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玉京陷落
天地如炉发猛火,人心万象生云雷。
白玉京的碧光已然变得更为激荡了,翠绿得仿佛能滴下水来,驻守的修士按照往日的演练,不停调动着周身的灵气,调节着阵势的变化。
每个修士身前都放着不少灵石,晶莹剔透,少数重要节点的修士,身前甚至放着灵晶,平日里贵重的宝贝此时只是随意地丢在地上,就在修士伸手可及的地方。
金丹根据修为,护持在城中阵势最薄弱的所在,玄兵劫宗举全宗之力将白玉京打造得牢固无比,不过在妖圣和煞体天妖的冲击下,必然会出现阵势的裂口,妖王冲进来后,金丹需要做的,就是将妖王挡下,不然任由妖王破毁阵势,仙藤碧光罩撑不住妖圣。
各家金丹,无论天宗地宗还是散修,俱是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手段,此时再藏着掖着没有任何意义,刹那间,白玉京各处散发出盈盈宝光和氤氲道韵,宛若碧海中生出无数浪花,求生的欲望压下了嫉妒、羡慕,贪婪,哪怕只是暂时的,每每有人掏出灵异的法宝,多是引起其他修士的阵阵喝彩。
城中的金丹都知道是生死之战,煞军视玉京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会有任何留手,白玉京想要死中挣活也只能全力以赴。
这不仅是元神和妖圣的战场,也是金丹、凝真、甚至蕴气的战场。
今夕何夕,人与妖于这玉京相遇,宿命于此低语,于此叹息,生死当彼此相许,杀心若磐石不移。
姜默舒屹立在玉京最高的楼台,眉峰凝起,沉默不语,若在忆峥嵘往昔,似在等相逢有期。
东儡真人架着遁光落在姜默舒的身后,“刑天之主,白玉京的所有修士均按你的要求,做了安排,劫宗金丹全部汇聚在一处,我家仙尊说了,若是他不在,玉京无首,就以你的命令为准。”
“哦,仙尊就不怕我让你们去送死?”姜默舒笑了笑,眼中无风无波。
东儡真人正待开口,旁边却传出个声音,“送死的事情,我锁龙寺可一力承担,玉京中连我共有八位金身和尚。
修宜觉僧在我等来玉京之前就说过,锁龙寺要来还因果,来此或有涅槃极乐。”
隐隐的佛喝龙吟响起,永福和尚现出了身形。
“哪能轮得到你们,我劫宗既然修了白玉京,就不会让妖军毁了它,刑天之主若有需要,下令就是。”
东儡真人站得笔直,慨然出声。
“会死!”姜默舒抬起眉眼,冷静地看着妖圣冲击着碧光罩,淡淡出声。
两位金丹真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踏前一步。
“哪怕死得毫无价值,哪怕我明明可以不用你们去死?”姜默舒转过身来,眼中如有着岁月炎凉,似有着山高水长远茫茫。
“仙尊,让我不要问,凡事信你,况且若是刑天之主让我死在此处,绝不会毫无价值。”东儡真人想起了仙尊对他说这话时,眼中的郑重。
“我家觉僧说了,凡事有报有还,你挡住了天魔入世,不会没有反噬,我锁龙寺众僧当遵刑天之主所令。”永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礼敬神魔之主。
“既然如此,你们将人手召集过来,金丹已然入道明心,不作任何勉强。
要破今日之局,要解人族之危,唯有击杀妖师迦云真,我带你们冲击妖军,我带你们去死。”
姜默舒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就如将崎岖的跌宕,赴死的张狂,以最平淡的方式,轻言细语地讲出。
看着两位金丹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姜默舒不由得轻轻叹息,“春如,你看,这就是因果,太多的期盼和信任来掷豪赌,以命入局压我赢输,要在倾覆天地中为人族续一页书。”
尚春如妙`目中盈盈含泪,似看着大江东流天地悠悠,“默舒……”
“没有人命,不足以取信迦云真,甚至有了这些金丹赴死,我也不能确保妖师会上当。
我不敢说问心无愧,但既然他们愿意付出代价,我便接下因果,以妖魔之血洗净天地来还!
还不了我自然拿命赔给他们。“
姜默舒长长呼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世情薄,杀伐恶,天人赴死因果落,角声带寒,只能无言,瞒啊瞒!
人如昨,杀心灼,目送故人意难拓,春秋阑珊,斩尽悲欢,难啊难!”
一抹泪珠滚滚而下,人皇立在天风中,看着儒雅道子踏在赤发神魔的肩头,悍然冲向妖云,映入眼帘的是浩瀚的波涛,如同天地中永不停歇的大潮,就似春秋中川流不息的熙攘。
波涛中还有十九道灼灼身影,散发着精光霞彩,随波拂云海,决然赴瑶台,自有畅意襟怀。
有的金丹人皇认识,更多的却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不过唯一相同的,是眉眼间悍然赴死的勇气。
“迦云真,你给老夫纳命来!”
“煞军的杂碎,来与爷爷一战!”
“好大的场面,值了!”
……
妖军因为白玉京的突然反击,出现了些许慌乱,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
“默舒,好气性,四位妖圣围攻都敢单枪匹马杀出来。
你觉得他是想冲上青冥逃出生天,还是想直接来杀我?”迦云真笑了笑,看着波涛艰难地向前翻滚,宛若一头亢龙决然向前,不带半分悔意。
翼化鸿挡在他身前,看着那在四位妖圣的包围中奋力挣扎的波涛,不由得啧啧颔首,“若是其他的元神,我多半会认为他是想冲上青冥,这也是唯一的生路。
但既然是默舒,冲出白玉京定是来杀你的,毕竟就算与你同归于尽,他也不亏了。”
“不是还有你么,你在,就能挡得住他,更何况,他还要冲开四位妖圣的包围,还要冲破诸多煞形妖王的围堵,最后还要挡下你的扑击。
没有任何元神能做到这一点,便是刑天之主也不行,我对此确信无疑。”
妖师哈哈一笑,目光在波涛上再扫了扫,在那十多道光华上停留了片刻,赞许的点点头,“有时候我都很奇怪,这西极的人族修士,和他域相比,区别还真是蛮大的。
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十九个不惧身死道消的金丹,便是我化真妖廷,汇聚各域战意无匹的大妖,成就的悍勇天妖也不过如此了。
若是人族几域的金丹全都如此玩命,其它妖廷哪能如此轻松。”
翼化鸿哈哈一笑,举着拳头在胸口捶了两下,眼中有着谐趣笑意,
“刑天之主划出了线,又有虚天要塞这个实例,这西极的金丹见贤思齐,自然比其它几域多出了一些血杀气性。
南域逃出来的水属妖王,不是也说,那南域的修士特别是郑龙二家,如今气势辉直,似有麒麟气象。
不过,我化真妖廷的各位天妖,怎么没学到你的聪明心思,倒是和我比较像,全都比较莽……”
“你是妖皇嘛,化真化真,化在前真在后,学你的烈烈斗心才是王道,以后我当了落落的老师,也不会教他御使人心,而是会要他专注神通之道。”迦云真将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下令,所有妖王以煞形扑击,配合妖圣击杀刑天之主。”
“云真,这次真的能杀了他么?”
“能杀!我算到了默舒所有可能的助力,甚至我还考虑过无头刑天埋伏在白玉京的情况,要知道在原来的计划中,白玉京还有仙藤元神。但现在幽冥中四位妖圣,白玉京四位妖圣,云界中还有四位妖圣,琨蛟为暗刃,你为坚盾,便是多出一位元神,或是一尊神魔,他也绝对没有任何生路。
化鸿,西极人族的元神战力就这么些,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在白玉京,默舒就是再有本事,能把已生灵慧的无头刑天降伏就已经很逆天了,他变不出第三尊神魔。”
妖师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
……
妖圣如星,煞妖如雨,四面八方朝着天地中那抹水色扑撞过去,所过之处荡起了淡淡的虚空涟漪,各色血脉神通纷纷打在真水上,将之撕扯碎片,焚为残烟……
不过潮水还是在缓缓地前进,波涛中的光华已然黯淡了很多,原本的十九道光华,如今仅剩下五道。
近了,又近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波涛再度向前拱了一段距离。
此时,距离妖云中那偌大的漩涡已然没有多远了,也许再踏前十来丈,就能发动神魔真言。
不过这十来丈却成为了天堑,煞军列阵如林,风虎大天妖岿然立在妖师身前,额间王符不停闪动,浑身的风丝烈烈扬起。
霎时间,天地中风嘶如雷,轰然作响,如有长风吹沧海,滚滚回荡在妖云之下,玉京之上,
“默舒,有我在,云真必然无恙,你取了我的性命,再说杀他的事!”
涌动的潮水终于是停住了。
看着前方如林如羽的煞军,看着战意凛凛的风虎,姜默舒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眸子中流露出一抹失意。
旋即转身看了看波涛中仅存的三位金丹,语带抱歉,“对不起,让各位失望了,前面怕是冲不过去了。”
东儡真人不在其中,最后一柱香的时间,他被煞形天妖撞出了波涛,被妖圣一爪拍成了肉泥。
三位金丹中,姜默舒仅认识永福和尚。
“无妨,刑天之主,非战之罪!”
“今日不死,迟早让妖军还回因果。”
“我佛慈悲,尽力就好,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姜默舒点点头,冷冷看了一眼前方的妖皇和妖师,“迦云真,我在白玉京等你,你要是能杀我,就来!”
噗!
道子一口精血喷出,落在赤发神魔的波涛之中,淡淡的血光顿时扩散开来,刹那间,浩瀚的波涛中多出了凛冽的意韵,再度在妖云之下沸腾起来,激荡冲击。
不过,这一次的方向却是白玉京。
白玉京的碧光猛然大盛,甚至向着云界延伸了一段,似要接应波涛回归。
“挡我者死!”姜默舒声如洪钟,炸如雷霆。
道子左手持着佛剑,波涛的最前端已是沸滚起来,无数真火融进波涛中,与真水竟是秋毫不犯。
波涛向下一倾,蹿腾起无数真水激浪,万千火星正在其中纷飞不休,水火二色映得道子眉眼皆明,眸子中如有灼灼精光,盖住了原本的冰冷杀意。
……
“杀不了迦云真,白玉京也守不住了,你们撤,我最后走。”看着围拢过来的金丹,儒雅道子拭了拭嘴角的精血,慨然说道。
头顶的妖云压得更低了,白玉京的碧光罩已是摇摇欲坠。
“再冲一次,刑天之主,这次所有金丹一起,换个目标,只冲破妖云,不去杀妖师,虚天要塞一定在攻打妖云的上方,只要破开妖云封锁,就一定能够得救。”
永福和尚眼中有着悲怆,刚刚落地后他顾不得伤怀,二话不说就去联系城中其它金丹,他看出来了,要想在无数妖军中击杀妖师,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说白玉京一定会陷落。
既然救不了白玉京,那怎么也要把刑天之主送出去,他不敢想象刑天之主若是身死道消,对西极,对人族来说是何等巨大的打击。
不仅是气运,对人族各域天宗心气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
姜默舒闭上了眼睛,过了几息方才睁开,轻轻摇摇头,眼光顺着永福和尚,看向了其它金丹,
“没用的,迦云真已然盯死了我,我在哪里,煞军主力和妖圣的目标就在哪里。
你们将蕴气和凝真修士编组,两位金丹带一队修士,冲出白玉京向万妖丛林退去,迦云真会分出一部分妖军追袭,不过妖圣必然要用来围杀我,所以活下来的机会应当不小。
等你们走了,我会试着从幽冥破围,这样也会有逃脱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各家金丹都明白,幽冥下面绝对是有妖圣,而且以对面妖师的细密安排,怎么会有如此破绽。
各位金丹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终是有人叹息一声,拉过了一位相熟的金丹,向前踏了一步,微微躬身,“祝刑天之主道运昌隆,战无不胜。”
旋即退向一边,在白玉京的地图上轻轻一点,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姜默舒点点头,赞许地说道,“好,所有金丹选好区域后,我会主动破开碧光罩,生死有命,各自安好,若是能活,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等会记住,不要各凭手段乱跑,我二人也不会弃你们而去,刑天之主已是为大家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妖军,追袭来的妖王和大妖不会太多。”
有金丹不放心,再次扬声叮嘱着蕴气和凝真,他们正立在一处城墙上,视线的尽头就是郁郁葱葱的万妖丛林。
其它蕴气和凝真修士屏着呼吸,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
咔嚓!
碧光罩已是如同琉璃一般破碎了。
伴随着妖云上惊天动地的欢呼,金丹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走!”
数百遁光同时腾空而起,汇聚成一条洪流,向着远方的丛林遁去。
这样的洪流很多,从不同的方位,不同的方向急速远离着月喜河,前面是生的希望,后面是刑天之主送别他们的目光。
“迦云真,你杀不了我!这天底下只有玉诡才配杀我,我今日死在幽冥中,也算是了结双英的因果。”
宛若雷霆的声音从白玉京响起,冲向妖云,白玉京的所有建筑,轰然倒塌。
最中心处,有个巨大的黑洞,鬼气缭绕,让人不寒而栗。
终是将他迫入幽冥,陷入死地了!妖皇和妖师同时舒了口气。
一日之间,玉京陷落!
第四百八十章 彼此为饵
“青冥有路你不走,幽冥无门你闯进来,幸会了,刑天之主。”
姜默舒带着尚春如落入幽冥的瞬间,四位妖圣已然先后杀来,仿佛生死仇敌,没有废话,也没有喊降,只有出手无情。
冥雾被撞碎,破空之声鼓荡不休,妖躯战体缠裹天地道韵,兜头向着姜默舒扑击而来,似在幽冥中搅荡起了跌宕的风云。
“水嘹火唳,并付天地,水火镇!”
姜默舒将尚春如挡在身后,心御共工,手持南明,激荡出天地中最纯粹的水火之性,波涛和火浪纠缠交织,似在幽冥中铺开了一处明明煌煌的云台,壮丽绝伦。
儒雅道子吐出一口精血,融入到了水火大潮中,瞬息之间,水火大潮已然汇聚成一座巍峨的山岳,耀目生辉,沉沉立在幽冥中。
轰!
火星四溅,水波乱洒,恐怖的冲击在幽冥中骤然扩散开来,数里内的冥雾都被吹散一空,好在终是挡下四位妖圣的突袭。
啸铁妖圣的眼中有精光闪过,没想到一切果然如云真所料,居然真的将刑天之主迫入了这个死地。
“血荐轩辕,胆敬蚩尤,威灵怒怼天地,严杀忿落幽冥,神魔剑域起!”
姜默舒冷冷出声,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如玉骨刀已然持在手中,狰狞的蚩尤虚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后,三色剑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我来此世,执怒持嗔,身随杀伐,血洗天地,以求净无秽瑕,当证光明广大,
南明有灵,来此共证明王之性。”
儒雅道子将左手的灵剑向上一抛,好似匹练惊虹,刹那间已是龙吟浩荡,梵音阵阵,朱红赤火如网如织,似有焚天煮海之威,让人不敢直视。
一道赤线漫空蜿蜒游走,红光灼烁宛如赤蛟,灵动异常。
“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则日月辰星坠;地陷,故百川江海归。
水神共工,呼潮!”
神魔之主沉沉出声,喝动了神魔真言,幽冥中已然生出浩瀚的浊水怒潮,澎湃汹涌。
幽冥不见水浩荡,此来杀伐且放浪,一鸿寒浊神魔唤,且与大圣说钓缠。
“挡我者死!”道子宛若疯魔,怒喝出声,周身神通没有半分保留,尽数使了出来,向着其中一位妖圣反扑过去,同归于尽之意已是显露无疑。
向死而生来此幽冥赴约,别了日月,欲行杀业,不是你绝,就是我灭!
没有退路,只有伱死我活的挣扎,生命和灵慧在面临绝境之时,有时会沉寂待死,但有时也会爆发出最本源的力量,将懦弱、卑怯尽数化为求生向前的勇气。
天魔以之为食,人族以之自醒。
落冥妖圣脸色已是难看到极致,四个妖圣,这刑天之主偏偏选了自家来拼命,实在有些冤枉,也有些寒心,明明西极妖圣就在边上,居然放过了。
不过此时不能犹豫,更不能畏怯,妖师说过,这刑天之主行`事果决,极有可能上来就拼命,以便找到逃走的机会。
落冥妖圣只来得及微微一叹,刹那间运起了自家最强的血脉神通,迎头击上。
轰!
妖圣宛若被一颗坠星狠狠砸中,已然倒飞出去,沛然的声浪在幽冥中扩散开来,巨大的兽口中猛然喷出一阵血雾,妖瞳中也出现了些许恍惚。
一抹赤线如龙如蛟,蜿蜒而至,轻轻柔柔中却是暗含杀机。
巨大的猫爪倏地出现在落冥妖圣身前,疾如闪电,幻化出重重爪影挥下,正好挡住了离火剑。
叮叮叮叮!
高速撞击的声音骤然出现在猫爪和佛剑交锋之处,令人觉得胸闷气短,就如燎原的汹汹野火,看似凌`乱无常,却有着漠然无情的冰冷杀意。
十息之后,宛若蛟龙的赤线倏地飞回道子身后,似乎除了留下几道残影,貌似并没有给妖圣带来什么特别的伤害。
不过落冥妖圣看向啸铁妖圣,目光中的感激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的。
“好生凶厉,这神魔剑道已是到了甚深之境,宛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啸铁妖圣脸上笑了笑,颇有些欣赏地看向姜默舒,眼前这道子果然斗法疯魔,面对四个妖圣竟然剑出无悔,那剑中争锋相对的味道,仿佛天地中一曲高昂的战歌,燎原焚天之势令他都为之侧目。
这刑天之主竟然丝毫无惧?
“啸铁,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落冥妖圣正色开口,语气中不禁有些唏嘘,甚至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赤发蛇身的后天神魔和那赤红火线一样的灵剑,刚刚他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动用护命神通了。
以正合,以奇胜,神魔浩荡如日月,剑气却如一阙诗词无声妙绝,尽得缘起缘灭的意韵,单就这一手,若是单个妖圣初次对上,少不得要手忙脚乱,更是容易被这道子一鼓而下,被硬生生打出破绽。
神魔无谎,剑不骗人,好一个杀才,这神魔剑道当真是给他走通了。
“无妨,眼下是分生死,不是斗法比试,想来默舒不会怪我出手。
而且云真也说了,要当心无头刑天忽然杀出,眼下那神魔失了踪迹,说不得就是被刑天之主重新镇压了,不知默舒可是有这个打算?”
啸铁妖圣侧过脸来看向道子,树干粗细的胡须不住地抖动着,似在笑,不过巨大的妖瞳中却是没有丝毫笑意。
“迦云真是不是小心过头了,草木皆兵就不怕起了心魔?”儒雅道子踏在神魔肩头,语带讥讽。
哪知话一出口,对面四个妖圣都是齐齐摇头。
妖圣战躯强横无匹,落冥妖圣此时已完全恢复过来,沉声开口,“刑天之主太谦虚了,云真说得有道理,对上你,任何一点大意都不能有。
这方鬼界我等已是排查了数轮,更以妖气勾连出阵势,就是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围攻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不过就像啸铁说得那样,眼下是分生死,顾不得面皮了。”
话音刚落,四位妖圣又欺身而上,带着秉冽杀机,向着神魔道子绞杀过来,虽然几位妖圣分属不同的妖廷,但也算得上同心协力,明显演练过彼此配合杀伐的手段。
一妖冲杀,一妖配合,两妖压阵,如此轮番上前烈烈杀伐,无论谁对上,怕都是忌惮难安,因为这意味着已是落入了必杀的阵势中。
一方好整以暇,各种血脉神通层出不穷,一方却是不住爆发,斗法手段渐渐被对面熟悉。
可是……
姜默舒不仅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冷冷笑笑,昂然立在神魔肩头,以骨刀划破掌心,以血为凭发动沧浪大神通,幽冥中的浊水愈发浩荡。
“我是天命神魔之主,若是想炼死我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是多费力气,多耗时间而已。
我宗后天神魔和各家天宗元神,包括虚天要塞都在想办法支援过来,也不知道是你们时间不够,还是我时间不够。不过光凭你们四位,要想破得开共工神通,大概我可以拼得死一个或两个,谁先来?”
姜默舒淡然看着四位妖圣,反正长生的滋味他没尝过,若说没有遗憾倒也不至于,但也只是遗憾而已。
享受过长生久视的妖圣,饮过春秋滋味,品过岁月琼浆,斗法经验更多,但斗心呢?
“原来,刑天之主想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斗心,不得不说,你看得很准。”
落冥妖圣轻轻一笑,赞许地点点头,“和云真一样准。”
另一个妖圣慨然开口,“妖师既然安排我等来幽冥,就提前说了你的杀伐路数,对上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惧生死与你对攻,这样才有取胜的可能,若是存了求生之念,对上你的明王杀性便是落入了陷阱。
所以,我们四个都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牵挂,若说有的话,那就是这天地中的妖族。
刑天之主,我们不重要,但没有你,对妖族来说,很重要!”
姜默舒顿时有些无语,自家是不是给迦云真压力太大了,大到妖师什么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来找自己的麻烦。
妖圣死士?!这也能被他找得到,他是给其它妖廷画了多大的饼?!
儒雅道子静静地盯着四位妖圣,微微颔首,“看来,他今日是非杀我不可,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从四位手中逃出生天,若今日不死,我自会寻回因果。”
啸铁妖圣顿了顿,脸上多出一些赧意,“还有一事,也有些胜之不武,默舒须要知道。”
还有?!儒雅道子差点一个踉跄,脸色顿时有些奇怪。
远处的妖气轰然散开,顿时幽冥怨死之意冲天而起,能让四个妖圣联手以妖气封锁,自己感知到的道韵又是如此熟悉,被困在其中的难道是……
姜默舒不由得轻轻叹口气,“妖圣的体面呢?诚然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丢下阎罗天子,不过我也怕死,便是狠心跑了想来也不奇怪。
不过迦云真就不怕惹得沈师姐愤然出手?”
