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小姐,二爷已经走远了。”墨竹小心翼翼地提醒。
穆清瑜仍望着不远处,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女子。
她只能看到女子的侧脸。
女子的五官算不得出众,但胜在眼角眉梢都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细细回想,穆二爷喜欢的大抵都是这样的女子。
她眯了眯眼,道:“墨竹,你悄悄,是不是有点眼熟。”
墨竹凑到穆清瑜身边,朝着宅子前头的女子望过去。
穆二爷已经走远,女子转身进了宅子里头,随后响起落锁的声音。
墨竹确定地道:“奴婢认得她,她是翡翠的妹妹。从前翡翠带她入府来过,奴婢还和她说过话呢。”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因为那女子和翡翠生得有几分相似。
穆清瑜收回视线,“与车夫说一声,我们回去吧。”
墨竹诧异,犹豫着问:“小姐,要不要做些什么?”
穆清瑜失笑:“我能做什么?随他们去吧。”
“小姐说得对。”
马车往定国公府去。
主仆二人是要从偏门进去,是以一路上并没有和穆二爷相遇。
回到府里,果然没有人发现,穆清瑜悄悄溜出去了一趟。
穆二爷飘飘然地回到国公府,才没走几步,就被下人带到了穆老夫人处。
穆老夫人坐在床上,背靠着床的栏杆,额头上还覆着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
穆三爷愁眉苦脸地坐在床沿上。
穆二爷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穆老夫人跟前,“娘,你哪里不舒服?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
穆老夫人不想去问,穆二爷为何这个时辰才回来,只将穆嘉言被关进刑部大牢一事说了出来。
穆二爷大吃一惊,“言儿犯了什么事了?”
穆老夫人和穆三爷同时摇了摇头。
“这该如何是好?”穆二爷继续问。
“言儿是被贤王带走的,去贤王府问一问,肯定有用。”穆老夫人看向穆二爷。
穆二爷一口应下,“明儿个一早,我就往贤王府跑一趟。”
夜已深,穆老夫人也心疼两个儿子,便叫二人快些回去歇着了。
翌日一大早,穆二爷就往贤王府去。
时辰尚早,他想着能不能在贤王入宫前,见贤王一面,好将穆嘉言的事情问个清楚。
可惜贤王府的下人与他说,贤王天还没亮,就入宫去了。
穆二爷失望,只能又叫王府的下人,带他去见穆清雪。
他是穆清雪的亲爹,王府的下人哪有不应的。
知道穆二爷来看自己,穆清雪欢欣不已。
只是想起自己院子里住的那二人,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要是叫穆二爷看到那二人,定会不高兴的。
她忙叫下人,带穆二爷去湖边的亭子里。
那里偏僻,定不会叫三人碰面的。
穆二爷坐在亭子里,冷得跺了跺脚,不满地道:“来这里说话做什么?”
“这里风景好,我以为爹爹会喜欢的。要是爹爹不喜欢,我们回去吧。”穆清雪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不用了。”穆二爷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爹爹怎么一个大早就过来了?”穆清雪问道。
“我原本是来找贤王的,可惜贤王早就入宫去了。”
穆清雪叹了口气,“别说爹爹了,我也好几日没见到殿下了。不过爹爹找殿下有什么事?”
“你大哥哥,被贤王关进了刑部大牢里。”穆二爷肃着脸道。
穆清雪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别的反应。
穆嘉言于她,不过是个陌生的人。
“是吗,也不知道大哥哥犯了什么事,竟惹得殿下生气了,殿下平日里,最是好脾气的一个人。”穆清雪话里话外,不忘维护贤王。
穆二爷无言以对,只沉默地打量着穆清雪。
穆清雪顿了顿,继续说下去,“爹爹是想为大哥哥求情的吗?”
“嗯,可惜没见到殿下,等殿下回来,你与他说说。你大哥哥身子骨不好,在大牢里关个几日,恐怕命都要没了。”
穆清雪心里美滋滋的,这还是穆二爷头一次求她。
没想到,定国公府也有对她低声下气的一天。
待她成了皇后,定国公府都将匍匐在她的脚下。
穆清雪克制住想要往上翘的嘴角,装腔作势地道:“既然爹爹都开口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待殿下回来,我与殿下说一说,总不能叫大哥哥在大牢里受苦的。”
得到穆清雪的回答,穆二爷才算放下心来。
稍微坐一坐,他便离开了。
原本出了贤王府,就该往衙门里去。
可是穆二爷懒散惯了,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的,他早就厌烦了。
于是他骑着马,往人声鼎沸的地方去。
他悠闲地骑着马,慢悠悠地穿行在人群之中。终于能松一口气,待会子回去,又是一堆烦心事。
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听到了定国公府、大少爷、黄大人几个字。
他勒紧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你们知道吗,定国公府的那位大少爷,因为要给黄大人翻案,被贤王抓起来,关进大牢里去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昨天我倒是瞧见,官兵去定国公府的马车那边拿人,没想到那位大少爷,直接被送进大牢里了啊。”
“可不是,据说贤王见都没见那位大少爷,就把人关进大牢里。依我看,贤王是想堵他的嘴,不让他为黄大人说话。”
“黄大人多么好个人啊,当初我就觉得,黄大人肯定是被陷害的!”
“我也是,当初我家孩子没钱看病,我逼不得已去黄大人下朝路上拦住了他。他不仅没有责怪我,还给了我一笔银子。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是个奸臣!”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黄大人的好。
说到最后,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众人竟然决定,要一起去为黄大人说情,还要一起去为穆家大少爷求情。
穆二爷皱着眉头,不想再听下去,骑着马快速离开了。
回到家,穆老夫人又抓着他一顿问,听到穆清雪保证会去向贤王求情,她才肯将穆二爷放走。
穆二爷径直往二房去。
半路,恰好遇到穆清瑜,以及抱着小少爷出来晒太阳的童秋蕊。
362
童秋蕊主动抱着小少爷,走到穆二爷跟前,笑着道:“二爷,要不要看一眼书孝?”
嘴上这么说着,她已经将襁褓送到穆二爷的身边。
穆二爷顺势看了一眼。
刚生下来的时候,瘦得跟个猴子一样。现下脸颊上有了肉,看着可爱不少。
但穆二爷依然没有想要伸手抱一抱的举动。
穆二爷笑着看了一会,“多亏有你。”
童秋蕊自然是谦虚地说了一堆,都是大夫嬷嬷照顾得好的话。
穆清瑜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那二人,看似和谐的画面。
待那二人没有说话,穆清瑜插嘴道:“父亲看起来消瘦不少,最近听下人说,父亲早出晚归的,可要注意身子。”
穆二爷咳嗽一声,“我会注意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
童秋蕊失望,明明方才还聊得好好的,怎的穆二爷要突然离开?
她把穆书孝交给了一旁的嬷嬷,道:“二小姐,快到午膳时分了,我们先回去了。”
“好,我待会子也回去了。”
穆清瑜目送着童秋蕊等人离开。
没一会,墨竹从外头回来了。
穆清瑜起身,带着墨竹回二房去。
关起门来,穆清瑜问道:“如何了?”
“小姐放心,都按照小姐教的,办妥了。”
穆清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希望此举真的能帮到穆嘉言。
眼下只能希望,徐屿舟能履行他的承诺,照顾好刑部大牢里的徐屿舟。
自打入了夜,穆清雪便派人,去贤王府门口守着贤王。
直到深夜,贤王才匆匆赶回来。
穆清雪叫春红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糕点,往贤王那边去。
听到穆清雪过来,贤王正想叫人,将她赶回去时,她已经出现在了贤王跟前。
“殿下,这些是妾身亲手做的点心,您尝一尝?”
贤王看都没看,“本王乏了,要睡了,你没事就回去吧。”
穆清雪看了一眼贤王身边的谢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殿下,妾身有话要说。”
“那你便说。”贤王不耐烦。
“今儿个妾身的爹爹来过了,与妾身说起了妾身哥哥的事。不知道哥哥哪里惹恼了殿下……”
贤王已经知道穆清雪要说什么了,他正为了此事,闹了一天的头疼。
原以为回到贤王府,能有片刻的清净,没想到连贤王府里,也叫他不得安生。
“够了!”贤王震怒,“朝堂上的事,你少管!穆嘉言没犯事,本王是不会关他的。他自个胆大包天,就要承担胆大包天的后果。你回去吧,本王不会放了他的。”
说完,贤王起身,怒气冲冲地朝内室里去。
贤王难得发火,叫穆清雪等人都被震住了。
连在贤王府待得最久的老人谢夫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谢夫人劝道:“王妃,王爷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去吧。待明儿个王爷气消了,说不定会放了您的兄长的。”
“不用你假好心。”穆清雪心里委屈,面上还要维持着贵为贤王妃的威严。
她亲自拿起食盒,往外去,春红忙追赶上去。
谢夫人关上门,往内室里去。
贤王正坐在床沿上,面上的怒气依然没有消散。
谢夫人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
良久,贤王的怒气少了不少,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殿下,是为了黄大人的事么?”谢夫人试探性地问道。
贤王一拍大腿,咬牙切齿:“是啊,那些人不知好歹,竟想为他翻案?如若一翻案,那我做的那些事,岂不是都要被人知道了?”
“殿下不如徐徐图之,先放了王妃的兄长。”
“不行,我将是真龙天子,岂可再叫他们压制?为了我的好名声,我忍耐了那么多年,叫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这次就给他们些厉害瞧瞧,也当是我登上皇位前的立威。”贤王野心勃勃。
谢夫人本想劝贤王,既然忍了这么多年,不如再多忍一刻。
可是看着贤王眼中的狂傲,她将话咽了回去。
贤王打了个哈欠,将谢夫人拉到身边,语气软和下来,“好了,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我困了。”
“妾身伺候您更衣。”
穆清雪无功而返,干脆当个甩手掌柜,不再穆嘉言的事。
只要是定国公府来的人,她一概不见。
自打穆嘉言被关进刑部大牢后,又冒出一批为黄大人说话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皆被关进大牢里。
刑部大牢里,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贤王此举,非但没有将众人要为黄大人平反的心压下去,众人反而在背后议论,贤王定是心虚了。
当然,贤王并不知晓众人在背后的议论。
威武大将军府的小姐高若华的及笄礼,特意给定国公府下了帖子。
平日里威武大将军府和定国公府并没有往来,且因着李照这一层关系,加上杨婉怡的事,两家颇有些不对付。
此刻特意给定国公府下了帖子,实在是很难不叫人怀疑他们的用心。
方氏不想多生事端,便想随便寻个理由推辞了去。
穆三爷正好休沐,难得在家里歇息。
知道方氏的意思后,他劝道:“你们还是去吧,威武大将军府的那位少爷,好像叫什么高庭之的,正是贤王跟前的红人。要是得罪了他,说不定也要得罪贤王的。”
“贤王是二房的亲家,我们还怕得罪他吗?”
