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妙阵映心
沉沉的黑暗笼罩着四方,睥睨天地汹汹浪,怒卷长空涛飞扬,似要漫皓月,淹炽阳。
生亦无常,梦亦无常,水亦无常,以涛声酬唱杀伐场,荡一荡人心荒唐,正一正道途脱缰。
彼此都有着对道途的选择,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总有一人需要倒下去,也总有一人需要走下去。
于是乎,似乎时间已然在这方虚幻的天地中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唯有毁灭和厮杀。
口器狰狞的恐怖怪虫,铺天盖地,宛若席卷天地的沙暴,嘶吼着冲进沸腾的潮汐,如同一泼血墨,在画卷上肆意流淌开来,又好似血肉组成堤坝,缓缓在波涛中露出了水面,艰难而又坚定。
碧天厚土之间,尽是嗡嗡巨响,腥臭污秽熏染得天地中一片狼藉。
姜默舒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隐隐有着一阵轻松,仿佛久候的客人终于如期而至,哪怕对方手中大包小包的随礼实在过于隆重。
毕竟是资深元神,又是护持人皇的三宗之一,神通玄妙果然让人惊艳万分。
视线所及,是弥天接地似的虫潮,嘶哑渗人的虫鸣惯脑而至,好似恶鬼哀嚎,激得人恶心难当,其中蕴含的赫赫凶威,好似要吞噬天地中的一切,
儒雅道子神情平静,持着骨刀踏在神魔肩头,眸子中不由得多出一抹亮色,修醒生院的阵势玄妙异常,化梦为实,化虚为真,能无中生有当真是恐怖厉害。
我居然怕虫子么?!姜默舒不由得淡淡一笑。
“没想到默舒能御使如山神魔,反而是对小小的虫子有着别样的恐惧,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据说你在蛊道上也成就非凡,若是我与他人说,你居然会害怕蛊道之物,怕是都会以为我疯了。”
复眠仙尊倏地出现在道子身侧,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远处的虫潮遮挡了星空,蔽盖了厚地,将天上天下都尽数占据了,缓缓向着中间的潮汐汪洋挤压而来。
不断激荡的真水,如水神发怒,又似天河倾泻,反复拍打在虫潮上,彼此一撞,虫潮便如雨打败絮,风卷枯叶一般簌簌落下,熏染得潮头浪花都染换了个颜色。
不过,对于漫天虫潮来说,几乎无关痛痒,丝毫没有半点颓势,依旧是缓缓压上。
看着仙尊的幻身,姜默舒轻轻在骨刀上弹了弹,铮然做响,却是答非所问,“仙尊这阵势何名?”
“人心有诡,入梦自伤,所以好梦难长留,痴梦难长久,阵势名为伤诡明幻盈缺大阵。”
姜默舒点点头,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开玩笑似地说道,“仙尊,这阵势一旦用了,想不灭口都不行啊。”
映心知惧,化幻为真,于神通来说,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毕竟没有谁能比修士自己,更能知道自家弱点所在,心惧何物。
这盈缺大阵惟心所造,感无不通,实在是斗法争胜的绝强手段。
“正是如此,所以这阵势成阵以来,从没有谁能破阵而出,可惜此阵需借助人皇气运,不能挪移,否则早就闻名五域,扬威天子和妖圣了。”
复眠仙尊眸子中精光和迷茫交织一处,似是深陷无边幻梦,又似人间清醒,“刑天之主,你怕过么?”
姜默舒叹了口气,甚至心头有些哭笑不得,当下也懒得说话,将指并起,捏住剑诀向前一点,赤虹如霞,好似一条龙形光华,蜿蜒飞舞,盘旋升腾。
虚幻天地中顿时生出一股灼灼炽意,映得道子和仙尊脸上赤烈如火。
正是南明离火剑,佛家灵宝。刹那间,滚滚的火海齐与天高,好似要熔炼天地而来。
轰!
调和坎离,并举水火,刹那间,虚幻的天地中出现一座接天连地的水火阴阳大磨,巍峨壮阔。
驱真水,御离火,须臾天地间,风云自吞吐。
宛若无数雷珠炸裂不停,似是星屑银花漫天爆散,虫潮先是被旋转的大磨弹开,旋即又如陷入漩涡一般被拉扯靠近。
水火激荡,自有相克破灭的道韵弥漫天地,反过来呈现鲸吞蚕食之势,要将虫潮一举磨灭。
“我一直在想,我虽然为神魔之主,但斗法光靠神魔出力,却显得我这个神魔之主有些懒,好在身上还有一些剑术,加上运气不错,也有了灵剑傍身。
所以怎么以剑道和神魔配合,我也细细琢磨了一番,可惜尚未纯熟,倒叫仙尊看了笑话。”
复眠仙尊看着尽情吞噬虫潮的阴阳大磨,真水真火漫天汇聚,激荡不休,秋毫无犯却又融融恰恰,十分诡异。
“你怎么做到的?”生院元神语气中有些怅然,更有一些惋惜。
神魔御水,再放出炎剑所蕴真火,合在一处,看似简单普通,却简直颠覆了仙尊的认知。
同御水火的法门,各家天宗都有,不过能同时御使真火和真水的神通,人族五域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而姜默舒能将神魔的狰狞斗胜,与佛门的慈悲祥和调和在一起,才是真正让复眠仙尊吃惊的地方。
儒雅道子脱出了神魔本性的桎梏,这代表着已然摸索出了通向长生久视的道路。
“后天神魔一道断绝前路,我身为神魔之主,自然是不甘心,当然要费些心力打开前路。”姜默舒耸了耸肩膀,和善地笑了笑。
天风猎猎,将道子的衣衫吹得翻飞起来,显得一派潇洒从容。
此时虚幻的天地中,已然尽是水火化为的海洋,宛若波涛翻涌,笼罩了天上地下,声势浩瀚恢弘,令人摇魂荡魄,心生恐惧。
原本肆意席卷的虫山蛊海,铺天盖地之势已然化为了烟消云散,被杀得是天地变色,再也伤不到神魔之主半分。
姜默舒脸上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宛若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御使着南明离火剑和共工神魔,细细以真火真水肆虐着虚幻天地中的每一寸角落。
旋即若有所思地抬起眉眼,淡淡开口,“这伤诡明幻盈缺大阵,不仅映心化幻,还能颠倒周天?”
“默舒眼光不错!无论杀伐还是困缚,这阵势可以说,都能称得上完美无缺。
既然虫潮治不住你,想来你心中自然还有其它恐惧之物,我们一一来试过,
你便是手段再多,也决计赶不上心绪的变化,终会在万化的玄阵中陷落,
还是那句话,
刑天之主,你怕过么?”
淡定的询问再度从仙尊口中传出,神情凝重,似秋鸿来有信。
道子笑了笑,眸子点漆,若春梦了无痕,
“仙尊怕过么,比如,我告诉你,这妙阵已是被破了!”
今日感冒,吃了药有些昏沉,只有两千字,剩的明日补上
第四百六十五章 落笔无错
浊浪滔滔兮似惊鸿,赤浪灼灼兮欲霞天。
虚幻的天地中,玄黑波涛乱涌如潮,白炽离火冲天而烧,滚滚翻腾,纠缠往复,竟生成了一座太极之形。
水火分两仪,定阴阳,划天地,衍化大千似别有一番洞天。
神魔性斟修罗血,怒化惊鸿补圆缺,明王意证杀伐烈,千般痴梦不肯卸。
复眠仙尊看着姜默舒的眼睛,落入眼帘的,是如同白骨一般的决绝杀意,就如道子手中的骨刀,刀锋如冰,如玉,如铁,带着凛凛寒冷,要以敌血和我血来染得炽热。
激荡天地的水火盛景中,生院元神笑了,儒雅道子也笑了起来。
“没想到默舒还喜欢开玩笑,就我所知,幻真一道上你从未涉猎过半分,也敢说能窥破伤诡明幻盈缺大阵?”
复眠仙尊轻轻摇头叹息,语气中萦绕着一丝怅然,“只要拖住你,等魔母喝开其余四域对天子的气运封锁,这一局便是我赢了。
默舒,且与我再比几阵,若是死在了幻阵中,自然是身死道消一了百了,
若是未曾身死道消,以后成就天魔得了魔妙,今日这些恐惧当是你思之莞尔的回忆。”
姜默舒没有说话,默默将骨刀在身前轻轻一划,似要以全部的心神,来进行生死之间的挣扎。
看出破绽是一回事,敢不敢将之击破又是另一回事!
对面元神拿道途性命来描绘了一个梦,要一了醒世的心结,现在离大功告成,仅剩最后落笔的一撇,自家要选择不同的道路,就要拿出足够的力量和气量,来将之斩断。
对面仙尊问怕不怕?怎么可能不怕!
上辈子怕虫怕鬼怕黑怕死……
在这天地中,神通在手,倒是没那么怕了,既然自家不怕,想来对面为敌的,却是多少会有些怕,或者说,恐惧!
姜默舒眉眼一凝,心脏已是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想死要想胜,斗法争胜少不得要疯魔一些,事到临头,终还是要以胜负来说话,以神通来定高下,不管何种天地,可以支配的力量才是立身行事的根本。
儒雅道子淡淡笑笑,倒是有些云淡风轻,已然在灵台中问出与元神同样的问题,“刑天之主,你怕么?”
下个瞬间,姜默舒已然将心神一分为三,宛若斩开三尸得清净,劈开三魂照肝胆,
一个念头映住神魔扬起烈烈波涛,一个念头御使南明放出灼灼离火,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向着幻阵深处,幽幽冥冥不可知的所在,决然探了过去。
好在,自己还有一点力量,甚至还有一点运气,或者说既有因,当有果,报应却是来了。
与此同时,生院元神立在虚幻天地中向下一指,天地中猛然一暗,整个天地仿佛化为了幽冥鬼域。
鬼气森森,昏昏沉沉,带着死寂之力的冥风幽幽吹起,荡起无数萤火,更有无数怨毒的声音回荡开来。
“还我命来!还我身来!”
“食汝心,食汝肝,食汝脸,食汝手……”
“恨啊,乱世人命不如狗,共饮这杯毒酒同赴黄泉,免得受那羞辱……”
万千怨鬼嘶吼,悲切的声音带着森森邪气,晃眼间,水火阴阳大磨之外,已然有着无数鬼魂开始兴风作浪,黑烟和冥雾仿佛长河大江,好似渊海汪洋,将天地徜徉换了那幽冥彷徨。
劫后余生不足长,尚有此间遥遥望乡,天地错却教众鬼怨恨滚烫,生死糊涂账谁言轻拿轻放,且以命来偿!
轰!
无数的鬼怨死恨已然缠绕而来,扑向这方天地中唯一有光的所在,哪怕自家被黑沉真水化为虚无,被白炽离火焚为青烟,也没有丝毫后退。
每一个瞬间,都有无穷无量的怨鬼自虚空中冒出,抱着头颅,拖着手脚,敞着肚皮,毫无惧怕地冲向海水与火焰。
即便有少数恶鬼怨魂,侥幸没被真水离火卷入,却是不退半步,反而更加凶戾地扑上去。
这是幽冥的道,这是怨恨的道,是没有期盼,是心生忿怨,是万古遗憾,是永寂的黑暗中最后的反抗,是哭出泪化为灰的沉沉绝望。
嘶吼,呐喊,悲鸣,哭泣……
无数岁月无量众生积累的怨恨,仿佛永远难以照亮的黑暗,好似沉重无比的枷锁,一层层覆盖在水火太极之上,水火阴阳的融洽已然受了影响,仿佛泾渭分明中被添了一抹灰色浓重,又似无量万古长恸,要扰得天地同悲难相容。
复眠仙尊看着道子笑吟吟地开口了,不过语气中却有一丝不解,“你居然还怕鬼?这样你都能次次压鬼母沈采颜一头?”
双英之争,天地三族皆闻,可惜当时天子无法下界,不然必会亲自邀那鬼母入魔。
可惜机缘不巧,却是让北疆佛门和妖族得了便宜,拿到了这天地中最珍贵的珍宝之一。
这刑天之主倒是有意思,怕虫子就要炼蛊,还是炼到让人叹为观止,怕鬼就要次次压鬼母一头,绝不能让自家露了怯。
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这难道是刑天之主的炼心之法?
不至于吧!
生院元神看着铺天盖地的魑魅魍魉,怨鬼幽魂,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就是盈缺大阵最不好的地方,无法留手,只要今日刑天之主不死,天大的因果便结下了。
自家窥得了对面至深之秘,这等因果绝不是一句“必会代为守秘”能化解的。
无论元神、妖圣、天子,没有谁能容忍自家的诸多弱点和破绽被人知道得清清楚楚。
儒雅道子依然沉默不语,眉眼间一片森冷,手中的骨刀纹丝不动,偶尔才会划过玄妙的轨迹,神魔随之而动,灵剑随之而舞。
赤发蛇身的神魔嘶吼响彻天地,水气溟漾浩荡,浩瀚无匹,宛若其麾下的千军万马。
南明离火剑宛如夭矫飞龙,带着炎气更透露着森寒,似有祥和佛韵更有明王杀意。
在幽冥中染起一抹亮色,在怨恨中搅起一阵安宁。
“默舒,你的时间不多了,魔母喝开四域天地气运封锁前,不知你能再撑几变?!”生院元神眸中带笑,低眉看着绝不放弃的道子,沉沉开口。
“仙尊,这阵势若是破了,不知你能不能撑住我离火剑气一斩。”道子猛地抬起眉眼,悍然出声。
“这伤诡明幻盈缺大阵有人皇气运加持,化幻为真,绝无任何破绽!”复眠仙尊一字一句,吐辞话音愈发清晰,言语中对阵势有着极强的信心。
话音刚落,琉璃破碎的声音骤然回荡在天地间。
咔嚓!
清脆琳琅,如冰玉击之铁寒,如灵泉冲出山涧,如岁月轻折人寿,如长生化为云烟。
漫天的魑魅猛然呆滞,眼中似多出了一线清明,倏地,一头怨鬼看了看身上破烂的衣衫,看了看狰狞的伤口,口中再度发出悲鸣。
似天地有恨,似月缺难圆,似生死不甘,似相思难还。几息之后,怨鬼的面容变得平和,向着儒雅道子正要下跪。
“不可跪!”儒雅道子沉沉出声,眉眼间无星无月却不肯低上半分,却似有春风秋霜来作陪。
怨鬼一怔,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虽是狰狞却如净水洗过,便是那血污泥秽也被滚滚泪水淌过,幽冥残忍无日月,寂寂沉沉空悲切。
怨鬼微微躬身,旋即宛若一抹云烟消散在了原地。
就如一石投到了湖水之中,浩瀚的鬼潮宛若荡起的涟漪,冲儒雅道子一礼后,俱是化为了一绪云烟消散一空。
这虚幻的天地,瞬间已是海晏天清。
便是浩瀚的波涛,肆虐的离火,都在刹那间消逝一空,仿佛刚才惊天动地的斗法就如一场幻梦,如今却是人已醒,梦已空,回到红尘中继续来来去去,继续品那前路崎岖,继续看春秋中梨花满地,继续等风急雨骤又狠几许,继续与恨为敌。
“人皇气运承认?!这不可能!
默舒,你为神魔之主,怎么可能得人皇气运承认,甚至所有人皇的承认!”
复眠仙尊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有着难以置信。
作为生院的元神,他已是瞬间明白了刑天之主的破阵之法,根本不是破解阵势的玄妙运转,也不是以神魔道韵蛮力破开盈缺阵。
相反,刑天之主居然直接冲着幻阵的根基之一,人皇气运去了,更可怕的是,居然被他成功了。
修醒生院为人皇护道三宗之一,更是执掌人皇秘境的正主,人皇气运之争,居然比不过刑天之主?实在是过于荒唐!
他是怎么做到的?姜默舒做了什么?人皇气运怎么会弃生院而去,反而对眼前的道子顺从如斯!
复眠仙尊已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默舒轻轻将骨刀放在虚空之中,一抹灼灼明光却是出现在他的手上,看着锐不可当的剑锋,喟然开口,
“仙尊,看来这天地中好像没有什么绝无破绽的阵势,便是你这伤诡明幻盈缺大阵也没有例外。”
“你并没有看破幻阵,气运之道也不擅长,怎么可能骗过人皇气运从而破了幻阵?”复眠仙尊皱着眉头,有些怅然。
炽烈的离火剑气已然劈头盖脸斩了过来,如遇人间那良辰好夜,如遇前缘注定的明灭,如青丝赴白发的约。
嗤!
幻身已然被斩了个粉碎,焚了个干净。
下个瞬间,复眠仙尊再一次现出了幻身,正在遥远的虚空中,脸色有些难看,后背上已然尽是冷汗。
遭了,刑天之主生出疯魔斗性,眼下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跑?这虚幻的天地中,仙尊又能跑哪里去呢?”姜默舒笑了笑,站在原地,手中的离火剑轻轻一旋。
凝聚到极致的剑气已然驱炎掣焰,在虚空中闪过一道火线,在阴沉沉的天地中好似一抹惊鸿,炫目耀眼,须臾间已是再度向生院元神斩了过去。
“仙尊既然喜欢用幻身,那就多用点,横竖将幻身斩尽,真身却是始终要出现。”
剑气如掣火真龙,磅礴沛然,纵横在虚幻的天地中,所过之处但有所拦,尽化齑粉青烟。
“默舒,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如何骗过了人皇气运?!”复眠仙尊再次幻出身形,盯着道子的眼睛正色开口。
“当然可以!”姜默舒点点头,手中的南明依着心中的无明,愤然出剑。
“我从不骗人,更何况是人皇气运!”
如山如海,如火如荼的剑气中,夹杂着道子森然冰冷的声音,“仙尊,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有以神通骗过人皇气运,而是人皇气运真的就承认了我呢?”
“不可能,除开人皇自己,只有所有人皇认可的至信之人,才能掌控此间气运。
便是你能得尚春如承认,别幕呵和易皓沉却是与你没有因果,不可能!”复眠幻身在被斩灭前的一瞬,脸上还有着疑惑之色。
姜默舒哈哈一笑,转过身来,看着远处出现的生院元神,眸有睥睨,淡然开口,
“仙尊还说漏了,还有之前的叶风彻,他也曾是人皇。确实有一人,得了所有人皇的因果,仙尊你再想想可能是谁?!”
道子语出如剑,在天地中一字一句如雷,剑出如电,一剑一斩碎梦。
复眠仙尊的幻身猛然一怔,旋即心怀激荡,咬牙切齿地说道:“郑景星!”
轰!炽烈的剑气再度将仙尊的幻身斩灭,如焰似火,如妖似魔,虚幻的天地随着这一剑一剑的飞血流落,已然在飞快地缩小。
儒雅道子点点头,眼无风波,昂起的头颅风华正茂,默然间傲性如天,似要与日月并肩。
就如,就如一头金玉麒麟立在天风中,一寸明光也开刃,且傲且慎岁月扬尘。
仙尊幻身再度出现时,似是沉沉春秋倏地压在他的身上,压弯了他的脊梁,压皱了他的眉眼,仿佛无尽岁月中避开的衰老,在一息之间尽数回到了他的身上。
“原来是你,原来郑景星和姜默舒是一人,怪不得!怪不得!”
众多的疑惑,众多的谜团骤然解开了,不过仙尊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就如站在奈何桥畔,拈花得悟却也是晚了。
复眠仙尊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道子,叹了口气,“都说默舒斗法如疯似魔,其实却是滴水不漏,也不知会有多少天子和妖圣要上你的当。
你居然还以命昙三界花定住这处天地,却是让我脱不了身了。”
“非如此,不敢跟仙尊说实话,仙尊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吧。”姜默舒点点头,眸子中如漆如墨,见杀见伐。
“得此体面,足见默舒盛情。”生院元神笑了,只觉得今日笑的次数,多过了以往好些好些年,能见得如此道子,云胡不喜。
天地间人族的前路,大概是不需要自己来操心了。
虚幻的天地此时已然只剩三十丈见方,道子和仙尊面对面,默默无言。
“长生长视长心灼,复眠复醒复作客,纷纷求不得,所幸有人说。
默舒啊,以后,于春秋中唤醒他们,拜托了!”
“仙尊,走好!”
一剑似春光沉默,合眼证因果,落笔俱无错。
还有一章,今晚会有,补昨天的,不过稍微晚点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人皇决断
尚春如小心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人皇秘境中依旧热闹得不像话。金玉麒麟与刑天之主打得不亦乐乎,当真是外间绝难看到的旷世奇景。
她小心地处理着伤口,不过虚弱的气血已然让她有些头晕,不由得死死咬了咬嘴角,深深的牙印顿时出现在檀口边上。
“不能睡过去,不然就完了,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要紧,不过就没有人能阻止魔母和魔皇了。
师尊一定会来,他答应过我的!
