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真龙一诺
金阳的余辉终是滑落于沧海,取而代之的,是纷纷洒洒的月华,如梦幻飘渺的雾气散落在碧波之上。
波涛激荡的声音为夜色添上了一抹银潮,浩渺烟波妩媚得让人心醉。
道子踏月而来,儒雅轻笑,默而无言,染血的衣衫略微显得有些凌`乱,随意飘动在天风中。
琨蛟妖圣却似在道子清亮淡然的眸子中,看到了血海滔滔,看到了杀意如潮,如一把无鞘的骨刀,冥冥杳杳,不经意间已是寒芒先到。
怎会有如此道子,怎会是如此杀才?!妖圣的心头已然泛起了沉沉的懊悔,若是自家能早些看到万妖军的战报,万万不会让这人成长到如此可怖的程度。
一日之间,孤持骨刃恃险绝,神魔踏浪欲沁红,龙宫覆灭,真龙尽陨,天地间最尊贵的血脉终是归于了波涛。
妖圣的驰援,没有了意义,八大妖廷已然被灭了一廷。
这是在渊劫中首个被毁灭的妖廷,从妖魔入世以来,从未有过,妖族在这天地中长盛永续的局面,如泡影一般被打破了。
这才多少年?无论对面用了什么手段,妖圣陨落,妖廷破灭是铁一般的事实。
天地中的局势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琨蛟妖圣很是无奈。
远处的楼船战潮却是爆发出惊天的欢呼,一波又一波如潮如浪。
“龙宫已破,麒麟威武,刑天无敌!
各色神通光华直冲天际,仿佛干涸了无数岁月的土地,被甘霖浇个剔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青翠嫩芽。
“各位妖圣难得来南域,可惜我也只是蹭吃蹭喝的客人,倒没办法好生招待各位。”
万千咆哮的神通光华中,道子显得彬彬有礼,恰似漫步浅笑观沧海的雅致,挺拔的身影,如剑如岭一般清晰可见。
映着如水的月光,似有难言的寂寥萦绕在眉眼山海,明明摊开的双手中空无一物,配上嘴角若有若无的浅浅勾起,却似万法不拘,无碍无阻,宛若永不熄灭的业火,要索命消孽偿以血。
姜默舒眉眼中有着森冷之色。
特意选了执掌水韵的共工神魔,正是为了一举破袭龙宫,将妖族的气运也好,底蕴也罢,直接废掉一部分。
虽然机会只有一次,不过一次也够了,便是引起各大妖廷的警惕也无妨。
毕竟龙宫覆灭,天地中的龙血便失去了根基,只会越来越少,而龙魂则留在了人族之中,开枝散叶,愈发壮大。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是天地遍膻腥又或是乾坤得清净,自有神魔说与诸圣听。
道子身后立着诸位元神和神魔之主。
诸位妖圣回过神来,发现无言以对。
因为下个瞬间,两尊神魔已然出现在儒雅道子身前,凛凛生威,铮铮欲出。
“亏得景星统御战潮抢出了时间,加上各位仙尊全力遮拦,总算是斩杀了那几头泥鳅。
不过浮斡仙尊却是遭了你等的重手,因果亏欠我就懒得计算了,
谁出的手,且来分个生死。”
第七明凰一咬贝齿,冷笑利声道,“你唬得住谁?两尊神魔的消耗,你马上就是油尽灯枯的局面。”
姜默舒淡淡扫了扫对面,不过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似乎被霞帔红妆的丽人戳中了弱点,兀自强硬地开口,“那凤廷妖圣何不上前试试,也许当场就能了结龙宫的因果。”
灵焰丽影顿时勃然大怒,正要上前,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两人之间。
“默舒,龙宫一个不慎,被伱抓`住机会覆灭,实在让我等有些吃惊。
既然结下如此大的因果,各家妖廷自会集中力量对付于你,却也不急在今日继续斗战杀伐。”
琨蛟妖圣摇了摇头,口中发出沉沉的叹息。
“原来是琨蛟大圣,云真有心了,居然派了你和啸铁二位过来,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无以为报。”
道子笑了笑,玉白的骨刀已然执在了手中。
诸位妖圣都是眉目一凝,对面是要拼命?那元辰白骨神魔都已是撑不住,被迫收了回去,这刑天之主御使两尊神魔还能继续斗法争胜?
姜默舒眸子中透出冷冽的光芒,抿了抿嘴角,“不过有三座妖廷没来,看来各座妖廷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嘛,五位妖圣既然来了,怎能不多看看南域的风光。”
刑天已然悍烈扬起手中的巨大斧刃,赤发神魔的脚下生出了层层排荡的碧波惊涛。
“默舒何必来试探我等的胆量,来之前云真就说了,此行目的只在解救龙宫,其它的都无需考虑。
再说,你也教会了我化真妖廷一个道理,那就是步步为营,不赌为赢。”
琨蛟妖圣向后退了一步,侧身对着第七妖凰拱了拱手,“我家国师说了,若是没有抢出真龙,这一局便是输了,继续纠缠不过是输红了眼,只会越陷越深。
龙宫的覆灭已然说明了太多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来应对后面的天地变局。
他让我带句话给明凰,大凶多伏于不甘处,握住了还当放手,不受他人捉掇,便可以远其害全己身。
龙脉断绝已然是定局,凤廷却是要一肩挑起妖族的日月,前面荆棘泥涂众多,也有大好光景,无须计较一日的得失。”
第七明凰一怔,深深吸了一口气,霜冷眉眼中的灼灼狰狞,被更为凝重的心念压了下去。
丽人仿佛浸泡在寒意森森的冰川中,绝美容颜上满溢着一股沉沉的杀意,绝无半点虚假,霞帔被天风吹拂,在她身后肆意地张扬飞舞,宛若绚丽的灵焰包裹住一枚冰晶。
“琨蛟,你家国师说得对,我为凤廷第七明凰,无须计较今日得失,此间因果必有后报。我们走!”明凰凤目凝霜,内蕴冰寒,玉颜上似乎都肃冷森然了几分。
炽炽灵焰升腾而起,弥散爆裂开来,唯有一阵氤氲瑞霭留在了原地,凤廷妖圣已然冲上了青冥,在虚空中荡起层层涟漪。
其余四位妖圣对视一眼,均是暗自舒了口气,当即也驾遁而上,青冥中宛若沉雷炸响,滚滚妖云排空而去。
儒雅道子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对面却是没有受激,浮斡仙尊的仇,只能暂且记下。
等将来破灭凤廷,以完因果。”
三位南域元神和东界的复眠仙尊同时一怔,看向神魔之主的眼神,顿时都有些复杂难言。
复眠仙尊的眉头都已然皱紧了。
明月斧,杀伐身,天地少他一寸铮,这刑天之主平了南域龙宫,又在西极护持了一座虚天要塞,倒是天魔入世的一大障碍。
……
刑天之主闭关养伤,龙宫的破灭却如一股浩瀚的浪潮,从南域席卷而出,卷过人族五域,也卷过妖族七廷,便是连虚天的天魔所在也是没有幸免。
各处的大能,无一不被这个惊悚的消息震撼了心神。
一座妖廷直接覆灭,还是龙宫?!
这怕是天地格局都大变了吧,如今渊劫不过才起了个苗头,劫气勾连已然如此可怖了?还是说可怖的是那刑天之主?!
而随刑天之主一并扬名的,则是金玉麒麟郑景星,各域都在传言,此子乃是天煞傲星,为天地所钟,若与之为敌必然破气消运。
以龙宫的底蕴,仅因某位龙君曾追袭这道子一次,还没得手,就落得龙脉尽陨的惨烈下场,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仙尊,这郑景星倒也没给你丢脸,化身之宝你收好,这落神坊就当我用这身份的花销,一并交割给郑家,两清了!”
姜默舒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将盈光发束和玲珑牌坊轻轻一抛,已然遥遥落向了昂阴仙尊。
郑家元神满脸遗憾,似有不舍地看着儒雅道子。
姜默舒摊了摊手,微微摇摇头,“假的就是假的,仙尊,让他陨落吧!
金玉麒麟该辉耀天地,却不需要长存于天地。
画麟功成,横行负勇,御潮碧波,擎雷破天,已是让他成为人族道子中最亮眼的一抹光,让遗憾留在他身上,更能激励往后的人族修士,就如人皇秘境中记载的众多人族先贤。”
昂阴仙尊的嘴唇不禁嗫嚅了两下,道理我都懂,只是这心头委实割舍不下啊。
眼下他终是有些明白,为何当日仙藤元神会死乞白赖地要保下这麒麟的身份,要亲手将天地中最绚丽的珍宝砸个粉碎,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虽然殿中只有他和儒雅道子,仙尊还是压低了声音,好似作贼一般,“要不留着,搞不好还有用!”
“留着干嘛?龙宫已灭,而且以郑景星的身份,也没有将魔母钓出来……”姜默舒轻轻抚掌,眼神中有些疑惑,“不如让他陨落,看那魔母有什么反应。”
昂阴仙尊有些无语。
不过对面确实说得有道理,既然郑景星莫名和魔母扯上了因果,不如将之陨落,看看天魔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那莲醍一脉的魔妙号称不在算中,但若是对方主动牵缘扯因,却可能会露出些许破绽。
想到此处,昂阴仙尊终是咬了咬牙,“好,我来安排让景星陨落!
借口就是龙宫破灭前,三位真龙情知必难幸免,便施展真龙劫恨大灭咒,暗算了景星。
你记得这个说辞。”
姜默舒点点头,慨然说道,“能了断这桩因果,也是好事。
仙尊可能不知道,为了修复你这化身之宝,渡弥仙尊的仙藤都被打碎了,自己也差点身死道消。”
“你是说渡弥陷在白玉京那次是因为想去擒拿风虎?”昂阴仙尊顿时一惊。
姜默舒正色的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后面千辛万苦才解开了因果。”
郑家元神已然听得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郑景星金玉麒麟之名,是以九阶仙藤化为琼浆给硬生生浇灌出来的,当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万般无名因,缘化注定果。
“如此说来,当真要小心谨慎些才是,默舒你说得有道理,就以景星之死一探天魔的反应。”
昂阴仙尊顿时改了主意,重重地点点头。
正在神魔之主和郑家元神商量细节之时,两道丽影却是面带悲容走进了厅内,正是郑冰尘,
“龙家仙尊来了。”
闻得此言,姜默舒顿时神色一正,快步向门口迎去。
不多时,便看到郑予晴扶着浮斡仙尊,缓缓走来。
不过一日,龙家元神的脸上已然出现了衰朽之态,深深的皱纹取代了童颜鹤发。
“仙尊有礼了!”姜默舒脸色肃穆。
他心知肚明,若非浮斡仙尊拼着性命,挡住了凤廷的第七明凰,龙宫之事怕是会功亏一篑,若真被三头真龙破出生天,以后怕是就没有这等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了。
明知必死,却决然挡住了凤廷的强横妖圣,姜默舒对龙家仙尊很是钦佩。
“老伙计,你让我等不要扰你处理后事,我都不敢上门。
你让人传个话,我直接带酒过去找你喝两杯不是更好,何苦要自己过来。”
郑家元神不禁有些诧异,不解对面为何亲自上门,以两家的关系来说,不该这么生分。
“本就是有事相求,自然要亲自上门。”
龙家元神叹了口气,定定看了一眼刑天之主,“我倒是没想到默舒也在,予晴以后便托付给你了,她脾气有些傲,还请你多担待点。”
姜默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南域四姓,永远不会少了龙家,你龙家人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无论你在不在!
这话我当着默舒来说,怕是比立道誓还管用。”
昂阴仙尊知道龙家元神顾虑在哪里,直接说出了郑家的承诺。
“此事,我愿意做保,仙尊请放心。他年若有机会灭了凤廷,也一定会告知仙尊。”姜默舒听出了郑家元神的言外之意,当即开口。
“我信你,也信默舒,但我今日前来,是为另一桩事。”龙家元神轻轻摇摇头,旋即嘶哑着声音开口。
请郑景星暂代龙家族长?所有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我知道有些为难,但我只求景星暂代三百年,
我龙家的根基是龙魂,但龙魂天生傲慢,要成就金丹才能返璞归真,斩去浮华。
之前有我压着,下面的人万万不会生事,不过我若是不在,有你们看顾,南域修士多少都会给龙家一分薄面,但这其实是害了龙家。
要压住龙魂中的浮华傲慢,须有元神或龙君镇压,或是众龙头领能让其心服口服,思来想去,只有景星合适。
若是三百年内,龙家后代没有办法证就元神,那龙家还是星散吧,不然迟早酿成大祸,搞不好最后还得劳烦你们出手镇灭。”
浮斡仙尊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郑家三人互看一眼,却是都没有说话,若是此时说出真象,对即将入灭的龙家元神,实在是有些残忍。
“不行么?”浮斡仙尊等了片刻,无奈笑笑,“我也就是异想天开,景星的前途不该被束缚住,倒是我临到入灭,却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可以!”
一个声音如同炸雷,出现在龙家元神的灵台,让他有些恍惚。
“我代景星答应了,他为龙家族长,直到龙家出了一位元神。”
儒雅道子看向仙尊,郑重一诺。
第四百五十章 以龙了因
龙家祖地,天空正洒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边却有一抹亮丽彩虹。
雨水落在金玉道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落拓,反而因衬着虹彩,愈发显得离尘脱俗,不似人间中人。
“所有族人都已安顿完毕,从此以后,只要族长有令,我等必不会有半分违逆。”
龙家的六位金丹齐齐拱手,肃然向着麒麟一礼,“老祖入灭前有言,龙家上下全凭族长做主,便是族长下令龙家星散,我等当日就要自革出族。”
道子身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件东西,其中有两本名册,一为白玉,一为黄金,另有龙形令牌、灵光宝匙。
“正如族长所见,玉册中有着我龙家所有嫡系和旁系的人员情况,金册中是龙家所有账目往来信息。
令牌代表了龙家族长的权柄,而宝匙则可打开族内库藏。”站在最前的那位金丹沉沉出声。
有浮斡仙尊的遗命,有三姓元神见证,有刑天之主做保,金玉麒麟入主龙家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却意外地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龙家的众多修士,既是伤心老祖入灭,但对金玉麒麟成为族长却是有些欣喜,两般滋味纠缠在一处,当真有些复杂难言。
不过有一点,龙家人都是心知肚明,有了麒麟为族长,龙家便不会衰退。
甚至还有个小道消息隐隐在龙家修士中流传,那就是龙家三百年内必会再出一个元神,这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金玉道子默默无话,看似随意地翻阅着玉册,几位龙家金丹不由得面面相觑。
又过了一刻钟,道子侧过脸,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六位金丹,淡然开口,“若不是仙尊舍命,那些真龙必然会逃走,成为南域的心腹大患,这是仙尊为人族,为南域的付出。”
旋即叹了口气,“这是对人族的功德,但也是龙家的枷锁,族内修士当好生警醒,
西极的姜家人尚且不敢骄横,以免胡乱沾染了因果。
龙家各脉若有肆意妄为之人,无论是谁,我亲以雷火殛死。
这话我只说一遍,各位可曾听明白了?”
几位龙家金丹面容上顿时一凛,当即郑重地点头应下。
麒麟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无论是谁自然也包含金丹在内,若是犯了忌讳,以麒麟百无禁忌的行`事作派,怕是仙尊都挡不住他清理门户。
金丹天人的尊贵,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至于族内事务,有劳各位先商议办理,若是定不下章程,或是觉得事有不公,便来寻我。
如此可有异议?”
“我等定然依令而行。”对上金玉麒麟淡定的眉眼,几位龙家金丹不禁心头有些凛然,应下了差事。
金玉道子眼中微凝,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好,杂事说完,我们来说说正事。”
正事?几位金丹面上一惊,刚刚的诸般安排难道还不算正事?
“仙尊因为落陷龙宫而入灭,此间的因果我既然愿意承下,便要求一个圆满和心安。
暂代这龙家族长不过权宜之计,毕竟我不是龙家人,名不顺言不正。
龙家的族长还是得龙家人自己来当。”金玉道子凝住眉眼,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慎重。
“绝无人会有此等想法,麒麟为我龙家族长,无人敢不服。”一位金丹急急开口申辩。
金玉道子不置可否,却是扬了扬眉眼,“仙尊让我暂代三百年族长,就以三百年为限,还龙家一位元神。”
几位金丹都是愣住了。
麒麟好像是在说要还龙家一位元神,那听起来极其荒谬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元神尊位岂能随口而定,在场哪个不是龙家精英,无一不是天人位格,这等事情是听都没听过。
天地中元神和妖圣的嫡传更是多了去了,也没听说哪个敢拍着胸口,说自家一定能证就长生尊位。
若有人敢如此说来,各位大能当会淡然笑笑,只以二字予以评价,
“狂妄”
当然,这也看是谁说这话,若是双英言说自家必证元神,各位大能想来是欣然同意。
或是麒麟道一声长生久视已然志在必得,敢嗤笑出声的,怕是只会被其它修士所嗤笑。
可是,眼下金玉麒麟说的是三百年,还龙家一位元神?!天呐!别说是三百年,便是要耗费三千年,也完全值得耐心等待,并倾力支持!
六位龙家金丹已然激动得有些簌簌。
“这些龙家子弟,你们且唤来此处,各脉的嫡传和旁系我都要见见,看看龙魂道体的玄妙。
有些道子可能由我来教导,若是有人机缘合适,我也会推荐给刑天之主。”
麒麟沉声吩咐,几位金丹眼神中满是兴奋,当即安排下去。
其实六位金丹不知道的是,麒麟看似随意地指出那些道子,名字中或是有“尽”,或是有“下”,或是有“常”,或是有“归”。
“龙家有大功于人族,又是天生的龙魂道体,按道理,玄石道子转生龙家的可能性委实不小,若是真找到了,倒是省事不少!若是没有,便只有辛苦些了。”
麒麟昂着头颅,眼中的精光灼灼发亮。
……
虚幻的日月不许流光稍停,在小人的眉间投下一道浅影,映着道子深凝的眉宇。
默然心事且持行,虚真互揖两沉吟,春刀秋剑未赏尽,天地斥我不予听。
虚影小人原来周遭的沉沉黑气,已然尽数化为了锋利的刀剑,点点滴滴的鲜血不断从刀剑上滑落,在小人的身下汇聚为一汪血池,淡淡血雾不断升腾而起,萦绕在霜冷的锋刃之上。
刑天和共工的身影已然清晰可见,静静立在小人的身后,一个持斧执盾,一个脚踏波涛。
姜默舒心头一动,果然,固执本心可以倒过来影响虚幻的小人,原本的道韵已然被尽数转为了修罗杀性,神魔选韵更是自己本心道途最直观的体现,居然也被虚影小人幻化而出,当真有些意思。
也许等正式成就元神位格,便能一窥这惊天至秘了。
姜默舒为了此时此刻,能做的玄学手段尽数做了一遍。
身前的苦涩盏茶,是白骨神魔之主亲手所制,身上的春庭道袍,是若生神魔之主亲手所穿,一柱清香,则是姜默舒虔诚点上的。
袅袅轻烟氤氲而起,也让姜默舒的心如同提起一块沉若千钧的大石。
倏地,姜默舒忽然有些怀念自家钦定的红酥手兼软妹子,若是沈采颜在此,何至于这么些日子一无所获,哪怕以泪洗面都洗不净脸黑如墨。
若是今日依然一无所获,那几位龙君却是要道一声人间不值得,堂堂真龙一脉全数祭天,尽为幽冥黄泉客,空空如落愧斯人啊。
没有什么比天劫更敬业了,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就似有着一世、九世、甚至百世的仇怨,雷霆如瀑如雨四溅而开,电气交织不休,似要择人而噬一般。
雷霆汹汹化龙,劫气滚滚如潮,虚幻的天劫在这斗室之中肆虐横流,欲将欺瞒天地的变数尽数灭绝,殛为飞灰。
姜默舒看得眼皮直跳,豁然心惊,灵台中不由默默祷词,各位龙君在天有灵,还请保佑则个,自家好歹也是龙魂一族的代族长,肥水不流外人田,谢过。
滚滚雷霆飞舞着,蹿腾着,似要撕裂虚幻与真实,欲将无形的界线击碎,浪卷涛奔一般凌空生威,将天地磅礴的愤怒尽数挥洒开来。
可惜,虚幻天劫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仅剩的那道闪电轻轻一颤,终是维持不住最后的体面,无力地消散在这清静的斗室中。
天劫既去,一行让人心跳加快的提示却是骤然映射在虚幻之中。
【恐惧值加持:72%(很多妖圣对你的狠辣产生恐惧,所有妖廷对你的嗜杀产生恐惧,很多天子对你的凶戾产生恐惧,部分魔脉对你的无情产生恐惧,半数元神对你的诡谲产生恐惧,半数天宗对你的资质产生忌惮)】
本次签到特殊奖励:金丹天人位格,可抽奖三次,选取其中一项。
本次抽取奖励为:南明离火剑,七修剑,百灵斩仙剑
注,抽取奖励均已最优调整,并抹除所有反噬效果。】
姜默舒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诸位龙君总算没有白死,也许自己也不是那么脸黑,之前一直取之不中,大概是那些妖圣不诚心的缘故。
真龙举族共赴,便是天地也被感动了。
不过看着眼前的三个选项,姜默舒却依旧还是叹息一声,手指不住轻`颤,却是不知该点哪个。
修士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自家也想全部都要,奈何虚真两望一对哎,实在是要不起。
道子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似要把奖励上的每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看个明白。
和之前预计的情况倒也出入不大,随着虚影小人的道韵转换,奖励已然脱出魔门的樊笼,凡是杀伐相关,都有可能抽中。
可能是破灭真龙一脉有些骇人,总之抽`出的三柄剑器委实不错,绝对算得上七阶以上的灵剑,当作宗门底蕴绰绰有余,便是元神和妖圣持之斗法,也不输任何面皮。
南明离火剑,以西方真金加上南方离火之精,融汇金火精炼而成,有着先天后天互生互克的至妙,乃是佛门的至宝。
七修剑则是玄门正宗的灵剑,专破五毒之物,共有七口,龙名金鼍,蟾名水母,鸡名天啸,兔名阳魄,蜈蚣名赤苏,龟名玄龟,蛇名青灵。
百灵斩仙剑为旁门镇派仙剑,聚众灵而斩上仙,若论杀伐剑势,堪称万妙之锋。
自家却是要选哪一柄剑器呢?姜默舒不禁有些踌躇不定。
过了良久,儒雅道子方才艰难地下定了决心,狠心不看另外两柄绝强的剑器,一指点了上去。
……
碧波如洗,粼粼耀眼,浪花轻轻地拍打着洁白的沙滩,如汉玉琼花裂碎于淼淼,如万马昂首驰聘于波涛,滚滚雪卷如潮,让人心神为之一阔。
与十几个日月轮回前相比,与数载往复春秋前一较,眼下的南域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风还是如此喧嚣,浪还是那么澎湃,不过所有人都清楚,确实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入眼都是白滩碧水,鱼跃鸢飞,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金玉麒麟凝着眉眼,淡淡地开口。
对于这金玉道子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两位仙尊和两位道子没有感到有任何奇怪。
唯一的区别,郑家元神是心知肚明白马非马,而复眠仙尊和两位道子则是习以为常,这些日子接触相处,终是知道这道子喜做不喜言的性子。
复眠仙尊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在这郑景星身上,自家当真是看走了眼。
这道子天性狂傲,不愿说的事,哪怕对上元神也是直言不愿提及,能说的尽量言简意赅,动起手来却是气势如星辰日月,凛凛生威。
当真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诨号,傲星之称,金玉麒麟之号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还是有些不一样,因为有了景星的铺垫,有了刑天之主的落款,这南域的壮丽诗篇倒是显得飞扬铿锵。”
少女朱`唇轻启,天籁之音自檀口中吐出,笑靥如春风中的桃李花,浓淡若回雪蔽月,恰如好处。
而她眸子的深处却是隐藏着一丝遗憾,若有若无,隐隐约约,非是细细端详绝难察觉。
少女一身红霞,映入易皓沉的眼帘,就如碧海蓝天中最亮丽的一抹明光,反差极大却又浑然一体,像是如诗如画的绝景中,镶嵌了一颗艳艳赤珠,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将目光移过去。
无奈何,浅浅的失意,终藏于少女的眉间,
易皓沉很想问问少女,当初你如此决然,替麒麟挡下龙君,真的值得吗?