“贤王连嘉言都不肯放过,且我听说贤王对贤王妃不甚满意,正私下里物色着新王妃呢。”
夫妻二人对视半晌,方氏开口:“好吧,我会带着秋儿她们过去的。”
穆三爷满意,又叮嘱道:“你就别去了,就叫秋儿她们去吧。母亲为着嘉言的事大病一场,你可得看着些。”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我就是回来换身衣裳的,马上就去母亲跟前侍疾的。”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些体己话,方氏才匆匆前往穆老夫人那里。
为着穆嘉言的事,穆老夫人吃不下睡不好的,早就熬病了。
眼下她病着,也不肯吃药,方氏只好多费心些。
于是穆清瑜、穆清秋和穆清兰三人,到了那一日,只能在没有长辈的带领下,往高家去。
363
这还是定国公府几位小姐头一次到威武大将军府来。
威武大将军府,果然不一样了。
从前被李照压着,威武大将军府几乎只是个空壳。
今儿个高若华的及笄礼,穆清瑜瞧着,高家门庭若市,比过年的大街还要热闹几分。
三人落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显眼。
金氏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穆清瑜三人本想径直进高家去,没想到金氏丢开别的客人,朝着三人走来。
“呦,穆家几位小姐都来了啊,来人,带她们去小姐那里。”金氏脱不开身,只叫了个小丫头,带三人进去。
说完话,她又匆匆地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被指到的小丫头走到三人跟前,“请三位小姐跟奴婢来。”
“那就麻烦你了。”穆清瑜客气地道。
那小丫头在前带路,领着三人往里头去。
进到里头,没想到高若华的院子里更加热闹。
小丫头只带着三人到院子门口,就跑开了。
穆清秋拉了拉穆清瑜的袖子,道:“二姐姐,里头人好多,我不想进去了。”
“那我们往园子里去吧。”
“好。”
于是二人随便问了个丫鬟,让丫鬟指了园子的方向,二人便往园子里去。
穆清兰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威武大将军府的偏门处,除了进出的下人,客人不会往这里走。
杨婉怡手里捧着个红色包袱,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
高庭之快步上前,到了她的跟前。
杨婉怡笑了:“这是我给高小姐准备的贺礼,是我亲手绣的丝帕。我不知道高小姐喜欢什么花样,便准备了十块。”
“你的女红是顶顶好的,她一定会喜欢的。这样吧,你跟我进去,你亲手送给她,可好?”高庭之邀请道。
杨婉怡低下头,怯怯地道:“高小姐……肯定不想看到我。”
“不会的,你是为她祝贺的,她该高兴才是。再说了,有我在你别怕。”高庭之安抚道。
可是杨婉怡依然低着头,似乎是害怕。
高庭之继续道:“当初要不是你,劝我效忠贤王,为贤王做事,我肯定不会有今日的。如今我是贤王跟前的红人,我在家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他握住杨婉怡的双手,语气愈发的温柔,“待贤王事成之后,便是我求娶你那一日。”
杨婉怡含羞带怯地看了高庭之一眼。
高庭之心中一喜,拉着杨婉怡往府里走去。
还没走到高若华那儿,那些客人见到高庭之,纷纷上前来寒暄。
现下谁不知道,高庭之年少有为,是贤王面前有名的少年将军。
今儿个来威武大将军府的客人,多半是存了讨好高庭之的心思。
高庭之被不少人缠上,只好叫下人,先领着杨婉怡往高若华那边去。
穆清瑜几人正往园子里去,还没走到园子,便瞧见了杨婉怡的背影。
穆清秋道:“二姐姐,那不是杨小姐吗?她怎么会来这里?我记得高夫人,对她可没有好脸色。”
穆清瑜抿着唇,没有说话。
穆清秋又道:“二姐姐,我们跟上去看一看吧。”
“也好。”
于是几人又调转方向,往杨婉怡的方向去,没想到又回到了高若华的院子里。
几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高若华的闺房里时,只听里头传来一声怒吼。
“滚!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能在这儿发脾气的,除了高若华还能有谁?
院子中的客人,纷纷上前去想看一看热闹。
穆清瑜等人混在人群里,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
高若华的闺房里,她正发着脾气。
地上丢着好几块帕子,每一块做工精美,上头绣着的花卉动物,都活灵活现的。
手艺上等的绣娘做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可惜现下就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实在是可惜。
高若华仍然不解气,走上去踩了几脚。
要不是因为杨婉怡,她娘和哥哥也不会经常吵架。从前他们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就是因为杨婉怡的出现,将她家搅和得乌烟瘴气的。
她心疼她娘,也恨她哥哥,怎的跟没见过女人似的,随便一个女人,就将他的魂勾了去了。
这杨婉怡还敢出现在她跟前,定是来耀武扬威的。
“不用你假好心,带着你的这些破烂货,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高若华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杨婉怡低着头,绞着手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边上有人看不下去,想要劝几句,都被高若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没人敢为杨婉怡说话的。
穆清秋看不下去,想冲进去与高若华理论一二,却被穆清瑜拉住了。
穆清秋不解地望过去。
穆清瑜朝着她身后示意了下,并拉着她往边上靠了靠。
穆清秋往身后看过去,只见一男子正行色匆匆地赶来。
这男子不正是上一次,救了她们一命的男子?
上一次她们在郊外发现了不知是谁驻扎在那的大营,就要被人发现时,是这男子救了她们。
“姐姐,你认识他吗?”穆清秋小声问。
“他是高小姐的兄长。”
穆清瑜一解释,穆清秋立刻恍然大悟。
这就是那位,威武大将军夫人金氏口中的宝贝儿子啊。
也正是因为他,金氏才几次三番地找杨婉怡的麻烦。
穆清秋站在一旁,歇了要与高若华理论的心思。
高庭之冲进去,看了一眼里头的情形,忙将杨婉怡护到身后。
“你这是做什么?她是来给你送贺礼的,你别不知好歹!”高庭之斥道。
自从他在贤王跟前得脸后,在家人面前说话,更有气势了。
“哥哥,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说话!”高若华不敢置信地盯着高庭之,这还是从小对她言听计从的哥哥吗?
“她不是外人,她是你未来的嫂子,你以后对她放尊重些,否则休怪我无情!”高庭之撂着狠话,看着杨婉怡满脸泪痕,他更是心疼。
“不要怪高小姐,肯定是我送的贺礼,不合高小姐的心意,都怪我。”杨婉怡自责地道。
“你还在这里挑拨离间!”高若华上前几步,想要用手去推杨婉怡,反而被高庭之推了一下。
高若华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跌坐在榻上。
364
高庭之拉着杨婉怡出去了,高若华气得砸了一堆东西,屋子里的女眷纷纷往外头去。
穆清瑜几人顺势出去了。
几人走到外头,恰好碰到高庭之正在安慰杨婉怡。
他的脸色,和在屋子里时大相径庭,温柔无比。
看到穆清瑜几人,杨婉怡自个儿擦了擦眼泪,主动迎了过来。
她羞赧一笑,“方才叫你们看笑话了。”
“没有没有,刚才我们应该去帮你的才是。”穆清秋忙道。
穆清瑜看向了高庭之,道:“上次的事,还没有向你道谢,多谢你救了我们一命。”
穆清秋凑了过来,跟着说:“多谢高少爷的救命之恩。”
高庭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是婉怡的好姐妹,我帮你们是应该的。”
他听杨婉怡提起穆家几位小姐好多次,说这几位小姐帮了她许多次,高庭之也自然而然地将穆家几位小姐当成了自己的恩人。
说了几句话,小厮突然跑过来,与高庭之说金氏正在过来的路上。
杨婉怡变了脸色,怯怯地拉了拉高庭之的衣角,“我先回去吧。”
高庭之早就设想过无数次,如何告诉金氏,他这辈子唯一的妻子,只能是杨婉怡。
眼下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他甚至激动了起来。
“今儿个是高小姐的好日子,我不想因为我,把夫人和小姐的心情都搅和了。”杨婉怡自责地道。
“没事,有我在呢。”高庭之拉着杨婉怡的手,显然是不想就此离开。
他问小厮,“我娘是从哪里过来的?”
小厮指了个方向,高庭之便拉着杨婉怡往那个方向去。
穆清秋问道:“姐姐,我们要不要过去瞧一瞧?说不定高夫人又要欺负杨小姐了。”
“有高少爷在呢,你怕什么。”穆清瑜道。
“也对。”
于是几人继续往园子里去。
今儿个来高家的人不少,园子里也有不少人。
几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墨竹和小云等丫鬟,去要了茶水和点心来。
坐了一会,穆清瑜才感觉到不对劲。怎么路过的人,都要朝她看一眼。
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但穆清秋等人,立刻就明白了。
这些人格外关注穆清瑜,定是因为李将军的原因。
李将军生死不明,他们可不就是想瞧瞧,作为李将军未婚妻的穆清瑜,是如何的狼狈。
穆清秋和墨竹对视一眼,穆清秋道:“姐姐,我不想在这里坐着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穆清瑜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了?”
穆清秋拉着穆清兰起来,“妹妹也和我一样吧,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
穆清兰一句话都不敢说,任由穆清秋拉着走,穆清瑜只好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高若华的院子。
守门的丫鬟看到几人,忙请几人进去了。
屋子里早就收拾妥当,高若华也收拾好了情绪,看不出一丝异常。
穆清瑜等人走了进去,和屋子里的人相互见礼之后,才坐了下来。
穆清瑜几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高若华叫丫鬟收下了。
穆家和高家本就没有交际,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穆清瑜便带着两个妹妹,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高若华目睹她的小动作,嗤笑一声,“穆二小姐想去哪里?难道是因为李将军生死不明,穆二小姐连人都不想见了?”
穆清瑜清冷的目光望过去,她算是明白,高家为何要特意请了她们过来。
想来是因为得罪过金氏,金氏怀恨在心,才特意喊她过来,想要来奚落她一番。
坐在高若华身边的几位小姐,想来早就和她通过气的,此时附和着说:“如若是我,出了这样的事早就跟着未婚夫去了,省的落了个克夫的名声,被人嫌弃。”
“是啊,克母又克夫,实在是晦气。”
穆清瑜沉下脸,勾起一丝冷笑。
穆清秋已经看不下去,冲了过去,怒道:“不准你们这么说我姐姐!”