啸铁妖圣摇了摇唯一的尾巴,沉吟了几息方才沉声说道,“刑天之主勿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今日杀局,云真将所有能算计的都算计了,这是他的争胜之道。
至于佛母那边,只能等杀了你,再想办法来了结,相信云真会有办法的。”
下个瞬间,剑鸣炸裂,水火交炽,在幽冥中再度掀起了烈烈杀伐,儒雅道子踏着共工神魔,生波起浪,在四个妖圣的围攻下纵横来去,仿佛绝世凶兽出世,慑人至极。
“我说了,仅凭你们四个,杀不了我!”道子昂着头,傲然开口。
水火不测兮运阴阳,包藏杀心兮待师皇,幽冥设宴兮身为饵,白骨为证兮人道昌。
……
随着白玉京陷落,迦云真手中的牌多出不少,四位妖圣,数十煞形妖王顿时成了活棋。
妖师静静立在白玉京上空,看着脚下鬼气森森的洞口,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众多妖圣没有催促,不过上方的妖云却是波动越来越大。
“云真,上面三个元神发了疯,要与我等换命。”焚南妖圣的声音从妖云中传出,略略显得有些狼狈。
“琨蛟妖圣,你带一半的煞形妖王去云界支援,还是那句话,不要暴露在妖云之外,三个元神想拼命都找不到对象,要救刑天之主,不是舍命就可以的。”
迦云真淡淡开口,妖圣已是领命而去。
“剩下的妖王,带领所属妖军,去追袭白玉京逃出的修士,五千里为界,不得再向前,这五千里是下一阶段的战场,打扫干净点,才好迎接西极的其它元神和神魔。”
众多妖王拱手为礼,霎时间已是各率妖军从白玉京横扫出去。
看着妖师依然沉吟不语,妖皇不由得有些担心,“云真,可是有什么问题?”
“化鸿,我忽然有些怕。”迦云真轻轻呼出一口气,用力地在脸上揉了揉,指着下面的幽冥通道,那里森森鬼气直冒,就宛若一只待人而噬的凶厉鬼兽。
“你怕杀不了默舒?”翼化鸿眼中闪过精光,“刚刚啸铁发出灵讯,默舒确实是被困在下面了,白玉京万里之内没有其它元神,虚天要塞被牢牢挡在云界之上,甚至默舒还要分心看顾着阎罗天子。”
风虎按住妖师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开口,“云真,你做得真的很好了,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从没有人能将刑天之主陷落到如此必死的境地。”
“但他还没死,只要没死,终是有变数。”迦云真脸色雪白。
“他会死的,有四位悍不畏死的妖圣在下面围杀他,时间早晚而已。”风虎笑了笑,额间王符轻快地闪动着,予人以安心的感觉。
还是时间!迦云真微微一叹,眼下西极的元神战力怕都是在朝白玉京杀奔而来,能不能在人族支援抵达前将刑天之主除掉,就是关键所在。
便是围点打援也意义不大,此战目的就是刑天之主,白玉京或是其它元神都无关紧要。
若能将幽冥之下的那人杀掉,便是煞军尽数陪进去也值得了,只要将刑天之主灭杀此处,从此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迦云真抬起头,眉峰一凝,“化鸿,不能等,时间越久,变数越大。
啸铁他们四个即便围杀默舒,也没法速战速决!”
“好,那我去下面帮忙,你在此等我好消息。”翼化鸿点点头,转头看向三位妖圣,“三位大圣,云真的安全就拜托三位了。”
妖皇正要转身,却被猛地一把拉住,转过身正对上妖师灼灼的眉眼,“你不能去,你斗心无双,但终究还是大天妖,能发挥出妖圣战力,但毕竟坚持不了多久,而且眼下的默舒却是最危险的,我怕他找你换命。”
“但你不是说怕夜长梦多么?”妖皇很是不解。
“对,所以我也去幽冥,以我为饵,他必会来杀我,这是他唯一翻本的机会。
有啸铁他们,加上四位妖圣之力,加上你的风虎战体,他就是想换命都不行。”妖师轻轻呼出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决断。
迦云真笑了笑,在风虎的肩头轻轻捶了下,“化鸿,到了幽冥,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哦。”
风虎盯着妖师,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重重在胸口一捶。
浮生只喜云遮酒到,风吹天地潮,虎啸!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人皇召请
姜默舒已是半身染血,四位妖圣的血脉神通各有玄妙,虽说被浊浪和离火刷去大半,总有丝丝缕缕的反震直袭道体,消解不得。
波涛和真火不停被撕扯、吞噬,补充逐渐跟不上消耗,已然不时会出现破口,甚至有两次,妖圣冲破了水火封镇,直接冲击到神魔剑域。
“默舒,已是有四个妖圣,要不……”道子身后,尚春如嗫嚅着开口,眼中有着心痛和不忍。
“不许,只要神魔剑域未破,我便护得住你,要想取信对面,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姜默舒头也没回,少有地强势开口。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将自家这个刑天之主一举炼死在幽冥,姜默舒不认为以迦云真的性子,会不舍得冒一点点风险。对面千方百计布下这等杀局,不太可能眼睁睁看着功亏一篑。
毕竟,只要取了自己的性命,化真妖廷便是血赚,甚至能以此为契机,打开妖族和天魔夹击人族的局面。
真火和真水已是越来越稀薄!
妖圣仗着互相掩护,乌泱泱地杀奔而来,呼啸着从四面八方逼近,撕开水火的屏障,向着后天神魔打出各种血脉神通。
姜默舒紧紧`咬着牙齿,嘴角噙着冷笑,竭力压榨着后天神魔的每一丝潜力,也恣意挥洒着自家的精血和阳寿。
“各位妖圣,若想杀我,怕是还要加把劲才是,也许你们猜得对,也许无头刑天才是我最后的底牌呢。”
姜默舒扬了扬手中的骨刀,已然运使起自家最紧要的手段,蓄力待发,神魔一斩。
四位妖圣见到儒雅道子如此,不由得一窒,不过瞬息之后,已是咬牙切齿再度继续冲杀。
无头刑天在也罢,不在也罢,都不重要了,便是神魔现身,最近的那位妖圣自会舍命挡下,剩下的妖圣正好趁机击杀刑天之主。
啸铁妖圣肃然开口,“默舒,人族有你,我等寝食难安,不过神通不敌劫数,今日必然要伱应劫在此。”
“是么,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姜默舒淡然一笑,向尚春如递了个忍耐的眼神。
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
麒麟之性在天塌不惊,在众生平等。
所以关二山没有丝毫不耐烦,将金玉麒麟的故事娓娓道来,为了取信阎罗天子,还加了很多虚假的传闻,以及孩童的想象。
君罗玲听得既紧张又兴奋,“那金玉麒麟最后打败了那莲花天子嘛?”
莲醍!天魔中的莲醍一脉,覆灭天地数轮,不是什么莲花天子!小魔皇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至于女`童提出的问题,莲醍是否被打败,关二山多少有些纠结,天子被磨灭在此方天地中,按理绝对算败了。
不过莲醍一脉在母亲的带领下,破开了天地对天魔的枷锁,让天子可以自由下界,打开了新的天地局面,成就堪比一代人皇,莲醍一脉反而是被发扬光大了。
“这个,算是打败了,不过麒麟也受了重伤,还好有个好心的仙尊手疾眼快,将他用法宝裹住了。”
“然后呢?”
“然后麒麟就昏迷了,隔了好久才醒过来……”
听到这里,君罗玲才压住了心口砰砰直蹦的小鹿,脸上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二山,你知道得好多哦。”
关二山正要答她,忽然眉眼一凝,迅速比了个“嘘”的动作,君罗玲一怔,赶紧跑到他的身后,还特地用手在小`嘴巴上虚拉了一下,示意封住了。
过了几息,阎罗天子也似生出了感应,抬眼向上看去。
轰!
围困消磨魂潮的妖气阵势倏地消散一空,露出了外间的景象,不过此时的幽冥,却似换了天地一般。
沉沉死寂被驱散一空,漫天水火辉映,显得亮眼无比,妖圣化出数百丈的战体,张牙舞爪,扑杀不休,怒吼喊杀回荡在幽冥之间。
如此场景,魂潮中的三人当即感觉到了不对劲。
阎罗天子的脸色顿时极其难看,混账,居然拿我当人质胁迫默舒?!
看着在幽冥中后天神魔和妖圣的烈烈杀伐,阎罗天子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只是用来捆缚刑天之主的锁链。
堂堂阎罗天子居然被如此轻视,实在是奇耻大辱。
阎罗天子猛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关二山,好在眼下天命之主已被寻到,待命主大上几岁,必打杀一位妖圣以偿今日的因果。
关二山看着上面的杀伐场面,不由得暗自点头,大伯就是大伯,明明可以跑,居然半分不退。
不过他微微眯起的小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儒雅道子身后,暗皇尚春如?她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是想到什么,关二山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会吧?!看着浑身是血的姜默舒,关二山不由得有些簌簌发抖。
“上面那些妖怪是要吃掉我们么?”君罗玲有些害怕,小嘴巴嗫嚅两下,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面对小女孩的疑惑,阎罗天子和关二山同时叹了口气,忐忑不安骤然出现在后天神魔和天命之主的脸上。
阎罗天子脸色铁青,如坐针毡,这是一个陷阱,怕是专门用来伏杀命昙宗刑天之主的。
小魔皇咬了咬嘴唇,如芒在背,这是一个陷阱,妖师迦云真,你不要犯蠢!
没有让三人等待太久,幽冥通道忽然毫无警兆地再度激荡起来,冥雾翻滚吞吐,仿佛孕育着巨大的危险。
沉沉冥雾被驱散,显出四位妖圣,而在妖圣身后,则是战意凛凛的风虎。
妖皇身后的妖师一脸郑重,死死盯着正在搏命的刑天之主。
完了!阎罗天子的眼中已然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八位妖圣围攻,自家弟子就是想拉上一位妖圣同归于尽,都没有机会。
关二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妖师,不由得撇了撇小`嘴巴,利令智昏!
“默舒,你不死的话,我难以心安,特地来送你一程,若有下辈子,我们做个朋友……”妖师的声音平静如水,却有着绝不动摇的意志。
“足感盛情,恰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彼此都有着不能退后的理由,加上天意捉弄,自然该有个了结。
大好头颅给谁不是给,给你也无不可,不过你要押上性命来取才行。”儒雅道子扬了扬淡定眉眼,脸上终是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我不是来了么?”妖师好整以暇向四位妖圣挥了挥手。
“那就不要走了,此地风水不错。”
道子话音刚落,宛若琉璃破碎的声音猛然在幽冥中`出现。
关二山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古怪,仿佛心头千钧大石落了地,又仿佛万般不甘心,跑不出去了,妖师跑不了,自己也失去了趁乱脱离命昙宗的机会。
幽冥通道碎了?!阎罗天子已然目瞪口呆,如此变故让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人的命运就如昙花一样,灿烂于十丈软红,又悲切着白骨重重,大笑了今古,多半也入了樊笼。
此来天地,驾我以长风,正要英雄杀英雄。
儒雅道子浑身是血,踏在神魔肩头,玉白骨刀持在他手中,依旧锋利,烈烈杀伐中多少坚持,恍惚间故人已至,只道是有情众生尽痴。
“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这很公平吧。”姜默舒的眸子中沉静一片,仿佛见了人间雪落,来应他年一诺,以血洗这天地清浊。
“公平!即便断了彼此退路,这死局中还是我占了些便宜,毕竟,我有八位妖圣在此,默舒可要唤出无头刑天?”
迦云真点点头,长久的纠缠,蔓延的因果,今日终是要有个了结了。
若说这天地中最大的幸运,就是始终有个兄弟相信自己,不离不弃。
若说这天地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与对面这人一见如故,却又走到了敌对的两端,茶苦醒神一时,醉生梦死一世,相视欲言竟无词,皆叹对面自缚至此。
姜默舒淡然笑笑,将手一摊,“你实在是太小心了,刑天是真的没在此处,这神魔跑得没了影,我也愁。”
“那默舒的底牌是什么?天地间,唯有力量和意志是最真实的,你想杀我的话,八位妖圣是你绕不过的,化鸿也是你绕不过的。
命昙神魔不在,天宗元神不在,默舒,你有意志,但你的力量在哪里?
下面的阎罗天子,还是那两个凡人稚童,又或是你身后的尚家王女?”
妖师深吸一口气,昂首发问。
八位妖圣已然缓缓向着儒雅道子围了上去,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到了,长久的厮杀,诸般的算计,终是如愿以偿,马上就能除掉妖族在这方天地中最危险的敌人。
姜默舒笑着摇摇头,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身后的灵慧佳人,“春如,有人叫你。”
儒雅道子旋即对着妖师客气地介绍道,“春如这人,云真是见过的,
我重新介绍一下,她不仅是我弟子,另外还有一个身份,也是我人族的暗皇。”
暗皇?!迦云真顿时暗道不妙,眸子中生出危险的光。
轰!
不远处的无忧鬼宫升腾起人道光辉,“噌”地一声暴涨,刹那间明明煌煌,在幽冥中映得一片灿烂。
白衣胜雪的少女,缓缓抬起了虚幻的手臂,若霞若雾,剔透飘渺,玉手的上方正有一枚小印,一道卷轴。
少女身后的虚影中,似有无数山岳河川,芸芸众生正在其中劳作、征战、生息、传承。
“我以人皇位格下令,此方幽冥内外隔绝,不得出入。”少女慨然出声,霜目如映月。
神威印应声而起,在虚空中轻轻向下一摁,幽冥中顿时出现剧烈的震动,好似地龙翻身,无穷的死寂之性尽数被搅动,缓缓流动起来。
“我以人皇位格召请,有请诸位先贤来此斩妖。”尚春如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没有丝毫血色。
纯明旨放出灼灼金光,八道身影缓步从其中步出,五色霞光氤氲弥漫,丝丝缕缕宛若至美幻梦。
“小子,又是你?不错,有第二尊神魔了,看来路快要走通了。”其中一个身影赫然出声,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惊异和欣喜。
“见过冷魄真人。”姜默舒拱了拱手,对于自家祖师却是不好失礼。
“不想我命昙宗后辈如此犀利,好,应下召请居然能见得这等好事,倒不枉跑这一趟。”另一个身影哈哈一笑,畅意至极。
姜默舒笑了笑,命昙宗果然有四位祖师回应了召请,分别是秘魔,太阴、白骨、黄泉,和他预料得一般无二,凡是天命之主已出世的后天神魔,对应的祖师都没有回应`召请。
可惜,所有天命之主同时御使后天神魔的大场面看不到了,儒雅道子的心头略略有些遗憾。
另外四位人道先贤,姜默舒不认识,不过能被召请而来,大抵不会太弱。
轰!
白骨显出狰狞,黄泉荡起浊浪,秘魔腾起雾气,太阴散出寒芒,已然各自对上了一位妖圣。其它四位人道先贤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也抵住了各自的对手。
幽冥中裂开鸿沟巨壑,宛若龙蛇一般四下乱窜蜿蜒,就如恐怖的天灾降临此间。
“迦云真,便是天魔最鼎盛的时候,都不敢去雍都随意招惹人皇。
春如把人皇秘境立在这方幽冥,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姜默舒冷哼一声,似乎连幽冥都寒肃了几分,道子提着骨刀,眸子中猛然爆发出森然杀意。
脚下的共工神魔再次扬起了波涛,南明剑化为一条火线,漫空游走。
“默舒,你的对手是我。”翼化鸿踏前一步,双手向下一挥,烈烈风丝已是凝聚为狰狞的铠甲,竟是先一步向着后天神魔冲了过来。
无数神通光华好似灵蛇飞舞,飞纵如电,天地道韵在幽冥中激烈碰撞,洞穿虚空,稍微沾上一点都是灰飞烟灭。
原本死寂沉沉的所在,仿佛变为了修罗地界,厮杀互伐诗一阙,无日无月照碧血,皎皎神通补圆缺,杀得一个入灭。
妖师脸色已然变得铁青,而在魂潮中,君罗玲看着头顶宛若灭世一般的场景,小`脸已是变得煞白,“二山,我怕!”
“想想麒麟,你就不会怕了。”居然真的又是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关二山也是神色大变,随口敷衍着女`童。
君罗玲轻轻“哦”了一声,将刚刚听到故事中的语句,大声地喊了起来,似在给自己鼓气,也在给自己壮胆,
“麒麟上云山,麒麟去虚天,
麒麟吐雷火,麒麟傲世间,
不怕天子耍威严,不惧妖圣来倾翻,”
宁肯身染血,要立天地间。
雷有温柔,火有明秀,
血色将那天地酬,
不惜春秋……”
稚`嫩童声相伴,天崩地裂此间!
第四百八十二章 身死还生
轰!
神通光华漫天而起,覆地遍洒,好似晕染留白整个幽冥,元神来自春秋中,妖圣来自八荒里,齐齐来聚,浮生一趟不惜命。
原来幽冥中的沉沉死寂,尽数化为了各色光华道韵,交相辉映,气象万千,交错交织。
吼!
各廷妖圣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和咆哮,显得愤怒和暴躁,伴着“轰隆”、“轰隆”的撞击声,竭力压榨着血脉中的每一丝潜力,为幽冥添上了抹烈烈血色。
扑向雷火,要破这烈烈灼灼……
撞向蚀雾,似赏那流云过客……
吼向剑气,若对上银河澄澈……
烈烈对奕,一炬生死,此方天地如沸池,长生久视也要悬命把刃拭。
迦云真轻轻叹了一口气,惨然笑笑,这方天地中神通显世,御心果然不是正道,实在是可怜可恨可哀,不想诸般算计,事到临头,居然被对面强力而破。
上有力,中有智,下有勇,末有狠,默舒和化鸿的道,才是天地中的真道,自家虽然知道,也时常自省,不过终是败在了这点上。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妄言生死输赢?妖师以绝强的心智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恐惧,冷静地看向前方的斗法,努力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胜机。
不就是八位人族的元神战力么,劫宗的仙藤元神也曾差点陷落,龙家元神也被击杀在南域。
妖圣深挖血脉神通,战体坚刚,斗法之中便是受伤,往往却是更加凶狠。
而人族元神强在神通更博,法宝更强,对面召请出的元神战力,必然是没有法宝的,也不是不能打。
而且,迦云真默默看着另一边的人皇,却见她面色煞白,身躯也在微微颤抖着。以妖师的判断,这尚春如是秘密即位,未得人族各域天宗的气运加持,加之刚获人皇之位,能支撑多久还说不准。
道道神通光华宛若流星纷坠,长虹泻地,不停从妖师和人皇身侧呼啸而过,仿佛龙蛇蜿蜒,昂扬飞跃,将虚空都震起道道涟漪。
迦云真点点头,与妖圣不同,人族元神很多神通都要借助天地之力,幽冥中至少借不得日月星三光,阴阳五行中除开阴性,其它都要削弱不少。
而妖圣的神通多来自妖体和血脉,倒是削弱不多,这又多出一点胜机。
现在最关键的,是首先决出胜负的一对,若是妖圣取得胜利,后面再以二打一,以三打一,胜负之势就基本奠定了,这里也是一分胜机。
妖师看向众多妖圣,眼中多出期盼的神色,他唯一不敢看的方向,是妖皇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若是看了,必然心乱。
……
“广寒。”冷魄真人淡然开口,声音冰冷,不过声音虽然传出,神通却没有见到半点影子。
正在俯冲的妖圣霎时间提高了警惕,不过依旧凶戾地继续冲击而来,冲天撼地的气势煞是震撼。
强悍的妖躯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可以不顾一切的肆意冲杀。
“浊染。”黄泉沉浊神魔之主在不远处回应了一句,语气中无风无波。
话音刚落,已是被对阵妖圣扑到近处,血脉神通发动,妖气宛若攻山重锤,猛地砸在黄泉浊水之中。
“轰隆隆!
倏忽间宛若天星落砸,将黄泉砸出好大的凹陷,无数饿鬼猛然睁开双眼,亮起猩猩红光,挺着鼓`胀的腹部,颤颤巍巍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臂,向妖气不停撕扯,又迅速往口中塞去。
啃食之声宛如焦雷密密炸裂,不停从浊水中传出。
沉默了几息,远远地,又有一个声音传来,“白骨牢。”
元辰白骨神魔之主,白骨峰首位峰主慨然出声,他看着手持骨刀的儒雅道子,忽然哈哈一笑,笑得腰都弯了,笑得在大`腿处猛拍。
他身下的元辰白骨神魔已是生出三头六臂,骨节震动咔嚓作响,正和啸铁妖圣悍然对攻,白骨剑,白骨枪,白骨锤……诸般骨兵如同瓢泼大雨一般,与巨大的猫爪撞在一处,爆发出漫天巨响。
数种血脉神通落在白骨上,尽数滑开,不能沾染分毫。
蚀雾如蛟龙,如巨蟒,如灵蛇,化为九道纠缠凝结的腾雾,从秘魔蚀灵之主身后探出,攻防一体,对上落冥妖圣的战躯,丝毫不落下风。
宛若山岳一般的妖圣战体撞来,蚀雾或抽或缠,或绕或裹,更是将落冥妖圣厚实的岩甲腐蚀得滋滋作响。
“蚀灵秘咬。”一击将落冥妖圣挡开,神魔之主顿了一息,缓缓开口。
山一程,水一程,天地中错过了,不想还有再见之日,既然同到阵前,都是命昙的神魔之主,彼此自然知道如何配合。
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同时召请这么多春秋中的人道英杰,纯明旨被炼出以来,总共也没有几次。
新晋人皇没这个实力,哪怕人皇实力稳固后,轻易也不敢动用,若是人道英杰拒绝接旨,人皇便永远失去召请这位英杰的可能了。
尚春如份属命昙宗弟子,各位神魔祖师自是要卖个面子,而其它四位人道先贤也没有拒绝,实在是尚春如炼心有成,为人道所承认。
不过此时,其它四位人族先贤都是无奈地对视一眼,猛然刷起护体神通,甚至连妖圣的扑击都只是草草应付,堪堪挡下就可。
“老子下次再受召请,一定要看看有没有后天神魔这些莽子,混账!”
