尸鬼,他二人合在一处,恰恰就是生院最想要的人皇啊。

    理株仙尊长长舒了口气,道有缘终归无缘,言算计尽皆枉然。

    这天地待生院如此之薄,夺去了生院唤醒众生,明净乾坤的希望。

    这天地待生院何等之厚,同时降下了麒麟与尸鬼,让自己和复眠能一窥长久以来的心中执愿。

    若是麒麟和尸鬼都出身在修醒生院,这一代明暗二皇哪还有易皓沉与尚春如什么事,情不自禁地,理株仙尊的思绪散发开来,似是想象到金玉麒麟拜在复眠座下,而杀性尸鬼身为自家弟子的画面。

    他的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双英憾事绝不会在生院出现。

    “理株仙尊,这么灼灼地看着我,可是想杀人灭口?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眼下麒麟楼内外的人有些多,我怕仙尊杀不干净。”

    少年道人朗朗若冰玉的声音倏地打破了幻梦,就如一块石头砸在了静湖中,将那恬淡沉心的静谧残忍地撕开了。

    理株仙尊笑了,整个人显得甚是放松,眸子中有着清明的光,微微摇了摇头,

    “春秋不堪催折,风雪笑我几何,刚才多少有些失态,倒是让催玉看了笑话。

    不过说到底,不管你还是麒麟,怕是拿不出我勾结天魔的真凭实据,只靠推测是没法证明我勾结天子的。

    你拿得出么?”

    “拿不出!”少年淡然点点头,毫不在意地承认了。

    此言一出,下面麒麟楼内外却是逐渐变得有些喧哗,一众修士议论纷纷,的确,没有真凭实据岂能随意定一位元神的大罪。

    只有极少数修士闻言后,当即浑身气机一紧,神通和法宝已然准备催动,哪怕不见得有用!

    这些最机敏的天宗道子已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师妹,等下切不可离我半步。”

    “老子就不该来看热闹,淦啊……”

    “三千灵石的护身镇符,郑记买来还没揣暖和,你们几个以后给我拿命来还啊……”

    ……

    这些道子的行止均是落到了两宗元神的眼中,顿时让四位仙尊微微颔首,各宗道子炼心有成后,进步简直肉`眼可见,已然在诸多修士中脱颖而出。

    大多数修士还在纠结元神的显贵身份,其实,到了元神这一层级,更看其心。

    证据很重要,但没有证据就没有因果了?

    这破命之性,杀性尸鬼早就有了,倒是下面这些懵懵懂懂的修士,终是只有几个领悟到了。

    “各位,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有麒麟作保,不如就让理株于人皇宫中静修如何。”

    “暂时如此吧,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善,如此一来,对生院来说,也是个机会……”

    “我信郑家麒麟,但仅凭他一言就让元神身死道消,却是不合适,此例绝不能开!

    既然没有证据,先请理株闭关自困三百年吧,静心钻研一下他的道途,对他对麒麟对尸鬼都好。”

    电光火石间,眼下`身在东雍的四位元神已是达成了一致,“人皇觉得如此可好?”

    天地中可困缚元神的手段并不算太多,而且大多暴烈,毕竟元神执掌道韵,为天地真性,如水沸,如云升,岂能简简单单就被困住。

    而诸般手段中,略显温和的法门,便有以天宗道誓为凭,借人道气运划地为牢,由人皇亲自看管。

    易皓沉缓缓叹了口气,看了看下方那倔强的尸鬼,又看看身侧的如仙佳人,终是苦涩地笑了笑。

    办法不错,但并没有解决问题,甚至埋下了更大的隐患,文婉儿说得对,身为人皇,当有不犹豫的决断,也该有负天地的担当。

    麒麟发现了天魔的内奸,尸鬼冒着奇险来东雍转告,一个南域道子,一个新入东界,难道还得他们杀奔元神,来为东界诸宗铲除隐患?

    那还要人皇何用,那东界诸宗颜面何在?若是留下如此隐患,文婉儿接下人皇后岂不是跟揣着火炭一般?!

    易皓沉当即下定了决心,沉声开口,

    “虽然麒麟和尸鬼拿不出证据,但事实如何,相信所有人的心里都大致有数。

    还请各位仙尊一齐出手,让理株仙尊入灭在此。”

    四位元神顿时惊了,这是……仅凭道子的片面之言就要杀元神?!此例如何能开?

    便是理株仙尊有极大的嫌疑勾结天魔,但毕竟是元神,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也并未承认,此例一开,怕是元神人人自危。

    “人皇,可要考虑一下,毕竟元神有元神的体面。”南尘星宗的泉星仙尊委婉地劝道,易皓沉出身星宗,又曾是他这一脉,有些话此时只有他才方便出口。

    易皓沉摇摇头,眸子中的神光逐渐坚定,“事情只有真假,岂有模棱两可的说法。既然麒麟发现端倪,尸鬼慨然来告,我也判断理株仙尊确有问题,此事的因果,便由我来承担。”

    “人皇便是要杀元神,又岂能如此草率,我建议由四位仙尊出手,将理株仙尊擒下。

    既然因起麒麟,可将理株仙尊交由南域看管,这样既避免了各宗彼此的猜疑,也剔除了东界的隐患,更拉近了与南域的关系。”

    宛若天籁的妙音在人皇身侧响起,清音可悦,如那疏疏衣上雪,浮光入眸化愁月。四位元神眸子一亮,易皓沉也是眉间舒展,将理株交由南域,当真是神来之笔,这文婉儿如何想到的。

    眼见几位元神的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易人皇当即从善如流,“还是婉儿想得周到些,那便照此行`事,有劳各位仙尊。”

    然而下个瞬间,麒麟楼出现的变故,则是让人皇和四位元神都有些措手不及。

    原本居高临下的理株仙尊淡然一笑,对着少年竖起手指摇了摇,“你啊,怎么出现得这么晚呢,偏偏还要来揭穿我。

    不过,有了你这柄刀,我与诸位天子的共谋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居然承认勾结天魔?!生院元神居然真的认了?

    天上地下,所有人顿时瞠目结舌!

    轰!

    无穷无尽的血色明光凭空出现,似心有割舍,似入道无憾,似弃疾天地,似逢岁修株。

    不好!

    待四位元神从云界中抢下,麒麟楼所在方圆数千丈已然被血色明光尽数笼罩。

    “破军,七杀,天狼,应`召凝泉于此,开!”

    泉星仙尊掐诀向下一指,星光汇聚成一汪泉水,灵动蜿蜒中却有着烈烈杀性,宛若一条灵龙向光罩撞去。

    血色明光上被打出深深的凹陷,道道裂痕上皆有星力纠缠,仅仅一息,明光微微闪动,却是恢复如初。

    “没用的,这是东雍的护都大阵,勾连了我等三家的底蕴,一旦发动就牢不可破。

    理株必然在设立阵势时就埋下了暗手,才能以一己之力发动。”另一位元神不由得沉沉叹息。

    “这阵势即便他能发动,所燃所烧也是他自己的修为和道韵,最多持续三个时辰,他图什么?屠一众修士?杀几个道子?还是说他恨尸鬼坏了他的布置,要同归于尽?”

    泉星仙尊完全不能理解,甚至其他三位元神和人皇易皓沉也颇为疑惑。

    生院元神就如疯魔入心,行`事已然不可理喻,似是暴露后恼羞成怒,拼着身死道消也要拖那尸鬼一起上路。

    倒是文婉儿幽幽叹息了一声,眸子中有着清丽而了然的盈光。

    理株,恭喜!自己找到了麒麟,你也寻到了梦寐以求的那柄“刀”了么。

    ……

    天地似乎陷入了迷蒙的血色中,云空被尽数遮蔽,周遭的一切被血色盈光萦绕,若隐若现。

    麒麟楼周围本来有着各色胜景,往日里,流光辉映,直透云霄,更有隐隐妙吟轻扬悠远,入耳似有丝竹许那明月出,微云莹翠霓裳舞,杯酒不曾饮尽,长歌不曾相负。

    而如今,抬眸入眼处,皆是红光赤色,生杀浮沉。

    天予无情,不赐净相守,短生长久,疾残劣堕垢,终成诸灵心锈。

    “快进来!”

    麒麟楼的大门轰然打开,急切的呼喊从楼里传出。

    周遭的修士如梦初醒,不管不顾地朝麒麟楼奔来,一时间,楼外亮起各色遁光,水意、剑辉、碧焰、虫影……闪耀不休,照得楼外流光纷呈,妙象万千。

    不过在这血色盈光中,诸多修士就似被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又如在漩涡中挣扎的小兽,即便拼尽全力,似乎依然要被吞没其中。

    那明光笼罩的楼台,就如高悬中天的明月,看似触手可及,当伸出手,迈出脚,却悲哀地发现那明光远在天边。

    各色遁光拼命对抗着逆流,却只能一寸寸地前进,稍有不慎,便会被打回原地,甚至被拉扯向血光的更深处。

    血光深处有什么,所有人根本不敢胡思乱想,只看到卷入其中修士,再没有半分回应,而消失的方位,却荡出了畅怀舒心的呼吸声,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杀一人,可得生。”沉沉的声音出现在血色光潮中,平静且残忍。

    无论楼内楼外,所有修士不由得一怔,无言的沉默出现了。

    “有幸在麒麟楼里的是命数,运气不好在楼外的也是命数,对抗命数的过程,就是修行的过程,一线生机我给你们了,路怎么走,你们可以自己来选。”

    随着理株仙尊的话音落下,血色光潮中的众多修士脸色大变,神色复杂地看向四周,不自觉地开始远离周遭的人。

    楼外一众修士不敢有任何动作,怕引起难测的后果,而楼中众人目光中则多出了一抹悲凉。

    “啊!”

    不到半柱香时间,终是有修士坚持不住,遁光不稳,被拉扯向血光深处,“救我,救我……”

    没有人救他,便是几位金丹天人在这血色潮汐中也是艰难地维持住身形,似乎这血潮会主动辨别落陷其中的修士,残忍地戏耍着每一个人。

    就在这名修士就要落到血光深处之时,一道剑光闪过,将他斩成了两段。

    铮!剑遁如电,头也不回地向麒麟楼的大门冲去,下个瞬间,一名男修似是迈过了生与死的分界线,出现在麒麟楼大门之中。

    在楼内一众修士的注视下,他脸上带着淡漠的表情,如同自辩一般开口了,“再等一息,他依然会死,我没得选……”

    轰!

    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麒麟楼外,血光潮中,顿时爆发出无数的战斗。

    “这就是仙尊想让我看的?还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少年道人微微侧过头,平静地开口了,“人性本恶?不堪一救?”

    魅惑佳人拦在他的身前,清流卷出一抹如洗青碧,拥簇两人身周,牢牢遮拦住血光的侵袭,仿若在这血色天地中围出了一方小小净土,仅供立足。

    理株仙尊一步从血光深处踏出,宝相庄严,神色平静地开口,

    “天地众生当然值得救,复眠想救,我也想救,麒麟想救,你呢?

    若我来猜,你也想救,难道不是么?!”

    知者虑,义者行,仁者守,灭者讨,既然有刀,便让自己成为磨刀石,让其更为锋锐些吧。

    也许会折,但若不折,此子将来必不逊色双英分毫。

第五百二十三章 忘川涤血

    修行的本质是什么?

    不断割舍前身?抵挡春秋消磨太狠?又或是拼罢浮生求一真……

    从蕴气到凝真,从金丹到元神,都有自己的理解。

    “所以仙尊选择的道途,是不断斩下旧我的不足,以之为阶,从而踏上更高的地方,看到更多的风景?”

    少年微微笑了笑,淡漠地看着生院元神,“剑修法门的一种,倒也不错,但是我没想过,仙尊会由己推天,实在让我开了眼界。”

    血光大潮不断激荡,主宰了这方天地中的一切,潮起潮落,涛生涛灭,仿佛永无休止,永不停歇,就如有情众生在日月交错中沉浮不休,臣服徘徊。

    有那千古风流,有那蝇营狗苟,有那快意酹风月,有那寂寥钓江雪……

    仙尊立在血潮中,赞许地点点头,眸子中有着欣赏的光芒,仿佛一位饱览春秋的觉者,骤然寻到可堪交流的知己,也许这少年眼下还有些稚`嫩,但本质已是明若琉璃。

    “向前,是要有代价的,病堕错杂太多而又不能斩去,终会令人停步不前,甚至渐渐虚弱,最后无声无息地消亡。

    若能斩之消之,便可沉疴尽去,重获新生。”

    理株仙尊面目赤红,好似有烈火熊熊燃烧,眸子中的光却是宛若冰雪,淡漠,凛然。

    而在他的脚下,无数修士正在惨烈地厮杀,只为了争得一线胜机,有进入麒麟楼的机会。

    神光绽放,雷火狂飙,剑气纵横,虫兽嘶鸣……在血潮中激荡起一重重波浪,构成了一幅修罗杀场的胜景。

    “杀伐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或许不美,但足够有效!”仙尊的眸中猛然乍亮,慨然说道,“我只是给他们关上了其它的门,留下了仅剩的一扇,你看,不是挺好的么。

    绝望中爆发出的力量,是如此地明心见性。”

    万千神通光华在三人的脚下飙散四射,兵刃相向,杀意烈烈,宛若一场绚丽的火焰,为理株仙尊的话作了最好的注脚。

    “我这人向来嘴笨,论道上从来都说不过别人,所以,我喜欢直接一点,十万灵晶,去把对面的嘴撕烂。”

    姬催玉冲如玉佳人撇了撇嘴巴,骨玉上闪烁着淡定的光芒,“虽然说才跟着我不久,马上就对上元神有些夸张,但修行嘛,哪能事事算好,无外乎不要命而已,也亏得对面仙尊说得这么高深。”

    面对血潮中掌控一切的理株仙尊,风尽殷原本有些骇然。

    哪怕有一尊神魔护身,但对面可是元神啊,积年的大能巨擘,执掌道韵,久镇天地!自己真能在其威势下撑住么,保住自己和尸鬼的命?

    但听着少年淡定而又有些调侃的吩咐,莫名地,她的心却是生出了丝丝安稳,仿佛只要听他的话,行无有不至,事无有不成。

    哪怕对面是元神!

    “理株仙尊,得罪了。”如玉佳人嫣然一笑,那双美`目中荡起水波,随在他身边,掀起多少风云跌宕,看遍诸多浮沉,挺好。

    在生院元神诧异的目光中,环绕在少年和佳人身侧的清泉猛然爆发开来,仿佛浩浩汤汤的天河,好似暗蕴大潮的碧波,千重涛浪漫天澎湃,就连深沉凶悍的血光大潮都给压制下来了。

    更有无数咿咿呀呀的婴灵,咯咯笑着,看起来甚是稚`嫩乖顺,在清波中笨拙地划着水,但粉藕雪雕一般的小胳膊却是随手撕下了血光,好奇地塞入了小`嘴中。

    咯咯咯!天真的面容上,顿时露出了更为欢快的笑容。

    漫天血色光潮被清波反卷,逼得连连退回,止也止不住,血潮和清波交界之处,暴裂出绚丽的光华,五彩斑斓,毫光万道,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瑰丽。

    这是意志与意志的碰撞,这是道韵与道韵的激荡。

    理株仙尊眉眼一凝,对落入眼帘的景象,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风尽殷?幻宗道子?

    怎么可能?!便是青慧本人在此,怕也没有这等威势。

    后天神魔?不对,哪怕后天神魔也需要时间来映照神魔,便是号称金丹可速成元神战力,那也是以十年为单位,况且这风尽殷还仅仅是凝真。

    先天夺情?也不太像,哪来的先天之灵给她夺情,而且看起来,还没有丝毫反噬。

    人道幻真?她风尽殷没有人皇权柄,也没有纯明旨,怎么可能征召出人道遗泽相助于她。

    祖灵宝契?素卿幻宗没有这个法门,也没有感觉到冥契法宝的道韵所在。

    ……

    电光火石间,理株仙尊将天下诸宗可速成元神战力的法门思了个遍,仍是不得其解。

    “仙尊,可是觉得奇怪,为何风尽殷能有如此战力?”

    少年道人抚掌而笑,淡然开口,“还不是要多谢浊醐天子,他与清醐相争,却是让我拣了便宜,这化浊落清殷魔的法体,以幻宗法门驱之为情而战,倒也不难。”

    声音浩浩荡荡,震荡在血潮之中,令所有修士顿时大喜,原来,杀性尸鬼和幻宗道子还在与生院元神争锋,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抵挡住了理株仙尊的威能。

    然而,下个瞬间,尸鬼的话却如一川冰水,猛然向麒麟楼外所有修士当头泼下。

    “仙尊你说为他们留了一扇门,要我说,连门也不必留……

    从现在起,顶不住血潮的死了就死了,自相残杀的,即便回到了麒麟楼,等会我亲斩之。

    如此,才见真性!”

    血潮中的所有修士刹那间脸色大变,神色复杂地看向头顶之上,血潮与清浪正在那处彼此激荡,似乎正在进行残酷的斗法。

    理株仙尊的承诺,尸鬼的威胁顿时交织在一处,在麒麟楼外一众修士的灵台中反复激荡,似乎所有生路都被堵死了。

    不杀人夺路,自己会被血潮吞噬,若是下了杀手,尸鬼说要杀人,怕是元神都拦不住。

    怎么办?!怎么才能活?!

    已在麒麟楼中的修士不禁有些唏嘘,好些人感激地看向那管事,若不是仗麒麟气运护佑,如今怕也是生死难料。

    云界之上,血潮之中,看着下方消失近半的斗法光华,看着奋力御使清浪与婴潮扑向自己的风尽殷,理株仙尊已是动容。

    连唯一的后路也不留么?!

    不给自己留,也不给别人留,若是活不了,那就一起死!

    这就是你要选择的道路?

    难怪有杀性尸鬼之名,囚魂,囚身,囚人,囚己,到底是谁疯魔了?

    清浪之后,少年淡定的眉眼中,却似有着宁肯玉碎的意志,即便没有雪亮长刀在手,却依然散发着凛凛锋利至极的光芒,耀得仙尊都微微眯眼。

    无情赏得天地尘归尘,孑然勇烈掷一身,那宛若野火一般的眼神,充满着不畏消磨的讥诮,似是对命运发出最不屑的嘲讽。

    他,是真的不怕。

    理株仙尊不由得喟然一叹,没想到,这把“刀”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甚至已有元神战力被他折服!

    少年没有关心清浪和血潮的争锋,似是把一切都交给幻宗道子了,他平静地看着下方的点点星火,眸子中有着淡淡冷冷的光辉,如雪如冰,如日如月。

    “仙尊,你可愿和我说说天魔之事,你大概只有几个时辰的命了。

    虽然不知为何你选了我,但想来我身上有着仙尊认可的特质,反正是死,不如成全我如何。”

    姬催玉笑了笑,额间骨玉闪烁着森冷的光,“我承认我破不开这阵势,想来外面的元神也拿这阵势没有办法,但这样的代价肯定不小,仙尊想看看我的气量,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仙尊若不想抱憾而去,不如你拿天魔之秘来与我交易。”

    姜默舒不想暴露共工的不周一撞,毕竟这式神通在天地中太过出名,若是用了必会留下蛛丝马迹,被人看破`身份。

    甚至刑天他也不想暴露,便是以刑天有灵为借口,终是会引人怀疑。

    不过以他如今的眼光和见识,自然能看出理株仙尊燃烧修为,催发道韵的本质,血潮中慨然赴死的意志是瞒不了人的。

    就如黑夜中有人奋力奔行,便是看不见,那急促的脚步声却如鼓点一样,敲打在耳畔,震撼着灵台。

    “哦,催玉看出来了?”

    理株仙尊猛然挥手,血潮刹那间分作两片,如同无情春秋剪裁枯荣,向着清浪拦腰一剪。

    风尽殷柔柔笑笑,玉手倏地一握,无数婴灵猛然抬起天真的小`脸,眸子中的红意猛然占据了眼眶,仿佛无数凶龙恶蛟昂首而起,争先恐后地向着血剪扑去,尽显暴虐恐怖。

    轰!

    血潮的攻势被婴灵生生挡住了。无数婴灵扑入血潮化出的岁月之性里,飞快变为少年,然后成为青壮,眉眼又变得沧桑,皱纹也慢慢出现了,然后健壮的身躯逐渐变得衰老,满头白发纷纷扬扬,最后缓缓倒在了血潮中,化为了一捧清水。

    婴灵化成的忘川之水,丝毫不融于血潮,甚至反而从血潮内部开始侵袭同化。

    佳人青丝如瀑,润眸浸波,偷偷瞥了一眼少年。

    原来,他是真的没有骗她,这神魔仿佛就像她的手脚,不,甚至比手脚还要灵动听话,心念一至,妙化即至。

    忘川与婴灵两相配合,简直如蜜里调油,吞灵抹识之威实在骇人,她甚至隐隐感觉,这神魔恰能克制诸般神通和法宝,被忘川冲刷几次,大多数法宝怕是会立溃当场,被一众婴灵当成零嘴给分食。

    他没了长刀,没有法宝,甚至连神魔都交给自家了,自己却是要好好护持住他,风尽殷看向生院元神的眸子中生出烈烈战意。

    眼见风尽殷生生挡住了对面的攻势,少年道人赞许地点点头,旋即淡淡地说道,

    “仙尊即便路子错了,但能知行合一,也没有说辛苦抱怨,倒是让我有些佩服的。可惜你既然选了天魔,便和我不是一路人!”

    少年道人抬起眉眼,骨玉中映着双眸,似化为额间的一只眼睛,冷看天地,蔑视元神。

    既然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欣赏归欣赏,杀伐归杀伐。

    天魔、妖族俱是自家要扫净的对象,只要杀下去,终会杀出个朗朗乾坤。

    “不是一路人?你杀伐开道,我修株世间,有何本质区别?”理株仙尊轻轻摇头,“皆是为了天地向前一步,你我皆在推动天地前行,我走在前面,而你,终会成为我。”

    “我从不行手痛斩手,脚痛斩脚之事,而且,你所谓的杂根错苗,是你在以为,若是在他们这些根苗眼中,怕是觉得你吃得太饱。”姬催玉冷冷一笑,口中的话没有半分客气,“若是有得选,我也想每日喝喝茶,看看云,想来正是仙尊看不上的杂根错苗。”

    “咦,这倒是有些奇了,不过我要承认,我确实小看了你,也小看了风尽殷。”

    理株仙尊喟然一叹,“没想到,我居然会压不下一位凝真。”

    “仙尊,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是你愿以天魔之秘交换,我可以用道心起誓,一解仙尊疑惑。”

    姬催玉正色开口,眸子中的郑重一眼可见。

    理株仙尊看着眼前执着的道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入道的时候,真的好像啊,自己也曾有过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

    什么时候开始,对天地,对众生,对人皇失望了呢?

    什么时候自家生出了执念呢?

    归去来,气入灵台,心知梦幻,仿佛前事犹存。

    春秋短,难得开颜,相遇相持,终是立誓修株。

    皆是有执啊。

    “我相信类似的话,刑天之主也对复眠说过,他不也没说么?”理株仙尊慨然摇了摇头,“遗憾就遗憾吧,其实看到如今的你,已是天地对我的眷顾了。”

    姬催玉一怔,旋即露出了然的笑容,理株有他的执,捐有情身行无情道,哪怕是身死道消,也不愿辜负自己选择的道路。

    修醒生院啊,一位元神要唤众生清醒,一位元神要斩众生顽劣。也许大家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有着同样的初衷,有着同样的意志。

    横刃与那飞光纵,生死之前得从容。

    天地如此多娇,众生如此可爱,大道尽在其中,实在让人心动。

    少年道人轻轻抚掌,对上仙尊淡然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便省省口舌,不为仙尊解惑了。

    尽殷眼下的实力,撑几个时辰当是没有问题,仙尊愿为磨刀石,磨不了我,磨磨她也是一样。

    我花了十万灵晶在她身上,当是要让她犀利些。”

    “也只能如此了……可惜!”理株仙尊认可地点点头。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换来的,却是如玉佳人一边气喘吁吁,一边狂丢白眼给那没良心的妙人儿。

    笑容中,血潮宛若潮汐一般冲天而起,清浪和婴潮化为银河,宛若一头灵龙在血潮中搏击反抗,于麒麟楼上空爆发出漫天金星银雨。

    长生元神倾力而来,神魔天命顽强阻挡,于春秋中写意,于天地中煌煌,所执所行看得人痴,一点灵犀显锋至此。

    你欲金栽,我求玉植,凝珀此岁血潮,他年杀伐尽施。

    不知过了多久,理株仙尊幽幽一叹,“阵势撑不住了,万万没想到,尽殷真能顶到现在。

    也好,最后这一击,若是还打不开她的封锁,便是我输了。”

    话音刚落,漫天血光尽数汇聚到仙尊的手中,化为了一把玲珑精致的剪刀,好似那天地众生来往纷纭,皆在这一剪之下。

    天地入心曾几载,所见所思皆可裁。幸有道子送己去,遥忆故人得自在。

    “可要我来?”少年幽幽的声音出现在风尽殷耳边,一如既往,语气显得有些冷淡。

    风尽殷柔柔一笑,直觉告诉她,少年道人的话里有着他最真诚的心意,非关灵晶,非关法宝,非关战刃,是那种予你选择的温柔。

    佳人的眸子中明丽如光,看向少年的眼神里,甚至有着一丝痴意。

    微微摇头,轻`咬贝齿,这一击是生院元神身死道消前的倾力一击,必然是惊天动地,能不能接下她并没有把握,相信他也是看出来了,才主动开口。

    但……风尽殷柔柔瞥了一眼少年道人。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对敌。

    她有后天神魔,他什么都没有。

    他寻到了她,她应许了他,要想一齐走下去,绝不能退!

    否则……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想退下去。

    佳人没有说话,只是天真地笑了笑,清澈的忘川之水中,无数婴灵咯咯地笑着,有着一样的天真。

    忘川不映人,容他盈秋波,失足于痴意,总归不舍得。

    清波化为巨大的玉镜,无数婴灵托着盈盈静水汇聚而成的晶莹,仿佛托着一座山岳,向着生院元神照了过去。

    理株仙尊悠然一笑,冲着佳人和少年点点头,清晰的声音回荡在两人耳畔,

    “有意思,她宁愿身死,也想要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催玉啊,若她在我这一击下不死,便好好珍惜她吧,这世间哪有情劫,皆是说来自己吓自己的。

    可惜,未能与你演法,也未能得你解惑,以后的日子,便按你自己的想法,在世间继续杀伐吧。”

    少年道人轻轻颔首。

    如玉佳人则是微微躬身一礼,眸子中的神光宛若冰雪清凛,又似春风柔媚。

    下个瞬间,她已然爆发出全部的忘川道韵,没有任何保留,只为着她所选择的方向,所选择的人,

    一步踏前!