而人皇待选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言,“自是不一样,在南域能识得景星和婉儿,倒让我知道了人皇该有何等气度,该有何等决断。
此行炼心有成,多亏二位,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此酒谢过景星和婉儿。”
易皓沉看着对面,不由得心头幽幽一叹,
金玉麒麟星眸点漆,神如日月,人若皓辰赋流光,便是天远海阔都似不放在心上。
柔弱少女冰肌玉骨,轻笑妩媚,却非是争妍斗艳,一身仙姿风情宛若明媚天光垂地而泄,尽显绝世风华。
好般配!当真好般配!
灵酒一饮而尽,本该是氤氲馥香,却似化为了难言的苦涩,腾烧肝肠,郁结胸间,堵住喉咙。
麒麟饮茶,少女也饮茶,似是共品天地繁华。
“我此回东界,想来与二位难有再见的机会了,我以茶代酒敬景星一杯,谢你替我报仇,不过这人情我倒是还不上了。”文婉儿抬起凤目,轻`喘了两口,似是压下了心中的别样情绪,方才口中吐出兰息。
“顺手而为,算不上人情。”金玉麒麟淡然开口。
倏地,一抹流光却是从麒麟手中飞出,落到少女的身前,赫然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赤龙,鳞光生焰,眸中带火,栩栩如生。
“赤君为刑天之主所斩,他当日以我为饵钓上莲醍天子,欠了我一个人情,愿以此了结因果。
有此真龙尸身,以天魔宗的神通底蕴,再度夺情先天之灵想来不是什么难事,拦下赤君的因果便如此了结。”
金玉麒麟将杯中的香茗一饮而尽,转身便走了,只留下天地孤鸿一般的背影。
场中几人的神色,顿时便跟开了染料铺似的,各有异色。
昂阴仙尊轻轻一笑,心头暗道,“体面!”
易皓沉如同被九天落下的雷霆砸了个正着,最后的一丝念想顿时碎成了渣,化成了水,腾为了云,一半在心头落了雨,一半在苦笑中归为无。
他清楚地知道,文婉儿若是道体未复,他成了人皇尊位,终还有机会纳她为皇后或皇妃,可以得偿所愿。
如今的情况,怕是再无一丝可能。
可是又能怪谁?怪金玉麒麟,念头一起,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怪婉儿更是不可能。
唯一能怪的,怕是只有自身,以及这冥冥中的运道了。
复眠仙尊淡淡扫了一眼远去麒麟的背影,越来越小,不知为何,却觉得那背影如峰如岳,越发浩大,宛若撑天的柱子,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此子若能入魔,成就一脉魔主决计不在话下,更不会比真龙入魔差上半点,甚至可能还会胜出。
魔母当真好眼光。
文婉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栩栩如生的真龙,柔弱的身子仿佛在微微颤抖。
魔母眸子中有着水意迷蒙,更透出一丝绕指似的温柔。
愿得麒麟心,长生不相离。
第四百五十一章 射阳落日
碧水忽迷天远近,清波久送风里风。
金玉麒麟以龙家族长新换,事情太多为理由,拒绝了观礼人皇即位的邀请,看得出来,仙尊很遗憾。
同时也拒绝了天魔宗道子前往东界观览风光的邀请,看得出来,文婉儿比仙尊还要遗憾。
天风中,明媚的少女静静而立,如花似梦,红霞一般的裙裾轻轻摆动,仿佛一抹如仙丽影,空对着,天高风急飘渺云,终难解,水天相接不得近,纵然是冤家来送,到底意难平。
“景星,实不相瞒,妾身其实也略通茶道,待得下次相见,还请君来品鉴。”少女红衣如霞,垂落的如瀑青丝,柔顺得就如山间的溪流,湖中的静水。
金玉道子眉目一凝,想了想,还是断然拒绝了,“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要操持龙家,想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南域。”
“正事要紧,景星若是不方便,待道体修复后,我可以过来。”仙音袅袅宛若天籁,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少女眸子中流露出的款款情意。
金玉麒麟盯着眼前飘逸若仙的丽人,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才沉声开口,
“天地乾坤遍荤腥,却是无心儿女长情,也曾在雍都得遇人皇二女,如今因果还未还清。
文道兄,修行路最要专心,你不思道途,却想入劫以情?”
“妾身从来都有赴火心。”
金玉麒麟当即摇了摇头,一语如剑,斩断了可能有的因果,“我身上因果甚重,看起来恣意随心,其实从来都是如履薄冰,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姜默舒心头已然有过思量,自家既然选了顺意剑意,就不能违了本心,否则剑心断折不过转瞬之间,便是神魔的斗心战意都有可能受到波及连累。
龙家元神舍命撑过的一刻钟,对于覆灭龙宫至关重要,所以自家才会愿意接下因果,还龙家一位元神。
只是如此一来,郑景星身死扬名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不过哪怕不陨落,这郑景星的身份也不好再沾染是非。
伏在龙家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果于我何加焉。
无论是人皇即位的因果,又或是文婉儿的一缕情丝,尽数避开吹散,直接了当。
只要天劫未曾悬在头顶一言不合要劈下来,或是剑心没有断折消磨的风险,金玉麒麟只想好好当一个泯然众人的小族长。
事无不可对人言,金玉道子和明艳少女的话没有背着任何人,其余三人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天地间的风似乎都沉重了不少,淡淡的水气似乎都多出了一丝凉气,欲要让人清醒过来。
“你家麒麟好坚刚的道心,昂阴伱好福气!郑家出了麒麟,天地间的人族都要谢你。”复眠仙尊淡淡开口。
昂阴仙尊垂下眼睑,不敢胡乱言语,只能含糊着说道,“他是天成,我倒是不敢居功。”
复眠仙尊笑了笑,对于郑家元神的自谦没有异议。
天成二字倒也不错,麒麟过去的星傲,始结缘于天魔,麒麟日后的魔妙,必会成就大自在天子的尊位。
确实是天成,天生注定,成就一脉天魔天子。
旋即,生院元神叉开了话题,说起另一桩事,“南域没有异议的话,人皇更替之事,按之前商议的,由天宗并举来决定。”
“可以,我等都商量过了,若是天宗共举,我南域没有意见!
不过人皇的即位大典我等就不去了,虽说覆灭了龙宫,但要想犁庭扫闾,事情反而不少。”昂阴仙尊点点头。
一别两宽,麒麟道子的身影已然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就没有什么遗憾?麒麟好像不愿被因果缠缚啊。”得眠仙尊调笑着开口,意有所指地说道。
“能见金玉一次,便生一寸欢喜,以天魔宗的底蕴,我一定能让他动心。”少女淡然笑了笑,眸子中有着清丽的光,更是透着宛若绝妙天人的风韵。
“可惜,便是我思来想去,也没看出来这麒麟到底想要做什么?总不能真要三百年给龙家变出一位元神来吧。
倒有点像以凡俗杂事定心凝神,再斩去浮华。
这郑景星该不会是终于回过神,想起了他自家还没证金丹吧。”复眠仙尊抚了抚手掌,眸子中带着淡淡的谐趣。
“不知这妙人儿此时在想什么呢?”魔母的眸子中当即多出了一抹羞意。
金玉不曾薄幸,误人两字是修行。
妾身会常记麒麟好,妾身会常忆碧波潮,会思念战潮滔滔月相照,雷火应诺来烧。
……
“在想什么?你赶快给我来南域顶班!”
姜默舒倾尽全力在灵台中发起了总攻,气势是如此汹汹,义正言辞好似天经地义一般。
第二元神已然是溃不成军,不过还是勉强在组织兵力,竭力抵抗着极其不公的世道。
“本尊,你答应过我的,龙宫覆灭就让我去北疆!
为了骗住迦云真,我天天在此坐云头,吹冷风,喝灵茶,摆造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第二元神声泪俱下的样子,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若是外人见得刑天之主如此模样,怕是眼珠子都要跌落一地。
听到第二元神如此说来,姜默舒呵呵一笑,“你我一体,你的心思还能瞒得住我?你是想喝北疆的茶,也担心采颜在那边独力难支吧。”
第二元神叹了口气,“我演得好好的,本尊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嘛?”
姜默舒双手一摊,将心神映射过去,第二元神瞬间已是明白了后续安排,正色开口,“凤廷你打算用后羿来克制她们?”
神魔之主点点头,微微舒了口气,眸子中却有着冷冷的战意,
“不错,只是这神魔祭炼起来不太容易,神魔本身还好,关键是那射阳弓和落日箭有些麻烦,都要单独祭炼,几乎相当于几尊小神魔了。
而针对凤廷神通各异的九凰,需要炼制九根不同的落日箭。
这中间还不能透露出半点风声,不然有了龙宫的前车之鉴,那几只杂毛怪鸟必会躲起来,或是早早发动人妖大战,来干扰神魔祭炼。”
“既然本尊你都定下计划了,那郑景星就由我来扮演吧,不过是找寻龙家中合适的神魔之主,难不倒我。
不过说好,我卖艺不卖`身,若有情劫,还是你自己来解决。”
第二元神将手一摊,语气中不再阴阳怪气,毕竟和自己开开玩笑也就罢了,牙齿咬舌头怎么可能?!
姜默舒点点头,慨然说道,“既然接下了龙魂的因果,便还龙家一位神魔之主,反正等我打通先天与后天的屏障,完善了映心、合韵、斩尸三种法门,神魔之道倒也不输元神前路。
不过其它因果情孽,郑景星还是一概不要沾。”
第二元神想了想,不禁有些疑惑,“那祭炼后羿,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其它都还好,怪只有人皇秘境才有,还只能采一次用一次,你要是跟串门一样往雍都跑,换什么身份都没用。”
姜默舒听到第二元神说出祭炼后羿最大的难处,旋即一言不发,
过了十来息,儒雅道子忽然侧过脸,嘴角勾起浅浅的曲线,“你觉得,把人皇秘境搬回西极怎么样?”
“本尊,你是中了幻心神通在说胡话么,那文婉儿有这么厉害?”第二元神哈哈一笑,不过看到姜默舒眼光灼灼地看向自家,不由得有些吃惊,“本尊,你是认真的?”
“我要再考虑一下,你还是先来南域,接过郑景星的身份。”姜默舒挑了挑眉眼,却是暂时压下了心头的奇思妙想。
……
渡弥仙尊看着眼前的道子,眉眼中有着良多的感慨。
谁能想到天地中的龙脉,真的就尽数陨落于此人手中,便是上次渊劫人族开域,妖族也没有如此惨烈的损失。
不过听到道子口中的话,仙尊当即丢下酒杯,坐直了身子,眼中淡淡的谐趣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春如则是掩着檀口,长长吸了一口冷气,说不出半点话来。
身为不为人知的人皇,尚春如只知道金玉麒麟是眼前这人,刑天之主也是眼前这人,便是那号称智比云真,神通惊天的玉诡也是自家妙人儿所化。
万万没想到,自家师尊竟然完全不走寻常路。
渡弥仙尊盯着道子沉稳的眉眼,已然有些无言。
这儒雅道子是怎么想到的,便是喜欢喝茶,也实在没有必要,将一座茶山整个儿搬回来吧,不仅如此,灵泉和地脉也要一起抢走。
关键一点,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座茶山,而是人皇秘境啊。
是人道气运所钟,是人族关键所在,是雍都的象征,更是中原的骄傲。
道子这话若是泄露出去,中原十家天宗怕是都会群起而攻之,诚然,你刑天之主有斩杀妖圣,覆灭龙宫的功劳,但该你的才是你的,不是你的不能抢。
“怎么能是抢呢,人皇秘境本是人皇的底蕴之一。春如有着人皇位格,还有神威印和纯明旨,恰好她在西极,这人皇秘境自然也该在她眼前。”
姜默舒将手一摊,冲自家徒儿挤了挤眼睛,脸上绽放出淡定的笑意。
仙尊心知道子在胡搅蛮缠,不过倒有着几分歪理,更何况他也有些心动。
若人皇口出天宪承认此事,加上两件人皇至宝用印宣天,未必不能将人皇秘境一举打包,然后带回西极。
“默舒,你给个准话,为何想暗夺人皇秘境?这和你往日作派倒有些出入了。”仙尊想了想,问了神魔之主一句。
“往日作派?我能有什么作派?”道子一脸奇怪地看向自家弟子。
尚春如的美眸中荡起一丝笑意,柔声开口,“启禀师……尊,因有着郑景星的前车之鉴,义父估计是担心有坑,所以要问个明白。”
渡弥仙尊看着一脸柔情的人皇,不由得叹了一声女生外向,旋即讪讪地开口,
“凡事自然要问清楚些,不然再来一次气运反噬,我老人家可找不出第二株九阶仙藤替命。”
姜默舒一抚额头,强忍着笑意解释说道,“仙尊多虑了,这次真的没有坑!
人皇秘境除了能对春如有所助益外,我这次祭炼神魔也会频繁用到!
若是人皇秘境一直在雍都,泄密的可能性极大,倒是会让那妖廷生出警惕。”
“妖廷?你不是才破灭了龙宫么,哪家又惹上你了?化真还是溯雪?”仙尊不禁有些奇怪,一抹深深的疑惑顿时浮现在他的眸子中。
“龙宫既灭,凤廷又岂能独善其身,我想专门为这些杂毛怪鸟准备一份大礼,不然龙家仙尊的死,我有些过意不去。”
啪,玉杯掉在了地上,仙尊瞳孔都放大了几分,指着姜默舒的手指不住颤动着,似是连眼中的清明都秉持不住了,“你才灭了龙宫,就要马上找凤廷的麻烦?”
“倒也没这么快,神魔都还没一撇呢,只是有些准备还是要提前做好,更不能被这些杂毛怪鸟看出端倪!
所以我想将人皇秘境搬到西极,只要神魔祭炼完成,便可以给凤廷一个天大的惊喜。”
儒雅道子耸了耸肩膀,淡然地开着口。
宛若清风明月的话语,丝毫没有熄灭仙尊眼中的灼灼明光,反而如火上浇油似地,让仙藤元神的脸上顿时开起了染料铺,忽青忽白,变得飞快。
尚春如抬起螓首,檀口轻张,一截香舌因为实在太过惊讶,已然微微探出了头。
她的灵台中如同有着霹雳雷霆炸响,神魂仿佛都被定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心上人所谋如此之大。
人间更有风涛险,天地乾坤供笑傲。
这一身,杀伐谁能缚?一刀劈开迢迢路。
“仙尊,到底有没有办法,将人皇秘境带回西极?”姜默舒沉声开口。
直到道子又唤了两声,渡弥仙尊才惊醒过来。
“这个……”仙尊沉吟了一下,长长舒了口气,有些慨然地开口,“这个倒也不是没办法。
只需要雍都的锁龙寺松开地脉封锁,惊天刑宗解除天运钳制,春如本就有人皇位格,加上有两件人皇至宝在身,便能口立天宪,脱开人皇秘境和雍都的关联。
我等再以洞天法宝将之收摄即可。”
“锁龙寺和惊天刑宗?这两位元神,我倒都见过,不太可能会同意!”姜默舒神情中有着不解。
嘿嘿!仙藤元神不由得一笑,总还有你刑天之主做不到的事情吧,还得看我老人家。
“不需要他们同意,”仙尊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过见道子好整以暇,没有半点催促,倒是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近日,他们会主动来做这事!因为,要新立人皇!
成皇大典就是他们解锁地脉和天运的时候。”
“也就是说,只要春如在人皇大典时人在秘境之内,就能将人皇秘境摄走?”
“不错,只要有一件强悍的洞天之宝,便能做到!”渡弥仙尊点点头。
“那一事不劳二主,劫宗法宝众多,想来定有合适的洞天之宝。”姜默舒哈哈一笑,冲着劫宗元神拱了拱手,“来,春如,赶快谢过你义父!”
出乎意料的是,仙尊却是哈哈大笑,轻轻一抬手,当即止住了尚春如的动作。
“春如,赶快谢过你家师尊,若论洞天之宝,我劫宗纵使法宝众多,却也比不上命昙三界花。
你家师尊为了你,连这等宗门底蕴都舍得拿出来,这大恩大德你可得记在心里,永世不忘,倾身以报。”
命昙三界花还是洞天之宝?姜默舒顿时有些吃惊。
仙藤元神打量着儒雅道子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开起了玩笑,“你啊,命昙三界花好歹是七阶法宝,是你家宗门底蕴,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你该不会除了神魔,还有其它七阶以上的法宝吧?”
姜默舒尴尬笑了笑,压住了袖口中那条欲冲而出的赤蛇。
道子想了想,温和地点点头,“三界花问题不大,我回头向伏宗主申请一下,应当能带出宗门。”
“我也觉得问题不大,那伏宇初若是不答应,我都敢踏上门去,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仙尊扬了扬眉眼,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那就只剩一个问题了!我等三人怎么从白玉京脱身!还要赶在人皇大典之前。”
“是啊,有个聪明的敌手当真有些讨厌!”姜默舒喟然一叹。
仙藤元神和神魔之主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月喜河对岸,俱是眼波沉沉,一瞬不瞬。
第四百五十二章 界花入手
区区百年不到,伏宇初宛若渡过了三生三世。
有时候站在神魔大殿之前,看着日新月异的宗门景象,给人的感觉犹如一场幻梦。
数十年前,命昙宗不过只是西极地宗之一,宗门规模在人族五域中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在后天神魔一道还可说道说道,怕是都少有人知。
面对玄痕剑宗的侵蚀,别说无力还手,甚至都毫无所知,只能眼睁睁看着宗门的情况江河日下,优秀的道子愈来愈少,各峰的金丹陨落一个便少一个,却少有后继。
他也曾认为自己是命昙宗的天选之人,甚至就任宗主那一刻,他就对着命昙三界花立下道誓,一定会带领命昙宗破开前路,保住后天神魔一脉的传承。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难,天无时,地无运,更是人不和,各峰相争也就罢了,甚至隐有自立之意。
而他唯一的破局希望,只有自家突破元神。
只要宗门有了元神镇压,便在天宗之列,到了那时,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为了证元神,他甚至放松了对宗门的掌控,只以长老会遥制,对各峰的相争、拉拢、勾连全都视而不见。
然而他失败了,金丹与元神之间的天堑,根本寻不到任何突破口,命昙宗各位祖师没有做到的事,他伏宇初一样没法破开樊笼。
就如困在琥珀中的虫子,多少遗憾和自负结成了茧,将之围困在方寸之地,失意难当,
无奈地看着春秋岁月朝前奔去,其势不可阻挡,其人满目悲凉。
后来他继续修行,继续失望,渐渐不再有任何期盼,最初的锋芒已然放弃了顽抗,只剩下麻木的蹒跚与跌撞。
那时的命昙宗宛若一潭沉沉的死水,看不到任何希望,前方只有无底的深渊。
不过念念不忘,终有回响,化剑大比结束后,他的眸子中却是如同被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双英出世,许久不曾悸动的道心,再次活泼起来,甚至让他心生一抹慌乱,不过他知道,命昙宗终是后继有人了,长久的遗憾顿时被长风吹散。
无人处,有水花溅落,又归于无。
他放下了修行,开始关注宗门的建设,训诫各峰的道子,整顿各殿的真传,甚至破碎了很多过去的错误,重建了很多对未来的遥望,不计声名,不怕毁誉。
被人嘲笑,被人误会,他半点不以为意,反而在心里暗笑对方,自家虽说平衡不住双英,你等却连平衡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是些嫉妒的哀号。
若说有遗憾,大概就是自家真的没有平衡好双英。
鲲在渊,风`波在怀,
鹏在天,熠熠风采,
都是天地中最珍贵的道子,却难以并肩。
他每每听闻双英道子的赫赫事迹,都是忍不住心生颤栗,他不是不想给,不想赏,难啊!
玉杯盈酒,不平则倾,手心手背都是肉,默剑和玉诡,哪个他都不想放弃。
终于,宗门的人心所向替他做了选择,错中错,一念差,空负了鬼母命薄如霜傲叱咤,唯留下道子默默无言神魔煞。
命昙却是永远失去了,双英并蒂,金玉各花。
他既悔也痛,生怕默剑也对宗门生出了嫌隙,不过万幸神魔道子终是没有同样负气出走,不然他伏宇初就是命昙宗最大的罪人。
再接下来,就是各种眼花缭乱,偶尔一个恍惚,他忽然就发现天命神魔之主已然有了好几位,后天神魔也多出了好几尊。
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让他这个命昙宗主,都有些手忙脚乱。
其它不说,妖圣精血作为宗门福利发给蕴气期弟子,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便是放在人族各家天宗来看,也是相当炸裂的。
若是双英出世之前,一滴妖圣精血足以让七峰金丹打得头破血流。
命昙宗如今的一切,已然超过了伏宇初成为宗主之时,对宗门最极致的期待。
可惜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功劳,
好在,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功劳。
伏宇初清楚地知道,命昙宗的未来在哪里,比如在对面行来的儒雅道子,那淡定的眉眼之中。
……
“请示将命昙三界花带出宗门?默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伏宇初眉头一凝,感到自己之前和神魔道子的沟通大概有些不畅,当即正色说道,
“你要用命昙三界花,随时都可以,哪里需要说什么请示!”
姜默舒摇了摇头,眉眼中却是露出一丝淡然,“却是有些不一样,我这次带出三界花,不仅要前往他域,而且要耗费些时日才能归还宗门,于情于理,都该和宗门说个明白。”
“这话无须再提,你现在修为突飞猛进,我是怕你分心,才暂代宗主之位。
不然我早就想卸下担子,试试能不能突破后天神魔的前路桎梏。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人说话有多难听。”
伏宗主却是连忙摆手,跟手中有着烫手山芋一般。
“如此倒是难为宗主了。”姜默舒随意地笑了笑,如今人族五域对伏宗主的评价确实不佳。
有的说他难弃宗主名声,有的说他贪吞天宗气运,这都还算是就事论事的。
特别是沈采颜掌了彻雷妖廷的律令后,伏宗主已然成为了不重英才的代名词,被骂得狗血淋头。
“人心难,命昙远,寂寞云台,负尽风雷比默剑,鬼律严,不留一线,露出凛凛面。”
人族这边骂伏宇初送走了天地中难得的道子,折损了人族的实力,
北疆佛修和妖王骂伏宇初放出了啖灵恶鬼,最喜寻着借口生吞活嚼,流毒北疆。
总之玉诡到了北地,伏宇初之罪罄竹难书。
伏宗主掐住印诀,平地里升起一阵香风,淡馨如雅让人难以忘怀,虚空中掀起层层涟漪,玉色昙花行云流水般飘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儒雅道子手中。
“祭炼方法已映入花中,默舒透入丹气便能知悉。”伏宗主轻轻叹息,眸子中没有不舍,倒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
他终是没有说出实话,命昙三界花可映众多真形,却只能容一人祭炼,所以只有命昙宗主有祭炼的资格。
只要祭炼了命昙三界花,姜默舒便是有实无名的命昙宗主。
伏宇初满脸唏嘘之色,天赐的绝佳良机,怎么能错过,既然刑天之主送上门来,便是瞒天过海,先斩后奏,也得把这事儿给办了。
至于神魔之主请出三界花,具体要做什么事,伏宇初是半点都没问。
不过宗主没问题,道子却有,姜默舒淡然开口,
“敢问宗主,我命昙宗为何原先只有七峰,按理应有八峰才对。”
“咦,这等隐秘你从哪里知道的?”伏宇初啧了一声,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这个秘密涉及中兴之时一位祖师的劫数,更何况还涉及一尊神魔的失陷,所以从来都是两代宗主间口口相传,不落文字。
“玄石道子有八位,当是对应我宗的神魔之主,不过宗里原本只有七峰神魔,还请宗主解惑。”
温和的声音从姜默舒口中传出。
“也罢,你自然是有资格知道的。”伏宇初叹了口气,娓娓说出了当年往事,或者说命昙宗的丑闻。
“我命昙宗有位祖师叛离人族,成了大自在天子?”
