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走到一半，穆清瑜挣脱开穆清秋的手，“你自个儿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可不想杵在你和王公子中间。”
穆清秋的脸烧了起来，“什么……什么王公子……”
穆清瑜抿嘴一笑，一副你休想瞒着我的神情。
“我……我不理姐姐了……”穆清秋捂着脸跑了。
穆清瑜笑了笑，带着墨竹继续往二房那边去。
因着要出门去，穆清瑜回屋子，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裳。
“小姐，不如将早上做的点心带上，待会子路上饿了吃吧。”妙香提议道。
穆清瑜点了点头。
妙香欢快地将食盒拎在臂弯里，跟在穆清瑜身后。
主仆三人拾掇好，往外头走去。
才走出院子的门，就听到翡翠那边传来的动静。
翡翠尖声喊叫着，因着嗓子太过尖锐，穆清瑜反而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穆清瑜只停了停，继续往外走去。
主仆三人只当没有听到这一出闹剧，往定国公府的门口走去。
门口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和奴仆。
三人走出去没多久，翡翠院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
“扑通”一声，门被撞开。
童秋蕊抱着孩子，板着脸走了出来。
她用身上的披风，为孩子挡着寒风。
她走出来没多久，翡翠也踉跄的跟着出来了。
棉儿和司琴一左一右搀扶着翡翠。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翡翠拼尽全力大喊，“那一天是不是你！”
童秋蕊头也不回地离开。
翡翠追了一段路，棉儿和司琴强行拉着她往回走去。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翡翠低声呢喃着。
棉儿和司琴用尽全力，终于拉扯着翡翠进了屋子里去。
翡翠尚在月子里，先不说会不会落下病根，擅自出去说不定要触穆老夫人的霉头。
两个丫鬟承担不了如此的后果。
*
穆清瑜上了马车，马车便往都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驶去。
因着贤王的开恩，这个年总算没有白过，还能好好过一个上元节。
大街上，挂满了各色的灯笼。
临街的小摊贩们吆喝着，一个比一个嗓门还大。
路上的百姓，怀里抱着不少好东西，皆是边逛边买的。
一男子咬了一口鹅肉包子，“要不是贤王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一口。”
“是啊，多亏了贤王。”
二人边走边夸赞着贤王。
穆清瑜打起帘子，看着那二人的背影出神。
“小姐，怎么了？”墨竹问道。
“没什么，马车不好走，我们下去吧。”穆清瑜收回视线。
三人下了马车，步行往前去。
其他奴仆只远远地跟着。
穆清瑜边走边逛着，才走了没一会，已经买了一堆东西了。
她面上，挂着一块描绘着武松脸谱的面具。
墨竹和妙香神情古怪，盯着穆清瑜直瞧。
“怎么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墨竹和妙香在心里异口同声地道，当然“好看”。
除了她们，只要是路过的人，都会往穆清瑜这儿多瞧两眼。
狰狞的面具下，是精致的穿着，着实古怪。
哪家的千金小姐，会喜欢这样的面具？
穆清瑜继续往前走去，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往章家去一趟，瞧一瞧秦姝在做什么。
但想到上元佳节，想必他们那一对新婚的夫妻，定是和和美美。
穆清瑜便打消了心思，不去打扰那二人。
走了一会，妙香指着前头道：“小姐，那不是三小姐吗？三小姐身边，还有一位少爷呢。”
说着，妙香自个儿笑了起来。
穆清秋和忠烈侯府的少爷说亲的事，定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穆清瑜朝着妙香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穆清秋满脸娇羞，走在王茂的身边。
王茂这八尺大汉，同样红着脸。
那二人一会近，一会远的，想靠近又不敢，但离开一些又舍不得。
穆清瑜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想着想着，一人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她的笑容僵住，又收了回去。
墨竹和妙香知晓穆清瑜的心事，纷纷说起了旁的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穆清瑜的嘴角，再次扬起了笑。
三人继续走着，穆清瑜被花灯上的灯谜吸引，准备上前看一看时，余光瞄见一人。
那人化成为她都认得，正是前段时日，才打过交道的冯荣。
冯荣的方向，正是穆清秋的方向。
穆清瑜警惕起来，冯荣的出现，定不是偶然。
说不定他是为了报复。
穆清瑜顾不得其他，朝着那方向走去。
好在她戴着面具，想必冯荣认不出她来。
墨竹和妙香正看着灯谜，二人一回头，只看到穆清瑜远去的背影，二人连忙跟上去。
穆清秋与王茂走了一阵，二人皆是直爽的性子，可并排走着的时候，二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穆清秋臂弯里是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她便道：“王公子，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好……好……”王茂脸颊红彤彤。
穆清秋早就看中了一处地方，护城河边人烟稀少，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领着王茂往那边去，寻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
她将食盒里的点心碟子一一摆了出来。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王公子尝一尝，合不合心意。”
王茂忙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他不喜欢甜腻的点心，要是平时，早就放下点心不会再动。