“广寒闻名天下,可惜之前我成道之时,冷魄真人已逝,不想今日却有缘一见……”
“人皇怎么是命昙宗弟子,怪不得那人脾气怪成那样,都会接受召请,太护犊子了。”
“唉,比不得,比不得,后辈弟子如此争气,我要是白骨峰之主,怕是笑得比他还夸张……”
危险的灵机同时出现在所有人心头,只觉沉沉如山,压抑无比,甚至就连阎罗天子和两小只也不例外。
君罗玲浑身轻轻一抖,嗫嚅着开口,“二山,我忽然有点冷。”
“阎罗天子!”关二山急急转过头去,情急之下对着半躺的神魔猛地一踹。
他终是明白了,天上那帮神魔之主是何等亡命了,用起神通来是没有半点顾忌的,哪怕是眼下阎罗天子重伤在身,根本没有放在四位神魔之主的眼中,这是以前结了仇?
“这帮混账,二山,等你我映了心,迟早找回今日的场子。”
阎罗天子咬了咬牙,强撑着受伤的神魔之躯,再度呼唤起幽冥魂潮。
好在此时幽冥中的死寂之性已然被搅动,被阎罗之性勾招,顿时显化出一座宫室,森森鬼气道韵凭空凝聚,将这方小天地牢牢护住。
姜默舒苦笑一声,骨刀倏地停在翼化鸿王符之前,而对面的利爪也是停在道子心口外。
几乎是同时,两人猛地退后,儒雅道子扑向了尚春如,而妖皇则扑向了妖师。
“神魔剑域起。”没有丝毫犹豫,姜默舒发动了自家最根本的神通,三色剑光交织如网,细细密密,奇幻异彩,绚丽无俦,将人皇牢牢护在其中。
吼!
妖皇额间王符骤闪,万千风丝应`召而至,化为巨茧将迦云真遮裹得风雨不透。
“默舒,你命昙宗各位祖师,脾气都不太好啊。”翼化鸿叹了口气,昂首看着其它的斗法之地。
八位妖圣也发现了不对,攻势愈发凌厉和急躁,妖气爆发,惊天动地。“我之前也只见过一位……”儒雅道子将手一摊,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无奈。
不过想想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几位祖师炼成神魔之际,正是人族与妖魔二族争锋最烈的时候,本就是速成的元神战力,加上后天神魔之主又绝了元神前路,出手较之元神,反倒是少了一丝顾虑,多了一丝决绝。
与妖圣、天子换命,这就是后天神魔最开始,也是最正统的用法。
骤然间,幽冥中猛地一顿,仿佛有吞天噬地的恐怖巨兽路过。
下一个瞬间,四道令人心神悸动的道韵猛然在天地中扩散开来,宛若修罗目放红莲,好似天人语生幻梦,不似人间景象。
广寒如同柔柔的霞帔,轻轻覆盖在天地中,似诉那山河无恙,齐齐来赏琳琅,悲欢自有月来凉。
阳图妖廷的妖圣当场就抵挡不住,妖躯被这广寒道韵克制,不得不爆发出妖气用以抵挡,不过还是很艰难,这天地中的冷意似乎是从心底生出,渐渐蔓延到骨骼、精血、眉眼……仿佛就连念头和妖气的运转都逐渐变得迟钝了。
浊染神通则是让啸铁妖圣浑身发毛,整个幽冥就如尽数化为黄泉水域,丝丝缕缕往妖躯战体中沁入,金瓯固不得,雄关守不住,浩瀚无匹的妖气似被污染了一般,逐渐融入到浊浊黄泉中,化了头头饿鬼。
虚空中凭空生出无数坚固的白骨手臂,牢牢抓`住所有接触到的物事,拼命撕扯起来,比如沉凝的妖气,妖圣的战躯,妖皇的风丝,元神的护体神通,阎罗天子的魂潮宫殿……
“啊!”有妖圣已是奋力挣扎起来,无形锋利的牙齿,似有无穷无尽,绕开了妖气屏障,正在直接撕咬妖圣的战躯,密如冰雹。
……
四道后天神魔的大神通横扫幽冥,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宛若汹涌的波涛,瞬间化为了倾天的海啸,席卷过大地上的一切。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如日月煌煌。
“厉害!”姜默舒不由得点点头,不愧是和妖魔二族对阵过的神魔之主,一眼就看出胜机所在,并且毫不顾忌地发动了神通。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陨落,不过眼下都是人皇召请出的人道虚影,陨落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尊后天神魔已然尽数消失无踪,当是回归到眼下的神魔之主那里了。
姜默舒肃容而立,对着四位神魔之主拱手一礼。
“小子,下次见你,希望伱把后天神魔一道的路走通了。”冷魄真人侧过头笑笑,旋即化为光点消散在虚空中。
黄泉和秘魔之主没有多话,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便消逝一空。
“白骨出身的小子,那骨刀不错,白骨之道被你生生破开前路,当真厉害!
记得别让白骨峰的人吃亏啊。”
初代白骨峰之主哈哈一笑,冲姜默舒喊了一句。
“我当上白骨峰峰主,本是计划之中,奈何后来炼成一尊神魔才给错开了,峰主放心,白骨峰吃不了亏。”
姜默舒将手中骨刀在身前一划,笑着开口,目送元辰白骨之主潇洒离去。
过了几息,儒雅道子转过身来,依旧是笑着开口,不过眸子中的森然冷意却是如皑皑冰川,
“各位妖圣是自己体面,还是由我人族先贤出手。”
剩下四位召请的人族英杰果然不凡,虽然没有被神通针对,不过也相当于硬接了四计神魔秘传神通,眼下还能保持战力,当真是让姜默舒刮目相看。
八位妖圣就比较惨了,本身并不是妖廷里最强悍的妖圣,对上的又是人皇自无尽春秋岁月中召请的人族英杰,再被四位神魔之主全力爆发秘传神通针对,好几个妖圣已是重伤在身。
便是以妖圣战躯的强悍,被神魔道韵纠缠在伤口处,依然难以当场恢复。
“各位大圣,马上发动护命神通撤出去!
务必告诉各大妖廷,刑天之主已和人皇气运勾连,必须联合天魔夹击人族。”妖师的声音沉沉传来,没有丝毫犹豫。
风丝散开,迦云真的嘴角噙着一丝血迹。
“妖师,你和化真妖皇没有护命神通,怎么办?”有妖圣撑着重伤之躯挡在了迦云真身前。
“别管我们,我计划有误,自该在刑天之主手中应劫,脱出去的各位,一定把话带给各大妖廷,眼下局面和第二次渊劫不同了,必须和天魔联合,先破灭人族才是正道。”
迦云真没有理会姜默舒这边,自顾自地安排着,“化鸿,不好意思,你我兄弟当真要同生共死了。”
重伤的妖圣都是点点头,发动了护命神通,犄角掉下,鳞片脱落,尾羽飘飞……
姜默舒没有动,只是淡定地看着对面的动作。
各位妖圣的身形逐渐消失在虚空中。
“云真,化鸿,能留下二位,我已是喜出望外,至于其它妖圣,真的不打紧……”
儒雅道子笑了笑,若捧着琉璃盏,饮下了香茗,畅意开怀,“不过,有两句古话说得好,来都来了,都不容易……”
四位原本消失`身形的妖圣,再度出现在幽冥之中,看得出脸上多出了茫然无措的神色。
“我宗的命昙三界花不擅杀伐,不过长于定界,人皇的神威印于封镇一道也别有枢机,”道子提着骨刀,转身向着四位人族先贤一礼,“妖圣就麻烦各位了,我来招呼妖皇和妖师。”
四位人族先贤哈哈一笑,“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各位妖圣对视一眼,已是明白了各自的心意,五位妖圣冲向了人道先贤,两位却是毫不畏惧地向着刑天之主扑了过来。
唯有一个,却是向着迦云真和翼化鸿冲了过去。
“化鸿!”啸铁妖圣沉沉出声。
妖皇没有任何动作。
“化鸿,他们撑不了多久。”
风虎叹了口气,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云真!啸铁尾巴不够,带不了那么多人。”
轰!
沛然一击已是打在迦云真的胸前,封住了他所有的妖气。
唯一的猫尾瞬间从妖躯上脱落,在幽冥中不住摆动,好似在轻轻挥手。
幻真`相织犹如泡影梦幻,韶光破乱扯断几许羁绊,生死浮云如雾亦如电,此去沧海与远山,护你平安。
身映天地,踏空无痕,路遥归梦却成,更行更远还生。
迦云真丝毫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眼角已然睁到最大,不住颤抖着,似是爆裂开来,盈盈血色沸腾其中。
消失的瞬间,他只看到烈烈风虎和无尾小猫同时对着他挥了挥爪子,旋即眼前一黑。
妖师只记得妖皇最后无声的口型,
我信你!
第四百八十三章 难解婆娑
凶戾的杀伐终是逐渐烟消云散,幽冥中再度变得死寂沉沉。
尚春如已然累得晕倒,毕竟未竟全功,四位人道先贤不禁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向着姜默舒点点头,化为光点消散在幽冥中。
“化鸿稍等片刻,我将她送到阎罗天子那里。”
姜默舒随口说了一句,扭头便抱起尚春如向冥土中坠去,浑然没有半点在意。
风虎喘着粗气,冲着道子的背影挥了挥虎爪,看着沉沉的幽冥鬼雾,淡然笑笑,静静调息着妖躯,却没有其它动作。
阎罗天子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有些诧异,“你不怕他跑了?”
“他若是会跑,就不是翼化鸿了,八位妖圣陨落于此,他身为化真妖皇,自然会负起责任。”
姜默舒顿了一下,幽幽地继续说道,“也许,我就这么下来,心里未尝不是想让他走,没留下迦云真,一个风虎无关紧要。”
刑天之主自嘲地笑了笑,不想自己居然也有不愿面对因果的时候。
与故人厮杀相向,就如春风邀明月做过一场,好似虚妄风光惹寥寥惆怅,恍惚间,好似心上有霜,心上唱殇。
看来自己还算不得明王之才啊……
想了想,姜默舒对阎罗天子开口道,“师尊,要不你先带他们往幽魂河去,宗里神魔的支援应该快到了。”
“放虎归山可是……算了,你自己拿主意吧。”阎罗天子喟然一叹,作为极少数知情的人,他自是明白风虎和自家弟子的甚深因果。
他年一醉,因果缘化竟至牵连天地众生,甚至万鬼峰能收刑天之主为弟子,都是因此而起,这才成就了天地中双英的赫赫威名。
因果怎么了结,还是看自家弟子的抉择吧,旁人实在不便多言。
自是英雄惜英雄,自是英雄杀英雄。
伴着沉沉的叹息,阎罗天子勉强驾起魂潮,拉起人皇和两小只消失在茫茫的冥雾中。
姜默舒沉默着,猛然间,似是感应到什么,儒雅道子的嘴里不由得有些发涩。
也许此前一刻,风虎还有一丝的可能会独自离开,如今……
姜默舒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骨刀,好似在将心中的那团火注入了刀身,骨刀轻轻地颤抖着,似是感受到刀主心中的决绝。
仰天一笑无拘碍,执刀在手命悬天。
儒雅道子踏在赤发神魔的肩头,冲向沉沉冥雾。
他左手拿出一件物事,瞄了描,眼睛微微眯起,身姿却是越发端正,就如要去做一件未曾完结的事,去赴一场晚了些春秋年岁的约会。
姜默舒冲破冥雾,正好和风虎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欣喜,看到了遗憾,也看到了凛凛杀意。
“倒是要恭喜化鸿,证得了妖圣之尊。”姜默舒微笑着拱了拱手。
既然对面斗心突破,破妄念凝真性,勾动血脉晋升为妖圣,便不适合作为妖师的枷锁了,将其灭杀在幽冥中势在必行。
“若我刚才逃了,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突破妖圣,
刚刚险些也是一念之差,好在终是觉得没脸,倒是可惜了默舒的一番好意。”
翼化鸿摆了摆爪子,偌大的虎首上露出歉意的表情,风虎原本九十来丈的妖躯已然暴涨至四百来丈。
“如此也好,伱我于此了结因果,也不算我以大欺小,不讲武德。”姜默舒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弹指,浩瀚的真水浪潮顿时再度出现在幽冥中,遮天蔽地,将此方幽冥挡了个严严实实。
命昙三界花中洒出淡淡星光,汇入到波涛之中,载浮载沉,化为绝美幻丽的一景。
“默舒,既然知道我不会逃走,必然要与你在此处分个生死,又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化真妖皇不禁有些奇怪,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便开口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化鸿,你我相交一场,我给你一个体面。”
一抹了然的神色骤然出现在风虎的脸上,王符微微闪动,沉沉的声音从獠牙巨口中发出,“默舒,你倒是一直没变,不过我也不是没有胜机,你的诸般神通手段,我都已知悉。
而我晋升妖圣,获得的血脉神通你却是一无所知,若我侥幸和你拼个同归于尽,也算幸事。”
“就怕你等下舍不得和我拼个同归于尽……”儒雅道子轻轻叹了口气。
翼化鸿哈哈大笑,然而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沉默。
在四百丈的风虎对面,儒雅道子已是消失不见,唯有一个俊俏的少年道人骨玉悬额,唇红齿白。
与刚刚相同的,人依然踏在神魔肩头,玉白骨刀依然在手。
风虎只觉得口中苦得难以忍受,涩得舌根发紧,良久之后,喟然叹息,“默舒,刚刚我是真没了搏命的心思,只想着要用尽一切方法逃走,去告诉云真眼下看到的一切。”
少年道人轻轻摇头,“我当日在彻雷妖廷便说过,化鸿,你要万事谨慎,不要露出破绽给我,既然落陷到这幽冥中,既然你不愿放弃斗心逃走,那你我便将万妖从林的因果了结吧。”
“玉诡姬催玉?”
“假的,一直是我假扮的。”
“鬼母沈采颜?”
“她是万鬼旌旗的主魂,也是我的幽魂侍女。”
风虎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知道了真`相,却仿佛是在自取其辱。
那么多的坚持,那么多的猜测,就如同一场可笑至极的笑话,笑自己,笑云真,笑各大妖廷,竟然被对面玩弄于股掌。
剪不断,理还乱,自嘲此身还体面,是眸中怨,是心中忧,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默舒,你愿意给我个体面,愿意让我死个明白,谢谢!
不过我必须要全力以赴了,留你在世,对妖族,对云真,实在太过危险。”
少年道人将手中骨刀轻轻一弹,无头刑天已是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后,烈烈斧盾猛地一撞,
“那化鸿小心点,云真并没有猜错,刑天一直都在,既然是要送化鸿一程,我必须全力以赴。”
“果然,默剑是你,玉诡也是你,双英一命,双英共性,我输得不冤枉,只盼有一日,云真能看出真`相。”风虎哈哈大笑,额间的王符骤然发亮,一团白光倏地出现在“王”字之上,烈烈风丝化为了席卷幽冥的风暴,其中有着他的坚持,他的斗心,他的誓言。
不怕,不悔。
“化鸿一路走好,待我洗净这天地,我再去祭拜你和云楼。”姜默舒眸子中无风无波,无悲无喜,决然如冰雪。
神魔扑上,如明月临身照得我,如刹那绽放红莲朵,如困囿幻梦难解婆娑,如昙花一瞬难明不惑。
这一章写得我心情沉重,缓一缓,差的2000字,明天补上。
第四百八十四章 妖师求援
青冥之上,血海如潮。
神通光华灼灼乱闪,七星阵宛若一颗颗晶莹的宝石,夹杂在翻涌的血色波涛之间,猛烈拍击在云界之上,刹那间便是溅珠碎玉,幻美无俦。
血染云层,归途无痕,铮铮赴此,不记仇恩。
漫空尽是风雷搅动,戾煞妖气如同一座黑沉沉的大坝,将汹涌的血潮挡下,将赴死的日月星三军挡下。
三位元神沉默无语,已经很久了。
哪怕在天地中长生久视,如此惨烈的人妖对阵,三位仙尊也是从未见过,双方已是竭尽了全力,以生死为笔,书写了一段风云凶狂。
纵使知道煞军凶悍顽强,三位元神也绝没想到会如此离谱,何况妖云好似加入了生力军,甚至开始倒卷虚天要塞。
不得已,部分金丹纷纷顶了上去,替下了已然精疲力竭的七星阵,好些凝真修士强撑着落到虚天要塞,心神稍一放松,要不昏迷在地,又或是道体被煞气沾染,欲裂欲焚。
不断有金丹扑过去,摄出被煞气污染得最重的凝真,以丹气驱逐妖军煞气。
“求求你,务必救下我们阵主……”一位化龙海府的女修急得直掉眼泪。
“死不了,不过道体要想完全修复,要以后慢慢来了。”血海的金丹十指弹出`血线,勾连牵引,吞咬驱赶,不断将煞气向修士的左脚逼去。
血光一闪,昏迷修士的左脚已是齐膝而断,其中的煞气猛然一激,脱体的左脚已是化为了飞灰。
金丹冲女修点点头,马上又摄住另一个凝真,“同阵的人可在?这人丹田已被煞气污染,眼下只能保住性命,凝真修为算是废了,可转修神魔之道,从头来过。”
“我是她同阵之人。”一个修士蓦然开口。
“只有你了嘛?”
“只有我了。”修士语气平静,只是眉眼中有着浅浅的哀伤。
“那等她醒来,你告诉她原委。”
……
这样的场景在虚天要塞中比比皆是。
劫宗元神脸色铁青地看着下方澎湃的妖云,情况已是越来越糟,下方的连云战堡必然是得到了强力支援,不然反扑的力道不会如此骇人。
他看得出来,血海是八阶灵宝,已然没有半分保留,尽数激发起来,不过还是被几位妖圣联手击退。妖圣潜藏在妖云中,来去从容,攻防自如。
而妖军怎么可能忽然得到大批煞军的支援呢,大约只有一种可能,白玉京也许已经陷落了,才能抽得出妖军来拖住虚天要塞。
仙尊喟然一叹,云界之下的战斗必然更加惨烈。
往日欣赏那人烈烈杀伐,如今妖气漫天,渡弥只盼着姜默舒要记得留有用之身,不争一时之气。
不过,仙尊也知道太难了,那儒雅道子怕是死也不肯退的,因为他是刑天之主,是明王之才,不惜一命也要撞破天地,飒飒掀场杀伐欢喜。
“不能等了,妖云破不开便破不开,我来冲阵,且看看那几头披毛戴角,湿生卵化的畜生,能不能杀了我,你们两个抓`住机会冲下云界,去支援默舒。”
劫宗元神猛地一狠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打破天地阻隔,白玉京纵然有六阶仙藤,有碧光灵阵,不过眼下偏偏只有刑天之主一人在那里,被数位妖圣围攻已是意料之中。
至于白玉京在幽冥中的退路,妖师迦云真既然敢悍然发动攻势,必然是找到了克制的办法,眼下幽冥通道怕是已然被封住,甚至毁掉了。
自家和白玉京当真是命格不合,上次是被陷,这次却是要拼死……
“要不,还是我来冲击妖云吧,我答应过刑天之主,若来西极有身死道消的危局,就当人皇三宗还他因果。”
锁龙寺的觉僧看着已然有些混乱的阵势,眼中无风无波,只有淡淡的慈悲。
血色浇这天地愁,诸多英杰道子饮了豪气入喉,少了蹉跎登明楼,万千杀伐梦风流,不羡白头。
凝真死了,金丹陨了,元神若是还站在干岸上,与那宵小何异,甚至还比不得妖云里那几头畜生。
缺冽仙尊对其他两位元神的话好似充耳不闻,只是眼中的狠厉之色愈发澎湃。
轰!
血海元神脖颈以下已是爆散开来,尽数化为了丝丝缕缕的血光,旋即消散在虚空中。
下个瞬间,青冥中的血海剧烈震动起来,“轰隆隆”之声响彻青冥与云界之间,浩浩荡荡,震彻天地乾坤。
“老子既然管这虚天要塞,破不开连云战堡就是我缺冽无能!
血海漫过天地炎凉,漫过春秋茫茫,还没让人看不起过!
你们两个看好了,若是救回了刑天之主,记得提醒他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漫天血潮中忽然腾起朵朵花韵,如有馨香,似春草碧生,似落梅雪乱,触目使人柔肠断,心与血分两半,有蝶入得乱红盈满,翩翩为之婉转。
幻美至极的场景中,隐藏着血海至深的凶险。
“溅血且作无情花,娇色自当天地赏,就让下面几个混账见识见识我血海的神威。”
血海元神仅剩的头颅,须发皆赤,冷冷喝了一声。
不过是几个妖圣,不过是万千煞军,不过是举世闻名的连云战堡,难道就能让血海一脉束手无策?
