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命昙前辈
无数年岁沉淀的沉沉冥雾,被狂放的雷龙猛然破开,溟濛荡漾,宛若波涛一般四下飚旋。冥土被烈烈雷光映得影影绰绰,恍然间雷火行天,令人心神摇曳。
阴风中的啾啾鬼鸣,恨恨怨语纷纷被惊动,众多游荡在冥地中的孤魂野鬼抬起无神的眼瞳,隐约看到了那掀起冥潮的道子,正在幽冥鬼雾中恣意狂放。
就如一头傲世的麒麟,拋掷生死,不屑荣辱,啸得声声如擂鼓,不惭春秋与朝暮。
举目寂忘川,冥冥微微妙,逢鬼落麒麟,向死问逍遥。
“本体?我被人追杀,你就不管啦?”第二元神在灵台中不停地映心,抱怨个不停。
“小蝉的化景金舍没了,正找我哭诉呢,刑天和共工也是被打得内外皆伤,哪有空管你!
你好歹是第二元神,神通也不输我,就是懒。”
冰冷的语气狠狠地倒映回郑景星,让他不由得心中叫苦,外露于如英如玉眉眼的,却是若孤松独立,玉山将崩的洒然。
落在错尘天子的眼中,当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执雷睥睨幽冥天,好一个麒麟道子敢为天下先。
“麒麟,天魔一脉走得虽是破灭天地,品尝有情众生之路,但诸天皆是天子猎场,论尊位甚至还隐隐胜过元神和妖圣。
你有成为天子的气量和资质,勿要自误。”
错尘天子幽幽一叹,眸子如日如月,似有无穷感慨。
他当年落入情劫,前路被断,虽然一念成魔,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斩了旧我,凝聚出魔识和魔执,其中的凶险几乎可算是九死一生。
哪怕有丝毫行差踏错,错尘一脉只会是镜花水月,而无法呈妙于天地。
但这金玉麒麟……
错尘天子沉吟了几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麒麟实在是天地所钟的气运宠儿,道途虽说得来甚易,其心却是好似赤子。
嫌弃百年老春秋,争得朝夕流光骤,红尘炼心俯仰在,烈烈烫血敢言否。
和光同尘如清风洒脱,飒沓行天如雷霆宣走,于天地,于人间,于他人,却无半点亏欠。
如此心性,别说凝真之时,错尘天子承认就算当日在命昙,旧我曾为绝强金丹,比之这麒麟也是远远不如。
不愧为金玉之名,金于外,玉在心,实在妙人儿。
“错尘天子,你能寻到我,是不是有元神和你勾结?我这人最恨被人背叛,若你告诉我是哪位元神出卖我,我便随你回去。”
郑景星发出沉沉的叹息,似是有些放弃了一般,语气中有些无力,“天子,你说,人间为何有如此多的背叛呢,想做点事情真的难。”
错尘天子哈哈一笑,“不想麒麟用起心机来,竟是丝毫不差,空口白牙就想套我的话。你立个道誓试试?”
看着眼前的妙人儿,错尘天子是越看越满意,煌煌刚正却又不失灵活手段,便是到了绝境之中,也不曾有任何放弃,依然用尽手段坚持,欲取得一切的胜机。
实在是有趣,幸好自己是与理株对阵,方才有这机会脱身而来勾招麒麟。
郑景星立在雷龙的头顶,眼眸中生出灼灼明光,生怕天子后悔一般,没有半分犹豫地开口,
“我郑景星在此立下道誓,若是天子说出与天魔勾结的元神,我郑景星便和天子同出幽冥,
若是谎言相欺,我便被人炼成灵宝,永世不得超脱,天地为证,幽冥来见。”
浩瀚幽冥中猛然生出微微的涟漪,隐密地扩散开来,如幽幽的风于颈侧轻吻,一触即分,誓成有痕。
错尘天子不由得一怔,哑然失笑,脸上的神色已是古怪得不行,“麒麟,你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竟然真的立下了道誓,而且其中因果还甚为凶险!
被人炼为法宝,比之前路断绝和阳寿尽折也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是最狠毒的道誓之一。
金玉麒麟眼都不带眨,立马就是脱口而出,你这么勇,问过你郑家的元神没。
“好说,好说,错尘天子,你要我立道誓,我已是立了,如此诚意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所言非虚,必然和你同出幽冥。”郑景星停下了雷龙,悬在无边无垠的冥雾中,朗朗大方地开口道。
“好,那我告诉你。”天子看着金玉道子淡定的眉眼,抚掌而笑。
“天子请说,我洗耳恭听。”郑景星淡然笑了笑,眸似追风赶月,眉若方寸春山,清澈得宛若一池秋水,人间少见。
“这人其实你也认识,正是修醒生院……复眠仙尊。”错尘天子温和地点点头,说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错尘天子,如此行`事的话,有些不体面了……”
郑景星的眸中生出淡淡冷意,将衣袖一拂,似是有些不齿对面的作派,“天子之尊,还需要使这等小手段?我立下道誓,你就用人尽皆知的复眠来敷衍我?!”
错尘天子竖起手指轻轻摆了摆,“景星,说笑了,你虽然立下道誓,但肯定有问题!
从你的心性来说不屑于谎言欺人,但也可以不说实话,我猜或是有秘宝护身,或是南域四姓在你身上留了护持的神通,才能做到规避道誓!
我思来想去,还是等你成了天子,再让你知道我天魔的诸多玄秘,不然万一被你跑了,诸脉天子怕是要笑话我无数岁月。”
“错尘天子,你又何必这么谨慎呢,我已是被你迫到了幽冥,就如小虫入了蛛网。”
金玉道子无奈地笑了笑,他身下的雷龙被冥雾沾染,已是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雷火风叉四相,我选了雷霆之道,只因此道煌煌,贯于天上,行生灭之事。
所以对我来说,成为天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是么,那你散去雷火,与我去往虚天。”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岂能白来?!
既然是天子当面,我还是想讨教一番,莲醍天子是见过了,其它天子的魔妙我也有几分兴趣呢。”
眼见委实从错尘天子口中套不出天子的玄秘,金玉麒麟不由得撇了撇嘴巴,这些天子一个个的,守口如瓶,实在是很难找到破绽。
“怎么,景星不再伪装了?”错尘天子抚掌而笑,甚至他身后的后天神魔也是嘴角咧开,肩头的两双魔瞳微微弯起。
临水网月不堪偷,眼角玲珑点点幽,坐得虚天斩我旧,恨错风月不解愁。
曾为水中月,甘为笼中鸟,自是恨天地,尘中错错杳。
后天神魔,泪月琼花完身,曾是命昙宗最强一尊神魔,号称虚实并有,无漏无缺,也是错尘天子凝聚魔识和魔执的根基。
而作为初代神魔之主,错尘天子更是可与神魔完美契合,魔妙配合神魔,便是在诸脉天子中,也是有着赫赫威名。当日,四尊后天神魔被命昙祖师御使着来埋伏他,也是被他生生挡住,将天子尘因一并了结。
盈盈魔意从神魔眼角滑出,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幽冥鬼雾中,慢慢将这方幽冥浸染,吞没。
郑景星冲天子摆了摆手,不无遗憾地说道,“只怪错尘天子你,丝毫不给机会,既然套不出话,那我还装什么装!
至诺真人,好歹你也是前辈,实在有些小气了。”
好久远的称呼啊,曾以此名听落花,曾与那人赏春夏,曾赴佳话放杀伐,曾幸并肩踏天涯。
错尘天子喟然一叹,语气中带着丝丝惆怅,也有着淡淡的不解,“金玉麒麟,你不该知道的,这因果只在命昙宗主之间口口相传,天地中流传的,只有错尘天子亲手杀了至诺真人。”
“是啊,偏偏我就知道了。”金玉麒麟脚下的雷龙已是被幽冥腐蚀得小了近半,再无之前煌煌经天的睥睨之姿。
“说吧,你到底是郑家麒麟还是命昙宗秘传道子?”错尘天子淡淡说道。
郑景星莞尔笑笑,眸子中多出一抹谐趣,“口说无凭,我还是为天子演法,当是一眼便知。”
宛若垂钓的蓑笠翁,见得寒江雪下荡起微微的涟漪,必是心怀感激的,终是有口了。
“我为无间行走,请开地狱门!”
金玉麒麟脚下的雷龙轰然爆散,和之前已是消散并勾连到幽冥中的鬼道秘韵汇聚到一处。
这方幽冥猛然化为森然的巨口,将天子、后天神魔、还有金玉麒麟一口吞入。
巨口中有铁刃为峰,有莲火如海,有冷日降光,更有无数的妖灵、人修、天魔,俱在其中受刑,哀嚎嘶吼响彻无间地狱,说不出的恐怖骇然。
错尘天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子中已是生出嗔意,猛然转头,恨恨看着金玉麒麟开口,“说,你到底是谁!”
“天子觉得呢,会是谁?”殊丽的身影,身着鹅黄的宫装款款而来,柔顺的青丝拂在肩头,晶莹曼妙的赤足正踏在朵朵红莲之上。
其音清如天籁,润若甘霖,宛若空谷回响,也如一柄灵剑,扎在了错尘天子的心头。
佳人盈盈笑笑,冲着金玉麒麟俏皮地做了个鬼脸,不过眼角却是有着一抹晶莹。
一步一花,若踏莲水,水澹澹兮生烟,似行轻云,云青青兮如帘。
采得风轻与云淡,颜中相思微颤颤,幽冥无茶也无盏,邀来血色凝一弯。
……
“佛母?!”
看着缓缓行来的女子,再看看周遭恐怖的地狱景象,错尘天子深深吸了口气,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金玉麒麟和杀性尸鬼互换了身份?但也说不通啊,便是身份能换,道法神通总换不了吧。
就那煌煌雷龙,便是自在天魔、绝强金丹、大天妖全数算上,也没几个使得出来。
如果自己对上的其实是姬催玉,那浊醐对上的又是谁?
“错尘天子不用猜了,姬催玉是我在扮,金玉麒麟也是我在扮,虽然我更喜欢扮姬催玉一些,至于金玉麒麟嘛,凡事都要端着,喝个茶都不自在。”
金玉道子一身白衣胜雪,幽幽地开口了,俊美的容颜上有着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的慵懒。
看着金玉麒麟露出这般慵懒模样,错尘天子顿时有些无语。
看着俏立在道子身后的鬼母,眸子中的盈盈秋水尽数落在那人身上,似醉似醺醺,天子哪里还不明白,以前似乎也有人如此痴痴地看着他,在他还是至诺真人的时候。
“没有麒麟,没有尸鬼,只有姬催玉!”
天子肯定地开口道,“好一个玉诡,当真是把天地众生玩弄于鼓掌之中。”
“虽有出入,但错尘天子说得也没错,不过这也是被你们逼得,非如此,陷不了诸位天子。钓鱼嘛,总不好空钩无饵。”
道子将手一摊,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是下了血本的,刚才为了让天子多说点话,我连道誓都发了……”
呵呵!错尘天子只是冷笑了两声,沉吟了几息,方才有些复杂地看向金玉道子和鬼母,
“不想命昙宗后辈居然如此了得,万鬼峰的阎罗天子也就那样,不想峰里气运却是如此兴盛,当真时来运转。”
此言一出,郑景星却是无言反驳,暗道错尘天子果然好眼光。
“天子说得不错,万鬼峰的气运确实系于一人之身。”
金玉道子不由得点点头,对于天子的话,他也是心有戚戚,万鬼峰真正的隐藏大佬是彭然彭师兄,在峰里困难的时候,以一己之力支撑了一峰供应,更可随手捡得本峰神魔天命之主,道途之顺,更是天下少有,实在是太过逆天。
错尘天子眉目一凝,居然就这么承认了?!都说此子气性冲天,果然不假。
“双英之争也是你让姜默舒配合你演戏,对不对?
白骨和万鬼都是阴属神魔,同为尸鬼道,便是道子起了争执,也绝不会内耗到气运相拼。”错尘天子心头一默,旋即沉沉出声。
他原本曾是命昙宗的神魔之主,眼下既然找到了线头,自然可以一捋到底,于万千因果中找出关键所在。
“错尘天子不愧为命昙前辈,除了一点,都说对了。”金玉道子点点头,慨然承认,“双英之争,的确是假的。”
“那我少算了哪点?”错尘天子不禁有些愕然。
“其实,就连双英也是假的。”金玉道子笑了笑,玄牝灵妙一转,已是换回了姜默舒的模样,
“至诺真人,我为今时命昙宗主,来取你性命,以完昔年因果。”
沈采颜轻轻打了个弹指,无间地狱中回荡起沉沉的娇叱,“至诺,你可知罪?!”
原来如此!错尘天子看着温润如玉,决绝如剑的道子,不由得喟然一叹。
道心已染虚天妙,不由神魔天地狂,原道情劫幻若梦,天地虽阔难徜徉。
“我为昔日命昙最强,且来将宗主你称量称量。”天子幽幽出声,身后神魔肩头的两双瞳孔中已是流下了滚滚清泪。
第五百一十章 错尘无错
泪月琼花完身侍立在错尘天子身后,沈采颜随在姜默舒身侧,顿有绝美明艳呈妙于无间地狱之中。
天子向前一指,绚丽的魔妙,宛若烟花一般绽放开来,飘忽如风,电射如虹,似是幻美的梦中之景。
瞬息之间,魔妙已是凭空在无间地狱中化为了一座祭台。
沈采颜为无间狱主,天子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她,铁链和红莲向着祭台缠绕上去,却是被轻巧地滑开,就如水中捞月苦苦试,空负此相思,笑得万古痴。
怨天兮,恨地兮,春风寂寞一场梦,寄得人间雪满头。
因情成囚,静品鸩酒,眉目仍如旧,
逆水行舟,爱憎俯首,天地劫当有。
幽魂侍女冷冷一笑,果然,天子明心见性,绝无可能自承其罪。
知我罪我,只在自身,便是无尽春秋,便是浩瀚天地,便是萧萧人道,也审不得我,罪不得我。
“以前曾与老爷说过,奴家就是老爷的神魔,不想却是应在今日。无论是谁,天子也好,神魔也罢,自有奴家为老爷打发。”
沈采颜悠然俏立,玉颜优雅,就如天仙化人一般,身上宫装已是无声无息地褪去,化为了红莲甲胄。
红莲火,青丝发,一如当年眉目依如画,
看繁华,看牵挂,远隔天涯回首见昙花。
巨大的战鼓被刃山铁链拉扯,被业火红莲托举,似月低低悬,似孤对人间,似乎要叩得心门,言得心声。
佛的释然,鬼的怨深,纠缠在一处,已是分不出彼此,似是一并融为了粉墨,落笔一字皆是我。
神魔踏上祭台流泪漫吟,幽鬼踩上战鼓倾情一舞。
浩荡的魔妙,与释怨的道韵在地狱中碰撞,就如遇到了死敌,彼此都是重重的攻击,谨慎地防御,小心翼翼又勇猛无匹。
姜默舒和错尘天子彼此对视,眸子中都有着灼灼明光,今日幽冥,定然是麒麟与天子同进同出,却是要一生一死。
无间地狱中,是血与泪的交织,无数战鬼执着明刃,身有业火,如血潮一般冲上,撞入了氤氲的泪雾中。
天子站在祭台之后,淡然看着一切,看着战鬼杀伐,凛锐显胆魄,看着无间地狱,不空生业火。
无形无质的魔妙凭空而现,所有靠近的战鬼为七情所染,为六欲所迷,却是沉沦于爱憎,化为了晶莹的泪珠洒落在幽冥,徒留一地破碎的刀剑和铠甲,似在言着不悔。
错尘天子轻轻笑了,在他的眸子中,对面的意志是如此纯粹,在气运和因果交织而成的大潮中,就如一块坚固的礁石,不舍不离。
那明艳的舞姿,那默然的身影,实在值得细细欣赏,这是天地中最珍贵的宝物,毫无保留地倾情演绎,不计生死,诸般算计,以身为饵,才有了这绝世一舞。
以前只道自家就是这天地中最明媚的光,也是天地有罪,从而化出的最大的暗,不想,眼前这道子的执念却是丝毫不弱自家半分,棱棱剑骨,犹带铮铮。
“真美啊,姜宗主,我从来没有想过,区区灵鬼居然能拥有堪比神魔的玄妙。”天子如是说着。
如月如琼的漫吟声中,那抹明媚的仙影正在战鼓上轻踩重踏,欢愉嶙峋,如沸悲欢,
似冥河无休止地流动,似生死不经意地擦肩,似能截飞柳轻云,似能喝日月倒行。
“是很美,我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姜默舒莞尔一笑,轻轻抚掌,
“采云悠悠为柳叶,颜水戏作香雪花,天子座前,幽冥狱下,一舞断杀伐。
默看世事如幻梦,舒展尘眉无碍挂,休去缰锁,换得盏茶,赏得命昙花。”
战鼓上的佳人温柔一笑,清丽明媚的舞蹈中,带上了娇`哼妙吟,有若天籁。
美眸中荡起盈盈水意,莲步轻转,数度回眸,动静姿态若高山流水,柔若羽拂,婉转生妙,展露出最是动人的仙颜。
道子回以温润如玉的笑意,口中的语气愈发激昂,
“宁可飞灰弹指灭,不愿逐尘随波浮,铮铮而去,不惭荣枯,地狱不空我不渡。
驰龙放鹤挟天地,此间流光岂轻负,痛饮风月,与时卷舒,直入杀伐深处。”
随着道子的漫吟,万千战鬼灵动的双眼中有着灼灼的光,也有着煌煌的杀意。
就如人道中数不尽的人,有名的,无名的,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有人挺起了坚毅的胸膛,有人于一瞬中灿烂,有人坚定地负重行向前方……
便是天子也不得不动容,凝神向那浩瀚的战潮看去。
这是一整个天地的英雄气,浩浩汤汤,永垂不朽,如山川,如巨墙,似有永不熄灭的日月光辉笼罩其上。
是百孔千疮也要坚定站起,是漫漫人道凝聚的雪山大江,以炽烈坚心言说张狂。
一双双眼睛中带火凝霜,来过一场,做过一场,只道赴汤蹈火是寻常。
整个无间地狱铁山震震,红莲摇曳,似是被这改天换地的气魄震慑住了一般。
“都说姜宗主是明王之才,杀伐之性诸天少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错尘天子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眸子中却是有着欣赏的神色。
修罗道本就是诸天大道中煌煌道途,不过能走通的人实在不多。
以杀伐炼心,必为血腥所染,渐失本心,从而化为只知杀戮的恶鬼戮灵。
这道子竟然丝毫没有受到杀韵影响,实在是了得。
“天子此言,着实让我有些汗颜,我不过是占了些机巧,这些杀伐战韵其实都取自毫无神通的凡人。”
姜默舒微微颔首,肃容正色说道。
天地可换,但终有些留在心上,刻入魂魄的东西是换不走的。
神通一道自家确实见识浅薄,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记忆中改天换地的红,贯穿古今的火与土,终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此方天地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凡人?不可能!
没有神通,没有伟力,没有思想,随风而倒,便是没有风,也会随时倒下!
你说你的杀伐战韵取自他们?”
听到道子如此说,错尘天子不由得有些愕然,旋即,他忽然想起,中原雍都破天之劫,这刑天之主强硬逼着各家天宗,将所有凡人抢出了中原。
难道,是真的?错尘天子看向温润道子的眼神有些古怪。
“天子,有人的文明才有意义,有人的天地才值得我拯救。
我时常在想,出生之时我没得选择,若是成为一个凡人,没有道体不能修炼,又可能沦为妖族血食,或是成为天魔夺身的容器,该是何等凄惨的事情。
推己及人,这天地还是随我心意,变一变的好。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很难!但不是做不到!天子见识浅了!
至少,亿万凡人中,不是孕育了我么。”
姜默舒的眼神明澈如水,静静看着天子,平静地说道。错尘天子的视线与温润道子对上,看到了他的择与持,神魔漫吟的歌声中,灵鬼轻灵的舞蹈前,道子袒露的心迹,如此简单直白,却是如露如电如雷,是挣,是争,是征。
是心如莲花,是命如昙花,是破妄,是观本,是思原,是凝真。
分明拨不散,凝慧证一身,毫无压抑更是清若流光,既广且深。
天魔之性?!
怎么可能是天魔之性,而且如此纯粹,无疵无暇!
只是这魔性却有些奇怪,天魔本质是破灭天地,食取众生灵慧真勇,这刑天之主的魔性却是要天地随他心意而舞,反过来去培育众生灵性。
错尘天子心中升起一个不能置信的猜测,该不会这刑天之主是哪脉天子,以秘法抹灵去识,避开气运封锁,投身为人吧。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南域的龙家不就是真龙脱妖脉,化人身么。
该不会哪脉天子突发其想,逆转魔妙,化灵转世吧。
这方天地真的这么香?真龙要化人,天子也要化人?
似是感觉猜到了真`相,错尘天子猛然开口,慨然说道,“姜默舒,你不是这方天地中人!你是天子转世。”
姜默舒微微摇摇头,淡然笑笑,“错尘天子,你急了,我肯定不是天子转世,这点我清楚得很。
多说无益,泪月琼花完身,天子以之寄托相思,以魔妙化生假灵,以魔执归怨天地,但若是我处在至诺真人当时的情况,我也不知自己会作何选择,还是以彼此的力量来了结因果吧。”
姜默舒轻轻一叹,至诺真人的因果难以言说,至爱被抹除灵识,化为了法宝一般的斗法兵器,实在是令人同情。
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至诺化为了错尘,错的是他?还是天地?又或是三族缠战的局面?