姜默舒轻轻一呼,眸子中不由得露出了诧异之色。
毕竟,人皇秘境中所见所闻,后天神魔之法乃是为追求元神战力开发的,各位祖师的心得记载中,也是处处可见忧心忡忡,感叹妖魔二族席卷天地,其势难挡。
姜默舒对祭炼神魔的方法知之甚详,不管是神魔选韵,还是神魔构形,都需要绝坚的心念,并耗费极大的心血才能成就。
哪怕轻微的心念动摇,也会导致功亏一篑。
祭炼神魔的过程,本身就是修士澄明本心的手段,虽然有些过于艰难。
化入天魔,成就大自在天子,相当于否定祭炼后天神魔的初衷,也是在否定自家所行的道途,
在姜默舒看来,实在有些难以想象,特别是在数万年前,人族各宗共御妖魔的时代。
不过,说起来这祖师也是惨,情劫居然是先天妖灵,一人一妖好生艰难破开樊笼,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本想在天地中退隐,不管三族的因果是非。
结果,天不予其缘分,妖灵又被其它宗门以先天夺灵法,剥灵夺识,祭炼成了纯粹的杀伐之器。
待到这祖师赶回,本为伉俪的妖灵,已然被几位妖圣撕成了碎片。
然后,这位祖师便走了,带着自家的后天神魔,绝然投向了天魔,更是成为了一脉大自在天子。
“这位祖师怎么称呼?”姜默舒沉声问道。
“至诺真人,也是天魔一脉的错尘天子,曾有四位祖师联手去杀他,不过他是天子之尊,又有一尊绝强的后天神魔,四位祖师无功而返,言说只当没这个人,也没有这尊神魔。”
伏宗主微微叹息,这桩公案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少数元神知道错尘天子杀了至诺真人,夺走了后天神魔,却是不知道,这错尘天子原本就是神魔之主所化。
姜默舒轻轻点头,对于情劫的威力又多了一分重视。
盘算了一下自家,也还好,便是可能的情劫因果,都已经尽数斩断或挑明了。
无缘一身轻,真好!
……
“母亲,你这次可曾见到父亲?”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吭吭哧哧地跑过来,灼灼的眼神中有着强烈的期盼。
别慕呵轻轻一笑,玉手轻轻捏了捏儿子的粉脸,“当然,不过这次却是没能带他回来,你父亲还送了娘`亲一头真龙,喏,就在这儿,拿去玩吧。
不过可不许给弄坏了,若是掉了一片龙鳞,娘`亲可是会将你放入血莲幻境,炼上九九八十一日哦。”
栩栩如生的真龙顿时落到男孩的手中,引得他不住欢呼雀跃。
“嗯?!”魔母脸色转冷。
小男孩赶紧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随后才撒起娇来,“谢过娘`亲,归辰明白的,要有傲心也要守规矩,不能给父亲丢脸。”
沉沉的声音从周遭传出,“魔母,如今魔皇灵识已开,但没有神威印和纯明旨,要怎么喝开天地封锁?放我等下界。”
魔母当即笑了笑,满怀信心地说道,“天宗共举人皇,便要解开天运和地脉的封锁,才能将新人皇的气运勾连进去。
到了那时,虽说没有神威印和纯明旨,归辰也可以口出天宪,以人皇秘境的人道气运为代价,解除天地对天子的封锁!”
这个消息如同雷霆贯顶,顿时让几位天子对视了一眼,方才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如此说来,再过些时日,我等就可入世了?”
魔母抚着手掌,淡然说道,“当然,人族和妖族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正适合我天魔入世,让这天地的陨落变得更为绚丽和精彩。”
诸多天子齐齐点头,快意地说道,“是极,是极,天地陨落非我等之愿,在大恐怖和大破灭中,
众生为着最后希望的光芒,挣扎着,努力着,拼搏着,奋斗着,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勇气。
这才是我等希望看到的,也是我等天魔一脉永恒前进的妙韵。”
别慕呵眸子中盈着淡淡的水波,笑靥如花,“龙宫已然覆灭,妖族实力大减,我家景星出力不少,相信天魔入世也会少很多障碍。
以他的资质,足以成就一脉魔主,相信各位天子都不会有异议。
所以入世后,还请各位天子与我演好戏,让麒麟顺利入魔。”
众位天子哈哈大笑,或是畅快,或是随意,或是森然,或是明媚……
“合该如此,这天地中的龙凤本都是天子人选,不过真龙换为麒麟,倒也是一桩妙事。”
有天子忽然向着其中一个方向开口问道,“天魔入世后,第一件事便是覆灭命昙宗,击杀刑天之主,错尘,你真的没问题?”
“过去种种似水如烟,曾经的至诺已被人族诛心,如今我为错尘,当以天子之尊灭世!”
两个身影从魔光中走出,一为自在天子,一为后天神魔。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妖廷内应
“换取血焰丹。”常思远攥紧了拳头,这碧血殿他来过无数次,也许今日就是最后一次。
他的脑海中依然回荡着七星阵被破时,瑶光奄奄一息时的话,
“看来只能陪大家到这里了,没想到这批大妖还蛮凶的……”
“开阳别哭了,还是叫名字吧,甘心霜你脸都花了,丑得很,我只是要死了,又不是打输了……”
“郑记那点东西你们就别想了,我留了战嘱,自然有人专门打理,轮也轮不到你们……”
“我一个南域的散修,没什么牵挂,就是死了,死了就死了,见识了天地中的精彩,踏上了梦寐以求的前路,已然够了……”
开阳哭得雨带梨花,手中不停地打出回春、祛邪等诸多灵咒,不过却效果不大,一旦被妖军的军威戾煞沾染,很快就失去了灵妙。
常思远紧紧攥`住瑶光的手,不过对方已然有些神智不清,只是不停低声地絮叨着,“不瞒伱们说,我家先祖曾是郑姓一支,只是子孙不肖才沦落出族,改姓为关。
这一战虽然有些倒霉,但我没有给关姓丢人,更没有给郑姓丢人,
阵主,你说曾见过麒麟,有遭一日`你再见他,告诉他,
瑶光阵位曾有一个人,名叫关大胜,
他没有退……”
话音刚落,关大胜已然被戾煞军气侵蚀全身,挣扎了两下,眸子中本就微弱的光芒瞬间一空,忍着巨痛的面容,本有些狰狞,此时却似乎平和了一些。
常思远默默合上了袍泽的双眼,刹那间,号啕与饮泣在他身后猛然爆发开来。
从没有哪一刻,常思远如此痛恨自家道力不强。
若是他为金丹,便能以丹气驱散戾煞,不至于束手无策,生生看着袍泽身死道消。
若是自家神通再强横一些,也不会被对面击破七星阵,死得本该是他,却是被关大胜拿命给遮拦住了。
此后三天,他都有些浑浑噩噩,宛若坠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幻梦,直到有人找上门来。
“根据关大胜的战嘱,他在郑记的灵石,分为六份,你有其中一份,另外,还有件物事也是指名给你的。”
郑记来人沉声开口,神色满是肃穆。
桌上摆放着一瓶丹药,正是血焰丹。
“阵主,这东西本来是想自己用的,可惜我道体内阴渣太多,单单一枚血焰丹怕是没什么用。
不过看你倒是抵近凝真极限了,当你看到这条子,麻烦帮帮忙,不要让这东西浪费了。
还是虚天要塞好啊,可惜我再不能待了,
你要活久一点,多帮我看看这里,守着这里。”
常思远浑身一震,目光呆滞,过了几息,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过紧攥的左手却是已然泛白。
郑记来人似是看惯了这等场面,语气平静地开口,“另外,关大胜的来历已然查明,曾为郑氏子弟,我南域郑氏已安排专人前来迎灵。
英魂不远,常阵主还请振作些!”
郑记的人走了,常思远跟他一起走的,先去郑记留了一份战嘱,然后便沉默着来到了碧血殿,虚天要塞以战功换取灵材的所在。
常思远有些颤抖着将一只手伸到胸前。贴着温热胸口的,是冰冷的寒玉瓶,已然被七星阵主拿在了右手中。
而在他的左手中,有着一模一样的玉瓶。
“你在怕什么?我问你!常思远你在怕什么?!”宛若雷霆一般的怒吼从七星阵主口中吐出,一个瞬间,两枚血焰丹已然尽数被他拍入了道体。
轰!阴沉的天劫雷云缓缓汇聚过来,滚滚雷音毫不停歇,愈发浩瀚。
一道道雷霆宛若龙蛇,在雷云中张牙舞爪,蜿蜒间尽显天威凛凛。
常思远冷冷扫了一眼雷云,毅然决然向着青冥中飞去。
旁边的修士一脸肃穆,大声喊着,“兄弟,万胜!”
“兄弟,万胜!”远处的修士应和起来。
“兄弟,万胜!”迎着劫云,虚天要塞爆发出炽烈的欢呼,似要与天争鸣,似要与天争命。
……
“抬起头来!”迦云真沉声开口,霍然转身,周身的凛然气势宛若实质。
站在他身前的大妖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微微一缩,本想拱手行礼,却忽然发现利爪上还残留着未干透的鲜血,于是赶紧缩向身后擦了擦。
不过妖躯却是昂首直立,散发出一股彪悍凶厉之色。
“你为何不退?不怕死?”迦云真似是完全没有看到对面的窘迫一般,断然喝问。
六位妖圣端坐如山,百来位妖王沉默立在下首两侧,再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大妖。
那大妖一呆,喘着粗气开口道,“我出身贱脉,被大妖看不起,被妖王看不起,但我想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欺侮过我的,都悔之不及,那就只有拼命。”
说话间,大妖却是越站越直,妖躯有些微微颤栗,语气中也是微微颤栗,紧握的拳头已然被锐利的爪子破开了,点点滴滴的妖血染上利爪,滴在地上。
“我想要最好的,我不知道我配不配?!
但我想试试,我想看看,我这等贱脉出身,不求不靠,不谄不媚,能不能闯出一条路。”
迦云真笑了笑,将那滴下的点点妖血看得明明白白,众生总会想办法找到出路,有时候只需要给予小小的希望,便能够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再告诉我一次,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化真国师眸子中有着光,宛若看到晨星点缀天际,好似看到了朝阳破开了黎明前的黑暗。
“我叫沙老十,来自阴洛妖廷。”大妖咆哮着,似是明白了什么。
迎着妖圣的注视,迎着妖王的赞叹,迎着大妖的羡慕,沙老十整个妖躯都战栗起来,他努力想平复心头的激动,却发现完全做不到。
周围的目光仿佛如同火焰一般,淬炼着他的妖躯,升腾着他的意念,宛若天地间云散雾开,流星划破沉沉苍穹。
迦云真眉目淡然,向前数步,如同一位赴汤蹈火的将军在召唤他的部将,朗声喊道,
“沙老十,勇不畏死,前后破七星阵十八阵,曾直面玉京金丹,也曾捆缚流明妖圣。”
化真妖廷的国师已然走到了魁梧的大妖身前,同样站得笔直,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响彻天地,“勇者无畏,有功必赏,如此勇士如今已积功二十阶,当获妖圣赐脉。”
迦云真在大妖胸口重重捶了一下,慨然说道,“沙君,谢谢你,血脉对妖族的桎梏,终是被你打开了。”
“国师,我……我当不起……”沙老十的声音有些颤抖,妖气几乎都快控制不住,已然鼓荡起来,将一身的甲胄击得铮铮做响
“你站直了,你是妖族勇士,你的荣耀由我化真妖廷来承认!”
迦云真嘴角噙着笑意,昂首看向威猛的大妖,向后退了三步,猛然将右手向左胸一捶,“长胜!”
妖廷国师的声音裂云横空,充满了骄傲与赞许,语气中更是有着令人信服的坚定。
宛若雷霆炸裂,地火爆发,轰然的叫好声冲霄而上,
“勇士当采!”
“好样的!”
“不错!不错!”
沙老十同样右手捶胸,口中却是有些语无伦次,“国师……国师,这路是你为我等开的,我……”
迦云真哈哈一笑,指一指头顶青冥,又指了指脚下的厚土,扬声说道,“天地中的路多了,也没见几个能走到底的!”
“化真之恩无以为报,以血为誓,只要国师一声令下,无论是刑天之主也好,还是虚天要塞也罢,哪怕就是舍了性命,我也会直冲而上,不退一步。”
沙老十脱口而出,越说越慢,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已然是一字一句嘶吼出声。
“好,我的性命就拜托大家了,你,还有和你一般的妖族勇士!”妖廷国师重重地点点头。
迦云真的目光越过沙老十,望向妖圣,望向妖皇,望向妖王,更是望向一众大妖,粲然一笑,潇潇洒洒,“我化真妖廷……”
“长胜!”
“长胜!”
“长胜!”
宛若惊天雷霆倒冲青冥,如同鱼龙出海不畏不惧,铿锵呼喊冲向绝远天际,磅礴浩然,壮丽恢弘。
……
“不够,煞军的实力虽然在不断增强,但还是不够,眼下勉强能抵住对面,却是不足以争胜,只能和对面拼消耗。”
迦云真叹了口气,神色中有着淡淡的遗憾。
“凤廷在南域出尽手段,也没有救下龙宫,眼下各家妖廷都对默舒深为忌惮。
你说有没有可能,仿照救援龙宫的例子,几家妖廷共伐刑天之主?”
翼化鸿抬起眉眼,不禁开口询问自家国师。
迦云真闭目良久,旋即摇摇头,“若是龙宫中跑出了真龙,倒有可能组织此事。
凤廷孤高,怕是抹不下这个脸面,只会想办法独自对付刑天之主。
而我化真妖廷本就是在和西极对峙,若是做此事,会有找人替劫送死之嫌。
其它妖廷没有切肤之痛,即便有所忌惮,也不会主动挑起围攻之事,以免惹下因果。”
听到此处,妖皇不由得凝住了眉眼,似是有些不满,“龙宫都被灭了,那几家还不警醒过来?除开化真,六家妖廷只要一廷来一位妖圣,这月喜河的局面就会大占优势。”
云真国师当即耸了耸肩膀,“若是世间的事都按道理来论,当真就简单了。
来月喜河是真有陨落的风险,其它妖圣难道就不怕?
你若是溯雪的妖圣,会愿意冒着陨落的风险来西极?
又或者,堂堂妖圣在阴洛妖廷好吃好喝好玩,便是要对阵人族,完全可以打家门口的东界各宗,还需要专门跑到月喜河来?”
妖皇和国师正说着话,脸上都没有高兴的样子,直到琨蛟妖圣走进大帐。
“彻雷妖廷来讯,召请各妖廷共议刑天之事!”
妖圣出言,顿时让迦云真的脸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当真是妖廷未必全贪生,终有直面行路难,平生断事少有错,说与妖皇却惭颜。
咳咳!翼化鸿已然呛到了酒水,故作镇定地开口,“如此甚好,那我去彻雷定下相关事宜。”
化真妖皇清楚,若是七大妖廷愿意联手,每廷只要抽`出一位妖圣支援月喜河,便有十二位妖圣可冲击白玉京,凭煌煌战势,以力胜巧。
命昙宗便是神魔尽出,也绝不可能挡得住。
刑天之主也不是三头六臂,他能打一位妖圣,还能打两位?就算挡得住两位三位妖圣,只要这边十来个妖圣一涌而上,挡者尽为齑粉。
“不可!”
“你去不得!”
化真国师和琨蛟妖圣同时摇头,阻止了妖皇的想法。
“为何?能有什么事比压制默舒还重要?”翼化鸿眸子中有些惊异。
迦云真笑得有些质朴,旋即微微叹了口气,“若是想这事成,你就不能去!
你忘了你家妖后是从哪儿抢回来的么?
七家妖廷都在,你若是大张旗鼓地现身当场,就是在打彻雷妖廷的脸,谁能忍?
搞不好刑天之主的事没商量,化真和彻雷就要先做过一场。”
妖皇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讪讪开口,“那还是云真你去吧,不过默舒已经回来了,他若是发现你不在,搞不好会尽起神魔攻来,我不见得挡得住。”
“确实只能我去,还要带两位大圣!要有劳琨蛟大圣了。”迦云真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如此各家妖廷都在的机会极其少有,要想合纵连横,绝不容错过,若是能达成共识,同击命昙,一起针对刑天之主,月喜河的困局就解了。
“我倒是没问题,焚南不放心你,必然也会同去,有我二人在,必能保你平安归来!
不过,默舒那里怎么办?我觉得可能瞒不住对面!若他全力来攻打连云战堡,当真是会有大麻烦!”
琨蛟妖圣的眸子中不由得有些凝重,刑天之主斗法疯魔,天下闻名,万万大意不得,龙宫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迦云真端起酒杯摩挲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沉声开口,“无妨,与其藏着掖着,让默舒有机会铤而走险,不如直说休战一个月,大家调整调整。”
“休战?默舒怎么可能会同意?”
“他当然会同意,无间佛母的面子,刑天之主自然不会驳。”化真国师幽幽叹了口气。
……
“既然是沈师姐相邀,我倒不好拦你去,就以三十天为限,暂时休战!”
姜默舒眼睛微微眯起,遮盖住了眸子中的森寒。
“如此甚好,弦紧易断,也让凝真和大妖都喘口气,就是妖圣要辛苦些,我已和流明妖廷说好,会有三位妖圣过来喝酒,还请默舒不要误会。”
迦云真笑了笑,对面能痛快答应,倒也不奇怪,不过该有的防备却不会少上半分。
白首相知犹按剑,更何况是对上刑天之主。
“误会?我命昙宗三位天命神魔之主也会在白玉京观景,另有三尊神魔在虚天要塞赏星,到时也请化鸿不要紧张。”
姜默舒淡定地点点头,转身而去。
良久之后,白玉京,渡弥仙尊盯着道子沉稳的眉眼,不禁有些咋舌,
“你让沈采颜召请各家妖廷骗开迦云真,倒是目的达到了,不过几家妖廷万一真商量出要一致对付你怎么办?”
“无妨,我灭了龙宫,妖廷迟早会联合,不如让彻雷来做,还多些主动权。”姜默舒笑了笑,半点也没将妖廷联合放在心上。
“那要是真的七家妖廷联合,都派遣妖圣支援月喜河怎么办?”仙藤元神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采颜会阻止的!”儒雅道子摆摆手,对远在北疆的幽魂侍女充满了信心。
渡弥仙尊奇怪道,“她拿什么阻止?”
姜默舒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佛魔争锋快到了,便是几家妖廷达成一致,也要缓一缓,等一等,必然不会干扰我和沈采颜的斗法。
毕竟,比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刑天之主陨落,总好过拿自家性命来交换!”
第四百五十四章 雍都魔窥
中原,雍都,典王府大门外。
府外的街道依旧是春风如酒,自有花态柳情,人流如潮,宛若波色粼粼。
惯性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不敢靠近王府,府邸周围三十丈以内空无一人。
唯有飞鸟为之徘徊,偶尔落下,如不见春秋长奔去匆匆,固执地等待着故人重逢。
王府的对面,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哪怕被斗篷遮蔽全身,轻纱遮蔽了容颜,却是依旧能看出若仙的身姿,飘逸出尘,让人一眼难忘。
唯一外露的,只有盈盈妙`目,浅浅的眼波不断变幻,似是涤尽往事的释然,似有着淡淡难舍的留恋。
站在佳人身侧的,是一位儒雅道子,脸上古井不波,好似青冥之下,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挂在心上。
看着自家弟子似是沉浸在往事中,姜默舒沉默得如同一座山,岁岁钟声远,却向何处叹,回首千万景,终是意阑珊。
道子的眼神中没有太多情绪,如同立在檐下,淡定地看着飘摇风雨吹罢,又如独上高台,斜阳怅然入怀。
这一关尚春如终是要面对,人皇炼心不仅在杀伐决断,不堪往事与今古悲慨,同样也可以是人皇炼心的一种。
尚春如能否顺利过得心关,事关重大!
人皇行`事或许阴算阳谋,但心性却应该无羁煌正,关键之时,人皇的一个念头,将会决定天地争斗的格局,决定亿万众生的生死,决定堂堂人族能否存续。
叶风彻的遗憾与悲剧,决不能在西极重演。
既然决定要引领尚春如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皇,些许风雨便由自家来遮蔽吧。
道子眼光轻轻一扫,远处盯梢的,无论凡人、修士,甚至是金丹天人,刹那间尽数如芒在背,好似有一尊战意凛凛的神魔,正立在自家身后,随时会如疯似魔将自家撕扯成碎片一般。
真的是刑天之主?!
所有的暗探不由得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果然刚退一步,虚无缥缈的神魔战意顿时消散一空,好似根本从未出现过。
几位金丹不由得脸带苦笑,对着道子的方向微微躬身一礼,方才再退后几步,驾起遁光飞速离去,疾如雷霆。
其它蕴气和凝真不敢耽搁,但也不敢驾起遁光,只敢和凡人一样,匆匆快步退走,待走得远了,方才按住心中的惊惧,使出各种传递消息的神通手段。
典王府周围祥和的氛围,瞬间已是被驱散一空。
“师尊,对不起,曾以为自己能够放下了,不想站在这王府大门之外,我发现自己还是有怨,有恨,让师尊和义父失望了。”
尚春如侧过脸来,灵慧的双眸中宛若失去了神采,少许青丝萦绕在她雪白的颔颈间,映着天光微微闪烁,一如她眼中的盈盈水意。
“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有喜有怨才像个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佛。”儒雅道子瞥了自家弟子一眼,淡淡笑笑,慢悠悠地开口道。
“可是人皇不应该海纳百川,包容日月么?”尚春如回忆起自家父亲的所行所事,又想到自家妙人儿扮演金玉麒麟睥睨天地,想着想着不由得有些痴了。
无数关于人皇的记忆和想象,仿佛蜿蜒的河川融汇在一处,加之雷霆怒吼,衬以澎湃潮汐,凝碧而成汪洋大海,化为天地中永不停歇的浩瀚交响。
“如此人皇倒也不错,尚元正尚人皇行`事煌正,我也是佩服的,”儒雅道子摇摇头,眼中多出一丝谐趣,却是卖了个关子,“不过……”
尚春如深吸了口气,不禁追问道,“还请师尊指教!”