    “这天地,真是有意思啊,有着你们这些道子,不枉这些年来这一遭。”

    理株仙尊淡然一笑,“咔嚓”,右手的剪刀已然毫不犹豫地剪下。

    无光无声,清波晶镜已是分为了两半。

    生院元神瞬间化为轻烟一缕,消散在天地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痕迹。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人皇困扰

    血潮中,罗夜守正懊悔得无以复加。

    他还记得几个时辰之前,一步迈出宗门的意气风发。

    那时的他,是天宗的凝真道子,刚报备宗门外出游历炼心,东雍的秋意分外凉爽,陶然似微醺,风来云界,物情潇洒,妙景众生堪图画,步入其间,道心为人间烟火气所染,反而多出一份超然物外的恬淡。

    只可惜,万事不堪,只在一个悔字,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罗夜守定会修行一门斩念的神通,将那该死的好奇心斩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他,正面临着修行以来最艰难的煎熬。血潮一视同仁,哪怕他是修醒生院的道子,依旧是择人而噬,不带半分容情。他吼过,喊过,表露过身份,但除了引来周遭忿怨的目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机警的他迅速转移了方位,果然避开了两道剑气,三道灵符,以及一记佛门念珠……

    不过,有几个修士似乎已是忿心大盛,以神念锁住了他,御使遁光向他游移过来,如此行`事自然是不怀好意。罗夜守明白,眼下已是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从未如此集中,对遁法的理解也达到了自身前所未有的高度。

    顺着血潮向左一丈,刚好避开了一道毒烟,运起护身神通,硬顶了一颗雷珠,再顺着炸开的涟漪向后一退,避过了半空中灵塔法宝歹毒地一罩,虽然离麒麟楼又远了一些,但同时也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罗夜守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但灵台中却是有些兴奋,被数个道力和境界更高的修士围攻,却依然死里逃生,实在让他欢喜得头脑近乎一空,如饮下了一壶琼浆玉`液。

    几个修士一怔,旋即冷笑连连。

    如此表情落到罗夜守眼中,顿时让他的脸色沉凝得似能滴下水一般。自家元神仙尊已是叛离了东界人族,更是掀起血潮将麒麟楼内外一并陷落,生院的其他人怎么办?

    自复眠仙尊在中原雍都被刑天之主所斩,生院修士出门在外,隐隐都能感觉到他人异样的目光,好在宗里还有理株仙尊撑着,生院上下才没有被其它宗门刻意针对。

    而当新任人皇选择驻跸东界,且生院依旧为人皇护脉宗门,并且长驻于东雍,生院上下才喘了口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复眠仙尊的一念之差,生院可以慢慢来还。

    万万没想到,随着尸鬼的当众控诉,再加上有麒麟作保,原来生院的另一位仙尊也勾结了天魔。

    自家仙尊坦然承认勾结天魔,宛若一道天劫,重重砸在了罗夜守的灵台之中,人呆住了不说,手脚整个都冰凉了,不住颤栗。

    或是惊,或是怒,或是无助,或是不知何为前路……此时的他已是百感交集。

    然而血潮之中,自家仙尊冰冷的话更是几乎将他打入了地狱。

    “杀一人,可得生”

    此时此地,有什么比杀一个生院修士更快意的事呢,不仅可以一泄怨忿,还可以脱得死劫。

    若是易地而处,罗夜守都觉得自己不会放过那个叫罗夜守的生院修士。

    眼下能不能活?以后能不能活?生死间的大恐怖已是牢牢攫住了他的心神,甚至让他灵机外放都感觉有些困难。

    倏地,他的灵台中闪过明悟,唯一的生路,是在麒麟楼!

    只要能进到楼里,今日便能活下来!只要今日活下来,哪怕生院所有人都要问心以证清白,自己不过区区凝真,本就对天魔之事一无所知,便是问心也不怕。

    自己,仍是想活下去,想看看更为广阔的天地。

    便是沦为散修在东界待不住了,还可以去南域寻个外姓的差事。也可去北疆,听说凝真可应征一城掌令,地位只在城主之下。又或者去西极的虚天要塞,只要敢拼,功勋不会少上半分,万一在那里炼心有成,说不得还能证就金丹。

    罗夜守的眸子中逐渐升起灼灼明光,似是看到了希望,这血潮中,金丹倒是不多,凝真不少,但最关键的是,蕴气期也有不少,杀一个问题不大。

    “……连门也不必留……顶不住血潮的死了就死了……即便回到了麒麟楼,等会我亲斩之……”

    更加冰冷的语言,宛若风刀霜剑,狠狠斩在了他的灵台中,令他心绪激荡如中雷殛,胸口顿时一闷。

    噗哧!

    一口鲜血顿时从他口中喷出。

    所有正在厮杀的修士猛然一怔,罗夜守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的血潮中,一位凝真的法印倏地停在对手额头前一寸,似被冻结住了一般,进退不得。

    信理株仙尊得胜,还是信尸鬼能撑到阵势被外面的元神打破,眼下是麒麟楼外,所有修士面前的一道难题。

    轰!那凝真终是下定了决心,法印印入了对手的额头,对面顿时软倒,旋即被血潮扯住,拖向冥冥不可知的深处。

    血潮的阻碍顿时消失不见,那凝真如同箭一样,射向了血潮中的生机所在,那座偌大的明光楼台。

    “你们若是动手杀我,难逃尸鬼一斩!”罗夜守厉声对着隐隐成包围之势的几位修士开口。

    血潮中,那几人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沉默了几息,有人开口了,“你是生院的人,你以为尸鬼所言还包含你?”

    “你若是有气性,那就赌赌看喽,反正,我没听到尸鬼说生院的人就该死在此处。

    鱼死网破而已,我看谁来跟我换命!”罗夜守语气狠戾,近乎疯狂地说道。

    几位修士沉吟不语,陷入了古怪的沉默,就如那血潮各处逐渐停下的斗法,诡异而又无声。

    罗夜守笑了,暗地里舒了口气,神色却有些古怪,似乎,自家这个生院弟子因为尸鬼的话,真的捡了一命。

    血潮继续澎湃着,拉扯着麒麟楼外的所有人,似要将一众不识好歹的修士尽数吞没。

    生死之间的沉沉压力,就宛若山岳一般,终是将部分人压垮了。

    “我是金丹嫡传,我有沧风道体,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立下道誓许你三十万灵石,待出去直接交给你的家族,此间修士皆可作证。”

    被拉住的蕴气修士一怔,旋即苦笑了一声,沉沉开口,“好!我答应了!你动手吧。”

    “多谢,你的家族会托庇到我家老祖名下。”那凝真大声喊道,神色中有些慌乱,“他是自愿的,自愿的……”

    血色抛洒,又是一道遁光射向了麒麟楼。

    罗夜守已经有些累了,血潮似是永无休止的拉扯,不停压榨着他的心神,也消耗着他的道力,他已是分不清自己到底已经坚持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一刻钟?一柱香?

    不时有修士坚持不住,被血潮扯向深处。

    “我不甘心啊……”惨呼从他身侧不远传来,似是一个到东雍来见识世面的蕴气。

    挣扎,翻滚,爆发……皆是无效,血色的浪潮裹着那运气不好的蕴气,滚滚倒卷而回。

    周遭的修士皆是沉默不语,也许,下一个被卷走的,就是自家。

    那蕴气已然放弃了,遗憾地看了一眼那明光楼台所在的位置,悲呼出声,“命数啊,我本该在楼里得麒麟庇佑的。”叮当叮当!

    一串铃铛倏地从后方追上了那蕴气,圈住他猛然一扯。

    “你要杀我?”落地的蕴气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懵懂地看着罗夜守。

    “白`痴,你这样说我都后悔救了你,反正我肯定自身难保,你恰恰从面前被拖走,顺手救下而已……”罗夜守看着眼前的蕴气,不由得叹了口气。

    刚刚一瞬间,他心里的确冒起了一个念头,杀了这人。

    杀了他,就能进麒麟楼,只要进了楼,便脱了死劫,大不了以后脱离东界。

    自家仙尊不可能拿不下一个尸鬼,便是那姬催玉加上幻宗道子,也必然不是自家仙尊的对手。

    看着那蕴气一边重整气机,一边忙不迭地感谢,倏地,罗夜守哑然失笑。

    都自身难保了,还要管这闲事,这蕴气的气机都不稳,怕是一会过后又要被血潮拉扯,自家能救他几次?

    果然,过了半柱香左右,那蕴气又被血潮卷起,罗夜守叹了口气,再一次耗费不多的道力,发动灵器将那人扯回了原地,“我最多还能救你两次,等第三次,大约我就和你一起被卷走了。”

    “多谢恩公,只恨我道力低微,才拖恩公的后腿,若是我为凝真……哎,悔不当初啊。”那蕴气长长叹了口气,“若今日侥幸得存,大恩必不敢忘。”

    罗夜守嗤笑一声,若是今日侥幸得存……唉,麒麟楼外,怕是没几个人有这个运数啊。

    倏地,灵悟好似一道雷霆猛然在他灵台中炸响,“若你为凝真,若你为凝真,不对,你不该是凝真,蕴气才好,蕴气才好啊,哈哈哈……破局原来在此处,彼此提防,结果一叶障目。”

    下个瞬间,罗夜守用尽全力大声喊起来,声音震荡在血潮中,荡起层层涟漪,“所有人尽量向其他人靠拢,结阵,结阵,蕴气在内,凝真在外,金丹若是还在,就在最外主持阵势。”

    话音刚落,已是有修士将信将疑地看向这个方向。

    “结阵,血潮拉扯不是同时发生,只要压住阵脚,便是拉扯席卷之力变大,其他人也可出手支援,赶快向最近的修士靠拢,不求入楼,只为不被血潮卷走。

    记住,杀人入楼者,尸鬼会找回因果,千万别自误!”

    罗夜守大声呼喊着,似一面巨鼓在血潮中敲击,扩散得越来越远。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血潮中绽放开来,

    “就近靠拢,按玄武位结阵,有尸鬼担保,不要自误!”

    “那边的过来,别顶着血潮,从边上滑过来,混账,居然是你,算了,出去再了结往日因果,今日先把命保住再说……”

    “哪个精通阵法的,出来主持一下,什么?!你是圣心碧苑的不早说,蕴气?哪怕蕴气也是专精阵法啊!怎么站位,你来安排!”

    随着楼外诸多修士醒悟过来,逐渐汇聚到一处,五花八门的阵势顿时出现在麒麟楼的四周,宛若朵朵奇花点缀在明楼之外,在血潮中显得分外瑰丽。

    活了!罗夜守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叹息一声。

    ……

    “人皇,若是东雍大阵发动,又被局限在数千丈范围的话,着实没有解阵的机巧法门!只有以绝强神通或是相应法宝,生生将之破开。”

    妄锦仙尊在水镜中摇摇头,眼睛里有着遗憾的光芒,“破立荆山确实可起到作用,但想将阵法磨开,最少也要两个时辰,等我赶到东雍,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虽然如此发动大阵,便是理株最多也就坚持三个时辰,但是尸鬼加上麒麟楼那些人被困在阵中,全无闪躲的可能,理株要想杀人,怕是用不了半个时辰。”

    易皓沉和四位元神默然不语,倒也跟他们的判断差不多,但作为四域中的阵法大家,妄锦仙尊所言基本算是断了最后的希望。

    此时的文婉儿正静静立在边上,冰雪仙容变得煞白,清泪自秀美的脸庞上滚滚而落。

    “奇耻大辱……”文婉儿抬起眸子,指着下方的那团红潮,森然出声,“东雍之内,居然成了人族叛徒肆虐之地,而我们居然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没有任何预案?没有相应安排?没有防备内应作乱?就连驻外元神也无法迅速支援过来。

    易皓沉,易人皇,你怎么做事的?!”

    “是我错信了理株仙尊,此次麒麟楼和诸多修士陷落,罪责在我!待一会水落石出,我会下罪己诏,通报各域各宗。”

    易皓沉喟然一叹,虽然事出突然,但文婉儿确实没有说错,仅仅一个元神做乱,东雍四个元神就毫无办法,确实是人皇的责任,谋算不足,预案不够,甚至还多了识人不明。

    “以前倒真没有看出来,理株如此狠厉,自知暴露难逃,宁愿身死也要拖着尸鬼一起上路……”星宗元神幽幽叹息一声,灵台中有着难言的感慨。

    一个元神内应拼着不要长生久视都要杀姬催玉,大概,也只有麒麟和尸鬼值得诸脉天子如此重视。

    “姬催玉也是气运道子,会不会机缘巧合,躲过理株的追杀?”一位灵门元神有些迟疑地说道。

    毕竟凝真落下天子的奇迹曾出现过一次。

    “理株的神通和心执,圆融无缺,更是对尸鬼有着深深的警惕,根本不会给姬催玉留出任何破绽。”

    泉星仙尊摇摇头,语气中尽是惋惜。

    三个时辰后,易皓沉脸上的表情跟见了讨债鬼似的,极其复杂。

    四位仙尊更是面面相觑,眸子中尽是一片茫然,只觉得眼珠子真是白长了。

    “元神赏格?”

    “对,姬……先生还在麒麟楼杀人,让我先来问问元神赏格怎么算?”

    风尽殷脸上腾起淡淡羞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牢记着那人的吩咐,“十万灵晶都是帮你讨的,是你打杀的理株,这个钱我就不分了,记住,拿到赏格,以后你管饭。”

    雪里思鸿,蕉中觅鹿,待见元神刀中诉,一盏清波,泼得忘川难渡。

    血色潮里论灵晶,十万数,终心舒,道是人皇大度。

第五百二十五章 意外所得

    忐忑不安的情绪,纠结在麒麟楼一众修士的灵台中,头顶那汹涌的血海光潮,随时可能倾覆而下。

    好在,远远看去,仍有一股清流在血潮中翻滚不休,似乎正在竭力挣扎似的。

    刘白载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微眯,看着楼外逐渐成形的各色阵势,沉声开口,“止杀令后所有入楼的修士都看管起来了么?”

    “一个不少,几位金丹亲自陪在那厅中,甚至直言不劳麒麟楼承担因果,皆是他们自愿。”

    生死之间毕竟有大恐怖,哪怕在楼外修士已经开始结阵的现在,仍然不时有光华被血潮松开了束缚,向着麒麟楼急速地冲来。

    这等行径,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也不是麒麟楼可以去评判的,事后自有元神来追究,又或是由尸鬼来清算。

    托麒麟的福,楼里的一干人等却是不需要面对生死之间的两难抉择。

    不过……刘白载灵台中不禁有些凛然,那尸鬼放出豪言,要来麒麟楼亲斩杀人脱劫的修士,当真能来么?毕竟,他对上的,可是天宗元神!还是宛若困兽之斗,生了死志的生院仙尊。

    便是那尸鬼仗着惊天气运和过人胆量,于天子争斗中火中取栗,但面对浩瀚血潮中暴怒的元神,他又能抵挡多久,能不能撑到外间元神破阵救援,实在是个未知数。

    倏地,一道光华从血潮中冲出,引动了众多修士的目光,自然引起了刘白载的注意。

    金丹?怎么可能有金丹现在还没有入楼?!其它金丹哪怕陷在血潮中,但理株仙尊说了血潮封锁的条件后,那些金丹也第一时间入楼了。

    眼下,血潮中已有各色阵势固守待援,这金丹非但不融入其中,反而在这个时候杀人入楼,怕是失心疯了吧。

    那遁光似是注意到了刘白载的注视,在血潮中轻轻一绕,宛若天边云霞,瀑间水汽,不带半分烟火气地落到了他的身侧。

    “华洵真人,恭喜破劫而出,真人勇猛精进之心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敢于生死之间一窥元神真妙。”

    刘白载淡然一礼,神情不卑不亢,不过眸子中却露出了恰能让对面察觉的疑惑。

    华洵真人淡然笑了笑,“听说麒麟楼的刘管事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今日一见,果然大为了得,我不过前些年在雍都原楼赴宴一次,没想到刘管事居然记得我。”

    “我也只有这点微末本事,于道途更是无益。”迟疑了一下,麒麟楼管事还是坦诚地说道,“真人勿怪我多言,也非是推脱,楼外生机已现,此时入我麒麟楼并非良选。”

    楼外的诸多阵势艰难地维持着,被血潮拉扯得东倒西歪,虽然还是有零星修士因阵势不稳、救援不及被扯入了血潮深处,但大多数修士终是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天底下的事,哪有容易的,何况是元神之道,不冒点风险怎么行。”华洵真人语气中有着浑不在意,“理株仙尊的玄妙神通,当真犀利无比,此番与血潮对抗,令我受益良多,他日若成就元神,今日血潮之困必是根基之一。”

    “既然已有所得,为何仙尊还要冒险返回麒麟楼……”沉默几息,刘白载诧异地问道。

    “我曾因宗门事务,受理株仙尊差遣过几次,知道他的风格和生院的讲究,会留一线生机予人,但也仅有一线。

    理株仙尊向来安排沉稳,加上言出如山,既然发动了血潮,也允了麒麟楼众人可活,那血潮之中的一线生机便只会在这楼中。

    算算时间,距离各宗元神击破血潮阵势大概不远了,到时理株仙尊倾力一击,麒麟楼外必然尽为齑粉。”

    “真人,你不看好尸鬼?”刘白载沉沉发声。

    尸鬼和幻宗道子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理株仙尊击杀,已是让人无比惊讶,天子遗落的法体果然神妙无双。

    但能不能坚持到元神救援,楼里的诸位金丹都看不准,众说纷纭,各持己见。

    “这血潮的根基,是东雍的护都大阵,理株仙尊发动时已是不计生死了,面对一位即将入灭的元神,别说尸鬼,便是那无间佛母亲至,也要担心会不会玉石俱焚。”华洵真人摇摇头,喟然叹息。

    不过他也很是庆幸,好就好在,生院元神全力发动血潮,没有任何保留,他已是窥得了些许玄奥,就如得到了一颗至珍至贵的种子,或许元神有望!

    至于尸鬼的威胁,他倒是更相信理株仙尊会发动倾力一击,以玉石俱焚之姿,为修醒生院的落幕书写一个惨烈无言的结尾。

    轰!

    漫天血潮消逝一空,和煦的天光纷纷洒下,金碧辉煌的麒麟楼宛若新生,再次出现在雍都之中。

    麒麟楼内外,所有修士猛然一静,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活了,真的活了!”

    “天地保佑,老子以后再胡乱看热闹,老子就是狗!”

    “他年证就金丹,必来此处大宴一日,以谢麒麟庇护之恩。”

    ……

    舒爽的秋风中,再无血潮一丝一毫的痕迹,麒麟楼外的不少修士,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再无半分所谓的修士风度。

    在血潮中,没有全力以赴就是死,没有守望相助还是死,甚至道心稍有动摇,依旧是死。

    如今血潮散去,众人于元神的因果中得以幸免身死,实在是万幸中的万幸。

    刘白载喟然一叹,冲对面摇摇头,“华洵真人,还请体面点,你若是此时一走了之,这因果怕是要算到南尘星宗的头上,你家二位仙尊未必愿意保伱。”

    “刘主事太小看我了,一个蕴气三层的因果我还担得起,我可立下道誓,护他全族两千年,同时只要我在一日,必全力护持他族中修士成就金丹。”

    华洵真人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被他镇入到灵台的最深处。

    两个道子居然真的撑住了一位元神仙尊入灭前疯狂的攻击,实在是太过荒谬,但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容不得人不信。

    却见他施施然拿起桌上的灵酒,不急不缓地倒上一杯,冲麒麟楼管事一举,慢慢饮下,“那血潮凶险,每多一人来分摊,凶威便能少上一分,便是外人不懂,尸……姬先生自然知道。我在血潮中顶了这么久,也算是帮了他的忙……”

    “东界人皇和诸宗都不曾慢待姬先生,这也是一层关系,南尘星宗有人皇因果,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我并未行恶逆之事,便是那蕴气,我也是得了他的同意。”

    “最关键的是,我有了血潮种子,已然元神在望,便是眼下有罪在身,将来必能将功补过。”

    “十万天魔,百万……我今日就去天魔防线,十位自在天魔,百数有无相真魔……”

    “姬先生,那只是一位蕴气啊,我百千万倍赎之,我做得到的……”

    说到最后,华洵真人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一丝颤栗,手中的酒杯徒然跌落在地。

    刘白载不卑不亢地向不远处行了一礼,轻轻叹息。

    “没有其它理由了么?”少年道人侧着头,俊俏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中也没有半分涟漪。

    在他的身侧,几个天真的婴灵正满桌乱爬,脸上是童趣无邪的笑容,极尽欢愉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若是那蕴气在此,也必然同意我以身赎罪的说法,姬先生,我如今为元神种子,难道就不能略微通融一下?

    在血潮之中,在生死之前,我没得选,只能选活路!”

    华洵真人听着麒麟楼内外潮水一般的欢呼声,只觉得简直是莫大的讽刺,灵台中不由得生出丝丝愤懑。

    “只能选活路?那血潮中的人,都死了么?”少年道人轻轻弹了弹指甲,似是疑惑地问道。

    一言既出,华洵真人的脸色变得死一样的灰白,心中的愤懑已是化为了怨毒。

    是啊,血潮中的大多数修士居然都活下来了,偏偏自己要自作聪明,在最后的时刻杀人入楼,犯了尸鬼的忌讳,委实是聚四域灵材铸难悔之错。

    “姬先生,还请看在南尘星宗和东界诸宗的份上,予我一个机会,我若是成就元神,于对峙妖魔的大局定有益处,同时以后也唯姬先生马首是瞻。”

    蠢货!刘白载顿时眼神一凝。

    这种蠢祸是怎么修炼到金丹的,宗门内外皆被人奉承着么?这等杀才面前岂能牵连其它,若是就事论事还有一分生机,抬出东界诸宗,怕是连最后的生机也没有了。

    “这么说来倒也没错,对峙妖魔是大局,元神也是天地中的活棋,若是用好了,天地格局都要为之一变,东界诸宗更是待我不错,连风尽殷都送到我身边,我很是满意。”少年道人微微一笑,似是同意地点点头。

    活了!华洵真人眸子中多出一丝欣喜。

    完了!刘白载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睛有些不忍地微微眯起。

    “这几只婴灵是我借来的,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你若能逃过他们的追袭,逃入人皇宫中,这桩因果便作罢,若是连这关都过不去,就不要提什么元神前路了……”

    少年道人莞尔一笑,指了指麒麟楼外面,那里天光如洗,诸多修士欢呼雀跃,似是有着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不待华洵真人点头,姬催玉已是举起了右手,手指一根根的开始弯曲,

    “五”,“四”,“三”……

    轰!华洵真人已然破空而去,宛若挣脱了蛛网的飞虫,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广阔的天地。

    五个婴灵咯咯咯地笑着,眸子中已然化为了血红一片,瞬间已是从桌上消失了。

    刘白载再行一礼,正色开口,“谢过姬先生,免了麒麟楼的尴尬。

    不管华洵真人结果如何,他所承诺的话,由麒麟楼负责带给南尘星宗,若是星宗不应,因果由麒麟楼接了,替死那人的家族后人不会没了着落。”

    “这麒麟楼如此盛名,我看倒是郑景星那厮沾了你的光。”

    姬催玉扫了刘白载一眼,“要不要我给郑景星那厮说一声,这东雍事务都由你把总。”刘白载微微摇头,毫不犹豫地说道,“谢过姬先生好意,不过还是算了。

    这麒麟楼是我的念想,那日在旧都首次见他,被金玉麒麟一言赎身,我就想啊,这楼就该永远流传下去,总会护佑到更多的人,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都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其实只要人心里的楼没塌,麒麟楼就会永在。”

    “不错,倒是你看得通透!

    忙活半天,你帮我弄些灵膳来,哦,账单也一并送来,等风尽殷回来自会结账。我可不想占郑景星那厮的便宜。”

    姬催玉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眉眼微眯,似是有些困倦了。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下面还有一些人,是止杀令之后`进的麒麟楼,正由几位金丹看管着。

    已是全部查清了替死之人,就按华洵真人的例子,由我麒麟楼带话,不愿意接下因果的,又或是没有能力接下因果的,便由我麒麟楼负责到底。”

    “既然麒麟楼如此识趣,那我也不难为你,这些婴灵便随你去办事……”

    刘白载轻轻地掩上门,小心地转身而去,在他身侧,三个虚实相生的婴灵正费力地在地上爬着,咿咿呀呀,努力跟上大高个愈加轻快的脚步。

    ……

    噗哧!

    一口幽冰化意茶从姬催玉口中喷出。

    倘见玄牝当唱喏,此生永不再装逼。

    “没有赏格?”少年道人用诧异的眼神死死盯着风尽殷,“我说了,十万灵晶都是你的,我分文不要,只要管我饭就行,你该不会把人皇给的好处都给贪了吧。”

    “姬……先生真会开玩笑,人皇说事关重大,诸宗要先议一议,我想也在情理之中,就先答应了。”

    风尽殷柔柔一笑,魅惑动人之处,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答应了?答应了!

    宛若天雷滚滚的声音击碎了姬催玉脸上的云淡风清,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账单,一千三百八十六的数字显得极其刺眼。

    便是对面要议上一议,你哪怕先支点定金呢,比如找人皇拿个灵晶说要让自己看看成色呢……

    浑蛋啊,逼都装了,现在你告诉我没拿到钱?!

    麒麟楼能不能赊账,在线等,急!