缺冽错了错牙齿,瞥了瞥两位仙尊,若论气性,血海也不弱于任何人。
渡弥仙尊和修宜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同时颔首。
“那就拜托缺冽了,但愿你这压箱底的手段能迫开妖云。”劫宗元神闭上了眼,默默调息着道体中的神通。
若这式血海神通仍是破不开妖云封锁,还是自家拿命来搏吧,默舒面对妖圣的围攻,久守必失。
“妖云退了!”欣喜的声音猛然从修宜和尚口中传出。
灵花浮盈的血海缓缓压向妖云,对面似是感应到这记神通的可怖之处,竟然主动向后凹陷,甚至开始收缩。
“不想这几个妖圣的眼光倒是不错,多少算是有些识货。”血海元神傲然昂首,桀桀一笑。
“当心他们蓄力反击,破开口子即可,我和修宜落下去。”劫宗元神眼中浮现出惊喜之色,“不过,你这神通当真厉害啊。”
然而几息之后,劫宗元神和锁龙和尚同时眉头一皱,这血海孽花这么猛?
妖云已是不再封锁天地,不过凝聚到了极致,就像要全力以赴,和血海神通做过一场,分出高下。
长空生白练,好似连云战堡化出偌大的羽翼,驾风,腾云,叱咤天地。
血色花潮继续向连云战堡罩去。
轰!
响彻天地的巨响轰然爆发开来,好似彗炬经天,连云战堡已是狭裹着煞军,撞出了一个虚天裂缝,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连云战堡,貌似跑了?三位元神不由得同时一怔,顾不得其它,赶紧向白玉京落了下去。
仙藤元神看着已成废墟的所在,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又白干了。
不过眼下这片废墟,透露出无比的诡异,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没有金丹天人,没有凝真修士,没有蕴气甚至没有凡人。
当然更没有刑天之主的气息。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命昙宗的后天神魔之主,总算是在幽魂河畔逮到了看似悠哉游哉的阎罗天子。
“阎罗天子,默舒人呢?”罗织和郑予晴同时开口,就如精心排练过一般。
“默舒在无忧鬼界那里,正在与化真妖廷的风虎妖皇,捉对厮杀。”阎罗天子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必然能赢,不用太过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几位神魔之主都是不由得放下了心头的千钧巨石,只要人没事就好。
阎罗天子转过魂潮,领着各位神魔之主,向着无忧鬼宫方向折返回去。
还没到近前,各位神魔之主目光流转,已是被冥土中宛若山岳的妖圣尸身惊呆了。
彭然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这是默舒做的?”
“默舒引了迦云真下来,是尚春如发动了两件人皇至宝,将八位妖圣和化真妖皇尽数留在了此处,
可惜,那妖师迦云真却是被妖圣以幻虚化真的血脉神通送了出去。”
阎罗天子哈哈一笑,本以为是必死的局面,没想到却是被自家弟子将计就计,陷杀了对面一众妖圣,实在是让人心怀大畅。
“你们来了就好,我除了杀伐神通,还会两手画符,其它就一窍不通了。
就麻烦彭师兄打开通向白玉京的幽冥通道,早点上去报个平安,免得虚天要塞的几位仙尊产生误判。”
沉沉的冥雾倏地分开,宛若拉开了一道帷幕,儒雅道人的眉眼中丝毫没有斗法争胜的喜悦,脸上反而有着淡淡的失意。
“默舒……”郑家二女和罗织同时开口,神情中满是关切之情。
“我没事,只是与风虎了结因果,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儒雅道子微微叹息着,眸子中有着说不出的疲惫,“打开通向白玉京的通道吧,别让仙尊都等急了……”
“要不默舒先回宗里养伤,白玉京那处自有我们配和着仙尊处理。”罗织轻轻`握住了姜默舒的一只手,从容不迫,大大方方。
这一幕落到郑予晴眼中,直恨得银牙发`痒。
两个郑冰尘却是互视一眼,乖巧地立在一边,没有说话。
姜默舒摇了摇头,凝神静气地说道,“先去白玉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都不容易……
迦云真这次抢了个先手,我也不能便宜了他,难得后天神魔齐至,还有各宗的元神在,正要趁他病,要他命!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空妄狂。”
“打出去?打入化真妖廷?”几位神魔之主不由得一惊。
姜默舒轻轻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自然要体面些才好。
彭然和罗云去整顿幽冥通道去了,一个要布设鬼阵,一个要勾连阳世的金曦神魔,已然竭尽了全部心神。
其它几人倒是没什么事,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郑家二女加上罗织立在姜默舒身后,听着他不住长吁短叹,不由得有些心疼。
“默舒,可是担心冲出幽冥后,找不到迦云真?”两个郑冰尘同时开口。
儒雅道子缓缓摇头,眉眼中的愁意竟似化解不开,“这里除开化真妖皇,还有八具妖圣尸身……”
“嗯?然后呢?”郑予晴没有明白这妙人儿想说什么。
“默舒大概是在愁宗里哪里还有地方,能放置下这些大家伙……”罗织已是反应过来,掩着檀口轻笑着,替姜默舒说了出来。
道子将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当宗主太麻烦了,要不我还是不接宗主之位吧。”
“不行!”郑家二女加上罗织齐齐出声反对,就如精心排练过一般。
……
“向流明妖廷撤过去,向各大妖廷发出求援,只说四个字,唇亡齿寒!”
迦云真看着五位妖圣,语气没有一丝波动,“请各大妖廷至少有一位妖圣到此支援,直到防线巩固下来。”
眼前的五位妖圣,熟悉的面容只有琨蛟和焚南两位,剩下三位,溯雪、阳图、凤廷各一位。
八位妖圣却是折损在了幽冥中。
最关键的是,化鸿……
琨蛟妖圣看着神色平静的迦云真,不由得有些担心,“云真,没有谁知道那尚春如是暗皇,更没想到她一位新晋的人皇,居然可以发动两件人道至宝。
我等既然应下差遣,便没有再将生死放在心上,没有谁会怪你!”
妖师淡定地点点头,旋即转向其它三廷的妖圣,“这次的计划是我谋划不周,被刑天之主反过来算计了。
三位若是不愿在化真妖廷继续对阵刑天之主,大可离去,我不能担保后面会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琨蛟说得对,我们也不是瞎子,这次错不在你,或者说,我们都没有把握比你做得更好。
刑天之主是我妖族大敌,不知云真后面有什么安排,当然,若是事关谋划,不说也无妨。
无论如何,现在看来,云真你眼光实在长远,若是我等早些察觉刑天之主的威胁就好了。”
凤廷的妖圣温和地笑了笑。
虽然没有凤凰血脉,但他也是禽属妖圣中的佼佼者,神通丝毫不输琨蛟,眼光也不错,否则也不会毅然决然来这化真妖廷。
“先等各家妖廷支援过来,别让西极人族趁胜追击,后面就是联合天魔,两面夹击人族,令其顾此失彼。
白玉京为暗皇所在,有人皇秘境镇在那里,我等不攻就是。
我妖族既然势众,便以荒凉之地包围繁华所在,日削月割,持之以恒,总能统御这方天地众生。”
妖师淡淡笑了笑,平和地说出了后面的计划,旋即叹了口气,“三位说话要显得公允些,也请向各家妖廷直言此处的情况。”
五位妖圣点点头,转身而去,根据妖师的安排各自行`事。
迦云真平和地坐在原地,良久,眉眼中不知不觉已是落下泪来,手中的玉杯顿时捏得粉碎。
斗心风骨若有神,烈烈风虎不言败。
昔年与君,交臂相得,一言一笑,有始无终,连璧难双,未老归泉,千哀万恨,难言一声。
化鸿,在世间独留我,难得快活,兀自疯魔。
世情催命似纸薄,不得解脱,便杀得天地人魔俱落魄,再来与你坟前细说。
化真妖廷当征服一切远阔,以显你斗心洒脱!
第四百八十五章 血海沾因
“多少?”仅剩头颅的血海元神眉眼欲裂,不能相信耳中听到的数字。
姜默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不过仍是正色向着三位元神开口道,“八个妖圣,加上化真妖皇,对了,翼化鸿最后临阵突破,也晋升妖圣了。”
一天之内,天地倒旋,修宜和尚只觉得自家的佛心禅定都要破功了,“都被你击杀在幽冥中了?”
锁龙寺是来西极还因果没错,不过来之前没说会这么刺激啊。
道子白衣染赤似梅花戴雪,语气悠悠如青叶沉波,宛若踏在孤峰尽处看风雨,杀伐且放,又得浮生一日凉。
姜默舒摇摇头,肃然说道,“准确来说,只有翼化鸿是我出手,其它妖圣死于尚春如以纯明旨召请的人道先贤之手。”
“但你以身作饵总没错吧,不然那迦云真和一众妖圣怎么会轻易踏入幽冥险地?!”劫宗元神慢悠悠地补充道。
他总归是知道得多些,努力之下,脸上的震惊之色已然稍作收敛,不过眸子中流露出的,却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渡弥仙尊旋即以一种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瞥向锁龙和尚和血海元神。
杀伐作笔,血色为墨,轻敛锋芒,缄默中恣意一狂,天地却有春来往。
没见识过吧,开了眼界了吧。
同样是长生久视,所见所闻区别大了去了,以后有得是让你二人跌破眼珠子的时候。
“可是,可是……”不需要以后,血海元神须发皆赤,眼下已是激动得难以克制。
可是了半天,吭吭哧哧,缺冽仙尊终是没有开口,闷闷地闭了嘴,总不能说自家耗费几千年的底蕴发动血海孽花,结果毛都没碰着,纯纯打了个寂寞。
就这要换刑天之主的人情,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啊。
“有劳三位仙尊主持虚天要塞,稳住了青冥上的局势。
为了取信迦云真,玄兵劫宗和锁龙寺有十多位金丹随我冲击妖军,慨然赴死,这因果我命昙宗承下了,还请两位仙尊成全。”
姜默舒叹了口气,白玉京一战,最大的损失就是这十来位金丹天人,拿性命随了神魔一程,抛生死去了苍茫云海直面妖圣,回来的仅有三人。
并肩向生而死,不问不知为何痴,熟稔得仿佛他年旧识,恍惚间玉京重见天日。
劫宗元神和锁龙觉僧不由同时一叹,慈不掌兵,妖师狡诈无比,又洞悉人心,若是没有相应的牺牲,若是没有刑天之主主动作饵,决计不会上当。
能换得八位妖圣和一位妖皇的性命,总算是没有白白牺牲。
这就是渊劫中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啊,渡弥仙尊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慨然摆了摆手,
“劫宗这边请默舒一百个放心,决不会亏待其后代族人,至于你说的因果就不必了,你命昙宗是西极天宗,难道我玄兵劫宗就不是了?
这白玉京是他们这些金丹主持修起来的,如今却再次毁于妖军。
我还就不信了,给我些时间,我玄兵劫宗偏偏就要修个万古长留的玉京出来,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修宜和尚双手合十,向天一拜,“我寺的金身来之前已是知道会有涅槃极乐,默舒不必放在心上……”姜默舒点点头,没有再坚持,他让罗织去探寻十九位金丹的底细,以她思虑周详,做事细密,必然能查清各位金丹的因果,无论恩仇牵扯,又或是后辈族人的道途,自己一力担下就是。
“眼下,还有一件事,我宗神魔已至,还有西极数位元神想来也快到了。
而化真妖廷失陷了妖圣和妖皇,眼下正是最虚弱的时刻,我想追袭过去,若能一举将迦云真除掉当然是最好的。若是杀不了他,至少打出一片缓冲的地界,就如瀚海防线一般。”
三位元神眼中一亮,愈发觉得姜默舒说得有理。
八位妖圣啊,不是八个妖王,算起来已是堪比一座妖廷的实力,眼下妖族算计失败,自然该西极天宗打出去了。
即便不能像南域那边将龙宫覆灭,能取得对西极人族有利的局面也是不错。
“可以,以前总是妖圣仗着人多来围攻我等,如今也让对面尝尝被人围攻的滋味。”渡弥仙尊哈哈一笑,眉眼中再次生出谐趣。
天地之事,元神一言而决,当即决定让虚天要塞休整几日,待其它元神到了,再一并出击,以煌煌之势压过去。
“默舒,打个商量如何?”血海元神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是忍不住了。
“仙尊请说……”姜默舒点点头。
“我发动神通消耗有点大,妖圣尸身匀我一具如何……”血海元神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了。
元神也是要面皮的,自家虽然主持了虚天要塞,但陷落妖圣委实没有出什么力。
什么?!姜默舒顿时两眼放光,狡猾地笑了笑,“仙尊怎么如此客气,一具怎么够,再加三具,若是还不够,除开化真妖皇,八位妖圣的尸身尽数化入血海如何?
听说你那血海已是八阶灵宝的顶点,搞不好吞噬几具妖圣尸身,顺理成章就破入九阶了呢!”
“够了够了,一具就够了。”缺冽仙尊不由得暗自苦笑。
放到渊劫之前,若是有妖圣或是元神能化入血海,他必然是喜出望外,眼下却是要谨慎一些,万一沾了不该沾的因果,要拿命来还的。
若不是底蕴被血海孽花耗空,他宁愿守着虚天要塞慢慢感悟杀伐战韵中的血道真意。
“仙尊不要客气,血躯未复,实在有损仙尊体面。
我帮你算算,修复元神血躯少不得要一个妖圣,血海若是晋升,怕是少于三个妖圣意义不大,要不我们先化三具妖圣尸身试试手……
不知以仙尊的口味,喜欢哪属妖圣,真龙?鹰妖?灵蛇?猿猴?狗妖……”
姜默舒笑起来,眯起的眼神就如狡黠的小商贩,热心推销着手上积攒的针头线脑。
忐忑不安中,血海元神稀里糊涂认下了四头妖圣的尸身。
拿什么付账?看仙尊说得,大家这么熟,先拿去用,不差钱!
姜默舒淡淡笑着,吞下了没有说出口的后面半句话,“能腾出些地方比什么都强!”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云灿风烈
漫天神通光华宛若天地间的浩瀚大潮,一波波向对面涌去,似永不停息。
轰轰隆隆!
凶戾的煞气夹杂在妖云中,化为了牢不可破的铁幕苍穹,将血海和其中的珠玉生生挡住。
妖廷就在身后,没有半分退路了。
姜默舒静静看着青冥中的攻防,就如看到东风夜放花千树,似吹落,星如雨,玉壶光转,漫天鱼龙舞。
点点繁星,霞光乱映,于绝美光华阑珊处,杀伐无数。
在他身侧,共有七位元神,另有七位神魔之主立在道子身后,除开阎罗天子回万鬼峰养伤,姜默舒将所有后天神魔都带来了。
傀影、尸佛,金曦,有神魔天命之主御使,已然显出了神魔最强的姿态。
黄泉、太阴、白骨、秘魔,爆发之时也有元神战力,不过不能久战,只能用在关键之时。
“默舒,这迦云真实在是能屈能伸啊,直接退到流明妖廷了……”
仙藤元神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对面妖师直接放弃了化真妖廷所有地盘,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撤退到了流明妖廷,丝毫不在意自家就是流明妖廷裂土而出。
又是一道浩大的妖气光华在煞军之后亮起,两天之内,已是第五位来援的妖圣了。
“没想到,迦云真的面子不小啊……”姜默舒微微颔首,神色中有些不甘心。
这两日`他想邀战,被几位元神好说歹说劝了下来,倒是修宜和尚和金曦神魔分别出手试探,和对方作过了一场。
对面妖军派出了琨蛟妖圣与另一位禽属妖圣,与元神和神魔打得天地变色,终还是得了个平手。
似想用事实告诉西极各家天宗,化真妖廷虽然是前面输了一阵,折了妖皇和妖圣,但并不是一败涂地。
姜默舒无奈地笑了笑,对面撤退得太过果决,地盘丟得干干净净,却是把煞军的有生力量保留下来了。
甚至让流明妖廷放弃了前嫌,协力抗住了西极人族这边的第一次冲击。
而各家妖廷的支援不停从北面而来,有妖圣,也有妖军,似乎吸取了南域龙宫的教训,妖廷破灭的惨事绝不能再度发生。
“看来捞不到便宜,该撤了。”刑天之主语气轻松地说道,对于征战无果似乎没有半分放在心上。
一众元神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杀伐之性最烈的刑天之主会首先开口,提出撤军的提议。
“对面加上来援的妖圣,也不过与元神和神魔数量大致相当,而且对面匆忙而来,配合当是及不上我等。
眼下虚天要塞日月星三军却是稍占上风。
若论胜机,我们这边却是多些。”
化龙海府的元神不禁有些诧异,以这明王杀才的性子,只要有一分胜机,怕是都敢悍然出手,如今胜算较大,反而要求一个稳妥?
“没想到,这迦云真居然硬生生以纵横之道把各大妖廷凝成一体了,即便是粗略的攻守互助,也着实让妖廷多出不少额外的实力。
若是能毕其功于一役,我倒是不怕硬拼一次,只可惜,眼下除了妖军,西极面向中原那边还有天魔蠢`蠢`欲`动。
眼下的局面,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我西极两线作战,不能轻易折损实力。”
姜默舒将手一摊,虽然口中说出的局势困难无比,不过语气依然淡定平稳,好似天塌不惊。
“那为何妖师,不尽起妖圣将我等拖住,方便那天魔行`事?”修宜和尚有些不解,既奇怪姜默舒的淡定,又疑惑妖师欲战不战的反应。儒雅道子轻轻叹了口气,随口解释道,“他在等我去作交换。”
“他知道我定然会去,我也确实想去……”姜默舒昂首看着妖军所在,眸子中露出一抹萧瑟,“不过他也知道,若是手中的筹码不够,镇不住我,我更乐意于战阵上杀他。”
这次尽起西极元神战力来此,就是想趁对面恨意盈胸,激妖师做个了断,不想对方行`事的分寸居然丝毫不乱,倒是让姜默舒扑了个寂寞。
心思如渊广深,不仙不神算尽众生,窥人心明假知真,剖肺腑待一人诚。
不过,以后没有了风虎的羁绊,这迦云真的行`事与思虑,怕是会更加危险和疯魔。
这正是姜默舒所担心的,被一个疯子盯上了,还是一个很聪明的疯子,这种感觉简直是如芒在背。
刑天之主叹了一口气,沉沉出声。“身死道消,业亦消,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也愿意给他,我的心思他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次杀不了迦云真。
既然如此,化真妖廷的地盘,我西极就收下了,几位元神看一看,将何处化为第二瀚海最合适,有了缓冲之地,我们才能同时应对天魔与妖廷的拉扯,还有围攻。”
两军阵前,妖师默然而立,脚下踏着一只焚蛇,正是焚南妖圣所化。
在他身后的妖云中,显露出各廷妖圣的身影,有化真琨蛟,有彻雷蓝菩……甚至第七明凰都轻踏在天风中,霜目轻闭,昂首而立。
妖师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古井之水,不见半点涟漪,甚至带着一丝麻木。
儒雅道子踏着赤发蛇身的神魔,不见半点波澜,缓缓飞来,而在他身后,元神和后天神魔立在虚天要塞边上,正冷眼看向各位妖圣。
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人一妖同时默然无言。
“他,最后证了妖圣。”姜默舒语气沉沉,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大概猜到了,不然你可能还会留他一命。”迦云真喃喃说着话,原本能窥破人心的双眼此时却有些无神。
以风虎的斗心,必然会全力以赴,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汇聚一处,迸发出生命中最浓烈的那抹色彩。
他年纨绔赴宴,万妖醉饮流年,指广阔天地言慕羡,笑说春色浅。
挥别懵懂心念,破开妖躯旧颜,明烈烈斗心赴死关,且来战刑天。
命昙三界花散发出莹莹毫光,挥洒出灼灼明晃的星点,风虎偌大的尸身顿时出现在天地间,悍然而立,死而不倒。
“谢过默舒,不过化鸿的仇我还是会找你,不要让我发现你的破绽,
当然,若伱能杀我,我会感激你。”妖师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眼角的泪水已是滚滚而下。
一世妖,两兄弟,那人立在身后,便是有风雨也安如山,可惜那人已是不在了,此后话与谁说?酒与谁饮?天地与谁共看共伐?
就那一条尾巴,你自己为何不走?为何不想想落落?不想想紫苏?