可面对的是穆清秋，他动了动嘴巴，将剩下的也吃了下去。
“好吃。”王茂真诚地夸道。
穆清秋愈发地欢喜，“还有，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王茂便一块接一块地吃了起来。
瞧着王茂狼吞虎咽地模样，穆清秋乐开了花。
二人正欢欢喜喜地坐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暗处盯着他们二人的毒蛇。
现下的冯荣，和前段时日的冯荣完全不一样。
贤王得势，他跟着水涨船高。
不管他做出什么来，别人都要看在贤王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荣实在是喜欢穆清瑜如花的脸蛋，舍不得动手。
于是盯上了那日和穆清瑜一起，同为定国公府小姐的穆清秋。
而穆清秋对面的，是忠烈侯府的少爷，也算是贤王的眼中钉。
正好一箭双雕了！
347
冯荣摸着袖子里藏着的地火蛇，是经过专人改造的炮竹，对付一个成年大汉，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解决了忠烈侯府的人，穆清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阴冷一笑，只待时机。
那对面而坐的二人，并不说话，只有眼神交流。
冯荣没有多少耐心，他的手已经抓住地火蛇，慢慢地拿了一半出来。
在他将要全部都拿出来，并用起火折子时，突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两位客官，买面具吗？”
冯荣顿了一下，将东西又藏进了袖子里。
穆清秋和王茂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来人。
穆清秋只凭着穿着和发髻上的首饰，就认出了来人。
“姐姐，你这是……”穆清秋问道。
穆清瑜低声道：“你还记得那个冯荣吗？他就在附近。”
穆清秋怎么忘得了，一提到这个名字，她也警惕了起来。
“他在哪里？”穆清秋紧张地问。
“暗处。”
穆清瑜拿了两张面具，递给穆清秋和王茂。
冯荣的为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穆清秋忙戴上面具，也催促着王茂将面具戴上。
王茂虽然不知道她们二人在说什么，但只要是穆清秋说的，他都会乖乖照做。
“我们分头跑。”穆清瑜等待那二人带上面具。
穆清秋飞快地与王茂说了一声：“老地方见。”
于是三人朝着三个方向跑了。
躲在暗处的冯荣冲了出来，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去。
待他犹豫的时候，那三人已经汇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冯荣捏紧拳头，随便朝了一个方向追去。
穆清瑜汇入人群之中，她朝身后望了一眼，就算冯荣追上来，也认不出她来。
不怕强大的敌人，就怕藏在暗处的毒蛇。
如今贤王得势，想必冯荣再也没有顾忌。
真的落入冯荣手中，就算是公主，想必他都不会手软。
眼下，还是躲着他些吧。
穆清瑜慢慢地走着，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朝着墨竹和妙香那边去。
走了一阵，只听身边人一阵拍手叫好，原来是游行的队伍快到了。
穆清瑜跟随着身边的人，走到了路边，给游行的队伍让出路来。
只见游行的队伍，举着各色的灯笼，走着独特的步伐，慢慢上前。
为首的几人，举着一条长长的龙形灯笼，好不威风。
穆清瑜不由自主地跟着游行的队伍走了起来。
她脸上独特的面具，跟在游行的队伍边上，反而一点都不稀奇了。
“穆小姐，你要去哪里？”
一道如毒蛇般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穆清瑜打了个寒颤，更是听出了，身后之人是冯荣。
她强装镇定，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往前走去。
“哼，还想跑？”冯荣猖狂地笑着。
属于穆清瑜的袅袅婷婷的背影，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早就在他梦中出现了不少次，他永远都忘不了。
冯荣快走几步，伸出手想要掰住身前少女的肩膀。
冷不防少女快走几步，竟然走进游行的队伍之中。
少女面上武松脸谱的面具，混在游行的队伍之中，她身边穿着戏服的人，脸上的面具一个比一个夸张，倒显得她一点都不违和。
冯荣冷笑一声，也准备走进去，将穆清瑜带出来。
只是他才稍稍靠近，他身边的人就问：“你想干什么？”
冯荣不屑和那人说话，自顾自地往里去。
又有热心的人，将他拉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破坏游行啊！”
“是啊，难得热闹一次，你别惹是生非！”
他身边的人纷纷站出来说话。
大过年的憋了好几日，总算热闹了一回，他们才不愿意，被一颗老鼠屎搅和了。
冯荣孤身一人，只忍耐着。
待他的小厮赶来，他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群狂妄的人。
心中这么想着，他的小厮很快跑了过来。
方才还义正严词的几人，瞧着这几个不好惹的小厮，纷纷闭上了嘴。
冯荣快走几步，再次走到了穆清瑜身边。
他冷笑一声，扬了扬手。
围在他身边的小厮纷纷朝着他指的方向去，准备将穆清瑜抓起来。
穆清瑜边走边往后退，只要混进人群之中，这些人就很难抓到自己。
后退了几步，面前一黑，似乎有一堵墙挡在了自己的跟前。
穆清瑜又后退了一步，仰起头望过去，原来是面前站了一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些小厮们仗着人多，继续上前，同时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
竟然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离得近的人看到了，不由自主地走远了些。
刀剑不长眼，生怕自己遭殃。
穆清瑜只能看到左右两边的人让了开去，前头的情形被面前的男子挡着，她完全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男子动了几下，“哐当”的声音接连响起。