“说得对,你是不是天子转世又有什么关系,就跟我曾是至诺一样。眼下,你是人族道子,我为大自在天子,必然要分出生死的。
待我杀了你和鬼母,遁出幽冥,再将双英的因果公布天地,人族的局面必然毁于一旦。”
错尘天子站上了祭台,泪月琼花完身从后面将他轻轻拥住,就如一对至爱恋人。
天子的魔躯上,生出道道裂痕,他却并不挣扎,“虽然你不是她,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你便回归天地吧,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森森魔妙化入后天神魔的躯壳,神魔肩头瞳孔流下的泪水,却是渐渐止住了。
神魔的面容猛然变出了清晰的五官,有秀丽眉眼,有薄薄嘴唇,有乖嫩的俏鼻,并不十分美丽,只是略显清秀。
无间地狱中倏地出现万千琼花,纵横飞舞,变幻无穷,似幻似真,就如惊涛骇浪一般,为这恐怖的无间地狱添上了绝美的景致。
琼花过处,红莲火灭,刃铁山崩,便是阿鼻元珠化为的冷日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无间地狱中的无数战鬼,将杀韵勾连成阵,艰难抵挡着琼花的侵袭。
之前不过是七情六欲化泪,如今却是八苦九难生琼,是成道之苦难,是成佛之苦难。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苦海泡影,泛舟沧桑。
衣食逼`迫,尊长邀拦,恩爱牵缠,名利萦绊,灾祸横生,盲师约束,议论差别,志意懈怠,岁月蹉跎……情疏梦断,志减人凋。
错尘天子没有在意逐渐崩溃的魔躯,却是望着姜默舒笑了笑,“若是我得了大自在,这泪月琼花完身就拜托姜宗主了。”
“这个自然,相应的神魔传承我当会妥当安排。”姜默舒拱手一礼。
这一礼,是敬真人敢爱敢恨,
这一礼,是敬真人至情至性。
爱至爱之人,恨该恨之因,情劫之中,故人魂消悲天地,唯有相思恸无期。
咚!
姜默舒踏上了战鼓,与红莲簇拥的沈采颜并肩而立。
“能与老爷牵牵手,奴家很是欢喜呢。”沈采颜轻轻`咬了咬嘴唇,俏鼻哼出娇`吟,眸子中尽是柔情,纤纤玉手已是拉住了自家老爷温暖的手掌,顿时让她玉颜上都飞起了红霞。
当然,总有不听话的小拇指,会轻轻挠挠老爷的掌心,此间曼妙,尽在不言中。
“老爷,若奴家以后沾了因果,也落得抹灵消识的下场,老爷会入魔么?”
看着祭台上相拥的天子和神魔,沈采颜忽地开口。
“你想得倒美,老爷眼下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糟心事么?”
姜默舒重重在鬼母的手中捏了一下,似是恐吓地说道,“怎么,还想老爷我入魔啊?!”
顿了几息,姜默舒却是侧过头,盯着沈采颜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不敢猜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不过,我很感谢你陪我这么久,也希望你永远陪我下去。
讲真话,无论贴心还是茶道,都实在让我离不开你这解语花。
以后的漫漫春秋,有劳了。”
沈采颜眸子中顿时有着盈盈水意,雪颊上丝丝绯红更盛,却是得意得娇`哼了一声,“这下老爷的底牌可被奴家知道了。”
唯心遥遥相知,不惧各域深远,情之所期所钟,天边如在君前。
细细的天蛇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之上,就如那姻缘一线荡悠悠,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天意点头。
轰!
天蛇显露出庞大无匹的身躯,将整个无间地狱尽数霸占了。
错尘天子欣然一笑,将双手举在胸前,细细看了看,这手中曾牵倾心至爱,也沾染了天地中无数有情众生的血。
错了么?没错!
他想起了秋日里的那双眼眸,于命运中,不该相遇的两人相遇了,不该相爱的两人相爱了。
只可惜天意难测的捉弄,让他孤身一人,困囚至今。
既然天意有错,自己便破命而出,来与之对抗,哪怕迷蒙里周旋,哪怕天地入劫乱。
流光不渡我非我,拾来劫数掷烟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害你等了这么久,却是我迟到了。”至诺真人的眸子中生出明丽到极致的光芒,幽冥中的琼花纷纷扬扬。
琼花似惨惨,天地无物香,候君知难至,春色不如霜。
“至诺真人,一路走好!”姜默舒喟然一叹,庞大的天蛇猛然扑了上去。
前尘错照,往事迢迢,终是怨了魂消。
第五百一十一章 回还森望
头顶之上,巨大魔气触手不断挥舞着,气势惊人,将云界搅得稀碎,似有鬼神莫测之能。
惑心魔吟宛若敲金钟击玉磬,似叹蜉蝣生灭,似赞浮生若芥,似呼清规可越,似称欢愉难绝。
幻那花间事,吹眉睫,俗身适欲月适洁,万般不抵妙人一瞥。
呈那浅深心,鱼`水悦,春里浮光销魂解,次次只取风花月雪。
诸般魔妙浓郁得仿佛化不开,宛若走马灯一般向着森望城痴缠而下,隐约间可见诸多真魔幻出有相无相之妙,影影绰绰间尽演曼真。
生死道消的恐惧如山如岳,沉沉压在森望城中每一个修士的灵台,而眼下唯一的办法,是苦苦等待东界各家天宗的支援赶到。
不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一批破开魔潮,支援到森望城的凝真,是素卿幻宗的道子,他们带来的消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支援已在路上,不过杀性尸鬼被天子追袭,已是失去了踪影。
对于尸鬼如此悍勇,所有修士都不由得有些吃惊,毕竟之前只是听说此子可与金玉麒麟并肩,但相信的修士,十个中怕也没有三个。
麒麟的傲性是以直面天子和真龙来书就的,便是那天魔宗的文婉儿,也是远远不及。
这姬催玉的名气多来自佛母伪身,无论是出身还是战绩,差金玉麒麟太远。
不曾想,此子执念生根,浮生梦醒,冲击魔潮就如寻常赏光,直面天子也毫不畏惧。
果然,是不是真金灵玉,还须得事到临头,方才见心性胆量。
此刻,森望城诸多修士的心头都多出了一抹担忧,只希望其他天宗的仙尊尽快脱开大自在天子的纠缠,如此才救得下杀性尸鬼和一城修士。
然而,随后而至的天魔宗文婉儿,带来了更加让人惊骇莫名的消息。
麒麟也正被天子追杀!
这个消息宛若惊天霹雳砸在森望城,令人心神欲裂,无形的波涛瞬间席卷全城,连主持阵法的两位元神都被惊动了。
渊蛊和赏云两位仙尊同时发出沉沉叹息,两人都有伤在身,遣魔游仙八妙阵就在头顶,勉强靠着森望城的大阵才得以自保。
若是眼下去支援麒麟,就如被调虎离山,实在是万分凶险。
“文婉儿,非是我二人不知麒麟的重要,眼下需我二人合力,才能以森望城的大阵抵住魔妙轮转。
虽说有些惭愧,但我二人不能用这一城修士的性命来换麒麟,以麒麟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以如此大的代价去救他。”
赏云仙尊轻轻摇了摇头,所言也确实是实话,若是他和渊蛊联手冲出森望城,这一城的道子和金丹,怕是尽数为天魔所陷,能跑出去的最多百中二三。
同时,他和渊蛊也没了后路,若是再陷入天子围攻,怕是后果不妙。
而且就算去了,救不救得了麒麟还很难说,那错尘天子除了本身魔妙,还有一尊神魔随身护持,挡下两个受伤的元神想来问题不大。
“可是,那是景星,是麒麟,身负各域之望的麒麟啊,仙尊,我求你再考虑一下,我求你……”
文婉儿不能置信地后退了两步,精致的面容已是变得煞白,上面满是焦急之色,眸子中的神采很快变得黯淡。
似是在强撑着没有软倒,她依旧做着最后的努力,“仙尊,其它六位仙尊和天子正在缠斗,有战韵鼓的支持,相信很快就会有元神能压退天子,景星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让全城的金丹天人,各据阵眼方位,勾连阵法,也能暂时撑住阵势不坏。
如此,只要两位仙尊摆出不计代价也要抢回麒麟的样子,那错尘天子八成会有所忌惮,甚至不战而逃,不然的话,就是天子要面对数位元神的围攻了。”
两位元神闻言一怔,不过细细想想,天魔宗道子提出的,确实是个破局的办法,只是风险有些大。
万一被天子识破玄虚,森望城必然毁于一旦。
而且,若是其他元神斗法难胜,被各脉天子一直拖着,那样的话,不仅麒麟失陷,还要搭上自家这两个元神。
“仙尊,还请想想人族的大局,麒麟不仅身负天下之望,更是人道气运所钟,若是被大自在天子带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文婉儿凄然一笑,美`目中噙着泪光,已是盈盈拜倒在地。
只要两位元神离开森望城大阵,便是离水之鱼,失翼之鸟,到时自有天子前来伏击,道子也好,元神也罢,俱在浊醐天子魔妙算计之中。
这是煌煌阳谋,环环相扣,一石数鸟,甚至在人皇已经没有后手的情况下,还可将争锋之线推到三家天宗门前。
到时,诸宗所设幽冥通道就会成为抵在各自咽喉的匕首。
两位元神的脸色变得忽晴忽暗,赌还是不赌?!
文婉儿说得也没错,尸鬼也就罢了,金玉麒麟却是不容有失,若是被大自在天子将之擒去,勾召魔执,化为麒麟天子,于人道气运必然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不用说了,赏云,把城中所有金丹唤来,八脉魔妙之下,也只有金丹能暂时顶一下。”
渊蛊仙尊沉沉出声,“若是去救,总有一分机会!我相信以麒麟的气运,自有人道护持,绝不会随随便便地陨落。
更何况,麒麟都敢来救你我二人,难道我们还不敢去帮帮他?”
话是如此说,不过渊蛊仙尊的眼中,却是有着一抹暗藏的遗憾,便是冒着奇险,也只有一半的机会救下麒麟,尸鬼却是顾不上了,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两个气运道子,最少都要损失一个!
赏云仙尊沉默了几息,微微颔首,“那便赌一把,只希望麒麟为天地气运所钟,当能逢凶化吉。
便是魔潮浩瀚……”
仙尊叹了口气略一沉吟,正要继续往下说。
一位金丹猛然冲到了殿中,急急地说道,“仙尊,仙尊,阵势外的魔潮开始消散了,刚刚已退出森望城两百里范围……”
殿中三人不由一怔,渊蛊仙尊立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可有各宗修士的秘讯传来,水镜中百里之地可有修士的踪迹?”
“这个,没有……”面对三人灼灼的目光,金丹艰难地摇摇头,“没有任何秘讯,也没有发现任何修士的踪迹……”
两位元神同时惋惜地叹了口气。
“示之以弱,想吓住我们?!让我等以为外面有陷阱!”渊蛊仙尊冷冷一笑,“看来,各位天子是真怕我们去救麒麟啊,连这等伎俩都用上了。”
“看来能否救下麒麟,就是此战的胜负手!之前还不确定,天子如此行事,倒是让我明白过来了。”
赏云仙尊肯定地点点头,眸子中生出明光灵慧,“如此就好办了,以金丹掌控阵势,哪怕魔阵凶险……”
轰!
殿门被人撞破,又是一个金丹冲了进来,激动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魔阵……魔阵……魔阵散了,云界中的八妙魔阵散了个干净。”
什么?渊蛊仙尊一脸震惊,顿时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赏云仙尊。
会说话,就多说点!
文婉儿已是掩着檀口,瞪大了双眼,如仙玉颜上满是难以置信,灵台中更是无比骇然。
到底怎么回事?!诸般计划中并没有撤去八妙魔阵这一安排,难道浊醐天子有了新的算计?
对于忽然散去的魔潮和八妙魔阵,她眼下也是一头雾水。赏云仙尊一脸苦笑,冲渊蛊仙尊摆了摆手,“跟我没关系,我要是有言出法随的本事,还用得着和伱在这里,受天子的窝囊气?”
渊蛊仙尊哈哈一笑,“森望城解围毕竟是好事。”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魔潮退去,可能是天子觉得难有胜机,主动退让。”
赏云仙尊沉思几息,摇了摇头,“又或是,诸脉天子觉得已是达到了目的,要消化胜利果实。
毕竟,麒麟眼下还生死未卜……”
话音刚落,宛如雷霆的声音从森望城上方传来,“我是郑景星,森望城的各位辛苦了。”
虽有千般险,自有麒麟现,好将金玉相,化烛烫夜天。
整个森望城陷入了一刹那的死寂,下个瞬间,欢呼声已是如怒海狂潮,冲天而起,
“麒麟威武!”
所有修士痴痴看着那经天而行的雷龙,道子正立在龙角之间,透露出烈烈煌煌的沛然。
欢呼声如潮如浪,一波波爆发开来,荡着风,穿过林,欢快地从森望城向外飞快奔去,就似要将喜讯告与渺渺烟波,告与浩荡山川,告于寂寥秋草,告于迢迢远路。
蕴气,凝真,金丹,或落泪哭,或放肆笑,放开怀抱雀跃欢呼,晃眼一看,还以为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便是冲出殿中的两位元神,看着那比肩日月的雷火,同样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哪还有天地大能云淡风轻的模样。
神武驱雷电,金玉璨月星,这就是天地所钟的麒麟,这就是负诸域人望的麒麟!
文婉儿看着半空中那如同芝兰玉树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痴了。
没想到,错尘天子居然也会失手,不对,恐怕不止是失手,应该还被这妙人儿击伤,不然不会导致八妙魔阵失衡自溃。
虽然很是遗憾,暂时不能虚天相认,不过却也无妨,三百年够了,足够破灭天地,也足够与麒麟牵情。
看着道子驾龙驭电,于满城欢呼中纵横睥睨,文婉儿很是心满意足,麒麟就是麒麟,正该覆手倾天下,乾坤饮一觞,当是傲狂。
……
森望城,城墙之上,所有人都疯狂地欢呼着,人声鼎沸,笑语不绝。
唯有一个人,眸子中的欣喜闪过,却是被更大的担忧和惆怅取代。
立在城墙之上,风尽殷的面容上已是恢复了平静,定定看着城墙外某个方向,心中的弦却是越崩越紧。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心也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沉,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细细的汗珠已是出现在她的额角。
麒麟都回来了,你呢?
你曾说你打不过天子,会直接跑!你曾笑麒麟强撑颜面,要吃上大亏,你为何持刀不退?!
保命的金霞凶蛊,你给了我,你怎么办?骗子,你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
天边的残阳已是仅剩微弱的光辉,似乎下一瞬间,就会被沉沉夜幕所吞噬,风尽殷看着那来路一片茫茫,无人无影,显得有些黯然神伤,既然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那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师姐,你都站了半天了,怕是……”言春轻轻拉了拉妩媚佳人的手,有些心疼地说道。
风尽殷轻轻`咬了咬贝齿,缓缓摇头,“不,那人说过,会和我们在森望城汇合,
他虽然有些……小可恶,但从不妄言。”
言春低着头,呢喃了一句,“他怎么能骗人呢?”
这话却似对风尽殷有所触动,仿佛被感染一般,同样呢喃了一句,“是啊,他怎么能骗人呢?”
“你们说谁骗人呢?”
清朗的声音倏地出现在两人身后。
“还能是谁,尸鬼呗……”言春想都没想,已是脱口而出。
说完才发现不对,言春浑身已是簌簌发抖,等她哭丧着脸转过身来,落入她眼帘的,正是眉目沉凝的少年道人,依旧是骨玉悬额,依旧是唇红齿白,依旧是长刀在手。
“背后说人,不太体面吧。”少年道人耸了耸肩膀。
风尽殷费了好大力气,才止住了颤栗的身子,不过等她转过身来,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却是把姬催玉给吓了一跳。
“哭啥?”
“我也不知道,不过,知道你无事,忽然就哭出来了。”
魅惑天成的女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俏颜上已然腾起丝丝绯霞,不知怎的,少年一问,她想都没想,女儿家的心事已是脱口而出。
话都说完了,才隐隐感觉有些羞赧。
风尽殷悄悄瞥了一眼少年道人,见他似是没有注意到,才略微放下了心事,却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
“郑景星那厮也回来了?”少年道子指着森望城中热闹的景象,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金玉麒麟是在三个时辰之前回来的……”风尽殷一个没拉住,身旁的言春已是脱口而出,顿时让魅惑佳人暗道不好。
她旋即小心翼翼地看向少年道人,不过从那淡定无波的眉眼中,却是看不到任何一丝涟漪。
“没办法,谁让郑景星那厮命好呢!”少年道人沉吟了几息,冷然发笑,“贵胄天成,气运所钟,我这种泥腿子是没法比的。”
“姬先生,你怎么逃脱的?”
“什么逃脱?”
“我是问天子追袭于你……”
“哪有天子?”
“浊醐天子啊,魔潮中`出现的天子……”
“何来浊醐?”
佳人小心地询问着,不清不楚她也不以为意。
少年认真地回答着,说着杀性尸鬼该说的话。
道子行于前,佳人随于后,月华如水洒在两人肩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言诺去,携月归,似赴人间醉,更许流光随。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元神失语
便是森望城的魔潮已然退去,但该有的警惕却是丝毫不能放松,不过和几个时辰之前相比,所有人的心情已是大不相同,诸多修士的眼角眉梢都有着淡淡喜意。
渊蛊和赏云两位仙尊端坐席间,看着金玉道子轻斟慢饮,就如波光摇月,身与白云,好一个雷霆换得琉璃净。
就如欣赏天地中最最难得的珍宝,便是他身侧姿容绝世的文婉儿,也被两位仙尊完全忽视了。
郑景星将杯中的幽冰化意茶一饮而尽,旋即将手一摊,无奈地说道,“两位仙尊,想问什么就问吧,再看下去,我这皮囊都要被两位看破了。”
“不急,不急,景星来此也是冒着奇险,先喝茶!
早就听说景星喜欢这幽冰化意茶的清冽淡雅,果然别是一番滋味。”
渊蛊仙尊哈哈一笑,端起茶水轻轻嗅了嗅,甚是惬意。
说实话,这茶不能滋润道体,也没有什么灵韵,委实称不上绝品,不过既然麒麟喜欢,想来以后必会列入天下十大灵茶之一,心蛊魔教少不得也要备着一些。
赏云仙尊冲道子点点头,肃容说道,“景星能来,足见盛情,这因果我和渊蛊记下了,必有所报。”
“仙尊客气了,恰逢其会,机缘巧合而已。”
金玉道子拱了拱手,依旧是彬彬有礼,英华内敛,显得十分和气,比肩日月的狂傲好似镜花水月,眼下却是看不见半点痕迹。
但殿中三人都知道,无论是面对元神还是妖圣,或是金丹及未入道的修士,哪怕是区区凡人,眼前这道子的态度都不会有丝毫区别。
看山河清晏惊鸿,赏繁华熙攘隽永,金玉琳琅非外相,擎天执炬意峥嵘。
两位仙尊对视一眼,都是笑意盈眼,对于麒麟道子的谦虚倒是没有多少惊讶。
恰逢其会?好一个恰逢其会!恰恰是你金玉麒麟恰逢其会,依然来冲击魔潮,直面天子,才值得这因果和人情。
有这等道子在,合该南域四姓于渊劫中率先占了几分胜机。
文婉儿红裙玉颜,青丝拂肩,绝世姿容上有着如水温柔,眸子中泛起丝丝烟雨,嘴角也勾着浅浅笑意。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只能下次再找机会陷落元神,以全与妙人儿的约定,以三百春秋覆灭天地。
好在天魔有了中原之地为根基,于天地中有了落足之处,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赏云仙尊抚掌轻轻拍了几下,眸子中满是赞赏,
“听说是错尘天子追袭你到了幽冥,那地界克制雷火之道,不想景星却依然能将天子迫退,而且还能让其受伤,不错!不错!”
天地中能迫退天子的凝真道子,满打满算只有一个半,麒麟算一个,文婉儿算半个。
至于能让天子受伤的,别说凝真,就是把金丹也算上,唯有麒麟。
金玉道子慨然点点头,眸子微眯,似在回忆幽冥中的斗法争胜,“不过是机缘巧合,那错尘天子的确厉害,错尘魔妙加上泪月琼花完身,天地中能克制他的实在不多。”
“是啊,当初错尘天子击杀至诺真人,夺了后天神魔,再以魔妙加以洗炼,随后当真凶威赫赫。
命昙宗以四尊后天神魔去抢,依然是惜败而回。”
渊蛊仙尊听说过当初的因果,随口讲述起来,赏云仙尊是人族扩域后入道,那时错尘天子已然被挡在了虚天,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纠葛。
文婉儿就更不用说了,纵是知道错尘之名,绝想不到当初这位天子扬威天地的凶悍实力。
不想这错尘天子居然会在金玉麒麟这里失了手,当真是出人意料。
“也是有些侥幸,若不是我身上恰好有道符箓,可克制泪月琼花完身,也杀不了错尘天子,所以我说是机缘巧合。”郑景星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就如喝着茶,听着雨,赏着花,不曾惊风雨,闲来看得空。
噗哧!
咳!咳!
这幽冰化意茶什么都好,就是忽然会有些烫嘴,也容易洒落在席上。
两位仙尊瞳孔中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金玉道子是不是在开玩笑?那是天子,错尘天子!