等此间事了,我就可以不再唤他师尊了。”
仿佛陷入了一个醒不来的恶梦,尚春如眼中已然有着一丝潸然,嘴里轻轻呢喃着,“我会死嘛,我若是死在这里,师尊怎么办,棠红怎么办,义父怎么办?”
她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狰狞难看,最严重的一处,却是她自己斩出来的。
原本宛若霜枝的右手,此时已然齐肘而断,伤口以罡气勉强封住,再以扯下的裙摆胡乱裹了裹。
被魔皇尚归辰,不,被郑归辰一记魔妙印在了右手上,当即留下了天魔印记。
虽然尚春如马上以刑天峰的神通震摄住了魔妙,可是急切之间却是将之清除不掉,而魔妙印记在身,在这人皇秘境中便如插标卖首,轻而易举就会被魔皇和魔母缀上。
明月如斩,划下了一道深浅,芳菲落霜枝断,泪珠余温淡淡。
这要真是一场梦就好了!尚春如忍着剧痛,疲惫地坐了下来,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不过却把头撇向一边,不敢看自家残缺的右手。
“北疆气运听令,我以人皇位格,谕令此域可天子下界。”
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人皇秘境中,带着稚嫩的天真,也带着天真的残忍,就如灵识初开的孩童要将滚烫的沸水倒进蚂蚁窝,只为看看兰因结絮果,风轻云淡,逸趣盎然。
人皇秘境中的灵韵再度沸腾起来,蒸腾起朵朵云团,向着秘境上空汇聚而去,声势之浩大,直令人摇魂荡魄。
无数庄严的佛寺,如星如珠,点缀在银蛇蜡象之中,让人只觉得气势祥和,心神为之宁静。
隐隐的梵音佛吟缓缓而现,渐渐变大,就如浅浅的涟漪化为浩瀚的波涛。
尚春如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是到了极限了,无论神通还是道体,无论心神还是意志,几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已经救了西极九次,南域救了五次,东界七次,北疆六次。
每一次斥退郑归辰的人皇谕令,都是极大的心神损耗,至于收获嘛,一处或两处伤势是必然的,运气最不好的一次,便是将一只手赔了进去。
真的要救北疆嘛?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猛然出现在尚春如的灵台之中,令她不禁簌簌发抖。
中原尚且没有救到,再多个北疆又能怎样,真要算起因果,雍都陷落,中原破防,皆是因为北疆算计人皇。
自家师尊一直看不惯北疆那些和尚勾结妖族,搞什么天地祥和,尽是以凡人血肉滋养佛修和妖王。
北疆佛脉这次还想沾染天宗共举,虽然被师尊斩了觉僧,怕是以后还会贼心不死。
若是,若是自己重伤之下恍惚几息,天魔便会找上北疆佛脉,不费吹灰之力,更不会有人怀疑!
尚春如猛地咽了下口水,咕咚,仿佛吞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
只要,只要天魔找上北疆,北疆佛脉和妖廷要防备天魔,各大妖廷的战力就会集中到北疆,而不是汇聚到月喜河,西极的困局就暂时解开了。
北疆的佛脉必然死伤惨重,也算是一偿中原的因果。
而师尊也会有足够的时间祭炼出绝强的神魔,自家也能将神威印和纯明旨祭炼到得心应手。
只要,只要自家微微恍惚一下,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毕竟自己已是冒着奇险,挡下了魔皇数十次喝开气运封锁的尝试!
尚春如的灵台宛若多出一个陌生的灵识,向她轻轻地呢喃着。
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心魔,而是她自己真实的想法,甚至她相信,即便是师尊和义父猜到了真象,也一样不会怪她。一切的一切,只需要停一停,等一等,尚春如嘴角不禁嗫嚅了两下,旋即死死咬住了嘴唇,甚至没有发现一抹鲜红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半空中的北疆所在愈来愈清晰,甚至可以看到蚂蚁一般的小人在城池中涌动,如同黑线的商队在原野上穿梭,甚至幻光的最北边,也有灵韵汇聚成“风雷”二字覆盖一片区域。
“师尊,这是什么?”
“这是神魔真言啊,若是有一日师尊走通了这神魔前路,可以为他人祭炼神魔,
我当会为你祭炼一尊,不,或者说,我会为人皇专门祭炼一尊神魔。”
“谢过师尊,春如感激涕零。”
“若是要谢的话,泡杯茶吧,沈采颜在北疆,太不方便了……”
一段回忆猛然出现在尚春如的心头,仿佛温暖的火焰,让她宛若泡在冰川中的身心都升起了一股暖意,“师尊,你怎么还不来啊!春如怕是有些撑不住了。”
秘境内外,咫尺天涯,决断千古,似梦一刹。
“我为暗皇,北疆……北疆气运不松,天子不落!”
伊人宛若昙花,斩去浮华,盈盈鲜血将樱唇染就,若向晚红霞,仿佛点点桃花点点朱砂。
清风拂面,总解心结,帝月流浆,何曾有别。
轰!
浩瀚的气运流星瞬间成形,宛若一轮青月,带着盈盈如水的光华,不带半分烟火气,悠悠然落到了北疆的幻景上。
宛若天崩地裂的场景再度出现。
尚春如站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狰狞的伤口,看着已然走到不远处的魔母和魔皇,不由得淡淡一笑,“好像是你赢了,我只能挡下这一次,可惜是北疆,幸好是北疆……”
别慕呵眼中的赞叹欣赏和凛凛杀意毫不相违,淡然开口,“不错,炼心有成,也许你会是个好人皇,不过你没有机会了。
这天地中已是有了归辰,他就是最好的人皇和魔皇。
有景星在,归辰不会走错路。”
尚春如点点头,颇为赞同地说道,“若是他真的照着景星走,当是不错的。”
旋即看向魔母的眼神颇为奇怪,“别慕呵,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句,万般种种,我都不悔,也没有需要我悔的事。”
别慕呵妙目半阖,绽放的笑容中没有丝毫畏惧,轻轻说道,
“我也是,景星想来也是,尚春如尚暗皇,此去幽冥,一路走好。
归辰,杀了她。”
尚春如温柔一笑,转过身去。
莫名地,她再次想起了当时和自己妙人儿师尊的对话,
“师尊,这是你对人皇的告诫么?”
“不是告诫,是陈述!”
王女轻轻抚着那颇有个性的字迹,缓缓念出了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第四百六十七章 收摄秘境
咔嚓!
琉璃破碎之声倏地响起,微不可闻,然而秘境中众多的姜默舒和郑景星俱是猛然一呆,停下了彼此的拼杀,
旋即怔怔看了看手上的灵剑和牌坊,又看看对面厮杀的对象,彼此都是惨然笑了笑。
众多精怪同时向着一个方向微微躬身,刹那间便化为了云烟,消散无形。
整个人皇秘境的内层已然只剩下淡淡氤氲,烟笼雾约,宛若仙境。
别慕呵看着尚春如如仙的背影,美`目微眨,满盈的杀意瞬间已然消散一空,唯剩下一抹当机立断的果决。
没有言语,魔母轻轻拉起魔皇的手,施施然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飘然而去,白袍飘拂间宛若灼灼春光中的梨花若雪。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抹明媚迤逦的幻影,宛若一朵清丽莲华正在盛放,要敬那龙潭虎穴独自来闯,似叹那痴意难许天意无常,欲劝那铮铮烈烈和尘同光。
沉沉的脚步在不远处传来。
魔母幻身从容不迫侧过身,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儒雅道子淡然一笑,似是万般无奈说与月色,心意滚烫变为零落,缘分竟是少了片刻。
姜默舒提着骨刀,眉目沉凝,淡然从如仙丽影身旁走过,眼中的神光没有半分晃动,好似天地中只有前方那道孤影,如月如蝶,浑身血污和伤口是她的皎洁,似赴过了刀光剑影的约。
淡淡的脚步声出现在尚春如身后,让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三分,柔弱的身子也是轻轻抖了一下。
终是没有等到师尊,终是不能不叫他师尊。
回想一路走来,恍若一场美得不能再美的幻梦,麒麟因果化作`爱恋痴缠,落地生了一段缘,终是与默舒并了肩,不负那年初见。
可惜啊,天不假年,人不遂愿。
好在,这人皇秘境中麒麟和默剑三千,当真妙不可言,如重逢妙人面,又何必再相见。
那一点点的不甘心,便随风而去吧,可惜欠了十里红妆,欠了一身嫁衣风光。
“春如,辛苦你了!”温柔的声音传入尚春如耳中,如雷落九霄,如潋滟月色惹那寂寥心跳。
尚春如不敢睁眼,更不敢转过身去,生怕稍一动作,就会惊醒死前最幻美的一瞬。
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感谢别慕呵,愿以这等天魔神通取她性命。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又似风吹婆娑,似是蛊道神通,尚春如轻轻呼出一口气,尸骨无存也好,只要记得自己最美的样子就好。
倏地,肩头处已然感觉到了一阵柔软,耳边再度传来道子温柔的声音,一如往日儒雅风华,一如梦中太美并蒂花,一如记忆并无半分差,
“抱歉,我来晚了些……”
尚春如难以置信地猛然睁开眼,果然,一袭白衣正好披在她的肩头,如那天地初雪,如春秋常在的盈盈水月。
抬起眉眼,只见道子的星眸中正倒映着惊讶的容颜,那玉人檀口微张,眼角有着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尚春如既点头又摇头,眼中痴痴,清泪挥洒。
“春如,没事了,你做得很好,其它的一切,都交给我。”姜默舒沉声开口,在玉人惊喜的目光中,将她拥入怀中。
过了几息,尚春如才惊醒过来,微微一挣,“师……默舒,魔母和小魔皇呢。”
“难得如此旖旎时刻,春如还能记挂着我,当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娇`媚的笑意骤然回荡在人皇秘境深处,似在回应尚春如的疑惑,别慕呵已然款款走了过来。
不过此时此刻,魔母原本清丽的仙容,却是换作了苍白玉颜,眸子中更是有着深深慕羡,淡淡缱倦。
伤怀离抱,细似轻丝渺似波,伤心合欢风月旁落,错!错!错!
虽是破开了天地封锁,但在魔母心中,这一局却是尚春如赢了。
姜默舒眸子中骤然发冷,尽是森然的杀气,“外面数位元神正在雍都中逐寸排查,天子还被挡在青冥,别慕呵,你和小魔皇跑不掉的。”
别慕呵掩着檀口轻轻笑笑,神色中没有丝毫紧张,似乎道子口中的元神就如土鸡瓦狗一般,
“春如,今日可惜了,有姜大哥搅局却是没能杀掉你,希望你保重好身体,这么多伤口,其实我也蛮心疼的。”
看着儒雅道子轻拥着憔悴的佳人,魔母紧紧抿住双`唇,仙容上的笑容渐渐平静,“可惜,被春如耽搁,没能喝开其它四域天地封锁,不过即便只有一处缺口,这天地终是容得我天子入世了。
姜大哥,你斗法绝强,加之能与迦云真对敌,也必然是能看清天地局势的。
天子入世,这方天地覆灭已然是定局了。
你若是想保存天地人族,复眠仙尊选的路并没有错,人族化为天魔一脉,破灭诸天如何不好?”
姜默舒定定看着别慕呵,沉吟了一下,过了几息方才骤然开口,“天魔诸脉都是以前被覆灭天地中的种族?”
之前与复眠仙尊在幻阵中争胜,他就细细思虑过了,若是猜测为真,天魔当真是恐怖。
怪不得天魔眷属无穷无尽,若每一脉天魔之后都是一方天地,自然是有消耗的本钱,正好从魔母口中得以确认。
别慕呵螓首轻点,妙`目轻眨,声音已然越来越大,“不错,每一脉天魔都曾是诸天中的一族!
当然,有一点姜大哥可能误会了,并不是所有天地都可成就天魔,大多数不过是沦为天地魔巢,培养眷属的所在。
只有天地破灭时,爆发出的灵慧和勇气得到诸多天子认可,方才会有资格成就天魔。
比如眼下的少数人族,类似姜家和郑家,又或者血脉逆天的龙凤二族,
哦,真龙也没了,这倒又要怪到姜大哥了。”
果然如此,姜默舒眼前一亮,目光缓缓在魔母身上扫了扫,郑重地开口,“其它人族呢,比如没有道体的普通修士,以及亿万凡人。”
魔母昂起头来,明媚的眸光中宛若有着莲花生灭,有着天地崩毁,有着众生降服,却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天魔眷属中也有脱颖而出者,可化为真魔,这难道还不够么?”
“够了,不过,这不是我愿意走的道路。”姜默舒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微笑。
骨刀惨白如日如火,斩蹉跎,斩幻魔,斩缘落,最以杀伐渡得我,争得春秋中朝夕无多。
“姜大哥,你真的不悔么?”化光消失前,别慕呵张口轻唤,似是夜未央业多障,似是神龟有尽天地终亡,似是不解道子为何坚持人族永昌。
不悔么?姜默舒沉默了,自己可以不怕,可以不悔么?
天地生人,天地有正气,自己来这天地,就要顺心畅意!姜默舒转过身,看着舒了口气的人皇,不由得打趣地说道,“怎么,对师尊我这么没信心?区区天魔一脉,哪里会被我看在眼中。”
道子耸了耸肩膀,温润地笑了笑,落在尚春如眼中,似要唤起天光,宛若唤起波涛跌宕,仿佛唤起惊鸿天地梦一场。
尚春如脸上一红,便是憔悴的面容也生生添上了一丝柔美,温柔开口,“默舒,眼下我们去追别慕呵和小魔皇么?”
姜默舒摇摇头,胸有成竹地说道,“雍都甚至中原的陷落已是定局,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人皇秘境摄走,不然后天神魔就被断根了。”
刹那间,一株玉色昙花已然出现在人皇秘境中,星星点点的光芒顿时轻`盈飘散,纷纷扬扬,宛若碎萍一般,跟着无形的涟漪,向着氤氲深处荡去。
“尚人皇还请发号施令,我命昙宗必然无有不遵。”姜默舒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动作。
尚春如恨不得轻啐他一口,无奈却是又舍不得,只能轻轻`咬了咬嘴唇,“我为暗皇,凡人皇秘境所在,离雍都,离中原,为命昙三界花所摄。”
佳人出言虽轻,但人皇谕令所在,天地为之动容,刹那间秘境中已是滚滚荡荡,七彩烟云翻腾,氤氲之气如沸如潮。
“为命昙三界花所摄”
“为命昙三界花所摄”
……
回音不绝,仿佛在应答人皇所命,千重山万重山,群峰响应,水千叠水万叠,涛声自倾。
轰轰隆隆,震天撼地,似有无尽的山海汇聚而来,伴随着山风呼啸,也有着海风浩浩。
轰!
玉色昙花不由颤抖起来,仿佛有绝大的压力陡然映射`到灵宝中。
姜默舒眉目一凝,灵台中仿佛降下了一座山,一片海,乃至整个天地,似要将他彻底压垮。
“共工且来!”道子当即出声,赤发蛇身的神魔瞬间已是出现在人皇秘境中,不敢有丝毫犹豫,姜默舒将心神往山海神魔身上映去,以之分担天塌地陷的心神压力。
神魔昂首长啸,似在高歌,似在畅吟,似在倾诉,
碧落沧浪,清兮可以濯我缨,浊兮可以濯我足。
霭霭青山,巍峨兮可以镇我心,连绵兮可以驰我意。
良久之后,天光骤然出现,虽然昏暗,但终有着一丝温暖。
儒雅道子缓缓舒了口气,憔悴佳人眸子中露出一抹亮色,玉色昙花轻轻摇曳,洒下盈盈水光山色,似有一方天地坐落其中。
……
“归辰,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
魔母牵着小魔皇,笑盈盈地开口了,不过眸子中却是猛然涌`出了泪花,不由自主地从清丽无双的面庞上滑落。
郑归辰赶紧停下了脚步,踮着脚尖想为母亲擦去泪水。
魔母似与他心念想通,微微俯下了身子,任由小魔皇轻轻替她拭去了泪珠。
“母亲,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也让父亲蒙羞了。”小魔皇脸上已然露出懊恼的神色。
不过,还不待郑归辰反应过来,已是被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捏住了他的小`脸蛋儿。
“数十次喝令天地破锁,均被尚春如斥回,归辰,你虽有五龙气运,但你气量不够,所以才会威严不足!
否则尚春如即便有人皇二宝在手,也绝无可能次次都喝退气运。”
别慕呵将额头抵在小魔皇的额间,温柔地笑了笑,“却是我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才让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错不在你,在我,是我辜负了你的父亲。麒麟傲世,不是这么容易成就的。”
看着别慕呵既心疼又温柔的目光,郑归辰顿时傻了眼,大大的不妙已然出现在他的心头,
小魔皇咬咬牙,当即清脆扬声说出了保证,“母亲,我错了,我必然会找机会取下尚春如的性命。”
“你看,这就是你气量不足的地方。”别慕呵轻轻摇头,美`目中又泛起了泪光,温柔地开口,“那尚春如最后已是没了神通,也无法驾驭人皇秘宝,仍能站出来喝退了破运之令,还是以性命救下北疆。
易身而处,你会为救我性命而放弃喝开天地气运嘛?”
郑归辰一呆,嘴唇嗫嚅了两下,喃喃道,“母亲若不在了,这天地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啪!
清脆的巴掌声猛然出现,看着捂着小`脸的郑归辰,魔母慨然出声,
“若是麒麟在,不会救我,若是刑天在,也不会救我,若是我自己可以选,已然自绝于当场。
郑归辰,你若是不知什么是气量,什么是该有的抉择,那就还回郑姓,依旧姓尚!”
小魔皇一呆,当即束手而立,脸上满是悔意,“母亲,我知错了,我不会让父亲蒙羞的。”
魔母揉了揉郑归辰的小脑袋,温柔地注视着他,缓缓开口,
“尚春如炼心有成,你却还差得远,为了不辜负你父亲,归辰,你不要怪娘狠心!
从现在起,你独自一人于天地中炼心,恢复你本来的面貌,但不许使用任何一脉魔妙,直到你明白麒麟真意为止。
若是被发现了,被抓`住了,就以魔妙自灭吧,别玷污了麒麟傲性!”
“我独自一人?不能使用魔妙?”郑归辰一呆,心中顿时冒出一股冷气。
魔母点点头,轻轻抚着郑归辰的脸,温柔且决绝地笑了,“尚春如做得到的事情,你若是做不到,怎能配为魔皇?!怎能明白麒麟真意?!
你为魔皇,也是人皇,在那虚天之中对着一片死寂,能看出什么?能悟出什么?
去这天地中,看看凡人随意生死,品品修士苦苦挣扎,赏赏人妖二族争锋的炽烈,才能增长气量和见识。
炼心有成之前,不许上虚天,否则,我当即自灭在你面前。”
魔母走了,原地只留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脸上尽是苦恼之色。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魔暂退
轰!
天塌地陷的声音自雍都冲天而起,几息之后却是戛然而止。
云界之中,青冥之下,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元神都停下了御使的神通和法宝,目光均是投向了雍都的最中心。
只有一尊无头神魔不顾不管,依旧高呼酣战,扬起斧光似有热血燃,一击明如月,一击重如山,似要翻覆湮灭九重天,自有冥顽。
雍都中心已然尽数化为了废墟,丑陋且触目惊心的伤口,阐述着天地难守,又似天魔在淡淡嘲讽,预兆着无边的血雨腥风。
遭了,人皇秘境!众多元神的灵台中猛然簌簌,犹如夜寒衣轻立中宵,一桶冰水当头淋下,甚至不敢多想后面日子的险绝。
难道各域的天运封锁真的被魔母破了?
相对于众多元神的忐忑不安,各位天子同样沉默着,面上俱是无悲无喜,不过已然显露出各脉的自在妙相,如在默默叹息,似在无声喝彩。
下方暗影沉沉的所在,仿佛一张深渊巨口,正风雅温润相告,欲要将天地中所有不顺眼的物事尽数吞噬狠嚼,无论是妖圣怒咆,又或是天子魔妙。
如此道子,当真好生惊艳!
一道身影从雍都中升起,不快不慢,踏着天风一步一重天,好似登临琼楼玉宇,眼无风`波,信步来此闲谈对坐。
见到此情此景,无论是云界中的元神,又或是雍都中的修士和凡人,眸子中顿时流露出隐隐喜意和安心,不过所有人都是屏息凝气,似在等待着什么,似在期待着什么。
神通如风,有拔山之怒,魔妙似雨,若天河决倾,不过此间雨休风又定,踏云道子却煌明。
无头神魔烈烈呼喊,儒雅道子细语轻言。
姜默舒昂着头,凝视着各位天子,神色淡然,似在对诸脉天子宣告,又或是在宣战,“便是诸天都降了,这天地中的人族却也跪不下去。”
说完这话,姜默舒努力站直了疲惫的道体,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眸子中也流露出一丝满足,似证了逍遥愿,如恶战后饮下香茗一盏,若遇见良夜得朗月入怀凭栏,尽欢颜!