“不过人皇尚有明暗之分,二皇之间也并无高下,所以春如你也不用钻牛角尖,依据本心行`事即可。
炼心一道本就是难以捉摸,若是有缘,瞬间便可明光开悟,
有的人却是要慢慢来窥破本心,比如我,比如你,
无妨,我和仙尊都会给你撑出足够的成长时间。”
儒雅道子点点头,眸子中没有失望,倒是有着鼓励的意味。
“可是易皓沉南域一行便炼心成功,便是那文婉儿,俱说能直面妖圣,表现也让人刮目相看,倒是让我有些惭愧。”尚春如不由得叹息一声。
师尊和义父所面对的压力,她心知肚明,自家师尊看似风光无限,但已然引起了各家妖廷极大的忌惮。
她身负人皇至宝,虽说底蕴变得更为深广,无形中却又需要更多的人道气运来灌溉成长。
她也知道欲速则难达,不过炼心未成,终是难以将烦扰尽数斩消。
道子莞尔一笑,眉眼中有着强烈的自信,理所当然地说道,“春如,你就是最适合的人皇人选,没有之一。
这点不仅尚人皇如此想,我和仙尊也这样认可,所以,不论其它天宗如何共选人皇,命昙宗和玄兵劫宗永远是你的后盾。
另外,我要告诉你一点,人皇绝不是选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杀出来的,
否则得位不正,绝难长久。”
“谢过师尊,春如定然不负所望。”尚春如眸子中的迷茫逐渐消散,似是感觉与天地的联系又多出几分。
“要入府看看嘛?”儒雅道子随手指了指王府。
“不用了,等春如炼心有成,斩去心结,自然会回来推开这道尘封已久的大门。”
尚春如的慧目再次灵动起来,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家妙人儿师尊,心头仿佛有一股温情消散了懵懂,柔柔如东风,撩得春色浓。
……
典王府,内府。
本该破败衰朽的府内,因为有着阵法的护持,倒是依旧明亮干净,不过风雅规整的园子已然变了风格,青嫩的枝丫变得茁壮,好似向天咆哮的虬蛟,在宣示此处乃是真龙的地盘。
不变的,只有那玉山,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归辰啊,刚刚为娘和你都是命悬一线哦。”温凉的柔荑轻轻捏了捏童子的脸颊。
天光中,别慕呵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轻轻将青丝挽在了耳后,露出了绝美的侧颜。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生死间的大恐怖如同一只覆住脸颊的利爪,清晰可见,如在额角与脖颈恰到好处地划过,锐利且冰冷。
“娘`亲,大伯和二娘怎么会来?还直接到了门口?”郑归辰仰起小`脸,一抹孩童特有的忧愁浮现在小脸蛋儿上,宛若心爱的玩具即将要被抢走一般。
“这本就是你二娘的府邸,便是住进来都不奇怪,至于你大伯,大概是来观礼人皇即位的。”
魔母轻轻一笑,旋即双目中缓缓溢出泪水,“不过,看起来,你二娘却是变心了,怪不得你父亲独自回了南域。
我家景星岂能受此羞辱,归辰,杀了她!”
“好的,母亲,归辰必不会让父亲蒙羞。”小男孩正色开口,眸子中闪过森寒的冷光,宛若一只疯魔的麒麟。
今日家中有事,请假一章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有僧自投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速之客太多,倒是让雍都的两家天宗都有些手忙脚乱。
“北疆佛门七脉要参加天宗共举?”
修宜和尚的眉头已然拧得紧紧的,似能滴得下水来。
刚刚才收到消息,刑天之主汇同仙藤元神大摇大摆地到了雍都,还带着前任人皇之女,说不得就有些来意不善。
转瞬间,又是风起云涌,定缘寺的了妙觉僧居然毫不避嫌地到了雍都。
“不错,北疆本就是人族五域之一,更有七脉天宗,既然是共举人皇,若是少了佛域,人皇气运当会弱上不少。”
了妙觉僧合十一礼,淡然的眉眼中毫无波澜,仿佛此前无事发生一般。
“若不是你北疆做得好事,人皇哪里还需要天宗共举?!”
轩鹏仙尊眼角有些抽`动,饶是身为元神见多了日月盈缺,也曾过眼诸多荒唐纷扰更迭,对于如此不要面皮的所为,还是感到一丝无可奈何。
“我北疆佛域追求的是天地祥和,这不过是对天地前路的一种探索。
但身为人族的宗门,北疆佛门七脉却一直没有忘本,吟善天女和无间佛母操持彻雷妖廷,一切井井有条,人妖俱为律令所限,当是走出了一条新路。
如今,溯雪妖廷中的凡人已然尽数移交彻雷,这难道不是人道功德?!”
了妙觉僧道了声“我佛慈悲”,佛韵佛相入骨至深,眼中的慈悲直如九天佛陀。
轩鹏仙尊冷然笑笑,语气中似有些不耐,“人妖终是有别,再说若不是刑天之主抢回神威印,人族至宝已是归了妖廷。”
“那他交出来了么?”了妙觉僧轻轻摇了摇头,断然说道。
刑宗元神和锁龙和尚同时一皱眉,此事天下皆知,倒是不好言说,刑天之主也是个气性大的,宁愿与悲蝶元神做过一场,也不愿意有任何妥协。
偏偏还让他给打赢了,中原和东界的各家天宗,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神威印的因果。
想了想,锁龙和尚却是直指另一处关窍,“如今魔母未被擒获,神威印在刑天之主手中倒是更让人放心些。
若是人皇得到他的认可,我相信他必然会将神威印交出,只要这人皇不是为妖廷做事。”
说到最后,锁龙和尚的眼中已然是神光湛湛,语气中毫不客气,直如使出一记大神通,要一抒心中郁气。
“修宜还是不要说气话了,北疆佛门七脉很有诚意。
既然天宗共举已成定局,佛域当然全力支持,否则堂堂人皇即位,五域中倒是有三域未参加,实在贻笑大方,对人皇凝聚气运也是不利。
难道我北疆人族已然不是人族了?”
了妙觉僧神色中如有春风,似有润雨,要将两位元神的无明忿怒熄了去。
“此事要问过中原十家天宗,另外,东界各宗对此次天宗共举很是用心,于情于理也需要问过他们。”
轩鹏仙尊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应有之意,却是无妨,再说,人皇待选本就只有一人了,我佛域七脉也只是求个大义名分。
还是那句话,北疆的人族也是人族,我北疆也愿意承认天宗共举的结果,并立下道誓受人皇调度。”
了妙觉僧眸子中悠然恬淡,流转着浮生若梦去与往,涤荡了旧欢新怨尽倘佯。
修宜和尚轻轻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部分元神还未到雍都,特别东界宗门稍远的,大概还在路上,待各位观礼的元神到了,我二人会征询各家意见。”
“无需这么麻烦,北疆既然有心共襄盛举,当然是好事,五域天宗共证共誓,人皇凝聚气运当是如虎添翼,这事我可以代表东界各宗同意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复眠,你倒是个爽快人,不知二位还有什么说法?”了妙觉僧侧过脸看着两位元神,眉眼中不带半点急促,却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淡定。
轩鹏仙尊和修宜和尚对望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微皱的眉头中沉吟着一些难言。
良久,轩鹏仙尊长长叹了口气,“那就如此吧,五域人族终是一体的。”
……
金碧辉煌的楼台为碧光所映,巍峨伫立在浩浩的天风中,上有四季花开不败,下有云霞潺`潺若溪,以姜默舒所见,比之彻雷妖廷竟是胜过不少。
雍都的上空,这等形制的楼台众多,独立云界中,清风洒兰雪,夜晚一至便宛若大星经天,流光照入千里雍都之地,直如琉璃世界,便是夜气和人心都清了如许。
“各家天宗的元神都在,要想遮住春如的身份不太可能,那就放到明面上,
劫宗元神的义女,加上刑天之主亲传弟子的身份,来雍都炼心为借口,倒也说得过去。”
姜默舒啜了一口香茗,静静品味了一番,不由得对尚春如比了个大拇指。
尚春如柔柔笑了笑,如珠光宝意一般点缀在道子身侧,装束倒是随意,一点优雅不多不少,恰恰将窈窕仙姿衬托得如瑶山舒云,似沁雨莲池。
“你的命昙三界花祭炼得如何了?这事情最难就是收摄那一步,伏宇初必然不会对你藏私,
不过这法宝祭炼得越发通灵随心,越是合用。”
渡弥仙尊指了指楼台之下的皇宫,千里雍都里最为金碧辉煌的所在,各色彩光横空映辉,无数灵韵弥漫变幻无端,瑰丽无俦,璀璨晶莹。
姜默舒眼中闪过无奈的笑容,“被伏宗主摆了一道,我也是祭炼了才发现,这三界花是命昙宗主的象征,只能容一人祭炼。
眼下倒是祭炼得堪堪合用,不过这宗主的身份怕是跑不掉了。”
劫宗元神抚着手掌哈哈一笑,顿时容光焕发,谐趣横生,“原来你也有算不到的时候,不想伏宇初那厮终是聪明了一回!
姜宗主,有礼了!”
尚春如已然笑得快要软倒了,晴雪玉瓷的仙颜上浮起淡淡红韵,醉人妙`目盈盈泛波,芳华无加似歌诉,“恭喜师尊,没想到春如竟然成了宗主亲传,倒是让春如有些受宠若惊。”
姜默舒将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只希望伏宗主没有在布置什么宗主即位大典……”
良久,仙尊方才收起了眸子中的笑意,正色开口,
“眼下还有个问题,就是春如始终是尚元正之女,便是被革出皇家,这个节骨眼回雍都,终是有些显眼……”
道子摆了摆手,“无妨,这几日我寻个由头闹上几场,其它元神多半便会紧盯着我了,横竖我现在也就是个斗法成痴的形象,不用白不用。”
仙尊盯着儒雅道子仔细看了看,嘴角嗫嚅两下,“斗战疯魔”这四个字终是没有脱口而出。
倏地,姜默舒和渡弥仙尊同时眉目一凝,碧光楼之外已然响起了沉稳的声音,“故人来访,还请劫宗元神与刑天之主一见。”
……
“原来是修宜大师,不知来此可有什么指教?”姜默舒长身而起,微微拱手,愈发显得气度不凡。
“贫僧与复眠、轩鹏猜枚,输了一阵,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问问两位的打算,
渡弥你向来随性,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刑天之主所到之处更是腥风血雨,这个时间来雍都,若说只为了观礼人皇即位,我却是不信的!”
修宜和尚回了一礼,耐心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尚春如行了一礼,正要退到外间,自家师尊淡定的话语却是忽然在耳畔响起,“春如,站好别动,你无须回避任何人。”
道子旋即看向锁龙寺的大德,微微昂着头颅,“好叫修宜大师知道,春如是渡弥的义女,是我的亲传弟子。
非是对大师不敬,在白玉京那里就没什么规矩,便是迦云真设宴,妖圣当面,春如也是与我等同席。”
“诸法空相,众生平等,自然无需回避,何况今日这一问本就与尚王女有关……”修宜和尚轻轻叹了口气。
姜默舒收摄住心神,语气诚恳地如实相告,
“我和仙尊来雍都,暂时有三件事,
一是来见礼人皇即位,我西极既然承认天宗共举的结果,自然不会少了对人皇的尊重和礼数。
二是春如的心关未破,心结却是在雍都,具体何事,大师当年也是亲历之人,想来无需我多说。
既然我和仙尊都要来雍都,正好带她前来炼心,看能否破除关碍。
至于第三嘛……”
刑天之主缓缓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眸子中的淡然换成了些许冷意,“难得各家天宗都在,我是来求援的!”
求援?!修宜和尚顿时一惊,不由得陷入了思索。
“不错,之前配合南域侥幸灭了龙宫,只不过是仗着御水神通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就算这样,凤廷一出手还是把龙家元神给陷了。
眼下七大妖廷已然共聚彻雷妖廷,一旦达成协议,便会派出妖圣支援月喜河!
一旦十数妖圣铺天盖地似的掩杀过来,白玉京危矣,虚天要塞危矣。
这人皇的即位大典,难得中原和东界的天宗都在,我此时不来哭明廷,怕是就没机会了!”
姜默舒闭上双眼,好一会才倏地睁开,猛然吐出一口浊息,似有不甘。
此话一出,修宜和尚已然色变,急急问道,“七大妖廷居然联合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修宜和尚万万没想到,会从刑天之主口中听到如此骇人的消息。
姜默舒凝着眉眼,语气中似是有着一抹疲惫,“当然,据我所知,化真妖廷的国师,流明妖廷的妖皇已然前往北地,其它妖廷能作主的,想必也会尽快赶到。
算算时间,几大妖廷共聚一堂,倒是和人皇即位的日子差不多。”
死一样的沉默出现在碧楼之上。
渡弥仙尊抚着额头,垂下了眉眼,沉默得如同西极的瀚海,一片死寂却有狂风不甘地呼啸不停。
尚春如掩着檀口,眉眼中有着三分怜惜,三分决然,还有五分尽是惶恐和不安。
良久,修宜和尚却是有些尴尬地开口,“委实不知西极月喜河的事态已然如此危险,默舒说得对,这不仅是西极的事情,更是人族五域的事情!
人皇大典前后,趁中原、东界、北疆各家天宗都在,正好可以商量一下对策。”
北疆?姜默舒眼中泛起冷光,嘴角更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北疆也来人了?”
修宜和尚点点头,“不错,来得是定缘寺的了妙觉僧,北疆想参与天宗共举,东界已经同意了。”
……
道子负手而立,踏在天风中。
远处的各色光华依旧闪耀着,映照在他的侧脸上,犹如火焰一般恣意舞蹈,而另外半边脸庞则是沉沉如渊,没有光,没有亮。
烈烈的战意猛然从道子身上爆发开来,云中如有万仞起,春风不渡,群峰落寞,要看天地几分真颜色。
下个瞬间,如风如雷的叱音响彻云界,震彻了整个雍都。
“了妙,当日我万里迢迢从剑宗换回叶风彻,最后又是万里迢迢去北疆取他性命,这因果我算在北疆佛脉头上,你既然代表北疆佛脉来了,便上来与我将这因果了结。”
“他疯了么?”修宜和尚站在碧光楼中,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对着劫宗元神轻轻喝问。
刚才儒雅道子冲上青冥,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几息后,刑天之主的宣告却让他顿时佛识悸动,如中雷劈。
他想冲出碧楼,劫宗元神却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渡弥仙尊轻轻摇头,右手食指竖起,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修宜和尚,拦不住的,默舒当日亲手将叶风彻交给北疆佛门,后来又亲自去北疆斩杀妖皇,可以说冒了身死道消的风险。
而与北疆佛门牵扯不休的彻雷妖廷,刚刚联络了所有妖廷,共议如何斩杀刑天之主。
你让他一个神魔之主,如何忍得住?!”
“了妙是代表整个北疆来的!”修宜和尚不禁有些着急,火急火燎地开口。
“默舒眼下也可以代表整个西极!”渡弥仙尊呵呵笑了,眼中有着淡淡的谐趣。
好似惊雷掣电,宛若天花降世,琅琅佛音从云界中传出,
“刑天之主,还是不要动刀兵的好,如今中原和东界的元神都在赶来雍都,天宗共举迫在眉睫,何必在此时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姜默舒顿时冷冷笑了笑,目光却是变得愈发危险,“在北疆你们人多,我只有跑!
不过谁给你胆量来中原的?几句空口白话的支持,不痛不痒,就想把人皇的因果了结?!
要我说,你怕不是来自投罗网!”
第四百五十六章 无明消散
感受着天地中浩瀚的神魔战意,看着儒雅道子恣意行`事,修宜和尚只觉得其人越发耀眼,如煌煌大日,甚至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性烈如火的修士他实在见过太多了,脾性更为狂傲的也不是没有,比如金玉麒麟。
虽然早知刑天之主眼里容不得沙子,万万没想到这道子竟然不顾场合,不顾时宜,非要一意孤行。
哪怕对面代表着人族一域和佛宗七脉,哪怕对方有着冠绝天下的因果神通,儒雅道子也丝毫不放在眼中。
堪争锋处添争锋,不杀伐处也杀伐,斩得六根不为道,征尘铸刀屠寂寥。
对于刑天之主,修宜和尚印象自然极深,当日人皇追袭被挡下,硬生生破了广寒大神通实在让人惊艳。在修宜和尚看来,无论双英还是傲星,实在是千年万年一出的道子,却是可遇不可求。
如今,这道子竟然想斩掉天地中因果道韵的大成者,修宜和尚不禁有些颤栗,不过灵识中却有着一丝幸灾乐祸,淡到几乎不可捉摸。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总有人不会忘,总有人要计较。
至于大局?那道子看着儒雅温润,其实是疯魔的,结下因果只能算你北疆倒了血霉。
见到两尊凛凛生威的神魔已然出现在道子身前,冰冷的笑意若有若无在道子的嘴角勾起,修宜和尚不由得长长吸了口气,灵识中只生出两个念头纠缠不休,
“刑天过处,神魔以血雨为歌,换那落拓寂寞舍得,滚烫生平不求多,拼一场恣意快活。”
“杀才!”
……
“怎么,北疆六寺协立妖廷难道不是事实确凿?我就是喊你一声人奸,也是挑不出毛病。”
姜默舒踏在刑天肩头,凝着眉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子中的霜冷却如一川冰河不辞远,自遥遥霜天滑落人间赴险,孤寒默默缄言。
雍都众多修士瞬间已是安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气,放轻了动作。
当日雍都融魔之乱,一众修士还历历在目,只为带出一位王女,刑天之主赫然引爆了整个雍都潜伏的真魔,让很多没有出过雍都的修士,第一次直面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现在,这杀才居然又来了,部分修士已然感觉到毛骨悚然,哪怕隔着天地之遥,烈烈神魔战意依然压得所有人心头凛凛生寒。
诸多修士,一众大能皆是沉默着,静静盯着青冥之上,那里有道子恣意发狂。
而在青冥的另一边,佛光如海,祥辉耀目若骄阳之灿,梵音琅琅,禅唱深深似暮鼓晨钟,
青冥中仿佛多出一界地上佛国,神圣庄严,无论善人恶鬼,只要放下屠刀就可登临彼岸。
佛陀施施然临空跌坐,以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明亮的光轮立在佛陀身后,轮转不休,流光和佛韵盈盈生妙,蜿蜒流转间如神如圣,好似一轮大日辉照天地。
佛陀的眼中满是慈悲,神情中却又禀然不可侵犯,“天地中的道路众多,人妖祥和也是众生的选择之一,刑天之主却是执念太过,妄动杀心了。
你代表不了众生,岂能以一己心意定一域人族之罪。”
“定缘寺的和尚不仅脸皮厚,更是巧舌如簧,我嘴皮子上说不过伱,
好在这方天地中,哪怕舌绽莲花,言生琼瑶,最终还是要以掌中神通来定个说法。”
姜默舒的神情变得越发冷漠疏离,眸子中却是越来越亮,语气中更是带着冲天煞气,
“久闻定缘寺的因果神通得了甚深之妙,无声无息间便能颠倒因果顺逆之势,无论妖圣还是天子,又或是元神对上,都不敢稍有轻忽。
我斗法成痴,岂能不见识见识?!”
“既然刑天之主有如此兴致,那就分个高下以完因果,我定缘寺的顺逆定缘佛光,正好有三式大神通,就以此见过刑天之主的神魔威势。”
了妙觉僧眼眸中炯炯生光,无空,无色,无闻,无触,流波淡淡莲华生,似在日照之下漫步行正,如在月光中独行悟真,一如大慈大悲大圣。
“分高下?和尚你错了,是分生死,便是你装傻,我也不会有丝毫留手,
彻雷和化真两大妖廷新立,都有妖圣和元神祭天,我五域人皇即位岂能弱上半分,这雍都风光不错,你在此处身死道消,着实不亏!”
姜默舒观照灵台,收摄心神映入神魔,瞬间已是压下了诸多杂念,好似纵身跃出飞涧观苍天,又如决然饮下蚀骨黄泉,斩去潦草寒暄斩心软,战意已高悬。
“我佛慈悲!刑天之主真要一意孤行,与我北疆人族为敌?你可知道,这甚至会导致西极和北疆人族内战!”
了妙觉僧敛起脸上淡淡的笑容,声音转作沉沉,慈悲佛喝如同当头一棒,要让儒雅道子知道此间因果牵扯所涉及的厉害。
“觉僧,尔等有罪!若是天地不认,那便是天地错了!
我今日杀你,是替无数慷慨赴死的先辈寻一个公道,也是替亿万沦为血食的人族寻一个公道。
我来杀你,坦荡得很,你们北疆佛域以人族的血沫骨粉,涂抹那天地祥和,
自是该杀!”
烈烈的杀伐宣言响彻青冥,如同一阵肆虐的风暴,横扫雍都。
便是一众修士未曾直面刑天之主,仍然能感受到那凛凛戚寒,如同白森的獠牙,也如锋利的灵剑,悬在脖颈,刺在额头,抵住心口,似要择人而噬,不死不休。
修宜和尚神色一变,口中嗫嚅了两下,终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喟然一叹。
仙藤元神眸子中满是赞许,脸上更带着谐趣笑意,“这就是我西极的道子,这也是我人族的道子!
修宜,你以后就会知道,龙宫会十日落陷,真是半点都不冤。”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刑天之主一力要行修罗道,踏杀伐路,而我北疆倡导天地祥和,做过一场也好。”
了妙觉僧身后的佛光顿时大放光明,明光中放出檀香阵阵,如有青芽催老,如有风月带笑,似顺心尘缘难了,似逆局空门可到。
“很好,觉僧既然有三式定缘大神通,正好我这两尊神魔也有三式真言甚得我心,就以此定生死。
若是这都要不了你的性命,说明北疆的祥和之道,有你等人奸保驾护航,还有些许时运,覆灭的天时未至。”
姜默舒侧过脸微微拱手,不过眉眼中唯有一抹冰冷,“虽说是分生死,斗法的体面还是要有,了妙和尚,准备好受死了么?”
“刑天之主,你要当佛敌,实在是太狂妄了!”了妙觉僧冷喝出声。
明月一般的斧刃,倏地掩住了天光,好似青冥中多出一轮帝月,如山如岳朝着天地中的佛陀斩去。
厉害!了妙觉僧已然感觉到神魔斧刃中携带的浩瀚战意,似要劈开乾坤,如能切分阴阳,简直能将昏天暗地尽数斩破开来一般,着实蕴有恐怖威能。
“我佛慈悲,当天地顺我……”佛陀口宣佛号,缥缥缈缈的佛音贯穿了过去在,此时在,未来在。
随着禅唱响起,似有琳琅因果妙象加持在佛光中,了妙觉僧拚手向下一指,悠悠有风来,朵朵金莲挽入氤氲轻纱,直将整个青冥都笼罩住了。
青冥中的所有灵机顿时一变,化为了丝丝粘`稠,瞬息间,定缘佛光化为了一座莲池。
一朵朵的如意金莲,蕴着智慧,蕴着圆满,轻轻托住神魔的斧刃,好似无风无浪,天地祥和不起刀兵。
甚至有金莲已然没入了神魔的躯干,佛光潋滟浸染,神魔坚盾之上已然生出了朵朵莲花。
“怪不得因果神通,了妙和尚你能号称独步天地,果然是有不凡之处。”
姜默舒轻轻一笑,眸中点漆似是没有任何情绪,
“……操干戚以舞。”
刑天胸前的双眼猛然睁开,腹部的巨口更是生出森寒的獠牙,大盾已然被丟开,无头神魔双手执着如山巨斧,一往无前。
无形的撕裂声响彻青冥,天地中粘`稠的灵机好似一道道被崩断的绳索,再也捆缚不住全力爆发的神魔。
了妙觉僧轻轻一笑,“刑天之主,后天神魔一道虽然强悍,却是为了对阵妖圣刻意炼制的。对上元神和天子,并无克制的奇效。
不过因果神通对上以力胜力,以强破强的手段,倒也算得上得心应手,这里面包括妖圣,自然也包括后天神魔。”
佛陀将手一指,佛音再起,万千朵如意金莲如同被风吹过的铃铛,起伏不休,刹那间,崩断的灵机再度恢复如初,甚至化为丝线连结到金莲,宛若布设为无数蛛网,佛陀正坐在蛛网的正中间。
感知着因果,也掌控着因果,一切有为法,诸般无为心,俱为佛意慈悲。
刑天神魔的巨斧已然被抛开,无头神魔仅用双手拖拽着无量的因果丝线,朝腹部的巨口塞去,再一口口嚼碎,一口口咽下,似是哪怕赤手空拳,只剩拳头和牙齿,也要决然顽抗到底。
“我说了,因果神通天生克制后天神魔,天地尽顺佛心。
那神魔就算逆天又能逆到几时,天地中因果无穷无尽,他又能嚼吃多少?刑天之主,你败了!”