“景星,你还是别和我们开玩笑了,那错尘天子眼下能被你迫退,已是结下了因果,以后等你证了元神,自然还有和他一分高下的机会。”
赏云仙尊怔了怔,旋即试探着说了一句。
麒麟心高气傲天地皆知,眼光放在天子身上倒也不难理解,那错尘天子惹上了金玉麒麟,以后怕是有他后悔的时候。
哪知听到仙尊的话,郑景星却是摇摇头,正色说道,“我没有开玩笑,仙尊也没有听错,错尘天子已是身死道消,得了大自在。”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麒麟将衣袖一拂,一尊后天神魔顿时出现在殿中,神魔的面容上没有五官,唯有一片光滑的皮膜,而神魔的肩头却有两双眼睛,却是紧紧闭着。
而在神魔的额头,一张小小的灵符正牢牢贴在那里,纹丝不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随着神魔的出现,殿室中顿时有着一种缱倦意韵弥漫,似倦了、累了、幻了、醉了,如羽化蜕凡,如云烟过眼,如七情六欲化泪涟,如八苦九难拦成仙。
啪!
心神激动下,文婉儿手中的玉杯已是出现了裂痕。
居然真的是泪月琼花完身?!怎么可能!
自家这妙人儿就算神通再强,哪怕傲性如天,便是于雷火一道天资高得没了边,也不至于能落下天子吧?!
沉沉的无言出现在殿中,看着道子淡定的眉眼,其他几人都是心潮难平。
这实在,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不过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众人面前,由不得人不信啊,那泪月琼花完身还杵在面前呢!
“景星,你当真……当真……”渊蛊仙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
唯一泛起的念头,宗里的幽冰化意茶以后怕是得多备点,宗里所有道子都得喝这茶炼心,不求麒麟的三成,哪怕有一成,甚至五分呢!
自家也得好好品品这茶,会不会别有玄秘。
赏云仙尊的眸子中难得出现些许呆滞,定定看着金玉道子,过了许久才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景星,如此惊喜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啊。”
身为仙尊,世间之事,天地中人,实在见得太多了,金丹天人,惊艳道子,风云际会中不甘平庸的,试手天地间心有峥嵘的,明暗交锋里不肯退让的,放眼青冥下,来来往往,各有风光。
除了双英,何人能与麒麟争锋?!凝真落了天子,诸脉天魔找谁说理去?!
八成那些大自在天子,眼下正疯了一样地在找原因。
那魔母别慕呵虽说有罪于人族,不过其眼光的确是高绝于人,麒麟道子执于正,执于礼,执于狂,当真是天地中最宝贵的珍宝。
“我的神通哪落得下天子,是至诺真人的真灵,加上命昙宗几千年苦炼之功,诸般合力,才有了错尘天子的陨落。”
郑景星凝着眉眼,严肃地说道,“我不过是削了些许天子魔妙,实在是惭愧,也不敢居功。”
随着道子细细描述了前因后果,两位仙尊和文婉儿才知道了幽冥中发生了何等变故,也知道了为何麒麟说是机缘巧合。
当年错尘天子以魔妙洗染神魔,导致四位命昙祖师无功而返,四位祖师便察觉到了后天神魔反噬和被夺的风险。
为了避免至诺真人的惨剧再度发生,几位命昙祖师联手炼制了一道符箓,名为“水鸥笼鸟秘幻真符”,专门用来克制后天神魔反噬。
只是这真符初具雏形后,要想最终炼成,不仅要命昙宗主以心血和修为来绘制,还需要天地中诸多珍惜灵材来洗炼,其中不乏很多可遇不可求之物。
“水鸥笼鸟秘幻真符”是命昙宗确保后天神魔可制的最后手段,所以哪怕后来沦为地宗之一,所有命昙宗主对真符的祭炼却是从未间断。
皇天不付苦心人,直到命昙宗重回天宗,刑天之主成为宗主,这道真符才终是炼成了。
恰好,刑天之主请他来收服失控的刑天,为求万无一失,将这真符交到了他的手上。若是他不能折服刑天神魔,便以“水鸥笼鸟秘幻真符”将神魔降服,再带回命昙宗重新祭炼。
结果机缘巧合,真符被泪月琼花完身引动,笼中鸟化水上鸥,后天神魔映回至诺真人的灵识,当即反噬错尘天子。
终是让天子得了大自在,至诺真人的灵识也含笑消散在幽冥中。
两位仙尊凝神看去,这才注意到了后天神魔额头处那道符箓,除了明暗交替的盈光,却是没有半分道韵外泄,返璞归真至此,实在骇人。
好一个逆龙为鱼,自在与桎梏互换,不愧为水鸥笼鸟之名。
郑景星依旧淡定饮茶,还别说,这回春、固关两符叠在一处,唬人是绝对够了,反正也没有谁敢上去揭那真符,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即便是机缘巧合,也是只有景星你,才有这等气运,若是换一个天子,当真就危险了,幸好,幸好!
我就说你受人道所佑,为天地所钟,必然逢凶化吉。”
渊蛊仙尊不禁抚掌大笑,眸子中更是有着些许庆幸的味道。
“一饮一琢,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赏云仙尊笑着说道,“便是那错尘天子,怕也没想到当年的因果会流转到今时今日。
恰好你来东界降服神魔,恰好你愿意来援救森望城,恰好是错尘天子找上你,
因果勾连若此,实在让人唏嘘……”
文婉儿掩着檀口,听着道子云淡风轻说出了万般凶险之事,实在是让她震撼不已。
命昙宗有克制神魔的手段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偏偏麒麟身上就有。
后天神魔被逆映,化出至诺真人的旧日灵识也是完全有可能,毕竟后天神魔有映心的弊端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很多对付后天神魔的手段就是针对这处破绽来的。
浊醐天子千算万算,安排了理株仙尊故意重伤,一来是取信东界各家天宗,洗去修醒生院的嫌疑,二来也是可以让错尘天子脱身,将麒麟道子带回虚天。
万万没想到,诸般巧合,看似万无一失的安排却是反而把错尘天子给害了。
郑景星叹了口气,将手一摊,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虽然侥幸破解了错尘天子的劫数,我却是没有手段再降服无头刑天了,而且还得想办法,先将这泪月琼花完身送回命昙宗。
实在是有负姜宗主所托。”
麒麟道子的脸上满是遗憾。
两位仙尊不由得面面相觑,渊蛊仙尊更是侧过头忍了又忍,差点就翻着白眼脱口而出。
降服哪尊后天神魔不是降服,你收回泪月琼花完身,完结命昙宗几千年的因果不说,还赚了个错尘天子当添头好吧,怎么感觉你还委屈了呢。
若是无头刑天降服不了,就再等几年,那姜默舒若是有意见,喊他来找我和赏云。
金玉道子将手中茶杯轻轻一放,“姜宗主通情达理,当然会极力感谢我,不过总会有人说三道四,甚至别有用心,欲坏人族各域的关系,不排除天魔和妖族暗中指使的可能。
之前人皇二女的因果便惹了不少是非,给了我一个教训,也令我生了警惕。
所以,还请两位仙尊将此间情况如实通报给人皇,以正视听。”
赏云仙尊冷冷一笑,“景星放心,我和渊蛊马上联名发信给人皇,将情况一一言明,你救下了森望城,我看谁敢胡乱编排。”
“若是有人在此事上暗中使坏,怕不是天魔和妖族的暗子,景星放心,这等小事若还要你来操心,当是太小看我东界了。”渊蛊眸子中也是生出冷光。
两个元神,一城修士,尽数被这麒麟道子救下,若有人敢以此作妖,当真该打死勿论。
“对了,还有一事,听说姬催玉也被天子追杀,不知可曾回来了?”郑景星似是随意地问道。
咦?!听到金玉麒麟如此一问,两位仙尊这才想起,还有个道子也在被天子追杀。
之前只顾着为麒麟归来高兴,倒是将杀性尸鬼抛在了脑后。
……
“你说你不是逃脱,是反杀了天子?”
“你在虚天杀了天子?”
“最后浊醐天子没了,变成了清醐天子?”
连珠炮一般的质疑,就如永不停歇的大潮,不断拍打在少年道人的身上,激荡起连绵不断的回应。
“嗯”“嗯”“嗯”……
可无论他多少次回应,对面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是丝毫未减。反而愈加难以置信。
风尽殷俏丽的玉颜上神色古怪,少年道人说出的话就如慧星悍然砸地,令她震撼莫名,又如长河倒卷回天,让人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少年道人轻轻在长刀上一弹,淡然开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风尽殷喉咙“咕咚”一声,顿时只觉得舌根有些发紧,想说一句姬先生武运昌隆,实在是说不出口。
虽然知道少年从无妄言,但对面说得实在太过夸张了,说得云淡风轻,说得轻描淡写,一脉天子就这么身死道消了?!
“不然呢,都说了那浊醐天子想以魔妙折服于我,却是被心灯佛火搅乱了清浊界限,随后被清醐天子反噬。
这种大好机会岂能放过,当然是挥挥长生刀,打打太平拳。
反正一番缠斗下来,清醐天子得了胜机,不过也是到了极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被我一刀斩了。”
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肯定地点点头。
“然后呢?”风尽殷有些不解,不知少年道人为何执着地要她相信,是他亲手斩杀了一脉天子。
没想到话一出口,姬催玉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过了几息才恍然大悟地抚了抚额头。
“也对,你是我身边的人,你都不信的话,谁会信?”少年道子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苦恼之色。
风尽殷一怔,犹豫了几息,旋即嗫嚅着说道,“姬先生,我信。”
“你信了就好,那给人皇发信吧,”少年道人的眸子中顿时生出灼灼明光,如同终于克服了一道难关,“各域斩杀天魔和妖族都有赏格,你问清楚,一位天子该有多少。”
似是不放心,少年道人马上又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我绝不要分毫,谁若是占了我便宜,不要怪我不死不休。”
风尽殷顿时感觉灵台都凌`乱了,颤颤地说道,“姬先生与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我报与人皇,拿赏格?”
“你不是东界诸宗放我身边的联络人么?”少年有些奇怪地看着风尽殷,侧着脸问道,“这不正是你该做的事么?”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说不出来,总之,就是哪里不对。
风尽殷不禁咬了咬嘴唇,完全搞不懂这尸鬼在想什么,拿赏格?!
杀了一个天子,这是赏格的事情么?!缺灵石缺疯魔了吧!
不过,看着尸鬼很是认真的模样,风尽殷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先报上去问问,不过不会这么快,可能姬先生要等等。”
“无妨,无妨,有灵石就好,想来大概也没人敢去冒领!”少年道人难得露出了欢欣的笑容,俊俏小`脸似是有光。
虚天绝胜无人共,唯取灵石慰此行,忙需偿报,闲爱孤云,心在两间明。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天子无言
森森魔气氤氲而起,在大日照耀下,在中原大地上幻出五光十色的景象,完全不似人间。
厚土、云界、青冥被魔气勾连,各色`魔妙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就如万丈波涛激荡在天地之间,也如沉沉山岳镇压一切有情众生。
原先人族五域中最繁华的一域,已是尽数被魔气浸染,而且魔气笼罩还在缓缓向外扩张,烟笼雾约间似蕴藏着绝大的危险,象征着莫名的不祥。
倏忽,魔气构成的潮汐,从东界的方向猛然倒灌而回,如浮光掠影,似地动天行,就像无数莹星忽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融入夜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身后的恐惧……
光怪陆离的魔光中,六位天子目光沉沉,无言看着眼前云起云灭的盛景,两座魔巢正当着诸位大自在缓缓崩塌。
浊清之光彼此纠缠,彼此湮灭,渐渐朦胧模糊,渐渐渺微虚幻,不多时已是看不真切,只剩下了灰白而无半分生机的残体。
另一边,九团铅色的尘雾,不断彼此吞噬,却是不断化为雨水淌泄而下,须臾间铅尘已是化归虚无,无数春秋的苦工尽付流水,留下的,只有九个人头大小的珠丸在魔气中载浮载沉。
诸位天子同时叹了口气,此等景象并不多见,只有天子入灭,一脉天魔失了根妙,才有可能看到。
一旦到了这一步,除非有特别的机缘能重现魔妙,已是代表着一脉天魔得了自在,被永远留在了一方天地中。
游仙遣魔八妙阵一溃,若不是各位天子知机得快,趁人族元神没有回过神来,纷纷退走,说不得还要再被留下一两位天子。
至于魔潮,不过是断尾工具,岂能与天子相比,能撤回多少都无所谓。
好在东界人族有些犹豫,生怕是诸脉天魔故意示弱,等反应过来开始追杀魔潮,只逮住了少许尾巴,消灭了一些眷属,连真魔都没有困陷几个。
不过在各位天子看来,这东界初战已然有着难以挽回的损失。
两位天子陨落!
浊醐长于看透算计,错尘更是这方天地中的珍宝,如今却是化为镜花水月,春梦了无痕。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去追袭金玉麒麟,一个去擒拿杀性尸鬼,按照原来的推演,本该是十拿十稳的事情。
诸多天子关注的重心,都放在以金玉麒麟诱出森望城两个元神后,对东界各宗元神的分割围剿上,结果计划的第一步就生出了变故。
虚天入灭化虹,幽冥被拆樊笼,扬尘扫浊归去,天子了断枯荣。
一道幻形在诸位天子身侧出现,神情姿态似弱柳扶风,衫襟却如漫天灿烂的红霞,仙容上圣洁耀眼,宛若骊珠,眸子深处却是藏着万般风月妩媚,似沉沦销`魂,如水莲娇羞。
“魔母,如无必要,还是尽量少以幻身来此,虽然你不在算中,但万一被其它人凑巧撞入你施妙之地,便是悔之晚矣。”
别慕呵轻轻摇摇头,霜枝一般的玉手将几缕青丝撩到耳际,尽展不似人间的绝代风华,宛若造化神秀的绝景融溶于一身。
虚幻的玉`指向着两处崩塌的魔巢点了点,“来送送两位天子,灭一灭可笑的妄性,浇一浇滋生的心火。同时也来感受一下人族气运鼎盛的道子,是何等可怖!”
烟雨美`目生出无悔沉沦的明光,魔母玉颜上一片肃容。
既然入魔,便不能回头,一如树木年轮,一圈圈,一轮轮,如若已生,却是永在。
便是断了生,断了身,依然有痕,乃是红尘设阵,风月围困,只能证之以痴嗔。
别慕呵喟然一叹,声如天籁,“之前落陷中原,大自在天子得以顺利降世,倒是让天魔诸脉都有些骄妄了,以为障碍尽除,轻易便能取了这方天地。
正是因为这种骄妄,才让两位天子证了大自在。”
六脉天子皆是沉默不语,知道魔母没有说错。
数万年前,天魔几乎得了这方天地的胜机,逼得人族缩在中原,逼得妖圣结廷求存。
如今既然天子破天入世,虽说只有一域之地,想来也可势如破竹,迅速打开局面……这几乎是各脉天魔的共识。
不想,东界初战,就如当头棒喝,沉沉敲在诸位天子头上。
有天子淡然发声,问出了各脉天子最大的疑惑,“浊醐和错尘到底是如何入灭的?
东界元神的行踪和安排,我等尽在掌握,甚至还有元神作为内应,破入东界的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即便人皇安排了隐藏的元神,又如何能让两位天子不能逃脱?”
这正是诸位天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先不说东界有没有暗藏的元神,便是真有埋伏,以浊醐天子的魔妙不可能看不破!
便是有灵异法宝遮了因果真`相,一旦天子落入陷阱,难道还不能遁走?
其它不说,错尘天子全力发动后天神魔,这天地中能挡下他的也没几个!
“哎……所以说我家景星是天地所钟呢,各位天子,这是一个巧合,也是一个教训……”
魔母喟然一叹,将命昙宗“水鸥笼鸟秘幻真符”的因果娓娓道出,顿时让一众天子哗然出声。
“这样说来,当时换一脉天子追袭麒麟,岂不是就得手了?!”
六位天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麒麟来东界降服无头刑天,诸脉天子都是知情,但谁也没将此事和错尘天子联想到一处,便是浊醐制定计划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实在没地说理去!
谁能想到当年那几个命昙宗的神魔之主,未能斩杀错尘天子,却是不甘心地埋下了种子,经过无数岁月的风霜洗礼,终是结出了蕴含至毒的果子。
“也许吧,现在来看,错尘若去追擒杀性尸鬼,而浊醐去寻我家景星,怕是就皆大欢喜了。”
别慕呵微微摇了摇螓首,没想到浊醐天子临阵的一个抉择,却是导致完美的计划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念错妄,万般皆输。
“便是金玉麒麟有命昙宗的真符,恰好可克制错尘的后天神魔,那浊醐呢?
浊醐为天子之身,怎么可能被一个尸鬼给斩了?!”
有天子叹息出声,继续问道。
“那姬催玉有一盏佛脉心灯,是北疆佛母补偿给他的,据说浊醐以魔妙折服于他时,被心灯勾出魔妙中唯一的破绽,也是最大的破绽,将清醐天子唤醒了。
浊醐终是不敌,被以清替浊。
而那尸鬼先是左右横跳,帮弱击强,接着更是使诈装死,最后趁着清醐刚胜,还未恢复的瞬间,将之斩落在虚天之中。”
六位天子都是失语无声,怪不得魔母眼中满是惋惜和凛然,这两个道子的气运当真是逆天。
当然,胆量也是出奇得大!
一个敢协助后天神魔与错尘交手,一个敢在两位天子面前装死,更敢抓`住唯一的机会出刀暗算。
错尘和浊醐因此入灭,当真是有些冤枉。
六位天子和魔母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位天子开口问道,“浊醐入灭,破入东界的计划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如何是好?”
“眼下只能暂时静观其变,以后再寻机会发动。”别慕呵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其它三域的诸脉天子,还请各位一一知会,以消诸脉天魔妄心。”
六位天子同时点头,正该如此,这方天地已经不是数万年前的天地了,实在大意不得,更容不下半点妄性。“不若把人皇暗算了,如此的话,你可以文婉儿的身份替位人皇。”有天子提议道。
总得来说,易皓沉此次的应对倒也算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大的失误。
本来留着一个平庸的人皇,相当于给东界留出一个破绽,不过区区破绽又哪及得上直接将人皇变为魔母呢。
“倒也是个办法,不过不是眼下,之前伏下的一记猛毒很快就会发作了,必然引起人道的反噬。
待易皓沉易人皇吃下气运反噬,身死道消之时,我再顺理成章地接过人皇之位,继承他未完的遗志,执行他既定的方略。
如此一来,只得其利,不受其害,那记猛毒便会成为我等天魔在东界的胜机。”
魔母檀口微张,朱`唇轻启,脸上淡淡的笑意宛若玉泥瑞雪,足以惑众生,迷人主。
“道兵?”
“正是道兵!内有修醒生院配合,外有天魔宗推动,俱是奉人皇之命,人道的反噬想必会来得快些,更会猛烈一些。”
别慕呵柔柔一笑,三百年光阴,说少也不少,但说多是当真不多,为了与自家妙人儿的约定,为了未来的麒麟天子,很多事情得抓紧一些了。
一笑一倾城,百媚妙中生,最是思金玉,为君祭苍生。
……
突破魔潮的一战,随着天子忽然齐齐退去,原本陷入疲惫的东界各宗修士,顿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本以为是天魔示之以弱,好引各宗修士深入魔潮,过了不久才发现不对!
诸等天魔退得极其坚决,魔潮迅速和各宗修士脱离了接触,飞快向着中原方向退走,没有丝毫犹豫,便是遇到人族修士追袭,也只是留下少数几部天魔眷属阻拦。
见此情景,六位与天子对阵的元神顿时大感不妙。
天魔如此急着退回中原,只会是一种可能,那就是诸脉天子已经得偿所愿,达成了预设的目的,换句话说,金玉麒麟和杀性尸鬼可能已经被天子擒住了。
然而,当森望城的灵讯传到了三宗防线,所有人的眼珠子顿时掉了一地。
灵讯不可能是假的!就如天魔是真的退走了!
两位仙尊联名,所有金丹留韵的灵讯怎么可能是假的!
只是,传来的消息实在是太难以置信!
杀性尸鬼虚天斩天子,金玉麒麟幽冥镇自在,八妙魔阵不攻自破,两脉天魔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完了?
经森望城反复确认战果,三宗防线这边顿时沸腾了。
“神通不敌天数,神通不敌气运啊。”妄锦仙尊看着森望城的方向喃喃开口,已然心有所感,于气运一道又有所精进。
森望城的大阵是他主持修筑,十二天是他预期里能顶`住八妙魔阵的极限,万万没想到,眼下刚刚第八天,森望城已是解围了。
天子一死,八妙魔阵顿时成了无源之水,平衡一被打破,根本无需出手就自行崩溃。
“不然,怎么说麒麟是天地所钟呢!”妄锦仙尊莫名仰天大笑两声,“这气运,也是没谁了!”
议事殿中,人皇看着六位元神,脸上的笑意就没消过。
几位元神脸上的笑意,也是不遑多让,很是轻松愉快。
心情放松之下,一个元神却是开起了玩笑,“气运道子果然不俗,我总算是知道,南域四姓为何对这麒麟如此信服了,我宗里要是有个麒麟,怕是天子都要绕着走。”
哪知他话一出口,就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殿中顿时生出了诸多愉快的调侃。
“那南域以一域之广,才得了一个麒麟,还你宗里有一个,你怎么不说连双英也一起要了?!”