她朝着地上望过去，只见地上躺着好几把刀，那声音，就是刀子砸到地上的声音。
又是几下，地上躺着的除了刀子，还有人。
冯荣瞪着突然出现的男子，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胆敢跟我作对？我叫你爬着出都城去！”
只是他的这一番威胁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带来的小厮都倒在了地上，各个都在痛苦的叫着。
别看那男子只是轻轻几下，打在人身上，叫他们痛得好似四肢都要断了。
不管冯荣说什么，那男子杵着，跟块木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冯荣冲了上去，他学过些拳脚，招招狠辣。
许是为了护住身后的女子，男子只防守，并不反击。
饶是如此，冯荣也没有占据上风，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冯荣主动停下了攻势，常年养尊处优的他，早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好了好了，我打不过你，算是便宜你了，只是你下次别再被我看到，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小厮，“还没丢够脸？还不快起来！”
小厮们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多谢。”穆清瑜轻声道。
男子侧过脸，他面上戴着一块老虎面具。
穆清瑜想起自己戴着的面具，不由轻笑一声。
才翘起嘴角，笑容凝固。
冯荣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的匕首，刺进了男子的腰间。
348
冯荣装模作样地要离开，趁着对方放松警惕心的时候，手里握着匕首冲了过去。
听着锋利的匕首刺进肉里的声音，冯荣阴恻恻一笑。
他捏着匕首的柄，准备再用些力气。
突然一掌拍到他的肩膀上，他飞出去好几米。
他想着用手撑着地站起来，肩膀一酸，又倒了下去。
“爷，我们还是快走吧。”小厮劝道。
那男子看起来深不可测，冯荣靠着诡计才伤了他，现下他有了防备，更难下手。
冯荣只哼了一声。
小厮们会意，架起冯荣快速离开。
“你还好吗？”穆清瑜盯着还在男子身上的匕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男子淡然地拔出匕首，匕首上只有一点血迹，看起来伤口不深，穆清瑜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因为自己，叫他受了重伤，穆清瑜肯定万分自责。
“你下次……你下次……你下次小心一些。”穆清瑜垂着眼尾，小声地道。
男子只低着头打量着匕首上刻着的纹案，那是贤王府独有的。
“我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穆清瑜搅着手指，鼓足勇气道。
男子抬起头，看向穆清瑜。
穆清瑜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芙蓉面，眼角微微发红，楚楚可怜。
男子伸手，将她鬓角一缕顽皮的发拨弄到耳后，“何时认出我的？”
“从你刚出现的时候。”穆清瑜仰起头，衣裳的毛领更衬得她下巴尖尖。
她将面具再次戴上，二人一齐往回走去。
她的目光，总是落在李照腰间的位置。
李照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她什么都看不清楚，除非凑到跟前去。
“我没事。”李照低声安慰。
“可是都流血了。”
“皮外伤。”
走了一阵，穆清瑜瞧见了正在寻找自己的墨竹和妙香。
想着李照此时，应该是不愿被人瞧见的。
她快步去取了食盒来，又叮嘱两个丫鬟，守在原地，才拎着食盒往回来。
她和李照走了一阵，找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穆清瑜将点心碟子拿了出来。
李照盯着点心，似乎在想什么。
穆清瑜解释道：“是我的三妹妹，拉着我一起做点心，我便顺便做了一些。”
解释得太过刻意，她脸颊红红，忙低下头去。
李照咬了一口。
他原本以为女孩子家喜欢的点心，都是甜甜腻腻的。
不管穆清瑜做成什么味道，他都会吃下去。
但咬了一口，这点心的味道只能算是微甜，更多的是茶叶的清香。
“怕你吃不惯，我没有放很多甜的。”穆清瑜道。
李照的嘴角几不可查地翘起，继续吃着点心。
穆清瑜的目光，落在了边上的两块面具上。
一块是武松，一块是老虎。
她捂着嘴，眼中泛着细碎的笑意。
李照胃口极好，将点心都吃完了。
他掏出帕子，仔细地擦着手指。
穆清瑜盯着他的动作，有许多话想问。
比如为何外头都在说，李照生死不明。
可理智告诉她，不要问是最好的。
李照收起帕子，直视穆清瑜，“未来一段时日，要叫你受委屈了。”
“什么委屈？”穆清瑜一愣。
“你自会知道的。”
穆清瑜抿着唇，不再问。
顿了顿，李照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安慰道：“你放心，不会多久的。”
“好，我记下了。”穆清瑜完全不知道，李照说的是什么。
但是她能确定，李照不会害自己。
“我不能久留。”李照深深地望了穆清瑜一眼。
下一次相见，不知是何时。
穆清瑜简单地收拾了下，将武松面具戴上。
她想了想，将老虎的面具亲手给李照戴上。
“那我先回去了，你保重。”
她拎着空空的食盒，往回走去。
偶然一回头，就能瞧见李照远远地跟在身后。
她安下心，继续往前去。
和墨竹妙香汇合之后，她再回头看了一眼，这次没有找到李照的身影。
“小姐，你在找什么呢？”妙香问道。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穆清瑜收回视线。
几人上了马车，马车驶到定国公府门口，却不急着下去。
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又一辆定国公府的马车驶了过来。
穆清瑜这才下了马车，看着穆清秋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便安了心。
穆清秋低着头走了几步，一抬头，瞧见穆清瑜揶揄的笑，又闹了个大红脸。
二人打打闹闹地往里头走去。
皇宫之中，贤王也叫紧绷了许久的宫女太监们，自去歇着。
他又命人煮了一大锅的汤圆，备上小菜和美酒，亲自带着宫女，往偏殿里去。