    不对,便是能赊账,尸鬼好不容易竖起的名声就要垮了啊!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少年道人眼光灼灼地看向魅惑佳人,“尽殷,你身上有多少灵石。”

    “不多,大概只有七百左右灵石……若是急用灵晶的话,我可用身牌去各宗支取,五十灵晶以下可随到随拿,所以我不喜带太多在身上。”

    佳人轻轻落座,随手夹起一块灵膳,“其实同样的灵膳,在食色造化宗那里只要五成价格,不过麒麟楼含了景,蕴了意,多了人,藏了趣,倒是让人实在无法计较价钱。”

    不知能不能打折?!少年道人不禁苦涩地笑了笑,面前的灵膳似乎都不香了。

    “这楼里从不打折,若有人想一赏楼中风光,忽然发现囊中羞涩,只要上台倾情演绎神通,也大有慷慨的修士暗中将灵石付了,甚至为了避免客人尴尬,遇到这种情况楼中还会随机抽上几桌客人一同上台演法。

    这可是东雍年轻修士相互结交的重要方式之一。”

    风尽殷的话宛若天劫,劈得杀性尸鬼在灵台中嗷嗷直叫,自己倒是不怕上台,就怕那刘白载不敢安排。

    “风尽殷,你记住,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比如你的后天神魔,务必记得要赖在浊醐天子身上。”

    又比如没钱还装逼!

    沉吟良久,姬催玉终是拿定了主意,就在这厅中不出去了,就当等人皇和各宗的消息,毕竟斩了一位元神,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

    只要自己不走,麒麟楼便不用结账,都是修士了,一顿灵膳吃个三天三夜有什么好奇怪的,三个时辰斩了一位元神难道不奇怪?

    ……

    “万万不能给灵晶了,人皇!”幻境中,好几位元神齐齐出声,似乎对于这个赏格有些意见。

    易皓沉当即赞许地点点头。

    “中原魔域专门派了真魔在阵前叫骂,说我东界之人不仅鼠目寸光,还吝啬抠门,天子之尊岂是区区灵晶所能指代的。

    便是两大妖廷的特使,前几日走时,口中也是阴阳怪气,说什么天地三分妙华运,二分无赖在东雍……”

    有元神当即痛陈出声,虽然落陷天子最重要的奖励是遍览各宗的秘传神通,十万灵晶只是明面上的,但妖魔二族抓着这点骂委实没有骂错,当然也很是气人。

    “其实也可以给,只是要把元神赏格定高一些,比如二十万灵晶……神通法门已是奖过,总不可能奖两次吧。”有元神试探着开口,给不了神通,便将元神赏格给高一些,作为神通的弥补。

    “不行!”渊蛊仙尊和赏云仙尊同时开口。

    渊蛊仙尊将手一摊,“若是按元神二十万灵晶给那姬催玉,怕是中原天魔第二日就要打上森望城讨个说法。这赏格除非是为了激将,否则徒惹人笑,怕是说我东界赏罚不明,尽给些歪瓜劣枣糊弄道子。”

    “姬催玉和风尽殷现在人在何处?”青慧仙尊猛地开口,表情似是有些匪夷所思。

    她隐隐有些预感,但实在难以置信,该不会是自家曾经的弟子真的有了元神战力了吧,旬月之内?

    “还在麒麟楼,似是赌气,已然两日未出楼一步,甚至数次送入宴厅的灵膳,还专门要了账单。

    这是什么意思,还请各位元神好好想想!

    所以这事还得尽快解决,免得其它三域还有妖魔二族看了笑话。”

    易皓沉喟然叹息一声,甚至心头有些羡慕南域,金玉麒麟是郑家人,做了事情根本没有赏格一说,这姬催玉就不一样了,根本不敢赏罚不明。

    “除了这赏格,修醒生院的处理今日也必须要拿个章程出来,十五位生院金丹,有七位离宗而去,目前下落不明,凝真弟子也逃遁了三成。

    其它八位金丹连带剩下的修士,自称绝不知情,情愿由元神问心,眼下俱是自困宗门,等待各宗的意见。”

    星宗两位元神眉头一紧,彼此看了一眼,谨慎地说道,“生院是东界天宗之一,还是人皇护脉宗门,若是就此星散,起码损耗东界两成气运……”

    两成气运?易皓沉不禁有些沉吟,以如今的情况,便是折损一成气运都算伤筋动骨,更别说还硬生生失了一家天宗,东界实力马上就变得有些捉襟见肘。

    “可有能顶上来的地宗,或是数家地宗合并,以数顶质?”易皓沉轻轻抚了抚额头,沉沉出声。

    九宗元神皆是摇头,各家地宗的实力大家都是心头有谱,实力不到硬推上去,万一失败,怕是气运折损更重,甚至还要连累其它天宗。

    毕竟,人族五域,近三千年,能从地宗打上天宗的,只有命昙一家。

    “反正姬催玉也没有落脚的地方,让他入主生院,不就行了嘛……”渊蛊仙尊嘀咕了一句。

    哈哈哈!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幻境中难得生出了欢快的味道,将沉闷的气氛都冲开了些。

    不过笑声却是迅速变小,而好几个元神的眼中,却是神光愈发亮了起来,便是易皓沉也是灼灼看向渊蛊仙尊。

    “可以!”

    “南尘星宗附议。”

    “天魔宗没有意见。”

    ……

    顷刻之间,有七家天宗便尽数同意了,只有素卿幻宗的青慧仙尊欲言又止,不过十万灵晶落在她宗里,此时实在不好分辩解释,更不好大言不惭地说生院元神可能是她曾经的弟子给斩下的。

    咬了咬牙,青慧仙尊终是颔首同意,“这样也好,有了宗门牵挂,加上风尽殷,也算又多了一重因果。”

    易皓沉当即哈哈一笑,“当真是鬼迷了心,偏偏最简单的法子还要渊蛊仙尊来提醒,这等安排当真是最好不过了。

    我看哪个还敢说我东界赏罚不明。

    传信给风尽殷,就说灵晶没有,修醒生院姓姬了,如此,便是我东界诸宗最大的诚意。”

    见人皇笑得欢畅,各家元神也是又笑了起来,幻境中沉重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

    恰有珠玉至,秋日胜春朝,携那胭脂色,破血洗碧霄。

    这东雍的秋色,愈发山明水净,迷了深红醉了浅黄,倒是更值得一赏了。

    龙体欠安,凤体违和,太医说了咳嗽要补气,所以尽量写多一些补齐昨晚的,还有一章,约在明天上午吧,这方子甚苦,需缓上几个时辰。

第五百二十六章 交换条件

    即便出现如此大的变故,麒麟楼依旧没有停业,着实让姬催玉叹为观止。

    血潮中捡回一条命的修士,异口同声此次能活,多赖麒麟气运护佑,无论如何都要入楼花销一些灵石,以示心诚,这两日接踵而至,倒是让这楼里的盛景更胜往昔。

    少年道人好整以暇地站在窗台,看着宾厅下喧哗热闹的场景,不由得淡然笑笑,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在他身侧的茶几上,账单已是有了拇指厚的一叠。

    他想赖账?!怎么可能?!

    尸……催玉他怎么可能赖账,还是麒麟楼的!

    魅惑天成的女子灵台中刚刚泛起古怪的念头,就被她自己狠狠地给掐死了。

    “姬……先生,我们已是在这里等了两日了,可是在等什么人?”风尽殷这两天一直小心翼翼,令一位元神仙尊身死道消的激动逐渐变得平淡,就如眼前这道子,淡定地品尝灵膳,喝着灵茶。

    菜冷则换菜,茶凉则换盏,徐徐如林,不动如山,一连两日。

    少年道人没有搭腔,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目光风尽殷已然有些熟悉了,这两日里,俊俏少年偶尔就会这么看她一眼。

    比如,上菜之时……

    “没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最好不要来。”

    姬催玉故作神秘的说了句自己都不懂的话,继续骑虎难下地给那叠单子添砖加瓦。自家好不容易才装成了这种万事皆有谋划的人设,岂能因为区区几千灵石轰然倒塌,无论如何,要把杀性尸鬼的气场给撑住了。

    况且,不论是风尽殷还是他,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血潮之战的所得,一位元神放开所有的倾情演法,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极大的机缘。

    特别是他本就有对阵诸多天子和妖圣的经验,这次在血潮中,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黄泉忘川天命与理株仙尊的生死一搏,倒是让他生出更多的灵机触动。

    而少年道人和魅惑佳人对斗法过程的复盘,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所露出的种种破绽,令风尽殷大为震动,惊为天人。

    “所以,理株仙尊一边燃烧道韵,一边与你斗法,维持血潮大阵还要用去三分心神,就算如此,你也只是堪堪挡下他那一击,切莫要得意忘形了。

    若不是理株存了死志,光凭你的神魔想要留下他,有些困难。”

    姬催玉正色对着风尽殷说道,脸上的神情极其郑重。

    “催……姬先生放心,我绝不会因此生出妄心,化浊落清殷魔是后天神魔,此道有映心之危,幸好血潮之战只有三个时辰,若是再久些,怕就是我坚持不住了。”

    风尽殷诚恳地点点头,她也是第一次御使后天神魔对敌,只知道凡是后天神魔,爆发很强,但切忌久战,尽管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心神上的压力,却是不可不防。

    姬催玉点点头,笑着说道,“伱知道就好,便是后天神魔被忘川异化,但本质未变,不可掉以轻心。”

    灵台中,姜默舒已是笑得打跌,这黄泉忘川天命虽然打不过金倌染,但丝毫不弱于傀影和尸佛,可以说各有神妙。

    十万灵晶,简直血赚啊。

    想到灵晶,少年道人不禁眉眼一凝,都快两天了,人皇都还没有消息,挣点赏格当真不容易,反正都是各家天宗共摊,也不知在磨叽什么。

    倏地,姬催玉莞尔一笑,并未回头,只是朗声开口,“人皇既然来了,为何站在门口,这门后又不是龙潭虎穴,说起来,不管是在东雍一地,还是东界一域,和你相比,我都只能算客人。”

    宴厅的大门顿时大开,易皓沉目不斜视,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大笑着说道,“客人?我倒是希望你这样的客人多些,再说了,东界之大,容得下任何人!”

    “见过人皇!”风尽殷起身行了一礼。

    姬催玉转过身来,看着眼下的东界之主,微微颔首。

    人皇和俊俏少年彼此打量了一下,不约而同温和地笑了笑,一眼看去就似发自真心。

    姬催玉点点头,“人皇若是没吃,不如坐下吃点,麒麟楼的菜不错,两天了,都没有重样的。”

    易皓沉一怔,旋即大笑着落座,没有丝毫客气,甩开膀子伏案大嚼,原本微凝的眉峰倒是舒展了不少。

    俊俏少年似是欢喜,更似将遇良才一般,同样毫不在意形象地吃喝起来,较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倒是给风尽殷看得满目新奇。

    良久,易皓沉放下了手中筷子,喟然一叹,“我都记不得上次吃得如此尽兴是什么时候了,这天地中的诸事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若是要死上一个天子或妖圣,才能令人皇开怀饮宴,倒也不难。”姬催玉耸了耸肩膀,说着惊天的豪言壮语。

    易人皇看着意气风发,恣意无双的少年,那额间骨玉就如有着灼灼明光,滚烫得人心都在发颤。

    恍听杀伐自婆娑,似那三春桃花灼灼,言说天子惊魂,眸定妖圣梦破,心有野火烧天阔。

    当真不弱郑家麒麟分毫啊!

    易皓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本来该由风尽殷代为传话,但我担心你误会,加上我也对你特别好奇,所以亲自到此,以示我东界的诚意。”

    “人皇有话直说即可,很多时候,我还是很好说话的。”少年昂首慨然说道,“有些事我不便对人皇说,但也不至于对你虚言诳语。”

    听到杀性尸鬼如此一说,易皓沉微微点头,不知为何,他已是莫名有些相信眼前这少年。

    也许是一尊天子和一位元神皆因他陨落……

    也许是他能和金玉麒麟并称……

    也许是他对于东界诸宗的试探和好意并未拒绝……

    也许是他真心实意请自己吃了一顿饱饭,就如对待一位友人……

    “催玉,对我东界一域的局势怎么看?”人皇眉峰再度凝在一处,正色开口。

    俊俏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弹了下指甲,当即给风尽殷看得忧心忡忡,每每少年道人如此,都表示他并不看好眼下的局面。

    易皓沉一直盯着少年的动作,见状不由得苦笑一声,“催玉直言即可,这里没有人皇,就当上门骗吃骗喝的朋友闲聊几句。”

    “要我说,若非我恰好路过东雍,你的下场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呢,不知人皇信不信……”

    姬催玉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坐直了身子,眸子中骤然生出冷光,“郑景星那厮能窥破理株仙尊勾结天魔纯是机缘巧合,几乎不可复制,若是生院在道兵之事中做点手脚,易人皇你必然死于人道气运反噬。”

    少年道人这番话说完,人皇当即点点头,沉沉叹息一声,“的确如此,我等也是在得你提醒后,才醒悟到这层关系,此前根本没想到,诸脉天子会在道兵之事上做文章。毕竟这是增厚东界人族实力的举措。”

    人皇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的少年道人发出一声冷哼,眸子中甚至有些嗤笑,“增厚东界人族实力?人皇真是自信呢。天魔最擅揣摩人心,若行道兵一事,能增厚几分实力先不说,东界齐战之心怕是就毁了。

    凡人不再是人族根基,而是被视同灵材,难道修士就没有凡人亲朋?凡人可拿来炼道兵,修士难道就不能成为道兵底材?这和妖族血食、天魔容器有什么区别?

    东界若行此事,我可断言,南域、西极,北疆都会和东界保持距离。”

    易皓沉当即心头直打鼓,冷汗津津,声音不禁变得有些嘶哑,“这法门是东界诸宗共研而出,诸宗元神也以推演神通一窥千年发展,有了这法门,我东界千年之内确实稳如山岳。”

    少年道人轻轻摆了摆手,冷冷开口,“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一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元神若是都对,中原就不该陷落。

    有些糖果可是带毒的,若是三域孤立东界,再被天魔和妖廷围攻,加上内部不稳,别说什么稳如山岳,说句危如累卵都是轻的。

    看在易人皇愿意拿命来做道兵之事,我才说点肺腑之言,等闲有人要听我如此毫无保留的说话,基本都是临死之前。”

    易皓沉听完俊俏少年的话,不由得沉默良久,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辛苦,一番决断,被对面视为一文不值,不,甚至可以说是东界破灭之因。

    不过,却并非毫无道理,至少是可能的一种发展方向。

    自己的心血和舍身居然是个笑话么?若是金玉麒麟在此,也会这么看自己么?

    易皓沉的额头不禁渗出点点汗珠,猛然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少年没有半分波澜的眸子。

    “你愿意帮帮东界么?修醒生院若是星散,东界更是积重难返,我也不清楚还有没有元神勾结天魔,甚至四宗战力也被一族二廷牵制得动弹不得……我承认自己比不得郑景星和文婉儿优秀,但我有个优点,听得进劝,也不怕担责。催玉,你既然来了东界,帮帮我,看在……”

    人皇想了想,却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人族大义?可以打动金玉麒麟,怕是打动不了杀性尸鬼。

    东界安危?远来是客,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数月前还和东界没有半点干系。

    亲朋故友?这姬催玉孑然一身,就连风尽殷都是硬塞过来的,还被他用计化去了神通,生怕留一点后患。

    咬了咬牙,易人皇说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的理由,“看在刚才饮宴尚还融洽的份上,加上催玉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修醒生院就交给催玉了。”

    少年道人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走到窗台边,看着下方的热闹喧哗,似是观拥沧浪之清浊,似是俯仰天地而缓缓。

    良久,少年道人猛然转过身来,似飞花落叶一般从容,“易人皇,在你左手边的茶几上,有一叠纸,你看一下。”

    易皓沉有些疑惑地拿起那叠纸,大概翻了一遍。

    七彩芝叶流清烩,化雪兰月汤……承惠一千三百八十六灵石。

    万灵妙善鱼羹,灌灵香藕……承惠一千四百零九灵石。

    幽冰茶酥点,妙水仙芋碗……承惠一千五百三十三灵石。

    ……

    俱是账单,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有一万多灵石,易皓沉轻轻将这十来张纸放回了茶几。

    不待人皇开口,姬催玉先冲风尽殷摆了摆手,方才开口道,“可以,生院的麻烦我接了,不过我这人只在因果中行`事,眼下虽然是人皇所请,也得有个说法。”

    易皓沉似是猜到少年即将要说的话,不由得瞠目结舌,又有些哑然失笑,“若是几家天宗元神知道我拿一万多灵石换了个气运道子,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一地。”

    少年道人淡然笑了笑,眸子中有着灼灼的光,似那晨星唤起天边欲曙,似那龙蛟伏于波中欲浪,

    “请我办事,总得付出些代价吧,天子你落不了,妖圣你斩不了,好在你人还算大方,你替我把这钱付了,也算是有了因果。

    想想看,这灵石你算是付给了郑景星,但换来我给你做事,一笔买卖得了两桩因果,岂不是血赚?”

    易皓沉淡然点点头,脸上已满是快意,“照催玉这么说,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万余灵石就跟你和景星两人都扯上了关系。”

    姬催玉示意风尽殷倒上两杯茶,慨然说道,“不过有三件事,还需易人皇提前许我。”

    风尽殷冰雪聪明,已是瞬间明白过来,将两杯灵茶分别放在少年和人皇的面前。

    人皇看着茶水,沉吟了几息后猛然抬头,“催玉说说看,我必然会答应的。”

    没有和易皓沉客气,少年淡然开口,“第一,生院一切依我,便是我将生院拆了,也是我的事。”

    人皇轻轻点点头,“可以,用人不疑,何况还是你,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我信你!

    生院之事你一言而决,若有干涉之人,若有不服之人,你尽杀之。”

    “第二,东界诸宗的元神我都不大信得过,看在风尽殷的份上,青慧仙尊我姑且相信,森望两位元神差点身死道消,嫌疑倒也不大,人皇你也在可信之列。其它元神在我看来,都有勾结天魔的嫌疑。

    若是我到某宗闹事,人皇替我拦下其它元神,不需要偏袒我,保持中立即可。”

    少年眸子中生出冷光,东界局面复杂,天魔想从此处入手打开局面,自己何尝不想在此吸引住妖魔二族的目光,只要多争取些时间,必然让中原天魔和各大妖廷悔之不及。

    诸脉天子有元神为内应,自己还是香甜可口的饵料呢,不管钓上天魔还是妖廷,都不亏。

    易人皇哈哈一笑,“情理之中,我自然会好好配合你。”

    “那就还有最后一件,易人皇你已经在做了。”少年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道兵这法门还是有用,只是不该这样用。你通告诸宗,说道兵之事你必然推行,待我掌控生院后,一切照旧。

    时间嘛,约为十年,对,十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易皓沉顿时一惊,“那道兵法门,你不说是诸脉天子的诡计,于人道反噬甚重,还会被三域疏远么?”

    “糖果确实是甜的,不服毒不就行了?区区道兵法门,我来教教你,什么叫逆天改命。”

    姬催玉轻轻呼出口气,指了指风尽殷,“其实有一事,尽殷不敢给其它人说,怕引起轩然大`波。”

    易皓沉怔了一息,眸子中猛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当年能成为人皇待选,道体、灵慧、决断都是上上之选,但此时所猜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当真令他难以置信,

    “该不会理株仙尊……”

    “人皇没有猜错,血潮之中我并未出手,理株仙尊是尽殷所斩,而她的神通法门是我给的。”

    俊俏少年将手一摊,肯定地点点头。

    东界之幸!人皇长长呼出口气,眼中精光四射,无比庆幸今日能到麒麟楼中坦诚来见眼前之少年。

    风尽殷之前什么实力,易皓沉十分清楚,除了情剑无解,其它神通手段在元神看来仅仅算可圈可点,跟在这姬催玉身边才多久?眼下就能阵斩元神了?!

    怪不得幻境之中,青慧仙尊一脸古怪,怕是也知道些许端倪。

    “催玉,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如此我便明白了,放心,我必然全力配合你!”易皓沉当即承诺道。

    姬催玉淡淡一笑,笑容落在人皇眼中,温润如玉,宛若日月煌煌,“如此甚好,此事因果只有青慧仙尊还有森望城的两位元神知悉,三人嫡传的弟子因为要配合我,或许也知情,也请人皇非至信之人不可透露!

    尽殷的神通对外宣称是浊醐天子和清醐天子落下的法体,其实不是……

    她能落下理株仙尊的手段,其实是后天神魔!”

    “后天神魔?!”易皓沉神情顿时一变,再想到此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好的预感顿时潮涌到了心头和眉间。

    “不错,正是我从命昙宗离开时,自行拿的补偿,那姜默舒姜宗主恐怕还不知道,黄泉峰已是没了黄泉。

    当然,眼下早就没什么饿界鬼浊泉魔了,只有化浊落清殷魔,若是命昙宗发觉,还请人皇帮忙遮拦一下,命昙宗绝拿不出真凭实据!”

    少年道人端起茶盏,轻轻在人皇面前那杯碰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易皓沉目不转睛地盯着骨玉悬额的俊俏少年,只觉得那笑容宛若恶鬼,良久之后,方才喟然一叹。

    人皇轻轻摩挲着茶盏,又神色复杂看了风尽殷一眼,旋即端起后一饮而尽,神色中更是毅然决然。

    既上贼船染身,又沾几许红尘,不便问局中子,做不得回头人。

    若有罪孽,当担便担。

第五百二十七章 生院之主

    当人皇喻令带着莹莹流光,呈于生院八位金丹身前,所有人的神色都极其复杂,甚至还专门以天宗手段验了真伪。

    秘印无错,皇韵无缺,甚至有元神共议的标识,足以证明这不仅仅是人皇的意思,还是东界所有天宗共同的意志。

    弦潮真人不由得喟然一叹,“看来尸……姬先生入主生院已经是注定之局,未来如何实在难说,但他愿意接下生院这个烫手山芋,至少能让生院所有留下的人,渡过眼下的危机。”

    作为生院资格最老的金丹,他的阳寿已是快到三千大限,心中早已没了什么执念,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生院两位院主先后被证实勾结天魔,生院的落幕几乎已是铁板钉钉。

    便是人皇下令,多半也不会有哪位元神愿意来淌这滩浑水。

    毕竟,生院虽说也还有些底蕴,但搞不好会牵连元神折损气运,这对任何元神来说,都是不小的风险。

    弦潮真人已然想过,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所有人通过元神问心,得一个清白身份,接下来必然星散大半,仅剩少数修士勉强维持一个地宗的规模,再夹起尾巴做人。

    甚至,他动用了所有用得到的人情,只求交好的金丹能在各宗元神处替剩下的生院修士美言一句。

    哪怕一句,也是生院诸人的机会。

    但他自己也知道,维持天宗格局的希望实在有些渺茫,毕竟没有元神何谈天宗,只盼诸宗元神看在生院曾于人族有功的份上,留下这一宗一脉的传承。

    这两日,自困生院的一众修士都是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结局,谁也不知即将到来的命运。

    至于逃走的修士,弦潮真人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深知过不了问心一关,所以畏罪潜逃,也许仅仅是出于不愿生死操之人手,又或是绝不相信东界诸宗能放过生院……谁知道呢。

    这本就是一场生死豪赌,离去与困留俱是前路,清白与生死各有抉择,前路茫茫命数跌宕,天高海阔难言对错。

    但是,弦潮真人万万没想到,人皇居然会让这杀性尸鬼来接手生院。

    这尸鬼是什么性子,如今在东界已是人尽皆知,只一个阴狠嗜杀,对人无情,对己也无情,不求名运,不讲是非,加之心思缜密,胆大包天,简直是和金玉麒麟两个极端。

    这样的道子入主生院,怕是无风也要掀起冲天浪。

    不过,大概也只有这等狠人,才镇得住眼下生院内外汹涌的暗潮。

    弦潮真人别无它求,只求在自家入灭前,能见到生院得以传承下去,哪怕失了天宗气运也无妨。

    所以,只要这尸鬼没疯魔到见人就杀,即便要清洗生院,弦潮真人甚至愿意为他手中之刃,担下一切因果和罪责,反正他阳寿将尽,没有家族,也没有后人,甚至仅有两个弟子都死在了血潮中……

    真人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看一看其它几位金丹,旋即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双手,也许,数日之后,这双手上怕是会沾上不少血腥,不过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蕴气走到金丹,再到元神无望,得意失意尽数都尝了一遍,自己一生似是无题无言,如天风空付流景如烟,如今已是快要寄身永眠。

    那些坎坷难前,那些悱恻缠`绵,那些缄默无言,皆不重要了,就如琴弦上的余颤,既为落寞,也为绝响。

    只盼那杀性尸鬼看在自己如此知趣,保住生院传承,也为生院留点种子,如此便足矣。

    轰!生院的大门,已然被震得稀碎,远远缀在尸鬼身后的皇家修士顿时看得眼皮直跳。

    “管事的出来,其它人该干嘛干嘛!”

    嚣张到极点的声音回荡在修醒生院的上空,令所有修士的心头猛然一颤,八位金丹互想看了一眼,皆是沉默地点点头。

    弦潮真人不由得生出一阵止不住的悸动,灵台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才,终是来了。

    ……

    姬催玉侧躺在玉座之上,左手撑着下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听着八位金丹的汇报,森冷的目光实在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天,无情无思,似是生院的人尽数死绝,也没有任何关系,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面对这样的目光,面对这样的杀才,弦潮真人丝毫不敢怠慢,正色汇报道,“金丹失踪七人,皆是没有回应宗门秘传灵讯,凝真道子同样有三百二十五人下落不明。如何处置,还请宗主示下。”

    少年道人没出声,只是轻轻弹了弹指甲,虚空中顿时发出铮铮玉裂之音,回荡在殿室之中,也如同雷霆一般落到生院所有修士的灵台,就如一柄巨大的铡刀,已经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几位金丹皆是感觉有隐秘的波动扩散开来,只是都不敢追问是何用意,更不敢有丝毫阻止的动作。

    “不急,其它人继续说……”过了几息,少年淡然笑笑,眸子中却没有任何波动,“我从不嗜杀,很多时候我还是很好说话的。”

    另一个金丹踏前一步,“宗里所有修士已是编组完毕,待宗主确认过名单,便可请其它两宗元神前来问心……”

    少年漫不经心地端起身侧的茶水,微微嗅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抿了一口,似是手中的茶水之趣远胜金丹口中之事。

    待几位金丹将生院的诸般要务一一汇报,少年道人终是坐直了身子,默默看向八位金丹。

    “理株仙尊因我而死,可有不服的,早点提出来,免得大家都麻烦。”

    冰冷的目光宛若凛冽的出鞘长刀,也如妖兽锋利的利齿獠牙,丝毫没有藏锋,显得张狂无拘。

    几位金丹为杀意所激,体内的气机已然不自觉地流转起来,瞬间发觉不对,几人赶紧用尽全部心神将气机平复下去,冷汗已是从额头隐隐冒出。

    恍惚间,几位金丹甚至觉得眼前的道子仅有人身之相,内里其实正藏着一头饥肠辘辘的凶兽,正欲破体而出,择人而噬,而自己就是那无力反抗的凡人。

    “哦,这样都忍得住,看来你们中的天魔内应在炼心一道上很有些造诣嘛。”

    少年道人的嘴角微微咧开,露出森然而又残忍的笑容,不过几位金丹都在这杀才的眸子中看到了猫捉老鼠的趣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是单纯想玩一场杀戮的游戏。

    几位金丹同时眸光转冷,眯着眼睛看向其他人。

    “若是真有天魔内应,绝不敢劳宗主动手,还请宗主指出,我保证将之击杀当场。”弦潮真人猛然踏前一步,须发怒`张,周身丹力已是毫无保留地运转起来。

    姬催玉微微摇头,露出一个玩味的轻笑,抬手止住了弦潮真人,“无妨,留着也好,我也需要有柄利刃抵在身后,时刻提醒我不要有任何松懈。不过我提醒那人一句,若是你露出破绽,被其他人察觉了,那这游戏就结束了哦。”

    “宗主,若不找出来天魔内应,怕是诸宗都不会对生院放心……”弦潮真人灵台中挣扎了几息,终是咬咬牙开了口。

    “我说了无妨,就是无妨,若是想找出来那人,你大可自己试试。

    而且,伱现在是在教我做事?!”