“要我说,麒麟终是要走的,大家还是想想怎么把姬催玉留下来。”
“素卿幻宗的弟子不是在他身边么,怎么没以情剑去刺他?”
“小道消息,据说那幻宗弟子的神通被尸鬼使计化去了……”
“各位,各位,不管怎么说,姬催玉没有赶走那幻宗弟子风尽殷,可见还是想留在东界的。”
仙尊开着玩笑,而人皇的一席话,更是让殿中的气氛愈加欢快,“各位元神,眼下却是有个难题,姬催玉斩了浊醐天子,让风尽殷汇报过来,找我要赏格……”
“他居然要赏格?哈哈哈……”
“若是诸脉天子知道他们在这姬催玉眼中,与灵石等价,怕是要气得暴跳如雷。”
几位元神顿时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地中最好笑的笑话,毕竟,即便长生久视,见多识广,这等事情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这才不好办啊,各位元神,天子值多少灵石?我入道还浅,见识不多,可不敢胡乱给出价钱,各位都是长生久视的仙尊,想来必有高见!”易皓沉诚恳地开口问道。
若是将功勋折成赏格灵石,大概一个堪比凝真后期的大妖为三万到十万灵石,有无相真魔和天妖飙升到百万起步,大天妖或是自在真魔,五百万轻轻松松。
当然没有人会蠢得用功勋去换灵石,
可遇不可求的珍惜灵材不香么?各宗秘传神通不好么?
仙尊亲自炼制的法宝当是极为顺手的!
虚天要塞和白玉京还有妖圣精血可换,功勋够多的话,抱着坛子吨吨吨都没问题。
当然,也从来没有人以灵石来计算过天子、元神、妖圣的赏格。
呃……
六位元神顿时傻了眼,一脉天子比之元神丝毫不差,自家的命值多少灵石?一家天宗有多少资产?
这怎么给得出价钱?这尸鬼气运堪比麒麟,可惜就是气量很窄,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给少了,八成要得罪他。
“不管人皇定价多少,我圣心碧苑绝无异议,一应分担全数认下,我要先去森望城排查大阵破损,就不耽搁了。”
妄锦仙尊当机立断,丢下一句承诺,转身就走。
“糟了,气机忽然有些不稳,必是那天子的魔妙另有玄机,我去平复一下,此事人皇乾纲独断即可,报个数过来,便是将宗里搜刮干净,也必不会误事。”
另一个元神捂住胸口,艰难地喘息了几下,跌撞着向外走去。
不过他口中所说,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若是能用灵石买大自在天子的性命,让他亲自去挖灵石矿都没问题。
刹那间,所有元神丢下承诺,跑了个干净,徒留人皇在殿中凌`乱。
第五百一十四章 定约分行
噗!
一口精血从少年道人口中吐出,其色已是化为了淡金。
“没道理啊。”似是对出现的暗伤浑不在意,姬催玉轻轻皱了皱眉头。
侍在边上的风尽殷不由得心头一紧,虽然不知杀性尸鬼在修炼什么神通,但以她天宗道子的眼光来看,此子似是气机冲突,每日都要受到或轻或重的反噬。
这姬催玉似是被当日天子追袭刺激到了,从那以后,日夜修行不缀,当真是至妙神通得来都不轻松。
看着少年骨玉之下紧皱的眉峰,不知怎的,风尽殷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他似乎有些累啊。
“真是心累,这是第几次神魔构形失败了?”
姬催玉端起面前的灵茶一饮而尽,心头却是沉沉一叹,“没想到虚影小人也有迈不过去的坎。”
和刑天、共工两尊神魔不同,神魔后羿专为克制凤廷选韵,比较极端,神魔构形的难度也是最大。
虽然通过虚影小人的推演,找到了神魔本尊、射阳弓躯、落日箭体分开构形的方法,不过真做起来,实在是极耗心神。
虚影小人加上他,累得死去活来,也仅仅是将神魔本尊、射阳弓躯绘入了心神。
至于九根落日箭体,就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死死挡住了前路,失败次数之多,甚至让如今虚影小人的额间,都多出了几滴汗珠的虚相。
姜默舒本体也没闲着,整个人也跟不要命似的,每日吐出的精血就如不要钱一般。
到底是哪里不对?!按道理便是九根落日箭体构形极难,也绝不该超过神魔本尊和射阳弓躯如此之多。
明明根据推演,浊醐魔心可炼制神魔本尊,错尘祭坛也能炼出射阳弓躯,偏偏以之构形落日箭体,便无法成功,甚至以之前莲醍天子的魔妙为参考,也是构形失败。
一定是有哪处关节有着自家没有考虑到的碍难。
姜默舒冥思苦想,手指不自觉在茶盏上摩挲着。
“姬先生,先休息一下吧,你如此修炼恐怕是欲速而不达。”天籁仙音中带着一丝柔婉,在道子耳边倏地响起。
风尽殷乖巧地将茶水添入盏中,平静地说道,“姬先生于神通一道灵姿绝代,不过有时候,修习神通也看缘分,顺其自然反而灵妙自生。
就像先生给我的忘川神通,眼下已是重新冲到了蕴气顶峰。”
少年道人趁魅惑女子没有注意,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天命之主修习后天神魔神通,当然是顺其自然最好,自己构形后天神魔焦头烂额,根本没得比。
眼下,这落日箭体的构形看来是卡住了,唉。
姜默舒没有说话,只是再度将盏中茶水一口闷下,颇有牛嚼牡丹的意趣。
“郑景星那厮不是说今日要来么,还差多少时辰?”少年道人冷笑一声,淡然说道,“这等天生贵胄最是装腔作势,他必是要踩着点来。”
“还有两刻钟,金玉麒麟就该来了。”说话间,风尽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迷茫,甚至忘了如往常一般反驳尸鬼。
她的内心深处生出淡淡的恐惧,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也许是担心尸鬼和麒麟一言不合,再度打了起来……
也许是在担心她自己纠结的心事……
风尽殷摇摇头,将灵台中的杂念尽数斩断。
“姬先生,你和麒麟各有狂傲,但都不是做看客的性子,若非此前的因果纠缠,我倒是觉得你二人可能成为好友!
特别是,待人都有些……”
风尽殷怔了几息,终是依着直觉吐出了两个字,“温柔……”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么说,麒麟傲天,视天地中有情众生为平等,尸鬼心窄,防备着所见的每一个人。
偏偏在她的直觉里,只觉得两者是一样的温柔,就像一枚玉佩的两面,也如那佛魔一念。
“我和郑景星那厮成为好友?伱怕是想得太多了!那厮只想着自家来缚住苍龙,以后必为盛名所累。”
少年道人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风尽殷,当真是好敏锐的直觉,不愧为玄石道子,不愧为神魔天命之主。
关键是能看透其他人对她付出的真实心意,好生了得。
“天地中的一切必先有根缘,才有后来衍化出的万千至妙,这是天地至理,难道姬先生和麒麟在天地之外?!”
风尽殷撇了撇檀口,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胡扯!一派胡言,郑景星那等人出身就在云界,哪知修士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辛苦!”少年道子眉眼一凝,强势打断直觉惊人的女子,若是再让她这么猜下去,怕是底`裤都要漏掉。
“姬先生,是我失言了。”见到杀性尸鬼不愿与麒麟并提,风尽殷微微叹了口气。
忽然之间,少年道人呆立在原地,口中更是喃喃自语,“先有根缘,才衍至妙,先有根缘,才衍至妙……怪不得!”
怪不得,后羿神魔能构形成功,偏偏弓躯箭体却出了问题,这两件物事虽为神魔所用,到底不是神魔,自然是有细微区别。
为何错尘祭坛能构形祭炼射阳弓躯,因为这弓是为人道所用,以之逆天,而错尘天子恰恰有人道和魔妙二性。
这样说来,落日箭体专克翼妖,凝聚一方天地中烈日堕天的大愿,必是要有妖性和魔妙二性并有,才可以用之构形祭炼。
良久之后,姜默舒眸子中回还清明,暗自点头,虽然还没有用虚影小人验证,不过他本身就是后天神魔之主,已是有了七成把握。
“风尽殷,你刚刚一言点破了我一处绝大的碍难,这因果很大,我记下了。”
少年道人正色向着魅惑女子说道。
困扰他良久的难题居然被这风尽殷一语点破,算是借了玄石道子的气运,自然是要还她因果的。
这天地中也有妖魔二性皆有之灵,正是之前他一直警惕的,暗伏在天地中的戮族。
以魔性为基,调和妖气妖血和人族神通,是妖族和天魔入世后,天地中新出现的一族,甚至也有天地气运加持。
姜默舒一度认为这是天地作出的妥协,是熔炼人族、天魔、妖族为一体的尝试。
道子冷冷一笑,人族不是玩物,也不是随意捏造的软泥,既然为人,当是煌煌向前,便是天地也阻挡不得。
既然自己到了这天地中,哪怕是天地来问,他也会以自己的方式,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比如,诸多执刃擎天的后天神魔……
……
郑景星带着文婉儿,果然不早不晚,准时出现在素卿幻宗的驻地。
相教于一众激动不已的凝真道子,站在大门处的杀性尸鬼丝毫没有将麒麟迎进去的意思,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今日窥破一处神通至妙,心情大好,不想斩人,麒麟有事就说,说了就滚。”
说完,尸鬼还幽幽看了看半空中某个方向。
隐在暗中的两个元神对视一眼,不由得暗自苦笑。麒麟和尸鬼的因果虽然纠缠,不过在两位仙尊看来,幸好暂时还只是意气之争,只要耐心化解,终是能逐渐消弭。
这两个道子在救援森望城一战中,都是不顾生死,提着脑袋来的。
若是可以,自然要好好看顾,至少不能在森望城打起来。
郑景星被拦在大门外,却是没有半分窘迫,微微笑了笑,“之前有过一战的约定,只可惜我要先将后天神魔送回命昙宗,特意过来解释一下。
免得你以为我不战而退。”
“这样啊,那你滚出东界吧。”姬催玉点点头,似是并没有因为金玉麒麟的话,生出半分惊讶。
不过言语中表露的态度着实恶劣,听得周边的修士都觉得很是刺耳。
众人倒也没奇怪,这尸鬼的性子委实和麒麟犯冲,没有在森望城中打起来,已是两方颇为克制了。
金玉麒麟对少年道人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摇头,
“命昙宗争锋台,我输在他人相帮。之前在麒麟楼,你自认气运要差我一筹。这次你我同日里落下天子,算是打个平手。
想必你是不服气的,想要压过我一头,好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如这样,你我以对战妖族和天魔的战绩来分个胜负如何。”
此言一出,无论是隐在空中的两位元神,还是诸多围观的修士,全都是眼中一亮。
麒麟如此识大体,实在是难得,哪怕是自家名声摧折,也愿意为渊劫大局退上一步,还趁势将这姬催玉捆在了东界。
金玉麒麟平生从不低头,即便是直面天子妖圣也从容而对,这怕是他此生唯一的退让。
旋即,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杀性尸鬼身上,只需这道子一言,从此便是天清地宁,一对气运道子携手对外,必然让那天魔和妖族都头痛不已。
姬催玉抚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了腰,笑得抹了抹眼角。
“郑景星,我最厌恶的就是你大义凛然的样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我冲击魔潮,是我想杀个痛快,养养妖刀杀性,我敢直面天子,也是想看看自己的气量,一切只在我自己愿意!
想拿话激我,让我当打手,你想好怎么死没有?!”
少年道人右手掌心微曲,一把雪亮长刀已是反握在他掌中。
两位元神不由得喟然一叹,这尸鬼当真随心所欲,更是难以预测他的行为,一言不合便提了长刀。
不过想想这尸鬼的经历,倒也能够理解。
佛母以他为伪身欺骗天下修士,瞒过妖魔二族,又以他为剑刃斩断与命昙宗的因果,终其道途,一直充当工具的角色。
对任何人,这尸鬼都抱有浓浓的警惕,总害怕有人会害他似的,那心中是凝成了永不融化的坚冰,森冷,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眼下,却是曲解了金玉麒麟的好意。
“哦,那说说你的想法,我眼下诸事缠身,若是你想和我近期分出高下生死,怕是我只能当场拒绝你。”
郑景星将手一摊,面容却是有着严肃的表情。
“高下只在剑锋刃间,生死不择天时地头,你有未了之事便先去,忙完就来和我分个生死,你大概还有三百阳寿,我等得起。
这东界我没来过,正好游历一番,等你来了,我以妖刀送你去幽冥,也不算辱没了你。”
少年道人手指轻轻从雪白长刀划过,刀尖微微昂起,最终更是纹丝不动地指向金玉麒麟的方向。
语出轻描淡写,落入诸多修士和两位元神的耳中,则是宛若天劫徒降,狂暴的雷霆将众人狠狠殛中。
麒麟怎么可能只有三百阳寿?!不可能,他是人族各域公认的元神道子,便是惊天刑宗的轩鹏仙尊也承认,雷霆一道,麒麟已是破开了枢机,元神之路如隔薄纸,触手可及。
这杀性尸鬼一定是妄言,又或是为了斗法争胜,说出的惑心之语。
然而郑景星的回应,却是打破了众人最后的一丝希望。
金玉麒麟昂首向天,长长吸了一口气,似是放开一切似的,慨然开口,“我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不错,我前路已绝,寿数最多就三百年了。
既然你执意与我分个高下,我便答应你,若能于争锋之时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少年道人点点头,额间骨玉也随之微微摆动,“那便一言为定,我在东界等你,我性子急,你处理诸事手脚麻利些,可别让我等太久!”
啪!
一个小小的祭坛从麒麟手中抛出,迎风便长,瞬间已是化为了三丈方圆大小,落在了尸鬼身前。
“口说无凭,这是错尘天子的魔妙所凝,就暂时寄放在你这里。
我处理好诸般事务,便来将之收回,届时,你我一战分出高下生死,胜的人便继续保留这件天子遗物吧。”
少年道人将长刀一卷,刀身上已是多出个巴掌大小的祭坛。
他随意看了看,嗤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错尘天子魔妙所凝,也不怎么样嘛。
我这人有些贪心,是个属貔貅的,到了我手上的东西,护不住的话,我宁肯毁了也不会交出去。
不过对于你,我愿意破例一回,等你来,一战定这天子遗骸的归属。”
金玉麒麟难得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那你在东界等我,我之前也来过东界,可惜只是匆匆来此,诸般胜景倒是没有细细浏览,甚为遗憾。
你游历东界,顺便寻一处风景秀美,或人文独特的地方,也好作为你我决战埋骨所在,如何?”
“可以,这个算附赠的,就不收你灵石了。”
少年道人冷冷笑笑,旁若无人地提着长刀向前走去,越过麒麟几步后,却是停下了脚步。
“还不走?”姬催玉的语气中似有一丝不耐烦,旋即森冷的目光向后瞥了一眼。
风尽殷一个激灵,当即明白尸鬼的话是对她说的,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路过麒麟身侧时,佳人的脚步微微一顿,终是没有侧脸去看,相反,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风尽殷的脚步却是变得有些轻快起来。
“景星……”文婉儿的眸子中已然有着盈盈泪花,语气似有些哽咽,“还有机会的……”
“姬催玉能看出来,自然有邀战的资格。”金玉麒麟无奈地摇摇头:“既然知道必死,又有诸多事情没做,岂能不抓紧一些,我也不想有遗憾。”
生如逆旅,皆是行人,假执空花,不染羁尘。
10月18号,今日刘伶点将,缺章明朝当补,东风沉沉黄藤酒……
东风沉沉黄藤酒,眸光摇荡屋似舟,飞光妙梦凋豆蔻,笑扶清风一醉休。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人道永昌
命昙宗上下再度陷入了一片狂喜。
自泪月琼花完身被金玉麒麟夺回的消息传来,所有命昙修士都对神魔归宗翘首以盼。
当年这尊后天神魔被夺,被大自在天子仗之纵横天地,从此命昙宗祭炼后天神魔尽数失败,再无任何一尊后天神魔功成。
哪怕是诸般小心,但次次都有绝大的因果碍难无法破解,也许这正是天地和人道,对命昙宗的反噬。
等各位中兴祖师逐渐阳寿耗尽,命昙宗也慢慢没落,加上宗里没有元神道途,最终沦为了西极十来家地宗之一,仅靠七尊神魔和三界花守着宗门最后的一亩三分地。
直到双英出世……
没想到刑天之主刚刚接任宗主,金玉麒麟便机缘巧合地斩落错尘天子,收回了泪月琼花完身。
别后悠悠命如昙,日似年,不忍言,大道染得红尘坠,悟深浅,误身前。
仿佛一个轮回新生,好似一个噩梦终醒,开始时泪洒月下,终等到琼花初上,这长久的一道伤,命数的跌宕,就恍如隔世的对望。
如今神魔归宗还位,可见命昙宗终是重新得到了天地和人道的承认,天宗之名当之无愧。
伏宇初看着天边,欣慰地笑了笑。
“那水鸥笼鸟秘幻真符……”拦着勿勿出关的姜默舒,命昙前宗主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敢肯定,不管是根据宗门记载,又或是只在宗主之间口口相传的秘密,都没有这真符的记录,他曾为命昙宗主,更是从没祭炼过这东西,不然有这真符镇压,也不至于当初神魔七峰有隐隐分裂之相。
“那是南域破灭龙宫后得来的底蕴,交给景星护身的,不然你以为南域的几位元神放心景星单独出门?”
“那为何假命昙祖师之名……”
“四姓是怕树大招风,南域破灭龙宫已是倾力而为,眼下还在重新积蓄实力,不好招惹天魔和妖族的注意。之前托景星去降服刑天,就有约在先,若是暴露出真符,就说是命昙前人所备,恰好刑天失控便用上了。
我也没想到,景星还没遇到刑天,倒是错尘天子凑了上来。”
当时,命昙宗现任宗主对着前任宗主,将手一摊,脸上的笑意很是古怪……
原来如此,姜默舒所言倒也符合伏宇初隐隐的猜测,随后他想亲自去迎接后天神魔的打算,却是被姜默舒拦住了。
“伏长老曾为命昙宗主之尊,不可如此!
天地万物以人为本,后天神魔一道更是因人而成,岂能命昙之主去迎合神魔?我宗既为天宗之一,行`事不可本末倒置,失了气度。
更何况,我已派了傀影、尸佛、金曦三尊神魔前往接应,足以表明我宗的重视了。
让他们一路显出神魔本象缓缓回来,是我刻意嘱咐的,倒不是为了夸功,主要是想借此震慑住妖族和天魔。”
回忆着那日的对话,伏宇初的嘴角不由得翘`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眸子中更有着淡淡的笑意,默舒嘴上说着要淡然处之,心里怕是也跟火撩一样。
听说了错尘天子陨落的惊天消息后,先是在闭关之处召了三尊命昙最强的后天神魔,紧急绕道南域前往东界,以作护持。
最后终是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破关而出,亲自查看起迎接神魔的诸般事项,便是故做平静地不让自己前去,恐怕他自己也是等得心焦。
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想到,双英之一也有被震住的时候啊,倒是实在难得一见。
恍然间,遥远的天际,三个御风而行的身影落入命昙宗前宗主的眼帘。
有白练如匹蜿蜒天地,有一双玉人共踏幻莲,更有皓阳曜得天际尽白,而在三尊神魔的守御之内,雷火环绕的玉舟正稳稳向前,从容不迫,就如睥睨于天地,徜徉在风云。
伏宇初顿时长长舒了口气,绷紧的心神才缓缓放松下来,突如其来的回忆撞入了他的心神,那是他接任命昙宗那天,没有任何一家天宗元神到场,至多也就派了个金丹前来恭贺。
“修行一世,不过萧萧一生寂寥,这些年倒是跟做梦一样,总是目不暇接……”
相比于伏宇初此时的心绪难平,同样在边上等待的关二山,神色就更为复杂了。
那是一种喜悦、遗憾、心累、担忧,尽数交织在一处的无言,就如不喜欢吃梨的人,被人误解喜好,被迫品尝人族四域各色灵异梨果。
“怎么没有兴致,你不是天天盼着金玉麒麟来么。”巴掌大小的阎罗天子注意到他的表情,随口问道。
关二山微微侧过脸,冲不远处竖着耳朵的君罗玲微微颔首,旋即重新看向天际,闷闷地说道,“说好的道侣也没带回来,不是说东界那边有个叫文婉儿的挺般配他么?明明说好的,也不给我做个好榜样……”
阎罗天子顿时呆住了,“……”
君罗玲偷听到了不得了的内容,脸上倏地腾起了红霞,二山好勇敢的说,不过现在就考虑道侣,会不会太早了。
听到关二山的话,阎罗天子不禁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向正向命昙宗飞近的玉舟。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容不得别人骗他,看你等下见面怎么办。
看着逐渐飞近的玉舟,关二山却是幽幽一叹,他原本的九大魔妙,如今已然只剩七种了,浊醐和错尘二妙均是化为了云烟消散一空,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痕迹。
其它倒也没有影响,本来他在命昙宗就不能暴露出任何魔妙。
只是两种魔妙的消失,导致原本已经初具雏形鬼道至妙神通,瞬间失了根基,已然混沌其质,模糊其形,再没有了神通的样子。
原本定住的妖圣真魂,同样消散无形,只能一切从头开始。
可恶啊,等会见了父亲,该如何解释?