“我们说的是实话罢了,怎么,难道实话都不准我们说了?你们定国公府好生霸道。”
高若华只在一旁看着,笑了起来。
方才因为高庭之带来的愤怒和委屈,终于好受了一些。
谁叫穆清瑜敢跟金氏作对,叫金氏受了好大的委屈,实属活该。
“你!”穆清秋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她暗暗恨自己,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脑子就不利索了。
穆清兰纠结,要不要为穆清瑜说一句话。她的心狂跳起来,到底是没有那个胆子。
看着定国公府几人吃瘪的样子,那些人说得更加起劲,你一句我一句,好像穆清瑜现在去死,才合她们的心意。
听了一会,穆清瑜只觉得失望。
那些人就会抓着克母克夫做文章,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话。
再抬起头来时,穆清瑜眼中蓄着泪水,道:“正是因为李将军生死不明,我更不能出事。李将军在都城没有亲人,如若他真的……谁还能全心全意地料理他的后事?”
高若华哼了一声,“我倒是听说,李将军是在两军交战中,因为害怕提前逃跑,所以才下落不明的。”
穆清瑜幽幽的望过去,“高小姐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件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要不是有贤王坐镇,李将军做出的事,足以叫我们国破家亡。”高若华言之凿凿。
穆清瑜冷笑一声,不愧是贤王的作风。
仗着李照不能出现,贤王扭转黑白,故意抹黑李照,借此抬高自己,真正是小人作风。
“不知道高小姐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我相信,李将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李将军上战场无数次,战功累累。我们今日能聚在一起,为高小姐庆贺生辰,也都是拖了李将军的福。谁都不能抹黑他。”穆清瑜认认真真地道。
高若华脸一黑,“怎么,难道你是说我是扯谎,故意说李将军的不好的?你们说,我是不是在说谎。”
高若华左右几人,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再怎么想巴结高若华,也不敢昧着良心,污蔑战神将军啊。
365
没有得到回答,高若华黑着脸,只能自顾自说下去:“你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的。到时候我看你有什么脸面,还敢出来行走。”
“高小姐,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罢。李将军生死未卜,但只要没发现他的尸骨,就还有一线生机。高小姐说得对,如若李将军真的战死沙场,我也不会苟活于世的。”穆清瑜眼圈红红,却还是强撑着将话都说完了。
穆清秋揽着穆清瑜的肩膀,怒道:“李将军只是生死不明,你们就想着把我二姐姐逼死吗?如果李将军真的不幸回不来了,你们是不是要一起把我姐姐弄死啊!”
“妹妹,她们说的没有错,我是个不详的人。”穆清瑜更咽着道。
高若华看向穆清秋,冷声道:“是啊,穆三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到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未定下亲事,说不定就是被这个不祥之人牵连的。”
穆清秋愣住,回想起上元节那一日,多亏了穆清瑜救了她和王茂,否则他们二人,不知道会被冯荣害成什么模样。
高若华竟想挑拨离间?简直是痴心妄想。
穆清秋本就是个嗓门大的人,她高声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啊!要是我姐姐想不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回去!”
她拉着穆清瑜冲到外头去,穆清兰以及定国公府一干下人赶紧追上去。
高若华哼了一声,“随她们去吧,今儿个的客人多,她们在不在都无所谓。”
她请定国公府的几人来,就是想为她娘出一口恶气的。
且看穆家两位小姐的反应,一个哭成泪人,一个气急败坏,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穆清秋拉着穆清瑜往外去,走了一会,二人停了下来。
“姐姐,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穆清秋气鼓鼓地道。
穆清瑜伸手指了个方向,穆清秋看过去,只见那边是个亭子,有不少客人在那里歇脚。
穆清秋会意,拉着穆清瑜往那边去。
这二人,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少夫人小姐抱着八卦之心,上前来询问一二。
穆清秋大着嗓门道:“方才在高小姐那里,她们说我姐姐是个克母克夫的不祥之人,要不是我赶紧把我姐姐拉出来了,那些人当场就想把我姐姐逼死了!”
穆清瑜抹了一把泪,更咽着道:“高小姐她们没说错,李将军生死不明……都是我害的……”
“李将军肯定没有死,他是战神将军,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穆清秋安慰道。
说完,她又忿忿不平地道:“我就是想不明白,高小姐她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我姐姐逼上绝路,真是好狠的心!”
不知穆清秋是怎么开窍了,说出的话清清楚楚,叫周围的人立刻就知道了,在高若华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美人掉珍珠,楚楚可怜,勾起了旁观之人的恻隐之心。
那些夫人小姐们,纷纷上前安慰穆清瑜。
“李将军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
“是啊是啊,快别哭了,妆容都哭花了。”
在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下,穆清瑜止住了泪,只是眼眶红红,眼尾还挂着泪珠,好不可怜。
“多谢,”穆清瑜带着泪光笑了笑,“我们先回去了,想必留下来,会搅乱了高小姐的好兴致。”
又与那些夫人小姐寒暄了几句,穆清瑜等人准备回去了。
几人往门口走去,还没走多远,又听到不知哪里发出的一声怒吼。
“你要是出去,以后就别回来了!”金氏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几乎是跑着出去。
她的前头,是高庭之拉着杨婉怡往大门口去。
高庭之回过头,“要是娘不愿意接纳她,我不会再回来的。”
“你为了这么个女人,就要和我作对?”金氏悲痛欲绝,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没想到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就想活生生把她气死。
高庭之失望地看了金氏一眼,拉着杨婉怡转身就要走。
穆清瑜等人站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
她敏锐地发现,杨婉怡脸颊上还有一个红色的手印,想必是金氏打的,怪不得高庭之会如此。
高庭之拉着杨婉怡头也不回的朝着高家门口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那些奴仆喊了起来。
“夫人!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夫人晕倒了,快去请大夫啊!”
杨婉怡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金氏被好些个人搀扶着,她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好似没有一点生气。
她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再看向高庭之时,眼中的冰冷被泪光掩盖,“高夫人晕倒了,你快去看看吧,我自个回去就成。”
高庭之依然没有回头,“不用管她。”
他得意的昂着头颅,与其说是为了杨婉怡与金氏作对,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从小到大,他处处都被金氏管着。
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哪一件事做的不好,金氏都能在众人面前,训斥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仰了仰头,舒畅地吐出一口气,不用低头的感觉真好。
他拉着杨婉怡,义无反顾地出了高府。
看完这一切,穆清瑜道:“好了,我们回家去吧。”
穆清秋也是这个想法,反正回到家去,方氏问起来她们为何不告而别,她也有话能说。
定国公府一行人便正大光明地出去了。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其他的客人纷纷起了要离开的心。
高家眼下因为金氏突然晕倒,变得乱糟糟的。
贤王跟前的红人高庭之拂袖而去,而高若华那样一个坏心肠的人,这些夫人还怕高若华会将自家的女儿带坏了。
于是有胆子大的,和金氏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没一会,客人走了大半。
还留下来的,皆是和高家沾亲带故的,拂不开面子,否则也早就走了。
金氏先前只是急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但也很快就醒来了。
看着冷冷清清的高家,她问道:“客人呢?”
嬷嬷只好如实相告:“都……都走了……”
金氏翻了个白眼,又晕了过去。
366
穆清瑜和穆清秋上到马车上时,二人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皆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穆清兰瞧着,只低着头,不敢在看,尽量不想叫那二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听到外头的动静,墨竹打起帘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小姐,我们后头,跟着不少马车呢。”
穆清秋先好奇地伸出头去看了一眼,惊奇地道:“是啊,那些客人怎么都出来了?高小姐的及笄礼还没开始呢。”
“想必是高夫人晕倒,及笄礼也办不下去了吧。”穆清瑜猜测道。
穆清秋哼了一声,“那也是她们活该。”
威武大将军府里。
金氏几次三番晕倒,但是为着高若华的及笄礼,还是要强行打起精神来。
高若华的闺房里,那些小姐们以各种理由,走了一大半。
她也毫不在意。
直到及笄礼时,她穿戴整齐到了厅堂,却见观礼之人寥寥无几。
再一打听,原来客人早就走了大半。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高若华气得肝疼,赌气似地扯下自己头上的发冠,扭头跑回了自己屋子里去,躲在被窝里哭呢。
“好好的大喜日子,都被你毁了!”威武大将军高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案拂袖而去。
金氏一噎,十分委屈。
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她也受了不少委屈啊!
喉咙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屋子里再次乱成一片。
高庭之和杨婉怡出了高家,去到李照为杨婉怡安置的宅子里。
“你还是回去看一眼吧。”杨婉怡劝道。
高庭之和一个赌气的小孩似的,固执地道:“我不回去,除非我娘愿意接纳你。”
杨婉怡叹了口气,“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她走到外头,不忘带上了门。
高庭之出来的时候,还跟了几个小厮过来。
杨婉怡把几人喊到一起,叮嘱道:“少爷心情不好,这几日高家的事,你们就不用去打听消息来叫少爷知道。同时少爷现下在哪里,也不许和高家的人说。”
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听她的话。
杨婉怡软下声,“你们也知道少爷的脾气,只能等过段时日,等少爷气消了再劝一劝,说不定少爷会回心转意,回家去的。”
几个小厮这才应下。
杨婉怡转身往厨房里去。
她心中冷笑不已,就叫高家闹起来吧,闹得越厉害,越合她的心意。
穆清瑜等人回到定国公府,果然被方氏拦了下来,质问她们为何提前回来。
穆清秋添盐加醋的将在高家受的委屈,悉数说了出来。
方氏默了片刻,道:“看来高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往后就不要与她们往来了。”
方氏又安慰了穆清瑜等人几句,就叫她们各自回去了。
回到屋子里,穆清瑜迫不及待地问妙香,去外头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妙香机灵,认识的人不少,去打听消息最是合适。
“小姐,这两天贤王抓了不少人呢。据说只要走在大街上,为黄大人说一句话,就会被抓起来呢,现在人心惶惶的。”妙香绘声绘色地道。
“走在外头,那些为贤王说好话的人还多么?”穆清瑜问道。
妙香回想了一下,道:“有还是有的,只是没那么多了。”
穆清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墨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回来。”
贤王这一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但是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
更是因为此事,百姓们没有事都不出去了。
省的说错了一句话,就叫牢狱之灾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都城瞬间冷清了不少。
城门口,一穿着破破烂烂的妇人从城外走了进来。
守城门的侍卫只当她是乞丐,甚至嫌恶地催促她走快一点。
妇人三步并做两步,进了都城之中。
她穿着破烂,头发和杂草一样蓬乱着,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味。
所到之处,人人都要离她三步远,恐怕沾上了她的臭味。
妇人不理会那些,径直地走到衙门口,她走上台阶,站在衙门正中央,背对衙门,面朝来来往往的路人。
站了一会,那些来往的路人,皆被这么一个大胆的乞丐所吸引,纷纷驻足看了过去。
有人提醒道:“那里可是衙门,你一个乞丐站在那里做什么?小心贤王殿下把你关进去!”