“魔母和魔皇已然被逐出人皇秘境,人族其余四域,天锁无碍!”犹如清风明月,好似冰玉击铁,温润朗朗的声音已然响彻天地之间。
天锁无碍!
四字宛若滚滚雷霆,又似浩瀚潮汐,一波波激荡开来,激荡在青冥,激荡在云界,激荡在雍都,激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天光虽斜且昏,此时照在所有人的身上,却是如同沸沸滚滚,茫茫欢喜骤然落到所有人的心头,压得无声,压得泪滚,压得心意纷纷腾腾,所见所闻可是真?
修宜和尚和轩鹏仙尊对视一眼,顿时看到彼此长长舒了一口气,刑天之主从无妄言,他既然说了天锁无碍,也就意味着今日最危险的局面已是度过了。
虽然代价委实不小,但只要保住了天锁,天子便是能够入世,也避免了最坏的局面,至少有四域之地可以不用担心天魔从虚天中突袭而至。
便是雍都保不住了,甚至中原都保不住了,但各家天宗总还有辗转腾挪的地界,有四域作为纵深之地,便保留了反击天魔的希望。
幸亏有如此惊天道子,幸好刑天之主此时在雍都。
哈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喧哗声已然从雍都中沸腾而起,有狂猛激烈的呐喊,有思之后怕的欣喜,有劫后余生的快意,有直呼胸臆的畅吟。
最开始是杂乱的涟漪,旋即慢慢化为浅浅的溪流,很快又化为了一波波的江浪,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渐渐化为了浩瀚潮汐,冲天而起。
惊天声浪如有气性,漫出了雍都,涨上了云界,卷向了青冥,震慑着天地中的一切。
麒麟楼中的众多道子,眼睛越睁越大,已是怒喝出声,成为了无边声浪中的一朵,“天魔,你们下界来送死的么?!”
众多云台爆发出璀璨的光华,宛如烟花焰火一般绚丽绽放,各宗弟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天魔,你们下界来送死的么?!”
“天魔,你们下界来送死的么?!”云界之下的金丹,不甘示弱,丹气一催,天人之声如碧血泛狂波,似风雷之声大作。
众多元神抚掌大笑,啪,啪,啪,击掌赞和之声不断,似将风雪轻轻拨,春秋看得多,今日有幸见了道子纵意使神魔,荡得风云阔。
姜默舒扬着眉眼,提着骨刀,猛然向前走了一步,“各位天子,既然执意要来下界,就如深渊在侧,以后这生死怕就由不得各位了。”
无头的刑天依然在青冥中扬斧生光,立盾如山,杀伐不肯片刻休,
似是在为神魔之主的话,作出最恰当的注解。
如涌如潮的沛然声浪,代表着人道的意志,宛若一座巍峨的太古神山,轰然砸在各位天子头顶,令诸位天子都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而又已然陌生的情绪。
恐惧还是害怕?刺激还是久未有过的悸动?
从青冥中向下望去,有道子立在虚空,仿佛踏在坚实的厚土上,眸子如星明亮,如月皎然,如日煌煌,却有着火焰一般的炽`热,更有着如同冰川的凛凛寒意。
甚至在众多天子的注视下,儒雅道子的笑容中有着欣喜,犹如见得故人依旧熟络一语,也似蓦然遇见惊鸿来去,当有春风作陪的心意。
虽然肉`眼可见,难以舒解的疲惫已是出现在刑天之主的面容上,多多少少赋予了他一点狼狈,不过道子身上流露出的修罗气象,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
挣争征,杀伐深处多妩媚,嗔贪痴,料杀伐见我应如是,
悠悠明王意,照与诸脉天子知。
提携骨刃赴一死,且争天地无多时,同笑万古痴。
一位恨杀修罗,一尊嗔意明王,如此气势顿时让儒雅道子在一众元神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就如天地中最明媚的一抹瑰丽,就如寂寂永夜中的灼灼明光,沉沉深渊中的烈烈火焰。
这方天地中实有瑰宝!浊醐天子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清丽如玉的面容上生出了明光。
如此瑰宝,如此道子,无论将之毁掉,或是纳之入魔,都是天魔诸脉极大的收获,别说是两万年的等待,便是再等待五万年,又或是十万年,都是完全值得的。
能入侵这方天地,是这方天地的幸运,又何偿不是天魔诸脉的幸运呢。
于天地破毁中食灵慧,于生死入灭间证魔妙,与修罗对面,得明王关照,更能在天地中掀起偌大的波涛。
“刑天之主,今日已尽兴,且作罢。春秋中有你,天地中有你,当真是让我等天子不胜欢喜。”
浊醐天子微微点点头,对上刑天之主的眸子,笑靥如花,如见了天地中的惊鸿客,如见了那霜魂雪魄,原本万般景色难生烟波,却思却想渡得道子无善恶。
“也好,不过我的弟子今日断了只手,别慕呵和小魔皇跑了,就以一脉天子的性命来偿还吧。若哪脉天子有意,大可来接下因果。”
姜默舒昂起头,漆黑的眸子中流动着森然冷意,“也许可借此机会折服于我,让我入魔呢!”几位天子顿时笑了起来,浊醐天子更是难得笑得花枝乱颤,娇`声如冰玉一般,
“刑天之主,这可是为难我们了,各位天子都舍不得放手,只能一齐上了,以后,还请多加指教。
至于你要一脉天子偿还因果,也不是不行,其它天子不论,我等八位若是真被你拿住了破绽,绝无怨言。”
……
张牙舞爪的魔气触手不再与无头神魔纠缠,反而将虚天缝隙的四处封锁得风雨不透,漫天魔气已然如有灵性一般缩回了虚天之中。
只有那道惨烈的伤痕留在了青冥,似为这天地大变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各家天宗的元神不由得都是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便是有天塌地陷,终是撑过了今天,撑过了天魔降世最凶险的一刻。
各脉大自在天子可以真身入世,天地格局已然大变,后面当然会有诸多大事发生,幸好,最坏的可能被刑天之主挡住了。
当真是雍都的幸运,是中原的幸运,更是人族各域的幸运。
修宜和尚抬眼看着儒雅道子,眸子中满是欣赏,不过旋即发现不对。
姜默舒神色沉凝如水,面无表情,似是有极大的畏难,甚至,甚至修宜和尚在刑天之主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一丝恐惧。
恐惧?!怎么可能?!便是喝退诸脉天子之时,刑天之主都神色自若,不弱天子丝毫,不惧天子半分,为何此时却似生出了畏惧之心?
难道魔母以魔妙暗算了刑天之主?难道默舒刚才是勉强支撑着道体?
修宜和尚心头一急,不过面容上却是丝毫不敢露出异色,只是缓缓向半空中的道子靠了过去,以策万全。
一个身影却是挡在了道子身前,正是劫宗元神,神色冷冷看向修宜和尚,以及其它几个发觉不对的元神,“我若是舍了心拼命,拖两个同游幽冥当不成问题,所以莫要让我起了误会。”
修宜和尚旋即定住了身形,沉声开口,“刚刚护住天锁的细节还需请默舒详细讲讲,到我那小庙坐坐如何,渡弥同去。
对了,我宗里大阵还未关闭,暂时也不打算关闭,阵势已换为了隔绝窥探的神妙,不过阵势中的斗法玄妙却是撑不住了,想来过几息就会自然封阵,渡弥你炼宝厉害,帮我修修。”
虽未明说,不过言下之意渡弥仙尊倒是听懂了,若是姜默舒的道体出了问题,可在锁龙寺中养伤,甚至修宜和尚愿意交出宗内大阵控制权。
诚意不可谓不大,渡弥仙尊脸色好上了一丝。
不过此时,劫宗元神不敢冒任何一丝风险,从天魔开始退往虚天,刑天之主的脸色就愈发沉凝,刚刚传音给他,甚至提到人族元神中有人勾结天魔,比如复眠。
既然有一个生院元神勾结天魔,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想到此处,劫宗元神灵台中已然是有些发凉。
“修宜,你的好意心领了,我还护得住他。
当务之急是把雍都中的魔母和魔皇找出来,你们若是有心,到雍都去帮忙才是对的。”
渡弥仙尊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摇头,不肯在儒雅道子的安全上留出丝毫破绽。
话音刚落,清风朗月似的声音从劫宗元神身后传出,“谢过仙尊遮拦,心神消耗是有些大,不过我还撑得住,我脸色不好是因为另一桩麻烦。”
周遭的几位元神听到刑天之主如此一说,当即放下了心头的千钧巨石。
修宜和尚轻轻呼出口气,想也不想便开口了,“到底何事,这里如此多的天宗元神,你倒是不必所有事情都扛在身上。”
姜默舒顿时苦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眼睛向上一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喏,上面那个大麻烦。”
话音刚落,失去敌人的无头神魔倏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向了一众元神,旋即将明月斧刃和如山大盾猛一撞,胸前凶睛中尽是血红赤光,腹部巨口中更是獠牙狠错。
修宜和尚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遭了,天魔退走,神魔斗性无法发泄,要找上各位元神了。
关键是这后天神魔,已然得了灵性,又不受御使,比刑天之主手中还要凶戾三分,刚刚与遣魔游仙八妙阵杀伐,几乎挡下了近三成的魔妙。
“默舒对不起,好在这里元神众多,当能困住这后天神魔,让你重新祭炼它。”
道子摇摇头,脸上有着淡淡的惨意,“没用的,修宜大师,神魔灵慧已生,半步不离虚天裂缝。若是你们围上去,刑天神魔不受威胁,必然冲入虚天,到时候落入天魔手中,麻烦更大。”
“那你的意思,任神魔自由来去,以后再想办法?”修宜和尚顿时吃了一惊,这可是一尊后天神魔,更是刑天之主的立道之基,真就这么不管?儒雅道子难道不证元神了?
姜默舒将手一摊,抬头看向虚天裂缝边缘的无头神魔,不由得再次露出一丝无奈和尴尬,
“是管不了,刑天已然生出灵慧,我无法再制御他,只有先放他到天地中,以后再想想办法。
对了,修宜大师,轩鹏仙尊,哦,还有悲蝶仙尊,跟三位打的交道多些,多少有些熟悉,对不住了。”
三位元神神情一凛,怎么回事,为什么姜默舒会这么说?什么事情竟然让刑天之主为难成这个样子。
声音沙哑又带着蛮横,猛然从青冥中落下,让元神闻之色变,令道子羞而遮面。
“修宜那个秃驴呢?跟个废物一样,居然妄自破开地脉之锁,亮锃锃的脑袋里,装的牛粪嘛?便是灌点水也好啊!”
“让你耍雷不是让你耍宝,轩鹏你修行是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嘛?松开天运之锁,我呸!”
“悲蝶那老女人呢?自诩清高,还不是被姜默舒打了脸,装什么装,不装会死?!”
修宜和尚已然闭上眼,忙不迭地口呼,“我佛慈悲,今日弟子怕是要生嗔念了。”
刑宗元神张开嘴巴,瞠目结舌,茫然地看着儒雅道子,似是不能相信耳中听到的一切,默舒,你我好歹也算熟人,你居然如此看我?
姜默舒看着愤然盯着自己的悲蝶仙尊,不由得缩在了劫宗元神身后,嗫嚅着开口,
“不是这样的,刑天是刑天,我是我,这神魔说什么真的与我无关。”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我有所念魔,隔在青冥上,
语出珠玑烺,平添我愁怅,面皮多荒唐,谁能真无恙?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中原四散
一斧明月天光悠,一魔独骂众尊愁。
无头刑天在虚天裂缝边上足足骂了三个时辰,骂得酣畅淋漓,便是几位天子都惊动了,回头过来一看,已然在虚天裂缝破口处笑得打跌。
浊醐天子旋即用古怪的目光看向青冥之下,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想这姜默舒看着呆板端正,骨子里居然是这个性格,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怪不得后天神魔一道难以打通前路,就这结下的因果,哪个元神扛得住?”
“又不是所有神魔都是如此,怕是刑天映了那杀才的心神,才会如此百无禁忌。可惜这神魔已是得了灵慧,也不知刑天之主能否唤回或重新祭炼?”有天子侧身看向旁边,若说对后天神魔的明晰,恰好诸位天子中就有一位不输刑天之主。
“曾经沧海难为水,即便是姜默舒没有神魔知见障,也决计炼不出第二尊刑天了,如今这刑天神魔有灵有识,同时身有天地战韵,反而可以看成一尊先天之灵。”
微微的叹息响起,其中的盛赞是真,惋惜也是真。
“哦,错尘,你是说,刑天之主的威胁大减了么?”当即有天子声出如雷,带着疑惑。
“不,反而更危险了,就如当年的我一样。
脱开神魔桎梏,就如原本只能在地上慢爬的青虫,结成了茧,等待化为蝴蝶。
一旦脱胎换骨,生出绚丽的翅膀,蝴蝶能看到的广阔天地,哪里是青虫能比拟的。”
错尘天子慨然笑了笑,悠然说道,“力量不是道途的全部,但道途需要力量来保驾护航,不可缺了一丝,不可断上一刻。”
天子站在虚天破口,俯瞰着下面的喧哗吵吵,似是回忆起什么,脸上倏地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真热闹啊,和当年好像。”
“混账神魔,你辱我太甚,今天就是拼着得罪姜默舒,我也要把你给打残了。”
一群幻蝶已然从雍都中升腾而起,夭矫腾挪,若隐若现,宛若一川河水蜿蜒,忿然向着虚天裂缝冲去。
倏忽,一头幻龙和数团雷霆,却是遮蔽云界,牢牢挡在了幻蝶的前方。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
修宜和尚一面遮拦,同时苦口婆心地开口劝说着悲蝶仙尊,“这神魔斗性冲天,搞不好就是在故意激你与之战斗,”
不过和尚的脸色也不好看,任谁被骂了半天草包和秃驴,还是换着花式不重样地骂,便是佛陀也要生出无明恼意。
“好歹这神魔挡住了魔阵,有功于人族,便是让他骂骂也不掉块肉。”轩鹏仙尊叹了口气,看向青冥的表情有些复杂。
且静心忍气,只要这神魔愿意站在人族这边,余者皆是小事。
“居然还急眼了,堂堂元神连这点气量都没有,真是可笑,要不是有这两个废物点心挡着,我必然让你这个老女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讥讽的声音再次从青冥落下,锁龙和尚和刑宗元神的脸上已然冒起了隐隐的青筋,满脸苦色。
这神魔实在有些不当人子,嘴巴忒毒了。
无头神魔腹部的巨口猛然出声,“知道你们也没脸出手,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不过倒是骂得有些乏了,尔等退下吧。”
旋即光华一闪,神魔躯体已是撞破天风,扬长而去,凛凛战韵和罡风摩擦,生出烈烈明光,宛若一颗火流星划破了天际。
只留下眼中恨恨的悲蝶仙尊,还有两个眸子中骤然升起喜意的元神,走了也好,只要不再骂了就好。
……
看着青冥中破空而去的神魔,姜默舒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好在,经过三个时辰的修整,损耗的心神已然恢复了大半。
三道光华落到碧楼之上,不带半分烟火气。
“姜默舒,你怕不是要给我一个交待。”忿忿的声音骤然打破了碧楼之上的一潭死水,悲蝶仙尊素手一挥,肃容开口。
锁龙和尚和刑宗元神对视一眼,均是没有作声。
儒雅道子淡然转过身来,还不待悲蝶仙尊再次出言,已是抢先说道,“我需要给什么交待?诸宗仙尊都在此处,怕是你们要给我一个交待才是!”
环视了诸位元神一圈,儒雅道子轻轻端起身前的香茗,微微嗅了嗅,眸子中瞬间已是变得无比严肃,“我丢了一尊神魔,我弟子丢了一只胳膊,你们且来说说,我需要给什么交代?!”
此话一出,悲蝶仙尊顿时一怔,各家天宗的元神都是默然无言。
修宜和尚赶紧打着圆场,“默舒做的一切,我等各家都是承情,若是需要我等出手围堵刑天,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尚春如道体的修复,锁龙寺自当负责。”
姜默舒看着修宜和尚略有歉意的眼神,先是轻轻点头,旋即又微微摇头。
也许锁龙寺可以信任,不过也仅仅是也许。
即将说出的话,必然在一众元神中掀起惊天波涛,甚至会让人族各宗生出嫌隙,不过事有经权,却又不得不说。
“复眠被我斩了,在人皇秘境中。”道子微微叹了口气,吐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碧楼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人皇秘境已是成为了废墟深坑,刑天之主言说将魔母和魔皇逐出了人皇秘境,那负责镇守人皇秘境的生院元神呢?
诸位仙尊虽然有所猜测,不过此时听到刑天之主亲口承认,还是让一众元神有些唏嘘。
“复眠仙尊想让天魔入世,自有他的理由,但却不是我不斩他的理由。
你们中有没有人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只有一句话,
勾结天魔者,当斩!”
姜默舒凝着眉眼,淡然开口,似万劫尽掷萧瑟,似抚刀剑将胆慑。
刑天之主明确为各宗元神划下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一位觉僧和一位元神已是为此作了清晰的注解。
勾结妖族者,死!勾结天魔者,亡!
至于各位元神怎么想,姜默舒并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他已然下了决心,大不了和天魔还有妖族拼个鱼死网破,况且他还备着一条退路,说不得鱼未死,反而跃了龙门。
既然明确表达了态度,姜默舒仿佛也在灵台中放下了千钧巨石。
话音刚落,姜默舒发现中原天宗和东界天宗的反应却是大相径庭,东界的元神正眼神激烈地交流着,而中原的各宗元神却似有些灰心丧气。
“其实,默舒你进来之前,我等也简单商量了一下。
结论是天子入世,在随时可能的虚天突袭下,雍都是守不住的,中原怕是也守不住,所以中原十家天宗会尽数撤退到其它四域,暂时避开天魔的锋芒。”
轩鹏仙尊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姜默舒不由得吃了一惊,雍都守不住是必然的,但这十家天宗居然就直接弃守中原了?
道子看了一眼劫宗元神,却见他微微点头,当下也有了计较。
“没有问题,可有想来西极的,万妖丛林加上西极之地,还容得下不少人。
实在不行,还可以将瀚海化碧,反正有元神和金丹在,日夜不休神通不停,硬啃也能啃下来。唯有一点,月喜河防线在和妖军对峙,眼下几大妖廷已然联合,西极所有修士都要有填进去的准备。”
刑天之主笑容中带着欢迎,似有淡淡微温,顿了一顿方才补充说道,“是所有修士,也包括元神!”
道子话一出口,冰寒彻骨的森冷当即降临到中原各家元神的灵台中,如一座冰山沉沉,似一川冰水泠泠,仿佛胡天夜寒冰雪摧,犹如孤城万仞风嘶悲。
一众元神看着儒雅道子凛凛的眉眼,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陈述一个极其可能出现的局面。
月喜河的白玉京是真的差点陷落了劫宗元神,便是人族至宝之一的仙藤都毁在那方地界。
刹那间,其中几位元神已然有了一丝犹豫,天地变局中,神通道力固然是根基不错,但这种关键时刻做出的选择,则更为重要,甚至是致命。
选对了,长生逍遥!
选错了,身死道消!
中原各宗元神都明白,既然挡不住天子从虚天突袭而至,那便只能退往四域。
但四域也是各有优势和弊端,就如西极,没有人会怀疑刑天之主会勾结天魔和妖族,所以不用担心会被自己人捅刀子。
不过西极眼下却是四域中最危险的所在,妖廷联合,天子降世,首要针对的怕就是西极之地,或者说刑天之主。
南域那边四姓抱团,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选南域的天宗可能会被排挤,虽然龙宫不在了,但龙宫的因果还在,凤廷和各大水属妖圣依然紧盯着南域不放。
东界情况最为复杂,除开人族,还有妖族、天魔、戮族,鱼龙混杂且因果更乱,更何况,东界的生院元神勾结天魔。眼下复眠虽然被斩了,可修醒生院的另一位元神,理株仙尊有没有勾结天魔尚是未知之数。
北疆也是选择之一,那边走天地祥和,人妖共存的道途,虽然刑天之主因此与北疆结下了因果,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天子入世才是最大的威胁。第二次渊劫中,也曾人族妖族联手,合力封印了天子下界,可见天地祥和之道也并非是无稽之谈。
“易人皇已然决定在东界重建皇廷。”悲蝶仙尊看了一眼刑天之主,淡然开口,眸子中赫然无风无波,好似刚才的争执,神魔的谩骂已然随风而去。
人皇定域,让人心的天平,似乎不知不觉倾斜了一线。
儒雅道子冲劫宗元神挤了挤眼睛,依旧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各家天宗的选择。
“红袖香居,愿去西极”
“圣心碧苑,愿去东界”
……
不多时,中原八家天宗都是作出了最终选择,选西极的两家,选南域的一家,东界有三家,北疆也有两家。
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的,只有锁龙寺和惊天刑宗了。
修宜和尚和轩鹏仙尊对视一眼,都是不由得苦笑连连。
身为人皇的护脉三宗,锁龙寺和惊天刑宗的选择甚至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天地气运的转移,由不得不慎重。
修宜和尚沉吟再三,终是将目光从东界各宗处移开,旋即喟然一叹,“默舒,之前我就承诺过,尚春如的手,我锁龙寺承下了因果。
所以,此去西极,还请多多指教。”
道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似星落如雨自飒沓,似明月在杯共饮罢。
月水岁岁映玉京,心中寥寥意不平,神通妙绝如泼墨,尽斩妖军血犹腥。
下个瞬间,所有的目光已然落到了刑宗元神身上,却见他哈哈一笑,眼中满是自信,
“哈哈哈,你们啊,都欺负南域是不,便是南域没来人,你们就小瞧了别人。
景星既然在南域,我不信去那处能被冷落,甚至排挤。
我惊天刑宗选南域。”
一语即出,天地格局已定,众位元神互相看了一眼,已然是神色各异。
中原四分,山一程,水一程,天地间因果扰纷纷,再见之时当各有乾坤,或风雪不改眼神,或对谈以神通法刃。
“这就是渊劫啊!”有元神轻轻一叹,似有风尘拂面。
“待天地复归,希望有一日能重回雍都,各位中或许会少一些面孔,或者也会多些面孔,看缘分吧。”有元神声音低沉嘶哑,眸子中似敛了兵刃方寸,似多了风雨深深。
“春秋且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铮!