分别的这些日子,神通修行居然毫无寸进,父亲会不会认为自己贪玩任性。
关二山莫名想起,一众背不出文课的稚童,被罚站在教室后面的凄惨模样,当时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笑都懒得笑,如今才晓得其中厉害,这里面实在有大恐怖。
难道自己和一众稚童相比,其实并无区别?怎么可能!
在关二山的忐忑不安中,玉舟已至山门,神魔回归命昙。
……
命昙山门处,人头攒动,如今换了天宗气象,倒也铺陈得开。
有诸位神魔之主,有各峰命昙修士,还有各宗观礼的金丹和所属的门人弟子,甚至连凡人都有一席之地。
有外宗修士好奇一问,好家伙,姜家远亲,郑姓外族,你就说能不能坐吧。
当然,没人继续追问下,便少有外宗修士知道,其实姜郑两家,只坐了区区十席不到,更多的,是真没有任何修为和背景的凡人。
用姜默舒的话来说,这次神魔回归意义非凡,命昙宗所属皆要同庆。
修士是命昙宗所属,凡人难道就不是?神魔之道已开,这些凡人之后,多半都是命昙宗的神魔修士,就当是提前来沾沾喜气。
罗织和郑予晴正在一起给姜默舒整理服饰,准确来说,是在给第二元神整理,顺便检查一下有无露出的破绽。
毕竟,等会最忙的就是他,就怕忙中`出错。“你啊,现在茶杯十盏,这盖子倒只有八`九个,也亏你盖得过来。”罗织看着温润道子淡定的眉眼,眸子中生出柔柔水意,巧笑嫣然。
淡淡的天光洒在道子的眉梢处,似给他镀上了一层沉凝光辉,温和却又凛然。
或许是不忿被罗织抢了先机,郑予晴很是机智地借整理衣领,挡在了两人中间,旋即挑衅似地回过头,语带骄傲,“我白骨峰出的道子,了结白骨峰前任峰主的因果不说,现在连命昙祖师的因果也一并了结,你阴华峰无论如何,在这点上可就差远了!”
对于郑予晴的话,罗织只是盈盈笑笑,半点都不以为意。
自家这妙人儿,根本不能以常理来看。
洗净天地,尽斩妖魔?这在双英出世以前完全不敢想象,人族当时最大的期待,就是顶`住妖族的侵袭,维持住五域格局不崩不破。
后来,随着妖圣天子折戟沉沙,南域龙宫十日陷灭,眼下倒是真有了几分洗净天地的希望了。
真要比峰内道子,自然要将这无双无对的妙人儿刨开来算。
阴华峰金倌染,便是捆住一只手,让一尊神魔不动,只以金曦出战,都能打得其它几位神魔之主找不着北。
你郑予晴若是比其它,比如身姿容貌,还可各擅胜场。
比峰内道子?!你说你赢了,就当你赢了吧。
似是看出罗织无言中带着的不屑,郑予晴顿时凤目一凝,“你……”
“好了,予晴,你和罗织都是带本体入道之人,本体性子有些害羞,很多话哪怕卡在嘴边提溜提溜地转,就是说不出来。
若真要评价,在这天地中,你们两个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我映了他心,可以作证,要是不信我,等你二人见了无头刑天,必然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第二元神淡然笑了笑,修罗场什么的,怕个德儿,胡乱往本体身上推就是了,反正大不了他就化为玄牝珠本相,谁也不可能对着一颗珠子发脾气吧。
道子话音刚落,郑予晴顿时露出了一抹浅笑,悄悄冲罗织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罗织一怔,深深望了第二元神一眼,再次得到他肯定的点头,旋即回给白骨峰主一个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织就痴心如皎皎,予那春风多情郎,慕过烟波心悱恻,默描水月晴天色。
谁让这心就挂在那人身上了呢。
在两位佳人愈生欢喜的眸子中,第二元神淡淡笑笑,同时执起二女的手,“那人脸皮薄,我替他向你们道歉了,有些事情机缘巧合,他委实是无心的。”
两位峰主皆是温柔浅笑,倾心知你,尽在不言中。
哗啦!
诸多修士的喧哗,漫天的神魔道韵打破了三人间的静谧。
“三尊绝强的后天神魔开路,可能任谁都想不到,那玉舟里其实空无一人吧。”姜默舒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开口道,“不过既然骗人,当然是要自家人和敌人一起骗啊,显眼瞩目才好,越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越不会让人怀疑是假的。”
三人冉冉腾空,顿时将整个命昙宗山门前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在万众期待中,姜默舒淡然踏空行到命昙宗山门之上,声音庄重,“诸位神魔,所为何来?”
声出如雷,响彻天地,激荡层云,直冲青冥,似人道在天地中的执着探索,也如痴人愚公面对阻拦的自问自答。
“为护送迷途道子归位而来!”
“为执刃擎天洗净乾坤而来!”
“为破命证经人人为龙而来!”
三尊神魔齐齐出声,口中的话语震天动地,却充满了深刻而灼热的希望。
顷刻间,漫天神魔道韵飞扬,神通光华闪动,宛若汹涌澎湃的波涛,又如日破长空,倾泻`出无与伦比的煌煌明辉,整个世界好似都要被洗净了,尽为水晶琉璃。
无论修士还是凡人,所有的目光都炙热投向姜默舒,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姜默舒淡然笑了笑,昂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眸子猛然睁开,精光直射,
“有劳了!
我后天神魔一道,成于痴人,凝于本真,执刃与妖族为敌,逞威于天魔征战,虽九死犹未悔!”
命昙宗主的声音,庄严而平稳,眼空四海,剑指妖魔,似是不跪天地,仿佛不落红尘。
“今日,月琼完身顺利归位,诸峰神魔从此尽全,当是命昙幸,雄风生!峥嵘浮云星斗,直斩天地意铮铮。”
随着姜默舒话音刚落,玉舟上一尊神魔腾空而起,没有面目五官,却是朝着命昙宗主微微躬身一礼,旋即侧过身子,对着山门处的“命昙”二字同样一礼,然后独自飞进了山门,向着神魔大殿踏空而去。
所有人爆发出惊天的呐喊,掌声宛若暴风骤雨,回荡在天风之中。
姜默舒微微颔首,继续郑重地说道,
“这天地中有诸多前辈舍生忘死,有万千道子奋不顾身,才成就了我人道的辉煌,正是他们的无惧和无悔,才为我等天地中的人族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和胜机。
我等有幸,承先辈遗泽,我等有责,继人间道统!
能与麒麟并肩,对战魔潮妖氛,是我命昙宗的荣幸,
麒麟既在,人道永昌!”
命昙宗主向着玉舟踏去,荡风云,见麒麟,天地众生为其证名。
绕舟的雷火散了开来,化作琼花,变为金星,幻形光雨,生出鱼龙腾跃之象,似在欢迎故人,如在呼唤袍泽。
姜默舒在玉舟前拱手一礼,旋即淡然踏上玉舟,和玉舟上雷火笼罩的身形彼此颔首。
下个瞬间,汹涌的雷火爆发开来,光曜天地,让人不敢直视。
几息后,万千雷火自玉舟上冲天而起,幻成了爪牙峥嵘的麒麟法象,一个玉树临风的道子正悬立于麒麟身前,睥睨天地,傲比日月。
浩瀚的声潮轰鸣在天地之中,如金玉相击,如春风浩荡,如天意煌煌,
“妖魔尽斩,人道永昌!”
“人道永昌!”
“人道永昌!”
“人道永昌!”
……
浩荡不息的呐喊从命昙山门激荡开来,带着修士和凡人的意志,宛若汹涌澎湃,无悔无惧的浪潮,冲向了偌大天地。
今日还有一章,补昨天的,大概12点左右
第五百一十六章 着眼大局
水光浮雪一帧秋,闲处倾壶落盏流。
半日清风微微凉,秋色就如罅隙中一抹清光,映得人指尖和发梢都有些发亮。
郑景星惬意地品了品手中的幽冰化意茶,在他身侧,还有一大两小,三个孩子。
“郑……大哥,东西我送到了的。”金倌染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吭吭哧哧憋出一句。
“你做事情,我放心得很,不过今天不谈正事,也不在孩子面前说辛苦……
就是浮生偷得半日闲,正好这两个孩子过来找我,我想到平日里是你在照顾他们,所以喊你一起来歇息半日,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
郑景星温和地开口,也给金倌染倒上了一盏茶,旋即无拘无束地斜靠在草地上,似那身与名都随风吹散。
这眼前热闹,大好风日,却是剑斩苍茫,诸般辛苦换来的,当要好好珍惜才是。
金倌染一怔,旋即柔柔一笑,也是一屁`股坐在了道子身旁,依然如当年一般,眸子中却是隐隐泛出晶莹。
她的辛苦,除了命昙宗中的少数几人,大概只有眼前这人才知道。
姜默舒不在宗门的日子,她就是命昙宗最强的战力,需要担负起镇压化真和流明妖廷的重担,面对妖圣的试探和挑衅,要坚决反击回去,不能让对面有丝毫窥探虚实的机会。
正是如此,她才明白了自家大哥所面对的压力。
对面妖师窥一叶而知秋至,再配合几位言听计从的妖圣,当真好生恐怖。
好在,如今的命昙,再不是当年人手不足的情状,三个天命神魔之主,加上虚天要塞,足以将白玉京护住了,眼下的防线已是推到了流明妖廷的边界,西极诸宗在那里设了前军大帐,由锁龙寺主持。
流明和化真两家妖廷,借助山川地势,以及一座防御凶悍的妖城,加上仅剩的连云战堡才维持住了均势。
与月喜河相比,恰好成了翻转的态势。
瀚海的防线无需再保留了,已是由各宗金丹主持着开始引川化碧,更名为塞上川,万妖丛林倒是保留着原本的称呼。
用自家大哥的话来说,妖廷尚在,妖族未亡,留着这名字警醒自身。
“师尊?师尊?”君罗玲的声音悠悠回荡在耳边,将灵鹿女修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小罗玲,我一时有些慵懒,迷了神,怎么了,二山又欺负你了?”
金倌染玉`指轻轻在眉间揉了揉,温柔地冲自家弟子笑了笑。
此话一出,顿时给君罗玲和关二山都吓了一跳,俊俏童子当即向后一退,直勾勾盯着金倌染,宛若看向口吐毒液的渊鬼蛇。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关二山的小脸胀得通红,连忙摆手,眼睛却是不住瞟向郑景星所在,暗道这金曦之主简直不当人。
他修炼神通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做无聊的事,只可惜,眼下还打不过这金曦之主,只能口头吐出无力辩驳。
“师尊,都说了,二山没有欺负我,你不要冤枉他嘛。”
君罗玲偷偷瞥了瞥关二山,见他是真急了,也难怪,二山最是佩服麒麟,当然怕留下不好的印象。
“哦,他不欺负你,怎么不陪你玩?亏你还托我给他找喜欢的梨果……”
金倌染的眸子中有着调笑的意趣,当年的她,这些都没有,眼下,他们都有了,真好!
关二山顿时火冒三丈,不过麒麟当面,却是不能失了气度,
“我……我要修行,真的很忙……”
以诸脉魔妙模糊身魂之限,逆转生死因果,真的很难,你一个神魔之主,到底懂不懂其中艰辛啊?
“鬼道神通有什么难的?你身为阎罗天命,不该看看就会么?便是要自悟神通,能有神魔构形来得难么?”
金倌染瞥了眼气急败坏的关二山,还有他肩头的阎罗天子,丝毫不给面子。
当然,命昙宗有资格,或者说,天地中有资格这么说的,大概只有她一个。
君罗玲分明看到,自家师尊一句话,关二山的拳头是紧了又紧。
她刚想扯扯自家师尊的衣角,金倌染却是摇了摇头,继续嘲讽着,“爬都没学会,就想飞,也就是你为阎罗天命,不然神通一道,你搞不好还比不上小罗玲的根基扎实。”
关二山眉目一凝,刚要张口反驳,却是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看到他如此异常的反应,却是让君罗玲吓了一跳,一下蹦到他面前,小胳膊沦圆了急急解释起来,“二山,师尊她没有其它意思,她也经常教育我要扎实根基……”
俊俏的童子还是没有说话,小`脸都快要皱到一处了。
清风吹拂下,金玉道子似在假寐,灵鹿女修冷笑饮茶,阎罗天子依旧装死,少年冥思苦想,少女惴惴不安。
“你……说得不对……”良久,关二山眸子中生出挣扎的神色,但还是坚定地开口了,“我能做到哪一步,应该是我定,不是你。
罗玲确实需要夯实根基,但对我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这不是理由!”
又过了几息,关二山试探着开口问道,“炼心?”
果然是天才!郑景星的眸子中顿时生出精光,和金倌染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阎罗天命之子实在逆天,轻易便斩了畏尊之心,以金倌染的身份、修为,不要说对一个才修行的稚童,便是对着一个凝真九转开口,对面怕是都得小心琢磨其中的深意,以修正自家的道途。
郑景星是听彭然师兄说这阎罗天命之子,痴迷自悟神通,怕耽误他的道途,才让自家来帮忙管管,所以有了这炼心一关,没想到,这关二山直破而过。
当年罗云费了多少功夫,才堪堪破了心关,便是自家,也是祭了无数天魔才直踏而过。
而且这炼心一关,丝毫取不得巧,看不破就是看不破,悟不透就是悟不透,甚至跟天姿都没什么关系,甚至太好的天姿反而会成为障碍,这关二山是如何做到的?
“二山,这是我的主意,抱歉,倌染是依照我的意思才这样说的,倒不是有意针对你。”
郑景星站起身,用手在俊俏童子的头上揉了揉,“是我看你神通一道似乎出现了碍难,怕你钻了牛角尖,才有了今日的炼心。
你说得没错,大多数人需要照虎画猫,再返璞归真。
但对你来说,本就是心有真虎,今天起,没有人会干涉你,你师尊那边,我会亲自说明。”
“真的嘛?”关二山眸子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怎么修行都随我?”
他早就想放开手脚修行了,若是把阎罗天子踢开,每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辅以魔妙,实在不知道多么快意。
瞬息之间,他已是盘算好了,先成为凝真修士,接着申请外出历练,然后马上前往东界,亲口告诉母亲双英假装不和的绝密,再将那鬼道至妙神通重新推演出来,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待在父亲身边了。
届时,有自家这个内应,母亲一定能让父亲坠入情关。
“当然,你想怎么修行都可以,你师尊也不会过多干涉,但有两点,一是成年之前,命昙宗的规矩不能破,每天修行的时间不能变多。这不是针对你,所有人都一样,若是你觉得时间太多,可以多玩耍些时候。
第二,阎罗天子要确保你的安全,不能离开,而且你要揣摩鬼道至妙,阎罗天子就是最好的观想对象。”
郑景星掰着手指头,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哦……”关二山顿时变得有气无力,心头不由得悲叹一声,这和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好在,不用听人唠叨了,也算小小的收获吧。
“好啦,好啦,我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倌染的话了,就你这小大人的模样,怕是你欺负了小罗玲,她还要帮着你说话……”郑景星再次揉了揉关二山的头,暗道,手`感还是很好的,“之前承你送了我幽冰化意茶,我很是喜欢,这次,我也给你带了好东西哦。”
啊?!关二山不由得有些颤栗,这是父亲第一次给自己礼物,若是母亲知道,怕是会眯着眼欣慰地笑笑。
“我也不知东界特产是什么,不过,好在倌染他们来接我……”
关二山心头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麒麟下一句话,让他欲哭无泪,
“本来是想给你带根比较直的灵材,削把木剑什么的,男孩子嘛,大约都喜欢舞刀弄剑,不过倌染说你最喜欢吃梨,我估摸着还是吃的实在些,所以问了问,寻了一些,也不知你喜欢哪种口味,就都带了些回来……”
道子将衣袖一拂,地上果然出现了一大堆各色梨果,有灵气的,也有凡果,晶莹得似乎能滴水,让人不禁就想咬上一口。
如果可以用出魔妙,关二山恨不得跟旁边的灵鹿女修拼了,七脉魔妙对上金曦也不是不能打,哪怕赢面只有四成呢。
父亲送自家的第一个礼物,就这么变成了一堆梨儿?
先不说木剑什么的香不香,离儿,离儿,兆头就不好!
再说,自家什么时候喜欢吃梨了?不拒绝就是喜欢?天可怜见,金曦之主你家的君罗玲就是给块肉干,自己身为麒麟之后,也不会随意拒绝,你这是造谣!造谣!
“有劳麒麟挂心了,我……我很喜欢!”关二山抿了抿嘴唇,随意在梨堆里捡了一个,大口吃了起来。
再怎么说,父亲是被蒙在鼓里的,一片好心从东界大老远地带回来,忍了!
姜默舒笑了笑,虽然装得像个小大人,果然内心深处还是小孩子嘛。
在关二山惊喜的目光中,一柄木剑出现在他的身前。
“大人才需要做选择,小孩子嘛,可以全部都要,这剑是我自己削的,做工虽是粗糙了点,用来耍耍横扫千军什么的,也还将就。
不过,不许拿来打人啊,你这么懂事,想必不会犯这种错误。”
郑景星耸了耸肩膀,又拿出个铃铛放到了君罗玲手中。
他和金倌染对视一笑,清爽的天风中,似乎多出了更多欢快的味道。
祭炼神魔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送回这一堆梨儿,一柄木剑,一串铃铛么……
以前没有的,以后会有……
自己没有的,他们应该有……
未来,才是大局……
……
“麒麟既在,人道永昌?妖魔尽斩,人道永昌?
不错,有点意思!”
迦云真轻轻抚`弄着身前的茶盏,就如最温柔的情人,眉眼中满是柔和的光,似乎没有半分杀气。
诸位妖圣都是冷冷发笑,不断传阅着手中的情报。
“命昙宗有些狂妄了,哪怕有着刑天之主,哪怕有着金曦之主,真要有拼死的机会,一拥而上,也不是杀不了他们!”焚南妖圣眸中有着森冷的杀气,恨恨地说道。
“你也说了嘛,要有拼死的机会,那姜默舒有了白玉京的教训,现在倒是聪明了,隐在金曦身后,令我等束手束脚,也没有办法窥探到他的虚实。”另一位妖圣却是摇头叹息着。
对面西极联军的实力是肉`眼可见地变强,哪怕化真妖廷稍有生息,但联合流明妖廷依然被对面压在下风。
如今的西极有了中原三家天宗的加入,虽然要同时面对中原方向的天魔,但兵力却不减反增,更何况这三家中有两家愿意来对上西极妖族,顿时让白玉京和前军大营之间的纵深,被众多修士厚实地填满了。
“云真怎么看?”琨蛟妖圣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妖师。
自那日后,他不再饮酒,只饮茶,只饮苦茶,落在有心妖圣的眼中,俱是沉沉叹息。
“别人说得是天地未来的一种,便是默舒当面,我也驳斥不得,甚至在我看来,这种未来已是有着几分可能。”
迦云真耸了耸肩膀,语气却很是郑重,“你们觉得之前流明妖廷,后来化真妖廷,都是一败再败,败在何处?”
“刑天之主!”
“姜默舒!”
“双英道子!”
虽然所言不同,但各位妖圣的意思都明确指向了同一个人,之前好歹还能相持,自从这道子神魔出世,西极妖廷的局面便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为何会输给默舒呢?”
迦云真淡然笑笑,其中却是蕴含`着深深的悲凉,似是回忆什么。
未觉他年同游梦,一醒故人已无声,从此日日花谢,落在心头,落在眉头。
过了几息,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抬手止住了想说话的妖圣,说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只在一个字,快!他太快了!或者说,双英都太快了!
化鸿是斗心绝强的风虎,同样的妖圣之姿,数百年内,各大妖廷绝计超不出一掌之数。
便是化鸿,也是死前临阵突破,才成就了妖圣。双英呢,两百年不到,皆为元神战力。
甚至将命昙宗三尊神魔更易了神魔之主,战力已经不弱元神分毫,甚至连后天神魔本来的弱点都已经没有了,可见人族道子的恐怖。
如今渊劫已起,天魔入世,我们不能只盯着西极这一片地方,要从大局着眼,从道子入手,才有办法取胜。”
“说得好,妖师果然看得深远,我凤廷本来是想拿这话来劝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己看破了。”
随着一道火光闪过,第七明凰顿时出现在殿室之中,凤眸扫过诸多妖圣,大半的妖圣顿时微微颔首执礼。
“化鸿去了,我便时常警醒自己,天不能有阳而无阴,地不能有刚而无柔,人不能有常而无变!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
我们和西极诸宗对峙,暂时都成了死棋,必须放开眼界,从渊劫全局入手,才有胜机。
而且,西极有刑天之主,其它三域可没有。啃不动硬骨头,难道还捏不了软灵果?”
迦云真冷冷一笑,冲着第七明凰点点头,他要为化鸿报仇,要为妖族破局,绝对不能疯魔。
每日三省,心斩乱绪,断酒饮茶,服苦镇思,终是维持住了灵台清明。
当然,还有那把他故意视而不见,抵在身后的匕首,也在时刻提醒着他,他要做的事情,他该做的事情。
“从哪里入手?”第七明凰不禁有些好奇。
“东界最乱,刚刚才被魔潮冲击,不会想到我们会在此时出手,而且那里有两座妖廷,实力基本没有受损,还有戮族和妖族暗通曲款,岂不是最好生事的地方。
麒麟既在,人道永昌?呵呵!麒麟不好杀,一个势孤力单的尸鬼被两个妖圣追袭,加上戮灵作梗,必是难逃一劫。
那杀性尸鬼姬催玉,和金玉麒麟齐名,必然关乎人道气运,是最好的落陷对象。
气运这个东西是不错,但也有极限,若是杀局中本无破绽,他拿什么取巧?!