    没有脸色一变,眸子中也没有任何波动,姬催玉只是侧着头看着生院金丹,淡然开口,“来之前,我就对易皓沉说过,若是我看不顺眼或是等我玩腻,生院之人怕是剩不下几个,你猜易皓沉如何说?”

    几位金丹暗道不好,少年道人仿佛在庆幸,庆幸终是有人跳了出来,让他可以用人命来立威。

    少年道人轻轻`舔`了舔嘴唇,就如一头凶兽发现了可口的猎物,“那人皇说,生院之事我可一言而决,若有干涉之人,若有不服之人,我尽杀之。

    想想也是,理株仙尊因我而死,拿一个或几个金丹的性命镇住宗门内外,是最简单的办法。”

    几位金丹顿时一怔,不由得喟然叹息。

    “宗主若觉得我的性命对眼下之局能有所助益,这条残命交到宗主手上也无不可,横竖我阳寿将尽,若能于生院有益,倒也不错。”弦潮真人轻轻呼出口气,垂手而立,就如放弃了一切的抵抗。

    “你不挣扎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实在扫兴,算了……”

    少年道人摆了摆手,眸子中不由得泛起了失望的神色,意兴阑珊地说道,“天魔内应就是你们其中之一,我很期待你们能找出他来,那时我便斩了他,结束这场游戏。”

    “多谢宗主饶我不死……”弦潮真人拱了拱手,虽然不再纠缠,但他的面容上却有着淡淡的坚持,眸光更是冷冷转向了其它几位金丹。

    姬催玉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指了指侍在身边的魅惑佳人,

    “从今以后,生院之事便有你八人商议共决,过半既定,人死不补,若是票数相同,便由风尽殷说了算。

    我偶尔闭关,不时还会游历东界,以及前往诸宗遍览神通,若是日常小事都还要我亲力亲为,我不如把生院的人杀个干净,才好落个清静。”

    “仅遵宗主吩咐。”八位真人躬身接令。

    “生院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发讯给易皓沉,用人皇喻令传讯四域所有天宗、地宗、家族、坊市,通告所有离宗的修士,三个月之内回归宗门者,既往不咎,若是三月未归,皆视为叛宗之人,后果自负。”

    “元神问心就免了,我尚且不怕你们金丹中间有天魔内应,便是凝真中有那么几个,也掀不起风`波。”

    “今日起,生院一切恢复如常,该吃吃该喝喝,道子该出门历练的,尽数出门。若是有其它宗门出言不逊,故意挑衅的,你等便上门问责。

    若是哪家不识好歹要耍横的,报与我,我亲自上门。”

    “若是你们办事不力,处事不公,死在我手上也别埋怨。”

    “没有其它事情的话,出去吧!”

    少年道人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了,小手一挥,就要赶人。

    诸位生院金丹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互相对视一眼,缓缓地退出了殿室。

    “事务上本就有分工,听宗主的意思,也不必调整了,每日诸事均议即可。不过我没想到,居然真有天魔内应,若是被我抓`住,嘿嘿……”弦潮真人看了其它金丹一眼,眸子中有着危险的冷光。

    其它几位金丹同样猜疑地相互看着,众人沉默几息,终是叹息着离开了原地。

    殿室中,魅惑佳人蹙眉凝眸,专心思索了一会,终是迟疑着问道,“催……姬先生,真有天魔内应?”

    “没有,我骗他们的,勾连天子何等重大,事不秘则身死,复眠和理株两位仙尊怎么可能会让金丹参与其中。”

    少年道人将手一摊,如今他道力日盛,神魔剑吟已然可至入微之境,刚才一试,这生院还算干净,恐怕是诸脉天子为了避嫌,连融身真魔也没有放上一个。

    “姬先生,你给我一宗裁决之权,实在让我有些诚惶诚恐,”风尽殷当即莞尔一笑,如仙玉颜上腾起一抹红韵,鬓边青丝被她轻轻挽起,醉人风情刹时宛若春花秋月,美不胜收,“不过,你该不会是想偷懒吧。”

    她已然有着十足的把握,身旁这俊俏小人儿必定是个慵懒之人,八成还是个好面之人,成天装得凶巴巴的,其实还是个心软之人。

    明明自己可以去天宗支取灵晶,偏偏这人要死撑着等人皇来把账给结了,生怕被自己看破了端倪,还大义凛然地找了个要结下因果的借口,唬得那易人皇一愣一愣的。

    风有韵,行有痕,杀心柔魂,拟作欲嗔,似是满腔幽恨。

    哪知尽是花默月白,恍若盈雪映心门。

    “胡说,翅膀硬了是吧,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姬催玉看着掩嘴轻笑的风尽殷,兀自强硬地狡辩着,不过眸子中的一丝慌乱倒是惹得佳人愈发花枝乱颤。

    眼见场面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也不管有没有效,姬催玉赶紧将面色一冷,“你先去和那八个金丹交接一下事务,我去看看这生院的底蕴。”

    也不待佳人回应,少年道人快步向里间走去,那里正是生院的秘库所在。

    站在生院秘库之前,数盏明灯将此处照彻得金碧一片,姜默舒淡然笑笑,似是自言自语,“仙尊当日匆忙前往麒麟楼,身上也没有任何魔妙之物,但既然要勾结天子,自然会有联系天魔的物事。

    仙尊会将它放在里面么?不如让我来看一看。”

    一个巴掌大的虚影倏地出现在姜默舒的身前,仍然是儒雅道子的模样。

    少年道人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慨然说道,“仙尊,都怪你没留下印信,我开不了这秘库的门,眼下只能耍赖了,勿怪!”

    骨玉悬额的少年缓缓一指点出,那虚影站在他的手臂上,同样一指点出,齐齐落在了生院秘库的禁制之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魔妙我熟

    对生院秘库的破解很是顺利,虽然虚影小人只能雄起一柱香时间,但姜默舒可以不眠不休,日夜不停。

    靠着虚影小人没有任何弯路地寻到了正确方向,再以强横的神魔战韵在禁制上破开一丝缝隙,后面就是艰辛付出后换来的水到渠成。

    仅仅二十五日,还不到一个月,一家天宗的秘库禁制已是被姜默舒完全破解了,似是甜美的果实已经成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命昙宗的神魔秘藏,姜默舒也进去过,但多少有些失望。

    那神魔秘藏中最值钱的居然是小半截妖圣战躯,看那大小,怕是祭炼一尊神魔都要够呛,当即看得姜默舒哭笑不得,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中兴时期遗留下来的古董,怪不得伏宗主当时交出秘钥时,表情有些尴尬。

    命昙宗最重要的底蕴真要算起来,只有命昙三界花一件,是后天神魔的根基,不可或缺,便是姜默舒祭炼神魔称得上驾轻就熟,缺了三界花依然无法将神魔定界于天地中。

    其它命昙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几尊祭炼成功的后天神魔,宗门实力基本都在明面上,一望而知。

    和诸位神魔之主商议之后,以前的神魔秘藏被清理一空,随后放入了不少好东西,比如一头真龙之躯,数件有望突破六阶的法宝……

    可以说,命昙宗的神魔秘藏里,全是新放进去的东西,算是重新攒了一份底蕴家当留给后世宗门。

    所以,对于老牌天宗的底蕴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姜默舒还是颇为好奇的。

    “能不能给天魔和妖廷来个超级加倍,就看两位仙尊的眼光了,复眠、理株两位前辈,还请保佑!”姜默舒摩挲着秘库的大门,做着各种意义不明的玄学动作,以期不要脸黑,“能留个天魔的线索也可以,晚辈其实也不是很挑剔……”

    姜默舒眸子中已然灼灼发光。

    眼下还有个问题,他既然成为了生院之主,便是有诸多借口,依然是要不时露面的。

    命昙宗那里即便有金倌染牵头撑着,也只瞒得住一年半载,若是一直不出现,以迦云真的缜密心思,必然会有怀疑。

    但北疆无间佛母脱不得身,南域金玉麒麟更是瞩目,根本不能到东界来坐镇,这几个身份都是陷落天子和妖圣的秘手,舍了哪个都有些可惜。

    眼下茶盏太多,倒是盖子有些不够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没路,还可神魔开山,姜默舒轻轻叹了口气,忐忑而又期待地推开了面前的秘库大门。

    ……

    出现在姜默舒眼前的,是一挂旋转的碧水,漫空四溅,似是感应到有人进入,转瞬之间便化为了一个漩涡,点点莹光各呈异色,被漩涡甩出又形成一个斑斓阶梯,深入到漩涡的深处。

    漩涡上方尽是梦幻晶盈的气泡,映出各色妙景,彼此轻轻触碰,又迅速弹开,宛如一个个幻梦孕育其中。

    姜默舒轻轻呼出口气,那诸多气泡被他如此一吹,已然尽数飘开,露出一条可供通过的道路。

    “不错,生院两位仙尊对阵势一道俱是造诣不俗。”姜默舒看着幻阵微妙变化,不由得感慨地叹息一声。

    不管是中原旧都复眠仙尊主持的伤诡明幻盈缺大阵,又或是几日前理株仙尊以一己之力发动的血潮阵势,都让姜默舒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一个堪称以梦化真,一个好似生有阵灵,若不是神魔凶悍,自家怕也有些难受,寻常元神落入其中,必然绝难讨好。

    不愧为人皇护道宗门之一。

    好在此间阵势已是在自己掌控之中,如此细细来品味,倒是比陷在阵中以神魔全力攻打,多出太多从容。

    无有杀伐汹汹,多出风月如梦,似相逢了绝世惊鸿,似撞得天边一虹憧憧,似拨开了云层层山重重……

    就如道子应了两位仙尊赴约风雨中,一同凭虚御风,再拱手作别遥相送,宛若一场清梦。

    光是解析品鉴这阵势,已然让姜默舒如饮琼浆玉`液,受益非浅。

    哪怕他的道力不以幻阵见长,但一法通万法通,能见识如此玄妙阵势,让他于陷杀一道,却是生出了更多的灵机,让人着实欢喜。

    道子信步顺着阶梯而下,碧水通道中光华如灯如昼,却是越来越宽广,不多时已是到了通道的尽头。

    姜默舒向下看了看,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殿室,悬在一片漆黑中,没有屋顶,只有淡淡的盈光从殿室中发出。

    想来,若是没有破解阵势,强行闯入生院秘库,这殿室怕是就会脱离通道,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永远飘荡在虚实之间,直至被消磨一空。

    一股明悟出现在姜默舒的灵台,没有丝毫犹豫,姜默舒向着殿室落了下来,从容淡定地落到正中,目光一扫,四周果然有诸多灵性的物器,散发出盈盈光华。

    似是感应到有人落入殿中,各种灵性之物光华渐盛,宛若光雨,将宽广的殿室映得五光十色,绚丽非常。

    似是好月相照,似是好风来邀,顷刻间,殿室中的宝光已是灿若云锦,让人目不暇接,心神为之摇曳难平。

    姜默舒没有半分分心,只是以灵识缓缓扫过诸多灵宝和珍物,旋即将手一招,四件物品已经落到了他的身前。

    第一件是一座玲珑小塔,宛若琉璃所制,妙华光韵流转,若是细细看去,似乎就连目光都要被其牢牢吸引,挣脱不开,就好像这塔是持有者命中缺失的一部分。

    塔分五层,从下到上分别是灰黄白青黑,各有灵韵流转,似有天地之理深蕴其中。

    这正是锁龙寺修宜大师曾向姜默舒提过的人皇护脉三宗的镇宗底蕴,八阶灵宝,诸灵问心塔。

    人皇三宗之所以为护脉三宗,正是因为三宗各有一件镇宗底蕴,惊天刑宗以之封天运,锁龙寺以之锁地脉,而修醒生院则以这诸灵问心塔勾连生灵气运。便是人皇的纯明旨和神威印,当时炼制都是参考了这三宝的灵韵。

    这问心塔虽是八阶灵宝,居然就能勾连气运,在天地中也极其少见,曾和玄痕道剑齐名,但自从道剑被气运反噬跌落七阶后,八阶灵宝中,能比得上此宝的倒也不多了。

    这也是姜默舒哪怕用尽水磨功夫也心甘情愿的原因,此宝到手,生院才算正式到手了,就如谁掌控三界花,谁才是名正言顺的命昙之主。

    看着手掌中的玲珑琉璃宝塔,姜默舒不由得舒了口气,东界之行赚大发了,只要有了此宝,便算是补足了命昙宗最大的破绽,再不用担心天宗气运的问题。第二件是一件仙衣,六阶法宝“妙霓艳裳仙衣”,看其介绍,不仅可加持幻道,还是防御灵宝,更妙的是,此宝为云精`水韵所成,是极少数不怕忘川侵蚀的法宝,正好合适风尽殷。

    第三件倒是姜默舒随意选的,是只铜箫,名字好像叫“贪廉引星箫”,这殿中诸般灵宝,大概只有这东西最顺手,他便随意拿了,毕竟总是借婴灵实在不雅。

    而最后一件,却是一盏不起眼的油灯,甚至没有放在其它法宝附近,更没一宝一台,仅仅是放在摆放诸灵韵物的柜中。

    这等诸灵韵物,是得天时地利人和,偶然灵气所凝,蕴有一丝道韵,倒也算可遇不可求,可惜却因本体脆弱,不能祭炼成法宝,仅能用以观想神通所用。

    这普普通通的油灯就放在这些诸灵韵物所在,丝毫不起眼。

    姜默舒虽然识不破魔妙,但他眼下已然掌控了阵势,阵势笼罩下最强的防御所在,正是诸灵问心塔,而攻势中磨灭之性所指的方位,恰恰是这名为“夜幽幻灯”的诸灵韵物。

    当真有些巧了不是?!至于是不是自己推测的那般,这是两位仙尊联系诸脉天子的物事,试试便知。

    姜默舒长长舒了口气,好在总算没有再脸黑,若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这十万灵晶换的机会可就血亏了。

    ……

    中原之中,诸多魔巢已然将虚天撕开了道道巨大的裂缝,从中钻了出来,在青冥中浮沉不休。

    青冥被留下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宛如张牙舞爪的撑天蜈蚣,正在不断蚕食着这方天地似的。

    浩瀚的魔气弥漫在天地之间,替代了烈烈天风,不时掀起惊天动地的魔气漩涡,潮涌如山,裂波如渊,带着轰隆地破灭之声,在天地中蔓延开来,极尽恐怖之相。

    在东方魔潮的最深处,六位天子看着东界的方向,微微摇头,甚是惋惜。

    “都说是金玉麒麟机缘巧合撞破了理株,怎么可能?

    理株与错尘一战中不惜道体受创,以苦肉计来取信人皇和诸宗元神,根本就没有破绽,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那金玉麒麟到了森望城,与理株之间连面都没见过,仅凭旧年昔日一桩与生院的因果,就猜中理株与我等有联系,实在是没道理。”

    一位天子神情中很是迷惑,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万万没想到森望一战还有后续,居然莫名其妙又把理株给暴露了。

    关键是理株行`事没有半分出格,以浊醐的魔妙推演和指示,东界人皇和诸宗早就不再怀疑生院元神了。

    道兵之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秘藏一脉只看到麒麟,倒是把另一个催命的如玉道子给忽略了……”

    吞宙天子啧啧一叹,眼眸中流露出欣赏加上贪婪的光芒,就如看到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说是幻宗真传和那尸鬼一起落了理株,还用得是浊醐和清醐遗落的法体,我看是欲盖弥彰。

    东界诸宗所有资质稍好的道子,我等怕是比人皇还清楚,那风尽殷总不可能几日之内,便有了元神战力吧。

    能顶`住理株忿而发动的血潮阵势,必然是杀性尸鬼无疑,这等杀才,入我吞宙一脉,岂不妙哉,可惜!”

    “莲醍魔母已是发讯,为了保住天魔宗的秘密,在找出理株仙尊如何暴露前,会断了与这边的联系,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另一位天子则是喟然叹息一声,眼下天魔的诸般计划被扯得七零八落。

    东界的九脉天魔,莲醍魔妙长在算计,浊醐魔妙胜于看破,向来是几脉天子中`出谋定策的角色,眼下却是都陨落在这方天地中。

    关键是森望城败得莫名其妙,理株仙尊也陨落得不明所以,当真让诸脉天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东界最易得手,没想到这天地中的气运道子如此强势,区区两个凝真就让我等几乎功亏一篑,按理中原陷落,人族气运应该大大折损才对,怎么感觉气运反而更强了呢?!这与我等破灭过的其它天地完全不同啊,厉害!”

    秘藏天子抚掌一叹,眸子中有疑惑,更有欣赏,就如赏花人见了名花,观霞客见了明霞,满足之意油然而生。

    “所以,要我说,这方天地中一定藏着玄妙至秘,不然不会如此无常,如此诡异。”另一位天子作出了肯定的判断。

    倏地,隐秘的魔妙落到六脉天子魔识之中,让诸脉天子不由得一怔,幻身映心至妙法?

    “魔母居然来了,怕是有紧急之事要与我等商议,否则绝不可能自食其言。”

    “难道说她已经查明理株陨落的真`相了?所以,我觉得留下那人皇一命可能更有用一些。”

    “人皇之事,还是让魔母自己把握,她人在东界,更能掌握实际情况进行判断。”

    ……

    幻身已是逐渐凝出身形,诸脉天子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毕竟能让魔母冒险施法前来,必然是影响天魔征伐东界的大事。

    “唷,各位果然在此,倒是让我好找啊……”少年道人环视了几位天子一圈,抚掌而笑,脸上的表情很是真诚。

    诸脉天子似是不能置信地眨眨眼,六种魔妙急速扫过幻身周围三丈之内所有位置,寸寸都没有放过。

    没看错啊,眼前这俊俏少年,唇红齿白,骨玉悬额,一身道袍,天底下也仅有一人是这个模样打扮,其他修士不敢,便是天宗道子也是如此。

    “姬催玉,你是当真不怕死啊!”秘藏天子哈哈一笑,用力在肚子上拍了拍,“都说你不弱于金玉麒麟,今日,我倒要说了,伱怕是远胜过他。”

    少年道人淡然摆了摆手,骨玉在额间随之而动,

    “没办法,比不得郑景星那厮的出身,所以,我更看重能到手的东西,各位天子,你们许给生院两位元神的东西,不如许给我,要复眠和理株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证大道,求大利,不寒碜!”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天魔秘约

    诸脉天子破灭天地数轮或十数轮不等,食众生灵慧真勇,单单在这方天地中也呆了数万年之久,能让他们眼前一亮的事与人,实在不多。

    偏偏这几十年里,这方天地的人族道子层出不穷,各有千秋,让诸脉天子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一方天地,明明和其它诸天并无多大差别,之前更是几乎摇摇欲坠,结果却仿佛那深蕴剧毒的果子,待果肉食尽,甜美的味道中猛然泛起要命的毒素,实在难言滋味。

    诸脉天子均已认可此方天地沦为魔巢甚是可惜,至少当为魔域诸天之一,甚至因为魔母的关系,这方天地已经有了代称,名为“麒麟天”。

    东,南,西,北,四线诸脉天子皆是认可,甚至表示待麒麟天子正式出世,出征其它天地之时,必然群起同往,为之贺,为之喜。

    眼下在渊劫中,诸脉天魔虽被气运道子所克,莫名折损了几位天子,但天魔入世灭世的大势并未动摇。

    这方天地中终是有些人能看得更远,知道大势,知道己求,作出了最好的取舍,成为了诸脉天子在人间的触角。

    最能克制气运者,当然也是气运。

    现在这杀性尸鬼直言要靠拢天魔诸脉,六位天子都不由得沉思起来。

    甚至有天子向前靠了几步,目光灼灼或是冷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姬催玉,试图想看出什么破绽来,却只看到少年道人略带天真的笑容。

    如卸下了所有枷锁,少年道人满脸轻松,抚了一抚额间骨玉,冲着各位天子笑了笑,“怎么,浊醐天子得了大自在,魔母眼下又在东界,各脉天子看不出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六脉天子只看到少年面容上没有半分异样,就如咿呀稚童张口讨糖果,也如少年在最好的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好本事,没想到理株留下的手段居然能被你破解,寻到幻身至妙灯。”

    诸位天子克制住了魔识中的震颤,呈半圆悬在少年道人身前不远处,六具天魔大座倏地出现在各位天子身后,少年道人身后也出现一具。

    “远来是客,这些日子以来,中原魔域倒是只有你一个新客到访,请坐!”

    看着少年道人毫不犹豫地坐下,鄙命天子淡然笑笑,“那是浊醐的天魔大座,你能使他得了大自在,自然有资格坐上去。

    不过,你说你想投靠天魔诸脉,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一尊天子因你而落,一位元神因你而陨,转眼你就找上我等,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少年道人将手一摊,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没办法,浊醐天子寻我,我是为了自保,生死之事我只信手中长刀,岂能操之人手?!

    郑景星那厮让我带话,我不带也有其它人告知人皇,我不趁机除了理株,怎么取信人皇和东界各宗,怎么拿到联系各位天子的物事?!”

    诸脉天子或冷笑,或淡然,或沉思,或凝眉……六道目光从不同的方向盯着姬催玉,数种魔妙隐晦地发动了,推演着少年道人的表情、动作,话语……

    被几位天子如此看着,姬催玉脸上依然是淡淡然,宠辱不惊地斜靠在天魔大座上。

    “我知道各位天子暂时无法相信我的话,不过没关系,我会拿出我的诚意,”少年道人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魔巢中的一切,没有半分顾忌的样子,“天魔容得下复眠和理株,也容得下错尘,我相信自然也容得下我……”

    “诚意?你觉得什么诚意能让诸脉天子放下对你的警惕?”吞宙天子灼灼看向少年道人,一只手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取了人皇的性命?还是盗了命昙宗的后天神魔?或是你提一位元神的人头过来?”

    “这位天子,大家说话还是敞亮些吧,若是提这种条件,那我转身投向妖族也无不可。

    这方天地注定要沉沦堕灭,但却不一定是灭在天魔之手,妖族也不见得没有胜算。

    莫非以为天魔主灭,妖族主生这种公开的秘密,我会一无所知?”

    姬催玉侧过头,眸子中的笑意更甚了,“虽然我这身份被沈采颜利用,早年与妖师迦云真结下了因果,但毕竟只是几个妖王子嗣的生死,实在不值一提!我若是真走投无路,投到化真妖廷,我敢说迦云真必然到履相迎。”

    “姬催玉,你就这么有把握?”浮生天子将手一挥,似是不信地摇摇头。

    少年道人左手抵着下巴,右手轻轻打了个弹指,自信地说道,

    “这位天子,眼下三次渊劫的格局已经如此清楚了,难道各位天子还看不明白?

    一次渊劫人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唯一的胜机是苦苦坚守,这机会被三家天宗抓`住了,炼了灵宝,立了人皇。

    二次渊劫天魔本已胜券在握,不想人族和妖族抓`住了唯一的机会,共封天子于天外。

    三次渊劫中天子虽然已能入世,眼下更是凶威赫赫,但胜机却是在人妖二族,正是那层出不穷的道子和妖族精英。

    刑天之主祭炼神魔,沈采颜通过佛狱广凝佛性,郑景星那厮天生贵胄,气运无双无对,诸幸皆有,诸难皆平,令四域修士和凡人尽是尊服,他抬脚走上两步,我就得拼了命驾遁追赶,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再说妖族,妖师迦云真识人心,明大局,好几次若不是有人拖他后腿,刑天之主已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化真妖皇翼化鸿虽说陨落在白玉京,实为非战之罪,此妖斗心绝世,百年不到由大妖晋升妖圣,姜默舒都要甘拜下风,几大妖廷更是扼腕而叹,悔之不及。

    这等人物,妖族中还有数位,比如北疆溯雪妖廷中就有个叫紫明道的……

    前两次渊劫延续至今,已达成某种平衡,三次渊劫的胜机正是在诸族新生的力量!

    中原魔域眼下实力占优,但能保持多久?一千年,三千年?最多不会超过万年,因为到那时候,渊劫怕是都结束了。

    各位天子也许占了这天地,也许又被人族道子和妖族精英联手,逼回到虚天中……”

    秘藏天子盯着少年道人,嗤笑一声,仿佛丝毫没有将对面的话放在心上,

    “催玉有些大言欺人了,若说两万年前,妖族和人族还可联手,如今根本没有可能。

    当年将我等天子封锁在虚天后,人妖之间还不是要分出胜负,各大妖廷谋算分裂人族诸宗,人族也借机破域而出,有了这等故事,人族和妖族怎么可能再度联手?!”

    “当然可以!”