骨刀铮鸣,顿时打断了各宗元神的伤怀,就如那碧水惊秋,闲将茶盏掷皎洁,唤起一天明月。
“各位,怎么就伤感起来了,先把事情商量好,各位再慢慢感怀,或是自行了结因果。”
姜默舒语气中没有半分客气,冷冷开口。
中原的几位元神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已经放弃雍都和中原了,也决定了各宗的行止,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儒雅道子呵呵一笑,“坚壁清野的道理各位想来是懂的,这中原岂能这么便宜了天魔,灵脉、灵矿这些我不管,各宗的修士我也不管,这中原的凡人尽数给我搬到四域。
无论是云台也好,洞天法宝也好,各宗自己想办法,宗门势力范围的凡人尽数迁走。
当然,各位也可以不管,自有我在后面兜底,不过便算是和我结下因果了。”
凡人,还是全部?迁走以亿万记的凡人?!一众元神已然被姜默舒的异想天开惊呆了。
天魔随时突袭,便是各家天宗想安全撤出修士都是极其麻烦的事情,这刑天之主居然还想把凡人一起带走?
“这些凡人不送走,便会被魔巢转化为天魔眷属,到头来,反而会造成各宗更大的损失。
我说了,各位也可以不管,若是后面我寻到各宗了断因果,也算是有言在先。”
姜默舒摇摇头,眼睛微眯,掩住了眸子中的森森冷意。
穷则思,思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以各家天宗的底蕴完全有能力令中原坚壁清野,只是看愿不愿做,想不想做。
若是一心想逃,大概以后也会跪得痛快,四域掩护了中原两万多年,总不能养出了一群废物吧。
这亿万凡人,便是一个考验。
同时,姜默舒抬眼看向青冥中那道深深的疤痕,淡淡一笑,如山花烂漫,似清泉出涧。
各位天子,你们敢不敢来拦?
第四百七十章 养忧二山
破船尚有三千钉,更何况是完完整整的三家天宗和八家地宗。
要迁入西极不难,难的是连人带山门一起搬走,光是想想这其中的艰辛和繁琐,都不由让人直打退堂鼓。
好在天地间的事,元神可一言而诀,只要仙尊口中做好约定,很多事情顷刻间便会开始运转,就如那滚滚逝水一往无前,河中的鱼虾俱是茫茫然随波逐流,偶尔才会有灵慧的金鳞跃出`水面,看一看前路是否有险滩激流,赏一赏两岸的迤逦风光。
两尾金鳞匆忙游来雍都,却是不期而遇,好在以前彼此也打过交道,加上两宗关系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旋即互相吹起了泡泡。
“养忧真人,有礼了。”东儡真人风度翩翩,踏在楼船上客气地拱手,身后是近百座光华闪烁的云台,好似悬浮在虚空中的碧玉,青翠得如嫩叶一般,望之令人烦扰心消。
彭然哈哈一笑,“真人客气了,倒是没想到,前来支援雍都撤离的是你,此间相遇当真是有缘。”
他身后的云台却是五花八门,有万鬼撑舟,有阴华托楼,有白骨化船……各色光华明灭不定,狰狞如尖刺,隐隐有着悍勇之意,猛然乍看甚至神魂为之一夺。
东儡真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彭然,心头猛地升起一丝火热,果然与灵鬼双修才是至强之道么,自家的判断确实没有错,兼修的法门也必然没有问题。
这彭然之前声名丝毫不显,据说只喜欢游山玩水,没想到不声不响便成就了金丹,随后更是在一次妖军突袭中,一人御使鬼母和众多鬼王,生生挡住了妖圣一击,顿时扬名天下,得了天下第一金丹的名号。
姬催玉养鬼母,彭然也养鬼母,岂能是巧合,若非自家仙尊提点,这万鬼峰修行的秘要怕是万难被人窥破。
只可惜自家按此修行总有碍难,虽然渐渐体悟了阴阳同证的玄妙,可这周身阳和之气往往缺漏难补,滋补的丹药灵材就没断过,却是不知关窍在哪里。
想来这关窍当是万鬼峰的不传之秘,自己也不好开口询问。
“养忧真人说得不错,你我有缘,可惜这雍都却是没福,马上就要成为绝景了。”说到此处,东儡真人不由得脸色一暗。
天地为局,偌大中原,璀璨雍都,俱为弃子,风雨似泣山河半壁,诸般繁华皆作尘泥,仿佛万年化此痴梦若真,如今梦醒当离。
忘战必危啊,若是在西极,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发生。
“是啊,天地沦陷,明珠蒙尘,实在是让人痛心!不过刑天之主也说了,迟早会打回来,在这之前且让白玉京占占便宜。”彭然耸了耸肩膀,咧着嘴对着远处的虚天裂缝冷笑了一声。
以金丹的眼力,自然能看到一尊赤发神魔正在那里荡起浩瀚波涛,仿佛起伏的烟波,好似怒放的霞光,在青冥中撑起了一层薄薄的帷幕。
就好像,就好像在以神魔意真,补破天之痕。
借红尘斩是非种种,明魔妙登玄天九重,惜此心空痛无人懂,崩天地且来看落红。
别慕呵,菩萨畏因,众生畏果,这么大的因果,你还得起么?!
姜默舒轻轻叹息了一声,忽然心有所感,抬起眸子,庞大的云台队伍骤然落入眼帘,万鬼峰真正的大佬正立在云台之前,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儒雅道子微微一笑,终于是来了,雍都再见了,等过些年岁,再来与你相会。
……
西极、南域、东界、北疆,四域中几乎所有的云台和洞天法器都向着中原之地汇聚过来。
从青冥中向下俯瞰,变天击地的磅礴感油然而生。
便是一众元神在天地中长生久视,见到如此壮丽的一幕,也不由得气为之夺。
“没想到,是真的能成!”有元神不由得感慨出声,原本灵台中天人交战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唯有淡淡的赞叹。
各家天宗地宗同时撑开护山大阵,防备天魔突袭,道子以浩瀚真水暂时封住了虚天缝隙,虽然不计成本也只能坚持半月,不过有了这缓冲,各域各宗全力支援过来,日夜不停,倒也能勉强将中原拆个干净。
最开始多少有些混乱,但很快,一切就变得有条不紊。
“多谢师兄前来搭手,我要防备天子,委实不敢分心。锁龙寺人手不足,既然修宜大师开了口,自然是要帮忙,所以这几天要麻烦师兄了。”
姜默舒叹了口气,亲自给彭然端上了茶水。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在宗里也是待不住的,雍都破灭之前能来见识一下也是好事。”
彭然摆了摆手,一口将茶水饮尽,咬了咬牙,方才略带犹豫地说道,“那桩事情可有消息眉目?都快成阎罗天子的心结了。
他万般不甘心,非说我既然得了天剑的气运,那就一定是神魔之主,天天拉着我映心。
可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勉强不得,神魔道途对我来说实在有些困难,还被倌染笑了好久。”
听到这话,姜默舒不禁叹了口气,是为万鬼峰所叹。
万鬼峰眼下可说是举世称羡,除开少数人,人族五域公认若为弟子筑基选途,谢厉军天下无双。
命昙宗除开刑天峰,就是万鬼峰最为招人眼球,若玉诡还可以说是天降双英,彭然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金丹又怎么解释?
无数家族费尽情面,却没能将任何一位道子送进万鬼峰,让人惋惜的同时,更是显得万鬼峰别有玄妙。
谁又能想到,万鬼峰的鬼道传承已然快要断绝了,神魔后继无人,养、御、镇、灭四大鬼道神通便失了根基。
姜默舒无奈地摇了摇头,喟然一叹,“最有希望的龙家,我从嫡传到旁系,一个不漏尽数查看了,确实没有天命神魔之主。
只能再想其它办法,阎罗天子眼光太高,这个委实没辙啊。”
彭然一吐胸中的浊气,同样无奈地摇摇头。
倏地,姜默舒眼神一凝,冷笑出声,“又来了,不反复推拒几次,这些天子怕是不敢贸然下界。
彭师兄,运转之事就拜托了,我且去招待天子。”
话音刚落,儒雅道子已是冲天而起,宛若飓风飚卷,如天河倒灌,决然冲袭向虚天和云端,身后如有皑皑千山如有万海波澜。
“师兄能为你做的事情,能为峰里和宗里做的事,也只有这点了……”彭然看着姜默舒消逝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叹,语气中尽是落寞和寂寥。
天下第一金丹?!不过是个笑话。
金倌染、郑冰尘、冷棠红,哪个天命神魔之主不是稳胜于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要心头有数。
万鬼峰的养忧真人赫然起身,再次看一眼青冥,轻轻呼出了胸中的一丝不甘,旋即向着众多云台汇聚之处遁去。
不慌不忙,不快不慢,一如过去的岁月中,他从容奔赴山海,去探寻各处秘境。
……
机变,在于应事,欲刚,必以柔守之。
彭然一直觉得若想要别人用心做事,灵石给够,厉鬼在身后,是不错的方法。这一招屡试不爽,甚至可以让天克万鬼峰的金倌染,也为之折服。
所以在姜默舒这里获得授权后,此来雍都的所有云台,从蕴气到凝真都有宗门贡献可以领,也有灵石可以拿。
便是护持的金丹,也许下了万鬼峰和刑天峰的人情。
比灵石还香的好处给了,自然要有厉鬼前去查看是否用心做事,虽然彭然也不太相信有人会挑衅一众元神的意志,不过有时候利令智昏,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一抹若有若无的红光顿时出现,形似穷鼠,将天下第一金丹笼罩住,缓缓隐去了身形。
很好!凡人的用度没有问题,不枉自己多次提到刑天之主因几个凡人远亲斩了断玉阁金丹的事。
还行!拆卸的灵物都很规整,虽然比之自己搜刮秘境还是显得太弱,不过眼下没有更多的时间,也来不及培训,只能如此了。
不错!诸多雍都修士并没有传说中的高人一等,或是不守规矩,当然,这也可能跟挂在边上的尸体有关,刑宗元神亲自一雷殛死,甚至还善意地留下了尸身,也算是有心了。
隔壁郑记也蛮配合的,毕竟刑天之主也算半个郑家人。
不过郑记主事是失心疯了么,什么不好运,非要把麒麟楼拆了运回南域?!
什么,所有去南域的宗门、修士、凡人全部拍手称快?!
好吧,告辞!
彭然心头晒然一笑,正要去协调金丹驻防云台的事宜,一个声音却是让他放缓了脚步,甚至停了下来。
“小朋友,你在雍都眼下还有能联系的亲人么?”
“从我出生就没见过父亲,母亲在天破那日忽然走了,走之前让我记得她的教诲,也让我勿要让父亲蒙羞。”
本是粉雕玉琢的孩子,看起来却没有一丝活泼,好似悲伤无声哑,风中飘零如细沙,心事似如灰甚至没有眼泪咿呀。
不到十岁,说话的时候却是平淡如静湖,就好像在述说别人一般,就像是所有的悲喜都被剥夺了一般。
郑记管事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怜惜。
“小朋友,你别动,等会有一股细细的热气会从你手中钻进去,不用怕,过一会就好了。”
十息过后,郑记管事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任何道体,便是到了南域,怕是也很难踏上修行之路。
小男孩低着头,语气平淡,“叔叔,我没有道体吧,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妈妈走时,我正好在那大麒麟不远处,那麒麟就好像父亲一样,看着它昂着头我就不怕了。
所以就算没有道体,也没有关系的,我不会怕。”
彭然轻轻摆了摆头,几乎已然遗忘的回忆,再次从灵台中升起。
不怕?那自然是假的,只会是哪怕麻木却依旧害怕。
遥远的记忆中,家道破落之时,自己被人陷害,被人捉拿,直到几只野兽莫名守护在他身边,自家就是这种感觉。
也许麒麟对这小男孩来说,就如当年陪在他身边的野兽一样吧。
郑家管事的眼睛中如同进了风沙,已然微微泛红,不得不闭上眼睛,缓了一缓。
“我听着妈妈讲麒麟的故事长大,如今能去南域,自然是离麒麟又近了一些,我很开心。”小男孩抬起头来,静静看着郑家管事,清澈的眸子似能倒映出天地,也似能倒映出人心。
郑家管事昂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手掌轻轻在眼角抹了一下,
“好,我们去南域,虽然不见得能见到麒麟,不过麒麟一定会保护着你顺利长大,我对此坚信不疑。”
轰隆的斗法之声从青冥落下,激荡着天上的白云,令得一众凡人不住惊呼,也让云台上的修士有些簌簌。
小男孩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走到了巨大麒麟雕像的旁边,抱住膝盖乖乖坐在那里,就如在麒麟楼前发现他时一模一样。
郑家管事只觉得一道雷霆打在灵台中,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落入眼帘,一个孤独而弱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那里,昂扬凛凛的麒麟立在他身侧,挡住了天风,遮住了烈日,唯留下了一丝安宁。
就如风雪将至,山河将毁,总是会有道子投之报之不言悔,投身雷火照夜黑,要护那稚`嫩眼眉。
“我保证,你定能安全去到南域!”郑家管事嗫嚅着开口。
“你保证不了!别惊动他,你到旁边来!”沉沉的声音落入郑家管事耳中,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不多时,郑家管事面对着金丹真人,宛若一只暴怒的狮子,“那孩子是在麒麟楼发现的,按理是归惊天刑宗所属,不是锁龙寺的范围。”
“那孩子若去了南域,怕是都没机会成为修士,跟我回西极,便是我万鬼峰的亲传弟子。”彭然也有些激动,不过还是小声争辩着,毕竟这事他并不占理。
此话一出,顿时让郑家管事不由得一怔,过了好久,方才艰难地说道,“真人不可诳我,真人可知晓他并无道体?哪里配入万鬼峰!”
“我也没有道体,不一样成就了金丹,你我都是为了这孩子好,让他跟我回命昙宗,真的比跟你回南域好。”彭然已是打定了主意,眼前这孩子完全跟他当年一模一样,当年若不是师尊救下他,想来他早就曝尸荒野了。
如今,却是轮到他伸出手了,就如当年冥央真人向他伸出手一般。
他永远记得在沉沉的绝望中,看到的那抹明光,就如寒冬尽后最早出现的那缕春风,轻轻柔柔却是换了天地。
“既然如此,就依照真人所言,跟在真人身边,也许他真的能见到我家麒麟。”郑家管事郑重地点点头。
“一言为定,对了,那孩子喜欢麒麟雕像,我要了。”彭然冲郑家管事微微颔首,一语之间,一诺已成。
“这可不行,麒麟楼没有麒麟,你让我怎么交代?”郑家管事已是急了,赶紧摇头。
“就说郑景星应承了刑天之主,这东西放在命昙宗。”彭然笑了笑。
“谁会信?”郑家管事凝着眉眼,近乎咆哮。
彭然昂着头,自信满满地开口,“谁会去问刑天之主?更何况万鬼峰的面子,刑天之主不会不认。”
犹豫了几息,郑家管事终是咬了咬牙,“好吧!”
万鬼峰的养忧真人正待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孩子叫什么?”
“关二山!”
第四百七十一章 魔皇入昙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对于眼前的一切,郑归辰只觉得吵闹。
失算了,没想到去南域寻找父亲,居然需要与众多无知的稚童同在一处云台,实在是有些可笑,更有一些无趣。
也不知是第几次拒绝了,咬了一口的糕点,皱巴巴的绘本,汗津津的糖果,破旧的娃娃……
他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如傲若星辰的麒麟,不屑于他人的任何敬奉,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物事,没有丝毫兴趣迎合,连眉眼都不带抬一下。
不过,哪怕是冰冷的拒绝,哪怕拒绝的对象是小心翼翼的幼童,也依然是彬彬有礼。
唇红齿白的他,只是静静坐在房间的角落,脊背挺直,纹丝不动,诸多幼童无一不被他的气势所摄,仿佛感受到了沉静且强大的力量,又如同看到了手持戒尺的教书先生,敬畏且危险。
郑归辰的身周,仿佛是一块独立的小天地。
明明每一次都是冰冷的拒绝,不过众多孩童似是将之视为了挑战,如飞蛾扑火一般,不断用各种物品发起了冲锋。
倏地,明悟在魔皇灵台中升起,清丽如天光,决然如冰雪。
郑归辰淡淡一笑,麒麟眼中,众生平等,这些凡人稚子与神通修士其实并无区别,若是自家能动用魔妙的话,尽为齑粉。
对于随手即毁的物事,可视之为无物,自然也可以选择宽容相待,这就是父亲眼中的众生么?
原来这才是炼心,母亲的话是对的,不见天地,不见众生,如何见得自己。
刹那间,他周身的气质又是一变,竟然多了一丝柔和温润,形之于外,仿佛是受伤封闭的心灵被治愈一般,又好似一块寒冰置于春光中,终是会被融化。
“你要吃点东西嘛,你一直这么坐着不动,不会累么?”
一个瘦弱的身体挤进了封闭的小天地,被细细擦过的雪梨递到了郑归辰的身前,后面是一双紧张兮兮的小`脸,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好几双竖着的耳朵,翘首以盼。
拿着雪梨的小手微微地抖动着,似是举着千斤重物,过了几息,俊俏的男孩只是微微在雪梨上扫了一下,旋即静静地抬起了眉眼,眸子中若有星辰。
懊恼的叹息顿时从一群稚童口中传出,看来又失败了,下面就该是那句话了,“谢谢,不用。”
失望的神色渐渐浮现在小`脸上,正当她讪讪地要缩回小手的时候,一只白净小手摊在她的眼前,仿佛玉色流动的莹石。
“谢谢,麻烦你了。”截然不同的回应骤然出现,仅仅是这一句,已是让诸多稚童的心神霎时间一松,顿了几息,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简直不能相信如此的幸运会落到自己身上,甚至好似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是红着脸,避开了对面那平和的目光。
”怎么,不想给我么?如果不想给,那我就不要了哦。”郑归辰看着对面,星眸宛若生出流霞。
好似穿透了人心无话,看到的是天地无涯,也看到春秋染白发,便在此间一笑若桃花,且予凡人如她。
“不,不,不,给你!给你!”
小女孩吓得退了一步,赶紧又上前两步,将那梨小心地放到那抹白净中。
真漂亮啊,看着那宛若绸缎的小手,女孩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只是动作有些夸张,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了淡淡的红霞。
郑归辰将梨拿到唇`间,却没有咬下,只是微微嗅了嗅,俊俏的小`脸上有笑意淡淡,似这雪梨千金不换,似在赴一场人间盛宴。
好俊俏啊,好羡慕啊,谁家小哥哥在此间?所有孩童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郑归辰看着依然有些忐忑的小女孩,小`脸上多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有无尽春光加风雪茫茫,赐予对面沉浮一生尽赏。
这一梨便是因果,这小女孩没有道体,怕是无法修行,阳寿不过百年,待天地化为魔巢,便划出一城之地予她。
连带所有她想护佑的人,活到她寿尽,以还这一梨清香。
麒麟不欠因果,也不欠人情。
“你叫什么名字啊?”憋了半天,小`脸已然胀得通红,小女孩终是鼓起勇气喃喃开口了,声音微不可闻。
“你可以叫我关二山,这梨很好,我很喜欢……”郑归辰微微侧脸,淡然出声。
似一缕清泉拂过小女孩的脸庞,洗去了紧张,露出了欣喜的颜色,“你喜欢就好,原来你喜欢雪梨啊,我记住了。
等到了西极,有好吃的梨我一定帮你留意。”
啪嗒!