他的话带着揶揄的意思,说完,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妇人拨了拨头发,露出一对饱含智慧的双眸,气沉丹田,高声道:“吾乃康月长公主!”
此言一出,寂静半晌。
当初康月长公主惹得龙颜大怒,被贬为庶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都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下这么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竟然说自己是康月长公主?众人只当她是失心疯,胡言乱语。
正想嘲笑几句,人群里出来几个长公主府的旧人。
那几人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突然跪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啊!”
看着跪倒的几人,围观的人群不得不相信,那还真的是康月长公主。
康月长公主微微颔首,“是我,我回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更是叫人信服,她便是曾经荣华富贵不断的康月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您此次回来是有什么事?”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问道。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真相!”说着,康月长公主扫视了一圈众人,缓慢地道,“关于贤王的真相!”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更有好事者,去将自己的亲戚好友拉来,一起看热闹。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人群里,一直有一双雄鹰般犀利的眸子,掌控着全局。
见人差不多了,他大声喊道:“好了好了,我们静一静,听一听长公主所说的真相是什么!”
果然,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盯着康月长公主,等待着她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康月长公主便道:“当初,圣上因为我在江南贩卖私盐,在北方私采铁矿铜矿,将赈灾的银子据为己有一事,将我贬为平民。实际上,这么多事,不止是我一个人做的。”
367
不等康月长公主说完,衙门里突然冲出来一队官兵,为首之人竟是徐屿舟。
“谁在此妖言惑众!”徐屿舟的声音难得严厉了些。
不等康月长公主回答,已经有人帮她说了出来。
“是康月长公主!长公主没有妖言惑众,她是在告诉我们关于贤王的真相!”人群里不知是谁喊道。
“可不是妖言惑众?”徐屿舟冷笑一声,“长公主,你想污蔑贤王殿下什么?”
康月长公主不慌不乱,将方才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才赶来看热闹的人,也正好听到了长公主方话。
“你是想说,这些事都与贤王殿下有关?”徐屿舟问道。
康月长公主底气十足地点了点头。
“哼,如若此,当初圣上为何不将贤王殿下发落了?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妇人抓起来。”徐屿舟抬了抬手。
他身后的官差上前,将康月长公主制服住。
康月长公主仍旧挺直着脊背,大声道:“圣上为了包庇贤王,才将我从重处置!可是我不忍心,看着黎明苍生被贤王蒙蔽!”
“这种毫不根据的话,徐某劝长公主还是别说了。”徐屿舟不耐烦地道。
制服住长公主的官差,没有得到徐屿舟的命令,只能押着长公主站在原地,听着长公主说出更多骇人听闻的话。
“我当然有证据,证据就埋在长公主府的地下!”
徐屿舟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挥了挥手,示意官差将康月长公主带进衙门里。
衙门的大门关上,围在外头看热闹的群众依然不肯离开,纷纷议论长公主说的有几分可信性。
一人说道:“要想知道长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去长公主府里挖一挖就知道了。”
“长公主府哪里是我们能进得去的地方?”
众人说了几句,见衙门的大门不会再打开,便慢慢的散去。
一男子站在原地,他的一双眼如同老鹰一般犀利。
他笑了笑,混在人群里慢慢离开。
消息传到皇宫里时,贤王气急败坏地砸了好些个东西。
“本王和她毫无过节,她为何这般污蔑我!”砸了一堆东西,贤王仍然不解气。
“当时有多少人听到了?”贤王又问。
徐屿舟回道:“人不少,想来现下半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
贤王气得又砸碎了一个杯子,茶水溅到徐屿舟的官靴上,他纹丝不动,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殿下,是不是该派人,去长公主府里找一找,长公主府的地下究竟藏了什么?”徐屿舟提议道。
“本王去找那些东西做什么?长公主说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本王都不知道。她自己作死还要拉上本王。”
“如若殿下不去找,想来会有好事之人潜入长公主府,一探究竟。”
贤王警惕起来,“也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不定长公主埋了不少对本王不利的东西。屿舟,还好你提醒了本王,不然本王就要疏忽了。”
徐屿舟淡淡一笑,“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是微臣的一大幸事。”
贤王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昵地道:“从前你效忠我父皇时,我父皇给你的好处,本王照旧会给你,还会给你更多。”
徐屿舟弯下腰,“微臣定誓死效忠殿下。”
贤王满意,交待了几句便放他出去了。
入了夜,徐屿舟带了不少人,潜进康月长公主府中。
自从里头的人都搬走后,长公主府荒芜了不少,到处长着杂草。
长公主府偌大无比,要从地下挖出东西来,堪比大海捞针。
好在来之前,康月长公主透露出了埋藏东西的具体方位。
徐屿舟带着人,来到康月长公主所说的地方,吩咐人挖了起来。
果然,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箱子上挂着锁,但或许是埋在地下的时间过长,那锁早就锈迹斑斑,稍微一用力,就能将锁取下来。
一个官差好奇,试图打开箱子悄悄看一眼。
徐屿舟呵斥道:“住手!谁都不准将箱子打开!”
那官差讪讪地缩回手。
将所有的箱子都挖出来之后,徐屿舟吩咐道:“你们小心些,将箱子搬到贤王府去。”
挖出来的箱子有十个之多,二人一抬,将箱子抬出长公主府,往贤王府去。
殊不知,暗处躲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箱子送进了贤王府,贤王亲手将所有的箱子打开,并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箱子里,装的都是些布料衣裳之类的东西,衣裳的夹层里,也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贤王恨恨地一踢箱子,将箱子踢翻了,“本王被耍了!”
徐屿舟无波无澜地道:“殿下,该如何处置康月长公主?”
“关到刑部大牢里,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给她送吃的喝的,本王倒是要看看,她能撑几天。”贤王恶狠狠地道。
要不是念在康月长公主与他有一点血缘关系,他早就命人,将这个胆敢戏耍他的小人,处以极刑了。
不过将她活生生地饿死,也算是解气了。
徐屿舟带着命令,回到衙门,亲自押送着康月长公主往大牢去。
一路上,康月长公主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丝害怕和惶恐。
被关进大牢里,她走到角落里坐下,闭眼小憩。
神色淡然仿佛是坐在长公主府里一般。
徐屿舟看了片刻,往外头去。
走到一间牢房前,他又停下了脚步。
只见这牢房里,一男子背对着牢门躺着,男子的身上,盖着一条不起眼的被子。
但徐屿舟知道,那被子是精心制成的,看起来破破烂烂,实则非常保暖。
他又看向地上,空空的饭碗边上,还有一只被喝空了的药碗。
他这才满意地离开。
他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穆嘉言自己的造化了。
翌日,到了正午时分,昨夜在康月长公主府发生的一切,早就在坊间传遍了。
贤王真的派人去挖了长公主府,还将长公主关进大牢里,在百姓们眼中,贤王可不就是心虚了。
有不信的,偷偷溜进长公主府里,果然看到地上坑坑洼洼的。
368
更有好事者,将康月长公主昨日的一番话学了一变,神态语气都十足十地相似。
众人更是相信,康月长公主如此有底气,定不是说谎。
且看贤王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心虚了。
也不知道从康月长公主府地下挖出来的是什么证据。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贤王都被惊动了。
贤王又气又恼,吩咐人将昨夜挖出来的箱子,摆在贤王府门口,给百姓们瞧一瞧。
听到消息的百姓,纷纷赶过去看热闹。
穆清瑜和墨竹妙香换了男装,也在其中。
贤王府门口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穆清瑜三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头去,只见贤王府的大门口,摆放着好几个箱子。
这几个箱子应该是在地里埋了许久,上头沾了不少的泥土,不少地方已经被腐蚀了。
箱子的盖子都打开着,里头放着的不过是些衣裳布匹之类的。
贤王府的下人道:“这就是从长公主府里挖出来的东西,你们都来瞧瞧,没什么特别的。”
众人便凑过去看,穆清瑜也伸着脖子,朝着箱子里看了一眼。
那些衣裳和布料,看着像是好些年前时兴的花样,也不甚名贵。
当初的康月长公主府富可敌国,她何必费尽心思,藏这些不甚值钱的东西?
人群里有人和她一样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箱子里藏的是金银财宝我还相信,放这些破布破衣裳做什么?不像长公主的作风啊!”
“是啊,当初的康月长公主府何等的风光,这些破烂,长公主还看不上眼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是不相信。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认为,贤王将里头的东西掉包了。
王府的下人怒道:“你们不要胡搅蛮缠,贤王殿下不会做出那等事情!”
“我们又没说贤王殿下做出什么来啊,我们都是在说当初的康月长公主府。难道你是心虚了吗?”
“你们……你们是在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禀明了我家殿下,将你们都抓起来!”王府的下人威胁道。
贤王将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王府的下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根本受不了一点委屈。
威胁完之后,围观的人沉默半晌,没有再说什么。
按照贤王抓了不少人的作风,说不定还真的会将他们抓起来。
贤王还没登上那个位置,就已经听不得让他不顺心的声音了。
如若真叫贤王登上皇位,那往后,众人要说什么话都要仔细思虑一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王府的下人当他们是心服口服,便叫人将箱子搬了回去。
穆清瑜主仆三人也慢慢离开。
“小姐,奴婢总觉得不对劲。”墨竹小声道。
穆清瑜偏过头,“嘘,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墨竹闭上嘴,不敢再说下去。
至此,穆清瑜算是明白了,徐屿舟为何要她将穆嘉言的事闹大。
穆嘉言的事只是一个开始,眼下贤王在百姓心中的好形象正在逐渐瓦解。
她不信,康月长公主只凭着自己,就能从千里之外赶来都城。
当初郭念儿跑来都城,好歹有着不少盘缠。
而康月长公主身无分文,如何走得了千里的路?