从前贤王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大臣们在偏殿里，都是随意找个地方，坐着躺着睡觉。
贤王特意命人，在偏殿支了无数张床榻，能叫他们睡得舒服些。
贤王一进偏殿，大臣们都迎了上来。
寒暄过后，贤王道：“今儿个是上元佳节，大家不能回家团聚，本王实在是惭愧。这些是本王的一点心意，请大家享用。”
大臣们看到美酒，眼睛都亮了。
他们日夜为圣上守着，已经许久滴酒未沾了。
“多谢殿下的一片美意，只是下官们为圣上守着，不敢沾酒。”
其他人纷纷附和。
贤王笑着劝道：“父皇那边有我，且这只是果酒，不醉人的。”
在贤王再三相劝之下，美酒还是送了进去。
贤王走出去，走到门口，不忘叮嘱宫女：“多拿些酒来，别叫里头的酒壶空了。”
“是。”
交待完之后，他又站了一会，听着里头的人，都在夸赞他，他得意一笑，才往圣上的寝殿里去。
圣上的寝殿之中，寂静无声。
只有贤王的脚步声响起。
走到龙榻前，只见圣上的床头，伏着一人。
“母妃，母妃。”贤王轻声唤道。
皇贵妃抬起头来，见是自己的儿子，会心一笑。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容凄凄惨惨。
她看向仍昏迷不醒的圣上。
昏迷许久，圣上整个人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完全没了往日的威严，只是一位普普通通、苟延残喘的老者。
“自打我入宫后，你父皇一直对我爱护有加，偏宠于我。”皇贵妃陷入了回忆之中。
“母妃！”
349
贤王略显严厉的声音，将皇贵妃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皇贵妃抹了抹眼角的泪，“真的到这一步了吗？”
“皇后那边，被我发现还能与宫外互传消息。显然她是假装被我们困住的，只为了将来，能给我们安上足够杀头的罪名。”贤王冷着声道。
皇贵妃低着头，没有说话。
“母妃，不能再等下去了。”贤王劝道。
“你也长大了，都听你的。”皇贵妃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离圣上远了些。
“母妃，就算我们不动手，父皇也不会再醒过来的，”贤王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们帮父皇一把，也是早点帮父皇解脱了。”
“她，好狠的心。”皇贵妃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皇后能这般狠心。
皇后和圣上是少年夫妻，有着十几年的情意，竟然能下这般的狠手。
贤王上前一步，俯视着圣上凹陷的面颊，呢喃道：“父皇，你要怪，就去怪皇后娘娘和太子吧。”
深深地望了圣上一眼，贤王偏过头，“母妃，该叫人进来了。”
“好吧。”
皇贵妃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生怕一个回头，就要心软露了痕迹。
偏殿里，大臣们的理智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喝多了。
但当喝了第一杯开始，理智不复存在。
他们在皇宫里待了十几日，早就累得不行，喝点酒也能精神些。
穆二爷尤其畅快。
他本就是懒懒散散的人，只想靠着祖宗的庇荫，混混日子。
让他在皇宫待了十几日，叫他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如今有了美酒，他也不用酒杯，就捧着酒壶喝起来。
穆三爷瞧着自家哥哥的糗态，也只摇摇头。
他挡在穆二爷身前，尽量为他遮掩一二。
穆二爷的身边，散落着不少空空的酒壶，他也喝得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舒畅。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有人在剧烈地摇晃自己。
穆二爷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我睡着呢！”
“二哥，快醒醒！”
听着熟悉的声音，穆二爷倏地睁开眼睛，“三弟……”
不等穆二爷说下去，穆三爷附在穆二爷耳边，说了几个字。
穆二爷吓呆了，大张着嘴巴，也忘了合上。
“真……真……真的吗？”
穆三爷一把将穆二爷提了起来，“快些过去。”
穆三爷拉着穆二爷往外去，走出偏殿，原来已经是白天了。
只见外头早就跪了一大片的大臣们，穆三爷和穆二爷跟着跪了下来。
穆二爷双手撑在地上，他的胳膊都在不停颤抖。
圣上驾崩了？
寝殿之中，贤王正跪着，低声哭泣。
德全的声音，更是盖过了贤王。
丞相董知严劝道：“殿下节哀，先料理了先帝的后事才行。”
贤王抹着泪，“本王无德无能，还是快些将太子请过来吧。”
“奴才这就是办。”德全躬着身，马上出去了。
贤王皱着眉头，盯着德全的背影。
只是董知严又与他说起了别的事，他只好先不去管德全。
德全从寝殿里跑出来，仍是心惊胆战。
那一夜大火，贤王突然带兵闯入，那架势，像是要篡位一样。
也正是那一晚，贤王杀了很多人，又将很多人关了起来。
寝殿里迷茫着的血腥味，德全现在还能想起那个味道。
那一晚，贤王的衣衫上，都沾满了血。
完全颠覆了贤王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
德全更是明白，他的这条小命，也是在贤王手上。
只要贤王一个不乐意，他也要跟着先帝去了。
走到外头，德全忙派了几个太监，分别去请皇后、太子和晋王过来。
没一会，皇后娘娘和晋王过来。
二人恰好在寝殿门口碰上。
皇后娘娘赤红着眼，外人以为她是哭红的眼，晋王却瞧出来，她的眼中，分明没有半点悲伤。
晋王行礼：“皇嫂。”
皇后娘娘步伐一顿，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疾步冲了进去。
晋王跟上去。
皇后娘娘一直冲到了龙榻边，“圣上？您醒醒，看臣妾一眼。”
太医在旁道：“娘娘请节哀。”
皇后娘娘跪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晋王就跪在皇后娘娘的身后，抹着眼泪。
哭了一场，皇后娘娘哑着声问道：“太子呢？怎的不请太子过来？”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贤王，“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太子一声。太子是储君，接下来的事，没有太子在场住持，如何进行下去？”