梨子已然跌落在地,在地板上努力挣扎了两下,并不圆润的身子显得有些笨拙,咕溜溜滚回到原本主人的脚下。
小女孩一呆,赶紧蹲下将那不听话的梨再度抓`住,怎么能这么不听话?他想吃你,你就让他吃呗。
少许的灰尘自然是要擦干净的,小女孩想都没想,在衣服上擦拭起来,想了想,又换成了比较干净的衣服内层。
三息过后,不听话的梨再度恢复了光洁的模样,依然是怯怯地递到关二山身前。
不过这一次,对面那人却是没有接过,眸子紧紧盯着小女孩,似是不能相信,更带着一抹侥幸的期待,也许有人记错了呢,或是说错了呢。
郑归辰的俊俏眉眼已然都快凑到一处了,再没了原本的云淡风轻,“我们不是去南域么?你说西极什么意思?”
“这就是去西极的云台啊,而且是要去宗门的,说是没有那个什么道体,也有修行的资格。”
说到这里,小女孩开心起来,眼中多出了一抹期待,“以后,大家可能是那个什么,师兄师妹哦。”
到底怎么回事?郑归辰深深吸了口气,灵台中转得飞快,自家明明是找上了郑记管事,要去南域找父亲,那郑家管事也同意了,怎么会莫名其妙上了西极的云台。
要想让父亲入魔,却是不能光让母亲辛苦,自己已然长大,自然要出力!
可若是到了西极,不是离父亲越来越远么?不能运使魔妙的话,自己与凡人无异,想从西极前往南域难如登天。
而且,郑归辰刚刚还听到两个字,宗门!
该不会是自己想到的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吧,小魔皇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跑!只要运起诸脉天子的魔妙,便是云台中有金丹,也决计都挡不住自己!只要脱出此间,便无人可算到自己的行踪。
如此念头出现在脑海,刹那间,郑归辰的灵台中如同出现了一只大猫,不住地抓挠,不过,如此斑斓猛虎却被他死死踏住,几拳给揍了个半死。
小魔皇原本变得粗重的呼吸,渐渐化为轻缓,眼神也变得平静如常。
我是麒麟之子,当有天塌不惊之性,父亲当日面对前身本相,面对妖潮杀伐,可有丝毫动容?!自己便是身死道消在此,也不能丢了父亲的颜面。
倏地,隐隐的欢呼从房间外传来,愈来愈大,渐渐清晰。“你还要吃么?”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郑归辰抿了抿嘴唇,微微摇了摇头,“不吃了,这梨虽好,我也喜欢,眼下却是没什么心情。”
若是以后让他查出谁在捣鬼,必然不会放过!
自家还没有见过父亲呢!有什么比能在麒麟身边更能体悟麒麟真意?!自己去不了南域,父亲入魔之事怎么办?!
这人实在是该死!
“为什么二山忽然没有心情了?”小女孩诧异地问道。
“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关二山咬着牙开口,一字一句很是郑重,成熟得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外间的声音越来越大,诸多稚童懵懵懂懂,不过还是听清楚了,
“命昙”二字已然响彻天地。
……
宛若天倾的魔潮轰然而至,如同两只狰狞凶恶的巨爪,扒住虚天裂缝的豁口,要将之撑得更大。
赤发神魔仰天长啸,蛇身每一次蜿蜒,天地间便会凭空生出浩瀚的大潮,波涛滚滚夭矫腾空,在大日的映照下,粼粼生光,好似一抹最明艳的彩霞,披上了一层神圣光辉,将那天缝死死盖住。
一魔当关,万魔莫开!
轰!一只天魔触手猛然砸在那看似薄薄的帷幕上,魔吟贯脑,犹如雷霆炸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令人头皮发麻。
各色`魔妙互相交融,彼此错杂,蕴含极大的真力,更有着万化的玄妙,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击来,显露出天魔之性中,凶残暴虐的一面。
水韵弥天,显出至柔至刚之性,将裂天之痕遮得严严实实。
噗哧!儒雅道子口中喷出一口精血,汇入到身周的烈烈波涛中,似要为共工的沧浪神通添上一线孤光与血芒,要水天俱晃。
姜默舒拭了拭嘴角,昂着头冷冷一笑,举起右手掌心向上,冲着裂缝中的八位天子和魔母微微弯了两下。
而在远处,众多云台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携着长风,越过波涛,里面有凡人修士俱似蜉蝣,要遁出樊笼幸脱走,要远去万万里不回头。
身后自有人青冥中沧浪盘虬,淋漓蘸血救不可救。
“如此御使神魔,怕是那命昙宗的各位中兴祖师都决然预料不到。”
看着刑天之主以水封天,锁龙寺的修宜和尚不由得发出沉沉的叹息,纵是魔妙轮转,似是倒映了天地诸般玄妙,却是被道子用真水波涛冲刷一空,就如天地中万般污浊尽被净水所洗。
“这算什么,以后你去了西极,才会知道他的厉害,这几位天子犯了他的忌讳,以后少不得要了结因果。”劫宗元神哈哈一笑,眸子中已然谐趣横生。
诸位天子静静看着那波光粼粼的天幕,俱是无言,过了好半天,终是有天子忍不住出声,“后天神魔本被天子所克制,没想到在这刑天之主手中,反倒是颠倒过来了。
怕是那些命昙宗的初代神魔之主,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御使神魔。”
“这修罗明王,神魔就是他的凶刃,依我看来,他为了争胜,既然敢拿命来下孤注,怕是也敢死天地可乎。”
浊醐天子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知多少天地中,没见过这等气性了。”
“这样的人,这天地中还有一个,虽然没有神魔,但鬼道神通惊天动地,眼下在妖族那里。”
别慕呵轻轻一笑,向北面指了指,“两万年前,我天魔强势,可以吓得人族妖族联手,也不知此番入世,会不会让分属人妖的双英携手。”
浊醐天子掩着檀口淡然笑笑,声如冰玉,似有着十成十的成算,
“天子下界就是最大的天地变局,诸域天子正在朝这里汇聚而来。
待诸域天子由中原的虚天下界,自然与妖族形成夹击人族之势,这是堂堂阳谋,人族解不了,破不开!
且看他刑天挣扎吧,等他绝望之时,便是杀了他或是渡他入魔的机会。”
众多天子看向那波光粼粼的天地裂缝,就如同看向一枚待熟的天地灵果,儒雅道子正在那里波涛加身,苦苦相争,杀伐中沉沦,空救这万丈红尘。
疯狂的魔气终是再度平息了下来,丝毫没有干扰到满当当的云台疯狂冲出雍都,也没干扰到空落落的云台疯狂地冲进雍都。
天破第十日,千里雍都所有的凡人和修士,已然全数撤空。
修宜和尚踏在一片白地上,不由得喟然一叹,居然真的连人带山门都给搬空了,带不走的,也砸得粉碎。
这雍都当真是草都没给天魔留一根。
“默舒,谢谢你,明王杀伐却有菩萨心肠。”修宜和尚转过身,眉目间舒展开来。
“大师可能误会了,这些都是饵,奈何天子不上当,我也有些无奈。若是有天子愿意犯险,我是不介意拿些人命换一位天子的。”
姜默舒摇了摇头,吐出了不近人情的话。
“凡事论迹不论心,我只看到活了这么多人,就是功德,便是天地不认,人心也自有一杆称。”
无论姜默舒说什么,修宜和尚只是不置可否,自有定见。
两人沉默了一会,修宜和尚倏地开口,“尚春如是暗皇吧。”
“没错,所以我不交出神威印,而纯明旨也在她身上,是那日尚人皇当着大师交到春如手中的。”
姜默舒点点头坦然承认,神情中自然而然,没有半分扭捏和不好意思。
“尚家二皇的眼光委实长远,我和轩鹏远远不如啊,多谢默舒一力为人皇铺路。”
修宜和尚笑了笑,没有半分芥蒂,事实证明,尚春如作为暗皇,做得已经很好了,甚至超出了修宜和尚对新晋人皇最好的期待。
“这是仙尊选西极的原因?”
“正是,我也是想以此告诉默舒,修醒生院有元神叛了人族,但人皇的护脉三宗,总有自己的担当,此去西极,我不怕身死道消。”
“谢过仙尊!若是有拼命的机会,我一定留给仙尊。”
修宜和尚……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天地变局
命昙宗的神通有问题!
郑归辰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慎重之色,他身兼九脉天子魔妙,眼界之阔甚至要超过部分元神,自然看出眼下诸多稚童修炼的东西是何等惊人。
不是神通太精深,而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就连凡人稚童都可以上手,而且明显可以层层递进,愈加精深。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修行途径不是只有一种,而是十种,任诸多稚童自选,再联想到命昙宗的十尊后天神魔,答案几乎已是呼之欲出。
拆解神魔神通,逆转超凡,再以凡躯生造神魔?!
小魔皇不由得暗自吃惊,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对后天神魔的神通领悟到至深之处,然后才能将本来艰深的神通,逐一拆解。
要想让没有任何道体或根基的凡人也能上手修行,将神通推演拆解到这种地步,甚至比让神通突破桎梏上限还要无解,实在是令人感到可怖。
怪不得这些稚子完全不需要任何道体,也没有任何修行的根基,最好的筑基神通就在他们手中。
郑归辰看着一众嘻嘻哈哈的稚童,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大概要数百年之后,直到凝真九转,甚至破入金丹,眼前这群吵吵闹闹的小不点才会明白,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何等宝贵的机缘。
为对抗天魔和妖族,大伯要广开方便之门,打通登天之路?!
郑归辰心神一转,当即想明白了命昙宗为何如此安排,堂堂阳谋,煌煌行`事,关键是最难的地方似乎已经被解决了。
此后世间,神魔当道,再无凡人,哪怕大多数人因为心性或选途有误,可能依旧只能达到蕴气或凝真的程度,但是以亿万计……
想到这里,小魔皇不禁头皮发麻!这方天地有毒吧!
“二山,你选哪一峰的神通啊?这些神通都好有趣啊,你看!”一抹银色妙华倏地出现在小女孩的指间,映得她眸子中有着一闪一闪的光芒。
啵!
光华仅仅坚持了三息就如泡影似地熄灭了,身边的其它稚童不由得齐齐发出惋惜之声。
“这个也挺有意思的,你们看……”旁边也有稚童发出惊喜的声音,好似忽然在沙滩上寻到了漂亮的贝壳。
几滴水凭空出现,滴到几个男孩的手上,顿时湿漉漉的。
“咦,这个没什么用,只能洗洗手。”无知小童在衣服上擦了擦,同时鄙夷地开口。
郑归辰是眼睛都直了,当然他不可能拉着对面解释,这只能洗洗手的把式,如果按步就班修行下去,就是眼下刑天之主以之补天镇魔的沧浪大神通。
“二山,你快选,选了就是那个什么修士了哦。”小女孩拍着手,兴致忽然变得很高,甚至大胆地拉住了郑归辰的衣角。
一众稚童不由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尝试,眼巴巴得看了过来,就如一位位忠臣良将在看向他们的皇。
就如,乱世中战火滔滔,春秋里陌路迢迢,赤心一片随他征伐如潮,要试比天高,要尽斩寂寥。
郑归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就是想装蠢,怕是也来不及了,站在远处的三个命昙宗修士,已是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了过来,其中居然还有一个金丹。
刹那间,郑归辰的灵台中已是转过诸般计较,
不能选莽强的神通,不然一出手怕是会显露出凶戾魔性……
也不能选机巧的神通,不然自家身负九脉魔妙,自映天地诸象,必然会不自觉调整神通来适合自己……
尸佛不能选,有天子专精魔吟,修炼起来怕是会勾动魔妙……
白骨不能选,神通妙相内外映照,或有魔骨峥嵘之相……
秘魔更是不能选,勾来的魔头纳头便拜,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唯一不那么容易暴露的法门,养御外力,不涉自己根本,形之于外也不过是自己心智过人,镇定远超同龄稚童。
“二山,你不要拿那神通,最吓人了。”小女孩掩住了嘴巴,眸子中尽是惊恐,赶紧拉了拉俊俏男孩的衣角。
其它稚童不由得都骇得后退一步,半数人惊呼出声,而另外半数人则是露出了崇拜的神色。
不愧是二山,居然敢选这门神通,真的老吓人了。
这孩子,果然和万鬼峰有缘啊!彭然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拿起幽鬼诀的关二山,眼中已然露出欣慰的光。
也许,这就是妙不可言的缘分,也许,是上苍予他一个机会,可以拯救一个心如死灰的孩童,就如当年他被救了一样。
关二山,我会是你的师尊,万鬼峰也将会是你以后的家!
万鬼峰的养忧真人默默下定了某种决心,旋即开口,“这孩子既然选了万鬼峰神通,我带他走没有问题了吧,还是说,要我万鬼峰亲自去找伏宗主求个手令?或是我去请问过刑天之主?”
其它两个修士不由得苦笑一声,“虽说入宗的孩子都要先统一教导,不过既然他和万鬼峰有缘,真人便先带人走吧。
其它莫要再提,都是命昙诸脉,岂能如此生分。”
彭然冷冷一笑,目无表情地说道,“便是刑天之主在此,我也是这话,玉诡之事我万鬼峰万万不服,不过仍自认是命昙一脉。”
两个凝真修士不由得冷汗直冒,这种事哪里是他们可以置喙的,沾上一点恐怕都是身死族灭。
双英的因果,是是非非众说纷纭,若有人提到,最后多是化为一声叹息,所以万鬼峰如今在命昙宗略显尴尬,但地位又极其特殊。
人族之地,宗门内外,敢公开叫板刑天之主的人,不超过十指之数,眼前这养忧真人就是其中之一。
青面獠牙的鬼头已然出现在郑归辰的身前,让他不禁叹了口气。
果然,纯以凡人稚童勾招,已是能徒有其形,如此玄妙当真好生恐怖,大伯在神魔一道上的造诣实在是绝代天骄。
“哇,好吓人!”众多稚童看到活灵活现的恶鬼,不由得猛然倒退,甚至有几个的眼眶中已是有着泪花闪动。
小女孩也被吓了一跳,却是牢牢扯住郑归辰的衣角,不曾放开。
“二山,跟我走吧,我是你的师尊!
雍都的事都过去了,在这里你会有新的开始,比南域绝对不同的开始。”故作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嗯。”没有丝毫疑问,也没有诧异,郑归辰侧过头看向开口的金丹,平静地点点头。原来是你害得我见不到父亲,当真是该死啊!
……
有惊无险,四域均从中原撤出了所有宗门和凡人,不过中原已然沦为了魔域,青冥中的虚天破口比比皆是,大自在天子已然可以随时冲下青冥。
整个中原魔气弥漫,各色天魔眷属自青冥中垂落而下,从从容容,好似无穷无尽,直令人怀疑此方天地已然沦为了魔巢。
“不妙啊,魔妖夹击,怕是会顾此失彼。”渡弥仙尊不禁凝住了眉眼。天子下界是此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即便避免了诸天尽破这种最坏的情况,但局势依然不容乐观。
虽然龙宫已然覆灭,南域可以避免两线作战,其它三域却不得不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
只要天子和妖圣不蠢,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除非妖族能看得长远一些,知道此时对人族下手,最终只会便宜天魔,让整个天地沦为魔巢。
“默舒怎么看?”修宜和尚看着宛若玉带的山脉渐渐为魔气所染,原来飘渺入云的翠黛盛景,己变得枯萎破败。
这是西极和中原的分界线,是当年人族和妖族争锋的第一线,也是尚家人皇止步之处。
如今,这千里漫漫的天地雄关,却是再一次发挥出它原本的作用,唯一的不同,这次是人族在外,天魔在内。
天意之下俱尘埃,长生易得难自在,新魔染旧景,故事似重来。
“喝着茶看呗,还能怎样?”儒雅道子淡淡一笑,轻轻嗅了嗅手中的香茗,看似在开玩笑,不过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天子下界既然已成定局,懊恼哀叹并无半分作用,对于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当然是学着乐观点。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个道理迦云真都知道,自己更是不会陌生,不过一域之地,便是眼下丢给天魔,总有一天会收回来。
“毕竟,中原最宝贵的资源已是被西极拿到手了。”
“你都把中原和雍都搬空了。什么宝贵的资源还值得你看在眼中。”修宜和尚笑了笑,口中打着趣。
道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打了个弹指,玉色的昙花瞬间出现在三人身前。
星星点点盈盈洒落,带着微明莹芒,一如流淌的玉色,一如澎湃的山海,一如春秋中逝去的锋芒,一如天地中仅存的希望。
人皇秘境?!修宜和尚的眼中骤然升起惊喜的神色,魔尘遮眼昏,却见此子耿耿温润,天光已混沌,不失赤诚随他身,好一个抱诚守真。
“你没有毁掉人皇秘境,而是将它摄出来了?!好!好!好!”
锁龙寺的觉僧哈哈大笑,本来以为这人道根基之一已然在破天时毁掉,不想却是留存了下来。
如今人道标志未毁,气运必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后辈修士依旧可从人皇秘境中感受前人挣扎的孤勇,看到天魔和妖族的来势汹汹,也能见得绝世道子在天地中杀伐从容。
“气运之道,我涉猎不多,仙尊和大师商量一下,看这人皇秘境放在何处合适。”
姜默舒将手一摊,已然将包袱丢了出去。
虽然他慢慢窥破这方天地的本质是因果和气运,不过甚深之道也需凭依显化,气运和因果在他看来,委实不如神通和神魔来得实在。
气运者,神通强横自然有之,神魔众多理当有之。
便是三族共抢这天地气运,不信人族抢不过,毕竟中原的至宝已被抢出来了。
“若说这人皇秘境,倒确实算得上中原的至宝!”渡弥仙尊的眸子中也是多出了不少谐趣,“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修宜和尚呼出一口气,赞许的点点头。
哪知,儒雅道子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这人皇秘境还好,只是祭炼神魔要用,才抢出来的,算不得至宝。”
嗯?听得刑天之主这么说,劫宗元神和锁龙和尚不由得一呆。
姜默舒将手向后一挥,指着在远处不断起降的云台,淡淡笑笑,似是锋芒过眼见众生相,如赤手一摊乾坤入掌,“那些才是中原最难得的至宝。”
两位元神顺着道子所指看去,猛然一怔,凡人?
“正是凡人!”姜默舒点点头,“在我看来,这才是能胜过天魔和妖族的胜负手。”
两道明光落在仙尊和觉僧身前,如一芥明琅含香,无刀刃无剑芒,就如盈盈曙天于此方,回眸春风欲化韶光。
“仙尊和大师,且看看这几门神通。”
姜默舒的声音变得低沉,却似蕴含`着越来越大的力量,
“既然是天地变局,他天魔敢入世,我难道就不敢开天门?迦云真敢放开血脉,我就敢打通天堑!
复眠千错万错,初心没错,不过是大梦同枕,白雪覆身,就以神通醒世人。
亿万神魔,明明煌煌,我看妖魔二族拿头来争。”
仙尊和觉僧已是听得灵台不住悸动,似在儒雅道子身上感受到了凛凛战意,不肯低眉目,不肯有卑怯,要以峥嵘显铮铮烈。
怪不得,要抢出中原的凡人,原来他有如此后手,此法煌煌正正,如日如月,天魔和妖族破不开,解不得。
“默舒,不想你在神通一道,造诣如此之强。”修宜和尚已然是心服口服,他看得出来,若神魔法门推广开来,人族气运必然大涨,而其中蕴含的力量更是能撼动天地。
世间再无凡人啊。
此道若成,天地尽改旧颜。
“瞒不住的,妖魔二族不会坐等灭亡!”劫宗元神幽幽一叹。
“本就是煌煌正途,根本没想瞒,天魔和妖族若来,不是还有我和二位仙尊么,不是还有其它后天神魔么,不是还有尚春如么。
现在我就要把包袱丢出去,看那妖廷怎么来选!”
儒雅道子冷冷笑笑,天魔有牌,人族也有牌,你妖族呢?迦云真!
第四百七十三章 妖师谋划
落日不改圆,长河喜来见,日日月月年年,浩通欲穷远天。
曾失楼台,烽烟尽露,玉京遥遥无觅处,可叹相见俱仇故,杀伐声里斜阳暮。
落日余晖为白玉京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好似黯淡将沉,晦色方深,宛若模糊了绝美的景画,变得如海市蜃楼一般烟笼雾约。
香茗灵酒隔空遥遥互敬,客气如过往,好似九霄天雷相击地火八荒,也如陌路故人笑问别来无恙,
“城凝全碧,霞隐半红,水荡盈雪,云结沉穹,不知默舒见了此景,可有什么想说的?”