只要他死在戮族的地盘,戮族或站队天魔,或是靠向东界两大妖廷,都无所谓,关键是逼得他们和人族敌对,便可抵消人族的气运。”
妖师掌中一紧,手中的茶盏已然四分五裂,深褐色的茶水从他指缝中流出,就如暗沉的血液逐渐弥漫开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 好大手笔
“多少?你再说一次!”
少年道人淡定的语气中有着一丝疑惑,手指轻轻在雪亮长刀上弹了几下,在风尽殷视线所不及的地方,他的目光变得游移起来。
姜默舒从入道至今,最让他激动的一笔收入,是彭然当年收刮鬼宫的那笔分润,三十灵晶。
这是让他感受最为真实的一次,气运大佬,恐怖如厮!
如今,便是他身为一峰之主,妖圣精血、真龙鳞片这些价值珍贵的灵材可随意赐下,却少了当年那份从心底冒起的悸动。
不过,也许是量变引起了质变,当风尽殷喊出十万灵晶的赏格,当即让他破防了。
人皇你不当人了是吧,有灵石了不起啊。
大天妖和自在真魔的赏格五百万灵石起,换成灵晶不过五百往上,姜默舒的预计中,一个浊醐天子,赏格有个两三千灵晶,大概就差不多了,足够他的整个东界行程,一路胡吃海塞,谁让他出门忘带钱了呢。
结果对面张口就是十万,灵晶!
十万灵晶就是十亿灵石!将人皇内府的库藏搜刮得一干二净,八成才能凑出来,全数给了姬催玉,人皇体面不维持了?护都阵法不运转了?没有灵石压舱,东雍市面上的灵材还不得以物易物?
“一尊天子,这个价格……”少年道人瞥了瞥风尽殷,语气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太多了”三个字在他喉咙滚了又滚,终是没脸吐出来。
毕竟,以前都是沈采颜在管钱,立了刑天峰后,峰里诸事都由罗织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几乎没见过灵石,也对灵石没有兴趣。
魅惑天成的女子很是羞愧和不安,就如两头受气的小媳妇,可怜巴巴,弱小无助,在她眼中,少年道人脸带戏谑,似有着浓浓的不屑和嘲讽。
如仙丽人仔细观察了一下少年道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个赏格各宗元神都认可,各宗分摊已是尽数到位,当然这还仅仅是灵晶部分。”
玉人旋即拿出了十个精美至极的储物袋,上面有着不同天宗的印记和道韵。
咦?!
姜默舒这才明白人皇为何如此阔绰,合着摊给各家天宗去了,一家天宗一万灵晶,倒也不算吃力,若是人皇心够狠,搞不好还能赚上一笔。
看着面无表情的杀性尸鬼,风尽殷愈发紧张了,这个赏格虽然已是超乎元神以下修士能想象的极限,但若是比之一位大自在天子,仍是天地之别。
甚至连她都怀疑,若是中原的诸位天子知道了东界定下的赏格数目,会不会主动要求贴些灵晶给这姬催玉。
一尊破灭诸天的天子,十万灵晶就打发了?看不起谁呢!再加十万,连带麒麟,统统加十万,中原魔域出了!杀性尸鬼若是能斩得元神叛逃,上不封顶。
风尽殷摇了摇头,将稀奇古怪的念头扔出灵台,赶紧接着说道,
“人皇也说了,区区灵晶岂能和天子相提并论,所以各家天宗同时允诺,凡陷落天子和妖圣,可于东界各宗遍览神通。”
姜默舒点点头,比起数目庞大的灵晶,恐怕这个奖励才是东界各宗的目的。
一点一点地增加诱`惑,让姬催玉融入东界各宗。
不过,如此倒也合他的心意,各域天宗的神通各有玄妙,东界诸宗也不例外,其中最让他上心的,就是先天夺情法门。
若是机缘合适,这法门甚至可直入元神,只要挡得住其中的因果反噬,比如将无头刑天夺情,便是刑天之主能忍,金曦之主多半也是要打上门的。
姜默舒的眼中慢慢亮起精光,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了这人皇定下的赏格,倒免了他一家一家,逐个打通关节的麻烦。
本来按计划,安排了十年来做此事,以避免引起东界各宗还有妖魔二族的怀疑。
有了人皇的安排,每家天宗去个月余左右,将东界各宗法门尽览,加上以虚影小人融会贯通,耗时不会超过两年,倒是节省出好多时间。
时间越短,西极那边越不容易暴露出刑天之主不在的虚实,毕竟对一个修士来说,三五年的闭关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更何况还有三位天命神魔之主进行遮掩。
风尽殷看着少年道人逐渐火热的目光,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不负人皇和各宗所托。
果然,对于这嗜战如命的尸鬼来说,还是诸宗神通更有吸引力。
这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若是不凶起来,还是挺惹人喜欢的,甚至让人不禁就想在脸上捏一把。
明明心里还是有柔软的地方,偏偏要装得凶巴巴的,这尸鬼也是有些辛苦啊。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话如一盆冰水,在风尽殷头顶直泼而下,令她从百汇到涌`泉皆是一个激灵。
她这才发现,自己神思恍惚间,居然不知不觉,左手都快要捏到对面脸上了。
啊?
魅惑女子赶紧将手一缩,不知为何,她这些天却是越来越不怕眼前的尸鬼了,就像直觉中姬催玉绝不会害她似的,不自觉就有些放松,更有些恣意了。
先是盯着他看个不停,再来,甚至放肆地幻想,要不捏捏他的俊俏小`脸,反正看也看了,捏捏脸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
天也醉白云,心事乱蹒跚,霜颜遇骨玉,且随且长安。
完了,完了,自己怕是有些疯魔了,风尽殷赶紧运起忘川法门,稳了稳心神,将灵台中的悸动一一压下。
少年道人有些奇怪,不知为何,风尽殷的脸上忽然腾起红霞阵阵,不过想来不会是走火入魔,天命神魔之主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时机渐渐成熟,待因果了结,正好可以将饿界鬼浊泉魔交给她,不枉金倌染专门跑这一趟。
若是直接去戮族所在,太过明显,借拜访天宗的机会,慢慢向那方位靠过去,想来不会引人怀疑,而且,他与麒麟有约在先,倒也有足够理由在东界四处逛荡。
“若是没事,那就走吧。”少年道人面无表情将衣袖一拂,十个储物袋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风尽殷似是再度从失神中恢复过来,连忙跟在了少年身后,哪知少年却是冲着她抬了抬下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说道,
“伱带路,去素卿幻宗。”
风尽殷顿时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姬先生,为何要去素卿幻宗?”
“不是说我可尽览各宗神通么?自然是去长长见识。”少年道人用余光瞥了一眼风尽殷,语气不善地说道,“难道还要挑日子啊?”
“姬先生能去幻宗,师尊定是欢迎的。”风尽殷眸子中一喜,没想到这尸鬼终是愿意和东界诸宗接触了。
一并送来的,不只是有赏格,还有人皇和各位元神的殷殷希望,让她尽量将这气运道子留在东界。
有麒麟的南域是什么格局?!东界若是能将这姬催玉留下,便是占了先机。
风尽殷,东界各宗都看好你。
“能欢迎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我想很难,毕竟,我去了幻宗还有个事……”姬催玉看向魅惑女子,目光灼灼,似在看一件无价珍宝。
“姬先生,还有何事?”魅惑女子似是有些抵挡不住少年炽`热的目光,侧过脸不敢看他。
“帮你赎身!”
风尽殷大惊失色,刚想说什么,少年竖起手指放到了唇边,骨玉下的面容一片肃穆。
魅惑佳人的气势,刹那间便弱了七八分,俊俏少年上一次同样的动作,还是浊醐天子当面,让她快走的时候。
那时,她便知道,他绝不会害她,虽然没有来由,但她就是知道。冰若水光浮雪,心有柳阴遮月,浮生不知何寄,且信君心皎洁。
……
素卿幻宗,静心殿。
会是她么?姬催玉看着道体受伤的青慧仙尊,不由得暗自沉吟。
麒麟为饵,钓上了错尘天子,尸鬼也被浊醐天子追袭,虽然是他的计划,但是若是没有后天神魔作为陷阱的后手,当日各脉天子的计划几乎可算成功了,麒麟和尸鬼定然被天子抓走。
而天子能腾出手来,正是因为浊醐天子击败了青慧仙尊,而错尘天子击败了理株仙尊。
实在是有些巧了,其它天子都和元神打得有来有往,恰恰这两位仙尊被天子击退。
是真的实力不济,还是故意相让?
姬催玉静静看着青慧仙尊没有说话,似乎不懂什么是客套一般。
青慧仙尊也不以为意,看着少年道人和他身后的风尽殷,满意地点点头。
“此来要做三件事。”
少年道人踏前一步,气势凌厉逼人,就如恶客欺上了门,“当时,仙尊消耗浊醐天子在先,让我后来在天子的追袭中有机可趁,所以,今日先是来谢过仙尊。”
口中虽是感谢,姬催玉的眸子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依旧冰冷若寒潮。
“催玉倒不像是来谢我,如此气势汹汹,怕是来责怪我的吧。”
青慧仙尊喟然一叹,语气变得有些沉闷,“若非我拦不住浊醐天子,也不至于让你冒了奇险,斩落天子的名头虽然好听,不过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她以幻入道,恰被浊醐天子的魔妙克制,那日不知为何,偏偏就对上了浊醐天子,一时间好生狼狈。
“仙尊知道就好,那我便直说了,青慧你可曾勾结天魔?”姬催玉点点头,手已是抚上了身侧的雪亮长刀,理所当然地问着。
青慧仙尊当即一怔,不禁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开口道,“你是怀疑我?”
这尸鬼行`事当真出人意料,哪怕怀疑一位元神勾结天魔,也不该当面质问,以免打草惊蛇。
再说了,便是自家真的勾结天魔,难道还会自己承认不成。
行`事如此鲁莽,他依仗何在?
少年额间骨玉被逐渐拔`出的盈雪长刀所映,亮得有些耀眼,却依然盖不住他眉眼间的凛凛杀意,
“仙尊无须顾左右而言他,只需告诉我,你可曾勾结天魔,故做受伤,放那浊醍天子来找我?!
甚至连风尽殷和幻宗的十数凝真弟子也宁可牺牲。”
姬催玉冷冷一笑,声音已是变得低沉,就如一只恶鬼在低语呜咽,又如饥饿的妖兽死死盯着猎物,也许下个瞬间,就会猛地扑出。
他是来真的?!道子身后的魅惑佳人已是呆住了,这是什么路数,让自己带他到幻宗,就是为了和元神拔刀相向?
“姬先生……”风尽殷刚刚开口,就被道子无情地打断了,长刀划起一片风雪光轮,从她喉头三寸外划过,让她不禁定在了当场。
“你别说话,听青慧仙尊怎么说,你仔细听着,才会知道她的真面目。”
道子转过身,冷冷看着青慧仙尊,“青慧,你可是认了,为了将我卖给天子,风尽殷和一众幻宗弟子不过是祭品。”
“我没有勾结天魔!”
“虽然有些难堪,但我确实不是浊醐的对手!”
“我没有算计你,更没有以尽殷和一众弟子的性命,来拖住你的手脚!”
青慧仙尊淡然开口,虽然她并不觉得少年道人扬起的雪亮刀光能威胁到她,但这道子的勇气却是值得正色对待。
就这气性,说句不弱金玉麒麟当真不假。
姬催玉脸上有着淡淡嗤笑,眉眼中的杀气更加凛冽了,头也不回,向着身后的幻宗道子吐出了浓浓的讥讽,
“是么?你说我就信啊?哪有那么多巧合?!风尽殷,青慧说她没有出卖你们,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
“师尊既然说她没有勾结天魔,那必是真的。”
“便是浊醐天子去追袭于你,但师尊确实尽力了,我相信是巧合。”
“我也相信,师尊绝对不会拿我等宗门弟子献祭天魔。”
风尽殷艰难止住了周身战栗,急急开口,这尸鬼杀性冲天,若是他认定,不,不用认定,只需要怀疑幻宗元神勾结天魔,已是足够他斩出长刀了。
“你就这么相信她没有害你们?”少年道人轻轻以剑指在长刀上抹过,凛凛不可侵犯的战意已是倏地出现在静心殿中,似乎放下了所有的顾忌。
“对!我信师尊不会害我,也不会害言春她们。”风尽殷用力喊了出来,浑身已是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下个瞬间,长刀入鞘,风清云淡,宛若浪付瀛尘,吹散漫天梨花雪。
少年道人眉眼中生出温和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也是相信青慧仙尊的。”
那眉眼,那神态,就如不好意思开口要糖吃的邻家小孩。
青慧仙尊……
风尽殷……
“你刚才气势汹汹,怎么就转性了?”青慧仙尊一抚额头,有些好气,也有些好笑。
“仙尊没有说谎,我又有求于人,自然态度要诚恳些。”
姬催玉神情严肃,大袖往身前一拂,十个精美的储物袋顿时出现在他身前,令青慧仙尊和风尽殷都有些好奇。
两人都知道那袋子里面是什么,是足以令数家地宗争夺不休的财富,是让天宗都有些肉痛的割舍,是一脉天子陨落天地的证明,是天魔追袭人族道子得到的惨痛教训。
少年道人刚要说话,却忽然一呆,挣扎了几息,终是打开最近的袋子,从其中小心掏摸出一块灵晶,郑重地放入袖口,然后才在幻宗元神与魅惑道子奇怪的眼神中开口了。
“除了刚刚留下的饭钱,这里是我眼下能拿得出的所有了,青慧仙尊,我来给风尽殷赎身,还请成全!”
青慧仙尊……
风尽殷……
一息之后,青慧仙尊勃然大怒,当素卿幻宗是什么地方,食色造化宗的胭脂之地?
第五百一十八章 尽得世间
“你当我素卿幻宗是什么地方?!”青慧仙尊的语气中多出了一丝冷淡,没有人敢在元神面前如此放肆,将以情入道和肉`身布施混作一谈,实在是对天宗极大的挑衅。
“一个可以稍微信任的地方。”
面对语气转冷的幻宗元神,少年道人的眉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是将心中的感受如实说出。
言出轻描淡写,却似有凝重的真诚深蕴其中,就如独坐山巅,静看星光的人,于逝水中昼夜不舍,朝夕暮旦,唯明月清风,天地作伴。
青慧仙尊眸子微张,旋即又缩了缩,对面毫不掩饰的表态,就如一位剑修刺出了手中的灵剑,煌煌正正,似要将乾坤劈开,将人心挑破。
流露出的认真,实在让人动容。
这尸鬼没有在开玩笑,而且势在必得!冥冥中,青慧仙尊生出预感,她强自按住灵台中的悸动,不让异样的情绪流露出来,如此沉沉的压迫感,除了对阵浊醐天子之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面对着一朵骤然开放的花`苞,又或是枯死的树干上长出的新芽,出人意料,更是惊艳夺目。
真是好生霸道啊!虽然为凝真之身,哪怕面对元神,依然月不改光,剑不改刚。
难怪风尽殷被他压得死死的,就连一身神通被化去也毫无怨言。
莫名的,品味对面说出的信任二字,青慧仙尊的灵台中似是舒了口气,就如千钧巨石终是落了地,又似有心潮涟漪化为浪击,缓缓变得浩荡澎湃。
青慧仙尊倏地抬手,止住了想要辩解的风尽殷,一时间,整个殿室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良久之后,幻宗元神缓缓叹了口气,“就凭尽殷一句话,你就信得过我了?”
青慧仙尊还是没有明白,虽然区区凝真威胁元神有些可笑,但刚刚对面的试探是认真的,杀意也是认真的,恐怕之前的打算,根本不是赎身,而是夺人。
但自家弟子为自己辩解后,这杀性尸鬼却是春风化冻,换了心意。
明明,自家弟子并没有以逆慧恬情剑刺到他,为何如此顾及她的心意,难道是情缘自生?
“仙尊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她既然说信得过你,我自然就信得过你。”
姬催玉轻轻开口,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室中,也落到了风尽殷的灵台中,如天劫降下。
如玉佳人不由得掩住了檀口,沸腾的心事就如那云界中落下的雨,似是动容于无意,却义无反顾地撞向大地。
看着风尽殷患得患失的样子,青慧仙尊顿时恍惚回忆起当年的自己,似是也曾有过这般不争气的模样。
情自渺渺,思也悄悄,尽为水月相照,皆是软红春好,
不语心事,如蔓如枝,纠缠八千慕思,入局却难自知。
仙尊微微一笑,是缘还是劫呢,要看自家弟子的造化了。
“听起来,我倒是托了尽殷的福了,不然今日,怕是可能会被你斩在此处。”拿定了主意,青慧仙尊不由得打趣起来。
看着满脸姨母笑的青慧仙尊,姬催玉同样回之以微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仙尊多虑了,你没有勾结天魔害我,我便没有因果出手。
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交易吧。”
“好,说说看,你想怎么来交易。”幻宗元神点点头,她也有些好奇。
“仙尊当时让身怀逆慧恬情剑的风尽殷来接近我,她被我化去了神通,仙尊也因浊醐天子受伤,我捡了些许便宜,其中因果就这么了断吧。
她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甚合我意,就以这十万灵晶换她自由,此后只为我做事。
这价钱,是我今日能拿出的所有,不知仙尊觉得这诚意如何?”
姬催玉`面无表情,不过心头却是有些得意,原来前知之道如此舒爽,怪不得剑宗那四个元神一门心思钻研气运之道,实在是太占便宜了。
十万灵晶,远超一般修士所能想象的极限,便是人皇和元神都要为之动容,拿来换一个凝真简直从不曾有。
但换一位天命神魔之主,却是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
没有十万,刚才你还拿走了一枚灵晶……风尽殷的心头莫名冒出古怪的念头。
她静静看着少年,一眨不眨,就如那张狂的身影化为了漩涡,吸引了她的目光,也吸引了她的心神。
“我幻宗没有什么逆慧恬情剑,催玉不可以讹传讹。”
看着悬空浮沉的十个灵袋,五光十色,晶莹剔透,青慧仙尊不由得幽幽一叹。
灵袋正散发着东界各家天宗独特的灵韵,而其中一个袋子上的印记,还是她不久前亲自印上去的,转头过来,却是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十万灵晶,足够买一个大自在天子的命了,如今却拿来换自家弟子,这尸鬼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灵晶还是其次,这因果却是难得。
森望城两位元神差点被陷,为麒麟和尸鬼所救,借机和麒麟结下了人情因果,诸位元神都暗自有些羡慕。
如今,这堪比金玉麒麟的杀性尸鬼看上了自家的弟子,甚至愿意付出绝大的代价,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良久,青慧仙尊淡然开口,“价钱不够!”
话音刚落,少年道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刚刚收入袖口的那枚灵晶重新出现在他手上,在他的指尖轻轻转动几下,绽放出让人心醉沉迷的光芒。
下一息,灵晶被轻轻放在了十个灵袋之前。
青慧仙尊一怔,回想起少年曾说过的话,顿时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倾其所有,甚至连口腹之欲,消遣之心,也可放弃。
然而这还没完,在风尽殷骇然的目光中,一盏闪烁着豆大灯花的玉灯,被少年托在手上,同样放到了灵袋之前。
“姬先生……”风尽殷感到自己的眼眶要湿`润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道人能做到这一步。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少年道人沉声开口。
就连斗法胜机也交出来了?青慧仙尊不由得凝住了眉眼,对于少年的坚持有些不解,只要此子身在东界,风尽殷就不可能离他半步,更是会对他言听计从。
根本不需要做这无用之功,风尽殷本就是他的人,甚至东界诸宗和自己,都只会乐见其成。
她刚刚也是随口一试,只想看看姬催玉会如何应对,她大概想到,眼前这尸鬼会讨价还价一番,什么天子赏格换一个凝真,难道仙尊还不满意?
万万没想到,此子没有多言,马上直接加价,十万灵晶不够,那就继续押上他所有的诚意。
青慧仙尊还在疑惑,没想到少年道人叹了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一柄长刀已然连刀带鞘放到十袋灵晶之前。什么?!看着少年道人如此举动,幻宗元神已是站不住了。
“好了,姬催玉,你到底何意,我不信尽殷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便是逆慧恬情剑也不过如此了。”
话一出口,青慧仙尊不由得隐隐后悔,幻宗从不公开承认有逆慧恬情剑,刚刚被这道子震住了心神,恍惚之间,却是脱口而出。
不过她也有些佩服,这尸鬼当真心有所执,居然敢拿出一切。
“我说了,我想风尽殷为我做事,所以要予她自由之身。仙尊若是还觉得我诚意不够,我再想想其它办法。”
少年道人将双手一摊,正色开口。
诚意不够?!青慧仙尊喟然一叹,舍身尽投,不过是落个遍体鳞伤。
为何幻宗一代修士中只能有一人修炼情剑?!为何天下皆知,自家却从不承认有逆慧恬情剑?!
慕心泼作痴痴文,等闲还藏天真,一情难永春,无言相赠,争饮鸩,堪问,真?