“回禀母后，儿臣早就派人去请皇兄了。许是皇兄的病更加厉害了，才没有过来。”贤王回道。
“太子就算病得起不来了，也得抬过来。来人，去叫太子过来。”皇后娘娘对自己带来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起身，往外去。
但还没出去，差点和冲进来一人撞上。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坠湖了……”
“什么！”皇后娘娘站了起来，她不顾礼仪，跑着上去揪住了来传话的小太监。
“太子怎么会坠湖，救上来了没有！”皇后急急问道，那气势，像是要将小太监生吞活剥了。
小太监吓得低下头，颤抖得和秋天枝头的枯叶一般，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没有多少耐心，吼道：“你快说啊！”
“救……上来了，但是已经没了……没了……”
不用小太监继续说下去，众人都明白了。
太子殿下坠湖，虽然救上来了，但是没了呼吸。
皇后娘娘踉跄了几步，失魂落魄地呢喃：“我不信，不会的，太子怎么会出事？你们都是骗我的，我要亲眼去看看。”
在众人还来不及为太子悲伤之时，见皇后娘娘冲了出去。
宫女太监们只好去追赶皇后娘娘，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眼下，只有贤王和晋王还跪在先帝跟前。
“你不追着去看看吗？”晋王问道，“一个是你的皇兄，一个是你的母后。”
贤王生硬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这里还劳烦皇叔看顾一下。”
说着，贤王追了出去。
晋王看向龙榻上，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先帝，眼中流露出悲哀和怜悯。
先帝到死都不知道，他最亲近的人，各个都想置他于死地。
350
穆清瑜早晨醒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
只是还没开心多久，便听到了圣上驾崩的消息。
她垮下脸。
“小姐，奴婢翻出一些素色的衣裳。”墨竹道。
“好，收拾好，去给祖母请个安吧。”穆清瑜道。
穆老夫人的屋子里，早就坐了不少人。
穆老夫人叹了口气，自打除夕夜，她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圣上驾崩还不算完，没想到连太子也去了。
一国之君和储君先后离世，想来未来一段时日，都不会太平了。
穆清瑜请安后，在穆清秋身边坐了下来，听着穆老夫人和方氏说着话。
“也不知道二爷和三爷什么时候能回来。”方氏愁道。
“宫中接连……许是还要几日吧。”穆老夫人猜测道。
“万幸贤王殿下是个开明仁德的，”方氏道，“想必二爷和三爷，定能平安归来的。”
这段时日以来，贤王善待群臣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
方氏无比放心。
但是她还是盼着，穆三爷能早点回家来。
“对了母亲，我想去贤王府跑一趟。想必贤王妃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方氏道。
穆清瑜望向方氏，清澈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也对，先帝和太子先后离开，天下的担子唯有落在贤王的肩上。
且贤王美名在外，他登上皇位，几乎是名正言顺的事。
穆清雪，将是未来的皇后。
穆清瑜平静地移开视线。
“娘，你去找她做什么。”穆清雪不满地道。
“哎，她是你妹妹，待会子，你和我一起过去。”方氏用不容置喙地语气道。
“娘……”
“就这么说好了，瑜儿，你和我们一块去吗？”
“好，左右我也没事。”穆清瑜应下。
方氏暗暗松了口气。
说好之后，几人各自回去收拾。
穆清瑜换了一身较新的衣裳，便去和方氏穆清秋汇合。
方氏一辆马车，穆清瑜和穆清秋共乘一辆马车。
才上了马车，穆清秋神神秘秘地道：“姐姐，你知道太子是怎么……出的意外吗？”
穆清瑜垂下眼眸，脑海里浮现皇后娘娘的面容。
不知道皇后娘娘知道这个噩耗，是如何伤心欲绝的。
也不知道范嬷嬷有没有顺利到皇后娘娘身边，安慰一二。
“不知道。”
穆清瑜才说完，穆清秋立刻接口：“听说太子知道圣上驾崩的消息，连忙往圣上那边去。据说太子对外称病，实际上连夜宿醉。他想先去醒一醒酒，就去了湖边。结果不小心失足落水，跟着他的太监宫女，也是醉醺醺的，想跳下去救人，结果一个都没上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穆清瑜问道。
“外头都传遍了，他们还说，太子对外称病的几日，其实是在东宫里寻欢作乐。要不是有贤王在，皇宫里肯定乱得不行。”穆清秋道。
穆清瑜算是明白了，眼下外头想必是将太子贬得一文不名，而将贤王高高奉起。
没一会，就到了贤王府。
下了马车，她才发现，贤王府的门口都是马车，不少穿着素色衣裳的大人夫人，都往贤王府里头去。
方氏带着穆清瑜和穆清秋往里头去，在王府下人的指引下，到了贤王妃的院子。
只见穆清雪的屋子里，更是坐满了人。
穆清雪一身雪白的孝服，正用帕子擦着眼泪。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在跟着她一道啜泣。
“咦？三婶来了啊，”穆清雪抬起头来，“来人，给三婶搬把椅子来。”
“多谢王妃。”方氏道。
方氏坐下，穆清瑜和穆清秋只能站在方氏一左一右。
穆清雪只瞟了那三人一眼，便不再去看。
贤王早就交待过她了，她也得以大局为重。
屋子里太过压抑，穆清瑜与方氏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她走到院子门口，松了一口气。
“小姐，外头冷，要不要进去？”墨竹问。
“没事，我只站一会，不会冻坏的。”穆清瑜道。
院子门口，时不时刮过一阵寒风。
穆清瑜准备进去时，又看到一人。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那人。
墨竹不认识那人，但是那人阴冷的眼神，叫她打了个寒颤。
“小姐，我们还是快进去吧。”墨竹劝道。
那人的眼神，着实令人不舒服。
“好。”
穆清瑜收回视线，转身进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才打过交道的冯荣。
冯荣的肩膀上还缠着纱布，走路的姿势也一瘸一拐的。