妖师淡淡一笑,顺手给风虎斟满了杯子,风虎也顺手接过仰头饮下,行云流水。
“日头很圆,月喜河也很长,看起来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还能看几年,而且这么多妖圣在此,实在有些煞风景。”姜默舒耸了耸肩膀,平静地开口,蛇身的共工正立在他身后,鳞片被夕光一映,似带着即将熄灭的余晖。
“没办法,各家妖廷硬塞过来的,而且若是人少了,我还不敢来找你喝酒。”
迦云真一声长叹,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远处一众妖圣也淡定地喝着酒,静静看着赤发神魔,并遥遥向各位元神举杯。
大自在天子入世,天地格局大变,天魔以中原为根基,不断向着人族四域的防线试探,眼下当真是夹击人族的绝佳机会。
不过,若是天地化为魔巢,妖族的下场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妖师摩挲着酒杯,皱了皱眉,正色开口,“默舒,人妖停战,共击天魔如何?”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姜默舒嗅了嗅茶香,淡然反问,“怎么,身担七家妖廷国师之职,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了?”
姜默舒口中虽然有着淡淡讥讽,不过灵台中却是凛然,神通做不到的事情,真被这迦云真用嘴皮子做到了。
七大妖廷主事者齐聚,化真国师言惊四座,唇如刀,舌如剑,逐一将各大妖廷说服,达成了共识,龙宫之事绝不能再度重演。
所以各大妖廷均有妖圣支援月喜河,确保任何时候都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压制住白玉京。
“天地偌大,但并不意味着光明和远阔,大日也不过只是三光之一,只有各大妖属凝视着自己的血脉,想着醒过来,才是真正的破晓。
血脉不应该是桎梏,而应该是起点,我妖族予血脉荣耀,而不是血脉予我妖族荣耀。
白云苍狗的无尽轮回中,生命总会找到出路,血脉永不会断绝。
我生而为妖,甚幸。”
那日,化真国师的这番话,恍若一首远古蛮荒传唱至今的古老歌谣,越过无尽春秋跌宕,豪言战至浴血八荒,又似开启了新的篇章。
诸多妖皇和妖圣或是抚掌而叹,或是沉吟不语,或是默默含笑……
妖师一番肺腑忠言,痛陈厉害,也确实将天地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便是天子降世的消息骤然传来,也被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按照他的计划,妖族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这计划中最关键之处,就是刑天之主必须要死!
“天子降世,其势难挡,不过之前也有过人妖合作封锁天地的例子,难道这次不能合作?”有妖圣疑惑地开口。
化真国师无奈地摇摇头,喟然叹息,“刑天之主不会同意的,他执心甚强,天魔固然是大患,并不代表他会姑息妖族。
北疆或许还能人妖互信,在西极这边人妖势同水火,彼此都不会放心将后背露给对方。
不过为了证明我所说并非虚言,见到刑天之主,我一定问问他,愿不愿放下人妖敌对的立场。”
若是根据迦云真的判断,连问一问都可以省了,不过有些妖皇和妖圣还抱有侥幸,他也需要作出妥协和平衡。
如今,在这月喜河,当着众多妖圣一问,姜默舒的回答丝毫没有意外,刑天之主就是刑天之主,执念似魔,铮铮加身,勾勒着血色浅深。
事实上,迦云真也不愿人妖联合,若是可以选,他自是愿意最后败在姜默舒手中,若是可以选,他定然是要先对付姜默舒,哪怕反过来配合天魔。
此一时,彼一时,纵使两万年前有着人妖联合的先例,纵使各脉天子入世势不可挡,他始终认为刑天之主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既然默舒不相信我等联合的诚意,那此事便作罢,不过好在北疆可以先试试人族妖族共抗天魔,也许他们能趟出一条路子呢。”
迦云真将手一摊,不由得苦笑一声,“若不是天子入世,我是绝计不会同意人妖联合的,默舒伱拒绝的这么干脆,且看将来吧。”
旋即,化真妖皇护着妖师缓缓向后退去,直到没入十来位妖圣之中,才又退向了月喜河对岸。
直到迦云真和一众妖圣的身影消逝不见,姜默舒凝着眉眼,过了几息,倏地轻轻开口,“天地如琼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月喜河,又被河声搅碎。”
修宜和尚和渡弥仙尊靠了过来,互视一眼,仙尊笑着开口了,“你啊,倒是半点颜色都不给对面,就不怕他小看你?”
“迦云真若是能小看我,我当真作梦都要笑醒。”儒雅道子将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
“还是谈崩了么?”修宜和尚有些不解。
“这迦云真得了各家妖廷承诺,除非他愿意,可以不向任何人解释他的谋划,但若有要求,各位妖圣要全力配合他。
他洞悉人心,知道我不会在人妖分界上有任何妥协,这次只是来试探,同时也是给其它妖廷交代。”
姜默舒扬了扬眉眼,满满的荒诞涌上心头,也许可以称对面为迦·面壁者·孤勇者·云真,怎么有种自己才是大反派的错觉呢。
任你灵思诡谋多绝唱,御心使计俱琳琅,洒家没有在乎也不欲多想。
迦云真,我是你的破壁人。
儒雅道子自嘲地笑了笑,事实上,他的眉眼从刚才就没放松过,“迦云真已然有了谋划,只是我看不穿,怕是有麻烦了。
不过好在修宜大师你们来了西极,不然就凭这十几个妖圣,这白玉京恐怕就抵挡不住了。”
……
“云真,真的不联合人族,共抗天魔么?”风虎大天妖眼中流露出不解,有些事情实在是超过了化真妖皇的理解范畴,
“北疆人妖共扛天魔,等实实在在的效果有了,其它几域才会陆续尝试,说服别人最好的方法是事实,不急在一时。”
妖师接过妖皇递过来的酒,慵懒地笑了笑,继续解释道,“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或者可以这样解释,趁他病,要他命。眼下是默舒最弱的时候,刑天之主无刑天,机会千载难逢!
就是最后要联合人族,也要趁机先杀了他。”
翼化鸿额间王符闪动,过了几息才微微摇头,“难,他还有一尊神魔在身,西极也多了三家天宗,想纠集妖圣围杀默舒还是不太可能。“可以的,只需要刑天之主自陷死地。”迦云真呵呵一笑,盯着妖皇卖起了关子。
“那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不然若是谋划失败,我怕你会认为是我走漏了风声。”化真妖皇转身就走,却是被妖师赶紧一把拉住。
翼化鸿挣了两下,却是没有挣开,待侧过身,落到肩膀上的却是嘭嘭两拳。
“没完了是吧,我可是从未有任何事瞒过你。”不满的声音顿时响起。
化真妖皇讪讪笑笑,又乖乖地坐回了原位,“那我就勉为其难,提前欣赏一下我家国师的妙笔赞画吧。”
神魔?!云真你要算计后天神魔?翼化鸿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这有什么用?
迦云真给妖皇倒上了一杯灵酒,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后天神魔各有玄妙,不过也有高下之分,比如那几个天命神魔之主,除开寿元,神通威能已然和元神一般无二。
不过其它的神魔倒还谈不上神通逆天,比如阎罗天子,白骨元辰神魔。
命昙宗因为双英之争,眼下万鬼峰的地位非常尴尬,不服刑天之主,但也自认命昙一脉。
所以,其它后天神魔失陷默舒可能不会管,若是阎罗天子出事,无论如何,默舒都要来救!
只要他来救,我便有好处给他。”
化真妖皇不由得一怔,还是有些疑惑,“道理倒是没错,不过,阎罗天子怎么会出事?”
迦云真笑了笑,若非有化鸿可以倾诉,以他如此御使人心,操`弄阴谋,怕是心性早就出问题了。
这么多年以来,诸多妖廷和妖圣都以为化真妖廷是靠了自己,其实谁又知道,若不是有化鸿在,自家定然已经疯魔偏执。
煌煌战意如他,浮生兄弟牵挂,问君可能饮,怅然一笑斟以天地风华,当尽瘁护他高楼不塌。
他既然能证妖圣,前前后后诸般碍难便由自家来将之抹煞吧。
以命救,以命答。
“幽冥通道!”迦云真没有丝毫保留,淡然开口,“之前我发现了白玉京的这个破绽,奈何人手不够,始终不敢发动。
那幽冥通道是白玉京的退路,处在幽冥之中,而幽冥又广大无比,按理根本不可能找到具体的方位。
不过幽冥通道既然是玉诡所留,我查了她生平,她曾去过一次刑戈原,还和玄痕剑宗起了纷争,那里恰恰有一处幽冥入口。
我请派了阴洛妖廷的落冥妖圣,加上啸铁妖圣,绕到北疆后潜入了刑戈原,他二位神通都有潜藏神妙,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果然在一方鬼界中发现了幽冥通道。
只要将通道破毁,命昙宗的诸多神魔便没有办法马上支援白玉京,单靠虚天要塞的支援,挡不住诸多妖圣。
或是让通道运转出现问题,阎罗天子便要从命昙宗万鬼峰到幽冥进行修复,或擒或杀轻而易举。”
翼化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再次对自家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何德何能当这妖皇!
风虎沉声开口,“那云真你会选哪一种?”
“成年人酒也喝得,肉也吃得,当然是两者都要,找准机会内外同时发动,保神魔就保不住玉京,保玉京的话,阎罗天子我便收了。
根据推演,当是能将默舒从白玉京迫入幽冥,再断掉幽冥通道,内外隔绝之时众多妖圣一拥而上,将之斩杀。”
化真国师郑重走到妖皇身前,两手各拿起一个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方才递到风虎的手中,
“化鸿,刑天之主我会除掉,天子我也会将之赶出天地,化真妖廷既然立了,便该长存在天地间,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天地相逢半盏春,痴念化真不负人。
……
“噗哧!”姜默舒一口茶水喷出,似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看着已然兴奋得浑身颤抖的养忧真人,姜默舒不由得抚着额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彭师兄,若是我记得没错,前些日子你在雍都还在追着我问天命神魔之主的事,长吁短叹的。
这才几天?你就跑来跟师弟我说,你找到阎罗天子的天命之主了,这不讲道理啊。”
彭然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神秘兮兮地说道,“纯是机缘,不管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这孩子就跟着郑记去南域,当个凡人过一生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阵阵后怕。”
姜默舒有些幽怨地盯着彭然,喟然撇了撇嘴角,这才是万鬼峰真正的大佬,当年冥央真人能带他上山,不知谢峰主祖上是积了多少功德。
当年以一己之力供应一峰开销就不说了,简直让自家惊为天人。
如今跑一趟雍都,随手带个人回来,居然是万鬼峰的天命神魔之主?!
师兄,一声师兄,一辈子师兄,以后也请关照关照姜小弟。
谁说气运没用的?站出来,让你开开眼,什么是大佬,什么是福星,什么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哦,原来是自己说的,那没事了……
以后根本不需要喊什么“我佛慈悲”,直接喊“彭师兄保佑”,必然能逢凶化吉!修宜大师,你的版本已经落后了。
“师尊和阎罗天子知道嘛?”姜默舒轻轻呼出口气,万鬼峰的传承总算是保住了。
养忧真人的脸上跟开了花一样,冲着姜默舒挤眉弄眼,“嘿嘿,我一高兴,先冲过来找你了,还没对他们说,况且这种大事,你不在的话,岂不是很无趣。”
刑天之主冲彭然比了个大拇指,语气畅快得很,“哈哈,那还等什么,走,同去!同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万鬼之皇
命昙宗的万鬼峰已经很久没有招收弟子了,像是在对宗门发出无声的抗议。
便是有人耗费交情请托过来,也是被一一婉言谢绝,这是万鬼峰主加上峰内金丹统一的意志。
除非收的弟子是天命神魔之主,不然怎么都会被那几峰压上一头,落在宗门内外修士的眼中,反而可能会露底。
加上,万鬼峰的阎罗天子也比较特殊,是之前唯一印了心神的神魔,他不愿将就,其它人也是没辙。
阎罗天子恨恨看了一眼谢厉军,一如既往地呸了一声,神魔无梦,不过遐想却是可以的。
如果脑海中的幻想是真的就好了,青面獠牙的阎罗天子喟然一叹,纵目看向苍茫天地,皆是如梦如幻的景致。
如今的命昙宗已是大大变了模样,不计投入加之神魔协力,落入眼帘的,是平湖粼粼,是峰峦如雀,天光所映尽是清平妙境,恍惚间万里如春,此前各峰忧苦愁困之相已是看不见一星半点。
命昙今昔非往旧,就似伴着一阙杀伐悠悠,踏着一叶清池扁舟,飘入梦境不欲走。
除了少了些魔宗气象,一切都是几尽完美,阎罗天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不过自家弟子说得没错,魔者,执也,些许外相无关紧要,一宗不扫何以净天地。
在阎罗天子看来,如今命昙宗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家名义上的弟子,玉诡姬催玉不是真人,从头到尾都是装出来的。
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道人,有鬼母随身,有万鬼护阵,若他是真人,是天命神魔之主,自家想都不会想,一脚就会将谢厉军踹得有多远滚多远。
真美啊,哪怕只是想想。
少年只需要轻轻打个弹指,鬼雾顿时起于白昼,遮天光化长夜,战鬼烈烈杀伐不灭不竭,鬼母轻吟晕开重溟更迭,阎罗天子唤起万古彷徨的魂潮洗那日与月。
想到妙处,阎罗天子看着旁边的万鬼峰主,心头已是无明顿起。
谢厉军,你这个废物!
若不是你,我堂堂阎罗天子,打不过刑天和共工也就罢了,金曦天克鬼道神通也算非战之罪。
若生尸佛打不过,傀影神魔打不过,尚能狡辩对方有天命之主加持。
太阴有罗织在,也还是打不过,要你谢厉军何用?
就是与秘魔、黄泉相较,输赢也不过五五之间,要知耻!
万鬼峰峰主看着阎罗天子不善的神色,不禁也是冷冷一笑,阎罗天子倒映的是他的心神,加之翻来覆去那几句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我收了默舒当弟子,怎么,你不服?
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如此弟子啊,一天天被金曦神魔压着打,要知耻!”
谢厉军半分不怵,不待阎罗天子开口,已然先一步顶了回去。
阎罗天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心神本尊,脸上已是染上了一层阴翳,
“我打不过金曦有什么好耻的,道韵相生相克本就是天地之理,便是金曦至阳至刚,也怕遇到克制之性。
倒是你,输了罗织不知多少。
神通比不过,便是对默舒的助力,也比她不过,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这峰顶了,省得丢人现眼!”
“你……”谢厉军已是气得直打哆嗦。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温润的声音却似搅碎了霜刀风剑,让万鬼峰主和后天神魔脸上同时带上了笑意。
“两位师尊,有礼了!”儒雅道子踏在万鬼峰顶,沉声开口。
阎罗天子的眸子中猛然一亮,不过却是飞快地向谢厉军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就心领神会。
神魔缓缓转过身来,两丈高的身躯略显落寞,强颜欢笑出现在青面獠牙的脸上,很是违和,
“原来是默舒,可是你找到了那人了?”
话音刚落,旁边谢厉军已然怒吼起来,“阎罗天子,你还嫌他的事情不够多么,虽然默舒曾是我弟子,但他眼下已自立一峰,万鬼峰的事情就该万鬼峰来解决。”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哎,万鬼峰的传承啊,要断了啊……
若是寻不到,默舒也常回来看看……”
阎罗天子的语气中饱含悲怆,欲说还休,便是世间无限丹青手,也画不成这一片伤心遇上深秋。
谢厉军将手一摆,自顾自对着儒雅道子开口,语气沉凝,“默舒,不必管这夯货,如今你事务繁多,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分心。”
话虽如此说,不过万鬼峰主的脸上却有着万分的纠结,让人一望而知。
姜默舒听到此处,不由得沉吟了几息,旋即露出一丝决然而然,就如斩断了诸般羁绊,身越沧海心被拂乱,落拓洒脱终是换成嗟叹,
“既然两位师尊这么说,那以后寻找万鬼峰天命之主的事,我便放下了。”
啊?!
阎罗天子和万鬼峰主顿时呆立当场,懵了圈傻了眼,自家弟子不管了?完了,装过头了!
“不是,默舒,谢厉军那厮不是这个意思!该找还是要找!”阎罗天子的脸上当即换成了笑容,搓`着手讪讪开口。
谢厉军脸上腾地升起略有些尴尬的笑意,不过眸子中却是闪烁着期盼的明光,宛若在等待糕点的稚童。
“阎罗天子被金曦克制太过,加上倌染又是天命之主,几乎是一触即溃,他以泪洗面都不是一次两次了,默舒,还是想办法给他一个机会,堂堂一尊后天神魔眼下这般无力,委实太憋屈了。”
万鬼峰主洋溢出的如火的热情,是彭然从未见过的,让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彭然,你来做什么?”谢厉军和阎罗天子这才注意到随在姜默舒身后的养忧真人,以及彭然身后的小不点。
姜默舒淡淡一笑,侧过身子,做了个虚引的动作,眸子中谐趣连连。
养忧真人慨然踏前一步,自信地开口,“峰主,师弟说得对,天命之主的事情,他不得不放!
因为,人却是被我找到了!”
瞬间,阎罗天子和谢厉军已是被震住了,天地犹自星辰转,魂兮飞梦见忘川,却是天风吹人独看山,玄冥天命不得见,意阑珊!
彭然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找到了!阎罗天子的天命之主找到了?!
灼灼神光骤然同时出现在谢厉军和阎罗天子眼中,宛若饿虎扑食同时抢了上来,冲向那唇红齿白的俊俏孩童。
哪知刚冲到一半,儒雅道子的身形去是倏地拦在了中间,姜默舒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摇摇头,“两位师尊,淡定些,别吓到孩子。”
彭然也是赶紧将关二山护住,一脸少有的威严。
谢厉军一怔,看着满脸恐惧的男童,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旋即用手在脸上揉了揉,拿出了最和蔼可亲的一面,“他叫什么名字?”
“关二山,我的弟子!”彭然在最后四个字上重重出声,仿佛在强调着什么。
“彭然,峰主我向来待你不薄……”谢厉军不得不争,能不能保住人族各域最强师尊的称号,就看这一波了。“不行,这孩子和我有缘,就如当年我师尊救我一般,轮到我为他撑些时候了。”想都没想,彭然一口拒绝。
阎罗天子则是努力蹲了下来,尽量显得矮一些,和善一些,不过无论什么表情,由青面獠牙显露出来,都甚是狰狞。
俊俏的小男孩仿佛已经被阎罗天子吓呆了,不敢出声,眸子中尽是惊恐和难以置信,甚至牙关紧闭,浑身战栗。
郑归辰的灵台中宛若降下天劫雷霆,又如有狰狞恶鬼正桀桀怪笑。
刑天之主和万鬼峰关系非浅,他们是装作不和!装作不和!
恐怖的猜测瞬间出现在魔皇的灵台,让他惊骇莫名,甚至感觉五内俱焚,若是猜测正确,当真是让命昙宗愚了天下修士,骗了妖魔二族。
也许,只是刑天之主顾念旧情呢,有可能!命昙宗选了默剑,让鬼母负气出走,以大伯的心性格外照顾万鬼峰也在情理之中。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小魔皇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他和催玉的样子有些像,看起来就跟催玉小时候一样,你看这唇红齿白的样子……”阎罗天子不由得发出感慨。
催玉?玉诡?!
残骨冷魂破天门,藏龙卧虎慑心神,郑归辰已然闭上了双眼,不得不如此,否则怕是会被当场骇得露出破绽。
万万没想到,鬼母也是假的,混账啊,北面的妖廷和迦云真都是白`痴么?!
当真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道号,玉诡骗了天下修士,命昙宗也骗了妖魔二族。
“可惜,被天子入世打断了,北疆彻雷妖廷和佛脉那边不放人,不然佛魔争锋应该开始了。”
刑天之主沉稳的声音传入郑归辰耳中,让他心头如同放下了千钧巨石,还好,还好,不是最坏的猜测,至少双英之争是真的。
哪知下一刻,凛凛杀意的话已是再度从刑天之主口中传出,无情打破了郑归辰的幻梦。
“我本来想趁这个机会,再收几个妖圣和觉僧的性命,有佛魔争锋作掩护,她在北面不仅不会暴露,还会更有话语权。”
骗子!都是骗子!不争气的眼泪已是从小魔皇眼角溢了出来,最恐怖的猜想已是成为了铁一般的事实,让他不禁簌簌发抖,怅然若失。
双英之争就是默剑与玉诡在演一场大戏,事情太过离奇,以至于郑归辰不由得有些恍惚,他是麒麟之子,当有天塌不惊之性,奈何……
郑归辰眼下只有一个念头,跑!一定要跑出去,将此事告知母亲!