    天子话音刚落,少年道人已然坐直了身子,正色环顾诸位天子,“那妖师迦云真善谋善断,更是向来以大局为重,他与姜默舒仇深似海,偏偏两人意气相投,彼此欲杀之而后快,却也惺惺相惜。

    若是姜默舒提出人妖联合,妖师必然慎重考虑,甚至有可能,妖师已在主动谋划此事了。

    刑天之主虽然只能影响西极三四家天宗,但他与郑景星那厮有过命交情。

    若是妖师能够说服各大妖廷,金玉麒麟愿意出面牵头此事,天子真觉得这种情况还可高枕无忧,我二话不说马上离开,明日就前往化真妖廷,便是真龙血脉已绝,我拿个凤凰血脉怕是不在话下。

    以后,少不得还可彼此打打招呼,也许就在妖云撞上魔潮之时。”

    诸脉天子仔细打量着姬催玉,神情俱是变得有些凝重,尸鬼的话不能说危言耸听,无论魔妙推演或是魔识思索,确实有这种可能,甚至可能性还不小。

    但这就是尸鬼千方百计寻到诸脉天子的理由?不太可信!

    少年道人似是看出各位天子的疑惑,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诸位天子不信,我说过,我会拿出诚意!毕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选妖廷!”心典天子沉沉出声,“理由呢?照你的道理,妖廷似乎也不错,便是人妖两族联手,将我等再度锁上虚天,横竖不过再多等几万年,诸脉天子等得起,能爆发出如此的灵慧真勇大气,值得我等天子更加期待。”

    “我这人向来不喜被大势所胁,也不喜被小人所欺,所以逢人便斩,见人就杀,那些想找麻烦的被杀怕了,麻烦自然就少了。

    妖廷中还有诸多掣肘,便是那妖师有时都不得不妥协,我有些不喜。

    更何况,我说过,生死之事我只信手中长刀,岂能操之人手!转生妖族需要换脉,至少会有一个时辰,我只能任人宰割,甚至可被设下禁制,这是我绝不情愿的。

    相比之下,魔执自凝即便极端了些,但依然是我心猿所化,我还是我,不会为人所制!当然,上一位想制我的天子,大座正在我的身下,这就是我的态度。”

    六位天子顿时陷入了沉默,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尸鬼居然因为如此诡异的理由才投向了天魔。

    但正因如此诡异,反而有些可信了。

    不相信任何一个生灵!任何时候都要掌控自己的生死!别说一个时辰的时间,哪怕就是几息,这尸鬼恐怕也绝不会在人前露出致命的破绽。

    看来,被无间佛母囚魂控身那百多年,让这姬催玉失去了对任何生灵的信任。

    在天子凛然的目光中,姬催玉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显得有些慵懒。

    反正到此的是幻身,反正他也没有说任何假话,骨玉的玄妙在经过劫宗元神加持过之后,除非有人能亲手触碰,否则绝不可能看破他的真形,只要诸脉天子愿意接触下去,有的是法子慢慢炮制。

    加上魔母必然在东界潜伏,这些天子只要一开始没有拒绝自己,后面尝到甜头再想拒绝自己就不容易了。

    谁让无论大自在天子,还是生院元神,对天魔玄秘都抵死不说呢,只好自己亲自来看。

    便是诸脉天子灵机而动,马上打破自己的幻身,其实也无妨,大不了哪天寻个因果将幻身妙灯交给沈采颜,以佛母的身份试试能不能打动这些天子。

    诸多身份,总有一款能适合诸脉天子的口味。

    “说了这么久,茶都没一杯,诸位天子的诚意呢?”姬催玉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别给什么幽冰化意茶,别人愿意给郑景星那厮捧臭脚,我最烦这点。”

    “催玉到此让我等有些吃惊,倒是有些怠慢了,请用!”拯灵天子轻轻挥手,一盏灵茶已然为魔妙所凝,出现在少年幻身之前。

    少年道人也不客气,端起后不赏不嗅,仰头一饮而尽,就如那牛嚼牡丹,倒像是真的渴了,旋即点头称赞,“茶好,法更好,都说魔有万化之妙,今日倒是见识了,没想到幻身也能品茶,天子好手段。”

    待姬催玉放下茶盏,吞宙天子嘿嘿一笑,“不如催玉说说你的诚意!刚才说的几件事,无论是杀人皇,还是盗神魔,又或是陷元神,确实有些为难你了,不知你想如何取信我等?”

    “漫天喊价,落地还钱,更何况还是我主动送上门的,天子想让我交个投名状,也不奇怪!”

    少年道人喟然一叹,“我才从命昙宗出来,短期也不想回那伤心之地,盗神魔就算了。

    这样吧,等十年后我完全掌控了生院,我令人皇气运反噬。

    百年内,我再斩一个东界诸宗的元神,不知这样的诚意,诸位天子可还满意!”

    六位天子顿时瞠目结舌,一脸疑惑地看向少年道人,好一个漫天喊价,落地还钱!感情是这么个还法?!

    吞宙天子提出那三件事,本就是想着随口为难一下尸鬼,看他是否有破绽。

    别说三件,就是其中一件,诸脉天子相应的谋划都是以几十年,甚至数百上千年来计。

    他甚至没想过,少年道人会答应其中任何一件,毕竟即使姬催玉入主生院,这三件事无一不是难如登天,而且一旦做了,想不留下任何因果痕迹实在太难,到时,这尸鬼便只能加入天魔一族了。

    吞宙天子顿时大喜,想了想,还是再确认一次,“催玉,若有诚意,还请不要开玩笑!”

    “是天子先开玩笑的!”

    果然!诸脉天子听到了少年道人意料之中的回答,不禁同时笑了笑,也对眼前这尸鬼的性子又多了一分明悟,当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半分亏都吃不得。

    哪知下一刻,少年道人说出的话却是让各位天子脸色一变。

    “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我为未来天子,岂会信口开河?!

    十年后,人皇必被气运反噬,百年内,我必斩一位东界元神,若是做不到,我便直接来中原魔域入魔。

    各位天子,你们信还是不信?!”

    诸位天子同时点头,抚掌大笑,各色`魔妙或现天人之象,或现妙音天籁,或呈欢愉之姿……

    “妙哉,催玉,那我等就静待你的好消息,你若入魔,实是这方天地的幸运,也是我天魔一族的幸运。”

    少年道人轻轻一笑,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事实上,人皇已被我说通,继续推动道兵一事,诸脉天子的谋划就由我代理株继续执行。”

    “我正游历东界诸宗,也会选出一位元神,作为我入魔的祭品,百年之内陷之斩之。

    我的诚意,诸位天子一定会看到,那各位天子的诚意呢?”

    “不知催玉想要我等给出什么诚意?”有天子开口问道。

    “既是诚意,也是能力!我和幻宗道子联手落了理株,各位天子查查我是怎么做到的,就以十年为限吧,在人皇身死之前。

    若是各位天子连这点小事都查不到,我怕是就要怀疑天魔一族的实力了。

    莲醍天子在时,融身真魔遍地,人族几无秘密,眼下呢?

    各位天子,莫要让我小看你等,若是查到了,我保证给各位一个惊喜!”

第五百三十章 随赠玉人

    茶香浓郁,别有一番风情,根魔可化万般妙,幽幽天道氤氲香,千古万代若尘露,人命尽如早来霜

    幻耶,真耶,无须堪破,颠倒梦幻,一盏之内,尽蕴春秋。

    魔妙所化之茶委实不错,便是少年道人吃过天底下茶艺最顶尖那几位的茶,仍然是频频点头,啧啧赞叹,六脉大自在天子也不催促,反而饶有兴致地陪着饮了起来,席间倒是多出几分其乐融融。

    “各位天子,我脾气有些不好,喜欢先小人后君子再疯魔。

    所以丑话说在前面,东界之内可有不可动之人?我为取信人皇和东界各宗,少不得要找些潜入的融身真魔和幻形妙妖来祭刀。”少年又喝了几杯,轻轻弹了弹手指,笑盈盈地开口道。

    “催玉随意即可,”秘藏天子毫不在意地说道。

    少年道人点点头,“事不密则失`身,这幻身之法虽好,但若是行法之时被人撞入,倒是不好解释。

    所以非是要事,我会尽量少以幻身来此……

    各脉天子可要定个传话之人,这人传话,我便知各位天子有要事寻我,自会幻身来此,否则,其它人向我提点暗示,我均视作人皇派出的试探之人,一斩了之。”

    诸脉天子呵呵大笑,笑着摇头,表示信任是一步步建立的,眼下道子随意行`事即可,待彼此都体现出诚意之后,再说其它。

    “如此甚好,那我下起狠手,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各位天子,就此别过……”

    道子的身形已是如泡影一般,缓缓消失在六脉天子之前,浊醐天子的天魔大座依旧散发着淡淡盈光,却再无人坐镇其上,而魔殿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几位天子缓缓敛起了笑容,彼此看了看,皆是神情沉凝。

    “几分真?几分假?”秘藏天子沉沉出声,视线缓缓扫过其它几位天子。

    “难辨真假!”拯灵天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开口,“姬催玉也只是幻身而来,魔妙感应难以直映元身,看得不真!”

    浮生天子斜靠在天魔大座上,轻轻拍了拍扶手,“可惜为了避嫌,生院内没有安排融身真魔,不然倒是可以抵近观察杀性尸鬼的心意。

    不过此子既然敢怂恿人皇继续推动道兵之事,倒多了几份可信,毕竟此事一旦开始,绝回不了头。”

    “他能谋划如此深远,行`事更是百无禁忌,的确可行天魔之道。不过,这道子是人族内应的可能也不能排除,只是,拿一个人皇和一个元神来为姬催玉铺路,也实在有些大手笔了。”

    鄙命天子冷笑一声,淡然开口,“如此大事,还是通知魔母幻身来此,当面分辨一下。”

    诸位天子同时微微颔首,莲醍一脉魔妙胜在算计,此事又关乎天魔对东界的谋划,自然要听听魔母别慕呵怎么说。

    下个瞬间,六脉玄秘的魔妙顿时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云界下方的各脉真魔已然抬起头来,各色天魔眷属齐齐仰天长啸,宛若逐渐澎湃的惊天大潮。

    ……

    “既然理株仙尊有问题,那抵挡人道的气运反噬必然有着极大的碍难,即便要推行,也需诸宗重新完善法门,贸然行`事必然被天魔所趁。”

    文婉儿一袭红袍,艳`丽得宛若天边的明霞,侧身凝视着易皓沉,“轻掷身死不该是人皇之道,何况明知是陷阱!道兵之事我不同意!”

    青丝如瀑,直垂腰`际,佳人的美`目一瞬不瞬,毫不退避地看向人皇,神情中似是有着一丝关心。

    面对令人心醉的绝景,易皓沉不由得叹息一声,旋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说道,“谢过婉儿,不过此事我已下定决心,催玉已然入主生院,待他熟悉了人手,消化了生院的底蕴,道兵一事便可继续推动。”

    天魔宗道子微微昂起头颅,眸子中依然有着一分坚持,“我承认姬催玉堪比景星,不过十年实在是太短了,要消化生院的底蕴岂能如此轻松?即便诸事顺遂,哪家天宗交接不需要三五十年,甚至百年左右。

    行`事仓促便容易出错,多给生院一些时间,也多给姬催玉一些时间,人皇还请三思!”

    易皓沉不由得苦笑一声,看向佳人的目光有些古怪,“我倒是想慢一些,催玉的性子你也清楚,是堪与景星比肩的张狂,只争朝夕那种,生院在他手上,必然大刀阔斧,以求变革,十年是他自己定的!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婉儿你会帮他陈情。”

    文婉儿踏前一步,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说道,“于公,虽说此子阴戾了些,不过确实堪为景星对手,无论从哪点来说,此子实在是东界诸宗的运气。

    于私,他化去了风尽殷的情剑,算是斩了我心头妒忌,令我道力更进。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要谢他。”

    易皓沉闻言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婉儿如此识大体,景星当真好福气,不枉我也倾心于你。

    其实我觉得有催玉在,也是好事,足以激起景星心气,让我等有足够时间寻找修复他道体的法门。”

    倏地,两人面前凝出一面水境,执事金丹略带焦急的面容出现在其中。

    “启禀人皇,七脉天魔于两刻钟之前,再度冲击森望城。”金丹颔首一礼,赶紧汇报。

    “可有天子动向?”易皓沉点点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森望城两位仙尊,均未发现有大自在天子临阵,冲阵的为真魔和七脉眷属。”

    “天魔疲兵之法,也不是第一次了,让二线轮替的修士顶上去,受伤的道子撤下来,通报三宗防线,一切按预案来。若是森望城发现天子动向,急报于我。”易皓沉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尽显从容淡定。

    上次森望一战后,根据文婉儿的建议,于森望一线和三宗防线都立下了防御和支援的预案,即便天魔突袭,各宗也可迅速反应,同时也避免了被天魔反复拉扯调动。

    试行之后,果然成效不错。

    “易人皇,到我每日镇灵的时间了,若无它事,我先行告退。”文婉儿目光一凝,若无其事的开口道。

    “好,若论修行不缀,我倒是真比不上伱。”易皓沉将手一摊,温柔笑笑。

    “告辞!”佳人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当即转身而去。

    两刻钟后,别慕呵已然坐于莲醍天魔大座之上,看向各位天子的目光甚是古怪,虚幻的玉`指抚在扶手之上,轻轻地摩挲着。

    “那姬催玉说要叛离人族,愿意取人皇的性命,再斩一位元神来取信诸脉天子?”

    完美无暇的倾城仙颜上难得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不错,他说天地沉沦已成定局,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在沉船里舀水,不如化身为鱼,或是振翅高飞。”

    心典天子点点头,喟然一叹,“诸般魔妙探查推演,倒是没有发现破绽,不过事关重大,所以便按约定之法唤你回来商议。”

    秘藏天子将手一挥,魔殿中顿时妙化出诸般景像,正是姬催玉的幻身出现在魔殿后,所有的一言一行,纤毫毕现。

    魔母仔仔细细地看着,眸子中不时有异彩闪过。

    好一个有恃无恐!好一个百无禁忌!

    易身而处,别慕呵自认绝不会喝那魔气所幻的茶水。

    “诸位,我有一个疑问。”

    “魔母请说,我等魔妙各有玄奇,但不得不承认,莲醍一脉于算计之道独树一帜。”

    “我来之前,那易皓沉易人皇确实表示,道兵之事不会更改,大概等姬催玉掌握生院后,就会继续进行。我很好奇,以生院两位元神的手段,居然会被这道子破解了禁制,区区一个月不到?

    各位天子能不能做到?或是说即便能做到,时间大概也应该以甲子或百年来计。”

    咦?!

    诸脉天子抚掌而笑,果然有问题。

    别慕呵并不掩饰自己的忌惮,语气中甚至有着战栗的意味,

    “我不是说姬催玉有问题,我只是觉得这尸鬼身上必然有绝大的玄秘,能让天子苦恼,可使元神退缩的碍难,居然被他迎刃而解,实在是有些可怖……”

    秘藏天子点点头,感慨地说道,“这方天地中的人族道子各有千秋,实在令我等目不暇接,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可不是,照往例,天子之姿,其余一方天地不过孕育一个两个,极少有超过一掌之数的,这方天地倒好,不重样地给你冒出来,还各族都有。我破灭天地七轮,这次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

    鄙命天子看了看魔母,接着说道,“双英,麒麟,尸鬼,归辰魔皇,妖师,悲蝶……

    陨落的还有错尘和化真风虎,更别说原本还有龙凤二族。

    魔母,你出身的这方天地当真好生精彩!”

    别慕呵轻轻一笑,风情自在,在魔气幻光中恍若玉雕,诸脉天子均有同感,同时大笑,仿佛佛陀拈花,好似春光映水。

    的确,诸生诸灵爆发出的灵慧、真勇、大气,当真好生精彩,如此多的道子,实在不枉各位天子来此见证与思考,厮杀与征服,吞灵与入灭……

    生命的浓烈,在消逝的前一刻,绽放得最为绚丽,天地如此,众生如此。

    别慕呵在天魔大座上敲了敲,淡然开口。“无论是推动道兵反噬人皇,又或是斩杀元神祭我天魔,对我等的谋划都没有影响,甚至还节省了我等的时间精力,十年百年而已,转瞬即过。

    尸鬼愿意以此表明诚意,我倒是没有意见。”

    天魔容得下她别慕呵,自然也容得下尸鬼,若是景星成就麒麟魔主之际,见到这尸鬼,那表情一定相当有趣。

    天魔诸脉中必然又会多出一场佳话,就如莲醍和浊醐两脉的魔妙之辩。

    “那尸鬼让我等查出他是如何落下理株仙尊的,浊醐和清醐的法体确实在他手上,但根据他的意思,怕远不是那么简单。”浮生天子看向魔母,正色说道,“理株的实力,我等都比较清楚,单独对上浊醐都能不落下风,单靠天子残落的法体,当是不足以让他身死道消。”

    “此事,我会留意,也会派出融身真魔探查,其实我也对此有些好奇,这尸鬼手段千奇百怪,次次不同,实在不同寻常。

    好在他入主生院,如今有了宗门因果,很多手段倒也能用上了。”

    别的天子去不了东界,别慕呵自是要妥善安排,当即点头应下。

    ……

    “催……姬先生,看上去,你似乎有些累了。”

    当姬催玉踏出生院的秘库,回到沧波殿中,果然迎上了风尽殷关切的目光。

    魅惑佳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清冷的眸子中已然多出一丝怜惜。

    这道子在秘库中待了整整一月,自然不会是在里面呼呼大睡,要想破解仙尊留下的禁制,岂是易事。

    既然知道眼前这人性子里多是慵懒,连续一月枯坐殿室之中,无论如何,绝对称得上辛苦。

    “无妨,比之更让人恶心发怵的事情我都遇到过,这点还算不上什么。”

    少年道人摆了摆手,感慨地说道。

    神魔构形绝对是最为损耗心神的法门,在姜默舒的认知中,甚至没有之一,与之相比,破解元神禁制至少有法可依,有路可循,甚至知道绝对可成,最多就是要下些苦力功夫,实在算不上辛苦。

    “那也不必急在一时,姬先生既然入主生院,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破开禁制,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人皇和各家天宗也会理解。”

    如玉佳人柔柔出声,星眸轻眨,绵绵之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妩媚和关心。

    若是这句话被青慧仙尊听了去,八成会叹息自家曾经的弟子,辛苦炼了情剑倒是斩到了本心,实在可笑。

    情如雾,意如空,洒洒飘然烟雨中。

    云散后,月斜时,惊鸿照影却不知。

    姬催玉淡然笑了笑,长吁了一口气,“天予劫数,时不待我,不费点心,连喝个茶都不自在。”

    “姬先生可要喝茶?尽殷于此道也算有些心得。”佳人灵台中叹了口气,当日学这茶道到底是为何,她已是不愿回想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尽数消散在了萧萧风中,融于日月光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倏地发现,自己已然愿意为眼前这人调水蕴香。

    “不用了,刚才已是喝了个肚圆,现在舌头都在发麻,没想到入主生院,反而多了些应酬,实在是烦,早晚将他们斩杀一空。”

    少年道人摇摇头,断然拒绝了魅惑佳人的建议。

    风尽殷霎时眸子一暗,不过旋即奇怪地看向俊俏少年,她很清楚,眼前这人整月没有踏出秘库一步,怎么可能在刚刚与人吃茶。

    好在,这些日子的经验已是教会了她,多听多看,别问别猜,姬催玉不会害她。

    看着俊俏少年紧紧盯着自己,莫名地,风尽殷忽然有些紧张,甚至视线向下垂了少许,不敢与那灼灼若火相对。

    “你这衣服,不是很合适……”

    “嗯……”淡淡的桃红已是盈到了玉颜上,如玉葱指紧紧抓`住了衣角,甚至有些泛白。

    “我正好有一件宝衣,和你比较相配……”

    “唔……”风尽殷的声音已是宛如蚊蚋,兰息甚至有些娇`媚弥长,水意盎然的眸子似是放弃了抵抗,不过偷偷瞥向对面的风情,却显得更为撩人心魄。

    “是我刚在生院秘库中发现的,名为妙霓艳裳仙衣,不仅可加持幻道,还不惧忘川洗染,很是难得,你收好,晚些时候自己试试。”

    宛若云霞的织物已是悬在如玉佳人面前,晶盈若水,迷蒙似雾,美得不可方物。

    啊,原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衣裳不好看啊?风尽殷几乎咬碎了银牙。

    不对,自己在想些什么,刹那间,如玉佳人整个脸烫得都有些抬不起来了,眸子中更是多出了羞赧之意。

    他也是好心,而且如他所言,这衣服还是专为自己神通所选,当真是有心了。

    既然是生院秘库所取,天宗所藏,想来必是珍贵至极!

    生院秘库?生院秘库!

    如玉佳人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俊俏少年淡定的眉眼,顿时令她心头一烫。

    “催玉,你打开了……打开了生院的秘库?”激动之下,风尽殷眼睛越睁越大,甚至觉得周围之景都有些不真实。

    她身为天宗道子,自然知道天宗秘库在没有秘钥时,要想绕开禁制的难度,青慧仙尊就对她直言过,便是元神出手,几十年的道力消磨必然是少不了的,就这还没算必然会有的阵势反击,稍有不慎,便是库藏尽毁。

    “我全部身家都给素卿幻宗了,自然是在生院秘库里拿的。”少年道人虽然诧异,但还是点点头,慨然承认了。

    “那生院的镇宗至宝……”魅惑佳人刚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宛若琉璃的玲珑小塔,正悬在少年身前。

    “这塔还要祭炼一番,眼下还不合用。”姬催玉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送你那衣服倒没问题,你直接祭炼就可使用。”

    风尽殷顿时沉默了,过了良久,她忽然叹了口气,“催……姬先生,尽殷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说,去试试衣服吧,好不好看还是其次,关键是适合于你的神通。”姬催玉淡淡笑了笑。

    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少年道人只觉得风尽殷有些欲言又止,先是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紧紧`咬着下唇,似乎是气呼呼地走了。

    怎么得了法宝,反而似乎有些不高兴呢。

    自己得了件八阶法宝,还没有因果,就很开心,比见了天子还要开心。

第五百三十一章 戮地因果

    两个月后,人皇宫。

    易皓沉看着俊俏少年手中抛玩的小塔,满眼的不可思议,过了良久,甚至有些迟疑地开口,“催玉,你不要告诉我那是诸灵问心塔,看在我言听计从的份上,给个准话,莫开玩笑。”

    “那你觉得是什么?”少年道人侧着头看着人皇,在姜默舒看来,没祭炼到通灵境的法宝,根本拿不出手,自从打开生院秘藏后,又辛苦了两个月,终是将到手的好东西给消化了。

    七阶以上的灵宝皆有逆天之能,只看持有之人会不会运使,就像命昙三界花,中兴之前,宗里主要用于屏蔽本宗道子的方位,那时命昙宗的功法大多偏向隐遁突袭,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中兴之前的命昙之名,更多代表着一击之下,或幸取汝命,或身死如昙的癫狂。

    当然命昙三界花的另一种妙用,便是如若惹到不该惹的人,便以三界花将宗门整个打包,拔腿就走,根本不给人报复的机会。

    不错,神魔出世之前,命昙修士类似修士中的刺客,那时的命昙宗名义是修士宗门,但也兼职着一种比较古老的行当,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最无语的一次,有位命昙修士接下的交易,要处理的是自家宗主,居然还真干了,实在是很有职业道德。宗门记载看得姜默舒瞠目结舌,唏嘘不已,前尘往事着实有些不堪回首。

    直到命昙宗炼制出第一尊后天神魔,命昙三界花的神妙才真正被各位中兴祖师发掘出来,于渊劫中大放异彩。

    所以,镇宗之宝之所以是镇宗之宝,正是因为有无数代宗门修士孜孜不倦地挖掘灵宝的神妙,毕竟有些灵韵配合,或是有些法门悟通,顿时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宗门便可由此而兴,或是长盛不衰。

    命昙宗由天宗跌落地宗,再由地宗打上天宗的传奇,就是最好的明证。

    这些年凡是有底蕴的宗门,无论天宗还是地宗,全都开始琢磨起自家的好东西,毕竟东西就在宗门,多揣摩揣摩只有好处,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因果。

    元屠宗左函明宗主仗着和命昙宗关系好,甚至还将司命刀拿到命昙宗,非要请姜默舒给掌掌眼,搞得姜默舒哭笑不得。

    眼下,姜默舒身上的好东西不少,但若论气运之宝,若论品阶最高,还真只有诸灵问心塔。

    两位元神留在灵宝中的印记被他消抹一空,如今已是被他祭炼通灵,能勾连生灵气运于一体,生出诸多玄妙,比如,抵消人道气运反噬。

    “打开禁制,祭炼法宝不是有手就行么。”少年道人疑惑地看着人皇,淡然开口。

    姬催玉大言不惭,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横竖虚影小人和自家一般模样,大手小手同时点到禁制和法宝上,不用分彼此。

    有手就行?

    易皓沉不禁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灵台中不由得涌起一阵伤心难过,自己好歹也是人皇,人与人的差别,已是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了么。

    成为人皇待选之前,有段时间在宗门内,自家甚至可和双英并称,当然这段时间有些短,后来根本没人还有胆叫,自己更是没脸提。

    即便如此,已然足以证明他在各宗道子中绝不算弱了。

    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祭炼天宗的镇宗之宝,足足八阶的灵宝,有手就行?!区区三个月,还要包含打开生院禁制的时间?!

    姬催玉,好你个尸鬼,不当人了是吧。

    易皓沉轻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借机平复了一下心境,有些道子是不能去比的,勉强去比,除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内外俱伤,不会有其它结果。

    差距太大,犹如云泥,以至于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比如金玉麒麟,比如杀性尸鬼。

    为免道心折损,易人皇甚至不敢问诸灵问心塔祭炼到哪种境界了,随身?臂使?便是再逆天,三个月祭炼为分神也就到头了,总不会是通灵吧。

    “催玉,你果然有逆天改命之能,我服了,既然你已能掌控生院的镇宗灵宝,那现在要按计划推动道兵之策么?”