肯定是被人有人相助。
“小姐,小心!”妙香忙拉了穆清瑜一把。
穆清瑜回过神,原来是她想事情想得太过认真,差一点撞上路人。
“我们快回去吧。”穆清瑜道。
三人便往定国公府走去。
回到府里,便看到了贤王府送来的帖子,穆清雪邀请她去贤王府做客。
穆清瑜才看完帖子,没想到贤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
穆清瑜换了衣裳,才带着墨竹和妙香上了马车。
这一次是乘坐马车,又回到了贤王府。
贤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早就散去,只见门口的地方,那些个箱子早就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不少泥土。
主仆三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穆清雪的院子之中。
“姐姐来了啊,快坐吧。”穆清雪难得好脸色。
穆清瑜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叫人挑出错处来,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穆清雪的袖口上,沾了不少墨水,她羞赧一笑:“叫姐姐看笑话了,这两日抄经书,都来不及换衣裳了。”
穆清瑜淡淡一笑,“妹妹的心意,想必先帝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穆清雪笑笑,“姐姐快喝茶。”
穆清瑜纹丝不动,只问道:“不知道妹妹找我来,所为何事?”
“也没别的事,就是……”穆清雪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往下说,“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太多对不起姐姐的事,我像姐姐赔礼道歉,希望姐姐能原谅我的不懂事。”
说着,她站了起来,要朝着穆清瑜行礼。
穆清瑜冲着左右使了个眼色,墨竹和妙香上前,扶住了穆清雪。
“贤王妃这样,可是要折煞我了。从前的那些事,我早就忘了,王妃也不用放在心上。”穆清瑜语气浅淡又客套。
墨竹和妙香扶着穆清雪又坐回了榻上。
“那姐姐,我就不瞒着你了,”穆清雪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贤王……贤王嫌弃我,想要废了我,改立新的王妃。我不知道该找谁,只好找到姐姐,请姐姐帮我想想法子啊。”
穆清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可怜。
“王妃放心,你和殿下是先帝亲赐的婚。就算是念在先帝的份上,殿下都不会做出废弃你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穆清瑜安慰道。
“不是的,殿下会做出来的。”穆清雪打开了话匣子,将最近贤王做的那些事,比如是如何嫌弃她的,又是如何物色新的王妃的事,悉数说了出来。
穆清瑜听着皱起了眉头,她没兴趣听这些,又不得不坐着听。
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穆清雪说完,将这段时日的憋屈都说出来后,反而好受了些。
“我这样子实在是没有规矩,姐姐,我先去换身衣裳。”穆清雪示意了下自己的衣袖,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主仆三人。
穆清瑜按了按额头,“不知道屋子里点的什么香,闻得我头有些晕。”
墨竹和妙香也有同感,只要闭上眼,就能晕过去。
369
穆清瑜说完话,没有听到墨竹和妙香的回答。
她忍着头难受,向着那两个丫鬟望过去。
那二人面上晕乎乎的神色,让穆清瑜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她伸手拿起温热的茶水,朝着两个丫鬟泼过去。
墨竹和妙香瞬间清醒。
墨竹从前的时候学过制作香料,她连忙在屋子里寻找起来,最后在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座不起眼的香炉。
这香炉看着不起眼,且看似里头没有香料。
墨竹用帕子捂住口鼻,走到香炉边上,她拿起盖子,果然里头的香灰里,时不时冒出一点火星子。
如此隐蔽,怪不得她们在屋子里待了许久,都没发现这香炉里还烧着香料。
“姐姐,等一等,”妙香从怀里拿出一小瓷瓶,“这是陈婆婆教我做的,闻一闻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墨竹便凑过去闻了一闻,这小瓷瓶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清凉得让她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
借着这个势头,她一鼓作气,将香炉里残存的火星子都灭了,伸手捏了一点烧了一半的香料,放进随身携带的香囊里。
穆清瑜也闻了妙香手上的小瓷瓶,已经没有晕乎乎的感觉了。
“小姐,贤王妃此举不善,我们要不要快逃走?”妙香问道。
穆清瑜眼神冰冷,冷静地道:“我们躲起来,我倒是要瞧瞧,她想做什么。”
于是主仆三人躲到屏风后去,顺便翻找出几把装饰用的匕首准备防身。
没等一会,屋门再次被打开,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声音厚重,听着像是男人。
男子直接朝着方才穆清瑜坐的位置而来。
他走到亮处,躲在屏风后的穆清瑜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冯荣。
冯荣的伤好了,肩膀上没有再缠着纱布,走路的姿势不再滑稽。?
冯荣走到里头,见屋子里没有人,又气哄哄地出去了。
屏风后的穆清瑜,脸色冰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墨竹和妙香感觉到她的阴沉,一句话都不敢说。
“墨竹,你去外头,跟他们说,我就在里头。”穆清瑜吩咐道,她的声音更是森冷。
“小姐……”墨竹迟疑地道。
如若被穆清雪和冯荣知道,穆清瑜躲在里头,那二人肯定会想出更恶毒的法子来。
墨竹不由地担忧。
“你快去。”穆清瑜的声音严厉了些,墨竹只好出去了。
墨竹走到外头,循着声音走过去。
冯荣出去之后,便找到了穆清雪。
“嫂子,你不是说人在里头吗?我方才进去,根本没看到半个人影。”冯荣不满地道。
“怎么可能?”穆清雪不信,“你给我的那包香料,我放在那屋子里烧着。穆清瑜和她的两个丫头都闻了一会了,怎么可能还跑得了?”
她尽量拖延了不少时间,让穆清瑜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
直到她发现,穆清瑜眼神有些许迷离,她才出来。
穆清瑜能跑到哪里去?
“嫂子,我难道会骗你?”冯荣扬了扬眉,面色不虞。
因着贤王对穆清雪的态度,连带着冯荣对穆清雪也没多少尊重。
穆清雪抿着唇,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发泄。
在贤王心里,他这位不成器的表弟,可比自己重要多了。
“王妃娘娘。”墨竹走了出去,朝着穆清雪屈了屈膝。
像是做坏事被人识破,穆清雪心虚地抖了一下,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在这里?”
“王妃娘娘,我家小姐想是昨夜没睡好,现下正在娘娘的屋子里小憩呢。不知道娘娘会不会介意?”墨竹问道。
穆清雪惊喜,先瞟了冯荣一眼,眼神里带着得意。
就是冯荣自己没找到穆清瑜,不关她的事。
冯荣没有理会穆清雪,他眼中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当然不介意,就让姐姐好好睡一觉。对了,我有些东西要送给姐姐,你跟我去拿一下。”穆清雪道。
“是。”
穆清雪便带着墨竹离开。
走出几步路,穆清雪不忘回头冲着冯荣使了个眼色。
只望冯荣能念着她的好,将来贤王真的要废弃自己时,冯荣也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冯荣装模作样地冲着穆清雪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往屋子里冲进去。
他惦记着穆清瑜很久了,每每想起来,都要抓心挠肺的。
他已经等不及,到贤王为他和穆清瑜赐婚那一天了。
冲进屋子里,他还不忘关紧了门。
他搓着手,朝着内室的床榻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子,隐隐约约能瞧见,床榻上被子下窈窕的身影。
大红锦被勾勒出来的曲线,看得冯荣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吸了吸口水,眼中冒着绿光,朝着床榻扑过去。
他的手朝着锦被去,摸了几下有点奇怪,他猛地掀开锦被,只见锦被下躺着的根本不是穆清瑜,而是一个枕头。
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他咬牙切齿,将枕头狠狠地砸到地上。
好一个穆清瑜,几次三番地坏他好事,把他当猴子耍。
想来穆清瑜还在贤王府,他一定要叫穆清瑜瞧瞧自己的厉害!
他怒气冲冲地朝着门口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一道不知从哪里来的黑烟,被风吹到他的身边。
他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能睁开眼睛,入眼的竟是一片火光。
冯荣心中大骇,怎么会着火了?
他本能地要往外冲去,可是火就是从门口的地方着起来的,他被火光逼得后退了几步,又退回内室里。
没一会,贤王府的下人们发现了火光和黑烟,纷纷过来救火。
穆清雪和墨竹也跑了过来。
穆清雪拍着大腿,急道:“怎么会着火的啊!你们快点,快点啊!”
先不说她的首饰银钱都在屋子里,冯荣也在屋子里。
要是冯荣有个三长两短,皇贵妃和贤王定不会饶过她的。
她恨不得自己也提个水桶,亲自去救火。
墨竹站在一边,瞧着穆清雪已经急得顾不上自己了,她便趁着穆清雪不注意,悄悄离开了。
等了一会,那火势根本没有变小的趋势。
穆清雪等不及了,她把心一横,道:“你们谁要是能进去,将冯少爷救出来,我赏你们一千两!”
一千两!
果然有人动心了。
370
有几人为了那一千两银子,索性豁出去了,披着用水浸湿的棉被,冲进大火之中。
没一会,他们拖着一个看起来晕过去的人出来了。
穆清雪提着裙子跑上去一瞧,虽然那人的脸都被黑烟熏得乌漆嘛黑,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冯荣。
“大夫,快去请大夫来!”穆清雪喊道。
“王妃,不如先叫人将冯少爷抬到厢房里去。”春红提醒道。
“对对对,快点,将冯少爷抬走!”穆清雪又吩咐道。
她离得近,鼻子不小心嗅到了些黑烟,顿时咳嗽起来。
春红连忙拉着穆清雪走远了些。
“轰隆”一声,似乎是大梁倒塌的声音。
穆清雪绝望,她的首饰钱财衣裳,想来都要被大火吞灭。
她欲哭无泪,好在冯荣被救出来了,也算是保全了她的一条命。
至于穆清瑜,她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心上。
穆清瑜死了,还能解决了她的一桩烦心事。
看了一会,穆清雪没有心思在看下去,便转身离开,打算去看一看冯荣的情形。
才走出没多远,只见穆清瑜主仆三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穆清瑜发髻整齐,衣裳干净,好端端地走到了自己跟前。
穆清雪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穆清雪质问道。
不等穆清瑜回答,她又指着墨竹的鼻子问:“你刚才是在骗我?为的就是骗冯荣过去?”
她毫不客气的手指,又移到了穆清瑜的鼻尖,质问道:“是不是你!”
穆清瑜被吓得后退一步,“王妃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我屋子里的火,是不是你放的?肯定是你,不然你怎么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穆清雪只要一想到,她的所有身家都在大火之中,就气得肝疼。
穆清瑜无辜地道:“王妃怎么会这么想?我自小怕火,更不可能去放火的。”
“肯定是你!”穆清雪愈发肯定。
“虽说我们从前有些误会,但方才误会不都解开了吗?王妃为何又要污蔑我。”穆清瑜很是委屈。
“那我问你,你的丫头不是说你在我的屋子里歇息,那火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穆清雪不客气地道。
穆清瑜摇了摇头,“既然王妃非要这么想,那不如报官吧。”
“你!”穆清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给王妃请安,给穆小姐请安。”谢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向着二人屈了屈膝。
看到她,穆清雪收敛了些怒气,黑着脸将指着穆清瑜鼻子的手收回。
穆清瑜对这位没见过的妇人微微点头致意,看妇人的打扮,不似寻常下人。
穆清雪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斥着敌意:“你过来做什么?”