妖族因为双英的因果已是损失了好些妖圣,甚至龙宫都破灭了,若是天魔诸脉也继续被双英蒙骗,怕是损失巨大,肯定有天子因此身死道消,就如莲醍一脉。
小魔皇猛然睁开眼睛,俊俏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坚毅,我要尽快取得修士身份,同时得到万鬼峰和命昙宗信任,才能脱身而出,将这惊天的消息送回虚天。
这孩子好心性!无论是姜默舒还是彭然,又或是万鬼峰主和阎罗天子,见到这一幕都是暗自赞叹,几息之间就能克服心中恐惧,对于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优秀了。
哪怕不是阎罗天子的天命之主,怕也是道途远大。
“他不是玄石字号啊?不是应该是归么?怎么会是二山?拆字也算?”谢厉军忽然开口,有些奇怪地看着姜默舒。
姜默舒不由得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道,“我也是发现了,若是这样,后面道子的找寻只能纯凭运气,取巧不得,我正愁这事呢,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比那玄痕剑宗好。”
郑归辰凝神听在耳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玄石道子四字倒是牢牢记住了,不过只能等以后再慢慢探寻。
彭然笑了笑,俯下`身子温和地对自家弟子开口,“二山别怕,按理你的名字里该有个归字,所以他们才感到奇怪。”
“会不会他的名字中是有个归字,后面才拆成二山的?”阎罗天子打趣说道。
神魔话一出口,郑归辰已是毛骨悚然,若是让这峰顶几人再顺着这个方向说下去,怕是暴露就在眼前,必须想个办法圆过去。
当日取这假名只想着混到南域,又不想丢了念想,才郑去耳,归拆字,不想眼下居然成了一处绝大的破绽。
这玄石道子怕是另有玄妙,眼下这关可如何是好?刹那间,郑归辰的小脑袋转得飞快,激荡的心绪宛若万马奔腾。
“会不会他叫关归?”谢厉军也参加了议论,万鬼峰天命之主顺利归位,这个归字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完了!郑归辰的小`脸蛋儿已是胀得通红,灵台中倏地回忆起魔母的音容笑貌,母亲,我炼心未成,今日怕是要陨落在此了。
可惜未能将双英的消息知会母亲,小魔皇轻轻一叹。
郑归辰静静等待秘密被揭穿之际,耳际仿佛听到了别慕呵当日说到他的父亲,“归辰,麒麟之性在忘生死,在傲天地,在不畏因果,你记好了。”
“知道了,母亲,我一定牢记于心,不负你的教诲,也不让父亲蒙羞。”
郑归辰默然无语,母亲,还请多加保重,拆归为二山,这名字若是你知道了,怕是会骂我一顿吧,实在是辜负了你的期待。
倏地,小魔皇的眼中骤然亮起异色,旋即脸上露出黯然,平静地开口,
“我的名字就是二山,不过我出生,父亲就不在了。
母亲一直在等他,也时常跟我讲父亲的事,每每这个时候,她才会有笑容。
她告诉我,我的名字中有着她对父亲的思念,
二山为出,出山易归山难,生死本来无大事,何用谈因更说缘。”
正在讨论的几个人猛然转过头来,怔了一下,都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来如此啊!二山,你放心,万鬼峰就是你以后的家!”
彭然心头猛然升起一股怜惜,好像,真的好像,眼下的关二山就跟当初陷入绝望的自己一模一样。
“苦命的孩子,不过你放心,无论你是谁的弟子,你都是万鬼峰的人,绝无人敢伤害于你。”
谢厉军以一峰之主的身份做了保证,“这是我谢厉军给你的承诺,也是一尊后天神魔的承诺,由今天起,后天神魔易主,寸步不离护你周全。”
姜默舒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彭然的脸上也有着淡淡的喜意。
阎罗天子长身而起,“好!若是我阎罗天子还护不住本尊天命之主,岂不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由今日起,我定寸步不离,护在关二山身边,挡下一切风雨!”
旋即两丈高的阎罗天子正色看向小魔皇,慷慨说道,“二山,你信我!”
这不是我想要的!
郑归辰悚然一惊,欲哭无泪,只觉得宛若被森森鬼手扯住,往无底幽冥缓缓坠去,虚天已然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四百七十五章 幽冥秘境
天光恰恰正好,为白玉京染上了明霞要英雄折腰,长风吹上青冥慨然言道,谁人且来比高。
此处有那玄武门,也有那朱雀桥,也有黄泉路与奈何桥。
繁华盛景杀伐造,此来幽冥有道。
白玉京的幽冥通道前,尚春如淡淡浅笑,烟波如横,好似一方清气映月,没有丝毫犹豫,漫步走进了沉沉冥雾。
万古不变的死寂骤然出现在暗皇的灵台中,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所行不过数十步,眼前浩荡迷雾倏地消逝不见,落入佳人眼帘的是觉僧和仙尊。
“见过义父,见过修宜大师。”尚春如微微颔首,率先开口道。
今日`她特地用心打理,理云鬓画蛾眉,天碧罗衣拂地垂,似铁马冰河三分雪,桃李春风一株兰,菊傲梅香,十分自然。
元神和觉僧同时侧过身来,不过目光空洞,好似心神都不在此处。
天地浩大,春秋如逝水滚滚向前,元神长生久视,优秀的道子见过太多了,从来没有少了谁就不行,哪怕是人皇也换过不少。
渡弥仙尊时常都会想,若是这方天地没有姜默舒会怎么样,若是没有这道子浅饮香茗从容,在天地中掀起烈烈杀伐破樊笼,弈这乾坤中一局珍珑……
怕是此次渊劫就是人族的大劫。
不仅仅是因为他炼出了新的后天神魔,天地间的元神多了,能够掀起偌大`波涛的又有几个?
而且,人族本来已到了瓶颈的局面,被道子如此一搅动,就如一潭死水中忽然冒出了汨汨的灵泉,顿时鲜活起来。
最关键是,他的因果实在勾动了太多太多人,全力投入到这场天地杀伐中,就如眼前的暗皇。
“春如,你下定决心了么?”渡弥仙尊语气中带着悲怆,认真地询问道。
他的身前浮着一个玉盒,寒气氤氲,随着他的询问已然自行打开,妙光闪过,寒气愈发凛凛,便是幽雾都被迫到远处。
盒中所装,赫然是一只霜枝玉`臂。
修宜和尚眉目已然微微色变,不由得叹了口气,“尚人皇,虽说这残手已然沾染数种魔妙,我向你保证,最多三十年,我必然能将之尽数抽`出,你的道体也会恢复如初。”
“多谢大师,不过没有三十年了,三年都没有!”尚春如不假思索地回答,伸手向上面指了指,玉颜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中原被天魔陷落,月喜河对面诸多妖圣汇聚,白玉京已然危在旦夕,这次渊劫杀伐最烈,我是人皇无论如何都无法坐视。”
“回不了头的,你知道嘛。”渡弥仙尊轻轻呼出口气,想再劝劝自家义女。
尚春如流连地看了一眼那只手臂,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没有半点变化,“那别慕呵敢舍了十指,我这一臂也没什么可惜的。
若是输与天魔和妖族,根本没什么以后了,默舒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我既然为人皇,护持天地当是责无旁贷。”
修宜和尚和劫宗元神同时长叹一声,就像是在缅怀无数慷慨赴死的道子。
劫宗元神第一次渊劫就在,修宜和尚也曾参与人族破域之战,曾有数不清的人族同辈,彼此拱拱手,便义无反顾地掉头离开,冲向无边妖云或森森魔气,大多数道子都是一去不返,或是默默无闻消散在天地间,或是被人皇秘境记录其杀伐斗战。
世事沧海变桑田,总有些东西镌刻永远,梦幻颠倒莫问从前,杀伐声声人聚散。
再赴天地惊鸿宴,恰如重逢故人面。
“既然如此,那便以暗皇之臂,血祭人皇秘境!”修宜和尚沉声开口,旋即向着幽冥一指点下。
氤氲的人道幻雾顿时在幽冥中升腾而起,所过之处化为了诸多幻境,将沉沉冥雾骤然推开,春秋中的诸多人杰荡漾起人道的光辉,将无忧鬼宫照彻得通明一片。
地上的血水凝为了金沙,墙边的枯骨化为了壁画,幽冥鬼宫中凭空生出万千星光,好似琳琅璎珞。
光芒辉映中,有初代人皇手执神威印喝镇天地,为人族打出了唯一的栖息之域,也有尚元正语出如天宪,召请出人族先贤,汇同诸宗破域而出……
父亲!尚春如琼鼻一酸,自家父亲终是得到了人道气运承认。
眼下,却是轮到自己了。
“想来尚暗皇让我二人给默舒建言,将人道秘境放在这幽冥鬼宫中,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吧。”修宜和尚看着轮番出现的人道先贤,面上已然带着敬意。
“之前和默舒讨论人皇之道,他无意间说了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人皇之道却是尽在其中。”
“哦,暗皇可愿说与我听听……”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尚春如的眼中有着灼灼明光,似是其中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如幽冥中的人道光辉不曾熄灭,也不会熄灭。
轰隆!
虚幻的雷霆骤然在鬼宫中生成,看似飘渺的闪电横空乱闪,鬼宫中已是明煌一片,令无数人道盛景又染上了一层凛然异彩,流动变化得更加迅速,就如真实的春秋青史激荡如潮,滚滚向前。
无声无息,玉盒中的玉`臂化为了一抹浅浅的血色,甚至越来越淡,汇入滚滚大潮之中,成为了其中的一朵浪花,继而消逝不见。
万千虚幻的雷霆已是如有灵性一般蜿蜒而至,裹住了暗皇,电光缭绕有形无质,却又有着震天撼地的沉沉压力。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修宜和尚双手合十,向着暗皇和诸多人道先贤微躬一礼。
尚春如的娇`躯微微地颤抖着,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宛若赤足踏过一川江寒,就如踩着悬空一线,身下却是万丈深渊。
灵慧的佳人如立在重重险山,如面对层层险关,前无岸后有水急浪湍。
虚幻雷霆的包围中,暗皇周身宛若有着清冽如水的决然,灵慧双眸更是多出了一抹英气。
倏地,人道诸景猛然一顿,浪潮中的众多人族先辈似有感应,俱是生成七彩的光华,或氤氲,或灿烂,或如火雷灼灼,或如刀剑铮铮……
甚至有极少数先贤抬起头来,转向了尚春如所处的方位,或是微微颔首,或是畅怀一笑……好似穿透了无尽春秋的阻隔,向这位新晋人皇给予了无言的赞许。
不逆命,何称雄?不矜贵,方为皇!……
刑天之主无刑天,可惜,即便没有无头神魔,也还是要回刑天峰的。
虽然,刑天峰的诸多道子已然激动得不行,只是“师尊”这个称呼,让姜默舒尴尬不已,甩手掌柜听过,这甩手师尊实在也不是什么好词。
谁让他长年不在峰里呢,难辞其咎啊。
不过,看着快要等身高的金册和玉册,姜默舒顿时冷汗直冒,转头冲着罗织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换回的自然是如月如水的盈盈眉眼。
姜默舒轻轻嗅了嗅香茗,淡淡幽幽,却有着水润香风混杂其间,添上了一抹别样雅致。
肩膀处被轻轻捶打着,似有漫吟轻嗔怨狂蜂,似有喜意泼身春换冬,柔顺的青丝越过额头,拂在面颊上,让他觉得有些痒,也让他有些愧疚。
很多事情他可以和诸位元神一言而决,但却没有办法事事亲力亲为,阴华峰峰主之位,已被罗织正式转给了罗云,而她却是长年待在了刑天峰,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务。
刑天峰一众道子修为突飞猛进,离不开姜默舒给出的神通,更离不开罗织的细细操持。
比如作为一峰之主,姜默舒甚至记不得峰里道子的数量,而罗织则是能细细道出每一个道子的修为进度和眼下所需的灵材。
“眼下有两批道子已经外出历练了,根据你的意思,凝真七转以下的去南域参加剿灭残存水妖,七转以上的去虚天要塞服役。
峰里弟子的耗费倒也支应得过来,各地敬奉的灵石和灵材,便是暗地里交了一半给宗门,也还多出不少。
眼下峰里涉及妖圣的灵材却是最多的,不过魔巢有些不够了,怕是不够你祭炼新的神魔。”
“妖圣的东西怎么还剩了这么多?”姜默舒不由得皱了皱眉,露出了幸福的烦恼,命昙宗还是弟子太少了,修炼神通加上祭炼法器,这么久了,一头妖圣都没消耗掉。
“要不,拿去送人?”姜默舒撇了撇嘴巴。
“若是妖王就还好,妖圣的因果谁会接,接了怎么还?元神也是要脸的。”罗织盈盈一笑,轻轻在道子肩头捶了一下,“谁让你盯着妖圣豁豁呢,就这,还没有算南域龙宫那边的真龙呢,除开你选用的那头真龙,其它南域要送过来,我尽数挡回去了,宗里实在是放不下了。”
姜默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不禁仰头呼出一口气,“我也没办法啊,很多时候就是赶上了不是,下次我一定争取去找天子的麻烦,好在,天子下界了,倒不用我专门冲上虚天寻他们。”
“姜君,眼下迦云真虎视眈眈,你若是去中原防线那边,怕是会顾此失彼。”
“化龙海府一位元神已然去了,玄痕剑宗靠近中原,也去了两位元神,我就说说,暂时不会过去。
说来中原落入天魔之手,倒是让剑宗四位元神脱开了气运反噬的威胁,也算是一饮一啄吧。”
“若海府和剑宗能落下天子,妾身觉得可以用妖圣尸身与之交换。”罗织想了想,胸有成竹地开口。
姜默舒点点头,在他看来,一步步蚕食妖圣和天子,便是洗净天地最好的办法。
他始终相信,手中剑和身后神魔,才是最值得依靠的。
至于气运,不外乎就是人族的整体实力,等命昙宗在宗门范围将神魔法门散播开来,就如星星之火,迟早会蔓延到其它三域,虽然可能要几百年,稍微慢了些,不过胜在稳妥,胜在挡无可挡,胜在明明煌煌,作为一步明棋再适合不过了。
无论渊劫是以何种形态显化世间,亿万凡人都有着神通,便是天地都能给改了。
至于妖圣和天子的反扑和挣扎,姜默舒是抱着“大不了输光再来”的心态,反正就死磕,看谁耗得过谁。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君且看神魔嗔,骨刀铮,多有妖愁魔恨,血浇刃冷。
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多炼制些后天神魔,还是得想办法灭杀几脉天子才行,妖圣这边能忍则忍,实在是宗里放不下了。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天?”
落冥妖圣眯了眯眼睛,幽魂河的波涛中多出一丝晦暗的目光,隐隐闪动,却没有引起幽冥中无边暗雾的丝毫涟漪。
“还有十天,具有潜藏神通的妖圣正在慢慢渗透北疆,到达指定的方位后,就会潜伏在边境处,待约定的时间到了,便会直冲刑戈原,进而杀入幽冥。”啸铁妖圣笑了笑,对迦云真的计划满是信心。
旋即,小猫咪甩了甩身后的尾巴,略有些得意。
实在是天可怜见,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居然意外长出了一尾,摆脱了无尾的尴尬,最关键的是,有了这尾巴,便有了保命的手段,便是再艰难的局面也有了缓和余地。
“那看来刑戈原这边当是没有问题了,白玉京呢?两边无法联系,只能凭借约定好的时间同时发动,妖师的布局不会出问题吧?”落冥妖圣还是有些不放心。
啸铁妖圣扒拉扒拉胡须,低声喵了一声,“没问题的,云真布局天下无双。
当日是真的在玉京困住了劫宗元神,仙藤也是我亲眼看到被打爆的,只可惜当时没料到白玉京有幽冥通道,才中了埋伏。
偏偏还有三个妖圣没有护命神通,这才落在了刑天的手中。
这次突袭幽冥通道和破毁白玉京的妖圣都有护命神通在身,便是那姜默舒有后手,我等也是立于不败之地。”
落冥妖圣眨眨眼,有些感慨,“但愿一切顺利,将刑天之主灭杀。如此,我等才好全力筹划应对天魔。”
“你也觉得刑天之主,比天魔还吓人?”啸铁妖圣不由得有些奇怪。
“我不是也去援救了龙宫么,功亏一篑,哪还能不明白这道子的恐怖。”落冥妖圣轻轻一叹,旋即无言。
幽魂河再度恢复了平静,似有迷魂招不得,似有恨血涛中碧,幽幽的鬼火漂浮在魂河之上,如同点缀在漆黑松林间的花朵,
似在等离人来归,似在叹仇怨永随,且说落子无悔不言退,叹那奈何桥上几人回。
9月7日请假一晚,抱歉了
抱歉了,今天状态有点差,又涉及到一个重要剧情点,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是很满意,删掉重写,合在明天一并发出,补齐今天的欠账,等零点更新的小伙伴今日不要等。
第四百七十七章 共伐共杀
白玉京,姜默舒的脸色有些难看。
命昙宗宗主更易大典,已然没几天了,即便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他来操心,不过真的很麻烦。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烦心的。
“把披风脱了。”姜默舒眼神上下扫了扫,淡定地看着尚春如。
尚春如愣了一下,似乎被什么拨动了心弦,有些紧张,身子甚至有些颤抖,嗫嚅着开口,“师尊……”
“我确实是你的师尊,但不是现在,脱了!”姜默舒的语气愈发严厉,甚至有些急切。
尚春如抬起头来,眸子中已是出现了盈盈水光,指节已是捏得有些发白。
面对姜默舒少有狰狞的面目,她没有勇气继续硬顶下去,反而瞬间平静下来,轻轻应了一声,“嗯。”
哗啦!
披风已是倏忽地落到地上,原来被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娇`躯,依旧被遮蔽得严严实实。
不过如仙如月的影廓中,玲珑曼妙的风韵已是展露无疑,尚有飞琼下迷楼,春如夜静杏满头,似月如钩,钓足风流,撩人撞开心口。
“把那东西解开,全数解开!”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
尚春如不由得怔了一下,犹豫了几息才继续动作,缓缓取下了最后的遮蔽。
姜默舒长长吐出胸中的浊息,心头已是微微一酸,轻声呢喃道,“春如,你又何苦呢?”
虚幻的手臂晶莹剔透,活灵活现,似乎与真实的肉`身毫无二致。
但姜默舒知道这其中的代价,绝不是那么简单,看似只是有形有质,化为了幻形灵质。
实际上,无论是阳寿或是道途,都实实在在献祭给了人道,怕是十倍代价都弥补不回来,甚至可以说,遗憾可能永远是遗憾了。
姜默舒顿了顿,“后悔么”三个字终是没有问出口,尚春如是他的弟子,是天地人皇,不是傀儡,有着她自己的意志,她自己的抉择。
“疼么?”刑天之主揉了揉脑袋,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柔和。
尚春如同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默舒的反应,短短几息,终是让她放下了心头巨石,旋即红着脸回应道,“最开始有一些,不过现在已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和肉`身其实并无区别。”
“那你去给我倒杯茶,刚才都气糊涂了,口干舌躁的。”姜默舒没好气地说道。
尚春如顿时眯起了眼睛,吐了吐小`舌头,赶紧拿出了茶具,行云流水一般操使起来,依旧是那么得心应手,一如既往赏心悦目,玉京尘清,桂冷吹盈雪,烹香天气,温柔染润心。
“我说怎么我一来玉京,修宜和尚连着渡弥仙尊全都跑上虚天要塞了,合着他二人也知道没脸见我啊。”
姜默舒撇了撇嘴,语气中竟似有着委屈,倾九天之水也难以消解。
这情绪似乎感染了尚春如,让她盈盈一笑,“师……默舒,还是别怪义父和大师了,是我逼着他们血祭人道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尚家的责任。”
顿了顿,尚春如红着脸,却是坚定地盯着姜默舒,“况且,我也想早点与你并肩!”
姜默舒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端起了香茗轻轻嗅了嗅,茶一入手,目光却是变得更加慵懒,
就如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桌子上了。
“刑天之主不是我,默剑玉诡其实也不是我,就连那金玉麒麟也不是我,我最大的恐惧你知道是什么嘛?”
“默舒,你也会怕?”尚春如掩着檀口,痴痴笑着。
“我怕一觉醒来,眼前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眼看着要沦为妖族血食和天魔容器,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我要试着在有力量的时候,为着某个如凡人的我,打造一个还算过得下去的天地。
我行`事看起来是为着天地众生,其实也是为着一己之私,所以,我可以全力以赴,也愿意全力以赴。
但我没资格要求其它人,来付出种种,比如你,比如其它神魔之主。”
姜默舒淡淡开口,似是修士独立于云水遥迢,也似凡人蹒跚于红尘喧嚣,共对春寒料峭,彼此相视一笑。
神魔是意志的延伸,就如刀剑是手的延伸,元神之道,再无半分疑惑。
尚春如浑身一僵,旋即正色开口,声如冰玉,坚定且不悔,“你能见己如见众生,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付出不是我的意志?”
道子无话,只是轻轻啜`着手里的香茗。
纤纤玉手没有半分迟疑,轻轻放到了温润的掌中,指合心连。
从来好梦容易醒,世事半点不由人,倏地,巨大的警兆同时在二人灵台中生成,整个白玉京上空回荡着急切的声音,“所有人注意,妖军来袭,不是演习!不是演习!”