他盯着穆清瑜的眼神里，仍旧充满了贪婪和势在必得。
接二连三的失败，反而激起了他对穆清瑜，更浓厚的兴趣。
李照生死不明，多半是尸骨无存。
冯荣猖狂一笑，心中生出一个法子来。
屋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方氏根本没有机会和穆清雪说上话。
坐了一会，她只好带着穆清瑜和穆清秋回去了。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送走最后的客人，穆清雪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但是她不敢去歇息，坚持等着贤王回来。
圣上驾崩，想必贤王最是伤心，她得安慰贤王几句。
等到半夜，才等到贤王归来。
穆清雪忙端着厨房做好的汤羹，送去贤王那边。
一进去，正好撞见谢夫人在为贤王更衣。
谢夫人是贤王的妾室，陪伴贤王有些个年头了。
平日里不争宠，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院子里。
但穆清雪明白，这位谢夫人不是个简单的。
贤王大方，身边的女人只要是被别人看上的，他都能送出去。
除了这位谢夫人。
穆清雪咬着牙，上前几步将谢夫人挤开，亲自为贤王更衣。
谢夫人退到一边，安安静静地站着。
“你先回去吧。”贤王冲着谢夫人扬了扬下巴。
“是，妾身告退。”谢夫人屈了屈膝，出去了。
“你有什么事？”贤王冷冰冰地问道。
“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只是思念殿下，来给殿下请安。”穆清雪软着声音道。
贤王盯着穆清雪的头顶，皱起了眉头。
从前有李照，让穆清雪成为贤王妃，也不是不可。
可现在，李照大概早就死了。
他动起了别的心思。
351
穆清雪伺候贤王换好衣裳，后退了一步，又让春红走近了些，她亲手端起托盘上的汤羹。
“殿下，这汤还热着，您趁热喝了吧，好暖一暖身子。”
贤王就坐在床沿，接过穆清雪端来的汤羹，一言不发地吃着。
贤王的面上毫无表情，无端生出一股子压迫感。
穆清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贤王吃完后，将空碗交给穆清雪，冷淡地道：“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穆清雪捏了捏拳头，道：“殿下，明儿个，不如让妾身跟您一块入宫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母妃身边也要有个人陪着。”
贤王轻蔑一笑，“宫里不是谁都能去的。”
穆清雪是在市井长大的，从前贤王觉得她率真可爱。
可是真的要入宫去，应付成精了的宫中人，还是不够的，说不定还要给他捅出篓子来。
穆清雪捏紧拳头，将屈辱和怒意强行压了下去，继续好声好气地说着。
“殿下，今儿个妾身的二姐姐来了。妾身知道，自己年轻不顶事。但是妾身的二姐姐是定国公府的嫡女，浑身的规矩和气度都是不差的。不如明儿个叫二姐姐陪着妾身进宫去，有二姐姐在身边提点着，妾身定不会给殿下丢脸的。”
贤王略一思索，改口道：“这样也行，皇后娘娘因为太子的事病倒了，母妃一个人忙坏了，你明天，就和二姐一起入宫，好生帮帮母妃。”
“是！妾身这就回去准备着。”穆清雪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出了贤王的院子，她的脸沉了下来。
果然她猜的没错，贤王心里，还惦记着穆清瑜。
李照一死，等贤王登基，可不是要把穆清瑜收入贤王的后宫之中？
穆清雪向来不是一个大肚的人。
贤王纳谁都可以，就是不许纳了穆清瑜。
“王妃，”春红迟疑地开口，“要是明儿个，二小姐不愿意和您一块入宫怎么办？”
“能怎么办？”穆清雪口气狂妄，“除非她想得罪未来的天子，否则她只能乖乖地跟我入宫去。”
翌日。
穆清瑜是被叫醒的，同时被告知，定国公府门口早就停了一辆贤王府的马车。
她并没有多少惊讶。
不管穆清雪做出多少离谱的事情来，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小姐要是不愿意去，不如称病吧。”妙香提议道。
“我真的称病了，她还有下一招。”穆清瑜已经下了床。
墨竹给妙香使了个眼色，妙香便不再说话。
二人伺候穆清瑜穿衣洗漱，虽然是入宫，但穆清瑜仍旧是一身素色衣裳，头上的发髻简单，只用一根银钗装饰。
她先去给穆老夫人请了安，才去到了门口。
上了马车，墨竹和妙香也想跟着上马车，却被贤王府的人拦住了。
“我家王妃说了，二小姐不需要另外带下人了。”
“你们在家里等我吧。”穆清瑜爽快地应下，不愿意过多地与贤王府的人纠缠。
她钻进马车里，马车动了起来。
墨竹和妙香只能站在定国公府的门口干着急。
马车没有往贤王府去，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在皇宫之外等了一会，等穆清雪的马车到了之后，才一齐入宫去。
到马车不能进去的地方，穆清瑜和穆清雪下了马车。
穆清雪一身洁白的孝服，额头上系着白色的带子，眼睛红红，似乎哭过一样。
穆清瑜没有说话，只跟在穆清雪身后，往皇宫里去。
穆清雪准备直接去给皇贵妃请安，但在下人的提点下，只好先去皇后娘娘那边。
皇后娘娘是中宫，穆清雪得先去向她请安，不能坏了规矩。
二人便朝皇后娘娘那边去。
才踏入宫殿的门，穆清瑜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抑。
连穆清雪都安分了不少。
二人静静地等着，宫女进去通报。
突然，皇后娘娘暴怒的声音自里头响起：“滚！让她滚！”
穆清雪明白，这句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气得拧起眉头。
都什么时候了，皇后娘娘还看不清局势？虽说她是皇后，但没有太子，等将来贤王登基，随便寻个借口就能将她挪出宫去。
还猖狂个什么？
不一会儿，前去传话的宫女走了出来。
“娘娘心情不好，不想见王妃。”
“也罢，那我们就走了。”
穆清雪说完，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宫女继续说了下去。
“二小姐请留步，娘娘说，想见一见二小姐。”
穆清瑜停下脚步，“王妃先过去吧，我待会过去找你。”
“随便你。”穆清雪扬长而去。
穆清瑜跟着宫女往里头去。
皇后娘娘的寝殿里，装饰和摆设一点都没有变过。
越到里头，越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宫女走了一半路，便让穆清瑜自个儿进去。