了妙觉僧一指,天地中的因果蛛网赫然暴涨,朝着神魔和神魔之主倾天一般兜了过去。
“……万物无生将灭。上善若水,大恶亦若水!”
道子真言轻喝,青冥中倏地生出万顷波涛,浩浩荡荡,晃眼间已然浪卷涛飞,如潮如涌,宛若一条蛟龙在四海中恣意纵横。
赤发蛇身的神魔已然没入波涛之中,一抹赤红御波而进,滔滔奔袭,声势喧天,虚空中的真水好似有无数蛟龙在其中翻卷掀沸,形成一个硕大漩涡,直似要倾覆乾坤。
“我佛慈悲,当诸灵逆汝……”了妙觉僧佛身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因果神通牵因更果,逆反诸相,不知神通根本,未有至深佛性,绝难破解其中玄妙。
自家这三道大神通又是本愿经中悟出的绝强神通,便是对上天地中最强的几位妖圣,也足以一争高下。
眼前这两尊后天神魔,一个强在战意,一个强在水韵,倒是都在因果神通克制范围。
青冥中的灵机再度变化,虚空中宛若出现了无形的土石,上下纵横,将青冥切割成了无数小天地,滚滚的真水落入其中,滔天的骇浪被层层缚困。
“凡事不周则怒触之!”
听到神魔真言再度被道子喝动,了妙觉僧却是笑了,身上佛光顿时灿烂了几分,因为儒雅道子的语气中已然流露出丝丝急躁。
无形的天地桎梏被赤发神魔轰然撞开,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了妙觉僧端坐虚空之中,氤氲的祥云笼罩他四周,瑞气条条,“刑天之主,神魔合身撞来,确实震天撼地,不过谁会站着不动让他撞呢?
没有佛性,不明因果,你不是我的对手,便是有后天神魔也一样。
这最后一式大神通,自我修成后,从未有机会施展,也请刑天之主品鉴一下,这式神通名为定缘。”
姜默舒踏在赤发神魔的肩头,手中稳稳持着玉白色的骨刀,周身已然扬起了三色的神魔剑域。
还不放弃么?了妙觉僧淡然笑了笑。
不过也好,待以大神通定缘破入对面的道心,强行结下逆天因果,刑天之主终有一天,会成为定缘寺的明王。
如此一来,不仅能补上了如的缺口,双英也会尽归北疆,大涨北疆的气运。
“我不仅是神魔之主,我之前还是个剑修,便是神魔为剑被打折了,却也没有临阵而退的说法,了妙和尚,就让我以顺意剑心,来会会你的定缘神通!”儒雅道子兀自强硬地说道,淡定的眉眼中却是有着一丝疯魔。
“我佛慈悲,当人心定缘……”觉僧抬起右手,佛陀的掌中`出现一圈盈盈的佛光,似要将缘分勾连,似要将因果颠倒,要让落叶归枝,要让日月并行,要让春冬一处,要让黑白混淆却又分明。
道子脚踏神魔合身一扑,已然持着骨刀,毅然决然斩向了北疆的觉僧,斩向了颠倒的因果,似闲云野鹤追逐朝暮到天涯,似要以心血泼墨,要让天地有大雨泣落,洗得明净婆娑。
疯魔道子向着浩瀚佛光一刀斩出,似是云淡风清,似是绝望挣扎。
觉僧依旧笑了,没有佛性,不明因果,顺逆定缘佛光却是无法可破。
然而下个瞬间,觉僧已然脸色大变,眸子中更是难以置信。
一抹赤红的剑光骤然出现在骨玉刀光之后,如入无人之境,更像无迹可寻,势如破竹冲入顺逆定缘佛光。
因果难随,佛性昂然,更有烈烈火意萦绕成丝,成线,成剑。
好剑!刑天之主居然也会因果神通!
了妙觉僧只觉佛心一冷,整个佛身已然被剑气搅成赤烟,焚为无明,消散于天地。
第四百五十七章 魔母谋算
有缘既往无缘去,一剑南明消无明。
电光火石间,掌控天地因果的佛陀已然灰飞烟灭,地上佛国失去了根本,金莲和梵音开始在青冥中缓缓消散,光影复归本原,已然回归了天地。
薄命轻吹随风去,唯有枯荣似无穷,无情造化因果重,恻恻剑锋敬软红。
“天地中缘起缘灭,实在让人心生欢喜,既然定缘寺够胆来了结人皇因果,那我暂且先收一部分利息,总不好让其白跑雍都一趟。”
神魔之主沉沉的声音,从天而落,如涛涛天河咆哮若雷霆,如漫天飞雪,森然寂寞中满是般若。
修宜和尚浑身一震,便是他身后急急赶来的复眠、轩鹏都是长长叹了口气。
三位元神互看一眼,面上都是有着惊容。
顺意剑心?!七阶灵剑?!
了妙觉僧居然被刑天之主以炎剑斩了?天地中最强的几种因果神通之一,顺逆定缘佛光,神通玄妙已经可以言出法随,居然被一剑斩破?!
下个瞬间,儒雅道子已是施施然落回到碧楼之上,端起香茗微微啜上一口。
茶尚温,入口恰好。
姜默舒心怀大开,眸子中带着一丝笑意,“咦,两位仙尊也来了,我向来觉得不赌为赢,两位若是找人猜枚,怕是只有渡弥仙尊相陪了。”
“哎,你啊……,就是太冲动了,不过没想到北疆如此自大,明知和我西极诸宗因果未解,也曾算计中原的人皇,居然还敢大模大样来雍都,当真是欺我两域无人。”
劫宗元神眼中带着笑意,口中言语却如刀锋一般,指向中原的两位元神。
扯出因果的大旗总是没错的,北疆算计人皇,结下因果在先,你中原的天宗哪怕要顾全什么狗屁大局,关我西极鸟事!
月喜河地处偏地,份属蛮夷,不通礼数,只论因果,惹了我家疯魔道子,又当面撞上,却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劫宗元神灵台畅快至极,无数春秋岁月中,倒是这些日子让人印象深刻。
便是灵酒微醺,寿宴热闹,又哪里能和此时此间相比,快意恩仇,看人笑话,怎一个惬意了得。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脑袋一热便冲上了青冥,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后怕!”
儒雅道子虽是这般说话,不过眸子中却是看不见半丝悔意,
“不过,因果神通也着实让我开了眼界,差点阴沟里翻船,也算是给了我一个教训,天地间玄妙神通众多,切不能小看了任何修士!”
三位元神看着西极二人一唱一和,顿时有些失语,只要是没瞎,必然看得出来,为了这暗伏的一剑,对面这疯魔道子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便拿那七阶灵剑来说,天地中总共也没有几柄,更何况还是佛脉所属,那就更难得了,怎么可能是一时冲动,怕不是杀心早起。
更何况,三位元神都没能看明白,明明那因果佛光绝无破绽,便是有佛剑在手,也只是不被克制,怎么可能一斩而入?
就如同以无厚入有间,剑光过处,因果佛光尽数缘断因消,道一声游刃有余绝不为过,感觉就像了妙觉僧心如死灰,执意入灭,主动撤去了佛光一般。
这才是让三位元神最想不通的地方,除非刑天之主对顺逆定缘佛光的理解,远胜了妙和尚,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佛门神通多有克制后天神魔的手段,单凭刑天和共工,不足以和沈师姐争胜,
所以我只能在剑道上寻些机会,不想倒是应在了妙的身上,再往后却是失了奇兵之效。”
儒雅道子耸了耸肩膀,无奈地将手一摊。
听到道子如此说来,三位元神顿时无语至极,合着你还委屈得很。
锁龙寺和尚微微摇头,语气中倒是颇有善意,“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眼下了妙陨落在雍都,因果太大,
想来北疆七脉也不曾料到,插手天宗共举会是这么个结果,后面必然会有狂风暴雨,刑天之主还请多加小心。”
“无妨,我西极与化真妖廷打得不可开交,那北疆却和溯雪妖廷眉来眼去,甚至还协立了彻雷妖廷,本就不是一路人,彼此早就看不顺眼了。
若北疆要来一战,西极各宗也没有怕的道理。我刚才就说了,默舒的态度就是我西极各宗的态度。”
劫宗元神淡淡开口,语气中已然有着半步不退的固执。
渡弥仙尊如此态度倒是让三宗元神都有些吃惊。
劫宗元神向来和气,曾执掌九阶仙藤,资格又老,好些元神入道前或多或少受过其指点。
他都是如此态度,北疆和西极的死结已然是解不开了,怕是后面必有一场席卷两域的腥风血雨。
“北疆佛域口里称着天地祥和,却是以亿万人族的血肉来筑基,以此供养上层的佛修和妖王,我既觉得不对,也觉得该死。
所以,只要有人想以天地祥和粉饰太平,在我心中便是人族之敌,于可杀之列。”
姜默舒淡然颔首,大方承认自家出手的理由。
自是桃李树,何畏不成蹊,因果自渺渺,杀伐莫凄凄。
早年神通不猛,道力不强,还需潜伏爪牙忍受,如今两尊神魔在手,却是可以直抒胸臆。
大局?两尊神魔就是大局,至少也是大局之一。
复眠仙尊抚掌大笑,朗朗出声,“好!好!好!不想在西极见你败了悲蝶,在南域见得你破灭了龙宫,今日又见你斩杀因果佛陀,当真痛快,这如梦天地,有你倒是多出了瑰丽的色彩。”
“仙尊谬赞了,我来雍都倒是来诚心观礼,共举人皇一事,我西极自然支持的。”
道子笑了笑,眸子中闪过点点精光,“另外说来惭愧,我也是来求援的。”
此话一出,复眠仙尊和轩鹏仙尊的反应,倒与修宜和尚一般无二,当即诧异着开口,“这怎么个说法?”
……
三位仙尊已然离去,带着满腔的凝重,也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难不成,第三次渊劫开始,立妖廷和立人皇,真要以长生久视的大能来血祭,方能成事?
大家都是元神,气运一道自然不算陌生,这种无稽之谈若是百年前听了,当是呵呵一笑,不过现在却有些将信将疑了。
姜默舒昂首立在楼台边,目送三位仙尊远去,不知不觉,已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值得么?
下个瞬间,一抹笑意出现在姜默舒的嘴角,哪有什么值不值得,静听潇雨凭栏,怒斩因果随心。
世事无常,与其大梦蹉跎笑黄粱,不如疯魔一场。
天道恒长,天地易变,若是各个只求自保,怕是以后连看看烟霞婆娑,听听万籁轻歌,也没个清净地方。
神通在手,也要敢出手。
又斩了定缘寺一位觉僧,姜默舒觉得灵台都清明了不少,甚至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自家行`事已是无须再顾及元神的目光。
当然,他也非是莽撞出手,这次恰恰是了妙过来,神通恰恰是顺逆定缘佛光,恰恰是六本本愿经之一,恰恰被虚影小人解析过其中的破绽。
姜默舒自然是不会客气,准备的诸般手段便毫不留情地使了出来,抓`住机会再斩定缘寺一根大梁。
如此一来,定缘寺便只剩一位觉僧了,若是不想断了传承,便要小心谨慎,怕是轻易都不敢离寺而出。
道子笑了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也不知北疆六脉中,定缘寺会不会是第一个被自家斩草除根的。
或是说,被玉诡了结因果的。
我佛慈悲,保佑早些清除佛敌,方好给你供奉香火。
渡弥仙尊早就不在了,只因实在承受不住自家义女有些哀怨的目光。
道子身后,尚春如清丽的眸子中已然有着淡淡的痴意,她是亲眼见着这人在天地中睥睨的,无论是刑天之主的身份,又或是金玉麒麟的身份。
也是从他身上,自家知道了什么是人皇该有的气度和决断。
不过,师尊他太累了,这天地中也该有一位人皇,来为他分担,或者说,与他并肩。
“师尊辛苦了,每每到这种时候,春如总是在想,怎么才能帮到师尊?
我时常也会羡慕采颜姐姐,她虽然没法陪在师尊的身侧,不过倒是用她的方式,为师尊的谋划尽心尽力。”
尚春如垂着螓首,小声地呢喃道,恍若一朵梨花为春风所拂,生出灵慧,明了因果。
“看来我出力太多,倒是成了春如你的心魔。
世事如潮如涌推动着众生前进,我如今为你尽力遮蔽,以后你成了人皇,少不得要还我因果,这是一桩公平的交易。
等这天地清明了,你就知道师尊我有多懒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是轻的,郑景星如今在南域什么模样,大概就是我以后的作派。”
儒雅道子转过身来,无辜地开口道。
尚春如妙`目生波,掩着檀口盈盈一笑,自家师尊总是能以一副外人难见的惫懒模样,让自家换了心境。
那盈盈秋水,那淡淡春山,总能搅动起自家幽幽心事,似那溪光摇荡,似那朝花夕月出诗囊,只是,只是缺了一衣霞帔,少了十里红妆。
“春如,我和你义父已然推演过多次,人皇秘境的收摄当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若是秘境中事有不谐,千万不要勉强,直接用出纯明旨和神威印。
便是事情暴露也不要紧,命昙宗和玄兵劫宗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才斩了一位觉僧,便是那十七家天宗的元神想出头,也要多少掂量一下,值不值得和我生出因果。”
道子轻轻一笑,满是自信的声音在尚春如耳边响起。
“师尊,我想求你一件事。”尚春如走到道子身前,垂着螓首,仿佛精削美玉的脸上倏地腾起一抹烟霞,没有损其丝毫细腻,倒是让那天生的丽质,多出了有情众生的痴意。
姜默舒一怔,淡淡的清香已然萦绕在鼻端,如丝丝涓流,更如同针一样往心间钻去,让人心里痒痒。
儒雅道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迎着尚家王女勇敢的目光,无奈地笑笑,“不需要说得如此郑重,我这个人还是挺好说话的,也没什么师尊架子,不知春如想要如何?”
尚春如巧笑嫣然,仙颜中有着温柔和坚定,“若是收摄了人皇秘境,证明春如终是能为师尊做点事情了,不知师尊可否容我放肆一些。”
“放肆一些?”姜默舒顿时呆住了,脸上的尴尬一扫而空,不解地问道,“你要怎么放肆?”
“比如,我就不喊你师尊了?”狡黠的笑意顿时绽放在倾国倾城的姿容上。
……
“刑天之主的说法倒也可信,妖族所在的融身真魔都是传出了消息,各家妖廷能作主之人已然尽数向着彻雷妖廷赶去。”
魔母慵懒地坐在阁楼之中,眸子中似是泛起了丝丝柔波,映着朝阳熠熠生光,仿佛在期待着未知的到来。
“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插手?”复眠仙尊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开口。
别慕呵轻轻`咬咬唇角,勾起一抹宛若桃花似的浅笑,微微摇头,“无须插手,等破开天地封锁后,天子可直接降临西极本土,而妖圣又会集结突袭月喜河白玉京。
天魔妖族配合,前后夹击,必能让刑天之主陨落。”
旋即,魔母笑容潋滟,正色说道,“只是有一事,需要复眠你出力,人皇立典之时,归辰便能喝开天地间的气运封锁,但机会只有这一次,为免有因果干扰,你要隔绝人皇秘境内外。”
复眠仙尊点点头,眼中有着大梦终会醒的觉悟,“问题不大,修宜要解开地脉,轩鹏要解开天运,都不能离开大典,我提出镇守雍都,他二人不会不同意。
而人皇秘境所在的皇宫,正是雍都的正中心,我镇守在皇宫之上,不会有人生疑。”
别慕呵好整以暇地说道,“另外,尚春如的性命我要了。”
听到这里,复眠仙尊不由得一惊,“魔母你不要节外生枝,刑天之主和劫宗元神寸步不离那尚春如,你不可能得手的。”
对于元神仙尊的反对,别慕呵却是并无半点犹豫,反而有着游刃有余的意味,
“当然可以,这雍都中有一处是元神感应不到的。”
“人皇秘境?”复眠仙尊沉声开口。
别慕呵檀口微抿,勾着慵懒的笑意,万千妩媚绽放如花,“对,我会想办法将之骗进秘境,就在人皇大典之时,
刑天之主说得对,人皇即位事关天地格局,岂能冷冷清清,不过一位觉僧的性命却是不足以彰显人皇的尊贵,以及朝贺天魔的入世。
尚春如为旧皇王女,其身上也曾有着龙运,以之血祭新皇即位,
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求援被拒
为了达成目的,姜默舒偶尔也愿意放软身段,即使是和妖廷合作,哪怕对面是迦云真。
只要价钱给得足够,比如三四天子,一掌妖圣,刑天之主甚至不介意亲自操干戚以舞,以博君一笑。
有求皆苦,无常幻灭。
可见,求人总是比较难的,特别是在这艰难的世道中,哪怕心有长风清冽,也少不得要委屈求全。
虽然此次来雍都别有用心,但明面上的借口却是来求援的,既然是求援,当然就该有求援的样子。
这些日子,姜默舒被渡弥仙尊拽着拜访了几家交好的天宗,如今他认识的元神,好歹也算是超过妖圣的数量了。
而今天就是收获的日子。
姜默舒微微叹了口气,做戏做全套,反正自家代表西极将困难讲出来就行了,不管中原和东界的天宗如何打算,便是各有心计也无妨,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家神魔。
“十七家天宗,仙尊觉得会有几家同意支援西极,支援月喜河?”姜默舒淡然开口。
“若我没有猜错,大概只有十家左右。”渡弥仙尊摸了摸下巴,“灵石、法器、灵材都没有问题,甚至是道子也可支援过来,但若说到元神亲至,怕是还要减半。”
“五位?也还行!不过为何如此,可是因为五域划分?”姜默舒不禁一怔,隐约也有了猜测。
“不错!”
渡弥仙尊点了点头,“当年扩域而出的初衷,除了争取必要的生存空间,也是为了与妖族以伤换伤,所以人族划分五域对上各路妖廷,气运也随之各归其域。
加之各域后来发展不同,各家天宗的风格也愈发不一,就比如这中原的天宗,哪怕实力不弱,拼死之心却是大大不如外域,便是斗法,也多以厚阵雄势胜人,所以最是看重气运。
这也是需要人皇的原因之一。除了镇压天地气运,人皇的职责还在于协调各家天宗。
各家天宗有了人皇道誓的约束,才不会只顾着一亩三分地,自扫门前雪。”
劫宗元神久在天地中,对各家天宗的来历如数家珍,在他看来,眼下虽然没有强力的人皇上`位,也会有部分天宗愿意前来支援。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
“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此刻的天风就如看不见的波澜,好似特意将化真国师的披风烈烈扬起,“刑天之主已然灭了龙宫,吃得口滑,杀得性起,哪能停得下来!
下一个是谁?是一直在月喜河与之对峙的化真妖廷,又或是结下了因果的彻雷妖廷?
况且以默舒胆大包天的性子,他当初敢算计龙宫,未尝不会想算计凤廷!”
迦云真立在云台之上,眸子中感慨良多,周遭的几位大能都有些沉默,云台上的气氛很是压抑。
第七明凰面无表情地侧过脸来,平静的声音中蕴着一丝森然,“不如蓝菩你先解释一下,为何北疆两座妖廷未曾依约前去救援龙宫!”
沉默了几息,老态龙钟的蓝菩妖圣将手中拐杖一顿,声音中透出一丝锐意,落入耳中直欲使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判断没有救的必要,仅此而已。”
几乎就在蓝菩妖圣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云台的另一边,却是悠悠响起了冰冷却又慵懒的笑声,
“蓝菩你又何必揽过在身,是我判断会有神魔埋伏,我沈采颜虽为鬼身,却也不屑于敢做不敢当。”
鬼母转过身来,清澈的眸子中蕴藏着丝丝冷意,又有慈悲和慵懒纠缠一处,煞是销`魂夺魄。
“沈采颜你谦虚了,你指出的西极通路完全可行,其中的风险也并未夸大,只是让我没有想到,云真国师会毅然发动战事缠住白玉京和虚天要塞。
判断失误,过在老身,与你无关!”
蓝菩妖圣微微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难言,似有懊悔,似又无谓,不过看向迦云真的目光中倒是多出一抹赞许。
毕竟,当初谁也没想到,化真妖廷还未与龙凤订约,却是最积极的一个,不仅派出了两位妖圣驰援龙宫,还主动在月喜河发动了战事。
可惜,等北疆收到消息,再想派出妖圣,龙宫已然陷落。
老太太旋即昂首看向第七明凰,“你终是动用了龙魂道誓,灭了他的后裔,怎么,气不顺后悔了,便想来找找我的麻烦?”
“你……”第七明凰眸子中如冰风凛雪,忿怨之色顿时笼罩在眉峰之间。
当年旧事这蓝菩恰恰也是知情之人,夹枪带棒倒是堵得第七明凰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两位大能已然是剑拔弩张。
不过在云台的另一边,却是故人相见眉目凝沉,唏嘘着春秋清冷犹似刃,叹那易入死或难舍身。
“我那年一直劝你入我万妖军,甚至我和化鸿,还有一众妖王都愿意放弃与你的仇怨,却是化解不开。
因果流转,没想到你居然成为了彻雷妖廷的掌律。天地间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迦云真的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让鬼母听到。
智云脸上的笑容虽是苦涩,却也很是复杂,宛若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已是分不出是怨恨难斟酌,还是遗憾成过客,又或是欣赏好诗妙词相和,抑或是阖眼不敢见烟波。
信步天地拭得淡淡春风,哪怕天意绝难相容,哪怕心诡自陷樊笼,幸有人却是不言便懂。
奈何早年纨绔荒唐,结下的仇怨因果居然蔓延至今,甚至影响了天地格局,实在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妖族边军的纨绔子弟,如今已是化真妖廷的国师,手下妖军的强悍更是举世闻名。
说起来,我还是要谢你,若不是你拖住姜师弟的手脚,我怕是还争不过他。”
沈采颜的玉颜上并没有笑意,语气中更是轻描淡写,一双美`目扫过化真国师,仿佛在打量一盘难得的珍馐。
“采颜,你倒是谦虚了,至少在我心中,只有你能与默舒争锋。彻雷妖廷能得你加入,却是让我化真妖廷上下都有些羡慕。”迦云真微微摇头,将有的没的尽数抛消一空。
流年之中甚至不得擦肩,却只有峙之以剑,愚鱼在逝水人潮中徘徊去远,唯有瑶波与水月遥遥对看。
“你是聪明人,有些话到此就是恰好,若多说一句,蓝菩那老太婆脾气不太好,怕要找你麻烦!