声音以神通扩散开来,足以惊动白玉京中的所有修士,急切中带着沉稳,“按预定的计划,所有人各归其位,有元神在,有神魔在,我白玉京稳如山岳……”
遁光一闪,东儡真人已是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刑天之主,妖军没有征兆全面发动,连云战堡已然汇同煞军,隔绝了青冥中的虚天要塞。”
“虚天要塞被阻?”姜默舒眉眼不由得一凝,“迦云真眼光不错嘛,要破开天地局,虚天要塞确实是最好的切入口。”
锁龙寺永福和尚同样扑了进来,不仅没有金丹天人的从容,就连佛门和尚的禅定似乎都丢在天边去了,
“幽冥通道出了大问题,灵讯传不过去,下去的人尽数消失得无声无息,包括两位金丹,恐怕幽冥中已然有了绝大的凶险,怀疑……”
永福和尚咬了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怀疑有妖圣破入幽冥,还寻到了通道。”
道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杯中茶水轻轻嗅了嗅,一饮而尽。
姜默舒面容平静地开口道,“都是坏消息啊,有没有好消息?”
浩瀚响彻天地的声音猛然传进了白玉京,就连由仙藤元神亲自布置的阵法都遮拦不住,“默舒,听闻你要接任命昙宗的宗主,我等特来朝贺。”
姜默舒将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就说不要搞什么大典吧,麻烦一大堆,还有上门来送礼的,实在没法避而不见。”
在人皇和两位金丹眼中,道子的眸子平静如水,就如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与谁共伐,明月清风玉京华。
与谁共杀,万籁群星命昙花。
……
君罗玲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眼中的泪水已是哗哗地流个不停。
“二山,你没事吧。”小姑娘抽泣着问道。
关二山微微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不过,小魔皇喘着粗气,看着魂潮外的几位妖圣,小眼睛和小眉毛都要皱到一处了。“阎罗天子,你没事吧。”关二山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平静些。
“死不了,这些杂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居然来幽冥中埋伏我阎罗天子,笑话!”
语气虽然强硬,不过神魔的样子却是糟糕至极,半点不像他说得那么轻松,阎罗天子已然恢复了两丈来高的真身大小,不过胸口处有个巨大的破洞,口中更是泊泊流出金色的血液。
不过,阎罗天子的眼中,却是有着深深的惊喜。
自从踏进幽冥,关二山就如放回河里的鱼,自由自在,灵动异常,若非天命之主发现不对,及时提醒出声,这记血脉大神通怕是就直接轰在脑袋上了,哪还有机会唤起魂潮。
“这些妖圣想打破魂潮也要费些手脚,很快就会有其它后天神魔来援救我们,刑天之主也在白玉京,必然也会来救我们,所以你们两个不用担心。”
阎罗天子开口说道,显得有些虚弱。
关二山没有接话,只是侧了侧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就在下个瞬间,冥雾中接连爆起“咔嚓”的声音,宛若琉璃破碎。
小魔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可能,你们怎么破得开幽冥通道?”阎罗天子怒喝出声,对上了妖圣阴冷的目光。
“坑过妖圣的手段,你以为我们会不加提防和准备就再度过来?”啸铁妖圣笑了笑,轻言轻语止住了阎罗天子的怒吼。
关二山没有吵闹,只是掰着手指头默默感应着对面的神通,并计算着自己的筹码,若是阎罗天子死了,他自己能不能逃出生天。
三息过后,关二山得出了结论,眼中生出灼灼明光,可以的,若是在阳世,自家当然是逃不过妖圣的眼力和感应。
而眼下,却是在无边的幽冥,只要逃进冥雾深处,凭借莲醍魔妙,便是妖圣也无法感知自己。
所以,只需要等阎罗天子被妖圣磨灭,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浩瀚的魂潮再度扬起,遮蔽了妖圣的视线,也在幽冥中圈出了一块小小的安全所在,哪怕仅仅是暂时的。
魂潮的包裹中,有小女孩抽泣不已,有魔皇蓄势待发,有后天神魔垂垂等死。
“二山,我有点怕……”君罗玲怯生生地开口,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鹿。
要像个孩子,要像个孩子,关二山不停提醒自己,凡事之成败多在细节,只要阎罗天子还没死,自己就不能有丝毫马虎。
沉吟了几息,关二山沉声开口,“要不,我给你讲个麒麟的故事吧……”
阎罗天子欣慰的笑笑,继续吐着金血,“虽然故作成熟,但依旧还是个温柔的孩子啊,比谢厉军那厮可好多了,真期待他长大成`人,映心那一刻!
可惜,今日这劫数,怕是撑不过了。”
……
幽冥通道失陷?!一记响亮的耳光已是扇在了谢厉军的脸上。
郑予晴凤目含泪,便是再蠢的人也能猜到眼下白玉京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攻势。
偏偏可以支援的后天神魔全部被堵在了宗门里,没有幽冥通道,怕是等赶到白玉京,大局已定。
万鬼峰主惨然说道,“阎罗天子最后传出的唯一消息,就三个字,有妖圣……再后来,宗门这边的幽冥通道就被毁掉了。”
“倌染,你去喊彭然过来,让他唤出无忧鬼母,那方无忧鬼界她长期经营,不会没有后手。
谢厉军,你去备好鬼道灵材,准备修复通道。
棠红,你去通知伏宗主到此,说万鬼峰和我刑天峰出了点纷争,要他来调解。
冰尘,你试着以真言来逆转因果,看能否将通道撑开,哪怕能进一两尊神魔也是好的。
郑予晴,你不要发疯,过来站在我边上,眼下不是慌乱的时候,阎罗天子在幽冥等我们营救,默舒更是在白玉京等着我们的支援。”
行云流水一般的命令从罗织口中发出,其余几人才缓缓回复了心神,忙不迭地各自去安排。
郑予晴的玉颜上不由得带上了愧色,“罗织,我冲动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默舒抢回来,其它的都可以放一放。”温润如水皎洁如月的女修,眼中有着灼灼明光,“眼下你已经落后我太多了,但你最好不要输给我。”
郑予晴猛然间愣住了,却听到刑天峰代峰主呵呵一笑,“就是你想得那样,郑予晴,若是不想这么输给我,就打起精神,和我一起把默舒救回来。”
白骨峰峰主凤目一凛,眼中再无半点哀怨,冷着眉眼站在了罗织旁边,“激将法都用上了,罗织,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点,不过为了默舒,我且忍忍你。”
二女并肩立在神魔小庙之前,万鬼峰上的黑云护阵已是被一道金光撞了个粉碎,金倌染提着惊魂未定的彭然落到地上。
“彭然,情况紧急,马上唤出无忧鬼母,予晴,你给他说说事情经过,我来和无忧沟通。”
“无忧鬼界虽然留了些后手,不过都是斗法的手段,没有鬼界中的配合,阳世想要勾连过去,旷日持久,救不了近火。”
无忧鬼母的话如同一记天劫砸在了众人的灵台中,便是沉稳如罗织都不由得身形摇晃了一下,似是有些承受不住。
“冥冥鬼界,听我昭令,逆时倒因,化毁为全。”两个郑冰尘一左一右立在幽冥通道前,喝出了真言大神通,刹那间真言婉转灵变,化为了雷鸣滚滚。
而两个郑冰尘的脸色迅速从血色化为了白惨,而本已崩毁的通道宛若出现了逆时之景,黑气倒抽吱吱作响,土石自填轰隆不断,神异至极。
两人身后,整个万鬼峰顶的所有人,俱是屏气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通道已然发出了幽幽黑光,恍若一扇隔开生死的大门。
轰!
沛然巨力猛地从通道中涌`出,重若山岳,两个郑冰尘同时吐出了精血,一红一金。
“不行,对面还有妖圣盯着,只要重建通道,就会立刻出手破坏。”两个郑冰尘的眸子中同时涌`出了泪花。
冲回峰顶的谢厉军正好听到这话,手中的诸多鬼道灵材已是砸在了地上。
“不要打,不要打,没什么是化解不开的,有事情我负责!”伏宇初伏宗主冲到了万鬼峰上,不停大呼小叫。
看着头顶已然破了个大洞的护峰法阵,命昙宗主不由得咧了咧嘴巴,搞这么大?
众人尽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眼光有不善,也有凄凉,当即给伏宇初吓得不轻。
“出人命了?金丹?”伏宇初小心翼翼地猜测着。
罗织踏前一步,幽幽开口,“白玉京眼下怕是被妖军大举围攻,而幽冥通道被毁,阎罗天子生死不知,后天神魔也无法支援。
伏宗主,三界花可在?哪怕是给用毁了,你也得给我把通道打开。”
命昙宗宗主已然骇在了当场。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天地战起
伏宇初瞬间懵了,下意识脱口而出,“三界花不行。”
嗯?!瞬息之间,数道杀气已是牢牢将他锁住,宛若一穿冰河从百汇冲刷到涌`泉,让命昙宗主不由得一个激灵。
“我不是这个意思,三界花就在默舒身上,不在宗里。”伏宇初赶紧摆摆手,开口解释起来。
上次刑天之主借出三界花后,还没有归还,伏宇初自然不会去催,反正宗主移交大典就要开始了,还给他没有任何意义。
三界花就在默舒身上?喜意瞬间已是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虽然三界花杀伐不强,但总归是镇宗法宝,有此宝随身,默舒便能多撑些时候。
而这一切落在伏宇初眼中,却是让他更加忧心忡忡,伏宗主咬咬牙,还是道出了真`相,“不能太指望三界花,默舒之所以没有将三界花交回宗里,就是他告诉我三界花出了点问题,要祭炼干净才好交回宗里。
只可惜我当时没好意思,追问三界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的千钧巨石又再度提了起来,眉目间又多出了一抹担忧。
罗织强作镇定,自顾自安排着,“有三界花,总比没有好,时间紧张,我直接安排,
现在所有神魔分为两波,金曦、傀影、秘魔直冲白玉京,支援默舒,
尸佛、太阴、白骨、黄泉由彭然带路,直接由刑戈原冲入幽冥,去无忧鬼界,
我怀疑,妖圣只是打破了宗门的幽冥通道,而保留了白玉京的通道。”
“他们想陷杀默舒?”伏宇初瞬间已是明白过来,顿时又惊又怒。
“不错,迦云真布局厉害,环环相扣,若是默舒不退入幽冥,还有可能与几位元神携手突围,若是退入幽冥,下有妖圣恭候,上有妖军压顶,解无可解。
所以,阴属神魔既然在幽冥更强,全部走幽冥路抢出阎罗天子,再由幽冥通道冲上白玉京,若到了无忧鬼宫发现直达白玉京的幽冥通道破毁了也无妨,金曦和太阴本就阴阳相吸,可以互有感应,彭然和谢厉军根据罗云和倌染的感应,尽快勾连通道。
金曦、傀影、秘魔则飞越瀚海,过万妖丛林,直冲白玉京,这样无论默舒失陷在哪一边,都能得到支援。”
刑天峰代峰主的满腔忧虑已然化为了苦笑,“请伏宗主下达神魔令,同时发出天宗助符,请其它天宗的元神尽量去支援白玉京,即便时间上要晚些,总归能给迦云真一些压力,给他们说,这不是我命昙宗的事,是整个西极都危在旦夕!”
说到最后,罗织几乎是喝出的声音,就如一池春水猛然化为了激烈的波涛。
“好,我马上去安排!”伏宇初想了想,罗织的安排滴水不漏,倒也没什么可补充的地方。
“最后五息,各位还有疑问没有,没有的话招呼各峰神魔,出发!”
如月佳人看向了白玉京的方向,默默在心里道了一句,默舒,等我,一定要等我们!
……
虚天要塞已经疯魔了。
无数的七星阵带着年轻或成熟的面庞,涌上血海的潮头,向着下方的滚滚妖云拍去,好似要以雷以剑以火以符……以所有用得上的神通,浑搅着血色要撞出一条通路。
煞军回敬过来的,是半分不退,一分不让,十分坚刚,万分战狂。
浩瀚的妖云不断从连云战堡中弥漫开来,煞气冲霄,数不清的战妖、大妖,划云为界,立在云头,像是接受过检阅的战士,激荡妖气,倒冲青冥。
两方的金丹和妖王,已是杀红了眼,人族法器和灵剑不住收割妖军,
妖王也化出了各属天妖真体,受军阵加持为煞身,本就数十丈的妖体已然尽数逼近了天妖极限,悍不畏死抢攻上来。
“咻”一道剑气从血海中扬起,煌煌正正,烈烈无双,“铮”地一声挡住了妖王的扑击,眼见剑气及体,那恶蛟竟然是丝毫不退,将头顶的独角向下一挡,将分化斩向双眼和逆鳞的剑气瞬间磨灭。
代价却是犄角和龙首上,被剑气划出了深深的伤口,妖血直冒。
不过,妖蛟的利爪中却是多出了两具修士的身躯,已然是气息全无。
“你们撤下去,调整一下阵形。”曾经的七星阵阵主淡淡开口,不过常思远的眼神却是没有离开妖蛟一分。
“敬霆,这七星阵被我破了,凭你也想拦我?”妖蛟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屑。
“煞世妖王,听闻你是第一个妖圣赐脉的妖王,就连煞世这两个字也是妖师给你取的,我在想,若是能将你斩在此处,怕是作用不小。”常思远冷冷一笑,眼眸中更有着危险的光。
“不求不靠,不谄不媚,我当得起煞世这二字。
妖师说路就在这里,是我自己走通的,但我知道,若是没有化真妖廷,就没有这条路。我发过誓,要以血战不退来报他大恩,报妖廷大恩。”
妖蛟的周身散发出淡淡光晕,好似黄沙夹杂着黑土,蛟首口中吐出的言语更是战意凛凛,分外霸气。
“你杀了我袍泽兄弟,你杀了关大胜,今天我必讨回来,我虚天要塞,万胜!”
常思远手中的灵剑已然是生出了熠熠的精芒,下个瞬间,七道血色的剑光,仿佛雷霆蜿蜒,上下纵横,封住了妖蛟周遭的方位。
妖蛟哈哈一笑,不畏不惧,吐气扬声,发出宛若龙吟一般的怒吼,“你要杀我,大好头颅就在这里,速速来取!取不走你就把命留下!
我化真妖廷,长胜!”
下个瞬间,锋利的灵剑已是与妖蛟撞在了一处,爆发出烈烈的巨大声响,此处的血海被激得倒灌而回,不过妖云也是被声浪压得凹陷不少。
宛若打开天地间的某个开关,青冥中爆发出烈烈的呼喊,“虚天要塞,万胜!”
血海再度澎湃而下,其中的七星阵熠熠生辉,照日照月有绝唱,人族当荣光,战吗?战啊!总该有人守望,总该有光!
妖云猛然破开,浑身是血的妖蛟颤巍巍地腾起身形,鼓动妖气发出铿锵呼喊,“我化真妖廷……”
“长胜!”无数大妖和妖王呼声回应,磅礴浩然,冲霄而起。
妖云席卷而上,轻轻拥住倒下的妖蛟,旋即爆发出更加浩大的妖气卷向血海,身后有梦,如枯木逢春,此战只求一瞬,一世只为一真,烈烈杀伐奉上我诚。
缺冽仙尊长长叹了口气,“再这么打下去,虚天要塞必然会元气大伤,真的有必要么?”驻守虚天要塞这段时间,实在是让血海元神开了眼,如今血海已是不再招收外间的弟子了,只在虚天要塞中招那有意血道的修士。
原来血海魔宗的弟子,没达到虚天要塞标准的,已是被尽数化归了血海。
血海魔宗的修士无论斗法或是逃遁都极有优势,但天劫往往最是难以抵挡,但如今以虚天要塞的散修为根基,选择血道的修士,斗法强横不说,成丹的机率大了一倍不止。
这才不到半日,虚天要塞已是折了一成的七星阵,实在让血海元神有些惋惜,便是以他元神的眼光来看,这些陨落的道子若是放在以前,当个金丹嫡传都绰绰有余。
“继续,直到打破云界,打通支援白玉京的通道,哪怕日月星三军全数填进去,也在所不惜!我有苦衷,不能说,但玉京必须要保,不计代价,有妖圣出手,我不会惜命。”渡弥仙尊少有地暴怒出声。
若说虚天要塞中谁最后悔,非劫宗元神莫属。
本来只是面皮上过不去,自己想着来虚天要塞躲一躲,眼下搞不好要成为千古恨事,不,若是下面那儒雅道子和人皇出了事,就没有人族什么千古了。
“不计代价?!”血海元神倏地一惊,有些难以相信这是渡弥仙尊的话。
“对,不计代价!”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劫宗元神,一个是锁龙觉僧。
“妖云中必然有妖圣,只是不清楚数量,但绝不会少于三位,我不怕身死道消,我来西极前就向刑天之主承诺过,若是妖圣暴露出来,我会第一个冲上去。”锁龙觉僧双手合十向天一拜。
血海元神感觉有些奇怪,“就我所知,白玉京有默舒在,便是不敌妖军,也还有幽冥通道作为后路,或神魔支援,或是自行退走。”
劫宗元神不由得喟然一叹,语气中有九江之水难洗之悔,“妖师不会做无用功,我当日就是差点被算计到死,眼下他既然费了如此大的力气也要封锁云界,只会有一个可能,下方围攻白玉京的实力更加可怕,而且避无可避。
必须打通营救白玉京的道路,不然,默舒危矣,人族危矣。”
修宜和尚面色平静,淡然开口,“我和渡弥是一个看法,我说了,只要有妖圣暴露出来,我不吝以命换命。”
这是人皇三宗欠姜默舒的,若是让刑天之主死在了妖族的手上,怕是那些大自在天子做梦都要笑醒。
缺冽仙尊微微点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一个老牌元神,一个中原觉僧,做起事情来居然比他这个魔宗元神还狠辣果决,有点意思。
血海愈加澎湃起来,仿佛无底深渊中生出的血色舌头和牙齿,要将沉沉如绵的妖云撕扯开来。
……
白玉京,
数不清的凡人从玉京各处涌`出,冲进了星星点点的盈光中,继而消失不见,端得是神异非凡。
便是有玉京阵法的防护,这一幕依旧是落入了妖皇和妖师的眼中。
“妇人之仁?”迦云真莞尔一笑,不过眸子中却有着森寒冰冷,“化鸿怕是不会这么想罢?”
“与其说是妇人之仁,倒不如说,虽识乾坤大,犹怜草木轻。怪不得那郑景星会和他成了好友,骨子里都是傲性冲天啊。”风虎摇了摇头,慨然说道。
数位妖圣已然化出真形,将白玉京团团围住,各种血脉神通不要钱一样招呼过来,好似那抓到小老鼠的猫咪,非要玩个痛快。
不过半日功夫,姜默舒已经把整个玉京的凡人统统摄入了命昙三界花。
看着那作为阵眼的六阶仙藤,姜默舒不由得淡淡笑笑,这地界貌似和仙藤八字不和,来一株毁一株,实在让人心痛。
“春如,你怕么。”姜默舒忽然问道。
“默舒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尚春如吐了吐舌头,带着一丝清丽如水的柔媚,“我最怕的一次,是之前在人皇秘境,你身着状元新郎服,结果却不理我,好在人皇秘境各位先贤保佑,幻了云楼出来,才让我没错过你。”
“你不怕就好,我可是害怕死了,今日还请春如多多关照小姜,有什么事情你随口吩咐即可,若是保住了小姜这条小命,少不得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刑天之主随口说着调笑的话。
尚春如白了这妙人儿一眼,轻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不过默舒你给我说说,迦云真到底在干嘛?”
“他在逼我下幽冥,断绝我冲上虚天要塞的可能,也断绝其它元神救援我的可能,想让我自陷死地。”
姜默舒冷冷一笑,抬眼看向虚幻阵法外,宛若山岳大小的妖圣真体,“我不得不承认,迦云真布局是真的厉害,天上地下还有幽冥,没有一点疏漏。
若不是有你在,我今日少不得要拼掉一条命,但幸好有你在,就是对面要倒霉了。”
尚春如甜甜一笑,却听道子继续说道,“人皇入世为诸多人族所知,岂能清清静静,就如我神魔出世,不血祭个天子或妖圣浑身不爽利。
春如你是有福气的,这次有妖圣,有妖皇,还有妖师,一战之下全齐活了。”
“一切听刑天之主的安排,小女子无有不从。”尚春如美`目盈盈生波,温柔而促狭。
“当然要挣扎两下,不然这么容易退入幽冥,以迦云真的谨慎,怕是会生出疑心。”
姜默舒猛然长身而起,声音响彻玉京,“白玉京所有修士听令,幽冥通道被毁,神魔无法立刻支援,各宗的元神和虚天要塞正前来营救,在这之前,我们要守住白玉京。
今日若是突围,我姜默舒必是最后一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