    易人皇说话的时候已然拿出一枚玉卷,轻轻一推,那卷晶莹已是瞬间出现在少年身侧,“这玉册中就是道兵法门,分火龙、飞虎、灵凤、玄鸦四种,这法门再往前推演难度极大,威能却没有多少提升,诸宗元神通过神通卦演,断言眼下这四形道兵已然是最适合渊劫中所用的了。”

    姬催玉轻轻挥手,玉卷已然落入他的袖口,“说好十年就是十年,而且这道兵的法门我还需要熟悉一下,甚至还要先试试炼制一些,方能体会到个中玄妙。

    人皇莫急,否则到时挡不住人道反噬,你莫怪我袖手旁观。”

    易人皇沉默了片刻,一抚额头,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没有问题,道兵一事就拜托催玉了。”

    少年道人笑了笑,眸子中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灼精光,“易人皇,我虽然性子不大好,想占我便宜的自然是被一刀消业,但我也从不白拿人好处。

    斩杀理株仙尊的赏格,你拿生院抵了,我很满意。

    你又愿意遮拦我盗取后天神魔一事,我自然也不会让你白帮忙。”

    易皓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盯着俊俏少年长长叹息了一声,似是上了贼船,似是泥足深陷。

    神魔在东界,盗贼在东界,还入主了东界天宗之一,这天宗还是人皇护脉宗门,怎么解释?

    算上没了踪影的刑天,命昙宗已有两尊后天神魔失陷在东界,也就是刑天之主被妖师迦云真给钉在了西极,不然怕是早就亲自杀到东界来了。

    “人皇不必担忧,我说过,命昙宗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没有证据,只是此事非至信之人不可透露。”姬催玉将手一拍,唤回了人皇的思绪,“今日过来,一是为了这问心塔,二来近日要出域一躺,特来知会,免得易人皇误会我拿了好处就跑了。”

    “外域?”易皓沉一怔,旋即盯着俊俏少年紧张地说道,“催玉要去哪里?”

    他倒不是害怕眼前的道子一去不返,毕竟东界确实是尸鬼最好落脚的地方,更何况修醒生院已是姓姬了,但对于这尸鬼不安生的行`事风格,人皇已是有所警惕。

    这杀性尸鬼眼下怕是诸脉天子的肉中刺,眼中钉,万一所去之地有天魔埋伏,总要知道该去何处救援。

    “其实也不算外域,只是那地界有些迷乱,东界四宗正与那处委以虚蛇,还要防备两大妖廷,我去看看风物,顺便去办点事情。”少年微微笑了笑,朝东面指了指。

    “戮族?那处地界倒是真有些迷乱靡靡,甚至有些……”人皇想了半天,终是挤出几个字,“有些生冷不忌,不过那也是东界人族和妖族交汇所在,便是融身真魔也可公然现出魔躯,行于天光之下。催玉为何要去那里?”

    “生院跑了七位金丹,三百凝真,我请人皇发了喻令,给了三个月时间,回归宗门者既往不咎。眼下三个月已截止,三位金丹回归,凝真也有近三百归来,剩下四个金丹却是跑到了戮族地界。

    之前就想过去见识一下,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因果,如此倒是巧了。我入主生院的第一道宗主之令,就有人不卖面子,我去问问什么情况。”

    少年口气平静,说得云淡风轻,不过易人皇却是听得脸色微变,以这尸鬼的性子,嘴里说是去问问,十成就是提刀亮刃去问。

    “戮灵堪比元神,催玉此行小心些,那处有四家天宗,若是事有不谐,你可召唤诸宗助阵。”

    想了想,易皓沉却是没有阻止,以尸鬼之身入主天宗,必然是需要立威的,这道子入宗第一道宗主令就是既往不咎,如此都有人不加理睬,要不就是真有问题,要不就是有所依仗,这等人正好拿来立威。

    治理宗门不是光靠打打杀杀就能做好的,要恩威并举。

    恩,尸鬼已经给了,威,怕是要应在这些叛宗的金丹身上。

    “横竖不过几个金丹,数十凝真,那几位戮灵若不是头被门夹了,犯得着与我为难?这一趟怕是我去看看风物居多,毕竟郑景星那厮眼光甚高,要寻一个好的决战之地,倒也不容易。”

    “催玉,其实你与景星相争,已然互有输赢。”易皓沉脸色再变,语气中有着委婉规劝,“他是南域的架海紫金梁,你是东界的擎天白玉`柱,何必一定要分生死……”

    “只怪他命太好,只怪我命不好,他走两步,我要拼了命驾遁去追。

    偏偏他也不服,若是易身而处,他也没把握能像我这般挣扎出来。

    天生贵胄的他和泥潭里爬出的我,都想对命运说声不!这一战便不可避免!”

    骨玉悬额的俊俏少年背过手,侧身看向人皇,沉声开口,“易人皇,我不信命,郑景星那厮也不信命,

    日月如磨蚁,痴者不甘休,君看春秋逝水,滚滚不染愁。

    人皇啊,没什么不能释怀的,命运面前,你我皆如凡人,都还有万里路要行,要穿过风,要穿过云……”

    看着扬长而去的道子,易皓沉仿佛看到了张狂杀性中最纯粹的凛冽,哪怕身死道消,哪怕形神俱灭,也要让天地低头,让命运俯首。

    人皇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钦佩中甚至生出了一丝寒意。

    眼空四海,命寄风穹,行遍天地杀伐事,浮沉生灭俱一梦。

    ……

    “姬催玉已离开东雍,带着幻宗道子向东面游历,脚程不快,风景秀美之处多有停留。”

    听着两大妖廷幻妖的汇报,愠岩妖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阴洛和阳图两大妖廷的妖皇则同时舒了口气。

    “下去吧,凡是那姬催玉的消息,一概巨细无遗地报过来。”阳图妖皇挥了挥手,待幻妖退下后,他淡淡扫了一眼愠岩妖王,或者说,他看得是妖王身后那人,那远在西极的妖师。

    “没想到,云真的计划真的有用,以重利诱`惑之,以把柄要挟之,区区四个金丹就钓出了那杀性尸鬼。”阳图妖皇感慨地摇摇头。

    愠岩妖王掏出个锦囊,将刚刚收到的消息放了进去,旋即看向第七明凰。

    高挑清丽的佳人,几乎是同时转过了身子。她站在巨大的露台边上,依旧明艳若火,就连看上一眼都似要燃烧起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招,锦囊已然无声无息出现于她的玉掌中,一抹跳跃的火焰凝结成丝,在锦囊的表面再度织就了一层丝袋。

    第七明凰将锦囊托起,一只禽妖已经从半空中落下,向着明凰曲身一礼,方才抓`住锦囊向北飞去。

    “云真说了,一旦确定尸鬼已经向着戮族方向前进,便请两大妖廷以联姻饮宴之名,将妖圣召集起来,让其安心到戮族地盘,暗伏的两位妖圣由此时起,不得再换。”

    愠岩妖王嘟囔着说道,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别扭,毕竟区区一个妖王,对两位妖皇,诸多妖圣指手画脚,里面甚至还有凤廷明凰,实在令人紧张得脚趾都抓紧了。

    不过谁让他是妖师的代表呢,有些话,必须他代表着迦云真说出来。

    刚来时也有妖圣嗤笑,旋即就被第七明凰一记凰火打得重伤吐血,从此,再无人敢对愠岩妖王挑刺。

    “假戏真作也罢,真有情愫也好,总之,一切都要毫无破绽,阴洛皇子迎娶了阳图皇女,此事无可更易。不知两位妖皇可有异议?”愠岩妖王照本宣科地念出了锦囊中的信息。

    阴洛妖皇喟然点点头,神色中有着一丝唏嘘,“妖师和明凰都将道理说得很清楚了,岂能有异议,结亲的消息连东界人族都通传了,自然要操办好,能与这老家伙结成亲家,倒是以前没想过的。”

    “哼,为了妖族大计,一个子女倒是没什么舍不得的……”阳图妖皇淡然开口。

    第七明凰扫了一眼两位妖皇,随后又看了看各位妖圣,“估计人族和天魔还没有人看出来,此次渊劫的胜机在道子,多亏了妖师,不然哪能顺利埋伏到这杀性尸鬼。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潜伏的两位妖圣实力如何?要知道,姬催玉和幻宗道子联手,硬顶了理株元神三个时辰,将其耗死。

    到了动手之时,最多两个时辰人族诸宗怕是就会反应过来,我等冲过来抵挡,也不见得万无一失。”

    阴洛妖皇冲阳图妖皇点点头,对方仅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是天地局,也是阴阳劫……”阴洛妖皇淡然笑笑,向着明凰解释起来,“有些血脉神通恰能互证互补,翼蛇血脉加上镇龟血脉,正是我们两家妖廷的底牌之一,为求万无一失方才动用。”

    明凰思索片刻后,当即点点头,“还有戮灵配合,胜算近乎十成,听说这杀性尸鬼四处闲逛,是为了帮金玉麒麟寻一处风景绝美之地,作斗法埋骨之用。

    大概麒麟是来不及用了,他自己先用上吧。”

第五百三十二章 各定前路

    若把天地看作蛊池,天魔、妖族、人族就如三只虫豸,正在此间互相拼命杀伐,用爪用牙,甚至连虫躯都压了上去,无所不用其极,或是想吃掉其它两只虫子,或是想独自霸占蛊池,或是单纯地不想死……

    然而在蛊池的一角,不知何时,悄然多出了另一只虫子,没有张牙舞爪,而是默默地注视着蛊池中的厮杀,学习磨利牙齿,试着化出刃爪,慢慢积蓄着力量,耐心地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时机。

    蛊池中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新生不代表弱小,很多时候也代表着无限的希望。

    “所以,姬先生是觉得这戮族也是大患?”

    风尽殷轻吐兰息,她跟在少年道人的身边也有些日子了,终是觉得还是有些看不透他,仿佛这道子在依着某种让她不能理解的准则,做出很多看似混乱,却又有用的决定。

    “以前算不上,不过眼下却是说不准了。

    这戮族有天魔之性,有妖血之蕴,还可修行人族神通,若说修行道路之广,可算得上得天独厚,不过有利自然有弊,前路看似宽广但也繁杂,容易让人眼花缭乱,对上凝真之时占尽便宜,直面金丹也有不少优势,但到了元神、妖圣、天子这个阶段,局限的地方就来了。”

    “局限?”魅惑佳人眸子中露出疑惑之色,眼下的她虽然已有元神战力,但诸多元神才知道的秘闻还不大清楚。

    少年道人点点头,冷笑一声,“戮族修行本源不纯,要想成为戮灵,魔妖人三脉终是要择一而进,但善财尚且难舍,何况安身立命的神通道力。

    哪怕明明知道前路何在,但想勘破力量的本质,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面占的便宜便要统统在此刻来还,加上之前诸脉天子被封锁虚天,冥冥中,这戮族的气运便缺失了一块。

    所以此前戮族中仅有两三位成就了戮灵,大概也是另有机缘。”

    风尽殷第一次听到如此秘闻,不由得秀眉微蹙,过了几息,方才迟疑着开口,“姬先生,你的意思是天魔入世,反而将戮族的气运补全了?”

    “没有意外的话,大概是这样。

    戮族本来只有两三位戮灵,自天子入世占据中原魔域,好几位原本困顿在戮使极限的人物,纷纷踏出了关键的一步,成就灵位,眼下明面上的戮灵已然有九位之多。甚至我有些怀疑,三次渊劫原本的主角应该是他们。”

    自从得了诸灵问心塔,姜默舒终是对天地气运的流转有所感应,再不是以前那般睁眼一抹黑了。

    加上他本就一直怀疑,经过两次渊劫,天地似对妖魔入世已不再排斥,甚至作出了妥协和适应,而戮族就是被冥冥中的意志所选中,大约是新的天地主角。

    只是三次渊劫被提前引动,又爆发得如火如荼,戮族这才失去了潜龙在渊、厚积薄发的机会,只能匆匆入场,加入到这场席卷天地的杀伐之中。

    这不只是姜默舒的警觉,东界诸宗甚至妖魔二族,都在谨慎地观察和试探,对于横空出世落到棋盘上的苹果,各方执棋之人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既然如此,姬先生为何还要火中取栗,区区几个金丹,下道追杀令即可。”

    风尽殷心绪激荡,脱口而出,原本她以为少年道人只是静极思动,想去那迷乱靡靡之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没想到却有这等干系,涉及天地中气运流转,格局分布。

    如此,此行风险怕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地界有一件我要的东西,正好趁着这因果取了,如此方可不引人注目,我时间不多,这样的机会不想错过。”

    少年道人话音刚落,风尽殷美`目盈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时间不多?!再联想到他一路寻幽访妙,郑重地挑选美景之地的种种作派,有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出现在她的灵台之中。

    金玉麒麟道体出了问题,只有三百阳寿,却依然心甘情愿与眼前这俊俏少年分个生死,明明这一战生死难测,偏偏杀性尸鬼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难道……

    “姬先生,你的道体是不是也出问题了?和麒麟一样?”风尽殷怔怔地看着少年,玉手将鬓边数缕青丝撩至耳际,失魂落魄地嗫嚅出声。

    在少年道人不解的眼神中,如玉佳人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爱怜凝视,“催玉,你能破开仙尊禁制,甚至短时间能将修醒生院的镇宗灵宝,硬生生地祭炼完成,不会没有代价,是光阴过隙禁法还是燃魂踏刃盗天术?又或是我不曾知道的法门。”

    少年道人一愣,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人族破域而出之前,于生死存亡之际,委实爆发出了不少天才甚至疯狂的想法,哪怕有着绝险也曾有人不断尝试。

    风尽殷说的两种法门,是被当时的人皇正式封印的法门,确有加快修行进度的效果,不过代价着实不划算,浓缩到极至的修炼经验根本来不及消化,甚至任何道体也无法调整适应,参与的修士或是走火入魔,或是道心失守,无一成功。

    “哎呀……”如玉佳人抚着额头,幽怨的小眼神扫过少年道人的右手,嘟起的小`嘴似乎表明她很是委屈。

    一记弹指将麻烦解决后,姬催玉淡然出声,“我天纵之姿,还用得学那些十死无生的法门?我说时间不多,是因为和人皇有十年之约,要以诸灵问心塔抵挡人道反噬,而那道兵之法我还没揣摩明白。

    你在脑补什么?!”

    风尽殷不敢反驳,只能螓首微垂,委屈巴巴地撇撇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似镜水夜来秋月,涟漪光,碎碎雪,当真是我见尤怜。

    姬催玉不由得头皮发麻,不知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忘川之主好像有些窥破了自己的虚实,偶尔实在没招了,就当场来个我哭给你看的神通。

    自家也不好真的计较,哪怕故意冷着脸,她也要有意无意转到面前,来个花依风信,雨濯春尘。

    似在试探,偏偏又是一片真诚,好生无解。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我可不是郑景星那短命鬼,等哪日`你见了我真正的底牌,我保证让你大吃一惊……走,我请你去吃灵膳……”

    俊俏少年莞尔一笑,“那两大妖廷倒是有些气度,两廷联姻,东界人族诸家天宗都发了请帖,就没想过万一真有元神命都不要,也要去吃顿喜酒?到时候,菜是上还是不上,人是杀还是不杀?

    而且,居然还在戮族那里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面,当真阔绰,倒是省了我的灵石。”

    风尽殷听到俊俏少年这么说,知道已是他最大的诚意了,若是其它元神知道杀性尸鬼服软的方式居然是请人吃饭,怕是眼珠子都要掉落一地。

    而且,这小赖皮说到灵石眼睛就飘了,生怕别人劫了他道似的。

    有次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俊俏少年却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额间骨玉,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出手的价钱,是一万灵石,这骨玉的要价,是三万灵石,而天地中一个很有意思的秘密仅仅需要四万灵石就唾手可得,你出得起价钱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四万灵石,灵晶四颗?

    风尽殷顿时被少年道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姬先生,一万灵石,你就会出手一次?”

    “当然,从我入道起,一直就是这个价格,童叟无欺!有段时间实在太穷,我还卖过符箓,假一赔十!后来沦为囚魂尸鬼,辛苦积攒的那点家当全数为鬼母所得,实在是不堪回首。

    人嘛,都有落魄的时候,我时常提醒自己不忘初心。所以我出手一次,就是一万灵石,端茶倒水、杀人斗法都接,不管成与没成都要收钱,只是知道这事的人不太多,敢来下单的也没几个。”

    风尽殷当时笑得腰都软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以后,我若是有需要,定然会照顾姬先生的生意。”

    “好说,不过说好,熟人也不打折。”少年道人当时回答得很是正式。

    从恍惚的回忆中一跃而出,如玉佳人不禁笑了起来,旋即迈着轻快的脚步跟上了少年的背影,而在前方十数里的位置,一座巍峨的雄城已然隐约可见。

    ……

    繁宴城从何时开始立城,已然无从考究了,有传言甚至是在人族破域之前。据说人妖两族联手封锁天子于虚天,初次定约所在恰好就在此地。

    随后有些不被理解的人和妖定居此处,自认冥顽。

    再后来,被魔性沾染的诸灵随之而来,不甘俗庸。

    等到天魔之性可融汇人妖,甚至混淆阴阳的法门被探寻出来,这片地界的风土人情便慢慢变得多求快活,尽要痛快。

    春江生潮水,风月落悱恻,盈盈求得所,似是苦中乐。

    不嫌月色多轻薄,愿醉长空不寂寞。

    妖廷欲擒故纵,放人族出中原,欲要引蛇出洞,更要借此分裂人族诸宗,人族也需要更多的纵深来掩护中原所在,便将计就计。

    于是,好一番杀伐,直打到两边都有些累了,妖廷退出了戮族之外,人族各宗也很有默契地停在了戮族边界,至此,东界扩域成功,戮族也成为了东界诸宗和两大妖廷之间的缓冲之地。

    不知不觉间,戮族已然自成一体,于东界人族和妖廷之间左右逢源。

    戮族的地位特殊,但难证长生久视,所以人族宗门和各大妖廷默认,只要逃到此处成为戮族,便算是其心已死,自绝前程。

    只要不离此地,在此醉生梦死,多半也就不再追究,权当这人已陨落在此处。

    不过戮族长久以来,谁都不得罪的准则,眼下却是受到了挑战,这挑战非是人妖两族给的,恰恰出现在戮族的内部。

    自从天魔入世,数位戮使一跃成就灵位,便是堪比凝真的戮罗,也有三十来位轻易渡过了天劫,整个戮族的实力,肉`眼可见地充实起来。

    “眼下大争之世,难道你不动,别人就看不到你?何其荒谬!”伶恨灵尊冷冷开口。

    作为新晋的戮灵之一,他倒不是对戮族潜渊伏水有什么意见,他也知道,时间在戮族这边,但三族战起,天地杀伐,实在没有更多余地给戮族左右腾挪。

    两族相争,最先死的可能是旁边冷眼旁观的第三族,毕竟,戮族眼下的实力,足以影响到天地中的格局了。

    到底路要如何来走,这些天,九位灵尊反复在讨论。

    有人偏向妖族,毕竟两大妖廷的威胁就在眼前,而且妖族的血脉神通与戮族融性并不排斥,甚至偶尔还会有惊喜。

    也有人偏向天魔,毕竟真正让戮族成为天地中独立一方的力量,根源还是魔性,而且天魔入世占据中原后,若论实力,要胜于人族和妖族,当年亦是如此,天魔几乎将人族和妖族逼到了绝境。

    支持靠向东界诸宗的,仅有一位灵尊,说的道理也很简单,“人族曾为天地之主,气运笼罩,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只看这百年,妖廷和天魔都吃了不少亏。”

    “我知道有人与妖廷有勾结,两大妖廷联姻,说是所有妖圣均会到场赴宴,我看未必吧!

    两个妖圣想来将生米煮成熟饭,逼我戮族站队,是阳图妖廷还是阴洛妖廷的主意?还是那妖师迦云真的谋划?”玄笼灵尊作为老一派灵尊,向来持重,从不轻易在人族天宗和妖廷之间站队。

    场中顿时一静,几乎鸦雀无声。

    “渊劫之中,非生即死,玄笼,此事你还是不要过问,至少后面人族诘难,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过了几息,一位灵尊侃侃而谈,“以前,我等只道是戮族先天有缺,证不得长生,所以只求一个快活,事实证明,不是我等道体有缺,也不是道心不坚,而是戮族气运尚不圆满。

    如今天地予我等气运,代表着什么,我想不用多说了吧,天魔主灭,妖族主生,人族主慧,但都只代表着过去,而我戮族秉承各族优势,则是天地认可的未来。

    妖师纵有千般算计,但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便是要坐山观虎斗,也须要持刃在手。

    这一战,便显露出我戮族的实力,站妖族则妖族胜,站人族则人族存,如此,才能为戮族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玄笼神色一凛,因为他忽然发现,几乎所有的灵尊都淡然地点点头。

    甚至无论是支持靠向天魔,还是支持靠向妖廷,在这一点上似乎都达成了共识。

    “各位,该赴宴的赴宴,该作哑的作哑,此事由我一力推动,便是那人逃脱,因果也是算在我一人头上。

    若是我加上两位妖圣,还能被那人逃出生天,我等再行斟酌一下,戮族在这天地格局中如何来站位。”

    伶恨灵尊沉声冷喝,甚至将手向下一挥,“我戮族此前耽于气运不全,不得已醉生梦死,如今要步入天地战局,岂能没有血色开道?!”

    诸多灵尊微笑点头,各自起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玄笼灵尊怔在了当场,良久,对着伶恨灵尊喟然一叹,“前方的路,可能是地狱……”

    “玄笼,你老了,你见了太多天魔的凶威,见了太多妖族的血勇,见了太多人族的奇迹,这些都让你的心变老了。

    一族要想煌煌正正立于天地,不能没有英雄,不能没有血色,不能没有杀伐……

    这些你做不来,我来做!”

    伶恨灵尊长身而起,大步向殿外走去,头也不回,有作歌声慨然而散,

    “三妙均栽实堪夸,仰观造化修真芽,诸兽相逢斗一场,玄味隐伏血绽花……”

第五百三十三章 黑犬为贺

    华灯初上,少年道人和绝代佳人好似闲庭信步,淡定行走在繁宴城的盛景之中,就如日照金鳞东入海,月映寒梅暗盈香。

    丽如虹,翩若风,双蝶飘然琼城中,本就是风华绝姿,再融入这迤逦千叠,竟没有半分违和。

    一路行来,丝丝缕缕的晚风,没有丝毫秋来的冷意,倒是像沾染了如火的炽烈,拂动半城明月,撩拨半城光雪。

    放浪形骸者比比皆是,当街畅饮,放肆高歌,此间似无清绝,此间心火摇曳,日来月去不肯歇,好一个繁宴之城。

    “姬先生,真的不需要半分遮掩么?”

    风尽殷不禁有些疑惑,哪怕戴个斗笠面纱也好啊,她随在少年身后一步之处,行于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禁有些羞赧。

    两人漫步在繁华熙攘的所在,已然引起了沿途一阵阵的骚动。周遭的人群,无论哪族,纷纷侧目而视,暗暗喝彩,远处的人群也不断想挤过来,要品鉴这天地中绝美的一景。

    负责维持秩序的戮罗,竭力维持着水面上的平静,对嘴巴不干不净的人三下五除二打晕带走,却丝毫不敢冒犯漫步而行的罪魁祸首,只盼着各位戮使赶快出现。

    当然,这等小小的心愿却是绝难实现,若真要各位戮使前来,哪个心里不犯怵,面对与凝真相当的戮罗,这尸鬼可能还讲讲面皮,戮使相当于金丹,那真是说斩便斩,不会有半分留情。

    “别挤,挤出去怕是腿都要被打断,你身上的灵石够赔么?”不时有人对着身后喝骂着。

    “那是谁,竟然有如此排场?”

    此语一出,周边的大妖、凝真、戮罗顿时翻了翻白眼,悄然退开一步,居然还会有如此没眼力劲的人,当真是个贵物。

    少年道人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平静地开口了,“无妨,我这人向来光明正大,从不谎言欺人,更不喜遮遮掩掩!

    便是两位仙尊不在了,总不能到我手上,生院的体面就丢了个干净吧。”

    少年道人继续向前行去,不急不缓,偶尔看到有意思的摊贩还会驻足浏览一番,风尽殷甚是灵慧,只要少年的目光在某物上停留超过十息,当即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价也不还。

    水镜中,伶恨灵尊正对生院之主的行为冷眼旁观,有着诸多戮罗维持秩序,虽然沿途看热闹的人还是很多,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杀性尸鬼难得的兴致。

    “伶恨,何时能够动手?”淡淡的声音从灵尊身后传出,两道锐利的视线盯着水镜中的热闹,来回扫视着,最后落到了少年道人的身上,“姬催玉怕是绝不会想到,我等舍得下面皮一起来招呼他。”

    “既然落入蛛网,倒是要好好炮制,再等几个时辰,等确认了那四家天宗的元神没有异动,便可对之发难。”伶恨灵尊指了指如玉佳人,冷然出声,“这幻宗道子是他最大的依仗,以情剑御使天子法体,两位想怎么处理?”

    为了保证这次伏击万无一失,血潮一战的来龙去脉已是被妖廷和戮族反复摸排,甚至数次推演。

    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风尽殷可能是货真价实的元神战力,甚至清浊天子遗落的法体被她御使,恐怕不是杀性尸鬼故意放出的幻光迷雾。

    这个结论顿时在两大妖廷中引起轩然大波,倒是戮族各位灵尊没有特别在意,毕竟大多数灵尊都是自天魔入世才得了长生道果,真要比较起来,倒是比风尽殷没早多少。

    “分而治之,还是一网打尽?两位可有什么说法,我才好全力配合。”伶恨灵尊转过身来,正色开口,“不如我拖住风尽殷,你们两位齐齐出手,将姬催玉一举击杀。”

    两位妖圣同时摇摇头,沉尘妖圣凝着眉眼慨然开口。“既然到了这一步,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我们也不瞒你,其实之所以是我二人前来,正因为两种血脉神通别有玄妙,可生成天地局,阴阳劫,正是防备这姬催玉断尾求生。”

    飞恨妖圣旋即补充道,“这尸鬼冷心冷情,必要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幻宗道子,甚至根据推演,此人既然敢将天子法体交给风尽殷掌控,定然在其中留下了足够的反制手段。”

    若是我二人联手困住姬催玉,他决计无法从内部打破困锁,但若是有人从外部破袭,倒很有可能打破镇压之势,所以一旦确认天宗元神无法支援,风尽殷也必然要被拉入阵势。

    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能算万无一失。

    伶恨,你敢不敢进来?你敢不敢信我二人不会害你?”