“妾身看到着火了,特意过来瞧一瞧,王妃没事吧?”谢夫人的担忧不像是作假。
“我没事,这里没你的事,你退下吧。”穆清雪没好气地道。
谢夫人道:“不如让二小姐去妾身那里坐一坐,二小姐是客人,可不能怠慢了。”
穆清雪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谢夫人的用意。
片刻之后,她还是替穆清瑜拒绝了。
“王妃,”谢夫人坚持道,“要是殿下回来,知道妾身怠慢了二小姐,定会怪罪妾身的。”
穆清雪暗骂一句,她就知道,谢夫人和贤王是穿一条裤子的。
贤王果然惦记着穆清瑜,才一直不肯松口,为穆清瑜和冯荣赐婚。
她黑着脸,没有说话。
谢夫人替她做主了,客气地对穆清瑜说:“二小姐,请随妾身来吧。”
穆清瑜看看穆清雪,再看看谢夫人。
听着谢夫人的自称,她应该是贤王的人。且看穆清雪对她的态度,她的地位还不低。
既然是和贤王一路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穆清瑜果断地拒绝:“我就不去了,我的头有些疼,我想回去了。”说着,她用手扶着额头。
妙香接口道:“这位夫人不知道,我家小姐打小就怕火,还是这么大的火,我家小姐回去,定是要病一场的。王妃和夫人不用送了。”
说完,墨竹和妙香就要扶着穆清瑜离开。
谢夫人没想到这主仆三人会走得如此干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穆清雪先反应过来,道:“先等等,我还没同样呢,你们走什么?”
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拿穆清瑜怎么办,说不定待会子就能想到的。
穆清瑜腿一软,靠在两个丫鬟身上,面色苍白,看起来真的被吓得不轻。
墨竹和妙香交换了个眼色,墨竹便道:“王妃,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两个丫鬟搀扶着穆清瑜,飞快地出去了。
穆清雪眨了眨眼,待回过神来,那三人早就走出老远,她忙示意了下春红。
春红便赶紧追过去,在穆清雪的视线之内,她跑得飞快。
待跑到穆清雪看不到的地方,她放慢了脚步。
她虽说是穆清雪的贴身丫鬟,可她是定国公府出来的丫鬟,她的亲戚好友都在定国公府里,她不得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春红慢慢地走出去,果然走到贤王府门口时,定国公府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正好碰上赶来的大夫,春红忙带着大夫进去。
见春红没有将穆清瑜带回来,穆清雪本想骂几句,可是见着大夫,也骂不出来了。
眼下还是冯荣更要紧些。
谢夫人叹气道:“要是殿下知道,冯少爷出了事,不知该如何生气呢。也不知道冯少爷今儿个为何过来,明明殿下不在府里……”
“够了!”穆清雪气急败坏地打断谢夫人,“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谢夫人闭上嘴,眼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穆清雪见着谢夫人这副样子,心中更是烦躁。
谢夫人识趣地离开了。
没了外人在,穆清雪才卸下防备,肩膀都垮了下来。
她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贤王的质问。
穆清瑜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却没有立刻回定国公府去。
车夫绕了一下路,到了都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这儿聚集着不少酒楼茶楼,到处都是人。
在这儿,还能看到贤王府那边冒起来的团团黑烟。
371
没过一会,有人口里喊着贤王府失火了,穿行在人群之中。
不少人丢下手上的活计,纷纷往贤王府跑去,想凑一凑热闹。
穆清瑜在墨竹耳边说了几句,墨竹会意,下了马车去。
墨竹下了马车,混入人群之中。
这些人没有跑去看热闹,但还在互相议论着,贤王府怎么会失火的。
墨竹看准时机,道:“该不会是因为贤王撒谎,老天爷看不下去,才降下这一场大火的吧。”
她的这一番话,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是啊,听康月长公主说,她做的那些坏事,贤王也参与其中呢。贤王不仅不承认,还要糊弄我们,分明就是天谴!”
“嘘!你小声点,被贤王知道了,可不得把你关进大牢里去。”
“近来贤王不知道抓了多少人,大牢里恐怕都没有位置了!”
“唉,还是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好啊,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说句话都得想一想。贤王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先帝爷走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穆清瑜坐在马车上,听着众人的谈话,勾唇一笑。
待墨竹回来,马车才往定国公府去。
待回到定国公府,贤王府那边的大火也扑灭了。
只是悄悄在百姓心中燃起来的火星子,还没有被贤王府发现。
贤王从宫里赶回来,见到那一片大火留下后的废墟,只黑着脸没有说话。
王府的下人见状,赶紧把谢夫人请了过来。
“殿下。”谢夫人疾步走到贤王身边,语气里透着担忧。
她跟了贤王十几年,头一次见到贤王如此神态,心中也生出一丝害怕。
贤王看了谢夫人一眼,勉强一笑,问道:“冯荣呢?”
“妾身带殿下过去,王妃娘娘请了不少大夫。想来冯少爷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的。”谢夫人边说边领着贤王过去。
果然才进院子,就见到不少大夫。
穆清雪提着裙子,飞奔过来行礼,“殿下回来了,您用过午膳了吗?要不要妾身去吩咐厨房,给您弄些吃的?或者妾身亲自下厨也可以……”
听着穆清雪絮絮叨叨,贤王的眉头狠狠皱起,“冯荣怎么样了?”
穆清雪一噎,觑着贤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表弟被砸下来的柜子压到了脚,大夫说……大夫说……”
她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
贤王耐心耗尽,瞪了穆清雪一眼。
贤王平日里对外都是温柔如春风一般的人物,动起怒来叫人不寒而栗。
穆清雪吓得一抖,如实道:“大夫说,可能落下病根,他的脚有可能瘸了。”
穆清雪院子的后头。
她是王妃,院子宽敞又气派,大火只烧了院子的一半,靠后头的一半安然无恙,可在后头的人,依然吓得不轻。
王月娘再三确认,这里平安无事,才转身进了屋子里。
“娘,外头怎么样了?”穆书睿问道。
“没事,娘去厨房给你拿了点心来,”王月娘将一盘新鲜出炉的点心放到穆书睿的跟前,“你快吃。”
来贤王府住了几日,穆书睿又胖了不少。
他两只手一齐抓点心,将嘴巴填得满满当当,才开始咀嚼。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问道:“娘,我好像听到姐姐的哭声了。姐姐没事吧?”
“我找下人问过了,她没事。”王月娘神色淡然。
“那姐姐哭什么?”
“好了好了,你快吃你的点心,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姐姐是王妃,没人敢欺负她的。”王月娘敷衍着道。
穆书睿吃着点心,不一会儿就把穆清雪抛之脑后了。
王月娘走到窗户边,看着不远处的废墟,心里担忧起来。
她只祈祷着,穆清雪会聪明些,不把所有钱财都放到屋子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知道穆清雪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狠心后,穆清雪在她心中,已经如同一个陌生人。
不然知道失火,她定是要冲出去,见到穆清雪安然无恙才行。
眼下,她只想护住穆书睿,平安长大。
贤王一边要处理贤王府的事,还要安抚皇贵妃和冯家,一边又听到外头说的什么“天谴”、“老天看不下去”的话,他头疼得要裂开了。
谢夫人和亲近之人都劝他,此事不宜急,需要徐徐图之,慢慢地安抚百姓的心。
可贤王做不到。
他装孙子装了那么些年,如今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登上那个位置,他已经不想再装下去了。
因此那些人劝他的话,他一概不听,和处理黄大人的事一样,将那些妖言惑众的人都抓了起来。
他要好好审一审,究竟是谁在背后与他作对。
晋王府。
晋王府里只有晋王和晋王妃两位主子,晋王妃一直病着,平时并不出来。
因此晋王府格外冷清,入了夜之后,愈发的寂静无声。
只有晋王的书房里,还有一点暖光。
晋王知道外头的那些关于贤王的流言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对面坐着的李照,虽说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但是熟悉的人能感觉到,李照心情不错。
“你那位穆二小姐,果然是不简单。”晋王夸道。
在贤王府发生的一切,以及穆清瑜出了贤王府后做的一切,都在这二人的掌控之中。
李照几不可见地翘起嘴角,晋王夸赞他,比当面夸奖他自己还叫他高兴。
晋王心思细腻,竟在李照面上发现了一丝得意,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那位穆二小姐,果然是不简单。
“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吗?如若安排好了,今晚就行动吧,省的夜长梦多。”晋王收起笑,一本正经地道。
“王爷放心。”李照神情淡然地吐出这四个字,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能叫晋王的一颗心都放在实处。
“好,康月和我有一同长大的情谊,且她是长辈,不能叫她折在一个晚辈的手上,”晋王目含怜悯,“她愿意帮我的忙,实属难得。”
李照站了起来,“王爷放心,微臣定将长公主平安送出。”
晋王点了点头,亲自送李照出了门。
翌日,定国公府的门被拍响。
372
临近午膳的时候,定国公府的大门被拍响。
定国公府的下人打开门,连忙朝门外的人行礼。
“原来是表小姐回来了,表小姐快进去,老夫人每天都念叨着您呢。”
郭念儿没有半分喜悦,揪着下人的衣领问道:“大表哥呢?他们说表哥被关进大牢里了,是真的吗?”