“够了,我只想知道理由,你一定要尽殷的理由。”青慧仙尊长长叹了口气,眸光灼灼,不想这尸鬼张狂中自有君子色,更是一位怜花客。
幻宗弟子无数,能得真心有几人?不想自家这弟子却遇到一个。
姬催玉抬了抬眉眼,半分犹豫都没有,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似是早就在等着仙尊问一般,
“她有元神之姿,在幻宗修行却是耽搁了,我这人又是个心窄的,看了妙人儿就想霸占。
仙尊若有办法保证风尽殷能成就元神,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若是没有把握,不如让我试试……
一旦事成,我有元神作为跟班,我看郑景星那厮拿什么跟我比!”
元神?!青慧仙尊当即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子,赫然发现风尽殷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相视无言。
我有元神之姿?风尽殷呆住了,有些难以置信,但这话又是尸鬼所说,他,他从不妄言……
“好,我答应了!尽殷从此与我,与素卿幻宗一切因果尽解。
以后只随在你身边,听你吩咐,为你做事!
姬催玉,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想来不会是在开玩笑,期待千年之内,能听到尽殷证就元神的好消息。”
没有丝毫犹豫,青慧仙尊当场立下道誓,随后才欣慰地看向自己曾经的弟子。
有道途前路,又有情缘妙人,却是比自己当年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没想到情剑被化,反倒是遇到了真心之人,世间修士关于情缘是不是情劫的争论,还用说么?!
风尽殷泪眼涟涟,屈身伏在地上,“师尊,这恐怕是弟子最后一次向你行礼了,望师尊道途顺利,盼幻宗一应都好。”
“痴儿,你若是真成了元神……是你的幸事,也是我的幸事,更是天地的幸事,哪需如此计较。”
青慧仙尊冲杀性尸鬼点点头,将袍袖一挥,十个灵袋、一枚灵晶、一盏玉灯、一柄长刀尽数消失不见。
非是贪,而是事关风尽殷的元神道途,半分因果都不容错杂,说好多少就是多少。
姬催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还好终是成了,要是再不同意,自己就只有把刑天放在幻宗打长工了。
疾行便不能缓刀,各位天子,妖圣,我命昙宗马上又有一位天命神魔之主入世,就问你们如何应对?!
……
风尽殷自认曾是天宗弟子,便是比之天魔宗文婉儿,自家也绝对不算弱了,只是一向少有出宗,才在东界名声不显,天宗道子的见识自然是有的。
但看着少年扬手劈出的一河浊水,却是有些怀疑,这是法宝?
骨玉悬额的俊俏少年露出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点头肯定地说道,“当然,这法宝祭炼不易,到我手上更是费了老大功夫,你试试就知道了。”
魅惑天成的女子顿时心头有些发毛,自从昨日这尸鬼拿出难以想象的价钱,买下了自己,呸,让自己随在他身边,忽然就变得爱笑了,当然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
人前,这尸鬼还是一样地凶。
“姬先生,这河水似乎是黄泉之水啊……”风尽殷的檀口嗫嚅了两下,无力地辩驳着。
以黄泉之水洗炼法宝,是好几个宗门特有的炼器手段,但以之炼制法宝,倒是闻所未闻,因为黄泉有蚀灵之妙,会逐渐侵蚀灵器法宝的禁制。
“哪有黄泉,这是忘川之水,无忧之汤,你不要以为你是天宗弟子就见多识广,我告诉你,法宝一道,博大精深。
当年在虚天要塞,劫宗元神看到万鬼旌旗,眼都直了,可见学无止境。
信我,这就是忘川之水。”
话音刚落,浊河中扬起浩瀚水浪,无数丑陋的饿鬼显形在波涛之中,一只只硕大无朋,龇牙裂嘴,凶形毕露。
风尽殷侧过头,静静看着少年道人,似乎是想要个解释。
“看着我`干嘛,这些饿鬼又不关我的事,这法宝转过几次手,落到我手上之前,有过几任宝主,想来是想增加法宝的杀伐之性,在里面放养的,忘川之水毕竟也带了些幽冥之性嘛。”
姬催玉将手一摊,当即把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
“……”风尽殷顿时有些无语。
这所谓的法宝,怎么看都不像正经路数呢。
“试试吧,正是因为你有忘川神通,我才想起有这东西,忘川河鉴,定鉴天地人心,不忘当年初心。”
姬催玉喟然一叹,对着如玉佳人郑重地点点头。
风尽殷直视少年灼灼的目光,忽然盈盈一笑,就如春风绽得花千树,报与君心一望知。
无所谓了,他不会害自己,可见的前方岁月里,自己也必是要跟在他身边的。
佳人一步踏出,向着汹涌浊水中走去,河水漫过了她的脚踝,漫过了她的膝盖,漫过了她的腰身……
似天命不至,似真灵忘归,似照梦如酲,似流年如水……
无数饿鬼咆哮出声,欢呼着,恐惧着,天之将雨蚁知,野之将霜草知……
尽得世间,当是少年眉眼之前。
10月22日,抱歉,因为搬家,今晚12点的更新需要放到明天中午
搬家太累了,打包装箱搞得手脚都在打颤,原本该昨晚的更新是今早5点左右爬起来写的,赶在9点搬家公司来之前发出。
今天正式搬家,虽是陋室,箱包数十,我都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东西,储物袋没有普及是这个世界极大的损失。
忙到晚上才把东西搬完,啥都没收拾,先把撑着把网络给弄好了。今晚的更新预计需要到明天中午,明晚的更新时间应该是正常的。
所以,对晚上等待的小伙伴要说声抱歉,今天确实不好意思。
第五百一十九章 道兵之择
天风浩荡,长夜待明,一河浊水剧烈地沸腾着,就如一头恐怖的妖龙正在其中翻腾挣扎。
姜默舒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提前知道结果,实在是不错的滋味,根本没有心头忐忑,完全没有惴惴不安,他只需要自顾自将茶叶泡开,赏青山入眼,品清欢有味,此中真意无须言,尽在杯底碧云天。
天命神魔之主,不弱元神分毫,而且各有玄妙,甚至有那逆天的,可以睥睨天子和妖圣。
等黄泉天命顺利归位,即便不算姜默舒,命昙宗也有四位神魔天命,相当于四位命昙中兴祖师复生,一宗战力即便放在前两次渊劫中来比,也绝不算弱。
再等二十年,待关二山这个阎罗天命成长起来,一宗五位元神战力,各域天宗全数算上,已是极为难得了,便是没有仙藤这种可以镇压宗门的灵宝,也足以让人为之侧目。
更何况,尚春如的人皇气运和命昙宗勾连,白玉京还有人道秘境,万一到了危急关头,足以保住人族最后的希望。
这些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家当,都是洗净天地的资本。
要想在春色缠`绵中,饮得半日悠闲,洒落一身缱绻,眼下当真还偷懒不得。
轰!
一河浊水溅出万千碎雪,荡起迢迢,映与遥遥,付与秋风似潦倒,许了他眉间雪见众生,应邀泥滚入红尘。
“你骗我!这根本不是法宝,也不是什么忘川河鉴,这是神魔,是后天神魔!”
风尽殷眉眼中的神色极其复杂,但此刻木已成舟,已是上了贼船。
在她身后,浊水化为清浪,无数晶莹剔透的婴灵浮沉在水波之中,不停地嬉戏打闹,极尽天真,唯有眸子中深沉的红意,散发出让人心悸的灵韵。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眼前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从命昙宗偷了一尊神魔出来。那刑天之主才宣称所有神魔归位,这岂不是赤`裸裸地打命昙宗的脸!
少年道人幽幽一笑,坦然说道,“无间佛母和刑天之主,觉得可以随手拿点东西了结因果,我可不这么看。即便要了结因果,也该是我来拿,而不是让他们丢给狗一块骨头那般,施舍似地丢给我。”
“所以,你偷了这黄泉神魔?”风尽殷已是被杀性尸鬼的肆无忌惮惊呆了。
一尊神魔的因果是何等深远,错尘天子仗着泪月琼花完身纵横天地,终是被各位命昙祖师留下的手段镇住,落了个身死道消。
这姬催玉当真是胆大包天,他就不怕命昙宗发现?
姬催玉轻轻抿了一口手中氤氲的茶水,显得很是舒惬,满脸的浑不在意,“这后天神魔原名为饿界鬼浊泉魔,本就是黄泉浊水,我以战韵斩下了一汪放在原处,只要没有神魔之主勾动出战,根本发现不了泉魔已被偷梁换柱。”
少年眉眼中有着一丝玩笑的意味,朝风尽殷撇了撇嘴巴,“当然,眼下这神魔既然被你忘川神通所化,自是不能叫原先的名字了,就改为化浊落清殷魔,算是纪念浊醐天子这段因果吧。
忘川神通确实好用,托伱的福,这神魔改头换面如此彻底,眼下便是姜默舒当面,也不敢说这是饿界鬼浊泉魔了。”
“可是,这事情总归会被命昙宗发现的。”风尽殷眸子中多出一丝焦虑,俏`脸上更是神色紧张,她不敢想象命昙宗发现神魔失踪后,是何等的暴跳如雷。
少年道人似是猜到了风尽殷的担忧,旋即侧过脸淡然笑笑,大包大揽地说道,
“放心吧,命昙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秘密,若是会被命昙神魔之主发现,恐怕早就暴露了。
这化浊落清殷魔气机已换,灵韵为忘川所洗,我就说是浊醐天子遗留的宝贝,命昙宗可拿不出任何证据说这是后天神魔。
姜默舒这人有些要脸,和郑景星那厮一样,便是知道其中必有问题,也只会暗中查访。
总之,这殷魔你就放心用,绝无因果纠缠。”
魅惑天成的女子看着少年道人,见他一脸从容,不由得喟然一叹,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皆有定数,这囚魂尸鬼一心破命,胆大包天,才硬生生撞出了一条路。
这人敢断言自己有元神之姿,原来是早有计划,青慧仙尊和自己都以为会有千年之久,哪知刚过一日,自家已然飙升至元神战力,实在太过骇人,根本不敢宣之于口啊。
怪不得,他要将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即便用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只是自己一没立下道誓,二没被设下禁制,难道这尸鬼就不怕自己反噬于他?
良久,风尽殷看着少年道人,妙`目中灼灼生光,似是自问,也是问人,“你还愿意让我跟着你做事么?”
姬催玉抚着手掌莞尔一笑,爽快地点点头,似是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慵懒了,“当然,我现在浑身上下,身无分文,吃饭都成问题,以后的日子有劳了。”
许了千秋,忘川消愁,直映初心,颠沛奔走,同去前路不回首,如倾覆水未想收。
……
东雍都,人皇宫。
易皓沉看着眼前一份拟出的人皇喻令,似有沉沉的山岳压在他的心头。
喻令中的一切均已完备,只待人皇留下道韵,就可正式交由各宗推行下去,东界之内,令行无阻,其它三域就要看该域的天宗愿不愿意配合了。
或是人族避开妖魔锋芒,积蓄实力,或是针对天魔和妖族的挑衅,坚定反击回去……人皇的每一个决断,都意味着天地中的格局又会发生变数。
筹谋,奔赴,明辨,算计,皆是人皇之责,求不得飒沓,也容不下任性。
易皓沉幽幽叹了一口气,手上的这份喻令,是关于道兵的。
他至今都觉得这种手段有伤天和,但天魔于森望城一击,几乎是破域而入,眼下已是没办法了,需要尽快增加东界诸宗的实力,才能从容应对中原魔域和两大妖廷的夹击之势。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莫名,他想起了南域破灭龙宫的战潮中,金玉麒麟立在楼船舰首,丝毫不曾动摇的目光,清冽如冰雪,似是没有任何慈悲和怜悯能容身在内。
哪怕下面的人累了,困了,几乎心头那根弦都要绷断了,那傲如日月的身影,只是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
慈不掌兵!
易皓沉眼中的光芒逐渐隐去,今日若是金玉麒麟坐在这人皇殿中,想来必然也会做出与他同样的决定。
人族诸域若想在渊劫中存续下来,有些牺牲是必须要付出的。
若有罪责,自己一力担下!
灵台已镇,易皓沉重重一指按在了喻令之上,留下了身为人皇的印记。
旋即,人皇的目光被另一份情报吸引住了。
杀性尸鬼走马观花似地前往各家天宗地宗,于各宗神通只是随意翻翻看看,好似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更喜欢妙美风景一般,由风尽殷陪着四处闲逛,好不悠闲,眼下居然又到东雍了。
易皓沉不由得轻笑一声,这姬催玉倒是悠闲得很,就如那四海嘉宾,春秋中自饮,闲来抱月归眠,饱睡自是当醒,这等逍遥日子,当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啊。
不过……
易皓沉不由得摇摇头,尸鬼这是要选个风景至美之地,好与金玉麒麟倾心一战么?!
那可是金玉麒麟啊,怎么会没了道途?
他以东界人皇之名,派了特使去南域,南域四姓已是慌作一团,据说郑家元神已然闭关,看能否找出救治麒麟的办法。
龙家的人被金玉麒麟所令,不得有任何议论,麒麟只说身死道消之前,定会为龙家寻得一位元神道子,镇住龙家气运,令龙魂一脉长存人间。至于南域其它两姓,两位元神已是数次冲击中原魔域,誓报麒麟之仇,气势之盛倒是让南面诸脉天子都为之侧目。
如今有了金玉麒麟的前例,各家天宗都愈发重视门下道子的炼心之道,倒也出了好些个值得期待的道子,不过较之麒麟,实在是天地之别。
就在易皓沉叹息之际,有人通报过来,“天魔宗文婉儿请见。”
易皓沉一怔,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旋即花了几息才镇住心神,“快请!”
带着明媚耀眼的天光,若火红霞的身影一步踏入殿中,就如一个幻梦破土而出,让人不禁一眼便沉醉满足。
“易人皇有礼了。”好似冰雪宛转为春风,天籁清音出现在易皓沉的耳畔,也拨动着他的心弦。
佳人立在殿中,美眸正色,玉颜融光,如瀑青丝依旧垂垂而落,绝世的仙颜,哪怕妙手丹青也难以描绘万一。
见得如此明媚的一景,易皓沉反而瞬间平静下来,压下了心头的倾慕,缓缓开口,“婉儿客气了,我这人皇在你和景星之前,倒是称不上什么。”
“人皇就是人皇,礼不可废,否则上下必乱。”
文婉儿霜目一凝,倏地抬起螓首看向易皓沉,神情郑重,在殿中长明灯的映照下,本是玲珑妙象的身姿犹如一枝凌雪傲霜的寒梅,自有凛凛气度。
人皇将手一摆,语气变得轻柔,“若是景星在此,你必不会如此说,他也不是拘礼之人。”
佳人心有所属,还是天地中最妙绝的人物,他能有什么办法?
唯有将苦果暗自吞下,丝毫不敢表露出一腔心意。
如今他为人皇,但眼下后宫之中,却是没有立下任何妃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明明没有任何希望。
“若是景星为人皇,我还是会如此说,他从不喜唯唯诺诺之人,我若想随在他的身边,也需在这天地中有着自己的位置,而不是依附于他。”
文婉儿淡然开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了当地承认了自家对麒麟的钦慕,眸子中尽是温柔的水意。
看着如仙玉人如此直接,易皓沉不由得心头一叹,
春来秋去旧颜改,杳杳故人心如故,卿思君哉,我思卿来,山川入眼也难抒胸怀。
看来,世间之事终是难得顺意,以人皇之尊,便是可号令元神,有些事情也是勉强不得,唯有徒呼奈何。
三位人皇待选,同行天地同炼道心,同伐龙宫同经战潮,倒是真有个人是多余的,就像一个笑话。
幸得万人中逢君,予我一片病怆心,不得春风同饮,不得凛雪并行,等闲落得独身轻,茫茫凋零无知音。
“那婉儿你再努力些吧,多陪陪他,三百年不算短,我已请各家天宗全力搜寻能救治景星的办法,想来绝不是无法可想。”
易皓沉看着那梦寐以求的容颜,看着自己道心缺失的部分,沉声开口,心如刀割。
一种明悟倏地出现在他的灵台之中,哪怕金玉麒麟陨落,自己怕是也难得佳人青眼,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眼前的文婉儿已是认定了麒麟,那芳心中怕是没有留出任何一丝的缝隙。
就这样吧,也好,谁让那人是麒麟呢,当真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也只有他,才值得她倾心以待。
至于自己,一瞬惊鸿如逢春,一梦初醒似无痕,静看良人慰余生,为她痴情作个证。
“易人皇召我前来,可有要事交待。”文婉儿将青丝轻轻往耳际一拢,显露出醉人的风姿。
“是有一事,需要天魔宗全力推动,另外因为事关重大,修醒生院也会全力配合,镇压可能的气运反噬。各家天宗均已同意,悲蝶仙尊和理株仙尊那里,我也解释过了。”
易皓沉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正色开口,旋即袍袖一拂,那页喻令轻飘飘地向着天魔宗道子飞去。
文婉儿扬手接过,不带一丝烟火气,安静地浏览了起来。
字不多,也不难认,她却看了很久,易皓沉也不催促,这并不意外,他做出这个决定很是艰难,说服各家天宗的过程也不容易。
某种程度来说,他认为东界已经到了必须走这一步的时候了。
牺牲是一定要牺牲的,他需要保留东界的生力军,增加东界的底牌。
只有催生出更多的金丹和炼心成功的道子,才有可能妙手偶得,成就元神战力。
“这是乱命……”不出人皇所料,文婉儿说出了他意料之中的话。
“道兵之法太过残忍,参考了妖族煞军之法,又有天魔夺体的路数,还有戮族融合妖魔二性的法门,固然能增加凝真道子的实力,甚至金丹也有极大的提升,但如此路数,非是人族之道,各域天宗不会同意的。”
文婉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道兵之法最大的问题。
“所以先通传各域天宗,但从东界开始做起,只要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增厚了东界的实力,我相信各域天宗不会拒绝的。”
文婉儿所说,易皓沉也曾细细考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其中的利弊他已是反复衡量过了。
谋已定,现在是需要他这个人皇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文婉儿目光转冷,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讥讽,“若是人皇下令,天魔宗当全力配合,我保留个人意见,但也会遵令行`事!
不过,易人皇,你如此决断,当真让我有些不齿了,若是景星为人皇,绝不会行此事。”
易皓沉赞同地点点头,“我不是景星,他也许会有更好的决断,我只能做出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决断。”
“那你叫我来干嘛,展示一下你终是能脱开景星的影子了?我心在他处,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红霞似的女子嗤笑一声,当即令得易皓沉喟然一叹。
易皓沉微微摇头,眸子中骤然流露出深情和责任交织的光芒,
“我让各家天宗同意道兵之事的条件之一,就是一旦此事气运反噬,便由你接替明皇之位。
所以,文婉儿,文人皇,麒麟和天地,以后可能都要拜托你了。”
他年一见,沉吟至今,从此道心已种兰因,三分沉土掩一点深情,唯见红霞轻笑光阴。
今晚还有一章,补昨天搬家欠下的,大概12点以后去了
第五百二十章 构陷元神
“道兵?这等伤天和的手段,怕是有不轻的反噬,易皓沉不要命了?”
东界各宗的通报被风尽殷柔柔念出,落入耳中着实悦耳,不过姬催玉的眉目间却是一片淡漠。
道兵,镇之以神通,贯之以魔气,替之以妖血,再以戮族法门融汇,以凡人为底材,以成百上千甚至万计之众凝为一个道兵,无灵无识却自带神通,弱为蕴气,强为凝真,极品可媲美金丹,算是先天之灵的弱化版。
一位修士可操控多个道兵,甚至还可结成阵势,关键是以凝真之境便可操控金丹道兵,单从斗法威能来看,堪称逆天的法门。
渊劫之中,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不计代价啊,姜默舒的心头有着幽幽的叹息,无声,无言,似无动于衷。
就像他为西极选了神魔遍地,人人为龙这条道路,北疆无间佛母以佛狱鬼卒和地藏佛牌为根基,设下了无间善信召佛请鬼,合身一战的法门。
东界人皇自然也可为一域之地,选择在渊劫中存续下来的方式。
哪怕有些残忍,终是有一部分凡人能活下来,而东界的修士得到了更大的力量,元神也能拥有更多的底牌,可以更加从容地面对天子和妖圣的步步紧逼。
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撑过这次渊劫!
至于成为代价的那些凡人呢?
又一次站在了炼心之路的关口,姜默舒忽然沉默了。
也许,易皓沉没有错,他身为人皇,作出了残忍,但可能是最好的选择,这个决定甚至已经得到了东界各宗元神的认可。
也许,人道交感会有反噬的可能,但易皓沉明显不在乎了,可见他已经把自己视同为代价的一部分。
拂衣便欲沧海去,只求功成有一分,面对这样的意志,面对这样的决绝,自己似乎没有因果,也没有立场来干涉东界人族的选择。
“姬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对。”
风尽殷柔柔笑了笑,不过眸子中却是多出一抹郑重。
她随着少年道人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难以抉择,直觉告诉她,眼前沉默不语的少年道人正有着巨大的改变,就如沉默积蓄的地火,看似无声无息,却孕育着惊天动地的爆发。
刚刚自己不过是照常念了东界各宗的通报,甚至不算机密,而是各家元神皆知的事项,难道这道兵之法有着她不曾知悉的因果。
过了几息,少年道人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其妙说出句让风尽殷难以理解的话,“路要自己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该管,也没有因果管……”
少年话一出口,风尽殷顿时觉得灵台中难言的压力,消散了大半,不过却是没来由地窜出一股悲凉,似从脚底涌到头顶,化为一座山岳沉沉压入灵台,让人难以呼吸,感觉无力挣扎。
“姬先生,这道兵可是有问题?”想了想,风尽殷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她心里,眼前的尸鬼慢慢变得无所不能,甚至超过了青慧仙尊,就算情剑可俘获天地中任何一位有情众生,但绝没有办法让一个凝真在一天之内,直入元神。
若非这奇迹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必定不信会有这等骇人的情况,简直是夺天地之妙。
既然尸鬼觉得道兵有问题,那必然是有问题的。
“没什么,只是牺牲大了些,不该我们管,我们有其它正经事情做。”
少年道人习惯性地手指一弹,却是弹到了空处,原来该是雪亮长刀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噗哧!