穆清瑜走进去，先看到的是范嬷嬷。
范嬷嬷手里捧着药碗，正亲自一勺一勺地喂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靠坐着，神情恹恹，如牵线木偶一般，嘴巴一开一合，完全不知道汤药苦涩的滋味。
看到穆清瑜进来，皇后娘娘浑浊的眼珠子才动了动。
“到本宫身边坐。”皇后娘娘拍了拍床沿。
穆清瑜垂着眸，屈膝行了一礼，才在皇后娘娘身边坐了下来。
“难为你还惦记着本宫，”皇后娘娘凄惨一笑，“那些人，巴不得本宫急火攻心，立刻死了才好。”
穆清瑜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睫毛轻颤，不知如何接话。
“娘娘，再喝一口罢。”范嬷嬷开口劝道。
皇后娘娘苦笑：“不喝了，光喝药我都喝饱了。”
此时的皇后，失去了威严，只是一个丧子的可怜的母亲。
穆清瑜心中一软，“娘娘，为了公主，再喝一口吧。”
听到公主，皇后娘娘眼中闪过一道光，强撑着坐直了些，“嬷嬷，我再喝两口。”
范嬷嬷将药碗送过去，皇后娘娘就着她的手，将汤药喝得一滴都不剩。
喝完药，用帕子擦干了嘴，皇后问道：“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穆清瑜不由自主地看向范嬷嬷，范嬷嬷微微颔首。
穆清瑜便将从穆清秋嘴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352
皇后娘娘气得捶了一下床沿，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外头赞扬贤王，贬低太子的话，肯定都是贤王和皇贵妃传出去的。
皇后娘娘万分后悔，当初就不该放手，叫太子独自面对一切。
如若当初，她拼了命也要和太子守在圣上身边，太子肯定不会出事的。
太子出事，贤王和皇贵妃定脱不了干系。
穆清瑜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皇后娘娘深深吸气又吐气，将怒火和恨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几个深呼吸之后，皇后娘娘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多谢你如实相告，”皇后娘娘哑着声，“好了，你快去找贤王妃吧。”
穆清瑜站了起来，“臣女告退，等臣女有空了，再来看娘娘。”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嬷嬷，送一送二小姐。”
“可是……”范嬷嬷不愿离开，生怕一个不留神，皇后娘娘就要做傻事。
皇后娘娘苦笑：“你放心吧，为了长乐，我不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是，老奴去去就回来。”
范嬷嬷带着穆清瑜往外去。
二人有许多话要说，但谁都没有开口。
“二小姐，您怎么没带个伺候的人？”范嬷嬷问道。
“她们两个都是没规矩的，怕入宫惹出乱子来。”穆清瑜笑笑。
“这样也不成，老奴给您找一个伺候的。”范嬷嬷便在站着的宫女中挑选起来。
穆清瑜看到一熟悉的人，便道：“嬷嬷，之前我住在宫里的时候，都是采荷伺候我的，不如还叫她跟着我吧。”
“也好，”范嬷嬷一口应下，“采荷，过来。”
采荷低着头走了过来，“给二小姐请安，嬷嬷叫奴婢有什么事？”
“你好生伺候着二小姐。”
“是。”
一齐走到门口，穆清瑜道：“嬷嬷，不用送了。”
穆清瑜带着采荷走出几步远，范嬷嬷情不自禁开口：“二小姐。”
穆清瑜回过头来。
范嬷嬷喉咙酸涩，“二小姐保重。”
说完，她转身进去了。
穆清瑜幽幽地叹了口气，和采荷继续往前走去。
如今宫中的局势，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范嬷嬷一面。
“我总觉得，皇后娘娘宫里少了不少的人。”穆清瑜轻声道。
“二小姐有所不知，桑叶姐姐和枫叶姐姐都死了。”采荷如实道。
穆清瑜吃了一惊。
桑叶病殃殃的身子，如果死了，倒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枫叶……
采荷朝着四周看了看，见四周没人，才继续说下去。
“枫叶姐姐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奴婢不能贴身伺候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奴婢敢肯定，枫叶姐姐的死，定和贤王有关。”
采荷觑着迎面走来的人，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穆清瑜压下震惊，望向来人。
来人是穆清雪身边的人，是来催穆清瑜快过去的。
在那人的带领下，穆清瑜和采荷在皇宫里七绕八绕，才见到了穆清雪。
穆清雪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坐着皇贵妃和贤王。
比起皇后娘娘，皇贵妃眼下还算精神，眼角的泪珠凄惨又美丽。
穆清瑜垂下眼眸走进去，依次朝着三人行礼。
“二小姐来了，快过来，到本宫身边坐。”皇贵妃招了招手。
穆清瑜只好低着头，走到皇贵妃身边。
穆清雪咬着牙，恨恨地盯着穆清瑜的背影。
自打她踏进来一步，都不见皇贵妃对她如此殷勤。
“二小姐，李将军的事，是本王无能，”贤王扶额，哀声道，“二小姐节哀。”
穆清瑜睫毛轻颤，微微垂下的眼尾楚楚可怜，“不怪殿下，刀剑无眼。且李将军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二小姐能想通就好，往后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去贤王府玩玩。你们姐妹二人，万万不能生分了。”贤王温和地道。
“多谢殿下关心。”
穆清雪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她的婆婆，她的夫君，在对她最讨厌的人嘘寒问暖。
趁着穆清瑜还没坐下来，她拉了一把，将穆清瑜拉到了自己身边。
“殿下放心，妾身会照顾好姐姐的，”穆清雪忙道，“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我带你去偏殿暖一暖身子吧。”
“去吧。”贤王道，显然他还有事要和皇贵妃说。
穆清瑜便和穆清雪走了出去。
偏殿里，果然暖烘烘的。