    伶恨灵尊当即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是右掌摊开朝上,冲着两位妖圣做了个请的动作,虚虚引向了水镜中那俊俏少年和如玉佳人。

    ……

    街面上热闹队伍缓缓向前蠕动着,过了不少时候,终是到了地头。

    抬眼看着食色造化宗的标识,姬催玉感觉有些亲切,甚至有些感慨,每一家宗门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

    区区地宗,不仅人族四域玩得风生水起,戮族和妖廷都能伸手进来,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主打就是一个因地制宜,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甚至就连店铺装修和招待人员,都十分应景,轻纱罩面,淡霞遮体,朦胧之间,隐隐可见曼妙身姿,风物较之其它地方,简直是大大的不同。

    少年道人轻轻将手一召,门口的一个管事战战兢兢地靠了过来,束手而立。

    “听说阴洛和阳图两大妖廷联姻,在此设了流水席,来人只要送了贺礼和贺词,便能入席,不知我的消息可有错漏?”

    姬催玉淡然开口,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宛如月冷冰清。

    那食色造化宗的管事瞬间已是呆住了,眼前这人天下闻名,甚至那骨玉悬额,天底下敢模仿的人都不多,听这口气,竟然是专门来吃这流水席面?

    即便两大妖廷出手阔绰,即便食色造化宗不敢怠慢,但这流水席面终是给凝真,大妖,戮罗吃的,即便是好,也好不到极处,所用灵材更是算不上珍贵。

    这等金丹都看不上的席面,拿来招待这杀性尸鬼?会不会吃到一半,让他生了恼意,暴起屠了全楼?!

    “怎么?没有这事?”少年道人似是不耐烦地说道。

    冷汗刷地从管事额头上冒起,甚至手脚都有些微微颤抖,“有的,姬……院主,阴洛和阳图两大妖廷有言,两廷联姻,东界共喜,不方便前往妖廷的修士,可在我点云楼一同欢庆。”

    水镜的另一边,沉尘和飞恨两位妖圣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伶恨灵尊微微摇头,调笑了一句,“也亏得你们做戏做了全套,倒是让这尸鬼能吃上断头饭。”

    飞恨妖圣同时哑然失笑,指了指水镜,“也算不上做戏,我们两家妖廷冰释前嫌,这联姻就是第一步,此事是妖师和凤廷牵头!

    伶恨,妖师有言,我妖族容得下戮族,甚至平分天地也无不可,毕竟,戮族传承和妖族血脉并无冲突。

    但天魔主灭,人族排外,戮族没有和他们并存的机会。”

    沉尘妖圣轻轻呼出一口气,冲着伶恨灵尊将手一摊,“都说你戮族开放,生冷不忌,我看这姬催玉倒是也不遑多让,他居然还真来吃席。

    不过也好,生院之主身死道消前的一句吉言,与这桩婚事的前因后果倒是相得益彰。”

    两位妖圣和一位灵尊还在感慨,就看到水镜中的少年道人,再度有了动作。

    刚刚与如玉佳人一路行来,路过不少摊贩,姬催玉饶有兴致地看了一路,风尽殷也甚是聪明地买了一路,如今所有东西却是尽数悬在了少年道人身前。

    姬催玉手指轻轻一弹,诸多物事中飞出一枚骨符,落到了管事手中。

    “这东西威力不大,但很是难得,几为天地中的绝版,若是识货的人见了,甚至会以极大的代价来换,我也没料到还能在这戮族地盘上见到,拿来当贺礼,想来是够了。”

    那管事将骨符捧在手中,已是很不自在,听到少年道人如此一说,顿时就如捧着一颗炙热的火炭。少年道人毫无负担地拱拱手,甚至脸上堆起了笑容,一脸真诚地开口道,“这些日子当真不错,我入主生院,两大妖廷正好联姻,实在是有些巧了,我且来说点好听的,讨个喜气。

    花无尽,月无穷,金风玉露一相逢,

    天不老,情不绝,同心共有千千结。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岁岁常相见。”

    那管事神情紧张地听完,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向着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从楼里飞奔而出,手里拿着一方锦盒。

    管事先是向少年躬身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骨符放入锦盒中。

    盒子盖好的瞬间,数道封印神通倏地出现在锦盒之上,以姬催玉的眼光看去,便是金丹要破解这禁制怕是都要很费一番手脚。

    管事抬起头来,沉声吐气,顿时回荡在点云楼四周,“修醒生院之主,贺两大妖廷联姻,赐……”

    完了!点云楼管事灵台中轰然炸开,只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深沉的绝望一下将他淹至没顶。

    那物事是什么东西?!

    刚才实在太过紧张,只依稀感觉是枚骨质物件,似是符箓样式……

    正在此时,宛若救命甘霖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这东西名为,黑犬符!”

    黑犬符?

    管事一怔,不过眼下却是顾不得多想,只能继续大声报礼,语气中很是庄严郑重,

    “赐黑犬符一枚,

    贺有情人终成眷属,岁岁常相见!”

    依稀间,管事似乎看到少年道人的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眨眼之间,却依旧面如平湖,令他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带路吧,和其他人一样的席面,别上错了。”少年道人丢下一句话,毫不犹豫地向点云楼中走去,如玉佳人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

    看着满桌的灵膳,少年道人当即笑了起来,似是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快吃,时间不多了,就怕有的人不体面,非要打扰别人吃饭。”

    姬催玉亲自给风尽殷夹了颗珍珠丸子,想了想,又给她夹了块补气血的灵肉,“多吃点,等下忙起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兴致继续吃喝。”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是换了天地,改了肉身,依旧铭刻在灵魂深处。

    风尽殷柔柔坐在少年身侧,忽然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可是那四个金丹就在楼中?”

    “这个倒不是,那几个金丹不用操心,等下吃完饭,自然就会有人送来。”少年道人流畅自然地伏案大嚼,毫不在意形象,也不在意菜品口味,更不在意灵材珍稀。

    果腹劳劳宴,似在偷闲懒,肺腑多无奈,途穷杀冥顽。

    未入险地,当思险地,不为饿殍,当思饿殍。

    风尽殷眉目一凝,终是发觉了不对的地方,有些犹豫地说道,“姬……先生为修醒生院之主,难道戮族灵尊敢不顾后果,对先生出手?”

    “从你我踏入这繁宴城,灵尊的选择就不多了,就像这桌上的灵膳,实在诱得人食指大动。

    食色造化,诸灵本性,说得再多,也得吃喝,看得再淡,也慕妙美。

    尝到了气运的甜头,自然想要更多,而天地中的气运是有定数的,眼下最容易得手的是东界人族,东界人族中最容易得手的,是我这个生院之主……

    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顺势而为,真不是早有坑人的心思。”

    少年道人扬了扬眉眼,淡定地说道,“四家天宗我一个没拜访,甚至没有知会繁宴城一行,正是想给灵尊一个机会,顺便看看各家天宗会不会来支援。

    这么香的饵,岂能只钓一条鱼?!”

    霎时间,风尽殷似在少年道人眼中看到了凛冽如冰的杀意,映着他额间骨玉,甚是刺眼。

    盈盈如血落杯底,朦胧似浩渺烟波,好闲情,好杀意。

    如玉佳人喟然一叹,“尽殷明白了,姬……不,催玉你放心,我眼下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必不会让你失望。”

    “十万灵晶呢,你自值得起这个价钱,我只是在想,若是斩了灵尊,怕是易人皇又要苦恼了,但赏格就是因果,我想不要都不行,有例不废,不然坏了规矩怎么办!”

    姬催玉的笑容很是灿烂,甚至向着东雍的方向拱了拱手。

    风尽殷已然知道灵尊即将发难,反倒沉静下来,细细品味起桌上的佳肴。

    少年风卷残云,佳人淡然点评,倒也是春风含烟,繁华缱倦的妙景。

    过了许久,似是想起一事,风尽殷忽然有些好奇,“刚才那黑犬符不是在路上随手买的么,为何催玉要故弄玄虚?”

    话里虽说着那骨符,但她心里,倒是默念着那句贺词,

    “花无尽,月无穷,金风玉露一相逢,天不老,情不绝,同心共有千千结。”

    看着俊俏少年,佳人盈盈若水的眸子中,不由得多出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里面有个秘密,也有个笑话……”

    少年道人撇了撇嘴巴,无奈地说道,“若是外面三位要一起听的话,也无妨,每人四万灵石,我保证绝对物超所值……”

    “这个价钱倒是不贵,不过生院之主真觉得你能带得走?”

    三人推门而进,当头那位冲少年和佳人笑了笑,“不如尸鬼你先说说,我们再考虑给不给钱。”

    “好啊,一言为定,我这个人从无诳语,号称童叟无欺……”

    姬催玉脸上泛起天真的笑容,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两位妖圣,一位灵尊?!

    迦云真,真是到哪儿都有你呢,原来,你的眼光已是不再局限在西极和化真妖廷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设席言秘

    “这位灵尊,既然出现在此处,可是代表着戮族已然选定了妖廷?”

    姬催玉恨恨地开口,眸子中却是冰冰冷冷,原本放在桌上的手已然捏得紧紧的。

    算定了尸鬼的杀狂傲性,以金丹为饵,两位妖圣暗伏在戮族的地盘,甚至为了这个杀局,阴洛阳图两大妖廷铺下了好大的场面,借联姻将临近的妖圣调走,就为了给人族诸宗一个错觉。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成本,多半是迦云真的谋划。

    少年道人轻轻一叹,这一局当真是被对面算计到了,自己想在东界拿到神魔底材破局,对面也是跳出了樊笼,不再以一域一廷得失为重,而是更加着眼全局,阵拖其强横,奇袭其弱软。

    本想引得灵尊出手,没想到多出了两位妖圣,那么留给姜默舒的余地就不多了,眼前三位拥有长生久视的大能,必须都要死!

    便是保不往这身份也顾不得了。

    想到此处,姜默舒默默在灵台中唤醒了假寐的无头神魔,“别睡了,来活了!”

    面对俊俏少年的诘问,伶恨灵尊微微摇头,淡定地说道,“今日来杀你只是我伶恨的意思,戮族不是附庸,要堂堂正正加入天地征伐,是需要一个契机的。而催玉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

    少年道人冷冷笑笑,眸子中却是多出了一丝不屑,旋即看向两位妖圣,“迦云真那厮打不开西极的局面,也没有手段拿下郑景星那厮,就挑中我了?觉得我是软灵果是吧……”

    “化真妖廷顶`住一个刑天之主已是很不容易,自然不能让人族中再出现双英那般的人物,妖廷布下如此周密的杀局,若能让你陨落此处,倒也没有白费力气。”飞恨妖圣慨然点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以强攻弱,本就是兵法!”沉尘妖圣兀自倒上一杯灵酒,淡然开口,“这酒不行,不过能有幸伴送伱入灭,以后怕是能与那幽冰化意茶齐名。”

    两股浩瀚的妖气已然在点云楼外纠缠在一处,激荡起灿若云霞的幻光,妖气和云界勾连,倏地漫卷翻涌。

    云界中忽然出现一头虚影,龟蛇交缠,纠盘相扶,有御侮之甲壳,有克敌之鳞角,瞬息之间,兽影已然活灵活现,凶睛中精光四射,自有一种镇压诸天的大气魄。

    其形巍峨昂扬,其气灵动稳重,似是蕴含无上道韵。

    妖气凌霄,虹影化真,这等奇景顿时引来了繁宴城中诸族修士的瞩目和惊诧,这等惊天动地的变故,必然凝聚着誓除之而后快的凛冽杀意。

    轰!

    那异兽已然从云界中探下了宛若山岳一般的蛇首,直勾勾瞪视着繁宴城中的某处。

    在所有人族修士睚眦欲裂的目光中,整个点云楼被连根拔起,旋即被蛇首一口吞了下去,当即便是烟尘四散,风云激荡,让人禁不住得摇魂荡魄。

    刹时间,无数神通光华,血色妖息冲霄而起,向着四面八方破空而去,宛若贯日长虹,好似掠天雷霆。

    这些四散的修士遁光中,不时会喷薄出数以百计的灵讯,或为金星,或为红线,或为翼光,或为妖鱼……漫空疾射狂飙,向着人族诸宗和两大妖廷的方向射去,只为了早一步送出求援或告胜的消息。

    杀性尸鬼,生院之主,姬催玉已然中了埋伏。

    ……

    “以玄武之形锁天地,镇阴阳,两位妖圣好犀利的血脉神通。”

    少年道人倏地按住了身侧正欲暴起的风尽殷,指了指下方宛若春花绽放的繁宴城,淡淡笑了笑,“繁宴城有妖廷的人,自然也有东界诸宗的人,既然戮族没有全面倒向妖廷,送出消息我是不担心的。

    东界有四家天宗防备着这个方向,除开轮值森望城的一位元神,还有八位元神可支援过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三位就这么自信,不会被我跑掉或是撑到元神来援?”

    伶恨灵尊淡漠地看着对面,骨玉悬额的道子似是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不过那幻宗道子眼睛里的恐惧和决然却是丝毫作不得假。

    灵尊的眉头略微皱起,虽然对这杀性尸鬼还有底牌早有预料,但对方到了眼下的绝境,却依旧还能谈笑风生,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作了决定,已然容不得半分犹豫和反悔。

    “催玉好气度,不愧为杀性之名,不过这是妖师布下的杀局,我等两个妖圣不顾面皮来取你性命,甚至为了确保没有万一的情况,伶恨也会出手,三个时辰当是够了。”飞恨妖圣嘴角咧开,露出一抹略带残忍的微笑。

    “确实是够了,说真的,我是实在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二位妖圣,这样一来,光靠风尽殷出手却是根本抵挡不住。”俊俏少年叹了口气,旋即嘴里又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十万灵晶花了,还是要自己动手……”

    姬催玉抬手作了个稍缓的动作,两位妖圣和灵尊顿时一怔。

    “妖师说了,既不可惜,也不受降。”话虽如此说,但沉尘妖圣的眸子中委实有着一丝惋惜之色。

    “这位妖圣误会了,等我几息即可。”少年道人冷冷一笑,清脆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落到了点云楼的各处,“点云楼的管事过来……”

    点云楼管事?

    妖圣和灵尊眸中闪过冷光,静静看这杀性尸鬼的动作,看他还要如何挣扎。

    果然,过了几息,心丧若死的管事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大门之外,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哦,管事来了,这样的,等会我等要出楼论道,大约三个时辰回来,你提前安排一下,就在此处重新上一桌席面,让回来的人不至于看着冷肴残酒没了兴致。

    想来有了这桌席面,这点云楼以后的生意才做得下去。”

    以后?今日难道还能活?

    点云楼管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即应下,“点云楼不敢误事,必会安排得妥妥帖帖!”

    伶恨灵尊点点头,“下去吧,好好做上一席,我到时也喝上一杯,以敬尸鬼杀魂,以慰今日风尘……”

    两位妖圣同时点点头,这姬催玉处乱不惊的勇气确实令人刮目相看,怪不得妖师让那妖王专门传信,切不可有丝毫心软,务必倾尽全力取他性命。

    不过,等一切尘埃落定,为他喝上一杯也是无妨,眼前这尸鬼配得上这杀伐,也配得上一醉。

    点云楼的管事躬身到底,头都不敢抬,倒退着离开了大门。

    少年道人一扬眉眼,牵着如玉佳人的柔荑长身而起,“三位,走吧,还是外面宽敞点,横竖天地阴阳俱被玄武真形锁住,我正好放手一搏,不然岂不辜负了妖廷和灵尊的算计。”

    被姬催玉轻轻牵着,风尽殷的玉颜上已然飞起淡淡红霞,不过眼下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能强忍羞意,“催玉,你想要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哪怕是……”

    魅惑女子的话没有说完,但她知道执子之手的少年,必然懂得她的意思。

    他即便装着很凶,却从没有想过害她,虽然对她使了诸多心思,却是为着她好。

    天地不足重,重在遇良人,一切因他所得,今日便是拼却一死,也要尽数还他。姬催玉奇怪地侧过头来,诧异地问道,“如何做?斗法还需要如何做?不就是激荡忘川,还有那些婴灵,你放出去咬死对面就是了!”

    啊?风尽殷顿时有些不会了,以命搏命的神魔法门她已领悟了两式,少年道人自然是知道的,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需要她拿性命冲开一条血路。

    可是,若不用她拼命,难道还少年道人自己来拼命不成?

    “其实,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应该还有底牌。

    只是这底牌因果有些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这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唉……”

    随着无奈的叹息,骨玉在少年道人额间轻轻摇摆着,似是发出无声的嗤笑。

    底牌?

    风尽殷眸子一凝,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自己不就是他最大的底牌么?御使一尊命昙宗的后天神魔,足以与理株仙尊相持。

    他一个体修,连性命交修的战刃都当给素卿幻宗了,哪来的底牌?

    对上风尽殷疑惑的目光,少年道人撇了撇嘴巴,“底牌还是有的,只是话说起来有些长,三位可有耐心,把那四万灵石的秘密一并听了,灵石不够的话,可以赊账……”

    两位妖圣和一位灵尊,就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少年说的话自然是听得一字不漏。

    “一柱香,算是奖励催玉的血勇,也让我等见识一下你垂死挣扎的手段……”

    沉尘妖圣淡然开口,愈发敬佩妖师的眼光,此子若是不除,等以后成长起来根本制无可制。

    但今日,既然已在玄武腹中,无论如何,他都绝无逃出生天的希望,这是两大妖廷诸多妖圣反复推演的结果,甚至连两位妖圣自己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逃出此处。

    况且,玄武一击,元神以下十死无生,元神以上被这镇力一压,也必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等待被逐渐镇灭。

    这尸鬼便是爆发之时有元神战力,在玄武镇形之下又能撑上多久?三击,还是十击?

    少年道人停住了脚步,悬立在灰蒙的雾气中,两位妖圣已然显露出三百丈的妖圣战躯,妙相自在,能柔能刚,其韵似生乎天地之先,其韵似能镇压万物。

    而在众人的头顶上方,灰蒙雾气化为的龟蛇二首正若隐若现,宛若有吞天镇地之能。

    “说来实在话长,我还是挑重点来说吧,不然时间确实很紧张,只有三个时辰……”

    姬催玉竖起一根手指,竟似完全变了一个人,眸子中忽然再无半分戾气杀性,“那黑犬符的确是天地中的绝品,只是这段因果已然随着西极万妖丛林的陷落,湮灭于滔滔逝水中。

    黑犬其实不是黑犬,只怪那人一手字写得着实难以入眼,才让人生出了可笑的误会。

    那符,其实名为默符。”

    字太差?默符?灵尊和妖圣一时还没回过味来,如玉佳人已然掩住了檀口,眸子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该不会是……

    少年道人冲她微微一笑,肯定地点点头,“你猜得没错,那个默,是姜默舒的默!那默符为刑天之主早年亲手所制,存世的怕是已经寥寥无几。”

    咦?!两位妖圣巨大的眸子中闪过精光,怪不得,眼前这尸鬼敢说骨符当贺礼已然足够。

    何止足够,刑天之主亲手所制之符,所刻之字,又岂是能用灵石简单衡量的,在无尽的春秋中,偶尔拿出来摩挲一番,倒也值得浮一大白。

    伶恨灵尊哈哈一笑,“不想还有这等因果,这四万灵石花得真值,若无催玉眼光独到,怕是当真错过了。沉尘、飞恨,贺礼送回妖廷后,好生保管,莫要糟蹋了。”

    “好说,好说,催玉送的贺礼,岂能怠慢?”蛇身的飞恨妖圣目射奇光,“不过,这秘密不足以成为你的底牌?不知催玉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道人将手一摊,笑容愈发显得温润如玉,“我提这事,就是想说,那姜默舒也遇到过落魄的时候,后来还不是炼出了刑天,可见世事难料。

    妖圣和灵尊,这么气势汹汹地来杀我,难道就没有想过被我反杀的可能?”

    此言一出,两位妖圣轰然大笑,似是听到了极为荒谬的事情。

    伶恨灵尊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打趣着说道,“难道说,催玉你也是一位刑天之主?”

    不过在伶恨灵尊看来,眼前这尸鬼确实有成为另一个姜默舒的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个无间佛母,但是一切的前提,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成长。

    至少杀性尸鬼比金玉麒麟的机会要大一些,毕竟他前路尚在。

    可惜,今日之后,麒麟好歹还有三百阳寿,但尸鬼必然已经灰飞烟灭了。

    姬催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额间骨玉,旋即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很不理解,为何姜默舒已经没有了无头刑天,大家还称他为刑天之主?

    难道不该是谁有刑天,谁才是刑天之主么?

    两位妖圣,一位灵尊,你们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么?”

    看着无头神魔扬斧提盾出现在少年道人身后,沉尘和飞恨两位妖圣顿时傻了眼,只觉战体中的精血都在不住翻涌,甚至明显感到妖核的运转都凝滞了几息。

    少年道人看似害羞的笑容,顿时变得仿佛啖妖恶鬼的狞笑一般,谈笑间就要择妖而噬。

    人的名,树的影,后天神魔众多,为何无头刑天最为出名,还不是拿诸多妖圣的血染红的名头。

    “你……居然降服了……无……”伶恨灵尊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无头刑天四个字终是没有完整说出来,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少年道人侧过身来,对着呆若木鸡的风尽殷温润地笑了笑,甚至举起纤细的小手,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我就说我有底牌吧,我这个人从不骗人……”

    “姬催玉,你答应过我,若是随着你,一定让我有杀个痛快的机会,最好是公平一战,看起来倒是没有骗我,很好!”

    刑天神魔悍然将明月巨斧和如山大盾猛然一撞,惊天动地的巨响顿时在迷雾中爆裂开来。

    轰!

    “命昙宗想以麒麟气度折服刑天,我也不弱郑景星那厮分毫,他做得,我难道就做不得?

    你们真当我在一域之地东游西逛,是在游山玩水,一览风物?

    妖圣、灵尊,眼下三对三,正可以放开手脚公平一战,岂不妙哉?”

    少年道人收起笑容,贪廉引星箫已是出现在他的手中,轻轻一挥,鬼哭狼嚎的杂音已然开始扰人心神,

    “音攻什么的,我不大懂,不过这东西够结实,砸在头上当是消忧泯恨,哪位先来试试。”

第五百三十五章 灭灵伐妖

    “哪位先来试试……”

    伴着骨玉轻轻地晃动,凛冽如冰泉的邀战声令灵尊脸色难看到极点,即便是天宗元神叫阵,或是天子当面,伶恨灵尊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自然是要上前一分高下的,莽莽天地只有一步踏前,才是开阔。

    但眼前尸鬼的轻讽挑衅,无头神魔的凛凛杀意,就如那决堤的冰河,从头淋到脚,将他满腔的豪情冲刷得半分不剩,哪怕身在玄武腹中,却丝毫不能让灵尊有所心安,眸子中已然阴晴不定,不断以游移的目光看向对面一对玉人,盘算着胜机和成算。

    “幻宗道子手上还有一具天子法体,至少也是元神战力,刑天本就有赫赫威名,眼下更是成了先天之灵,怕是凶威更甚,加上这尸鬼天妖战法娴熟近道,怕是……”越是盘算,灵尊的神色愈发凝重。

    沉尘和飞恨两位妖圣均是鳞片怒`张,角牙光冷,心意相通下已然定下了某种决断。

    哪里还用以后,眼下这道子已经就是另一个活脱脱的刑天之主,不,甚至比西极那位还要危险,杀性不弱分毫,阴狠尤有过之。

    虽然没有与西极那边的天宗正式对上过,但那年南域龙宫十日被灭,简直让各大妖廷思之念之,悔之不及。麒麟掀战潮,刑天破龙宫,可以说让各大妖廷见识了什么是气运无双无对,什么是神魔天姿绝代。如今这杀性尸鬼,气运堪比金玉麒麟,还收服了刑天神魔,阴洛和阳图两大妖廷却是丝毫不知,未来会如何发展,实在可怖!

    不趁这个机会将这人留在此处,怕是两大妖廷以后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伶恨,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如今只能拼尽全力杀了此人……”

    浩瀚的声浪唤醒了怔在原地的灵尊,沉尘妖圣宛如山岳的龟足在虚空雾气中狠狠一踏,厉声喝道,“无论如何,多亏了妖师的谋算,便是刑天当面,我等也有三人,足以挡下刑天之威……”

    “况且还在玄武腹中,镇形一击,便是刑天又能挡得住几下?”飞恨妖圣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

    面对跃跃欲试的无头神魔,当务之急是自家这边阵脚不能乱,哪怕元神战力相当,至少还有玄武化形堪为底牌,威能不容小觑,便是刑天也难以抵挡。

    ……

    灰雾中的龟蛇妙象倏地变得清晰起来,凝若实质,有形有灵。

    刹那间,霹雳风雷轰隆作响,罡风妖煞呼啸不已,电光火石间,龟蛇巨首已然交缠压下,声势十分惊人,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再留给杀性尸鬼。

    一道清溪已然环绕着如玉佳人淙淙作响,无数婴童发出哭笑咿呀之声,顿时隐隐飘荡在灰雾中。

    风尽殷的如仙玉颜上已然显露出紧张之色,虽然身旁之人从未让她失望,但眼下面对的是两大妖圣联手的倾力一击,实在是有惊天之威。

    少年轻轻捏了捏佳人的手,似在告诉她,无须紧张。

    面对卷起的无数雾气,宛若镇天压地的灵兽真形,姬催玉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甚至没有招呼刑天立下如山坚盾,只是淡淡笑了笑,“三位,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个生院之主的身份,这东西得来不久,运使起来尚不纯`熟,见笑了。”

    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额间骨玉不由得晃动两下,一座玲珑宝塔已然出现在他的头顶,无数文字化形而出,宛若一道道束带,盈盈带光,朝着镇压而来的玄武之形圈了过去。

    就如飞花字句轻轻敲打不成形,也似动心的谎话真言撞入春天丽景,沾染了一身红尘轻。

    “佛啊,前路在何方?我一路行去,可有人能读懂倾听?”