况且,这彻雷妖廷所在,无论人族妖族,都是怕我惧我,却是无人以鬼身轻我,倒也自在!”
鬼母身后青丝不动,眸子中古井无波,淡淡注视着化真妖廷国师,
“还是说正事吧,其它妖廷最迟明天就会齐至彻雷,你想游说各家妖廷支援月喜河,必是想以诸多妖圣齐齐冲击白玉京,确实是煌煌正正的路子。
不过,如此一来,各大妖廷的妖圣齐至月喜河,你还能一言而决嘛?比如……”
沈采颜没有继续说下去,美眸更是没有看向任何方向,聪明人之间往往是不需要多说的,凤廷孤高岂能居于人下。
“这个倒是无妨,令不两出,我自会交出权柄,如今默舒神魔在手,大势已成,绝不能掉以轻心,留出丝毫破绽。”
迦云真叹了口气,眼中不禁有些怅然,“龙宫的覆灭已是最惨痛的教训,我会游说各大妖廷,与其被逐一算计,不如齐聚一处,以雷霆之势破杀刑天!
想来各家妖廷中总有一两个不怕陨落的妖圣,那就都来月喜河。”
“可以,各家妖廷的存续便是大利,想说动当是不难。
不过我彻雷的妖皇被刑天所斩,叶皇待我不薄,这个因果我要亲手了结,正好佛魔争锋的天时也快到了。
若是我胜了,姜师弟自是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若是我败了,迦云真你便用你的法子,了结真龙血脉在天地中断绝的因果。”
鬼母轻轻抚着脸颊,眸子中终是带上了笑意,盈盈若雪寂寞,淡淡如烟婆娑,似是在以命邀祸。
迦云真整个人愣住了,旋即喟然一叹,心中有着百感交集,“不想默舒走了杀伐的路子,采颜你却走了人妖祥和之路,道途不同,双英之争有个了断也好。”
鬼母侧过身来,淡然看向两位妖圣。
蓝菩妖圣已是赫然色变,第七明凰的眼中也满是惊诧,似是不能相信刚刚鬼母扬声所言。
“我为彻雷的司律,亦为佛狱之主,在此定其罪!
刑天之主为妖廷公敌,亦为佛敌,我亲诛之!佛魔争锋,不死不休!”
……
劫宗元神的脸色非常难看,灵石可以给,灵材可以给,道子也以历练的名义派往西极,不过元神却是全都不来。
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可就实在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在赤`裸裸地打西极的脸。
若不是儒雅道子心血来`潮,随口编了个求援的理由,他还真不知道,西极已然是各家天宗的众矢之的。
又或者,命昙宗成了漩涡的中心?
“好叫刑天之主和渡弥仙尊知道,东界的情势已然是雷珠待扬。
不仅是妖族,戮族也因渊劫的缘故,多出不少神俊的人才,加上天魔也加大了冲击虚天裂缝的力度,
眼下,三族共击我东界人族,东界的各宗自保尚不足,支援西极更是力有不逮。”
“眼下人皇未立,不如等人皇即位,各家天宗立下道誓,自然由人皇分配调度各域元神战力。”
“瀚海才是当初西极开域时预留的防线,若是以瀚海为界,配以虚天要塞,加上西极本就有八位元神,还有数尊后天神魔,便是对上十二位妖圣也是战力不输,哪里需要什么支援。”
这等话语落入劫宗元神的耳中,已是让他怒极反笑,就像久静的灵台中掀起无边的波涛。
东界被三族围攻倒是不假,不过天魔一族,天子无法下界,仅仅是虚天缝隙,金丹便可支撑遮蔽。
妖族虽有躁动,却是还在互相试探阶段,攻势既不如南域妖潮汹汹,也不如月喜河煞军悍戾。
至于戮族,多是人族和妖族被魔气侵染,先天便有缺陷,要证得长生久视极其困难,拢共便只有三位元神战力,便是两家天宗便能将之抵住。
无论如何,东界说元神战力不足,借口多少有些牵强。
不过比起中原的天宗,东界已经算是客气了。
“没想到,中原十家天宗,又无战事,居然一个元神都派不出来,当真让我开了眼界。”
劫宗元神冷冷一笑。
姜默舒没有说话,长身而起,面无表情地走了。
……
“事有蹊跷!便是针对我西极,也实在没必要如此露骨!”
姜默舒坐在碧楼中,脸上泛起思索的神色。
“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你之前破灭了龙宫,又斩了一位觉僧,按道理总会有几家天宗看好于你。
然而刚刚的情况,倒像是我西极将中原所有天宗尽数得罪了。”
渡弥仙尊也是不解,便是之前有过交情的几位元神,刚刚也是凝着眉眼,宛若泥胎木像般不发一言。
一日之间,便是人情翻覆也不至于如此剧烈。
“我来为二位解惑如何?”朗朗的声音从碧楼外传来。
“那就麻烦复眠仙尊了,今日中原各宗没一个给我好脸色,我也想知道原因何在?”
姜默舒看着漫步而入的生院元神,眉目中有着淡淡的好奇。
“魔母潜入雍都了!”复眠仙尊轻轻一声。
此语一出,姜默舒和渡弥仙尊都是微微色变。
当日磨灭莲醍天子,劫宗元神和神魔之主已是无比小心,偏偏不知何等缘故,莲醍天子一脉的魔妙仍是传承未绝,居然被魔母得了去。
“哦,别慕呵倒是好胆量,诸多天宗元神俱在雍都,她对莲醍天子的魔妙就这么自信?
不过,这与中原各宗对我态度大变有何关系。”
姜默舒轻轻啜了一口灵茶,不解的问道。
“因为魔母传信各宗,说你收尚春如为弟子,还暗夺了神威印和纯明旨,是为了窃取中原和人皇的气运,以补充后天神魔杀伐过甚,所带来的气运折损。”复眠仙尊将手一摊,眼光沉沉地盯着道子。
“这也有人信?神威印也就罢了,纯明旨尚人皇不是给了魔母了么,这也能栽到我身上?”
儒雅道子欣然饮下杯中茶水,饶有兴致的问道。
“魔母传信中原十家天宗,每宗各有一指魔躯,共计斩下了十指,其中有魔母立下的先天魔誓,以证纯明旨并未传承于她。
加上你又不愿意拿出神威印,尚春如又是你的弟子,岂不是嫌疑最大。”
姜默舒不由得叹息一声,当真是打蛇不死,反咬一口,入骨三分。
偏偏除了窃取气运这条不对,其它都丝丝入扣,这黄泥巴一糊,不是屎也是屎了,也难怪中原的各家天宗态度大变。
夺人气运,其仇堪比让人身死道消,也就是十家天宗没有确凿证据,不然都该打上门了。
这别慕呵也着实有些狠,只是诬陷自家,用得着这么下血本么。
“默舒可想好怎么自证清白?”复眠仙尊双眼微眯,遮住了眸子中的一抹精光。
“我为什么要自证清白!”
儒雅道子奇怪地反问道,云淡风轻,波澜不起。
第四百五十九章 柔媚杀意
道子语气中满是从容恬淡,静如苍穹碧落,寂如九幽黄泉。
没有解释,没有怨忿,好似随波逐流,直至天远海阔,不畏那浮云遮眼,不嗔那杏雨沾衣。
强烈的反差倏地出现在生院元神的灵台中,令他满是疑惑。毕竟刑天之主性烈如火,眼中更是从来容不得丁点沙子,勾结妖廷的觉僧说斩就斩了,根本不顾任何后果。
没想到,面对魔母的诬陷,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中原各家对气运最是看重。”复眠仙尊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理解,好在清者自清。”姜默舒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香茗,毫不在意地开口道。
复眠仙尊继续劝解着,“情况不明,东界各宗都有苦衷,不愿意趟浑水,被人替了劫数。”
儒雅道子的笑容似能浇融雪山,语气里多是不以为意,“无妨,各域各宗为自家安全着想无可厚非,更该为自家负责。”
“其实只要默舒你公开反驳,也足以说服很多人。”
“不需要。”
“神威印依然归你,但修宜和轩鹏查查其中气运如何?”
“不可能。”
“纯明旨是否真的在你手上?”
“仙尊大可一猜。”
儒雅道子脸上有着春风一般的笑意,口中的拒绝却是宛若一峰冰岩,料峭且壁立千仞,拒人于千里之外。
尚春如侧身凝视着自家师尊,美目一瞬不瞬,神色中多出了一抹紧张。
“没想到区区魔母一句话,就能让各家天宗对我西极道子生出忌惮,合着斩杀妖圣你们看不见,覆灭龙宫看不见,就盯着这莫须有的诬陷生事?”
渡弥仙尊哈哈一笑,讥讽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尚春如灵慧自生,已是瞬间反应过来,玉颜上升起淡淡的红霞,檀口更是勾起一丝微笑,手上已是如行云流水一般为自家师尊添上了香茗春水,如浅浅流光,慢慢泻出于纤纤玉手,意态闲淡。
“春如,你家师尊为吃你这茶,倒是要担上不少罪名。按道理我也是你义父,怎么就没有说我窃取各宗气运呢?”劫宗元神淡然饮酒,面容上似笑非笑。
这话倒是让复眠仙尊不知如何来接,只能苦涩地笑了笑。
“多谢复眠仙尊告知其中原委,那魔母在人皇即位时出现在雍都,想来不会是来朝贺新皇的,各家天宗若是有心,还请仔细搜寻搜寻。”
事实上,姜默舒对于魔母为何要暴露行迹也有些奇怪。
别慕呵付出绝大的代价,立下先天魔誓也要拉自己下水,当真是滔滔恨意几如入骨,便是自家发动融魔之乱,揭穿了她的身份,也不至于如此吧。
还是说有其它不明的因果隐藏在内?儒雅道子的脸上不由得浮起思索之色。
“只要人皇顺利即位,这天地大势便不会脱出掌控,魔母即便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必然无用。
人皇即位大典之时,我会亲自镇压雍都,必不会给别慕呵任何机会。”
生院元神面色凝重,不过眸子中却是多出了期待的神色。
天地如梦起困障,障困人心遮万象,万象森罗多拘束,历劫天魔方彻荡。
过了几息,生院元神倏地沉默了,良久,语气中仿佛若一池静水生出了波澜,似是有些不忍心,也似乎带着一丝期盼,“莲醍魔妙不在算中,所以有天宗建议,尚春如曾为六王一脉,也曾身负真龙气运,若愿意为饵,或可钓出魔母。”
尚春如浑身顿时一震,下个瞬间,眸子中已是多出了一丝毅然。
别慕呵害了尚家明暗二皇和各府王脉,这仇这恨如玉钗拨火,虽是缄默,却也如化不尽的点点星火,映着灵台风波恶。
更何况,魔母既然为祸人族,人皇自是责无旁贷,自家妙人儿种下兰因,想与之并肩却不能心如絮果。
见到自家弟子的眼神,姜默舒想了想,旋即微微一笑,“若是要以春如为饵,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复眠仙尊淡淡一笑,大方地点头,“默舒且说说看,若能尽快铲除魔母,不管对人皇的即位大典来说,又或是对天地格局来说,都是大大的好事。”
一切皆如魔母所料,尚春如仇心未解,刑天之主想来也会顺水推舟,只要到了人皇秘境,再隔绝内外,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取尚春如的性命。
只是不知这刑天之主会提出什么条件。
“条件就是仙尊你先说说,是哪家天宗想以我弟子为饵?”姜默舒语气和缓,不过眸子中却是多出一丝冷意。
慷慨自是无错,不过对自家性命慷慨与拿别人性命慷慨,倒是有着天地之别。
笑容顿时凝固在了生院元神的脸上,良久,复眠仙尊看了看尚春如,又看了看刑天之主,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道,“默舒,我若是说了,你该不会打上门去吧?”
“不然呢?”儒雅道子面色沉凝,眼中满是认真,“想以我的弟子为饵,万一钓上魔母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一春如被魔母杀了,大概也断了我西极窃取中原气运的钥匙,横竖各家天宗都不亏对吧。
不如这样,若是有人觉得我窃了他宗门的气运,大可过来做过一场,我上门也无不可,
这样岂不更痛快点?!”
复眠仙尊面色一变,嘴角嗫嚅了两下,委实说不出是哪家天宗的主意。
“复眠仙尊也无需为难,反正见证人皇大典后,我和渡弥仙尊就回转西极了,这魔母就算有再多阴算阳谋,与我无关。
所以,无论哪家或哪几家天宗,要想对付魔母,还请自己争气,莫要来打我弟子的主意。”
姜默舒冷冷笑笑,微微颔首。
复眠仙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立刻皱眉深思。
本以为外有妖廷敌视,内有天宗猜忌,又囿于魔母诬陷,以刑天之主的杀性怒心,最少会同意以尚春如为饵,设下针对魔母的陷阱。
且不说抓出魔母的好处,便是向各家天宗示以诚意,如此做法也是完全值得的。
万万没想到这刑天之主气性如此之高,便是有妖圣突袭的威胁迫在眉睫,也半点没有向诸家天宗妥协的意思。
“默舒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就此作罢,魔母之事我等再想想办法。
不过也有一点,勿要怪我多言提醒,如今的人皇是易皓沉,却不再是尚家人了。”
复眠仙尊看了看尚春如,叹了口气,已然飘然而去。
……
天风中诸多楼台悬空而立,高高在上如梦幻影,与大地上的雍都相隔甚远,宛若两界。
而在千里雍都,有纸醉金迷的所在,也有挣扎求活的凡人,凉薄世态与繁华似锦交织,矛盾却又糅合地生在一处,这边是惊鸿宴上一醉方休,那处却是人潮如涌生死都愁。
这就是雍都啊,好一个雍都,盛装人间,春风照面。
不知春秋中多少修士口中称羡,不知以后岁月可有人回头来看。
“春如,可是有话要说?”
姜默舒看着碧楼外的风光,眸子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想必师尊和义父都看出来了,我的心结就是曾经的争龙之事,那种万念俱焚,那种天地沉沉,春如至今都刻骨铭心。”
尚春如回想当日情景,仿佛独自置身九幽黄泉,便是哀恸泣血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滑落无底深渊,整个人整颗心摇摇欲坠。
姜默舒和渡弥仙尊对视一眼,俱是微微颔首,尚春如能直视自家心关所在,可见炼心已是踏上正途。
渡弥仙尊遥遥做了个请的动作,此时心上妙人儿的一句话,怕是能抵得上自家这个义父嘴皮说干。
“怎么,想去找魔母找回场子?”姜默舒饮下了手中的香茗,淡定眉眼浅浅深深,似是勾连尘缘不开刃,只求谨慎磨得心头刀锋沉沉。
“以尚家王女的身份,确实是很好的诱饵,春如也想斩去心结,早点成就人皇。
有师尊和义父遮蔽,只要魔母出手,必然难逃一死。”
尚春如的眸子中有着淡淡的坚持。
“春如,魔母不是这么容易上钩的,我在南域以郑景星的身份露出偌大破绽,也没有丝毫效果。
她即便放出这等谣言,眼下也只能孤立我,却是无法让各家天宗对我生出杀心。
所以我怀疑,这谣言的真正目标却是你。”
姜默舒深吸了一口气,眸子中闪过精光,慨然开口,“别和猪在泥坑中打滚儿,也别和心机重的人斗心眼,既然神通显世,神通法宝就是最好的计谋。
只要我们将人皇秘境摄走,便是在天地中伏下了最好的一步棋。无论魔母别慕呵或妖师迦云真有什么谋划,我们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倏地,姜默舒轻轻在自家弟子额头弹了一记,宛若想仿效佛陀当头棒喝。
“哎呀”,猝不及防下,尚春如的眸子中荡起烟波,不过嘴角上却是挂起柔柔浅笑,好似一抹白云出岫飘忽若仙。
“只要明白心关所在,慢慢化解就是,急什么,我和仙尊又没有催过你!
记住,欲速则不达,凡事尽量从容些,不然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儒雅道子正色对着自家弟子说道。
尚春如顿时如同一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乖巧地点点头,哪里还有一丝人皇的模样。
渡弥仙尊喝着酒,摇着头,暗暗道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
姜默舒踏着月色,轻盈地从碧楼落向雍都,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
虽然雍都的喧哗已然被灼灼的月光淹没了大半,不过宛若巨兽的城池哪怕是短暂休憩,依旧焕发着恢弘的生机。
抬眼看去,无数的楼台和房舍仍有光辉亮着,似是在为绚丽多姿的生活抹上明光,又似在为跋涉蹒跚的生存迸发力量。
可惜这些明光的位置,都不是儒雅道子的目的所在,他要去的地方夜色朦朦,月光胧胧,玉山琮琮。
姜默舒的眸子中带着生冷,不过心头却是暖意徜徉,终是被自家抓住了破绽。
如果魔母谣言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家,而是尚春如,那不妨大胆猜测一下,魔母会在哪里呢,当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这别慕呵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也不知是算得还是蒙的,真就说中了纯明旨的因果。
姜默舒看着脚下的典王府,轻轻叹了口气,骨刀已然持在了手中,杀气顿时沸腾盈胸。
月光之下,整个典王府影影幢幢,不见丝毫灯火,唯有月色无眠为人照亮前路。
心有所感,姜默舒朝着花园而去,轻轻推开园门,“吧嗒”,清脆的开门声在夜色中猛然响起,抑扬顿挫惊扰了原本的沉寂,
月华如水银泻地,将玉山冲刷得澄澈如洗,毫无纤尘,仿佛天地中的变化与它无关,不生华发,也无应答,只静静赏着园中的杨柳叶与桃李花。
佳人正站在玉山之前,眸子中有着缠绵悱恻,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心愿。
“姜大哥识破得好快,当真是只争朝夕呢。”
魔母微微一怔,旋即浅笑浮现在玉颜上,纤纤玉手挽过青丝,将之撩到耳际。
月色如水,佳人如梦,露出惊人的妩媚。
姜默舒眼中一缩,已然是看到魔母十指虚幻,好似透明的琉璃一般。
“幻身?你猜到我会来?还是说,专门等我来?”儒雅道子收起了骨刀,缓步走到了玉山之前,魔母对面。
“那日你带尚春如在大门外炼心,我就知道此处再不能待了,不过,好在天意垂怜,你二人终是没有踏进府门。”
别慕呵抬起螓首,当真是我见犹怜,当年的铅华早被洗净,柔柔的笑颜娴静典雅,宛若水莲花不胜凉风,娇羞一处。
姜默舒点点头,“这个倒是不巧,不过倒也无妨,便是你当日逃过了,今日也逃过了,总有被我逮到的时候。”
“那就要看姜大哥的本事了,我也知道劝不得姜大哥成就天魔,可是若不是姜大哥陷落莲醍天子,我也不能得这甚深魔妙,所以,我还是很感激姜大哥的!”
魔母眸子中泛起一抹烟霞,倾国倾城。
“若是真身,我杀你之前倒可以和你聊几句,幻身就免了,以后有事冲我来,尚春如你动不了,我说的。”
姜默舒打了个弹指,面无表情地开口,旋即转身就要离去。
“那水性杨花的贱人,移情别恋难道不该死?你保不住她,我说的。”魔母已是恨恨出声,甜美柔媚中满是凛凛杀意。
姜默舒当即一个踉跄,缓缓转过身来,满头问号。
水性杨花?移情别恋?
魔母,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
第四百六十章 人皇即位
月光之下,别慕呵的目光有些摄人,剪水秋瞳中似有离尘忽闪忽灭,好似等到百花凋绝,等良人来此赴约。
娇`媚的容颜上独有一种温婉的气质,却有着“持守”的味道,似乎无论人海如何奔涌潮涨,岁月如何斑驳圆缺,也有着一种淡淡的坚持。
看破了天地中所有事与物的本质,寻到了自家存在的意义,甚至不能用懵懂无知的飞蛾扑火来形容,更像是理解了火焰的本质与危险,却依然愿意化为那光与热,亮一瞬或是走下去。
哪怕日陨月灭,哪怕天地长绝,也痴痴候着,只求一解,要应一约。
在如此目光的注视下,姜默舒不由得正色起来,这等至深魔执本身就是力量的一种,倒也算另类的以力证道,以一执勘破万象。
难怪将莲醍一脉的魔妙发挥得淋漓尽致。
居然是郑景星?!
原来是金玉麒麟?!
姜默舒已然大致明白了因果,当真恨不得从未以麒麟身份来雍都,一个谎言牵连诸多因果,该说这麒麟演得太好呢,还是自家得了报应呢?
既然魔母是这般因果,想来那叶风彻有些相似,麒麟既鼓励了诸多人族道子,不想也成就了魔母和妖皇,难怪得了三脉人皇认可。
姜默舒微微吐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无言,就像是搜寻了无数线索,破开无数谜团,拼凑无数碎片,忽然发现小丑竟然是自己,当真是有些滑稽。
不过事情已然至此,既然郑景星将这一池静水搅得萍碎波生,也为天地添了几分颜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第二元神,对不住了!
沉默良久,儒雅道子沉声开口,语气中隐隐有着一丝无奈,“魔母,如此评价尚春如,会不会有些过了。”
“她变心了,一缕情丝已然系在了姜大哥的身上。她眸子中流露出的情意,瞒不过我!”
别慕呵仙颜上不自觉地流出一抹清冷,忽然却如春桃夏荷一般活色生香,“又或者,姜大哥敢说没有丝毫察觉?”
姜默舒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麒麟傲性如天,不该受此羞辱,我必会杀了尚春如,一来完人皇因果,二来御麒麟威严。”
魔母抬起螓首,温柔出声,云淡风清的言语中,蕴含`着无比的珍视。
姜默舒看着玉山前的一抹仙影,佳人眼中盈盈若水,清澈却又如无底深渊,又如有汹汹的火焰,似莲花一般绽放,带着凄伤,带着向往。
“你可知道,景星若是与你当面,必会毫不犹豫斩杀于你!”
姜默舒犹豫了几息,脸上旋即露出一丝决然的神色。
“姜大哥若是抓`住我的破绽,想来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景星傲如日月,当然也不会有留手。
妾身自然想渡他入魔,一起倾覆天地颠倒春秋,若是做不到,能为麒麟添上一抹光彩也是不错。”
别慕呵妙`目深深,柔波浅浅,恍惚间似有美梦长留。
“值得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伱,你赢不了。”姜默舒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如白骨决绝,眸子中似有无情天地无情雪,不许金风玉露有婉约,不许幻蝶暂歇与赴约。
“姜大哥,你一意要洗净天地,值得么?”
魔母柔和笑笑,没有正面回答,似是天地画卷中的一抹留白,映那杀伐烈烈好快哉,描那风月茶酒多无奈。
玉山无言,道子无言,佳人无言,似浅云轻散,此间尚有一轮婵娟,孤光如水难全,轻轻点染,痴痴苦缠。
……
夜色中的一幕,月色下的一景,所知不过寥寥数人。
有仙尊惊叹,有佳人羞赧,有道子决然,有魔母言浅,有小子怅赞,有元神谋算。
不过春秋韶华倒是毫不停留,逐着那东流逝水,一晃已是数个日夜轮回。
这些日子,雍都中的气氛愈发灼灼,各家天宗各使神通手段,却仍是寻不到魔母的任何踪迹,就如那晨昏时的淡淡红霞,不仅能见其明艳,似乎更是举手便能触碰,其实却是远在天边,可望不可及。
不过人皇的即位大典却是按步就班地准备着。
雍都上空,条条瑞彩映照在天地中,呈现出缤纷色彩,更是有紫气如龙冲天,不时化生出万千金星和虹光,焕发出亦幻亦真的神妙,个中雄伟不禁让人顶礼膜拜。
金碧辉煌的云台和天宫,镶嵌在雍都上空,灿若星辰,照彻千里,将云界和青冥映得瑰丽溢彩。
“人皇即位协和兆民,寰宇澄霁,紫庭敬天,腾龙以示人道磅礴,翔鸾以彰祥德昭格!”