妖师颤微微地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又仿佛被什么无形屏障隔在了两端,无论怎么用力,那手始终放不上去。
姜默舒深深吸了口气,淡然开口,“此战就此暂休,待机会合适,再来战过。
云真,你也别被我发现了破绽,化鸿我都没有留手,对你更是不会有半分容情。”
儒雅道子转身而去,山海寄客,断鸿声里,落日云深,
独来独往杀天地,一行一步孤啸声,
执刃乾坤,谁伴杀生?有云灿灿,风烈烈,剑铮铮。
第四百八十七章 收拾神魔
夜幕终会消去,大日依旧升起,日与月就在春秋中彼此追逐,各与人间暂别。
将玉京重造和瀚海另设等诸般事情丢给各家元神,姜默舒借口不善规划营造,拍拍屁`股就回命昙宗了。
而让一众神魔之主担忧的是,刑天之主一回自家神魔峰,便闭了山门,谁都不见,如此已然一连数月之久。
无论是罗织还是人皇二女,又或是郑冰尘与郑予晴,都进不了刑天峰秘殿,更别说伏宇初和谢厉军了。
好在,发生在白玉京的第二次人妖大战彻底震惊了人族各域,也震慑了西极方向的诸脉天魔,不敢有丝毫造次。
暗皇尚春如和刑天之主联手坑死了八个妖圣,加上一位妖皇的性命,化真妖廷被迫撤到流明妖廷。
占下的地域若加上万妖丛林,几乎和整个西极的面积差不多,相当于西极凭借一域之力,已然打下了第二次渊劫中,整个人族向西拓域的全部战果。
便是各大妖廷也坦言承认此次失败,甚至直言若非妖师应对得当,怕是会重演龙宫惨剧。
此败乃是非战之罪,各大妖廷若有擅议妖师者,无论尊卑,妖圣以下皆死罪。
东界各宗则出现了短暂的失语,这才想明白当初的因果,猜出了刑天之主坚决不交出神威印的原因,原来纯明旨当真也在命昙宗,由尚家最后一位王女继承了暗皇之位。
不过,面对尚家暗皇陷死八位妖圣和一位妖皇的功绩,没有任何一家天宗敢提出异议。
加上玄兵劫宗故意散布雍都人皇秘境的内情,各域天宗都是一阵后怕,也庆幸尚春如当时正好在场。
不过这一切,都跟姜默舒无关,神魔之主眼下正全力找着不自在。
“你以为和我大眼瞪小眼几个月就有用?你当是熬鹰呐?”无头刑天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姜默舒叹了口气,郁闷地开口,“我也没有其它办法,谁让你是我斩尸而出的天魂呢,我也制不住你,又不想社死,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天魂以神魔真言斩出,虽是尽映姜默舒心神,不过思虑行`事更加极端,又是神魔之体,完全是百无禁忌,恣意妄为。
当日在雍都大骂元神,一半是姜默舒授意神魔拖住时间,一半也是神魔口直心快,想骂就骂。
姜默舒之前以杀伐为饵,将之安抚下来,不过如今战事结束,眼瞅着刑天神魔就要变成威力绝伦的攻心神雷,实在是没办法,道子只能闭关。
“有用么?我就是你,我骂的不就是你想骂的么,做人不诚实啊,默舒同学。”刑天腹部的狰狞巨口森然一笑,吐出了诛心之言,将本尊打得溃不成军。
姜默舒怔了一会,艰难地反抗着,“对对对,无人赏,自家拍掌,喝彻千山响。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倒是骂了个痛快,我还做不做人了?”
刑天哈哈大笑,大手在狰狞巨口边上挠了挠,“要我说,你直接尸解算了,反正我也是你一条命,你就是现在斩了自身,也算是货真价实得了神魔之躯。”
“我呸!”姜默舒勃然大怒,猛地往神魔身上一踹。
当日诸魔破天要挡,人皇秘境要救,事急从权,只能以斩尸法门印了心神。
这法门虽然经过反复推演,很是成熟,但奈何姜默舒身上秘密太多,很多更是半分都不能对人言,所以神魔生了与本体无二的灵慧,又没有任何禁忌,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你再打,你打我就相当于自扇耳光。”无头刑天将手一摊,腹部的巨口露出无赖的笑容,“默舒同学,你是懂我的……”
姜默舒以前倒不知道,自家还有如此惫懒的一面,今天算是开眼了。
“默舒同学,打个商量,我在命昙宗里给你面子,不骂人,出了宗门你就别管我了。
你困住我算个啥儿事,自己不也被困住了么。”
刑天神魔紧紧盯着姜默舒,胸口的凶睛很有灵性地翻着白眼,腹部巨口也撇了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西极!出了西极我不管你,在西极熟人太多,好歹让我留分体面,我堂堂刑天之主没有面子,不就是你刑天神魔没有面子么。”姜默舒恶狠狠地说道。
人嘛,骗骗别人就好,比如双英之争,可不能连自己也骗了。
“好!一言为定!”无头神魔一口答应下来,回答之快甚至让姜默舒有种自己开价太低的错觉。
既然结束闭关,命昙宗不养闲人,神魔同等待遇,身为命昙宗准宗主,身为刑天之主,让命昙宗的刑天办点事情,自然是理所当然。
“刑天,你去趟东界,还是装成灵慧自生的模样,在那边搅一搅风雨。”姜默舒眉眼一凝,正色向着神魔开口。
好在刑天本就是他自己,根本不需要过多解释,姜默舒话一出口,神魔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要去比较先天神魔之道,还要去查查东界宗门和天魔的关系,还有戮族?”
刑天胸腹已然皱在了一起,努力做了个思索的表情。
“对,你是斩尸而出,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所以我也会以镇压你为借口,前往东界。东界那边情况复杂,因果混淆,还是小心些好。”
说到这里,姜默舒不由得想起当初前往东界的不愉快经历,那边以天魔之性混淆人妖之别,多出了戮族一脉,给了他很不好的感觉。
当年修为太低,能接触到的天地秘闻少得可怜,如今身为刑天之主,不时向各位元神请教,天地间的诸多源头和缘化已是知道个七七八八,也让他对戮族有了深深的警惕。
天地主角到底是哪族,姜默舒隐隐有着一种猜测,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天地也会妥协?道子不由得笑了笑,森寒发冷。
……
“默舒,你出关了?!”罗织眸子中温柔顿时化为了盈盈水意。
“师……默舒,春如擅自主张,让你操心了!”尚春如玉颜上流露出深深的悔意,不过莹莹美`目却是悄悄地瞟了一眼罗织。
“你们都先别说话,我没事,只是有点渴,你们各自倒一杯茶来。”
咦?!对于自家妙人儿奇怪的要求,二女虽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照办了,旋即,微微对上的视线中,若有若无的雷火气息缓缓蔓延开来。
一个是织缚神魔云水阙,捞取碧盏一轮月,
一个是人道正位慧勇绝,引霞坠露春化雪。
不多时,沁人心脾的茶香四下弥漫,浅浅盈盈淡淡,似那春廷落雪瓣瓣,如那望舒映水颤颤。
两杯茶同时摆到了道子身前。
罗织眸子中多出润泽水意,尚春如的脸颊上则是飞起了一抹红霞,两人均是灼灼看向自家妙人儿。
他到底会先喝哪杯?!
儒雅道子没有看茶,反而是踏前一步,同时捏住了二女的手,上下摇了摇,“谢了,但愿有用……”
随后就是一个转身,端起两杯茶就回到了静室中,阵法落下,顿时隔绝了内外。
呀,他好狡猾,又被他混过去了。
罗织和尚春如互看一眼,都是莫名噗哧笑出了声,这妙人儿有时会得不要太多,有时又无赖得很,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姜默舒随手将茶水一口闷下,现在可不是喝茶的时候!
关键是茶么,不是,是握住手摇得那两下,什么刑天之主,什么默剑,都是虚的!
脸黑的人就是这么不自信!
虚幻的日月之下不见草木深深,也没有雨雪纷纷,只有虚幻人影独自见故人。
小人身后万千锋利的刀剑不断滴血,似是言说寂寞杀伐与君同,血红阵中透春风。
刑天和共工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同样一个持斧执盾,一个脚踏波涛,不过无头的刑天已是并肩立在小人身侧,而共工依然立在小人的身后。
姜默舒瞟了一眼,果然如自己所料。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自家既然能反过来扭曲这虚影小人,自然有窥破至秘的一天。
虚幻天劫如约而至,似来破清扫浊,雷霆如海,澎湃不休,无数雷电龙蛇蜿蜒游走,探寻着每一寸虚空。
一如既往,这天劫半程鲜活,半程却是消弭解脱,或是万般疑惑,又是难以发落,退去时略略有些落魄。
姜默舒心头一跳,紧张地凝视着虚空中逐渐出现的提示,甚是期盼。
【恐惧值加持:83%(所有妖圣对你的狠辣产生恐惧,所有妖廷对你的嗜杀产生恐惧,很多天子对你的凶戾产生恐惧,很多魔脉对你的无情产生恐惧,半数元神对你的诡谲产生恐惧,半数天宗对你的资质产生忌惮)】
本次签到特殊奖励:金丹天人位格,可抽奖三次,选取其中一项。
本次抽取奖励为:散花檠,阿修罗神焰,乾坤针
注,抽取奖励均已最优调整,并抹除所有反噬效果。】
姜默舒哈哈一笑,果然双倍有双倍的快乐,不枉自家冒着奇险在修罗场中走了一趟。
天道酬勤,天道酬诚,修士的世界永远没有容易二字。
不过,又到了难以抉择的时候了,儒雅道子眸子放光,搓`着手好似一个斤斤计较的小老头。
洒家倒是想要全部宠幸,不过可惜牌子却只有一个,奈何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谋划大典
三万六千无尘洁,极乐乾坤一声嗟,心蛊烟灭开又谢,天真诸念尽已跌。
姜默舒静静看了几息,好生艰难才将目光从上面挪开。
这方天地道韵相克,但总有些道韵和法宝强得不似人间之物,比如纯明旨配合人道秘境就可以打得天魔和妖圣没有脾气。
而这乾坤针也是如此,驻世金仙的趁手法宝,杀伐灵宝中的煌煌之器,尽得分化妙性,专克虫蛊之道。
若自家剑意为独孤、光花、归真这三种,这乾坤针就是入道元神最好的参照,半点弯路都不会有。
即便是眼下,决定走神魔分魂斩尸的路子,这乾坤针分化一体的玄妙也极有参考的价值。
自家推演的斩尸法门只能斩得天地人三魂,七魄却是没有丝毫头绪,虽然三魂已然能破开元神之路,但更前方的风景谁又不想欣赏呢。
若是……嘿嘿。
姜默舒嘴角一咧,已然噙着有些古怪的笑容,若是选了这法宝,小金蝉怕是会乖顺得不行,绝对让东就向东爬,让西就向西滚。
当然现在也乖顺,一直在卖力地在北疆打工还债,试图还清刑天峰的房贷,反正从名义上来说,现在刑天峰的户主是姜陆蝉,刑天之主只是暂住在此,代为管理。
当然日常事务是委托给罗织的,只有涉及刑天峰重大事务,才需要姜默舒代姜陆蝉作出决定。
好在,太平人间多无事,万象霜天寂寞愁,刑天峰立峰以来,尚无任何重大事务发生,实在是天地垂怜。
姜默舒将目光移向了其它两件法宝,继续烦恼着。
阿修罗神焰,异世尸毗老人所炼魔焰,玄妙至绝,凶戾无比。作为那方天地中当世魔教第一人,尸毗老人凶威赫赫,身怀大阿修罗不死身法,修罗道的绝强前辈。
这阿修罗神焰若能祭炼到极致,以虚影小人的神妙,或可推演出修罗法门,在这天地中再度破开一种绝强道途。
血的道路喊着杀,战的命途声嘶哑,
战士残碑前痛歌饮下飒沓,侠士夜雨中提灯望断天涯,
自在当由刃来划,何须他人笑谈夸,
傲立世间自芳华,各为心中一瓣花。
自家既然踏上明王途,执了修罗刃,不悔悲喜从心,不惧祸福所倚,若能再明悟阿修罗的甚深之道,就如那蝉虫褪去羽衣,诸天玄秘尽落眼底。
姜默舒不禁有点犹豫,这方天地中本就有血海道韵,若是自家再参悟出阿修罗道韵,两相一和,几乎可以预见,成就的血海阿修罗,绝不会比天魔的至妙魔脉差上半分,怕是不会输给妖族的龙凤二族。
一洗天地自是不用说,甚至反攻诸天也未尝没有可能。
要不要带领人族走上修罗道,姜默舒眉眼已然凝在了一处,陷入了沉思之中。
道子叹了口气,暂时斩消了一指头按下去的冲动,而是将目光移向了散花檠三个字。
别来春半,散花还满,浮生宛若春草生,山水一程,风雪数更,唯留心头一点灯,满园寂无声。
散花檠又名心灯,是佛门至宝,来历姜默舒已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灯焰是佛家真火,威力极大,而且号称专打元神。
对于此宝,姜默舒也很心动,关键是这法宝可以护持心念。
他所祭炼的神魔,虽然道韵和法体原型不在这方天地,不容易被克制,但世事无绝对,至少他自己都说得出数种可以克制自家神魔的法门。
其中一法,便是惑心神通,这也一直是姜默舒神通的短板。
之前遇到惑心神通都是心映神魔来硬扛,好在每次都将对面斩杀了,加上此前生死相搏的多为妖圣,于惑心一道和后天神魔半斤八两,这才没有暴露出这处斗法的破绽。
当初对阵莲醍天子,若不是劫宗元神及时赶到,他是真有可能被血莲幻境硬生生陷落的。
世间聪明的人多得很,以前没暴露,不代表眼下没有人看破,刑天生出灵慧落在有心人眼中,至少可以推断出他在心神上可能已然生出了缺陷。
沉吟良久,姜默舒凝住眉眼,缓缓一指点了上去。
……
“只需再有一事了结,便去东界吧,那里实在有些不对。”
作出了入世以来,最难的一次选择,姜默舒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出了刑天峰秘殿。
若说才出世那会,他只是天地中微不足道的一抹涟漪,甚至涟漪都算不上,如今的他已经算得上浩瀚的海潮,对天魔、妖族,还有人族的影响已然不容忽视。
当然,若论天魔和妖族最恐惧的人,姜默舒已然从虚影小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但还远远不够啊!”
姜默舒仔细盘点了一下人族各域的实力,北疆那边,沈采颜以人妖祥和为借口,拉上佛域六寺和两大妖廷,猛攻中原的天魔,算是牵引了不少魔脉的目光。
南域没有了龙宫的后顾之忧,实力集中,倒也撑住了八脉天魔试探性的攻击。
西极这边,化真妖廷被迫撤回了流明地界,还在舔`舐伤口恢复实力,不过姜默舒清楚地知道,那边正有一道目光,愈加阴毒怨恨,正死死盯着西极,等待着这边露出破绽。
如今迦云真没有了翼化鸿的束缚,必然是百无禁忌,想来为了复仇,必然会勾结中原的天魔,两面夹击西极人族。
最诡异就是东界,仿佛落到了一个奇怪的点上,莫名维持住了平衡。
面对十来家天宗,天魔貌似不敢轻举妄动,戮族势弱又夹在人族和妖族之间,更是两边都不得罪,也不敢挑起任何事端。
东界阴洛和阳图两大妖廷,阳图居地上,阴洛居地下,合力对外,也让东界的天宗有些束手无策,哪怕明皇在东界也一样。
姜默舒的眸子中多出一丝冷意,东界有一个复眠仙尊,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现在,天魔占据中原,人族各域虽然还谈不上四分五裂,但已然有了这方面的趋势。
渊劫既是对天地的一次大考,也是对人族的一次生死试练。
“无论如何,有诸多后天神魔定命,天魔也好,妖族也好,且以血色来作此修罗道上的妆点……”
姜默舒昂首哑然一笑,哪次渊劫不是绵延征战几千年,这才百年不到,也许在有些人眼中,这次渊劫大概又是天地格局生出变化,最后依然是三族共存,就如前两次渊劫一样。
不过……姜默舒给自己的时间,最多三百年,三百年将天地洗净。
所有心力,加上虚影小人的馈赠,尽数倾注到杀伐神通和后天神魔,就是要让天子和妖圣,晋升的数量跟不上陨落的速度。
翼化鸿已经是异数,烈烈斗心千年难出,就这样还是在生死之间才突破了妖圣,姜默舒不信妖族还能再摸得出一个风虎。
大自在天子更不用说了,虽然每一位都是曾陨落天地中的大能,各有凶威魔妙,但补充起来比妖圣还困难。
只要自己杀得够快,等妖魔二族发现不对,也没有办法马上变得出妖圣和天子。
一切谋划,只在一个字,快!
数千年的因果纠缠,自己可没有这个耐性。
所以,就让人族暂时按自己的意志来运转吧,等洗净天地,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姜默舒的脚步渐渐变得轻快起来,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似在迫不及待地迈向新的天地。
“命昙宗宗主之位,我接了!”儒雅道子嘴角轻轻一咧,眸子中有着与乾坤较量的勇气。
天地间潮起潮落不断,鳌头谁占,且看!
“默舒!”伏宇初眼中顿时闪过惊喜的神色。
这儒雅道子一直吵着要将三界花交回宗里,自己推了几次,甚至都要开始躲着他了,不想他居然自己想通了。
“我想`操办得大一些,这点人前显圣的心思还请宗主莫笑。”姜默舒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精光。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哈,正该如此。”伏宇初忙不迭一口应下。
“那一切就麻烦宗主了,各域天宗地宗,金丹以上世家,还请尽数邀请,来不来是一回事,信都要送到。”姜默舒神色微动,转过身来,正看到几位神魔之主惊喜的表情,旋即肯定地点点头。
“所有天宗地宗,金丹世家,没问题……没问……默舒,这个,北疆……”伏宗主本来畅快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结巴。北疆佛母的因果是命昙宗永远的痛,如今命昙宗宗主易位,还主动邀请,怕是容易生出事端。
想到这里,伏宇初不由得神色一黯,脸上也显露出惴惴不安。
“北疆也尽数邀请,我虽然斩了定缘寺的觉僧,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别人给面子呢。
至于沈师姐,当然也要光明正大地邀请,不然,以她的性子,难道不邀请就不会自己来么?”
姜默舒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伏宇初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能点头应下,这因果注定是化解不开了。
神色恍惚间,命昙宗现任宗主浑然没注意到,有几个神魔之主,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对了化真、流明、彻雷、溯雪四大妖廷也给张请帖……”姜默舒双眼微微一眯,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妖廷也请?!伏宇初和众多神魔之主都是一惊。
“当然要请,闲着也是闲着,请了四座妖廷,但不请凤廷,也不请东界阴洛阳图二廷,
凤廷气傲,就以虚名诛心,就算不能分化几大妖廷,恶心一下对面也是好的。”
姜默舒说完,淡淡看向各位神魔之主。
原来如此,伏宇初哈哈一笑,“交给我就是,我这就安排人手,务必让我命昙宗的宗主大典风光大办。”
……
北疆与中原交界之处,魔气萦绕,鬼气森然,佛光弥漫,妖气纵横。
将这方天地映照得没有半点人间模样。
滚滚荡荡的魔气刚一冲出中原边界的群山,凶戾的妖云立刻冲天而起,憾不畏死的倒冲而去,缠上天魔眷属尽情厮杀起来。
各属妖王“嗷嗷”冲在最前面,数十丈的天妖战躯哪怕伤痕累累,丝毫不敢退后半步。
后退就会死,甚至比死还惨。
这是事实,也是军法,有妖圣背书,有妖廷授权,有佛母掌令。
“万妖煞军做得到,虚天要塞做得到,你们若是做不到的话,可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沈采颜笑盈盈地开口了,轻轻`咬了咬葱指,声音甜腻温柔。
回眸轻语,莞尔一笑,后果就是十七个妖王被阵前斩首,旋即妖魂被炼入佛狱,受刀割火炼之苦,不得解脱。
“佛说,割肉喂鹰,天魔降世,妖族都知道拼命,人妖一体,我北疆佛脉岂能贪生怕死,涅槃便是极乐,后退便是佛敌。
浅浅喜,静静思,深深行得,淡淡释怀,各脉佛修请记得,我佛慈悲!”
佛母拈花一笑,似林深天籁远,如风定水云闲,不敢上前的佛修尽数化为了尸佛京观,就立在她身前。
“天魔降世,修士还有活命的价值,凡人尽为天魔容器,若是不想沦落到生不如死,便上去战斗吧,既以诚信我,以诚礼佛,当有鬼神护佑。”
万千凡人捏着地藏佛牌,以愿力召出战鬼,和天魔眷属缠斗在一处,本为虔诚佛信,自是不畏生死,加上战鬼悍勇无匹,人鬼相合,竟然不输对面分毫,甚至有隐隐倒卷反推之势。
如此惊心动魄,骇人听闻的一幕,让一众天子看得是面面相觑。
“才两万多年没下界,这人族就变得这么生猛了?”
“竟然身死道消都不怕,这些修士和妖族都疯了么?刚才居然还有真魔被一群大妖生生拖入妖云,然后失了感应。”
“浊醐他们不是说西极那边的修士中有个刑天之主么,让诸脉天子小心,怎么感觉北疆这个更加凶戾呢。”
而在天子对面,佛母玉颜抹樱,眸子中却是冰冷如雪,让一众妖圣和觉僧都不敢与之并肩,但却是心服口服。
天子破界向北疆试探,佛母一马当先,漫天鬼气中,佛狱宛若珠帘漫卷缓缓打开,露出其中刀山火海的恐怖景象。
若不是那三个天子见识高明,不发一言,转身就跑,怕不是当场就要落入其中。
另外几位天子正和妖圣、觉僧缠斗,发觉情况不对,赶紧运使魔妙,以不小的代价脱出了战斗,这才保住了性命。
如此一来,两边便都生出了无明忿心,惨烈的消耗战便开始了。
一方有诸天魔脉作后盾,一方不仅有亿万战妖,还有祥和佛修,更是有无尽的战鬼和一无所有的凡人。
于是乎,杀气漫天,妖魔互战,人鬼同体,血伐铮铮。
“值得么?”吟善天女静静立在佛母身边。
佛母的玉颜上无风无浪,声音好似空灵天籁也如雷霆号角,“也许值得,也许不值得,不过好在公平。
毕竟愿意来此的凡人,感受到了此间天地最真实的样子,甚至愿意参与到其中,这些人不愿作血食或容器,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这是我的慈悲。”
“能胜么?”天女微微叹了口气。
当真是愈见变局愈见气性,这佛母听闻天子下界,半分都没耽误,立刻拉上自家和蓝菩妖圣,逐一拜访溯雪妖廷和北疆佛门六寺,直接以人妖联军将北疆挡得严严实实,果然让天魔撞了个头破血流。
着实让一众妖圣和觉僧叹为观止。
“妖族和人族加在一起,难道还耗不过天魔?祥和之道也是需要血色来妆点的。
天魔要的是灭世,难道还要和想杀你的疯子讲道理?将之打死就对了。”
佛母笑了笑,眸子中仿佛有着永远化不开的冰雪。
“那人要当命昙宗的宗主了,让人送来了请帖……”沉默了片刻,吟善天女终是开了口,她也知道出口之语必然化为万顷雷霆,双英的因果太过纠缠,根本化解不开。
如若不是天子下界,这边佛母要主持北疆防线,西极那人又与化真妖廷搏命,怕是佛魔争锋早就分个生死了。
“以姜师弟的性子,怕是几大妖廷都会发请帖。
想来他也知道,无论他发不发,我都不会去。而我也知道,无论我去不去,他都会发。”
佛母莞尔一笑,霜枝般的柔荑将青丝撩到耳后,露出柔媚的绝世姿容,“真是好遗憾啊,本来该是我在那里的……”
旋即自嘲似地说道,“可怜幽冥穷泉骨,欲鸣惊天动地声,深知鬼身难入眼,只叹命昙有剑铮。”
吟善天女一怔,却是找不出可以安慰的话,只因双英相争北疆才得了佛母,才开辟了无间佛狱,才在凡人中广传虔诚佛信,更是稳住了彻雷妖廷,也拉起了人妖联军,挡住了天魔。
命昙宗的遗憾,佛母的不甘,却是北疆的幸运。
吟善天女叹了口气,正色问道,“溯雪妖廷和六脉都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要去嘛?一切以你的意思为主。”
沈采颜凤目微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去吧,不过姜师弟才被妖圣伏击,妖圣和觉僧若是去了,总觉得有些危险,
让六脉派出金身和尚,溯雪出一个妖王共同前去,北疆人妖一体,不要分彼此。
另外,彻雷这边就不用安排妖王了。”
“彻雷这边,你想安排佛门修士去?”吟善天女有些不解,虽然彻雷人妖共治,但对外还是自称妖廷,于情于理安排妖王更合适。
鬼母转头看向天子的方向,冷冷一笑,
“不用,姬催玉正被我重新祭炼,还有几日便能收功,我会让他到西极与北疆观礼的队伍汇合,
同时,他要替我落一落姜师弟的颜面。
我的就是我的,我可以不稀罕,我也可以给,
但无论是谁,
不能抢!”