    “那妙人儿,真的喜欢我么,喜欢,不喜欢,喜欢……”

    “今日那修士赏了一块灵石,正好存起来,孩子他娘,伢子定然会有出息的,我得为他攒点本钱。”

    “既是情缘,也是劫道,上下求索终是虚妄,今日起,斩贪甜奢望,抹微苦心霜,此后不念不想不拿不放,孤身证道一场……”

    ……

    玄武真形似是被问心道韵所激,猛然一震,已然生出幽幽玄黑之气,欲要弹开无数文字,直镇少年本尊所在。可是那无数的文字忽然放出各色光华,或幽深难测,或光明正大,或轮番变幻,或宛若泡影……冥冥之中似有灵性,如附骨之疽,无论玄黑之气如何反震爆散,都难以摆脱文字的纠缠和束缚。

    生院的镇宗之宝也算是闻名于妖魔二族,本就是天地中难得的灵宝,此时被少年道人使来,倒是又显出别样玄妙,与之前传言的灵妙大相径庭,也令两位妖圣倒吸一口冷气。

    问心之束不仅牢牢缠住了龟蛇之首,更缓缓向整个玄武真形覆盖而去,每多出一句文字落到玄武之身,妖气就黯淡一分,原本心神相合的真灵之形似被震慑住一般,任凭两位妖圣疯狂以血脉神通共鸣,却仍如死物一般不再动弹。

    “你才入主生院三个月,居然就将诸灵问心塔祭炼到别有灵妙了?”伶恨灵尊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知道是真的踢在了铁山上。

    人族诸宗能直入元神战力的法门,虽然极其难得,条件也非常苛刻,但只要准备充分,还是有希望达成的。

    甚至这杀性尸鬼能降服刑天,也在灵尊能理解的范围,毕竟杀心与杀性一见如故,又都对命昙宗很是忌惮,不难同仇敌忾。

    但对面拿到生院镇宗之宝就算了,还能祭炼到通灵御使,别出机杼!区区三个月?!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你是如何做到的,这诸灵问心塔勾连众生气运,便是你道体逆天,天生适合祭炼法宝,你哪来的时间问心诸灵,勾连众生?”眼见玄武被制,纵然心中焦急,沉尘妖圣仍是稳重地开口了。

    无它,天性如此,更何况他已然下定了决心,无论有何种变故,哪怕自己以命换命,也要将眼前这杀性尸鬼留在此处。

    只是他实在不解,这尸鬼接下生院后,仅仅花了三个月整顿宗门,然后便马不停蹄地来了繁宴城,哪来的问心勾连,哪来的气运积累?

    姬催玉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弹指,灰蒙雾气中,道道问心炫光映在道子身上,就如为他披上了一件斑斓的袈裟。

    “这是我另一个秘密,也是四万灵石,但妖圣前账未付,此时却是不能再赊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耸了耸肩膀,爱莫能助地说道。

    借金蚕子虫所在的地藏佛牌,问心所有佛狱善信实在不要太简单。

    善信得了佛母垂怜更见虔诚,问心塔勾连了诸多凡人气运愈发灵妙,小金蚕得了姜默舒减免三个月按揭……

    总之,当真是皆大欢喜。

    也就是说,眼下的诸灵问心塔差不多勾连了人族半域凡人气运,这等程度甚至超过了生院几百年的积累,毕竟,生院以前的风格,只愿问心道体玄妙或根脚深广的修士,问心一位如此真修,远超问心百万凡人。

    姜默舒就没这么多计较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涓`涓细流汇聚自成无垠汪洋。

    不过此间关节,对面妖圣和灵尊要想听个明白的话,要拿命来偿。

    “不得不说,两位妖圣这玄武真形,实在是玄妙非凡,我以这问心塔来破解,也只能以问心道韵蚕食污染,好在三位大概也出不去了,终是要靠本身实力来分个高下。”

    少年道人撇了撇嘴巴,似是有些不满意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刑天,砍死对面那带壳的。”下一个瞬间,银光乍亮,如明月泄地,如大江东去,如山斧刃恨恨斩了上去,宛若踏了岁月一路,好似伴了春秋一顾,如同借了杀伐一度,胜却人间无数。

    烈烈的神魔战意鼎沸如滚,牢牢锁住了沉尘妖圣,惊天爆喝从无头神魔腹部的獠牙巨口中吐出,

    “刑天在此,妖孽死来!”

    少年道人冷冷一笑,提着铜箫漫步而前,眸子盯着飞恨妖圣淡然说道,“两个妖圣就想赶绝我?妖圣,我来繁宴城本打算只取十万灵晶,眼下却要收三十万灵晶,我都替易人皇揪心……东界人皇一脉若是破产,这账都要算在阳图和阴洛两大妖廷的身上。”

    黄光闪耀,浊音灌耳,一道铜虹带着煌煌气势,豁然挥出,正是贪廉引星箫。

    “不好!”伶恨灵尊再没了智珠在握的模样,脸上已然失色。

    不及多想,当即放出了得意的手段,一时间,灵尊已经爆散为滚滚魔气。

    魔中照影行,心在魔执底,天外有妙美,尽修妙美里。

    电光火石间,嘶哑的吟唱,锈的锣,破的鼓,断的板……各种破损之音从魔气中传出,魔气也妙化出遮蔽天日的阴森恐怖,无数魔头跃跃欲出。

    一个曼妙的身姿却是出现在魔潮之前,轻轻一叹,“他宁愿自己去和妖圣拼命,也要把灵尊你给我,如此贴心之人,我还能求什么呢,灵尊还是早些入灭,我好尽快去帮他。”

    风尽殷轻轻一挥手,一潭清流已然冲天而起,向着魔潮冲刷过去,无数婴灵咯咯咯地笑着,从忘川之水中扑出,扯住魔气就嚼吃起来。

    “我也是这般想的,要尽快除掉你,才能去帮两位妖圣。

    落子无悔,有进无退,今日我已然没了退路,便只能杀了你,杀了尸鬼,杀了刑天……”

    魔潮幻化出伶恨灵尊巨大的脸庞,猛然朝幻宗道子吞噬过去。

    ……

    命数中彼此杀戮,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为了无聊吧。

    少年道人默默握了握铜箫,竟像是放松了下来,在这炽烈的杀伐中,却似闲庭信步于小园香径。

    妖族战身法加持之下,铜箫和长刀并无本质区别,同样的致命,同样的煌烈,便是飞恨妖圣也万万没想到,本是大妖才用的妖族战身法,居然被眼前这尸鬼推演到近道的地步。

    煌煌却又灵动的铜虹之中,蕴含的是赤血炽炽的意志,似要一直厮杀下去,陷阵,破军,弑君,逆天,命不绝……

    霜刃吹却杀伐尽,添得世间一抹青。

    骨玉悬额的少年,正沉默地挥着手中的钝器,灵动的身姿似是永不疲倦,化出的铜虹不断染上血色,就如一道灼灼的闪电,映照着妖圣的瞳孔。

    血如暴雨是妖圣付出的代价,染血的道袍是少年付出的代价。

    茫茫的血色中,就如一头巨龙和一尾泥鳅在不断对冲,铜虹夭矫若电蛇狂舞,妖蟒狂放似河川通灵,激荡间,漫天妖气飙散,流莹乱飞。

    倏地,尸鬼和妖圣如同约好一般,同时分到了两处,两人刚才所战之地,迷雾已然被搅动得没了半分痕迹,更多是妖血、碎鳞、烂肉……

    风雷声烈,绘命悬一线,甚是惨烈,也甚是瑰丽。

    无数细碎的伤口遍布少年的周身,甚至道袍都变得破损不堪,最可怖的一道伤口却是在少年的眼角。

    飞恨妖圣有些惋惜地看着那道伤口,遗憾地说道,“催玉,值得么,做到如此地步……”

    刚刚一击,他用尽手段定住少年一瞬,本是冲着少年道人的骨玉去的,试图打破骨玉,破解这尸鬼可能的最后底牌,没想到,这尸鬼拼着眼睛不要,也保住了骨玉。

    “妖圣猜得没错,我的道体最适合祭炼法宝,这骨玉是我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

    若是想看我这底牌,妖圣怕是还要加把力气。”

    少年轻轻抚了抚额间骨玉,有些感慨地说道。

    还没成就元神,还没洗净天地,还没灭却妖魔,这东西可不好给毁了,这是他的执,这是姜家前代家主的脸,这是陷杀天魔的饵,岂能轻易毁掉?

    少年道人话音刚落,飞恨妖圣却是哈哈大笑,“到了如此地步,你还说你有底牌,我是不信的,那怕是你的执念所在……

    没想到,明明是尸鬼之身,却怀揣着一个至深执念,你怎么不投了天魔,当个天子绰绰有余。”

    “我试过啊,天魔说我没有诚意,我还想过投迦云真,又怕他不收,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占了个生院容身。”

    少年道人衣衫褴褛,眸子中却是有着火一样的光芒,就如欲曙长空中的启明星,淡然而又凛冽。

    飞恨妖圣摇摇头,笑了笑,“好久没见你这样的人了,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玉诡这名字倒不如让给你……”

    “我也愁,若是此战杀了妖圣,名扬天地,怕是安稳的日子就不多了,唉……”

    少年道人一脸苦色,说出一句让妖圣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妖圣既然说出玉诡二字,按我的心意和规矩,不杀都不行了。”

    玉诡?刹那间,飞恨妖圣似是明白了,又似没有完全懂,不过少年道人的眸子已经变得愈发危险。

    “妖圣,你不懂,不过你身上已经没有灵石,我是不会为你解惑的。”

    少年的话透露着一丝诡异的财迷,旋即凝着眉眼再度冲杀上来,似是不计生死。

    人随兰因转,果随逝水流,杳杳风波里,不惭杀伐谋。

第五百三十六章 玄灵俱灭

    杀伐阵前,无有英雄,也无有宵小,胜利者自然有权随意落笔涂抹。

    无头刑天喝出烈烈战号,声震天地,给人一种不死不休的感觉,神魔无谎,神魔杀狂,如此悍勇杀至眼前,足以让任何生灵心神颤栗。

    刑天扬起的明月斧光,看似和被人御使时没有明显区别,依旧煌煌浩瀚,堂正壮阔,但漫天银光迸射,如长风万里,似千秋揽月,只要身在其间,必然能体会到其中赴生死、破途穷的决然。

    走得雷霆,秉得狂名,纵横云海烈烈长吟,

    舞得刃寒,斩得命天,抛却生死桀骜如焰。

    无头神魔展露出酣然攻伐的修罗之相,不惧不悔,尽情厮杀,癫狂却又纯净,疯魔却也滚烫。

    有执无我,杀意凛凛,刑天胸前一双凶睛已然变得赤红一片,其中唯有淡漠的冷意,不求渡苦海渊浪,更不畏因果不谅,就如那婆娑无相,生死相向。

    没有任何退缩,也不见任何怜悯,宛若雷霆的狂劈乱斩不断落下,与至坚至硬至刚至镇的妖躯不断碰撞着。

    神魔一斧斩下,银光漠漠,似那千载飞光去如梭。

    妖圣合身一镇,至刚缄默,如那淡取干戈镇沧波。

    这方小天地中,金色的神魔之血宛若暴雨一般溅出,犹如万千金星洒下,绚烂而又亮丽,神魔战意却是牢牢锁住了对面,根本不给两位妖圣有任何汇合的机会。

    若论心意相通,无头神魔和姜默舒本就是一体,远胜沉尘和飞恨两位妖圣。

    彼此将心一映,已是确认了此战胜机所在,那就是绝不能让两个妖圣再勾连到一处,否则互缺互补的血脉神通一旦配合,必然是刚柔并济,阴阳相合,当会凭添诸多变数。

    若是三个时辰到了,等人族诸宗和两大妖廷匆匆赶来,局面就更难以把控了。

    无头刑天冲着沉尘妖圣恶狠狠地狞笑一声,“想与那长虫汇合,作梦!”

    沉尘妖圣面无表情,数道长达数十丈,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然出现在庞大的妖躯上。

    妖圣也毫不在意,只是不断鼓荡起妖气,爆裂出`血脉中对生的渴望,对存的向往,更加凶悍的向着无头神魔扑了上去。

    对生的执着是血脉赋予妖族的勇气,为之拼搏,为之战斗,为之陨落,皆无悔,就像那鲜花绽放,就如那落叶飘零,就似那蚍蜉挣命,就类那鱼跃龙门。

    生命要寻到出路,是至真至纯之念,无关善恶,无关正邪,只在与死物不同的一点先天灵机。

    虚空似乎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为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大恐怖所震慑。

    轰!

    刹那间,龟甲裂,魔躯伤,神魔金血和妖圣紫血同时挥洒飙散,变为大蓬绚丽的血雨,伴着风雷之声的激荡,化成瑰丽且血腥的妙景。

    “痛快,痛快啊!”刑天慨然出声,森然巨口狠狠一错,吐出断裂的獠牙,丢下崩坏的斧刃,同时也将如山坚盾往边上一扔,“再来,杀个痛快……”

    无头神魔已然赤手空拳再度欺上,浑身狰狞的伤口仿佛是他的铠甲,双臂上流淌的金血如同是他的双刃……

    嶙血残伤显凶相,喝战酣呼映杀心,举世只知神魔勇,无人微解执明净。

    ……

    伶恨灵尊入道两千五百年,他原本所在的宗门已然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中,默默无闻,如今除了伶恨,怕是天地中没有人还记得那宗门的名字,“伤墨病尘妙宗”。

    他以为只要再过几百年自家入灭后,伤墨病尘妙宗便再没了一丝痕迹。

    多年前的一场变故让他选择了以魔气混淆阴阳之别。

    世间有诸多不如意,他曾为了一人破门而出,也曾为了那人杀回宗门,不想那道心伤却是成了它一生的注脚。

    也许醉生梦死就好,也许无须有人共看相约的夕照,浮尘心头扰,霜雪眸中烧,春风不渡这繁宴城的喧嚣,风流吹得心已老,不过付之一笑,

    不曾想,他居然证了灵尊,是天地垂怜,还是气运使然?

    久未悸动的内心,却是倏地燃起了灼灼的招摇,似那块垒被浇,须臾间已然心魔尽去。

    也许可以见得更多的妙美风景,也许能够见到更多的痴情风流……若是戮族成为天地主角,有些事情岂不是顺理成章,又岂能有当年自家那般的悲剧……

    原本天地三族中,伶恨选择与妖族合作,既然选定了,自然就没有后悔的余地,而这也是连他在内,戮族中半数灵尊共同的意志。

    对于西极那代表妖师的妖王,反复提醒要当心人族的气运道子,伶恨灵尊原本是有些想笑的。

    若论气运勃发,戮族眼下正是如火如荼之际,又岂会输给人族,更何况还是东界……

    两大妖圣,加上一位灵尊,这样都拿不下一个人族道子,还谈什么天地之争,不如洗洗睡了,继续在这繁宴城喝酒观花赏悲欢,落寞地数着日升月落。

    不就是一个两个人族的道子么?自家曾经也是人族道子呢!

    自从得了灵尊之妙,伶恨才知道此前小看了各族大能的玄威,也明白了为何元神、妖圣、天子可一言而决天地之势。

    井底之蛙,是看不到天地的广阔的,甚至猜都猜不到!

    金丹以下,便是那井底之蛙,成就金丹天人方才算是跳到了井口,瞥了一眼广阔天地。

    一念至此,伶恨灵尊摇摇头,将这念头轻轻斩消,若以百年前的情况来论,这样想也许没错,不过到了眼前这大争之世,却是错得离谱。

    那妖王看着憨了些,见识倒是不俗,人族气运道子当真不容小觑,就如这幻宗道子,哪怕不能与麒麟和尸鬼齐名,但着实让人啧啧赞叹。

    魔气潮汐不断和那清川婴潮互相激撞,无数魔头张开狰狞口器,和婴灵互相撕扯,吞噬,漫空都是残肢断臂,说不出的狠戾。

    自家这些魔头得了魔气灌溉,无生无死,秉承天地阴戾伤病之性,恶质尽克善妙,最是克制元神法体,加上对妖血和魔气的融汇,诸妙调和,诸圣皆侵,天地中能不被克制的法门倒是不多。

    天地有缺,诸灵有伤,肉`身有疾,心内有病,皆是有隙可寻,有隙可破。

    偏偏眼前这风尽殷执掌一具天子法体,就挡住了自家的灵妙,甚至战得有来有往,实在有些骇人。

    “风尽殷,不得不说,你的表现实在令我刮目相看,怪不得杀性尸鬼愿意让你留在他身边,如此锋利的一把刀,没有谁会不动心……”

    伶恨灵尊眸子微眯,他终是道力高深一些,甚至还有余力关注两位妖圣的战况,两个时辰看下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凭心而论,若是他处在两位妖圣的位置,怕是更加狼狈。

    关键是时间已经不多了,玄武真形被问心之束侵蚀了大半,等到龟蛇之相全部被侵蚀,玄武真形立溃当场,到时以这杀性尸鬼的手段,逃出繁宴城几乎毫无悬念。

    况且人族四家天宗的元神必然也在朝这里支援过来,必须将尸鬼击杀此处,不然后患无穷。

    眼下这局的胜机正在自家身上。

    “灵尊,尽殷能有今日,多亏了姬先生诸般费心护持,尽殷无以为报,只能随在他身边做些杂事……”

    如玉佳人猛然出声,打断了伶恨灵尊挑拨的言语,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无这杀性尸鬼,她决计不可能有元神战力,也见不到如此多的精彩。

    若是真有气运眷顾于她,那无疑便是让她遇到了这俊俏少年。

    甚至就连以前心心念念的倾慕身影都已经渐渐淡忘了,只念着他的好,那旁人难知的温柔,那无所不能的超凡,那胆大包天的决然,简直就像一个谜,不断撩`拨着人想探寻一番。

    风尽殷微微一笑,将耳际的秀发挽到了脑后,她和伶恨灵尊都是心有灵机,均是看出了另外两处战况很是焦灼,已然打出了真火,甚至开始拼命,各种杀伐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今日终是需要自己来为他拼命了么?

    风尽殷柔柔看了一眼远处残酷的战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宛若牢固的堤坝,死死挡住了巨蛇和巨龟,不让他们汇合。

    两位妖圣则是不断爆发妖气,厉号声中,庞大的妖躯带着震撼天地的沛然巨力,恶狠狠地撞向神魔和道子。

    轰隆,轰隆隆……罡风四射,鲜血飙散,无形波纹激荡,将漫天灰雾炸散,簌簌消失无踪。

    就连最远处那隐隐约约的点云楼,已然如同汪洋中的小舢舨,上下起伏不休

    “所以,灵尊若是想搏命的话,尽殷当是愿意奉陪的……”魅惑佳人温柔地笑了笑,眸子中似是泛起了烟雨,吐出了心声,“他给的,自然要还给他,只可惜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

    只见风尽殷将手一挥,浩瀚的清川当即向后一卷,慢慢凝为了好似冰清的晶莹,宛若一片玉镜,幻美无俦。

    这是她搏命的底牌,以忘川之性发动的倾力一击,她本不知道威力如何,毕竟当世只有理株仙尊见识过,不过少年道人在点评之时,虽然挑了诸多`毛病,最后还是神色古怪地说道,“若是你在命昙宗,除了姜默舒,大概只有金曦之主能险胜于你,说实话,我都有些被吓住了……”

    随后更是死命叮嘱她,这式神通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足以成为她的底牌。

    眼下,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他在拼死抵挡妖圣,自己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拼命不成……

    伶恨灵尊冷冷一笑,“好气性,我算是看出来了,我戮族要想在天地中争得一席之地,就是要尽量除掉人族诸宗的道子,如此,天地中的气运方能愈发眷顾我族。

    风尽殷,你真觉得凭借天子法体就能将我打败?”

    “不知灵尊觉得自比理株仙尊如何?”

    伶恨灵尊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似在陈述一个事实,顿时让他为之语塞。

    风尽殷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轻吐出一个字,“推”,无数婴灵潮水一般涌`向了晶镜,将之缓缓推动起来,似是用尽了全力,所有婴灵的小`脸已是挣得通红。

    伶恨灵尊一见,便知道这神通非同小可,其它不说,单单看那无数好似饿鬼的婴灵借推镜之举,将所有力量加持在晶镜上,就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击,必然深得天地之妙韵,决不可等闲视之。

    没想到这幻宗道子,竟然刚烈如斯,也不知怎么就会对那尸鬼如此死心踏地。

    回想起自家屠灭伤墨病尘妙宗的因果,再回想起自家转生戮族的心伤茫然,伶恨灵尊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即将周身魔气催谷到极致。

    随着魔韵流转,诸多魔头已然开始飞快地互相吞噬,黝`黑的魔气也在飞快收缩,向着魔头强硬地灌注进去,凄厉的哀嚎顿时从所有魔头口中传出,吞噬的速度更快了。

    晃眼间,魔头吞噬幻化,一个巨大的魔符已然成形,就在魔气构成的伶恨灵尊之前。

    “风尽殷,你能死在我至妙魔韵之下,足以自傲。”眼见魔符生成,伶恨灵尊冷冷笑笑,淡然出声。

    随着他的话语,魔符骤然亮起,已然直接出现在风尽殷的额间,似是烙下了一个印记。

    风尽殷咬了咬牙,强忍着如同被冰火侵袭的不适,吐气喝声,“映!”

    诸多婴灵齐齐发力,晶镜中已然出现了伶恨灵尊的身影,镜中的他不再是魔气躯体,而是化为了人形。

    “你想化去我的记忆,洗去我的真灵?”

    伶恨灵尊恶狠狠地说道,“风尽殷,我为灵尊,选的又是天魔之性成就尊位,便是我挡不住这神通,拖也能拖死你,病离伤恨真韵之下,我不信你能比我撑得久……”

    “她不需要比你撑得久,只需要定住你的真形即可,算我输不起跑来偷袭,你给老子死!”

    温润的声音倏地出现在伶恨灵尊耳畔,灵尊眼前一黑,只感知到自家已然被从上到下被劈作了两片。

    “怎么可能?!”伴着最后的疑惑,灵尊化为了一身凤冠霞帔。

    少年道人一把搂住如玉佳人的肩膀,“别动,这魔印有些麻烦……”一道银光闪过,风尽殷额间病离伤恨真韵已然被斩掉了三成。

    电光火石间,一道浊水从少年道人指间冒出,轻柔地向风尽殷的额间拭去,过了几息,又抹去三成真韵。

    少年道人已然浑身大汗淋漓,长长吐了口气,

    “眼下只能做到这步了,容我过些时候,炼出后……后面有用的法宝,必然能将你治好。

    此事是我的责任,我没料到伶恨灵尊手段如此诡异……”

    姜默舒眸光中已经多出一抹歉意,每一尊神魔出世,必然会有因果碍难,之前见到两位妖圣伴着灵尊出现,他只以为玄武血脉就是后羿出世的关键因果,所以才全力挡下两位妖圣。

    没曾想,伶恨灵尊的魔韵诡异无比,发动起来也是极为迅速,要不是他一直留了一分心神在风尽殷处,差点连黄泉之主都赔进去了。

    想来这灵尊的神通才是后羿神魔真正的劫数。

    风尽殷感受着少年道人温柔的指尖,原本已然煞白的脸上,却是飞起了淡淡红霞,此时的她,如何还不知道,哪怕眼前这良人在与妖圣生死相搏,依然挂了一分心神在她身上。

    似是想起什么,风尽殷脸色大变,“不好,两个妖圣……”

    当她抬起螓首向远处望去,却看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慕。

    刑天依旧在和沉尘妖圣拼死鏖战,而原本和少年道人激战的飞恨妖圣,却是被一头火龙牢牢挡住,透过灵火,隐约可看到一柄灵剑夭矫如龙,翔绕电驰。

    不过因为无人御使,火龙真形已然被打得鳞破角折,甚至那灵剑也似通灵一般,发出了委屈不甘的剑鸣。

    “这是……”如玉佳人强忍着道体的不适,嗫嚅着开口。

    “没错,姜默舒那厮把南明离火剑放在黄泉中温养洗炼,我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姬催玉信口出声,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啊?如玉佳人怔怔看着神色平静的俊俏少年,不由得心头叫苦,好一个不客气。

    眼下已然偷了黄泉,盗了佛剑,还镇了刑天,一旦命昙宗发现,怕是诸峰神魔都会倾巢而出,任谁来说情都没用!

    似是看出了佳人的焦虑,姬催玉神色有些古怪,“无妨,易人皇说他来帮忙遮蔽因果,况且我现在还是生院之主,那命昙宗多半怕是会顾全大局,捏着鼻子当不知道……”

    少年道人看向远处,冷冷一笑,“再说,把这两个妖圣也斩了,谁还会知道真`相,还不是任凭我随手涂抹,信口胡说!

    你现在被病离伤恨真韵所镇,不能动用忘川神通,不过放出婴灵倒是无妨,让婴灵随我去把这两个妖圣砍死在这玄武腹中,才对得起你这伤。

    这真韵之伤的因果在我,等我把你治好后,我再许你一事,任何事……”

    如玉佳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无端地,此时的她甚至隐隐有些感谢伶恨灵尊。

    少年冲玉人点点头,旋即向着飞恨妖圣踏空走去,身后跟着一众咿呀爬行的婴灵,不多时,那火龙果然化为了一柄灵剑落入俊俏少年手中。

    姬催玉看着灵剑上的道道裂纹,不由得有些心痛,居然半柱香不到就毁成这样,若要修复还不知要用上多少灵材,耗费多少时间……

    虽然是为了救下风尽殷所付出的代价,但总该有人买单!

    “云中斩蛟,人前斩鳌,意气自豪。

    既然灵尊已死,两位妖圣也是时候上路了,伤了我的人,裂了我的剑,不拿命来偿有些说不过去……”

    在两位妖圣逐渐恐惧的目光中,无数婴灵如潮涌上,撕扯啃噬着妖气和战躯,就如附骨之疽,驱之不退。

    骨玉悬额的少年则是提着长剑,缓步而前,意气风发,眉眼间尽是凛凛杀意,宛若柔柔春风温润袭人,

    “因果染了一身,怨了天地一阵,行艰试险掠红尘,沧浪绝巅几浮沉,最终还是要靠手中剑来品品寒温,

    两位愿来与我添油续灯,破乾坤昏沉,幸甚!”

    无头神魔狂笑不止,少年道人淡然颔首,两者的凶睛星眸中,竟然生出同样灼灼的光,悍勇的杀意瞬间席卷向两位妖圣。

    进者多汹汹,杀伐声里命催锋,

    须臾破樊笼,刚柔不秉自从容。

    借得剑痴痛,依稀玄武证枯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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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金蚕蛊噬身,白骨锁心锤焚魂,神魔金尸佛开路,血影化神光点灯。
聚亿万生灵恐惧于一身,方为魔尊!成就魔尊,签到养成三百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成就魔尊,签到养成三百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成就魔尊,签到养成三百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