下人忙道:“是真的,大少爷被关进去有一段日子了。”
郭念儿丢开下人,连忙往府里头去。
她几乎是冲进穆老夫人的屋子里。
穆老夫人见着风尘仆仆的郭念儿,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她摸着郭念儿因长途奔波而粗糙的脸颊,不知道该拿这个任性的孩子怎么办。
感受到穆老夫人手掌的温度,郭念儿的眼泪掉了下来,“外祖母,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与我说。”
想起还在大牢里的穆嘉言,穆老夫人更咽了一下,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你也知道你表哥被关进大牢的事了吧。求了多少人,贤王就是不放人。他那个身子,也不知道成什么样了,还有没有命回来。”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
屋子里的下人听着,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王妈妈擦干净眼泪,上前劝道:“老夫人,表小姐快别哭了。老夫人,表小姐千里迢迢过来,是不是得给表小姐准备一顿接风宴。”
“是是是,”穆老夫人扯出一笑,“可不是,让家里人都高兴高兴。王妈,你去和老三媳妇说一声,接风宴一定要大办特办。”
“是,老奴这就去。”王妈妈往外去,不忘对其他丫鬟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劝着些。
在丫鬟们的劝说下,穆老夫人和郭念儿好歹止住了泪。
穆老夫人劝说着郭念儿去洗漱一番,再好好睡一觉。
定国公府上下知道郭念儿回来,都很高兴。
晚上的接风宴,连穆二爷和穆三爷都露面了。
穆老夫人和郭念儿却是强颜欢笑,牵强的笑容叫旁人看着,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穆清瑜走过去,寒暄道:“你来之前怎么不与我说一声,我好去码头上接你。”
郭念儿扯了扯嘴角,“没事,我认得路。姐姐在我身边坐吧。”
说着,她已经拉着穆清瑜坐到了自己身边。
穆清秋到了,自然而然地在穆清瑜身边坐下。
虽说穆二爷和穆三爷也在,但二人一言不发,只板着脸喝着酒。
穆老夫人和郭念儿心中记挂着穆嘉言,也提不起劲来。
一顿接风洗尘宴,吃得众人心里不是滋味。
穆二爷和穆三爷简单吃了些就离开了,男丁跟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些女眷。
郭念儿和童秋蕊从未见过,二人互相认识后,再看了一眼穆书孝,郭念儿便兴致缺缺的。
穆老夫人心疼郭念儿,忙叫众人散了,想让郭念儿好好歇息。
“外祖母,我许久不见表姐们了,我想送一送她们。”郭念儿道。
“也好,早些回来。”穆老夫人爽快地应下。
郭念儿送着穆清瑜和穆清秋出去,三人默默无言,先走到三房,穆清秋便回去了。
“表姐,我相信李将军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穆清秋走后,郭念儿立刻出言安慰。
穆清瑜看了郭念儿一眼,垂下眼眸,只嗯了一声。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丫鬟们自觉地跟在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走在后头。
穆清瑜斟酌了一会,轻声道:“你放心,大哥哥不会有事的。”
郭念儿的眸子一亮,又惊又喜。不知为何,只要是穆清瑜说出的话,她是每一字都相信。
“那太好了,表姐你不知道。我知道表哥被关起来后,是吃不好睡不好,在家里根本待不住,就瞒着我爹娘出来了。”郭念儿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有了笑容。
笑了一会,她又愁眉苦脸,“但是关在大牢里,表哥也得受不少罪吧。”
”那是自然,但这是大哥哥自己的决定,受再多的罪,想必大哥哥都是心甘情愿,说不定还甘之如饴。”穆清瑜点到为止,不敢说更多。
郭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表哥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的。”
穆清瑜笑笑,“表妹既然放心了,就不用送了,快回去吧。祖母想必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郭念儿也不与她客气,“那我就回去了。”
穆清瑜回头看着,郭念儿的步伐轻松了不少。
她放心地收回视线,往二房去。
墨竹不动声色地走到穆清瑜身边,提醒道:“小姐,夜里黑,仔细脚下。”
“嗯。”
第二日一大早,妙香又跑出去打听消息了,她早就轻车熟路。
在人群里走了几趟,她就打听出最新的消息,忙跑回去要和穆清瑜说。
回到二房,穆清瑜已经起身。
穆清瑜笑着看了妙香一眼,见妙香的话匣子快关不住了,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小姐,奴婢听说,昨儿个半夜康月长公主被他们逼死了!有不少人早起去郊外干活的人,看到他们把康月长公主的尸首,搬到后山去,想要毁尸灭迹呢。”妙香一口气说完。
穆清瑜不由地惊讶,她没有见过康月长公主落魄的样子,只记得长公主正风光的时候。
没想到长公主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实在是叫人感慨万千。
“我知道了,你们仔细叮嘱院子里的人,不要乱说话,省的为自己招来麻烦。”穆清瑜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奴婢们知道了。”墨竹和妙香同时说道。
康月长公主一死,似乎更加证实了,她说的话有十分的可信。
面对外头的流言,贤王愈发烦躁。
在他身边伺候的下人们,都要小心翼翼。
不然一不小心惹了这位殿下不快,骂几句都是轻的。
也不知道这位殿下,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成从前,对下人说话都是温和、没有一点架子的模样。
贤王不愿意再如此憋屈下去,他打定主意,要将登上皇位一事提前。
等他成了万人之上的存在,看谁还敢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只是他的想法才刚刚成型,没有付诸行动,一个自边关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373
“请殿下重回边关,如若殿下回去,定能鼓舞士气,将敌国占领的三座城池夺回来!”丞相董知严进言道。
贤王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很难下决心。
如若先帝还在人世,他定会大义凛然地主动请缨。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多了不少顾虑,也更惜命。
“如若本王去了,这里的一堆事情怎么办?桩桩都是不能等的事,高庭之年少有为,就派他去。”贤王下了决心,顿时轻松不少。
董知严纠结了一会,语重心长地道:“殿下,当初先帝派您和李将军远赴边关御敌,李将军生死不明,殿下更当义无反顾,承担起保家卫国的担子啊。”
贤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道:“董相,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是这儿离不开本王,且要是本王有个三长两短,你叫黎明苍生怎么办?”
原来是贪生怕死了。
董知严暗自腹诽,知道是劝不动贤王,也不再劝下去了。
他改口道:“高庭之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子,颇有威武大将军当年的风采,派他去,自然是好的。”
贤王见二人的决定终于一致,满意地笑了。
董知严欲言又止,准备告退前,又问了一句:“殿下,康月长公主的葬礼,要交给镇国公府吗?还是由宫里筹备着?”
贤王掀了掀眼皮子,昨夜知道康月长公主畏罪自杀,他嫌晦气,早就叫人将长公主丢去乱葬岗了,还拿什么办葬礼?
“当初康月长公主犯了数不清的罪,被先帝贬为庶民,早就不是皇室中人,更不是什么镇国公夫人。董相不用为她的事费心了。”贤王冠冕堂皇地道。
“微臣知道了。”董知严再无别的话,告退离宫了。
他回到家里,不少同僚们都在家里等着他。
不等他开口,那些人倒是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董知严的一张脸比锅底还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直到有人问了一句,贤王殿下何时御驾亲征。
董知严才开口:“注意用词!且贤王殿下不会出面,边境御敌的事,殿下会交给威武大将军的公子。”
“啊?”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记得威武大将军只有一位嫡子,还是个毛头小子,难道要将重任,交给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子?
“殿下已定下决心,你们说得再多都没有用,都回去吧。”董知严丢下这么一句话,自顾自地走进去。
其他人只好散了。
高庭之被委以重任的消息传到威武大将军府,金氏欣喜之余,却又苦恼。
只因高庭之离家前说过,如若要高庭之回来,必须先接纳杨婉怡。
金氏咽不下这口气。
高若华过来了。
她的及笄礼,准备了近一年的及笄礼,就被两个人毁了,杨婉怡是其中之一。
“娘,依我看,不如先松口,叫他们二人回来。”
“不行,”金氏想都没想就拒绝,“绝对不能叫那个女人,踏入我们家一步!”
就是那个女人,拐走了她的儿子不说,还害得她吃了好几天苦苦的中药,受了不少的罪。
高若华劝道:“娘,先把哥哥请回来再说。哥哥出征的时候,定不会把那个女人带上,到时候,哼,岂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金氏恍然大悟,欣慰地瞧着女儿,“是我被气晕了,竟没有你想的周全。你说得对,就按照你说的法子做。”
高若华怕下人说不清楚,亲自去请高庭之和杨婉怡二人。
来到李照为杨婉怡置办的宅子,高若华暗暗咂舌。
李照果然财大气粗,这宅子从外头看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置办这么一处宅子,肯定要花好大一笔银子的。
高若华敲了门,耐心地等着里头的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高家的小厮,见了高若华,两股战战,忘了行礼也忘了逃跑。
这位高家小姐的作风,他们都是领教过的。
竟被她找上门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肯定要吃一番苦头的。
但没想到,高若华不仅没找他们的麻烦,还温声细语地道:“带我进去,见一见哥哥吧。”
没一会,高若华便坐到了高庭之和杨婉怡的对面。
高庭之不敢置信,试探性地问:“你是说,娘同意了?”
高若华笑了起来,“哥哥,你是不是高兴傻了。娘同意你带杨小姐回家去,不如你们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一起回家去吧。”
高庭之仍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金氏那么固执的一个人,会这么好说话?他不动,杨婉怡也不动。
高若华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她很好地掩饰过去。
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杨婉怡跟前,真挚地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杨姐姐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她屈了屈膝。
杨婉怡忙将高若华扶起来,“上次的事我也有错,不怪你。”
“快起来,”高庭之也伸出手,拉着高若华站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你嫂子本来就没记在心上。”
他欣喜若狂,上下嘴唇微微颤抖。
高若华都肯放低身段,可不就是真的。金氏真的同意他和杨婉怡的事了。
当下高庭之就叫下人收拾东西,要带着杨婉怡回家去。
杨婉怡名正言顺地住进了高家。
走之前,她叫丫鬟,往定国公府送了一封信。
她亲笔书写的信,送进了定国公府二房,穆清瑜的手上。
穆清瑜看完信,上头写的是杨婉怡搬出李照为她置办的宅子,要穆清瑜将宅子收回去,并将藏地契的位置告诉了穆清瑜。
穆清瑜抿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宅子是李照的,她怎么好插手?
可是信上写得言真意切,一定要穆清瑜收回宅子,写得好像宅子是穆清瑜给杨婉怡的一样。
她将信纸收好,道:“妙香,你去打听一下,杨小姐出什么事了?”