昨日家中有些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今日补上昨日的,还有一章,但估计要半夜去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化真应约
紫苏很紧张,额头上已然隐隐冒出了汗珠。
按照韫岩妖王给出的方法,她果然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侍女和妖姬的感应,通过秘道潜入到也许是流明地界守卫最严密的所在,妖师寝宫。
“如果你想知道化鸿身死真正的秘密,就按这个方法自己去看真`相,
不过千万要小心,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就在煞军阅军那天,唯有那天,迦云真才会无暇它顾。
至于驻守的焚南妖圣,自然有人会前去干扰阻隔,你以为没有妖圣对化鸿的身死生疑?
化鸿身为妖皇,妖王中也有半数甘心为他赴死,好几位妖圣与他脾性相合,交情不错。
我的身后,是一群不甘心的人,有妖王也有妖圣,我们不是阴谋家,我们只想知道化真妖皇陨落的真正原因。
只有你,以妖后印记才能出入所有宫室,只有伱才找得到真`相。”
韫岩妖王的语气中有着疲惫,拧着的眉眼却有着绝然不同往日的严肃。
她思虑再三,终还是来了,毕竟化鸿曾给她说过,化真妖廷除了迦云真,最对他脾气的就是韫岩妖王,绝对值得信任。
她以一件人族的法宝,遮蔽了妖气,按照约定的时间,潜离了寝宫。
中途也曾差点被留驻的妖王发现,令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急,别怕。”
好在,韫岩妖王本就负责一部分妖宫守卫,路线终是没有出错,她小心翼翼地行`事,险之又险避开了所有巡逻驻守的妖军守卫。
“焚南,来喝酒,想起那日化鸿妖皇之事,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陪我喝一杯。”
几瓮灵酒被妖气摄住,悬在半空,庞大的妖躯投下了偌大的阴影,隔绝了对面妖圣的感知,也为妖后留出一线前进的缝隙。
琳琅泼身破妄念,柔肠勇敢空遗憾,盈盈眉眼尽影藏,一往无前明疑案。
紫苏终是进到了妖师的寝宫。
绝秘的书房就在眼前,当然,她也进去过,以前化鸿曾带着她一起,来这里找迦云真商量事情。
就在书房里面,有着化真妖廷所有的秘密,因为迦云真有个习惯,所有妖廷大事都会记录下来,加上他自己的真实评价,放置其中。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不生心魔。
要不要推开眼前这扇门,紫苏忽然犹豫了,伸出的手微微颤动着,甚至整个身子都不禁有些簌簌。
真`相是残酷的,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怨不得天人永隔,求不得黄泉奈何,却要自己独自来活,化鸿我该怎么办?
若是自己马上转身离去,化真妖廷一切如旧,可若是自己不推开这扇门,这层迷雾将永远无法揭开。
就像韫岩妖王说的,不甘心!
她也不甘心,她只想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妖圣死了,化鸿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了幽冥,八方哭他,哭不回他,唯有哀来携手梦同游,晨起怨思莫能休。
不甘心!想到初与风虎相见,如春日惊鸿回眸,如今恩爱不疑,却是惹了天妒,被造化重重发落,阴阳两隔,绝了琴瑟和弦之音。
紫苏狠狠心,那门被推了开来,没有任何声音,就如她此刻的心境,幽深无言。
偌大的房间中,一排排书架整齐地排放着,背负着诸多秘密,铭记着诸多恩仇,默然等待着发黄变旧。
“妖圣赐脉三位大妖,甚好,不过其中一人只宣称还恩化真妖廷,本质乃冷心冷性,不能重用。”
“北疆那帮蠢货,明明我已挡住了西极的元神和神魔,他们若是支援龙宫哪怕一位妖圣,龙宫安能尽灭?实在是蠢得离谱!明明沈采颜已经分析对了,没想到居然是妖圣缺了决断。”
“默舒再回西极,加上天魔入世,倒是有些意思,人族必然分裂,各大妖廷的机会来了。”
“化鸿,妖廷岂能二主,妖圣也有一半支持你,我该拿你怎么办?”
看到这里,紫苏眼神倏地收紧,手脚已是冷得宛若泡在冰水之中,咬咬牙,她只能继续向后翻去,去揭开那残忍的真`相。
“又庇护了三个新晋的妖王,还称兄道弟,这是皇者的大忌。化鸿,你错得离谱了,化真妖廷不该是这样,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默舒一点点地绞死……”
“好机会,了结因果最好的机会,刑天之主会被陷落幽冥,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化鸿!翼妖皇!”
“唯一的生路,为什么啸铁要给你?我才是化真妖廷真正的核心,也是妖族能战胜人族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死!”
“对不起,化鸿,我只能引爆那亲手种下的毒蛊,我知道你会晋升妖圣,只要你看着最信任的人背叛你,只要你与刑天之主生死一搏,我成全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你果然死了,我很心痛,不过,你的死也激励了所有煞军,更震慑了所有妖廷,若有一日,我妖族能掌控天地,你的死会很有价值。”
电光火石之间,妖后心头已是串联起所有的前因后果,不由得涌`出无尽的悲凉。
原来,那日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原来,自家爱`侣终是被`操`弄人心的恶鬼反噬了。
一切细节都丝丝合扣,他对化鸿的猜忌也不是突如其来,而是长久操`弄人心埋下的种子。
那条生路,本该是给化鸿的,这也说得通。
啸铁妖圣随化鸿前往北疆,抢回了自己,三人同生共死过,妖圣中啸铁也与化鸿最为亲近,甚至开玩笑说过,要不是风虎进步太快,他一定会强逼着化鸿拜他为师,占个名分也好。
当日在幽冥发生的一切,除了活下来的迦云真,没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而眼下,知道真`相的人多了她。
“化鸿,我到底该怎么办?”妖后轻轻地呢喃着,泪水已是无声从眼角滑落。
妖师寝宫外,两位妖圣依然在对饮,娇弱的身形在沉沉的阴影中慢慢退走,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妖师寝宫一切如往常,就如在无数日月轮回中沉默依旧。
……
“叔父,默舒要成为命昙宗的宗主,发了请帖,你替我和化鸿赴约吧,
万妖丛林剩下的妖王不多了,你和默舒也算熟悉,就辛苦跑这一趟。”
迦云真细细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他面前正摆着命昙宗正式递交过来的文书。
来送信的凝真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淡然说出了命昙宗更易宗主大典的日子,并明言,化真妖廷的请帖是刑天之主专门提到的,一定要亲手递送到妖师手中。
迦云真点点头,挥手给了十颗灵晶给那凝真,更让三位妖王护着那修士,务必毛都不掉一根送回西极的地盘。
“不去行不行?”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韫岩妖王口中吐出,眉眼鼻子嘴巴都快皱到一处了。
他是真的心累了,云真交代的事情就没有哪件是容易的。“不行,对面帖子都给了,不去的话,岂不弱了化真妖廷的气势,而且若我猜得不错,各家妖廷都得了请帖,不,不对,恐怕凤廷不一定有。”
“默舒倒也有意思,看来我还得给各大妖廷发讯,莫要被人轻易以虚名戏耍了。”妖师的脸上难得露出淡淡笑意。
韫岩妖王轻轻一叹,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已经很久了,在那日玉京血战以后,就像所有的笑容都随着妖皇留在了幽冥中。
“好吧,我去,谁让我嘴比较笨呢,你总是能说服我。
但我还是要说,天魔不可信,对默舒也不见得有作用,他都是闷头炼神魔,炼好就出来浪一波,不让他炼神魔才是王道。”
韫岩妖王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应下了差事。
云真无法出面的情况下,他确实是去西极最好的人选,万妖从林的老伙计不多了,算下来,还真是他和刑天之主最为熟悉。
帐中只有两人,韫岩妖王忽然压低了声音,“真的没有关系么?”
“你是说我不再喝酒,改喝茶,这有什么关系?见贤思齐嘛,默舒喝得我也喝得。”
迦云真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嗅了嗅,“茶和酒,一个苦一个辣,多喝喝就习惯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韫岩妖王挠了挠脑袋,有些苦恼地说道。
妖师沉默了,神色一黯,“她郁郁寡欢,已然生了死志,我要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为了化鸿,也为了落落。”
“但这样她会永远怨恨你,甚至会作出不理智的举动……”韫岩妖王喟然一叹,急切地说道。
“无妨,而且化真妖廷需要一个破绽,眼下我汇聚各家妖廷的实力,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会暗藏机心的。
我御使人心都是如此下场,总有人还想走这条邪路。
这些意志不坚的,妄图自家不损而他人付出的,只会拖妖族的后腿,借紫苏将他们钓出来,几大妖廷的融合才没有障碍。”
迦云真轻轻抚摸着茶盏的边缘,就如摩挲着锋利刃口。
……
咚!咚!咚!
厚重的脚步如同涟漪扩散开来,让人不由得心头不住颤动。
在这人族和天魔对峙的所在,这沉沉的声音,如同重鼓一般,同时敲打在人族修士和天魔眷属的心头。
中原方向的山脉中爆发出惊人浓郁的魔气,将山脉笼罩得风雨不透,仅凭肉`眼根本不能及远。
密密麻麻的天魔眷属暗伏在魔气深处,缓缓按照玄奥的轨迹蠕动着,仿佛黑色的沼泽,正欲待人而噬。
东界的修士也迅速激发了阵法,小心使得万年船,此时不是节省灵石的时候,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声音倏地消失了,但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也似破晓前最深沉的黑暗,尽显森严肃杀。
轰!
青冥中传来坠星之音,声势浩大,宛若狂雷天降。
明月一般的斧刃带着沛然巨力,向着中原山脉中魔气最集中的所在,猛然砸去,苍茫凛凛的神魔战意宛若沉重的山岳,压得所有天魔眷属都动弹不得。
“天子找不到,总要让我有出气的地方,所以你们便死吧。”无头刑天烈烈出声,腹部巨口中的獠牙狠狠挫了挫。
虚空已然暴烈,荡开了狂放的波纹,天风被剧烈拉扯,化为了恐怖的风暴,更添几分神魔威势。
刑天一击,犹如天河决堤,银河倾泻,下方山岳被拦腰砍作了两断,沙石灰尘漫天而起,数十里内的天魔眷属和真魔尽数化为齑粉。
不思后路尽投身,不守方寸似莽奔,只以干戚舞得真。
“痛快!杀得痛快!天子呢,天子出来!”
神魔呼喝回荡在崇山峻岭之间,轰轰烈烈,席卷天上地下。
“你就是刑天,不若归顺我天魔一族如何,破灭天地时,你自可以杀得万般痛快!”两位天子悠然现身,好整以暇开口说道。
“你等也配?能生吃我一斧不死,再说其它!”神魔胸前一双凶睛猛然变得赤红,丝毫不惧对方是两位天子,直接持着斧盾就杀了上去,霎时间,漫天气旋飚卷,明月斧光煌煌如天光。
“狂妄!以为扛住了八妙魔阵就可以肆无忌惮?且让你看看我等的魔妙!”
其中一位天子淡淡笑笑,张口吐出魔咒,顿时化为一圈咒轮,悬在身前,霎时间,天风不动,尘埃落地,仿佛整个时空都被其凝滞住了。
破!
刑天腹部巨口喷出金色鲜血,弥漫身周,凶睛中流出的赤红血泪更是如在神魔战躯上描绘出恐怖的战纹。
哗啦!宛若琉璃破碎的声音顿时回荡不休。
巨大的斧刃凶狠狞厉,猛然击在咒轮上,宛若天雷击鼓,恐怖的波动倏地爆发开来,明月过处,咒轮散作缕缕残破不堪的道韵。
另一个天子眼看不对,身形一晃,已然拉着受伤的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头神魔也懒得追击,恶狠狠地扬了扬斧盾,“就这?”
东界人族阵法之上,两位仙尊不由得啧啧出声,“这刑天果然凶戾,怕不是那么好降服的。”
哪知话刚一出口,远远那无头神魔却是冷冷看了过来。
不好!淡淡凉意猛然出现在两位元神的心头。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对面神魔已破空猛然撞袭而来,忿怒无明似那浩瀚大潮,
“降伏我?那就让我称量称量你等的斤两,我不留手,你们也不要留手,来战!”
不多时,东界的元神已是遮拦不住,只得破空遁走,光华一闪已是不见了身影,徒留一众修士在下方的阵势中瑟瑟发抖。
无头刑天冷冷看了一眼下面,神魔战意向下一罩,除了少数修士,其它已是瘫软了一地,
“废物,连给我杀的价值都没有!”
说完,无头神魔化为两丈来高,提着斧盾,傲然扬长而去。
徒留一地狼狈的修士,挣扎难起。
第四百九十章 命昙易主
临近大典,以姜默舒的惫懒,也被赶得团团转,当然跟他一道忙碌的,还有渡弥仙尊。
劫宗元神的原话,以一头妖圣尸身为薪材,他亲自出手强化的骨玉,已是到了幻形法宝的极致,甚至超出了金玉麒麟的束带。
若是有人能识破,玄兵劫宗的山门牌匾随姜默舒砸个稀烂。
仙尊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甚至压上了宗门牌匾,于是姜默舒姑且信了,看着手中的骨玉和发束,道子不由得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些许笑意。
到底是什么世道,竟然逼得自己这个诚实善良的青年走上了欺诈的道路。
憨厚开篇,兰因错解,无悔前尘,尚有途远,
泥胎过海,不求谁渡,相赠天地,因果自负。
姜默舒笑了笑,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
佛陀问他有多喜欢,阿难回答,我原化身石桥,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自己有幸来这天地,缘分当真妙不可言,见这神通显世便心生喜欢,此去前路漫漫,不求回头有岸。
踏碎天子魔执殿,掀翻妖圣血食宴,神魔怒目且来战。
刑天之主忙忙碌碌,汲汲营营,浮生三百韶光许,许那人道可期。
道子忙碌的同时,所有天宗、地宗、金丹以上世家,都收到了命昙宗的请帖,霎时间整个人族四域都沸腾起来。
便是最远的东界诸宗,都是借道北疆和南域,派来了朝贺的队伍,元神只要不是有要事在身,都是亲自前来,便是有宗门要防备妖族和天魔,也派了金丹前来。
一时间,西极之地显得热闹非凡,喜气洋洋,似乎借着命昙宗宗主的更易,将那天魔入世的阴霾都驱散了一些。
随后的几天,越来越多修士齐聚命昙宗,而一众元神也陆续抵达,惊天刑宗轩鹏仙尊,南域公孙家和原家、玄痕剑宗拙愚仙尊等等,纷纷驾到,在云台上显露出元神法相。
命昙宗的上空已然是流光溢彩,异象纷呈,雷焰、剑气、灵珠、宝鼎……交相辉映,如梦如幻,比之当日雍都人皇证位更为炫目夺神。
太阳还未升起,只有微微的明光,不过命昙宗的争锋台已然聚集了人族所有的宗门和世家,期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天地中那抹绝色的降临。
微明的曦光交织着修士的期盼,孕育着对天地,对人族的美好愿望,是严肃和欣喜汇聚在一处形成的庄重。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元神和金丹,也不知有多少是我打不过的……”金倌染看着水镜中的场景,不由得抿了抿嘴巴。
如今的金曦神魔之主,是命昙宗名副其实的第二强悍打手,若是同时御使金曦和太阴,已是能单独镇杀妖圣,虽然名气被刑天之主压了一头,但知道内情的元神从来都是对这小姑娘客客气气。
“算上法宝,打得过你的元神,不会超过十个,若是不算法宝,不会超过五个。”姜默舒细细盘算了一下金倌染的实力,正色开口。
“切,斗法还能不让对面用法宝?居然还有十个这么多,看来我不是很强嘛……”金倌染眨了眨眼睛,慵懒得好似一只小猫咪,“姜大哥,可有什么办法让我再厉害一些。”
姜默舒将手一摊,笑了笑,“眼下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不过等我打通元神前路,你的实力当能再进一步。”
刑天之主瞥了一眼金倌染,这小女子的实力真的不弱了,姜默舒所说的十个,包含了没有到场的人族元神,更是包含了少数元神掏得出七阶以上的镇宗法宝。
普通的法宝对上金曦和太阴,金水互生,阴阳一错,立毁当场。
“姜大哥,谢谢你。”忽然之间,金倌染眉眼凝起盈盈水色。
她已知玄石道子的内幕,若是当年没被姜默舒和罗云带回命昙宗,而被拐去剑宗的话,她的天命怕是就会变成降服一尊后天神魔,成为剑宗的护法。
踏上截然不同的命途,甚至会和命昙宗不死不休。
至于下场么,天剑就是最好的例子。
金倌染清楚地知道,若她去了剑宗,便是入道再快,眼下可能连金丹都还不是。
剑宗看重的是她身上的气运,而眼前的儒雅道子,看重的是她金倌染本人,而不是什么神魔之主。
便是没有神魔,没有气运,她也是此人的妹妹,更是万鬼、阴华、白骨三峰里,意气风发的金倌染,快快乐乐的金倌染。
“怎么,想到当年的事情了?说起来,伱成了罗云的道侣没啊,要不要我让罗织安排一下啊。”
姜默舒微微一笑,打趣开口道。
“姜大哥……”一抹红霞腾地升到金倌染的脸上,又变成了那灵鹿一般的少女,害羞地娇嗔起来,完全没了悍勇神魔之主的样子。
看着破防的金倌染,刑天之主不禁哑然失笑,岁岁朝朝梦迢迢,命昙心阔看云遥,故人寥寥,天地待扫,神通恰好。
看着辽阔天地,看着他年故人,姜默舒忽然开口问道,
“倌染,这些年我变了么?”
金倌染不由得一愣,但聪明如她,自然明白姜默舒在问什么,旋即低下头沉思起来。
姜默舒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神通强横却难持初心的太多了,哪怕号称如佛如圣不沾红尘,最后可能变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以人为镜,看自己是坐云观真,还是崩雪空昏。
金倌染倏地抬起眉眼,灼灼而聪明,纤纤玉`指也是俏皮地绞了两下,“姜大哥,你觉得自己变了么?”
姜默舒哈哈一笑,不过眉眼中却是有着一些感慨,“不瞒你说,我曾经怕虫怕鬼怕黑怕死……现在虽然好些了,不过我还是我,这点倒是没有区别。”
“第一次见姜大哥,我好怕你的,怕你不救我……”金倌染甜甜地开口,学着姜默舒打了个弹指,狡黠地笑了笑,“不过后来到了宗门,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怕了,因为我知道,姜大哥绝不会不管我的。
如此算起来,姜大哥你半点没变哦。”
姜默舒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变就好,倌染,若有一天我变了,身为命昙宗宗主变了初心,身为神魔之主改了真性,记得打醒我。”
金倌染顿时来了精神,将小胸口拍得砰砰作响,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好似一切都包在她身上。
不过灵鹿少女却又悄悄吐了吐舌头。
若是刑天之主会变,怕是只会变懒,等这天地中的妖魔绝迹,自家这大哥怕是真的会变得不管事,
喝喝茶,看看云,听听溪,
混吃过长生。
咦,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完了,自家好像也有些想过这样的日子了,罪过,罪过。聪慧的灵鹿少女还在苦恼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吉时已到。
白骨峰峰主和刑天峰代峰主,已然笑盈盈推开了殿门,双双俏立在门口。
姜默舒抬起淡定眉眼,斩去了心中的澎湃情绪,对着两位玉人正色点头,“谢谢陪我一路走过来。”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我不后悔。”盈盈如水,润泽天地的佳人款款向前,大胆在道子的脸颊上一吻。
罗织的大胆当即给郑予晴弄得不知所措,姜默舒却是笑了笑,“好在这天地中有双修的法门,不然,我恐怕就只有落荒而逃了。”
郑予晴冲着罗织冷哼一声,旋即咬咬牙,几步行了过来,没等姜默舒反应过来,已然蜻蜓点水,一触而走。
哪知还不待退开,姜默舒却是拉住了她的霜枝柔荑,笑着说道,“峰主难道忘了,不是说我永远是白骨峰的人么?