“吾皇威武旷仪,永镇天地!”
雍都中爆发出如潮如海的敬贺之声,宛若煌煌天柱冲破苍茫,显得神圣祥和。
一道紫气宛如神龙出海,浩浩荡荡在雍都上空化为龙形,浑身缭绕七彩光晕,在虚空中如鱼得水一般蜿蜒游走。
天地之间一片肃穆,清光荡漾,道韵弥漫,大日撒下一层金色光辉,为这人族至尊的大典添上明光辉彩。
易皓沉身着大裘冕,上有日月之明,星辰之皓、山水之景,玄光聚散幻化,形成了不同的画面,有那城郭人烟,也有修士吐纳,有耕读婚娶,也有斗法杀伐……
人皇缓缓步入天地,踏上明光汇聚成的高台,接受着诸多天宗元神的注视,也接受着千里雍都所有人的朝拜。
宛若最深沉的黑暗中骤然升起一点明光,好似沉沉天地中未曾放弃的希望,这就是人皇。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这就是人皇。
就一身了一身,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出世间于世间,这就是人皇。
“天地不绝,人道不灭,我人族必能愈发兴盛,请诸家天宗见证,请诸家天宗共行!”
易皓沉扬声天地,浩瀚恢弘,虚空中仿佛生出“咔嚓”脆响,仿佛冰河龟裂,犹如天地开冻,好似天地中会生出一番崭新的气象。
“锁龙寺,承认人皇即位,愿受调遣。”修宜和尚率先开口。
轰!
青冥之上顿时响起沉沉雷声,回荡不绝,一道灵光倏地出现在修宜和尚身前,一闪而没,道誓已成。
“惊天刑宗,承认人皇即位,愿受调遣。”轩鹏仙尊散发着耀目雷光,第二个开口,同样有道誓灵光现于身前。
“圣心碧苑,承认……”
“红袖香居,承认……”
很快,中原的十家天宗便逐一立下了道誓,充实了人皇的权柄。
青冥之中的紫龙,已然被氤氲气运团团笼罩,蜿蜒之间更为活灵活现,被日光一照,龙鳞上已然显化出万点星光,溟濛闪烁,好似已然生出了叱咤天地的威势。
“修醒生院,有幸见证人皇即位,愿受调遣。”滚滚宏音从雍都中传入青冥,声势轰烈。
“天魔宗愿受人皇调遣!”悲蝶仙尊已然沉声开口。
东界其它元神互看一眼,均是淡定地点点头。
虽然天魔宗道子因为道体受损,错失了人皇机缘,不过天魔宗已然表态愿意接受这等结果,其它天宗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随着东界天宗立下道誓,紫龙更加栩栩如生,原本汹汹无穷的威严反而沉凝了下来,似是返璞归真,灵韵却是愈发浩瀚,虚空之中已然震荡不休。
“仙尊,看来该我们了。”
姜默舒淡淡一笑,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有了人皇协调天宗,至少不会五域各自为战,虽说自家从不指望有什么支援,但至少不要出现流明妖廷那种拖后腿的情况。
“尚家明暗二皇以本身神通便可镇压天地气运,不想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各家天宗协力来做这事,也不知这易人皇需要多久才能成长起来。
关键是,这道誓立运,不稳啊。”
渡弥仙尊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身为仙藤执掌,自然是知道气运的关键所在,天宗共举虽然也能凝聚气运,但比起执掌人皇至宝,却是破绽太大。
道誓对元神虽有约束,但也只是约束,元神若真的不遵人皇谕令,付出些代价倒也能绕过道誓。
“无妨,有易人皇作为明皇撑着,春如作为暗皇,倒是能省不少事。
横竖我二人也需要为她遮蔽一段时间,有其它天宗无偿帮忙,当是求之不得。”
儒雅道子淡然笑了笑,若道誓对其它天宗还称得上有约束的话,对命昙宗和玄兵劫宗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掣肘。
有暗皇背书,如何行`事哪里需要你明皇谕令!
眼前各家天宗看了过来,姜默舒微微一笑,“我命昙宗愿受人皇调遣!”
轰!一语出,天地证,轰然响起的雷霆慑人心魄,更是在惊雷炸响后,又爆发出一阵沉闷的雷声,似从天边隐隐传来。
明光落在道子身前,被他托在掌中,只是所有天宗元神都没有发现,明光之下还有一抹淡淡的阴影,无声无息一隐而没。
“玄兵劫宗愿受人皇调遣!”劫宗元神点点头,碧光闪过,同样吞没了明光,也遮蔽了那淡淡的暗影。
天上的紫龙在西极两家宗门立下道誓后,龙瞳中已然生出了灵慧的光芒,气运更加稳固,洒下的点点星辉缓缓降于雍都之中,随缘而落。
若是凡人有幸得星辉入体,当一生无病无痛,其后人更是极有可能拥有道体。
“天宗共举礼成!有请人皇勾连气运。”修宜和尚淡然开口。
此话一出,所有元神都松了口气,天宗共举最怕就是到场的天宗临时反悔,哪怕只有一家反对,气运牵扯之下,紫色龙气立时就会烟消云散,人皇待选便永远失去成皇的契机。
毕竟天宗共举人皇不是儿戏,无论成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最开始,各家都觉得最容易出问题的是天魔宗,后来又多出了西极命昙和玄兵两宗。
还好,今日一切顺遂,只需再将易人皇的气运勾连到天地中,便算是大功告成。
不过相较于多数元神的轻松,少数人的灵台中却是如同提起了千钧巨石。
“仙尊,我本来以为别慕呵会在天宗共举中捣乱,不想居然没有动静,说实话,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儒雅道子凝着眉眼,心头已是一跳。
魔母专门挑了这个节点出现在雍都,绝对是有极大的阴谋,不过因为无法以神通推算,却是不知道具体是何种谋划。
可惜,当日自家与魔母不过一门之隔,若是多向前几步,怕是已经了结因果。
“确实有些蹊跷,魔母手中没有纯明旨和神威印,按理易人皇即位之后,便会被剥去人皇位格。
虽说还有五府龙气随身,不过已然无法影响我人族的大局。
若说她有谋划,那本应该全力阻止易人皇即位,没想到却是风平浪静。”
渡弥仙尊的眼中也有着深深的疑惑,语气很是奇怪。
“会不会是各家天宗防备得严,让她没有下手的机会?魔母强在莲醍魔妙不在算中,没有元神战力,仅靠融身真魔在各家天宗元神的眼皮子底下翻不起浪花。”
姜默舒见过魔母幻身,虽是如玉佳人,却有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不太可能放弃的样子。
单单看其为陷杀尚春如所付出的代价,已是让人不寒而栗,若真想刺杀易人皇,便是元神全程看顾,也绝不会放弃尝试。
“那魔母得了莲醍魔妙,其实也能调动天子,不过只能在虚天之中。
说不得眼下青冥所在,那虚天中就埋伏了大自在天子,准备接应魔母,如若没有这条后路,那别慕呵来雍都也有一定风险。”
劫宗元神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总觉得有哪里没想到。
“地脉龙锁解!”
“天运刑链开!”
修宜和尚和轩鹏仙尊同时沉沉出声,人皇即位已是到了最后一步。
轰!天地中仿佛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巨大声响,犹如捆缚着浩大巨兽的无形锁链,被轻巧地解开了。
不对!姜默舒和劫宗元神同时感到莫大的危机出现在灵台之中。
姜默舒恍然大悟,别慕呵要掀翻天地来候郑景星,魔执如坚牢绝不可能放弃,又或者说,她其实就是在等人皇即位的最后一步。
劫宗元神却是隐隐想到一种可能,瞬间已是一川冰水从百汇浇到涌`泉,冷了个胆战心寒。
“中止气运勾连,锁上地脉天运,快!”劫宗元神猛然出声,响彻青冥,声音中满是焦急,夹杂着不安,甚至隐隐有些恐惧。
修宜和尚和轩鹏仙尊闻声,顿时一凛,发觉是渡弥仙尊开口,想都没想,当即开始逆转神通。
“姜还是老的辣,哪怕莲醍魔妙遮蔽因果,劫宗元神也能想到关键,不过却是晚了!”
刹那间,魔母幽幽的声音出现在青冥中。
轰!
整个青冥已然是虚天崩碎,恍若破开樊笼得了自在,浩瀚的魔气出现在雍都上空,
“数万年不见,各位元神,别来无恙?!”
第四百六十一章 心映神魔
幽黑的裂缝蜿蜒百里,仍在不断扩大,好似一只狰狞的蜈蚣,在不断撕扯天地的伤口,天上地下开始弥漫出肃杀之气,一幅天地崩裂的末世景象。
无量魔影咆哮纵横,散发着烈烈魔威,昏昏暗暗中又有红尘妙相,充满了魅惑。
此间有压服诸天的传说,此间有令飞蛾扑火的诱`惑,无人心叵测,无是非对错,破灭天地当明争暗夺,方显我天魔本色。
修宜和尚和轩鹏仙尊瞳孔一缩,手疾眼快,立时发动了雍都的大阵。
惊天刑宗内亮起灼灼光华,万千雷光交织成网,外有殛雷,内有疾电,更有汹汹雷光凝为三座雷池,柔柔雷水好似涓`涓细流,却蕴含`着无穷的破灭之力。
锁龙寺中跃起五头气运幻龙,栩栩如生,肆无忌惮游走蜿蜒,更是散发着凛凛龙威,咔嚓,咔嚓,虚幻的破裂声隐隐传来,仿佛虚空都已然承受不住沉沉的威压。
“护都!”两位元神同时喝出敕令。
轰!
所有人的灵台中仿佛降下了恐怖的天劫,如被一颗陨星猛地一撞。
雍都中的大多数凡人已然是软倒在地,便是修士也好不了多少,蕴气期的修士大多也瘫坐地上,喘着粗气,抬头看着青冥中恐怖的一幕,好些人的瞳孔里顿时生出深深的恐惧。
劫后余生!一个念头同时浮现在众多凝真的心头,让人不禁簌簌,刚才若是两位元神慢上一息,怕是雍都已然尽为死地。
恍惚间,生死间的大恐怖,宛若一缕春风,柔柔抹过所有人的脖颈,似在轻轻诉求,想看看众人眸子中的烟波明灭。
留在雍都中的各位金丹,已然是惶恐和不安,眼下天魔为刀俎,雍都为鱼肉,能不能保住性命道途,只能看各宗元神的手段了。
各家天宗元神彼此对视,发现所有人脸色都极其难看,万万没想到大自在天子居然突破了天地限制。
魔母立在那幽深的黑暗之前,宛若一朵白莲浮在污浊黑水之上。
她的玉颜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霞,也有着释然的笑容,似行过了逆水兰舟,似登上了通天琼楼,似沸腾了冷冷死水,似煎熬了瑟瑟红尘。
“你等以天宗共举来重立人皇,问过我和我家归辰没有?
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你们既然不体面,我便来给各位一个体面!”
八位大自在天子已然立在别慕呵的身后,隐隐的魔吟激荡在虚空之中,散作万千魔妙漫天飞舞,沉沉威压,曼妙诱`惑好似丝丝缕缕的朦胧云烟,直往雍都之中落去。
明媚清丽的少女立在魔母身侧,雪白魔躯上散发出浑沉的浊光,“我要承认,浊醐与莲醍两脉持续三万年的天魔辩妙,是你莲醍一脉得了胜妙。
魔母,你让天子得以入世,当真是大善举!大功德!大欣喜!大自在!”
“你等天魔也妄想入世,做梦,给我回去!”轩鹏仙尊神通最快,电光火石间已然发动。
轰隆!金色雷霆骤然炸亮,瞬息便化为一柄雷剑,不过三尺来长,却是明光灼灼照耀黑暗,已然将破灭道蕴凝聚到了极致,好似一抹匹练,硬斩向几位天子。
剑光灵纵,横绝六合,如点出精魄的真龙,驭电驾雷出重渊,一跃冲霄破苍穹。
这是惊天刑宗秘传神通,辛金凝雷剑气,凝破灭,聚杀伐,最是诛妖克魔,便是寻常妖圣对上,甚至不是一击之敌。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
无数的天魔眷属猛然爆碎为血肉,混合着森森魔气化为了八条惊天的触手,从虚天裂缝中探了出来,挥舞之间魔光四烁,甚至虚空都微微震颤,殊为可怖。
敕!
金雷剑光飘忽电闪,分化聚合,却依然被魔气萦绕的血色触手卷住,一裹一紧,声音顿时震耳欲聋,只见千万道金雷如同喷珠溅玉,化为雾雨一般迸射飙溅。
“这是……”
云界之中,众多元神神色一紧,已是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凝着眉眼看向那恐怖的魔躯。
温柔甜腻的声息自浊醐天子口中吐出,幽幽魔吟曼妙诱人,“之前在南域蒙刑天之主赐教,破了我八幻魔躯,我等天子俱是有些不服气,
正好天魔入世,岂能尽是老旧手段,所以,便有了这遣魔游仙八妙阵,
天魔不绝,魔阵不破,各位元神,还请品鉴品鉴。”
刹那间,青冥中已是光华如织,各家元神或是击出神通,势急如电,或是使出法宝,灵妙无双,如此斗法胜景当真是千年万年都未有过了,好似要颠覆天地乾坤,望之令人摇魂荡魄。
各家元神的神通打到魔阵上,不能说没有效果,灿灿神光在巨大的魔躯触手上轰然爆发,一如大雪冰雨落在火山中,滋滋作响互相湮灭,旋即化为细碎流光。
只是虚天裂缝中天魔眷属不断爆散血肉,补充着魔躯的损耗,当真是天魔不绝,魔躯不破。
巨大的魔躯触手缓缓从虚天裂缝中探了出来,不多时已然将雍都的上空遮了小半,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魔躯上更是化生出各种玄妙,斑斓绚丽的光彩不住在触手上流转。
有火韵至,则有水光生,有剑气至,则化绕指柔,有枯荣意趣,则幻金刚正态,有山水至妙,便有孑然寂寞……
诸般魔妙化生无算,几无破绽。
“尽情挣扎吧,我天魔入世岂能冷冷清清,需要恐惧似灼浪,需要杀戮似春光,需要执刃有滚烫,需要生死不荒唐。
尽情欢呼吧,不需要俯首为臣,不需要苟延残喘,只需要你等迸发出生命中最后的浓烈,为这天地覆灭添上一抹明光。”
有天子断然出声,吐之为快,眸子中如有一梦,如有一空,如等候了无数的岁月倥偬,今日要看天地妙英杀豪雄。
“这些大自在天子在拖时间,眼下魔母只是喝开了中原的气运封锁,我等还有机会,至少不能让人族五域尽数沦陷。”
渡弥仙尊沉声开口,提醒着各家元神。
天魔布下的阵势中,魔妙有万般变化颠倒如幻,如梦如露如电,阵阵魔吟,蕴杀伐烈烈,更有爱恨痴缠。
各家天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明明人数多过天子,反而是各自为战,更要小心不能落入魔阵,否则怕是今日就要生死道消。
实在是有些艰难!
锁龙寺的修宜和尚略一推算,顿时点点头,
“雍都为人族气运所显,若是被魔阵遮蔽,便表示人族五域尽数被打开了封锁。从此,天子便能从任何一处虚天突袭各家天宗,各个击破!
凡是神通强横的,又或是带了镇宗灵宝的,都留在此处,拖延魔阵扩张。
其它元神去找出魔母喝开天地气运的所在,一定就在雍都千里范围,要快!”
虽说眼下各家天宗吃了大亏,不过还没到绝处,哪怕中原一域大自在天子已然可以如入无人之境,但还有四域之地可作为缓冲。
从没有哪一刻,各家天宗对尚家人皇如此感激,若是当年没有开域而出,如今便没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雍都是不是保不住了?!”一个平静的声音骤然在众多元神中响起。
轩鹏仙尊瞳孔一缩,过了几息,方才语气中带着一丝痛苦和不甘,“是的,默舒,你没有说错,雍都确实是保不住了。”
儒雅道子点点头,旋即喟然一叹,眸子中浮现出一丝精光,“既然保不住雍都,便要早做打算。
那些蕴气凝真,甚至金丹也帮不上忙,让他们将雍都的凡人都撤走。”
“保住修士要紧,还要管凡人?”有天宗的元神已是不屑地说了一声。
姜默舒没有回话,径自安排着,“待会搜寻雍都的元神还请注意,我会以骨剑神通引动融身真魔,各位见了,一并将之打杀,魔母的真身可能在融身真魔附近。”
原来如此!各家元神都是点点头,看向刑天之主的眼神都是啧啧称叹,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我于阵法一道钻研不多,哪位可以告诉我,现在这魔阵弱点在何处?”
姜默舒昂起头来看着青冥中的一众天子,眉目沉凝,已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没想到终是要用到自家不想用的一招,也是未吃透的一招。
只是用了这招以后,情况难以预料,更可能造成诸多难解的因果。
若是可以,真的不想被逼到如此地步,怪只怪这魔母确实抓`住机会,打中了人族的七寸。
“这魔阵……没有弱点!”圣心碧苑的妄锦仙尊不由得长叹一声,“我以镇宗灵宝破立荆山寻那魔阵的阵眼,没想到却是在虚天之内。
加上八种魔妙轮转化幻,只要是天地中的有情众生,多少都会被其克制。”
各家天宗里,圣心碧苑一直以阵法为人所称道,妄锦仙尊更是公认的阵法大家,他既然如此说,当是没有疑问。
修宜和尚长长叹了口气,“被天魔打了个措手不及,这魔阵急切之下却是破不开,只能削其触手,拖延其扩张吞噬气运。”
姜默舒当即点点头,不过眸子中却是多出了一些无奈,“既然如此,等会到了雍都,各位元神注意我的神魔剑啸,大概是落地之后第六十息。”
诸位元神一怔,这刑天之主要去雍都寻人?不去攻打魔阵?
刑天神魔胜在强刚硬打,对上这八妙魔阵的触手更是可以短暂相持,为其它元神创造机会。
修宜和尚嘴唇嗫嚅了两下,挽留的话终是没有说得出口,之前各家天宗因为魔母的挑拨,与之生分了不少,要刑天之主此时不计前嫌,也实在没有面皮。
“渡弥仙尊,等会还请看顾着我。”道子丢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令得劫宗元神顿时一愣。
还不待劫宗元神开口,儒雅道子却是摆了摆手,默然无言中流露出略有苦涩的笑意,笑容中有着些许无奈,也有着些许好奇,甚至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如采水底月,似捉树头风,揽之不可见,寻之不可穷。
下个瞬间,无头的刑天神魔已是出现在道子身前,凛凛的神魔战意,令周遭的元神为之侧目。
不过一众元神还是舒了口气,还好,刑天之主终是以大局为重,愿意冲击遣魔游仙八妙阵。
“仙尊,刚才你是说天地中的有情众生都会被这魔阵克制?”
姜默舒凝着眉眼淡然开口,不待妄锦仙尊回话,却是又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从来不赌,眼下也只有赌这一把了。”
轰!
无头神魔身上顿时腾起道道血色的纹路,胸口凶睛已然变为赤红一片,腹部巨口更是生出了獠牙利齿,令人望而生寒。
看不清,镜中己,一字一句读你杀伐天地,不惧不移映你心身一体。
观本身,观本心,万籁寂寂,生死自已。
斧盾相击烈烈生寒,怒卷冲荡,浩瀚战意汹汹而起,其傲若狂,仿若龙战于原野,好似魔战于洪荒。
云界中仿佛出现了一位来自太古的魔神,战意磅礴,凛凛生威,映得云界中赤艳艳一片,难以直视。
“刑天与帝争神……”道子淡淡开口,语气平静。
“帝断其首……”瓮声瓮气的呐喊从神魔腹部的巨口中吐出,森然冷酷。
“葬之常羊之山……”淡定的述说和声嘶力竭的呐喊纠缠在一处,震得天地默然无声,证得无情造化心意诚。
“乃以乳为目……”无头神魔眼中猛然流下两道血泪,宛若走过无数春秋入画,坎坷且飒踏。
“以脐为口……”儒雅道子切错着牙齿,一句一字,一念一痴,打碎了镜中的你我执。
“操干戚以舞!”用尽全身力气,姜默舒和无头神魔同时喝出神魔真言。
你我默言,孤光又满,入道一笑未曾远,大好头颅不甘愿。
此间不听人劝,今日无须人管,乞我天地中自在一战。
轰!
无头神魔将斧盾在虚空中一砸,荡起浩荡的波纹,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仿佛星星之火,瞬间已成了燎原烧天之势。
无头神魔凶睛中生出凛凛明光,森然巨口中咆哮怒吼,震耳欲聋,
“我刑天在此,来战!”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同战天地
一斧一盾血赤碧,直入风云杀伐去。且寄头颅不回首,刑神逆天平生气。
吼!
刑天赤色眸子中尽是凛凛杀意,森然巨口更是獠牙狠挫,似要慨然赴一场天地相邀的杀伐之宴。
魔气如潮如浪起伏不定,不仅带来绝大的阻力,更是如暴风火海一般汹涌无常,冷气森森,炽光灼灼,似要将神魔吞没其中。
坚实如山的大盾,在魔气汪洋中忽沉忽浮,缓缓推开了浩瀚的魔气潮汐,坚定地向前,向前,向前……
神魔怒啸宛若撕天裂地,烈烈斧刃如一月新弯,冷冷孤光尽是皎然,划过泠泠清寒,决然而然冲天杀乱。
恍惚间,如山巨斧已是向着其中一只触手斩了过去。
轰隆!
惊天破地的裂帛之声响彻诸天,魔光乱闪,灵韵乱溅,巨大的触手已是发出了悲鸣嘶吼,生出一股野蛮凶厉之气,如有灵性一般,其中的痛苦和战栗令人心神摇曳。
“这方天地实在给了我等太多的惊喜,如此神魔神乎其神,已是入道矣!
若是刑天之主能入魔,这一脉的魔妙必定令我等叹为观止。”雄浑的声音从天子口中传出,有着浓烈的逸趣和欣喜。
“天地待破灭,无数修士在绝望中迸发出的智慧,实在是太过甜美,不枉我等天子在虚天中,等待了如此长久的岁月。
不过有一说一,这刑天之主是真舍得下血本啊。”清丽明媚的少女粲然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打趣着说道。
“行人不敢行,想人不敢想,在天地有情众生之外,生造玄灵,避开了遣魔游仙八妙阵的生克之道,当真是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
有天子洞若观火,已是窥破了神魔的根脚,眼中露出赞叹之色。
真的有用?!一众元神眸子中顿时生出喜意,长长舒了口气。
青冥之上,只见千万道神通光华的拥簇中,无头神魔战意凛凛,汹汹如赤焰,壮阔若波澜,手中斧刃锋芒如明月撞怀,臂上沉沉坚盾如山岳不动,悍勇无匹地斩裂着魔躯触手,天地中铮鸣烈烈,轰然作响。
哪怕面对无底的深渊,哪怕对阵无尽的天魔,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矣。
只是,只是,诸多元神不由得喟然叹息,看向儒雅道子的眼神中,不由得多出一抹遗憾。
疯魔,癫狂,战心如火烫,白骨铮铮要听响,只道了一声无妨。
“默舒,真的没有关系么?”渡弥仙尊同样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有料到这儒雅道子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他虽然不以神魔入道,但作为最资深的几位元神,却也大致知道后天神魔的诸般禁忌。
上不得虚天,映不得心神。
和阎罗天子映心万鬼峰主不同,姜默舒主动让神魔倒映心神,没有半分保留,甚至没有丝毫限制,这等映照已是相当于赋予了后天神魔至真灵性,恢复了刑天神魔的自由之身。
若是按正常情况,刑天神魔当会马上冲入虚天消散,虽然儒雅道子映射的战心,让刑天挑上了天魔,不过这一战终会结束,神魔或是陷于魔阵,或是远走高飞。
后天神魔生成了灵智,绝不可能愿意再回无知无智之态,从某种意义来说,命昙宗已是永远失去了这尊神魔。
刑天之主无刑天,神魔峰上无神魔。
姜默舒瞥了一眼青冥,无头刑天攻势如潮,好似一挂天河逆袭冲天,涛涛大江奔涌澎湃,昂扬冲刷着魔阵。
暴戾的斧光宛若一头愤怒的真龙,升腾千里不肯低眉畏怯,要一瞥杀伐唤起一天明月,照得满怀冰雪,浩荡百川烈烈。
儒雅道子转过身来,岿然不动,淡淡开口,“无妨,非如此不足以克制魔阵扩张,雍都等不起,四域等不起,春如在下面也等不起。
顾不得这么多了!眼下都过不去,还说什么以后!”