“是。”
妙香行动利索,当下就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过了几个时辰后跑回来,便打听清楚了。
“奴婢问了住在附近的人,说是快到午膳的时候,宅子里的人突然搬走了。大包小包的,像是搬家。有人认识搬东西的人,是威武大将军府的。”
穆清瑜心里有了数,准备抽空去宅子走一趟。
374
穆清瑜本想着抽空去一趟,吃了晚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时,顿时觉得无趣,便带上墨竹和妙香,要悄悄地往那宅子走一趟。
“小姐,就我们三人,恐怕不安全。不如奴婢去前头,再叫几个小厮一起去吧。”墨竹劝道。
“要是再喊了人,岂不是要被人知道了?”穆清瑜说完话,心里就有了主意。
只叫墨竹去准备马车。
备好马车,主仆三人先往章家去,请章少明和秦姝和自己走一趟。
因着涉及到李照的事,章少明自然是乐意的,秦姝更不会不愿意。
章少明骑马,秦姝上了马车,和穆清瑜坐在一块。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此时二人握着手,都很激动。
“姐姐,你在章家过得好吗?”穆清瑜仔细地打量着秦姝的面色,只见她似乎又瘦了一点。
“好的,章家人对我都很好的,你放心吧。倒是你,你家里出了不少的事,你还好吗?”秦姝关切地问道,怕穆清瑜伤心,没有提起李照。
“姐姐放心,我也没事。”
坐在马车里伺候的奴婢们,心中感慨万千。
她们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奴婢,最是清楚主子过得好不好。
丫鬟们互相看看,也只能无奈苦笑。
在章少明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杨婉怡信上写的那处宅子。
丫鬟们先下了马车,再扶着穆清瑜和杨婉怡下马车。
穆清瑜下了马车,便看到章少明正轻车熟路地在开宅子的门,她不由地诧异,瞪圆了眸子。
她刚想开口说话,只见章少明已经把门打开了。
章少明转过身,想要吆喝着众人进去,刚好看到穆清瑜脸上的神情。
“表妹,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怎的是这一副表情看我?”章少明道。
“我想说,没有敲门,里头的人会不会把咱们当成贼人。”穆清瑜幽幽地道。
秦姝嗔道:“瑜儿说得对,你怎么能不敲门呢?叫里头的人如何看咱们?”
章少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宅子当初是我置办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别人插手,李妹夫就出了点银子,他连我宅子买在哪里,几进几出的都不知道。我就不小心把这宅子,当成自己的了。”
穆清瑜原本见了宅子的气派时,心中不由地酸溜溜的。
但是经过章少明这一番话,她倒是觉得是自己小气,心眼小。
不过是一处宅子罢了,值得她眼红吗?她想不通。
“罢了罢了,”秦姝上前几步,将章少明拉了出来,“先等宅子里的人同意了,我们再进去吧。”
“里头没人,”章少明道,“黑漆漆的,还有住在宅子里的人,白天的时候就搬走了。”
“你怎么知道?”秦姝问道。
章少明眨了眨眼,“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走走走,我们进去吧。”
于是一行人往里头去。
穆清瑜按照杨婉怡在信上写的位置,又在章少明的指引下,到了书房正对面的一块小花圃里。
章少明卷起袖子,亲自拿着工具,在花圃的泥土下挖出了一个铁匣子。
打开后,里头放着的一堆文书。
章少明擦干净手,借着月光仔细翻看了遍,随后都交给了穆清瑜,道:“都在这里了,到时候去把契书上的名字变更成你的,宅子就是你的了。或者我帮你去办,印章都在我这里。”
不等穆清瑜说话,秦姝道:“那你去吧,瑜儿不好抛头露面。”
“行。”章少明又将穆清瑜手上的一堆文书拿了过来。
穆清瑜也不客气,只是她心中还有点顾虑,“是李将军出的银子,宅子应当还给李将军……”
“表妹,这宅子给你给和给李妹夫,又没什么区别。好了,这事就交给我去办,你不用操心了。”章少明将匣子交给自己的小厮,自顾自地走到别的地方去。
“虽然这宅子是我置办的,但里头我还没好好看过。”章少明负手走了起来。
“我们也走一走,看一看。”秦姝上前,拉起穆清瑜的手。
章少明三句话离不开李照,她怕穆清瑜听了要伤心,想着转移穆清瑜的注意力。
“也好。”
于是姐妹二人在宅子里逛了起来。
今晚月光明亮,倒也不用灯笼照明。
穆清瑜心里一直在想着,秦姝为何会瘦了些,肯定是有心事。
“我想和姐姐单独走一走,你们不用跟着了。”穆清瑜对身后的丫鬟道。
“也好,珠儿,你和墨竹她们去玩吧。”
“是。”丫鬟们异口同声道。
穆清瑜拉着秦姝往偏僻的地方去,她怕人多,秦姝不好意思张口。
这处宅子到底没有定国公府大,才走了一会,竟走到后门了。
再走几步,就要出去了。
二人只好停了下来。
穆清瑜整理了下思绪,正准备开口,突然听到后门处传来的动静,她立刻闭上嘴。
姐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躲到了暗处。
后门那响起了一阵动静,不是野猫野狗,仿佛是有人在开门。
门没打开,动静突然没了。
二人依然在暗处躲着,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一黑影从墙上跳了下来。定是那人开门没打开,才想到翻墙的法子。
那人自言自语:“怎么都黑着,没有人啊。”
说着,他走到了光亮处。
穆清瑜惊得瞪大眼睛,秦姝见状,多瞧了那人几眼。
看样子,穆清瑜认识那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
男子蹑手蹑脚地往里头走去,待他走远,穆清瑜和秦姝才走了出来。
“你认识他?”秦姝轻声问。
“先不说这个,我们快去找表姐夫。”穆清瑜急匆匆地道。
秦姝不再多问,二人疾步去找章少明。
那男子在宅子里走着,他对宅子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十分熟悉,能提前避开人多的地方。
走到每一处,都黑漆漆的。
他不由地奇怪,难道宅子里没有人吗?就算主子不在,难道下人也不在吗?
他便想着,再碰碰运气,实在找不到那人,就先回去再说。
他在暗处走着,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一个人。
趁他不注意,身后的人一跃上前,将他扑在地上扭打起来。
“谁啊!”男子被打得无力招架,只好喊道,“我没有恶意!”
听到他的声音,章少明停下了拳头,惊讶道:“怎么是你?”
375
穆清瑜和秦姝从暗处走了出来,其他的下人都被穆清瑜支到旁处去,并且再三叮嘱,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到这边来。
“表姐夫,快把他抓住!”穆清瑜忙道。
她知道,李照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只能躲在暗处。
作为李照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好好待在李照身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不得不慎重几分。
章少明举起的拳头再次挥了下去,李照的副将钱远忙央求道:“章少爷,您别打我的脸啊,不然我怎么见人啊!”
章少明的拳头,在距离钱远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站起来,再将钱远提了起来。
他朝着不远处的书房努了努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上,我们到里头去。”
章少明提着钱远走在前头,穆清瑜和秦姝跟在后头。
进了书房里,钱远闭着嘴,一言不发。
“说吧,你怎么在这里?”章少明质问。
钱远的视线移到秦姝身上,不停地挤眉弄眼。
章少明拍了他一下,“你有话就直说,别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
“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我去看一看。”秦姝起身,主动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章少明、穆清瑜和钱远。
在钱远开口前,章少明恐吓道:“你家主子的事我也知道不少,要是你敢有一句撒谎,我就告诉你家主子!”
钱远吓得瑟缩了一下,“我哪敢骗你们啊,我一定实话实说。要是我有一句撒谎,章少爷尽管打我,我一声都不吭。”
穆清瑜多看了章少明一眼,果然章少明知道的不少。
“其实吧这件事,”钱远挠了挠头,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这件事与将军无关,将军并不知道我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章少明一手将他提了起来。
章少明面色狰狞,“什么!你竟然被着他出来,你就不怕被别人看到?”
李照的事,章少明只知道一二。
剩下的八九分,不用说他都知道,定是极为危险,稍微不慎就要把性命搭进去的。
李照不肯多说,也是为了他,为了章家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钱远还敢任性妄为,章少明的一颗心都悬在了刀刃上。
钱远被衣领勒着脖子,呼吸困难,只好向穆清瑜投去求救的眼神。
“姐夫,你让他先把话说完,再发落他不迟啊。”穆清瑜忙劝道,她再不开口说点什么,钱远不被勒死也要晕过去。
章少明松开手,哼了一声,退到一边,但是看钱远的眼神依然凶狠。
钱远大口大口喘着气,待缓过来,才哑着声音道:“章少爷放心,我心里有分寸,没有被任何人看到。我来这里,是来找杨姑娘的。我和杨姑娘……是旧相识。”
“你细说。”章少明吩咐道。
钱远又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来:“当初杨将军救过我一命,对我有恩,所以我与杨姑娘早就认识了。”
“你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找杨姑娘做什么?深更半夜的,你小子不会是想……”章少明越想越愤怒,一拍桌子。
钱远脸色纠结,欲言又止。
“你快说!”章少明指着钱远的鼻子,他以为钱远是默认了,愈发的气愤。
在章少明打算要暴打钱远一顿的时候,钱远忙求饶:“章少爷你误会了,我没有欺负杨姑娘,我来是告诉杨姑娘一些事……”
说到这,钱远慌乱地捂住嘴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什么事?”章少明质问。
钱远摇摇头,“我和杨姑娘约定好了,不能说出去的。就算章少爷把我打死,我也不能说。”
“你!”章少明气得就想上手。
“姐夫,住手!”穆清瑜阻拦道,“我和他说,你别打他。”
章少明收回手,气呼呼地瞪着钱远。
穆清瑜上前,温声细语:“钱副将,你说的事,想必是李将军不许你说出去的事吧。”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仔细观察着钱远面上的神色,说完这句话,钱远的脸色更难看了。
穆清瑜心中有数,继续说下去:“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说出来,我和我姐夫为你保密。二是,我们到李将军跟前,你说给李将军听。”
如若这些话是章少明说出来的,钱远说不定还会再想一想。
可这话是从穆清瑜嘴里说出来,他根本没得选择。
身为李照亲近的人,他知道穆清瑜在李照心中的分量。
他只好豁出去了,“我说我说,请小姐暂且不要告诉将军。将军最近在做的事,我都告诉杨姑娘了。”
此话一出,章少明和穆清瑜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一齐痛打钱远一顿。
这些是能说的吗?
钱远抱着头蹲在地上,他也万分苦恼。
他当初也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可是当杨婉怡搬出杨将军时,他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就当是报杨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章少明和穆清瑜轮番数落了钱远一顿,直到口水都干了。
“两位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等事成之后,我会亲自到将军跟前领罚的。就算将军要杀了我,我也认命。”钱远视死如归,一点都不后悔。
穆清瑜伸手摸了摸,没有摸到茶盏,又把手收了回来,搁在膝盖上。
“对了,你知道杨小姐和高家有什么渊源吗?”穆清瑜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
连泄露军机的事钱远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于是他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穆清瑜和章少明感慨万千,久久说不出话来。
穆清瑜没有想到,杨家和高家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如若她是杨婉怡,恐怕不会有杨婉怡这么坚韧、不屈不挠。
杨婉怡如今的做法,岂不是要把自己也毁了?
她想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
“表姐夫,此事你不要说出去,容我探一探杨小姐的口风再说。钱副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功抵过,如若你再透露些什么,我定会去告诉李将军。”穆清瑜认认真真地道。
那二人都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