便是我成了宗主,回了白骨峰不一样是你的人。”
终是得到了回应,一抹喜色倏地出现在郑予晴的眸子中,又被她强行压下,故意冷着声音,“嗯,这话我是说过,那你晚些时候回峰里来,只准你一个人。”
旋即白骨峰峰主有些凶狠地盯着罗织,却见对面噗哧一笑。
在两道温柔的目光中,儒雅道子飒然笑笑,向着殿外踏去。
那里是茫茫征程,那里有芸芸众生,那里等杀伐铮铮。
命如昙花,芳华一刹,
命求舒雅,默付韶华!
……
天光渐渐明亮,不过大日依然有些羞涩,不愿在天边露出万古不变的容颜。
渡弥仙尊、修宜和尚,还有血海元神立在同一处云台。
劫宗元神的眼中有着满满的谐趣,不时就会呵呵笑上两声,看向其它两位元神的目光,莫名有着一种淡淡的优越感。
“渡弥,你有事就说事,即便你和默舒相熟,也不需要这么得意吧。”缺冽仙尊冷冷开口,实在有些忍受不住渡弥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是高兴,高兴啊,默舒总算愿意接手命昙宗了。
你们要看长远,命昙宗之前仅仅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地宗,都被他给折腾到天宗了。
眼下他当了天宗的宗主,还能弱了去?要我说,怕是西极的气运都要被命昙宗带得飞起!
你们啊,太小看默舒了。”
劫宗元神淡淡一笑,既不争辩,也不解释,既然还不知道双英之秘,就算不上默舒完全信任的人,跟我老人家相比,你们二人还完全不够看啊。
话音刚落,三位元神同时转过头,看着某个方向。
道子在一众神魔之主的簇拥下,踏空而来,
人族所有宗门世家的代表,尽数看向半空中最前面的那道身影,眼光灼灼。
而在他身后,各位神魔之主逐一显露出后天神魔法体,以壮道子行色。
白骨狰狞,黄泉浊浊,阴华如水,秘魔如雾。
傀影似白练,尸佛镜生花,金曦煌煌意,阎罗万鬼驾。
不过,即便是神魔的凛凛威压,依然无法夺去那儒雅道子的风采,甚至就是与在场所有元神相较,刑天之主也能轻易夺人眼球。
祭炼后天神魔成功!天命神魔之主!
明王才!修罗道!
天生剑子,自立神魔剑道!
如此多的光环落在修行还不到两百年的道子身上,实在是太过耀眼。
更别说此子还杀得天子和妖圣叫苦不迭,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看着一步步踏前的道子,三大妖廷的妖王同时叹了口气,甚至妖躯都在微微战栗。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流明的妖王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抓起身前的酒壶一口闷下。
悔什么,妖王他没有说,但另外两位妖王自然明白。
若是当时流明妖廷重视万妖军的报告,何至于让双英成长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结果一步慢万般错,眼下整个妖族都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溯雪的妖王神情很是复杂,流明妖廷一念之差,压制不住刑天之主就算了,居然还赶了个啖佛噬妖的恶鬼到北疆。
现在北疆的妖王都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律令。
韫岩妖王猛地在大`腿上一拍,止住了自家的战栗,“默舒,唉……”
西极瀚海杀劫他在姜默舒手下逃得一命,也只是逃得一命,如今这道子已然广不可视,深不可测。
万千思绪尽化一点嗟叹,怔怔中两分,半是口中吐出心怨一声,半是吞入肺腑化为遗恨。
相对于妖族的郁闷,争锋台周边的人族修士却是越来越期待。
伏宇初一身盛装,满脸笑意,为了这一刻,他已是等待了太久了,也准备了太久了。
“默舒,你来了。”命昙宗宗主笑了,灿烂得如同天边越来越亮的曦光。
姜默舒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开口,“宗主,我来了。”
伏宇初点点头,环视了四面八方的人族修士,慨然扬声,
“执剑当蹁跹,只身踏云端,神魔且撑天,
海中斩龙蛟,虚空斩魔巢,玉京斩圣妖,
三界花一朵,神魔有数尊,命昙予汝身,
豪气且看将来,洗净天地云烟,还我大好河山!”
眼下的命昙宗主顿了顿,似是回应众多修士期待的眼神,也似在享受自家最得意的一刻,在众人的屏息凝气中,伏宇初声震天地,
“姜默舒,从现在起,你为命昙宗宗主!”
下一个瞬间,命昙宗争锋台周围爆发出热烈欢呼声,宛若排山倒海,回荡在厚土上,回荡在青冥下,似乎回荡在天地中的每一个角落。
也正是在此时,浩瀚的大日跃上了地平线,将天地间第一抹明光洒在了儒雅道子的脸上。
在他身后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好似覆盖了天,覆盖了地,覆盖了一切有情众生。
第四百九十一章 雷潮刀雪
终是走到这一步,正式执掌了命昙一脉,若是夸张点来说,姜默舒现在就是此方天地中,后天神魔一道的共主。
御神魔而决浮云,破得过往斩曾经,此后道途由我寻,此方天地任我行。
说不上紧张,但也没有意料中的兴奋,毕竟这一步几乎是注定的,更是宗门内外心心念念所期待的。
但对姜默舒来说,其实更看重这次典礼,或者,这次典礼附带的因果。
毕竟,能名正言顺将人族各宗拉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特别是中原被天魔占据的如今,要想瞒天过海,自然是要下得血本。
从这一点来说,接下命昙宗宗主之位已是值了。
在众多宗门和世家的见证下,姜默舒身后倏地升起一株玉色昙花,星星点点的光辉宛若一川银河垂落,灿烂却不耀眼,霞影胧约间一股苍茫浩瀚的道韵悠然而现。
山海如烟,界花无痕。
作为命昙宗的镇宗之宝,命昙三界花于杀伐斗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玄妙,若说防御或挪移,也仅仅算是聊胜于无,但洞天之性却是天地中数一数二,可屏蔽方位,亦能定界乾坤,是后天神魔一道最重要的根基。
若无三界花,便是姜默舒能祭炼出神魔,也决计无法将之留在此方天地。
姜默舒被盈盈星光环绕,白衣胜雪,点点晶盈洒下化为金星银雨,轻轻柔柔,似那归梦如酲,似那流年似水,恍恍惚惚,如那夜雨试灯,如那晴雪吹梅,幻美得不似人间风物。
一瓣昙花自虚空中幽幽跌落,有眼尖的元神已是在花瓣上看到了儒雅道子的淡定眉眼。
花瓣落得很慢,在灿烂的晨曦中荡漾不休,却无有疑惑,无论如何,命昙宗的气运,命昙宗的未来,终是与星雨中那人勾连到一处了。
万众瞩目中,天光映照下,姜默舒向着跌落的花瓣轻轻一点,宛若虚化的花瓣顿时化为了一抹流光变幻,渐渐书成了“命昙”二字。
“先辈选择了后天神魔之道,我等后辈自然要将之发扬光大。
我有斩尘真剑,雄鸡一声天下白,
我有神魔勇悍,荡彻乾坤入我怀,
我敢为天下先,风云幻化自决裁,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世事浮云何足问,且放襟怀化鸿飞。
破命者,当开天门,如昙者,当守天真,
我来行,我来取,我来证,誓成!”
所有观礼修士掌声雷动,浩荡冲天,经久不息,于天地中见证着道子的誓言……
……
典礼过后,就是命昙宗各峰弟子比试神通的余兴节目,以彰显宗门底蕴,若是有自信的他宗修士,也可上台一展风采。
这也是人族各宗约定俗成的环节,开拓眼界的同时,也算是给各家后辈一点福利。
命昙宗比较大气,无论输赢都有彩头,尽是珍贵灵材和玄妙法宝,俱是妖圣尸身所取,品质不凡。
争锋台四周的云台,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也许除了三位观礼的妖王。
当然,今日命昙宗里暗自叫苦的,还有一人。
“混账啊,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关二山一脸平静,不过心头却是无奈至极,只感到一阵心累。
为了这次盛典,命昙宗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嗯,用姜默舒的话来说,命昙宗不养闲人,每个人都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一众凡人稚童便得了个端茶倒水的锻炼机会。
所有稚童都兴奋得很,毕竟宗门为他们投入那么多,却一无所求,甚至有人修为进度慢一些,都觉得有些惭愧。
难得有可以为宗里做事的机会,哪怕只是端茶倒水,这些稚童当然是卯足了劲儿。
意外事故自然也就层出不穷。
好在,接受招待的修士,哪里会为洒水摔碟这等小事失了体面,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众稚童,也生不出气来。
聪明点的,更是觉得命昙宗此举必有深意,否则怎么会刻意安排手脚并不麻利的凡人稚童来为修士服务。
凡人,孩童?
当看到有稚童一边抽泣,一边划拉着手印,将地上的茶水卷走,在场的蕴气和凝真都惊呆了。
的确是神通没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能来命昙宗观礼的修士,身份基本上都是宗门内道途最广的那批道子,或是金丹嫡传,或是道体玄妙,眼光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众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向外退出的小童,还有他身侧卷裹流动的茶水。
当真,静谧处自有惊雷炸响,这是要破命啊。
“各位修士,我师弟有些紧张,所以失手打翻了茶盏,惊扰了各位,我代他向各位道歉。”
关二山走到云台正中,向着几位修士微微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好苗子,好资质,好心性。
几位修士不由同时眼前一亮,虽然知道命昙宗在刻意栽培这些稚童,不过成长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而眼前这不到十岁的童子,行`事居然如此得体,当真让人有些意外。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可能几十年,最多百年,眼前这孩子怕是就会追上在场所有人的境界,甚至先一步证就金丹也完全可能,渊劫中,堪称妖孽的天才实在太多。
凡人稚童也可入道,又有这等天生灵慧的道子作为宗门传承之人,命昙宗的运气实在让人有些羡慕,由此可看,数千年之内,命昙宗,根本不用操心宗门传承的问题。
等眼前这些稚童成长起来,别说自家的后辈,就是自家,怕是可能都比不过。
怪不得会让这些孩童来斟茶倒水,既是坦然示诚,也是煌煌示威,果然有天宗气度,刑天之主行`事好生了得。
有修士已是若有所思,眼中闪出精光。
“这位道友,不知怎么称呼。”当即有修士和颜悦色地开口了,语气没有半分轻佻,简直就是把对面当成了平辈的修士。
“关二山,万鬼峰弟子。”小魔皇淡淡一笑,给人的感觉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反而让人有种想继续与他聊下去的冲动。
“万鬼峰啊,好道途,都说西极灵才十斗,命昙独占八斗,虚天要塞分了一斗,其余各宗共分一斗。
而命昙八斗中,白骨峰和万鬼峰各分三斗,阴华峰得了一斗,其余各峰共分一斗。”
有修士慨然一叹,不自觉说出了广为人知的传言。“以讹传讹,不足为信,况且路要怎么选,道途怎么走,岂是一点天资能左右的。
南域麒麟道体无双,出身不凡,但麒麟傲视天地,可是因此?即便没有那些,我相信麒麟依然是麒麟。”
关二山正色开口,俊俏的小脸上多出一抹庄重,更有着一抹向往。
“说得好,关道友能有如此见地,以后必是可以与麒麟比肩的人物。”几位修士抚掌大赞,此子能脱口而出,当是心有所悟,小小年纪,实在是不得了。
命昙宗,哪找的道子,自家怎么就遇不上。
“对了,说到金玉麒麟,我恰有一位好友是龙家的人,嘿嘿……”有位修士似是想起什么,忽然笑了笑,“听说金玉麒麟这次也来了,不过没有刻意张扬……”
宛若被惊雷砸中,关二山猛地一窒,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对,以父亲和命昙宗的关系,刑天之主要成为命昙宗的宗主,他当然会来。
哪怕心头情伤再痛,也不会弱了丝毫气性。
父亲来了!麒麟来了!
就在关二山心潮澎湃之际,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猛然出现在天地间,在命昙宗上空回荡不休,
“算起来,我也是命昙宗弟子,金册玉册上的名字怕也没消去,我来露上一手,可有人愿意来一分高下。”
天地中猛然安静了一瞬,各宗修士眉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居然有人会来大闹刑天之主的易宗大典?
难道是……
一个众多修士都不愿提到的名字倏地出现在众人的灵台中。
唉……随着一声声的叹息,一道道复杂的目光向争锋台的正中汇聚过去。
那里,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嘴角正噙着淡淡冷笑。
……
争锋台上所有的蕴气和凝真顿时如临大敌。
虽然有元神看着,在这争锋台上输了不会伤及性命,但当着天下修士比试,输了多少有些难看。
所以参加比试的修士都是尽量选择实力相当的对手,这样一来,只要比试得精彩,输赢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
理论上,只要没成就元神,谁都可以上争锋台,但哪个金丹会此时上去?
除非,有着难以消解的因果。
比如,双英之间的纠葛。
不出所料,少年道人眼中一凛,淡然出声,“这儿没你们的事,全都下去看戏,这因果也是你们能沾的?”
没有杀意,也没有不屑,就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也如一柄碧血清冽的玉刀,寂寂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命昙是刑天之主的命昙,曾经也差点是无间佛母的命昙。
争锋台上的修士冷汗直冒,不过听到少年如此一说,忽然间却是如释重负,再也提不起半点抵抗的意志,犹豫几息后,尽数退了下去。
偌大的争锋台,仅剩了一个孤独的身影,与雪亮长刀并立。
刃间寂寞凭谁诉,看前尘,被轻负,早知人心易覆,却赖鬼身多误。
“我家狱主说了,让我来了结因果,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来这争锋台比较好。
命昙宗的金丹,可有人来分个高下,见个生死?”
骨玉悬额的少年道子烈烈扬声,竟如视天下修士为无物一般。
不少元神甚至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一般,“终于还是来了,不过,这一手不好接啊。”
佛母被天魔缠住来不了,便送了玉诡伪身过来,甚至在大典之时也没有捣乱,反而是以命昙宗弟子的身份上了争锋台。
若是不能将之击败,命昙宗的面子往哪里搁,刑天之主的颜面岂不是一同被踩在泥里死命摩擦。
偏偏还用不得神魔,否则以大欺小,双英之争刑天之主便算是输了。
而不动用后天神魔,命昙宗一众金丹怕还真不是这囚魂尸鬼的对手。
难不成佛母派了一个伪身前来就要刑天之主亲自下场,怕是赢了也颜面大损。
“怎么,当年联合逼走了我家狱主,如今却没有胆量上来了结因果?”冷冷的讥讽缓缓从少年道人口中吐出。
不少命昙修士都胀`红了脸,却是无力反驳。
当年逼走鬼母,虽然没有谁居中串联,但人心所向,慢慢就偏向了温润沉稳的默剑。
一点点地偏过去,也一步步将那气性如天的鬼母,逼出了命昙,最终导致其远走北疆,甚至成为了妖廷栋梁。
也曾有人后悔,不过看着命昙宗在刑天之主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又暗自庆幸当初的决定。
世上难有坚心法,愚人痴人渐移情。
“不若我来做你对手如何,姬催玉,鬼母让你来了结因果,不是让你来叫嚣的。”清如朗月的声音宛若冰玉,好似雷霆,清冽冷凝而又浩瀚沛然。
一道身影踏在天风中,眉弯中似有吹不散的凝重,气如虹霓似画中之身,仿佛写到水穷天妙,不似尘土间人。
唇红齿白的少年哑然失笑,竖起指头轻轻摇了摇,“我命昙宗的因果关你麒麟什么事?
命昙八峰,你算哪一峰?也敢自称来了结因果。”
郑景星没有说话,环视了争锋台四周的云台,方才随口说道,“我郑家和命昙宗的关系,不用多说,神魔之主有两位是郑家人。
我和刑天之主的关系也不用多说,不管是莲醍天子还是龙宫,我都还欠他因果。
论关系,我郑景星算半个命昙宗的人,怕是没有问题。
而且这争锋台的神通比试,他宗修士也是可以上台的,你既然到了这台上要落他颜面,就没想过也会有人拿你来还因果?”
“麒麟,你说得倒是也有道理。
不过,你莫不是以为天地中就只有你敢直面天子妖圣?
既然敢来,那就分个高下生死,也不枉我辛苦从北疆过来。”
少年道人倏地一笑,耀眼得就像早晨的太阳浮在水面上,也如那温和的风吹拂着柳枝。
长刀提在右手,左手则是擎着一盏灯,他郑重地开口了,“那么,这生死一战,可以开始了么?”
郑景星将手中的玲珑牌坊轻轻一抛,似那孤松独立,如那玉山巍巍,
“当然,我很高兴,可以将因果了结。”
下一个瞬间,雷火如潮涌,长刀若雪崩,搅到了一处。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一输一死
争锋长刀雪,杀烈雷火潮。
咔嚓!
明媚的天光丝毫遮拦不住璀璨的神通光华,浩浩荡荡的雷火金叉铺陈在天地中,罡风激荡,烈烈煌煌,仿佛代天行劫、代天杀诛、代天责谴。
争锋台上空尽皆笼罩在雷潮火海中,就似要将天地中最狂放的烈辉,盛入这方小小杯光。
唯有十丈之地,白亮得吓人,耀眼到了至极。
刀气如风雪,恣意飘荡在天地中,每过一个瞬间,都变得更加温柔,也更加灵动,当然也更加危险。
“好好看看,这就是直面天子和妖圣的底气,外有神通,内有坚心,内外互证,知行合一。
当然,不是要你们照虎画猫,但能见见前方的道路,对以后的修行实在是大有裨益。”
有元神脸色凝重地开口,指点的对象正是其身后的几位金丹和道子。
几个金丹和凝真道子不由得同时点点头,看着那澎湃如海的雷火,坚立如山的刀光,各有触动。
“不愧是金玉麒麟,雷火落天风涛险,万里化入胸怀间,浩瀚沛然自有一番气度。”雷霆轰隆,震颤人心,有金丹看到至妙处已是不由自主地抚掌大赞。
不过另一位金丹却有着不同意见,感慨着说道,“那诡身也不简单,只凭一柄魂刃,尽然丝毫没有落到下风。
要知道那人可是以鬼阵称雄世间,而如今鬼阵还未出……
麒麟怕是要有麻烦了。”
“仙尊,你更看好谁能取胜?”一个声音倏地出现在云台之上,顿时勾起了所有修士的兴致。
这元神眉目一凝,思虑了几息才缓缓开口,
“这个不好说,南域和西极的修士肯定是看好麒麟,不过北疆那佛母心高气傲,既然敢放这诡身出来,想来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必然能落下刑天之主的面子。
他手中那盏玉灯,既然敢拿出来对阵麒麟,怕是别有一番玄妙。”
类似的争论在各处云台同时蔓延开来,有看好麒麟的,也有看好诡身的,有赞雷火浩瀚的,也有见得那似雪刀光若有所思的。
雷若惊蛰,唤天地醒,刀染冬雪,覆天地眠。
麒麟轻轻在牌坊上一踏,掐住剑指轻轻划下,“破!”
雷火化为长鞭,飙卷而至,所过之处,虚空荡起涟漪,极致的毁灭之性中却又有着勃勃的阴阳之机,宛若毁天灭地的同时,又赋予了死寂天地截然不同的未来。
而在毁灭与生机中,少年道人眉眼如故,斗天战地,与之抗命。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破妖魔,破心诡,破天门,生自有当。
一柄薄薄的长刀,带起魂风,带起冥雪,不断向外扩展着,铮铮刀鸣,似是发出不甘的咆哮。
渡弥仙尊看着下面打得火热,眸子中藏着深深的谐趣,似乎手中的灵酒都又醇厚甘美了几分。
人人皆在看风景,自己看人人皆是风景,这天地中有了这道子,当真有趣了不少,当然,被算计的天子和妖圣可能有不同的意见,不过谁在乎呢?
眼看妖魔二族噬天地,眼看儒雅道子下狠毒,眼看天地间风云大变。
活该!
“轩鹏,你怎么来了?”修宜和尚淡然笑了笑,指了指下面争锋台上的烈烈斗法,“怎么,担心金玉麒麟吃了亏?”
刑宗元神顾不得锁龙和尚的调笑,转头正色看向劫宗元神,“渡弥,此处只有你和两边都有交情,若说谁能有办法停下这场斗法,非你莫属。
我知道玉诡在虚天要塞监军时,曾欠过你因果,麒麟也曾被你所救,人情此时不用何时用?
麒麟关乎南域人心,绝不容有失!”
话音刚落,血海元神和修宜和尚旋即同时点点头,眼下各家元神都不得不佩服渡弥的眼光和布局,能同时得了双英的人情,还曾救下了麒麟,这岂是运气可以解释的。
若非如此,怕是当日在白玉京,这劫宗元神就已经应劫了,眼下虽说仙藤被毁,但好歹没有身死道消。
修宜和尚眉眼凝住,轻轻呼出一口气,“渡弥,我觉得轩鹏说得不错,默舒成为命昙宗主是好事,但麒麟搅入双英的因果,委实没有必要。你去将二人劝开,我和轩鹏都承你一次人情。”
劝?!我拿头去劝?!你们知道个屁!
劫宗元神心头已是笑得打跌,不过面上却有着悲戚的神色,似是心神都有些不稳。
“劝?景星既然愿意下场,怕是早就想清楚了,以他的性子,欠下如此多的因果,不让他全力以赴才是害了他!