姜默舒心头也有计较,尚春如一直没传出消息,怕是在人皇秘境中遇到了麻烦,而雍都若是注定陷落于天魔之手,再想来此处的人皇秘境当是绝无可能。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在魔阵吞没雍都前,将人皇秘境收摄在三界花之中,这样才能保住后天神魔底材的来源。
此时分身乏术,只能赌一下心映神魔的手段。
“仙尊,神魔口无遮拦,最喜胡言乱语,还请仙尊帮我看好他,免得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下难解的因果。
其它倒是无妨,神魔无论是要回归虚天,还是要脱离此间都不必阻拦。”
姜默舒冲渡弥仙尊点点头,在“不该说的话”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提醒着只有两人才懂的玄秘。
劫宗元神与儒雅道子心照不宣,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实在是道子身上的秘密太过重要,更是会影响天地的格局,若是双英之秘被无头神魔随口道出,不仅北疆妖廷的布局毁于一旦,沈采颜更是只能顷刻间逃回西极,若是稍有犹豫,便是身死道消。
盈盈碧光从渡弥仙尊身上腾起,宛若松涛阵阵,又好似潺`潺溪流,渐渐便化为波澜壮阔,
一抹郑重的神色出现在仙尊的眸子中,劫宗元神的脸色已然变得雪白,“你且放心,若是情况不对,我会全力出手,尽量让神魔无暇胡言乱语,甚至会喊上几位元神,逼`迫神魔远遁!”
“那青冥之中,就拜托仙尊了,我去雍都寻魔母,务必不让其喝开其它四域的气运枷锁,不然天魔随时突袭而至,顾此失彼,久守必失。”
姜默舒看了一眼青冥之上的八位天子,最终却是看了看宛若白莲的别慕呵,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却也多出一丝决然。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霜情霞梦不长久,却要葬花埋黛。
心头一点杀心起,吹作雍都脉脉香,别慕呵,你且等我!
“你且去,眼下有刑天挡住魔阵正面,我等很多神通手段也才有了施展的余地……”
仙尊顿了一下,眼中多出了些关切,“默舒,小心点,魔母可能也会有防备。”
轰!
“能见刑天神魔全盛的风采,当真让我等尽开心怀,领教了!再来!”
浊醐天子扬声开口,清丽的声音中满是欣喜,甚至是感动,天地与君且试手,你我更上一层楼。
已然被斩消大半的玄妙魔躯猛然一顿,那触手却是被其它七根触手猛然撕扯开来,魔气溃散渐渐消散在青冥和虚天的裂缝中。
倏地,另一根触手却是凭空而成,血红魔气中透着忿怒与恨怨,凌厉的杀机摄人心神,侵人肌肤。
在无尽天魔的血肉补充下,新生的触手迅速壮大,仿佛一场噩梦难醒,好似一阵春风得意,最是惺惺相惜,要与君再试高低。
儒雅道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再不看向青冥,转身向着雍都中落去。
身后有神魔烈战正酣,有神通法宝呼啸要将日月掀,有仙尊忿而怒视青冥魔天,有天子魔母相送目光冷寒。
……
魔阵的遮蔽下,落入雍都的天光已然有些黯淡了。
麒麟楼内,预设的阵法似有感应,顿时自行点亮,刹那间,楼内一片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一如往常。
其中一个包厢内,数个道子正口吐鲜血,丹药跟不要灵石似的往口中塞去,哪怕四肢仍旧酸`软无力。
几人的眉头越皱越紧,眸子中的紧张不见半点消散,甚至感觉心中如有一团火在烧。
确实是真的在烧,几位道子旁边,一具尸身仿佛被虚幻的火焰撩过,道体已是蜷缩在一起,明明身死前不住地痛苦哀嚎,不过脸上却是有着欢愉至极的满足。
此人道心不稳,被魔妙牵动了心神,勾动七情六欲化为火种,将一身修为作了薪材,
瞬间已是万籁化生凄凄,一念如火戚戚,只悔修心未在意。
在这千里雍都,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
天子亲自主持,魔妙如丝如缕,总有些能穿出雍都两宗的护都大阵,飘摇不定,如有灵性似地缠向附近的道子,若是道心不坚,一旦被魔妙勾动幻心,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
“好歹是活下来了。”一个道子苦笑出声,透过窗户看向魔气青冥,眼中的恐惧却是愈发深沉。
天空中各色神通光华乱窜,好似万千龙蛇蜿蜒,光华不住明灭,宛若无声的雷霆绝不放弃要将青冥照亮,又像寂寂的潮汐汇聚到千里雍都上空,要将天地洗净。
“杨兄,确实好险,刚才差一点就被魔妙得逞了。”另一个凝真修士喟然叹息着,手脚不住地颤抖。
本是跟着自家师尊来雍都观礼人皇大典见见世面,没想到,当真见了好大的世面!
今日若是不死,可以吹一辈子!
天魔入世,元神出手,便是遥遥传来的丝丝斗法余波,已然让自家承受不起,当真是没有天人位格,连观战都危险。
凝真道子不由得微微一叹,听说虚天要塞的修士若是想渡过天劫,机会甚至高出天宗的道子三成之多,也不知是有何等秘法。
自家乃是金丹嫡传,更是宗门五英之一,底蕴深厚难道还过不了天劫?!
凝真道子旋即摇摇头,骗得了别人,难道还骗得了自己?自家迟迟不敢引动天劫,不就是觉得底蕴不够,成算不稳么?!
可是,道子心里一紧,紧张地瞥了一眼窗外,天魔已然正式入世,不成就金丹的话,怕是宗门一纸谕令,自家就只能乖乖接令,生死难明。
还是得证金丹!只要今日不死,便将全身宗门贡献尽数化为底蕴,再让族里凑凑,请师尊指点一下明路,无论如何,这种险些身死道消,浑然无力的滋味,自家是再不想体会了。
“杨兄,各位道友,我已是决定了,若是今日不死,我回宗就开始筹备金丹天劫!”凝真道子深深吸了口气,正色地开口。
“我也是,刚才若不是长辈赐下的一件清心灵器,怕是就交待在这麒麟楼了。”另一人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神色中有着深深的后怕。
“杨兄呢?你道体最强,道心又稳,再经这魔妙洗礼,怕是已在突破的边缘了。”凝真道子开口问道。
“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怕是没这个福分!”杨姓修士不由得再次苦笑。
“杨兄,你太谦虚了……”
几人还在分说,下个瞬间,摄灵荡魄的声音猛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宛若闷雷阵阵,似是剑鸣铮铮,犹如白骨透香沉沉,仿佛风雷漫涌血海潮奔。
便是厅中的明光,都被沛然冲塞天地的剑鸣激荡得飘摇不定,也将一众道子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
杨姓道子一怔,旋即脸上的苦笑化为了狰狞,“本来想以普通道子的身份和大家相处,不想刑天之主却是不给这个机会,不装了,我是融身真魔,用不着证金丹。”
浩瀚的魔气从杨姓道子身上爆发开来,转瞬之间已是突破了天人位格的限制,远超凝真的恐怖气息瞬间出现在麒麟楼中,显然道子所说并不是在开玩笑。
几位凝真修士的瞳孔中有着难以置信,灵台中更是已然被深沉的恐惧所淹没,青冥之上的天魔还有各家元神可以挡住,近在咫尺的融身真魔怎么办?
明光闪起,符箓生霞,几位道子已是各施手段,或遁逃,或防御,或率先使出神通,甚至有一道剑光不闪不避,似要与融身真魔同归于尽。
一盘散沙,五息!杀完这些人就该跑了!
杨姓道子眼中一冷,浑身魔气颠倒虚真,朦朦胧胧,犹如凌空的无数漩涡,已是瞬息间将剑光圈住。
完了!几个道子忽然感到自家宛若落到了迟滞的泥沼中,欲起无力,甚至灵识的运转也愈发缓慢了。
杨姓道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怪笑,真魔和凝真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
下个瞬间,狰狞的笑容就永远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一枚剔透通明的冰珠已是落到了融身真魔头顶,晶莹的光芒一闪,已是将真魔化为了一具冰雕。
煌煌如日月的灵识扫过屋中,随后一位慈眉善目的女修骤然出现在屋内,左右看了一圈,也没说话,又消失不见了。
屋内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宛若冰玉敲击的声音已然响彻雍都上空,滚滚向四面八方激荡而去,
“麒麟楼未发现魔母踪迹!”
随后,一道道浩瀚沛然的声音接连在雍都上空响起,
“观霞山未发现魔母踪迹!”
“兰见寺未发现魔母踪迹!”
……
原来是元神!此时屋中几位凝真道子才反应过来。
看着化为冰雕的真魔,几人不由得齐齐苦笑,元神和真魔的差距,当真是不可逾越的。
待各位元神剿灭了雍都中爆发出的融身真魔,却依旧没有发现魔母的任何线索,几道遁光闪过,六位元神已然汇聚到一处,不过当遁光内人影现出,所有人霎时哑然,
“刑天之主呢?”有元神已是急急开口。
“不知,我按约定的方位等待神魔剑啸,结果只找到几只魔崽子,刑天之主没来我的方位。”
“我也没见到!”
“会不会发现魔母藏身之所,独自去了。”
“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且当他去寻魔母去了,如今融身真魔处均未发现魔母踪迹,各家便交换方位,各自搜寻,时间不多了!”有仙尊指了指青冥,脸色上多出了愁苦之色。
六位元神齐齐点头,瞬间已是四散而去,浩瀚的灵识犹如狂潮飓风,漫空扫过千里雍都的每一寸所在。
除了一处,人皇皇宫,因为那里有复眠仙尊一直在镇守。
“仙尊,我若是执意要进入人皇秘境看看呢?”儒雅道子微微笑着,眸子中已然生出危险的光芒。
复眠仙尊点点头,叹了口气,“我镇守此处,绝没有人进入过人皇秘境,你既然说尚春如在里面,我也信你,不过职责所在,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姜默舒把`玩着手中玉白骨刀,淡然开口,“既然如此,仙尊把隔绝此处小天地的阵势撤开如何?”
“当然不好,为了遮蔽元神窥探,我这阵势可是耗费了无尽的心力。
刑天之主刚刚失了成道的后天神魔,想来能理解我这种心情,不到万不得已,这种难以复现的珍品岂会随意抛掷?!”
复眠仙尊平静地看着刑天之主,惋惜地摇摇头。
“天魔许了你什么?”
“一个梦而已。”
第四百六十三章 秘境内外
青冥之下,雍都正中,若隐若现的幻光笼罩住整个皇宫,幻光上影影绰绰。
有幻日如轮虚月如勾辗转春秋,有修士见证风云叱咤望水东流,有山川古旧反复演着春花冬雪俱悠悠,有人饮风月酒叹那雨疏风骤……
这如水幻光看似薄薄一层,无论是魔妙或是神通落在上面,却是半点涟漪都掀之不起,端的是玄妙通灵,为这千里雍都留出一方清净之地。
只是在这清净之地中,短暂的平静却孕育着绝强的风暴,好似下个瞬间,刀风剑雨就会如潮而至,真龙明凤当会冲天昂扬,仿佛有着横扫诸天的恐怖,更藏着有情众生的诸般生死劫数。
“一个梦?是风流成仙梦,还是逆旅浮生梦?
你尊为元神,梦挟飞仙以遨游,眠抱明月而长守,还不够你显摆的?
学什么不好,勾结天魔?!”
儒雅道子冷声开口,脸上的表情宛若绝峰寒巅,似有刀刃点缀,似有剑锋作陪,要斩那不明是非。
复眠仙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几息方才坦然自若地开口,“法原无法,空亦非空,喧嚣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
默舒,你是有慧根的,你我都知道,这天地病了,众生也病了。
有了几万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我不忍看天地间人吃人,更不忍天地众生浑浑噩噩等着别人来吃。
天魔就是一记猛药,若是众生能被剧痛惊醒,当是另一番天地!”
“若是没有效果呢,若是人族撑不到病体痊愈呢?”姜默舒昂起头,淡然发问。
生院元神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却又有着释然,“那便化为天魔一脉,以破灭诸天迸发的灵慧为食,总好过手足相残,血脉相争。
默舒,你已在诸脉天子中证明了我人族的潜力,魔主之下,诸脉天魔或有魔妙不同,却没有高下之分。
只要天魔入世,这方天地中的有情众生总是能走出新路的。”
复眠仙尊凝视着儒雅道子,不由得叹息一声,叹息中有着无奈与赞叹,正是眼前这道子的烈烈杀伐,让诸多天子对人族刮目相看。
提刀独立天地间,神魔战起无妄念,不肯流光若等闲,不许杀伐弱阵前。
这种道子,才是天地中最宝贵的珍宝!
姜默舒拿起骨刀,看着刃锋中映出的熟悉眉眼,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若是本身便走错了道路,当真是修为越高,为祸越重。
儒雅道子在骨刀的锋芒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吹去了心头杂念,吹醒了如梦彷徨。
再抬起眉眼时,眼中只有那风清月朗,只有那铮铮刀剑响,只有那修罗战意不改模样。
淡淡的声音从道子口中传出,如在描绘着星汉,也在坚定着选择,“仙尊,便是初衷共一,不同的道路却会偏向不同的方向。你替天地众生选的道路,我并不认可!
你要以破灭魔韵染天地,我想用妖魔血色洗乾坤,道不同啊!”
听闻道子所言,复眠仙尊不禁皱眉,观刑天之主行`事,当也有唤醒天地众生的意志,可惜!
生院元神没有说话,犹豫了几息,终归是还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仙尊一指灵阵之外的雍都,那里有人族五域中最繁华的盛景,是自古以来人族最为神圣之地,神通光华在众多楼台上空闪烁,与青冥之上的魔气交相辉映。
凡人在恐惧,修士在战栗,金丹在沉默……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默舒你就忍心看着天地众生,长久地沉沦下去?”
道子轻轻一笑,心头已然再无疑惑,如同斩去了灵台中最后一丝阴霾,郑景星连魔母妖皇都能影响,可见世事只在人为,这天地是否沉沦,还要看众生和自己的选择。
“我立神魔天地清,万户千门歌太平,同斩妖魔同杀生,九窍百骸俱安宁。
走了以怒御心,以杀证道的路子,不顺意的便要死,所以我时常提醒自己要以和为贵,多看对方好的一面,不过有些行径我始终容不得半分。
仙尊,你既然勾结天魔,我便要斩你,就如我斩了叶风彻!
得罪了!”
复眠仙尊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已是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果然,下个瞬间,赤发蛇身的神魔已是出现在道子身前,浩瀚汹涌的波涛赫然开始暴涨,如同要将这方小天地淹没在真水大潮之下。
“好叫默舒知道,锁龙寺掌管地脉,惊天刑宗掌管天运,其实我修醒生院当年在雍都也掌了一物,正是这人皇秘境。
里面凝幻为真的玄妙想来你也见过,虽无杀伐之力,不过于斗法却是别有一番玄妙,今日有请刑天之主品鉴品鉴。”
复眠仙尊声音沉沉,手中结为慈尊印向中一合,向外一推,巍峨的山河幻象当即猛然外扩,流光溢彩,霞光道道,尤其灵阵上顿时异景频现,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好似已然将这天地的一角隔绝出来。
“外映天地,人道妙境,即生!”
姜默舒看着头顶的浩瀚星空,看着脚下的苍茫大地,不由得冲生院元神点点头,“我之前一直不知为何人皇秘境要分为内外两层,不曾想外层居然是一座幻阵。
想来之前是因为没有你生院元神主持,才失去了灵妙。”
复眠仙尊点点头,身形已是如泡影一般消逝不见,唯留下平如静水的声音回荡在妙阵中,或真或幻,或梦或空,
“魔母正在喝退各域封锁,我只需拖住时间即可,天时在我,
此间幻阵是为生院秘传,还有人皇气运加持,地利在我,
刑天神魔已被你放入青冥,正在硬刚天子魔阵,人和也在我,
默舒,你说斩我,你拿什么斩我?”
道子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抬眉眼,眸子中已然只剩下森森冷意,澎湃浩瀚的真水已如天地大潮,席卷向这虚幻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骨刀在手,赤蛇盈袖,刀光灼灼剑影骤,
痴人既醒,杀意难收,道声仙尊可休可休。
……
一柱香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尚春如在心头默默盘算着,紧`咬着银牙,小心翼翼探查着周遭的情况,紧绷的心神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数个姜默舒和郑景星正在远处肆意拼杀,不时会看到金玉麒麟被刑天之主一剑斩中,化为了袅袅青烟。
偶尔也会有傲性道子一身喜庆大婚的服饰,手里却拎着几丈大小的门楼牌坊,一记力劈山岳将默剑砸入地底。
人皇秘境的内层,或是金玉麒麟意气风发,或是刑天之主拭剑吹血,总之,兄弟反目、自杀自伐的场景比比皆是。
尚春如心头暗叹一声,若是自家师尊到此见了此情此景,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只不过,这看似搞笑的场面,却孕育着无比的危险,尚春如轻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人皇秘境破灭在即,映心最微,尚春如,你确实变心了,你居然移情姜默舒,景星如天傲性岂能受此大辱?
地狱无门你倒是硬闯进来,今日`你一定会死在这人皇秘境中。”
幽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宛若造化钟神秀,好似圣洁的清泉轻轻流淌,非是争妍斗艳,反而带着淡淡的平静,述说着即将发生的事实。
“西极气运听令,我以人皇位格,谕令此域可天子下界。”
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刹那间,隐隐的轰隆声在秘境内层回荡开来,无数玄奥的灵韵顿时沸腾如海,恍然间,已是宿鸟投林一般,朝着秘境上空星汇而去,
光焰氤氲弥漫,飘摇不定,缓缓在汇聚成一方地域的形态,有山,有水,有无边瀚海,有万妖从林,甚至尚春如还在其中看到了白玉京的影子。
“我为暗皇,气运不松,天子不落!”
尚春如深深吸一口气,凤目微眯,没有丝毫犹豫,口中猝然吐出完全相反的话语。
一颗气运慧星凭空生成,散发着明净的光芒,宛若疾电狂雷,星坠而下,将那已然快要成形的西极砸了个粉碎。
山崩,水断,天塌地陷,瀚海中扬起巨大的风沙,便是白玉京也随着西极的沦陷,渐渐变得虚幻,最后化为泡影消散一空。
“尚春如,没想到你居然有暗皇位格,纯明旨必然就在你身上,当是尚元正提前就交给你带出了雍都。
好个前代明皇,当真不凡!
没想到原本的诬陷之语,反倒是说准了事实真`相。”
眼见喝开西极的气运封锁被打断,魔母玉颜上并无半分不耐烦,语气中反倒是颇有些欣赏,“你能挡住一次,又能挡住几次?
可惜,刚刚中原你就没挡住,是不想挡呢,还是不想挡呢?”
诛心的言语从别慕呵口中吐出,好似一把剔骨钢刀,向着尚春如狠狠斩去,剜心毁意。
同时,魔母侧过脸来,妩媚姿容圣洁,好似一位悟道真修,又似一尊在世佛陀,目光无情且森冷,看向了尚春如藏身的所在。
沉沉的懊恼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尚春如的灵台,口中已然变得异常苦涩。
天地中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本来别慕呵与尚春如都不知道对方进了人皇秘境,哪知人皇秘境中多出了无数姜默舒和郑景星。
如此诡异的情况,顿时让两边都警觉起来,没过多久,两边果然意外撞了个正着。
所以小魔皇第一次挣开中原气运枷锁时,尚春如正在被别慕呵一路追杀,不敢有丝毫停顿。
结果,稍一犹豫,却是铸成了弥天大错,未能挡下魔皇喝开中原的气运封锁。
“你怕死,你怨恨,你觉得中原和雍都齐齐负了你,明明你是中原的王女,却要被赶到西极。
你心里有不甘心,所以,你在保全自家和保全中原之间,选了自己的性命,尚春如尚暗皇!”
别慕呵轻轻踏前一步,配合着口中的叱责,好似踏碎了一座湖泊,踢翻了一座山岳,以山河问人皇,该何去何往。
尚春如眸子中多出一抹盈盈波光,此心久消磨,恍若见得杀伐舞婆娑,听得一曲惊魂梦破,奈何?!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确实是犹豫了。
是因为心有所怨,还是为了保住有用之身,在这人皇秘境中与魔母周旋,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不想对面却是赤`裸裸将血淋淋事实摊了开来,要看个分明,要问个清楚。
尚春如吸了口气,已然站了出来,气势丝毫不输对面,“我师尊告诉我,无须悔无须怕,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会为我遮蔽。
中原破运错不在我,我也无须自责,倒是你,若是等会师尊来了,想来他绝不会有任何留手。
今日,这人皇秘境就是你别慕呵陨落之处。”
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别慕呵掩着檀口轻笑着,旋即将垂下的青丝轻轻挽到耳际,风情无限地瞥了一眼尚春如,
“可能你还不知道,姜大哥已是失了刑天神魔,眼下又被复眠仙尊困在秘境幻阵之中,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来救你了。”
“不可能!”尚春如固执地摇着头,根本不信魔母所说的话。
“世上的事没什么不可能的,比如归辰,你们都叫他尚归辰,
其实,他姓郑,名叫郑归辰!”
魔母娇`媚地开口,语气中的言之凿凿让人很难去怀疑。
“这更不可能!”尚家王女终于色变。
“二娘,你背叛了父亲,娘`亲让我来取你性命!”稚`嫩而清脆的声音骤然在尚春如身后响起,顿时让她毛骨悚然。
纯明旨,遁空!
想都没想,尚春如已是发动了法宝,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娘`亲,二娘有护体神通,跑得又太快了!”委屈的声音从魔皇口中传出,懊恼之意溢于言表。
别慕呵莞尔一笑,摸了摸郑归辰的小脑袋,宠溺地揉了揉,
“无妨,她跑不出去的!
纯明旨和神威印为人皇至宝,却不能对人皇起效,对你我母子都没有丝毫威胁!而尚春如底子太弱,又炼心未成,大概用不了几次。
机缘难得,若是错过这回,想收取人皇至宝,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小魔皇点点头,乖巧的脸上露出了纯真无暇的笑容,
“知道了,娘`亲,我一定取下二娘的头颅和心脏,正好用来盛放两件人皇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