边上的风尽殷掩嘴轻笑,一如春雨缠`绵无有忧怨,旋即佳人有些歉意地看向少年,性命交修的兵器对一个体修来说,无论怎么重视都不算过分。
剑在人在的说法,在神通之世绝不是随口说说,而是降伏内外的最好手段,也是证道的真途之一。
眼前这尸鬼能交出入道至今的长刀,别说是她,就是青慧仙尊也是瞠目结舌。
眼下他怔然的模样,倒是看起来憨憨的,一点都不像他凶起来的样子,就如失声于缤纷落花,失明于皎洁月色,沉迷中泼了一身茶香。
“那姬先生不管这事么?”魅惑佳人狡黠地笑了笑,直觉告诉她,眼前骨玉悬额的少年怕是有些口不对心,以这人贪个淋漓快活的样子,那弹刀的动作便暴露了他的心思。
这是要斩人啊。
“管不了,没有因果,我总不能随意就去把人皇斩了吧,而且凭心而论,易人皇愿意拿性命来做这事,倒也说不上对错,只能怪天魔和妖族难清……”
少年道人摇摇头,说出的回答却是让风尽殷大为惊讶,这是她的直觉第一次出错。
眼前这尸鬼居然真的忍住了?!
“可是觉得奇怪,我其实是不太爱管闲事的,这天地中因果纠缠,稍不注意就会落陷其中,你细细回想一下,我何曾主动出手过?!
皆是有因果我才出手,甚至不到最后关头,我不愿出刀,倒愿意以其它手段先占些便宜。
便是人前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是这些手段之一。”
少年道人冲如玉佳人摇摇头,似在向她解释,也似在自剖己心,额间骨玉随之左右晃荡,就如一只小手不停摆动。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们来东雍是有正经事情的,比这道兵的事情倒是更重要一些。”
似是最终下定了决心,少年道人将牙一错,恶狠狠地开口道,“这事就此作罢,继续往后念……”
不知怎的,风尽殷幽幽叹息一声,同时莫名松了口气,旋即继续向后念了下去,
“道兵一事,由修醒生院和天魔宗推动,还请天宗地宗尽皆配合……
戮族近来偃旗息鼓,两大妖廷有皇族联姻,声势颇为盛大,据传所有妖圣皆要赴宴,似乎想借此表明对外一体……”
“等一下!”少年道人倏地开口,神情有些凝重,“你刚刚念的是什么?”
“阴洛和阳图两大妖廷联姻,妖圣会前去赴宴……”
“前面!”
“戮族近来偃旗息鼓……”
“再前面!”
“道兵一事,由修醒生院和天魔宗推动……”
修醒生院?!姜默舒冷冷一笑,已知复眠仙尊有问题,青慧仙尊和理株仙尊为天子所败,大概率可能也有问题。风尽殷的道体玄妙,与她因果相关之人能被她辨别出心意好歹,若是青慧仙尊害她,必然会被识破,所以青慧仙尊的嫌疑便能排除。
如此一来,理株仙尊勾结天魔的嫌疑就非常大了,加上复眠也是修醒生院的元神,实在是让人很难放心。
而如今,这修醒生院却负责镇压道兵因果之事,当真好巧啊。
“姬先生……姬先生……”
风尽殷见尸鬼倏地出神,不由得轻声唤他,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尽殷啊,伱一直不知你有多强,晚些时候就知道了。”
少年眸子中恢复了清明,冲佳人淡淡一笑,“之前一直没和你说,我来东雍做什么,是怕吓到你。”
风尽殷深深吸了口气,静静盯着少年骨玉下点漆如墨的双眼,“姬先生,你的见识远胜过我,这点我毫不怀疑,所以,你觉得该和我说了,告诉我即可,我一直相信你不会害我!”
“那就好,我现在没有灵石不说,还没有刀,若是有人找我麻烦,你要给力点。”姬催玉冲如仙玉人比了个大拇指,似是赞赏她的乖巧懂事。
于是,下个瞬间,一声震天呼喝从麒麟楼传出,响彻整个东雍,
“理株仙尊,我受郑景星那厮所托,来问你一句话,你为何勾结天魔?!
你借错尘天子之手暗害麒麟,你还想借道兵之事暗害人皇,你莫不是以为天衣无缝,便无人能识破?!
如今,你的事发了,可敢来对质?!”
刹那间,整个麒麟楼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雷霆。
若是真的,是何等可怖的事实,元神勾结天魔暗害金玉麒麟,若是得逞了,简直难以想象……
而且,还有那什么道兵,人皇也在算计之中……
若是假的,那这楼中`出言之人,必然要付出身死道消的代价,便是金丹天人也不可轻侮,更何况以如此险恶的罪名诬陷天宗元神。
有修士正要脱身而走,却被麒麟楼的管事派人拦住,好心劝道,此时若是不走,一应因果自有麒麟楼和郑记共同担下,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楼中宾客,同时今日所有消费尽数免单。
若是出了楼,那才是生死难料,至少郑记和麒麟楼再找不到干涉的理由。
一众修士这才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侥幸,看向麒麟楼管事的目光尽是感激,事涉诬陷元神的因果,沾上一星半点都是生死之劫,也只有麒麟楼有如此排面,慨然承下了这等干系。
众多修士小心翼翼地看向麒麟楼顶楼,心中只有一个疑问,那胆大包天的人到底是谁。
有聪明的修士,将刚才的话略一回味,已然猜到了何人如此张狂嚣张,这天地中不卖金玉麒麟面子的人不多,恰好东界就有一个,还隐隐与麒麟齐名。
看玉做人间,长刀雪广寒,常行杀伐里,胆向中天悬。
杀性尸鬼,姬催玉!
……
“姬先生,你怎么知道理株仙尊勾结了天魔?”
麒麟楼最顶上一层,风尽殷笑意盈盈地看着少年,骨玉映着他的眉眼,凛凛生寒。
原来自家的直觉还是没错,嘴里强撑着不应,最后还是愿意淌一淌浑水。
“我猜的,也没有证据,甚至只有一半的把握……”姬催玉将手一摊,看向风尽殷的眸子中,没有半分隐瞒。
什么?!这岂不是随意诬陷元神?如玉佳人顿时有些失语,她本以为姬催玉笃定生院元神勾结天魔,就如他能笃定青慧仙尊完全没有问题一般,虽然不知这尸鬼用了什么法子,但确实神异非常。
哪知,事情却好似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风尽殷讪讪地问道,“那麒麟委托一说……”
“虽说是诬陷,但郑景星那厮所托倒是不算假话,因为他和我说了一桩因果,少有人知,恰恰与这生院有关,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我就诬陷生院元神,且看他如何来接。”
少年道人轻轻笑笑,将诬陷元神一事说得理直气壮,“若真是冤枉了理株仙尊,就让郑景星那厮亲自登门道歉,谁让他误导了我。”
听到姬催玉如此一说,如玉佳人抚了抚额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也就是说,若是发现事情不是你料定得那般,你就打算推到金玉麒麟身上,不沾因果?
“不然呢?不会有人以为我会假借麒麟之名吧,不会吧,不会吧……郑景星那厮难道不是最好的背锅对象?!”少年道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言语中振振有词。
风尽殷侧过脸,忍了又忍,终是咬着银牙缓过气来,
“以麒麟的气量,想来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事出有因!
姬先生,你说你不喜用刀,刚才我一直以为你在说笑,眼下我却是信了。”
顿了顿,如仙佳人却是又有些担忧,“若是真如你所料,那理株仙尊真的勾结天魔怎么办?”
旋即,她就看到对面的尸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死死盯着她,盯得她面皮都有些发烫。
“十万灵晶!”少年两个食指交叉在一起,重重在她眼前晃了晃,“十万灵晶都花了,难道不是出钱的人不再出力么?”
好吧,面对少年道人嘴角勾起的笑意,风尽殷提不起任何一丝反抗的心思,对面的话倒也没有错,尸鬼花了偌大的价钱,总不能再把自己供起来吧。
只希望一切都是误会,那样的话,只需要金玉麒麟登门致歉就行了。
凭心而论,风尽殷不希望理株仙尊会勾结天魔,但眼前这少年,凡有出言,无有不中!
而她的直觉也隐隐告诉她,也许这尸鬼可能又说对了。
难怪他说来东雍办大事,当真好大的因果,跟在他身侧,实在有些刺激,似乎这样的日子……
风尽殷想了半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似乎这样的日子……很是不错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硬栽因果
浩浩汤汤的声潮激荡在东雍的上空,如同涟漪激荡为波涛,宛若天边响起的惊雷,打破了天地中的沉闷。
数不清的凡人纷纷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天空,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何等变故,唯有极少数凡人听到那声浪中有“道兵”二字,脸色顿时大变。
不管是曾经的雍都或是眼下的东雍,都是凡人和修士同居一城,便是贵为金丹,或是有沾亲带故的凡人,又或是门下弟子多有亲眷,少数曾隐晦地提点过,若是道兵定策,会不会被选中,只看命!
绝不能跑,出了东雍更没有保障。
不少凡人当即匆匆出门,去寻自家靠山,想探寻点详细消息。
而这些凡人的靠山,眼下皆是神色复杂,忧心忡忡地看向东雍中的某个方位,那处天下闻名,便是在妖魔二族中也是声名显赫,曾有幻妖冒着奇险来此游历采风,被当场识破,沦为了笑谈佳话。
香茶醇酒分山涛,此来流觞尽相邀,有英凭栏不堪醉,不知仙尊同席老。
麒麟楼,天下第一楼,曾有无数传奇由此而生,而今日更是有人在此挑衅天宗元神,好生了得。
诸多修士,警醒的,急忙向各自的宗门遁去,胆大的,则是心中一横,非要去麒麟楼看个热闹……
东雍中,似是出现了数个漩涡,不停有遁光飞快地落入其中。
其中一个漩涡的中心,易皓沉和文婉儿对视一眼,均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现任人皇深深吸了口气,灵台中已然澎湃如海,那浩荡在东雍上空的声音,只会是一个人,正是那刚到东雍不久的杀才。
若是姬催玉所言为真,理株仙尊若是真的勾结天魔,修醒生院便算是彻底背叛了天地人族。
复眠和理株两位仙尊明明都是天地中长生久视的大能,生院更是人皇护脉三宗之一,怎么会背叛人族?
若是修醒生院都叛离了人族,那东界其余九家天宗中,又有几家值得信任?
“情况紧急,人皇必须到场,无论是私怨构陷,还是明确指认,事涉元神绝不能轻忽!
结果很重要,事情的处理过程同样重要。”
文婉儿当机立断,如玉葱指轻轻一握,郑重开口。
虽然不知道这杀性尸鬼如何识破了理株仙尊的苦肉计,但绝不可能有真凭实据!
只要人皇在场,仅凭一个凝真道子的一面之词,决计无法定下天宗元神叛离人族的大罪,相反,若是没有足够重量级的中立大能在场,才有可能落入那杀性尸鬼的陷阱。
“对,你我速去麒麟楼,理株仙尊定然去了,不然岂不显得心虚。这等大事,南尘星宗和烛星灵门的元神定然在宗里坐不住,当是会去镇住场面。
唉,只希望一切都是误会,东界已是经不起动荡了。”
易皓沉轻轻叹了口气,东界看似有十家天宗支撑,为人族四域之最,但外有妖魔夹击,内有隐患存疑,情况实在说不上太好。
就渊劫求存来说,眼下东界绝对比不上南域,北疆没有妖廷背刺的风险,也强过东界不少。
若论局面之坏,只能说东界和西极各有侧重,东界被三族算计和夹击,西极那处有妖师虎视眈眈,都是各有难处,说不上轻松。
这种情况下,元神叛离人族的消息,可能会引起一连串难以预估的牵扯和动荡。
若是个误会就最好了,自己可以作那缓颊之人,只需要那姬催玉诚恳道歉即可。
若是那杀性尸鬼说的是真的……
“易人皇,景星的性子你我实在太清楚了,姬催玉既然敢说是受了景星所托,我担心不会是虚言妄语,等会若是尸鬼能拿出真凭实据,还请易人皇当机立断,否则怕是会遗祸无穷。”
快到大门处时,红霞佳人猛然一个转身,凤目中凝起凛凛冰雪杀意,霜冷之辞痛陈而出。
易皓沉淡然地点点头,慨然说道,“婉儿放心,只要我为人皇一日,绝不会对背叛人族的行为有丝毫容忍,无论是蕴气还是凝真,又或是金丹和元神,哪怕是人皇的护脉宗门,也绝不容情。
交到你手上的,必是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局面……”
身为人皇的他,渐渐看得有些明白,要想渊劫中求存,就不能光指望元神,因为天地大能也有陨落的风险,而是应当将眼光放长远。
各宗里炼心有成的道子,杀伐中争命度劫的金丹,以及各宗协力推演出的各种争胜法门,才是人族未来的胜机所在。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其中,以心血浇灌尚还稚`嫩的幼苗。
看着眼前风采熠熠,宛若天地明珠的佳人,易皓沉笑了,也不知多年以后,她在人皇之位上,会如何来评价自己。
只盼到了那时,森望城中那万千之众的雀跃欢呼已成为了现实,麒麟既在,人道永昌。
婉儿,此去麒麟楼,我来为你荡平人皇前路的障碍。
……
理株仙尊缓缓从云界中落下,看着少年道人细嗅茶香的镇定,灵台中忽然莫名地生出感慨,
天降灵才一石,双英占了八斗,众生甚是不服,天地于是又补了一石气运,麒麟堂堂正正划了七成入怀,众生皆服,万万没想到,剩下三成被这尸鬼窃了不说,还从麒麟那里又抢了两成。
尸鬼杀性冲天,来者不善啊!
如果仅是杀性尸鬼胡乱攀扯,他根本懒得理会,元神岂是能轻易冒犯的?
若是随便来个修士空口白牙胡扯一通,就要让天宗元神现身解释,长生久视和镇世神通怕也太过廉价了。
但此人说是受了金玉麒麟所托,来问他理株,他却是不得不来。
不来,代表禁不起南域诸姓诸宗的喝问。
不来,东界各宗元神必然也会要他给出合理的解释。
不来,就是做贼心虚!
所以他来了,他自信眼前这尸鬼必然拿不出他倒向天魔的真凭实据。
他不久前才在森望之战中道体受创,于东界人族有功,甚至为了使苦肉计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还是在浊醐伤了青慧后,他才受的伤。
总不至于,与大自在天子争锋时落了下风,便算是叛离人族吧。
“姬催玉,诬陷元神是重罪,我便是将你打杀在这麒麟楼,也无人敢说我做得不对。”理株仙尊冷冷发笑。
浩瀚的元神威压倏地落到麒麟楼的顶楼,让所有修士不寒而栗,终是回忆起天地中最大的规则之一,元神不可侮,否则死。不过少年道人却似没有感受到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只是慢吞吞地将那盏香茗轻轻放下,似那阳关道前浮名不争,独木桥头此心已冷,尽去天真放眼乾坤,举头不思相敬鬼神。
放下茶盏的一瞬间,姬催玉的眸子中生出灼灼明光,心头所有的纠缠再度被他斩消一空。
一茶一剑神魔为灯,一路一程杀心为证。
不管复眠也好,理株也好,也许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对于他来说,都无关紧要,皆为该斩。
入灭之时,元神和凡人并无区别,同吹天风,共历渊劫,如出一辙。
千万飞鸟,亿万跃鱼,都该有不同的辽阔,便是元神看得远些,杀伐阵前,丹火炉烟也并不高于人间炊烟。
无论何种理由,勾结天魔者,当死!
姜默舒轻轻扫了一眼麒麟楼下的修士,那是一张张略带紧张的面容,面对元神的意志,他们只能选择跟随,献上力量,鲜血,道途,阳寿……
既然注定要牺牲,大约随着自己的意志,会更为值得,也会有更多的有情众生在天魔和妖族肆虐中幸存下来。
这点元神保证不了,人皇保证不了,但刑天之主可以保证,天地中没有任何人能比自己更有信心,让天地俱净。
自己希望的天地,是一个哪怕自己随意转生,也不会轮为血食和容器的地界,乾坤如此之大,总该容得下一方安静的茶桌。
众生依旧懵懵懂懂,那便跟着自己向前走吧,哪怕跌跌撞撞。
挡在前面的,注定会被神魔一脚踢开,无论是天子,妖圣,又或是元神。
落针可闻的静谧中,少年长身而起,立在麒麟楼最高处,似代表楼下的诸多修士,也似替天地中的有情众生,沉声一问,
“仙尊说得哪里话,我只听说勾结天魔之人,无论何等境界修为,必死。
修醒生院有些意思,身为人皇护脉宗门,两位元神居然皆是反了,复眠仙尊有他的理由,不知理株仙尊的理由又是为什么?”
在他身侧,魅惑佳人低眉顺眼,在麒麟楼内外,诸多修士屏息以待。
“我生院为人皇一脉的存续殚精竭虑,无论是门下修士还是我,都问心无愧。你说我勾结天魔,怎么个勾结法,当着人皇,当着其它四位元神,当着东雍所有修士,你且说说!”
理株仙尊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尸鬼,还有下方的蕴气、凝真、金丹,似是一尊天神面对蝼蚁的控诉,露出了不屑。
东雍有三家天宗,分别是南尘星宗、烛星灵门和修醒生院,共有五位元神,星宗和灵门各有两位元神。
而修醒生院地位特殊,为人皇护脉宗门,向来为三宗之首,今日姬催玉发难,若是拿不出证据,他便可将之反制,镇在东雍。
其他元神也干涉不得。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刚才已经说了,是郑景星那厮发现的,但他急着送神魔回命昙宗,便让我游历到东雍后,提醒人皇小心。
我寻思如此大事,我一个尸鬼的小小身板可扛不起,万一被人灭口了怎么办,所以当着东雍诸多修士的面,光天化日下来问问,你为了落陷麒麟,甚至不惜勾结天魔,值得么?
至于道兵之事,你只需要在其中做点手脚,怕是易人皇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少年道人沉声开口,手指在虚空中轻弹了一下,却发出了铮铮刀鸣。
什么?!
当杀性尸鬼再次抬出了金玉麒麟的名头,麒麟楼内外诸多修士心中的天平逐渐有所倾斜,就连修醒生院的修士都有些迷茫了,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家仙尊。
以麒麟的傲性与气度,绝不可能随意污蔑一位元神,必然有着十足把握才会让尸鬼提醒人皇。
而这尸鬼也绝不可能假冒麒麟的名头,说出这般轻易就能被拆穿的谎言。
“一派胡言,我和麒麟前无因果,现无冤仇,我怎么可能去落陷他,甚至为此还去勾结天魔?!你撒谎!”
居然真的是构陷?!理株仙尊已是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尸鬼居然真是在胡说八道,而且没有任何证据。
他已十分肯定,金玉麒麟绝没有跟这尸鬼说过怀疑自己,因为根据当日浊醐天子的计划,脱身的天子是随意挑选的道子,目的是带麒麟和尸鬼上虚天,以及引出森望城的两位元神。
他理株勾结天魔就是为了落陷麒麟?!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自己和诸脉天子共谋,又岂是为了一己私仇,再说他与麒麟也着实没有什么私仇和因果,生院甚至和麒麟都没有交集!
这尸鬼当真不当人子,当着天下修士的面,公然构陷元神,好大的胆子!
“没有因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理株仙尊,昔日人皇三脉中,印家的最后一人,印钧千被生院以秘法汇聚了印家一脉所有气运,结果被郑景星那厮意外斩了,影响了生院通过人皇掌控各域的计划。
而生院当初安排在印钧千身侧的闻展东,正是开辟了融身真魔一道的自在天魔,此事西极渡弥仙尊可以作证。
你说生院和麒麟没有因果?你说你没有勾结天魔?
你去问郑景星那厮,看他信不信!”
姬催玉口中吐出的话宛若一道雷霆,击碎了诸多修士眼前的沉沉夜色,似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便是其它四位元神,也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易皓沉和文婉儿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同时微微叹了口气。
“你诬陷我,印钧千之事早已消泯,我根本不知这段因果!”
理株仙尊不禁睚眦欲裂,他是真不知道印钧千原来是被麒麟所斩。
那年印家最后一人根据安排破宗而出,恰好运势将起之时意外陨落,一番排查,最大的嫌疑是当时的暗皇,甚至还以此通报了惊天刑宗和锁龙寺。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被麒麟所镇。
这下当真是有些说不清了。
看着少年道人挑衅的目光,感受着周遭越来越淡漠的注视,理株仙尊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尸鬼确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要把勾结天魔的屎盆子,当着诸多修士的面扣到自家脑袋上。
自家确实和诸脉天子共谋,但这并不是该被无端构陷的原因。
这杀性尸鬼这么费力和拼命,到底是图什么?
自家根本没得罪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