再说这囚魂诡身,既然已经奉了军令,断然不会中途而废,哪怕在这命昙宗灰飞烟灭。”
劫宗元神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有着深深的叹息,“宿命来此一赴,因果却是难渡,天意不敢赌,也不能赌,非是我舍不得情面,实是劝不得,顺其自然吧。”
“你哪怕试一下呢,加上我的人情如何,那玉诡行`事颇对我胃口,若能将因果解开,也是一桩佳话。”血海元神闷声闷气地开口了,直截了当许出了人情因果。
若说百年内最让血海元神郁闷的事情,就是当日在月喜河,没有和玉诡结下因果,最后莫名被北疆的佛脉得了便宜。
那鬼母是天生修魔的料子,居然去佛脉,当真是让人郁闷。
面对三位元神灼灼而坚持的目光,渡弥仙尊不禁有些为难,就是想打个哈哈都不行。
元神明心见性,若是再推脱一句,怕是就会被对面三人看出自己没有丝毫要劝阻的心思,但以他和麒麟的关系,怎么可能如此。
“我……那要不试一试,但先说好,二人若是不接因果,我就再没办法了!”
无奈之下,渡弥仙尊只能答应下来,反正他是知道,下面是绝不会停手的。
轩鹏仙尊已是大喜,忙不迭地开口道,“拜托了,渡弥,天魔入世,天地格局已变,人族的英才岂能白白损失在此。”
眼下,虽然尚春如继承了暗皇,而明皇也在东界立住了脚,但作为人皇护脉三宗,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人皇断绝传承的后果实在是太过危险,无论别人怎么看,轩鹏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尚元正的眼光,只有金玉麒麟才是最适合的人皇人选。
这也是他选择南域的原因,无论如何,必须保住金玉麒麟,保住郑景星。
若是人皇再出波折,金玉麒麟心怀天地,必然会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渡弥仙尊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灵酒,向着云台下瞥了一眼,刚刚长身而起,那斗法之处却是生出了变故。
三位仙尊大惊,怎么这么快就打出无明,要分生死了?!
劫宗元神则是暗喜,总算不关自己的事了。
……
雷火宛若鱼龙舞,似与春花绽放于千树,触目处尽是璀璨明光。
若大潮倾天而起,澎湃于天地,也澎湃于所有修士的眼底,煌煌如天地不惜取,似劫数来聚,
雷潮袭来的同时,姜默舒的灵台中响起恨恨呼号,“本尊,热身差不多了,我要放大招了,让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执刃不赖人间轻,魂刀轻灵似城倾,铮铮如凤鸣,锐锋明媚似国倾,道道如龙吟。
少年持刀,竟然直接向着雷潮斩了上去,以无厚入有间,斩无质如有形,当即看得一众修士眼睛发直,妖族战法还能这样用?假的吧!
猛烈回击了第二元神的攻势之后,姜默舒则是在灵台中冷冷出声,“你是不是想去北疆,我跟你说,想都别想,乖乖在南域做事,每天喝茶看云倒让你闲出毛病了。”讪讪的声音再度在灵台中响起,“南域这边也是有天魔的好吧,我哪里闲了?”
紧随声音的,是宛如匹练一般的雷火长鞭,如龙如蛟,灵动异常,蜿蜒向着风雪刀光缠了上来。
姜默舒“呸”了一声,暗道自己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无赖呢,“我也想问问,哪有本体比第二元神还要忙的,到底你是本体还是我是本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魂刃倏地已是化为了飓风,倒卷雷火,反冲麒麟。
刀刀似有血泪冢,刀刀俱见意从容,刀刀敬天生死送,刀刀心空筑一梦。
麒麟立在黄金牌坊上,眸子中无风无波,探出右手向前一拦。
轰!雷火散开,万千风刃和金叉化为一座漩涡,猛地和飓风撞在一处,竟然以攻对攻。
灵台中委屈的声音再度响起,“没办法,我又用不了神魔,我在这边也很努力,翻找玄石道子很辛苦的好吧,天天忙得脚不着地。”
争锋台上的少年道人,猛然抬起头颅,冷冷看向那万千雷火簇拥的金玉麒麟,眸子中似多出了无明恼意,雪亮的长刀倏地停住,悬在了他的身侧。
而他的手,已然托起了手中的那盏玉灯。
灵台中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呵呵,我信你个鬼,今天就让本体我把你打成猪头,让你知道偷懒耍滑的下场。”
“真打啊?”灵台中第二元神的声音有些惊异。
姜默舒沉声开口,语气中自有一丝决绝,“不真打怎么办,四面都是元神盯着,为了避免露馅儿,也为了取信东界那边的人,总得带点伤吧。”
漫天雷火风叉倏地消散一空,但毁天灭地的道韵猛地汇聚在金玉麒麟手中,压迫得青冥厚土一片寂静。
不好!所有元神都倏地一惊,虽然斗法的两边都不是元神,但这一击必然不逊色于元神半分。
没想到,瞬息之间,情况好像已经变得难以收拾了。
“我家狱主说了,难得刑天之主看得起她,还专门炼了一柄真火佛剑,更是以此剑令我北疆佛脉定缘寺,陨落了一位觉僧。
佛狱于真火道韵也有些心得,这散花心灯是狱主亲手所得,说赐予我,以完因果。
麒麟,你来品鉴品鉴。”
唇红齿白的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话音箫萧肃肃,就如那松林间沙沙作响的风声,舒缓得似要沁入人的心间。
“刚刚我以法宝攻你,你用妖族刀法接下,
如今你要用法宝,那我就以神通来试试这法宝的犀利吧。”
郑景星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过脸颊淡然开口,立如芝兰玉树,神如春晓之花,器宇轩昂自有奋扬,英姿如玉满是飒爽。
不可!无数云台上的修士已是惊呼出声,几位元神正要抢出,却终是颓然停住了身形,喟然一叹。
没有犹豫,姬催玉轻轻向玉灯上吹了口气,原来仅仅如豆大小的金色灯花猛地一晃,三色光焰已是骤然腾起,红蓝带白,缠上了金辉。
四色如漩涡,轮转如风车,动静相生,玄妙自得。
似缓实快,向着半空中的金玉麒麟罩去,更是不被万物所滞,如几许年华,如三生醉梦,如炎凉春秋,忽抬头,发已白,鬓已衰,心无奈。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人有八苦,俱在身外,也在心间。
麒麟,你放得下么?”
郑景星脸上不见半点动容,原本几十丈的黄金牌坊已是恢复成玲珑模样,一颗好似婴儿拳头大小的雷珠倏地出现在他的掌中,正在黝`黑和青碧之间不住变化。
“这雷珠是我明悟阴阳之机和毁生之性,所得的一式神通。
叱咤之雷,号令春生秋煞之往来变化,
玄牝之门,掌天地根性,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这玄牝煞生真雷,你也来试试。”
雷珠如星,猛然向下一坠,倏地,天地为之一震,青冥厚土交相长鸣,煌煌烈烈,皎皎浩浩,天地也为之一和。
生灭纠缠的道韵看得各位元神眼皮直跳,这麒麟还不是金丹,如此雷法,实在过于妖孽了。
“嘶!”轩鹏仙尊已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雷法别说金丹了,再推演推演怕是能直入元神。
不过他既是庆幸,也是担心,因为麒麟雷法自是凶威赫赫,但对面那佛家真火也是不俗,心火难灭,也不知景星能不能挡住。
“准备救人吧。”渡弥仙尊轻轻叹了口气,便是他知道内情,心头大石都不免被提到半空中,其它元神怕是早就被摄住了心神,难分真假了。
“等下抢下麒麟就好,别动那姬催玉,说到底这是双英的因果,还是看默舒怎么来处理吧。”
劫宗元神赶紧补了一句,另外三位元神一怔,旋即点点头。
轰!
雷珠裂开,毁生之性猛然在争锋台上爆散开来,将少年道人裹入其中。
心火如轮如圈,庄严雄丽,也将麒麟牢牢困住,越收越紧,似要将他炼化为飞烟。
骨玉悬额的姬催玉一动不动,冷冷看着上方,而郑景星也凝着眉眼,不见分毫动容地向争锋台看来。
场外各宗元神的眼力自是不俗,已然看出了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刹那间,终是有元神有些按捺不住,正待出手,数个声音倏地响起,再次将一川冰水泼到了众多元神的心头,
“佛母来之前说了,这是姬催玉的因果,也是她和命昙宗的了结。
若有出手的,便是与她结下因果,各位仙尊,还请三思。”
正是北疆佛域六寺的金身和尚齐齐出声,想挡住各宗元神救援的心思。
刺拉!
劫宗元神一指点到了火圈之上,火光受此一激,反而越收越紧。
“各破一色!”仙藤元神见多识广,马上招呼出声。
血海、刑宗、锁龙三位元神将火圈团团围住,加上仙藤元神,再度一起点了上去。
轰!
火圈碎了,化为轻烟消散一空,郑景星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拱了拱手,“多谢四位仙尊。”
雷火中的少年却是无声笑了,笑得恣意至极,笑得傲视天地。
“我输了!”金玉麒麟平静地开口,眼神似乎没有焦点,只是怔怔地看着即将身死的少年。
脸上的落寞,难言。
所有修士看着失意的麒麟,看着雷火中慨然赴死的囚魂少年,不由得同时感到深深的悲凉,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脱得业链
天光此时已是大亮,将命昙宗染上了一层明丽的色彩,天风吹拂,虬龙一般的山脉一面尽化金鳞,另一边则为幽碧,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此时争峰台周边的修士,俱是没有心思欣赏这命昙美景,只是静静看着那生灭雷韵中的少年道人。
雷火宛若潮水,夹杂着风雷之声,撕扯着少年最后的力量。黝`黑和青碧交织闪耀,溟濛幻美,也散发着绝大的凶险。
少年道人再度拿起了刀,执起了明灯,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好久没有回命昙了,风光倒是好了不少,记住我的名字,我不叫玉诡,也不叫伪身,我叫姬催玉。”
争锋台上响起了洒脱的歌声,是骨玉悬额的少年在恣意高歌,
“江山鸿影人不寿,心无尘,云楼踏碎,杀伐如昼,
平生似诡风吹旧,看浩荡,玉玦血染,尽斩心秋。
命如昙落,独自凭说,
懵懵懂懂昏婆娑,于今净尽都掉脱,囚魂大死方今醒,唯幸眸中不生波,
蜉蝣见此天地阔,大笑一声执刃多,快活快活真快活,即是十方四面佛。”
歌声冲天而起,尽然连雷霆轰鸣都遮拦不住,肆意地流淌,有浮生惆怅,有看破疏狂,笑自家疯魔一场,更有涅槃偿世事无常。
决然赴死的勇气,映在少年的眉眼中,如同鬼火一样灼灼,也似扯断了枷锁,破开了荧惑。
所有修士都看得出来,玉诡,不,姬催玉已是在生死一刻,挣脱了尸鬼的囚魂束缚,以自己的意志伫立在雷火中。
战斗,挥刃,继而身死道消……
便是诸宗元神也不由得有些动容,曾以为双英之下,无人可和麒麟比肩,不想这里却有一个。
少数元神隐晦地向三界花的洞天中看去,去只看到星雨如瀑,幽幽洒下,命昙宗的新宗主似乎不为所动。
眼看生死雷韵已是将少年道人周身尽数裹住,宛若山岳的神魔倏地出现在争锋台上空,赤发蛇身宛若山岳,波涛相随自有凛然,宛若溅雪碎琼的沧浪中,似有着纯粹的意志,洗天涤地,只求清朗。
轰!
沧浪一荡,水声湍湍,已是将生灭雷韵缠裹住,“哗啦”一声震天巨响,绚丽雷霆幻灭于无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道人的道体上,尽是外翻的焦黑伤口,更不时还有电蛇在其中流转起伏,伤势最重的地方正不断冒出新的血肉,随后迅速地枯萎。
一眼看去,少年周身上下伤势颇重,已是狼狈到极点。
却见他踉跄着,杵着长刀艰难地站了起来,那如星如月眸子中,依然是清如水,凛如冰,却又有着灼灼的火意孕育其中。
骨玉悬额,长刀在手,就如冬雪过去后,天地中最先绽放的那朵春花,看似柔弱却代表着天地更易的意志,不容亵渎,“姜默舒,你什么意思?我奉军令来此了结因果,不需要你装模作样。”
星雨之中,没有人现身,只是轻轻一言,不过其中却似有着甚多的感慨,“看来双英之争,终是我落了下风,沈师姐已然以佛性降服争心,彻底放开了命昙宗主的执念,才放了你过来了结因果。
你眼下依然名列命昙,正是沈师姐与命昙宗仅剩的羁绊。”
一本金册,倏地落在争锋台上,摊开的那一页正赫然写着姬催玉的名字,骨白剑气闪过,那名字倏地在金册上被抹消得一干二净。
“姬催玉,金册已消,从此你不再是命昙宗的修士,因果了结。
囚魂业链已然脱开,你自由了,去吧。”
云台上的众多修士,却看到少年道人脸色倏地变为煞白,身形已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姬催玉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姜默舒,你挑拨离间的功夫怕是差了些火候,我乃是奉军主之令前来,因果结不结,不是你说了算的。”
“沈师姐,不,佛母派了你来,既是让你来消名,斩断她与命昙宗的羁绊。
想来也是借我的手,解开你与她的因果,放你自由之身。
雷火之中你已死过一次了,前尘已了,前孽已消,你负她罪她的种种,她已是放下了。”
星雨中的声音一片坦诚,语气中并无半分虚假。
“胡说!你简直是胡说!我为鬼阵中军主战身,我为佛狱里无间行走,佛母不可能缺了我的辅佐……”
少年道人手中的长刀已是向着神魔烈烈挥出,浩瀚无匹、明亮若雪的刀光向着神魔席卷而去。
罡风呼啸,绚丽无俦,刀气之形若龙若蛟,满空游走,夭矫腾舞,铮铮作响却没了自在之意,倒似在天地中悲鸣不已。
“佛母放下了命昙宗主的执念,也放下了你!姬催玉,你还不明白么?!”蛇尾甩过,浩荡的波涛承住了宛若雪龙的刀光,就如当头棒喝。
噗哧,少年道人已是口喷鲜血,喷在了长刀刃间,也喷在了心灯火上。
他的眼中兀自有着深沉的执着和倔强,看得所有修士都是微微叹息。
长相处,长相负,长宴春秋赠朝暮,长歌决绝忽倾覆,当初为何痴痴相逐,只缘红尘迢迢一顾。
战阵相随相知故,任佛任鬼任不渡,未见枇杷盖眉,却已梧桐老枯。
“不可能!不可能的……”少年身周猛然爆发出沉沉冥雾,铺陈在争锋台上,宛若水银泄地一般。
良久,没有任何战鬼从冥雾中站起,少年道人踏在冥雾中,孑然而立,失魂落魄的脸上似掬水空欢喜,似忆梦观一戏。
忽然间,似是想起什么,少年一把扯开了胸前的道袍,牢牢抓`住一物,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姬催玉深深吸了口气,抓`住佛牌沉声开口,喝动了真言,“无间行走姬催玉,召令佛狱开门,恭请佛母降临!”
四下寂静无声,好像这方天地已然将争锋台隔绝了一般,少年手中佛牌微微散发出莹光。
姬催玉咬了咬嘴唇,就连咬出了血也不自知,再次开口召请,“无间行走姬催玉,召令佛狱开门,恭请佛母降临!”
骨质的地藏佛牌闪烁了两下,倏地光华尽失,“砰”,已是化为了齑粉。
少年道人不再说话,因为已是无话可说。
“那佛火心灯想来是佛母给你的补偿,有了此宝,天下大可去得。
姬催玉,既然了结因果,脱出樊笼,你且好自为之。”
星雨中传出的话,语重心长。
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长刀和灯盏,拖着受伤的道体,踏着冥雾走出了争锋台,寂寥的身影就似遗世而立。
那背影,不曾回首看,萧瑟步入万山间,
那背影,似负深雪寒,心枯吹得风冷眼。
……“云真,有话让你带给我?”
姜默舒有些奇怪地看向韫岩妖王,不由得有些好奇。
化真妖廷眼下正在舔`舐伤口,无力发动攻势,只能和流明妖廷一起防守。
与姜默舒相比,如今让妖师头大的事情怕是丝毫不会少上半分。
翼化鸿的死,必然会让迦云真行`事更加偏激,但也更加有迹可寻,心有所滞,天马行空的灵动怕是都会少上几分。
“是的,云真有一事让我来转告,要你一句话。”
韫岩妖王将杯中茶水一口闷掉,旋即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儒雅道子,天宗宗主。
这人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扬名于剑宗大比,成就于神魔之主,百多年在妖王和妖圣的眼中,不过是眨眼功夫,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岁月中,烈烈杀伐却是让这道子迅速变得厚重,吹气一般变得如山如岳。
唯一不变的,是这人的淡定眉眼,讲述着他的默默坚持,指引着他的归途陌路。
亲眼看到他成为命昙宗主,再想到当年化剑大比上第一次见这道子,韫岩妖王猛地吐出胸中闷气,心头生出难言的感慨。
在他看来,无论云真还是化鸿,都是天地赋予妖族的至宝,也不知多少妖族气运汇聚,才能出得一个。
使计有御心妖师,战勇有风虎妖皇,文武相合本是完美之局,但奈何遇到这人族的双英。
算不准,打不过,实在让他生出了些许绝望。
“化鸿死之前,刚知道他做了父亲……”嘴唇嗫嚅了两下,韫岩妖王开口了。
“是嘛,那我很抱歉,不过即便知道了,我也会和化鸿分出高下生死。
他是风虎,他的死法是战士的死法,也是妖皇的死法。”
姜默舒微微颔首,慢慢品着手中的香茗,“云真若是想以这个消息坏我道心,怕是不够。”
“现在紫苏怀着身孕,不过已是生出死志,云真设了一计,让紫苏以为是他害死了化鸿,激起她的复仇之心,才不会郁郁求死。”
韫岩妖王喟然一叹,表情有些难看,讪讪递上了妖师的信。
“默舒敬启,化鸿之事谢谢你将他交回我手上,因果往后自当了结。
不过,眼下有一事相求,紫苏怀了化鸿的骨肉……”
姜默舒将信仔仔细细看了两遍,顿时沉吟不语。
其实在他看来,迦云真太过谨慎,实在很难寻到破绽,这次在玉京以身作饵,才将他骗到了幽冥通道,以后怕是绝不会有这等机会了。
他甚至放弃了先将化真妖廷打垮的心思,柿子要捡软的捏,其它妖廷特别是凤廷,它不香么。
但是现在,妖师却主动露出一个绝大的破绽。
机会还是陷阱?姜默舒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
不过几息之后,道子却是哑然失笑,不管是哪种,其实都无所谓,权当一步闲子,根本不会影响到自家祭炼神魔,晋升元神,陷落妖廷的计划。
“云真的意思,让我泼他脏水,他知不知道,这样紫苏会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姜默舒扬了扬眉角,眸子中多出一抹凝重,“看在化鸿的份上,我答应下来自然是没问题,但这样一来,云真和紫苏的因果就结下了,卧榻之侧随时有柄夺命的匕首,他就不怕……”
韫岩妖王见姜默舒语气松动,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紫苏也是心智坚毅的性子,看着娇蛮,其实很是聪慧,眼下只是急怒攻心才被蒙蔽了双眼,
云真说单靠他给出的线索,可能三个月后紫苏就会回过神来,为了她的性命,也为了她肚子里的落落,必须让她有一个恨之入骨的对象,有一个复仇杀身的目标。
你和化鸿公平一战,她恨不起来,这个恶人就只有云真来当了。”
“那好,既然他愿意背黑锅,我这边没有问题,说来韫岩妖王可能不信,我是真当化鸿为好友,甚至当初翼刚妖王,我也很是佩服,奈何……”姜默舒点了点头,慨然应承下来,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得不说的谎言,便是神通之世也不例外。
相见相知犹按剑,断鸿声里,栏杆拍遍,吴钩且看,终别人间,无人知,意阑珊。
……
“景星,没想到那佛母是存了斩断羁绊的心思,几位仙尊才仓促出了手,本是好意救人,没想到却是让你在天下修士面前蒙羞。”
公孙家的染垣仙尊连声安慰身前的道子,心急如焚。
麒麟居然喝酒了?居然不是茶!完了,若回南域,自家怕是脑袋都要被骂冰。
郑家、原家、公孙家的元神都知道这麒麟道子的性子,除非是以身为饵,否则哪怕是身死道消,这道子也绝不愿别人插手他的比试。
问题是,刑宗元神不知道,西极的三位元神也不知道,齐齐出手救下了麒麟,还是当着天下修士的面。
凭心而论,易地而处,染垣仙尊自家都会觉得失了面皮。
难怪那姬催玉走时,看都没看麒麟道子一眼,难怪麒麟神色平静得实在有些骇人。
以景星的性子,当着天下修士承认输了,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况且之所以会输,原因根本不在他。
“景星,少饮两杯,今日比试天下修士都看在眼里,你与那姬催玉不相上下,谁也不敢说你落了下风。”染垣仙尊看着麒麟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看得眼皮直跳。
“输了就是输了,仙尊以为我在借酒浇愁?
我只是看到姬催玉于生死之间挣开心锁,又踏上了不一样的前路,有些感慨,
所以也想尝试一下以前没有尝试的事物,思来想去,倒是这酒最合适,
不过喝了这么多,却还是不觉得好喝……”
金玉道子微微摇了摇头,再度轻轻倒上一杯,眸子中没有丝毫醉意,却是亮得有些吓人。
咦?
刚刚饮下一杯,麒麟道子忽然心有所感,猛然抬起头,果然在大门处看到几个小心翼翼的身影,正中那个俊俏小童,眸子中带着深深的渴望,但又好似不敢越雷池一步。
年年岁岁总相盼,望之情怯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