进了偏殿，穆清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甩开穆清瑜的手，冷着脸走到暖榻上坐了下来。
“谁在外头？”内室里一道女声响起。
穆清雪吓得又从暖榻上站了起来。
“谁在里头！”穆清雪嗔道。
“奴婢进去瞧一瞧。”春红道。
不等她进去，里头的人倒是自己出来了。
那女穿着单薄的衣裳，单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温温柔柔的模样，穆清瑜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从前差一点要和李照定下亲事的林家三小姐林素。
穆清雪也认出来了，板着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要是穆清雪没有猜错，贤王这段时日，累了都会在这里歇息。
林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素敷衍地朝着穆清雪屈了屈膝，自顾自地去拿放在架子上的衣裳。
春红上前几步，怒道：“我家王妃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
“我累了，就在此处歇息，有什么奇怪的吗？”林素边说，边穿好了衣裳。
她拿起搁在榻上的暖手炉，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准备往外头去。
显然是没把穆清雪放在眼里。
“站住！”穆清雪尖着嗓子道。
“妹妹，”穆清瑜凉凉地相劝，“在此处高声喧哗，被人知晓了，定会说妹妹的不是。”
穆清雪气得胸脯剧烈欺负，但穆清瑜说的是实话，她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林素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姐姐还真是好心。”穆清雪怪腔怪调。
“王妃是从定国公府出去的，要是王妃犯了事，定会牵连国公府的。我帮王妃，也是在帮自己。”穆清瑜冷着声道。
“不用你假好心。”穆清雪气鼓鼓地坐下来。
穆清瑜眸子里的光泛着冷意。
瞧着穆清雪愤怒、痛苦，她心里自然是畅快的。
在穆清雪的脸上，她看到了王月娘的影子。
想必王月娘知道，穆清雪有望成为未来的皇后，定会开心的。
353
穆清雪才在皇宫里待了一会，就被贤王请了回去。
王府里不能离开人。
但撞见了林素之后，穆清雪明白，什么叫王府身边不能离人，分明是贤王身边有了别人，她在这儿碍眼了。
这个时候，穆清雪更是不能惹贤王不快。
她只能乖乖地出宫去。
穆清瑜跟着她一块出宫去。
“等下次我再入宫时，再派人去请姐姐。”穆清雪用命令地口吻道。
“自然可以，贤王和皇贵妃对我都很好的。”
穆清雪控制住自己，要去撕碎穆清瑜笑脸的冲动。
她咬牙切齿：“你愿意就好。”
穆清雪气冲冲地上了马车，马车飞快地离去。
“小姐，奴婢扶您上马车。”采荷说道。
穆清瑜点了点头，由着采荷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将要进马车里前，穆清瑜不放心地看了采荷一眼。
采荷笑了笑，“小姐坐稳了。”
穆清瑜这才进了马车里，她打起帘子，“你也快回去吧。”
“是。”
采荷站在一边，目送着穆清瑜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往皇宫里去。
走了一阵，余光瞄到一人影，她低着头，站在一边。
看那人的方向，是从贤王那边出来的。
他的肩膀上缠着纱布，走路的姿势一歪一扭的，着实滑稽。
他并没有理会采荷，径直地离去。
但走出了几步路，他又用滑稽的姿势走了回来。
采荷的头愈发的低了。
冯荣走到采荷跟前停了下来，“你有没有瞧见定国公府的二小姐？”
“奴婢没有看见。”
冯荣再次离开，自言自语：“怪了，怎么找不到她。”
只要找到穆清瑜，带着她往贤王跟前一站，冯荣再说几句好听的话，不就事成了。
可是他都快把皇宫跑遍了，连穆清瑜的影子都找不到。
采荷抬起头，盯着冯荣远去的背影，嗤笑一声。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连穆二小姐都敢肖想？
也好在李照早有吩咐，今儿个采荷是特意避开冯荣，又叫了些人，给冯荣指了相反的方向，才不叫这二人碰上。
穆清瑜回到定国公府，才下了马车，就被穆老夫人叫了过去。
只见方氏也在。
“还顺利吗？”方氏迫不及待地问。
“都顺利的。”穆清瑜回道。
“可是见到你爹和三爷了？”
穆清瑜摇了摇头，“我只在皇后娘娘那儿坐了一会，又去给皇贵妃和贤王请了安，其他人都没见到。”
这也是方氏意料之内的回答。
穆清瑜只是个闺阁女子，进了皇宫，哪里能行动自如，去到穆二爷和穆三爷所在的地方？
穆老夫人则拉着穆清瑜，细细地问起了穆清瑜自入宫开始碰到的人，去到的地方。
穆清瑜将林素的事略过不提，其他的一一都说了。
“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祖母，三婶，那我就回去了。”
穆清瑜离开之后，穆老夫人和方氏陷入沉默之中。
还是方氏先开口，说要回去了，穆老夫人也不拦她。
方氏离开之后，只见穆嘉言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穆老夫人对面。
“方才瑜儿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穆嘉言点了点头。
“谁都阻拦不住皇贵妃和贤王了，先帝只有贤王一个成年的儿子，且按照外头的民意，贤王……将是大势所趋。”穆老夫人道。
按照穆清瑜的所说，皇宫已经在皇贵妃和贤王的掌控之中。
失去了太子的皇后娘娘，想必会一蹶不振，无力与皇贵妃和贤王对抗。
穆嘉言没有说话。
穆老夫人盯着穆嘉言，以她对穆嘉言的了解，显然穆嘉言对她的一番话，并不赞同。
“言儿，你在想什么？”
穆嘉言抬起眼来，“我在想，贤王适合那个位置吗？”
贤王为了陷害黄大人，派了冯荣，使出如此阴毒的招数，害得黄家家破人亡，黄茹这辈子都要生活在悔恨之中。
穆嘉言是风光霁月的人，他原以为，贤王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物。
虽说作为皇室子弟，为了自保明里暗里都会使一些手段。
但是万万不该，将无辜的女子牵扯进来，还要害得她生下仇人的孩子。
穆老夫人警惕地看了一圈，好在屋子里只有祖孙二人，穆嘉言的话没有被第三个人听到。
“言儿，慎言！”穆老夫人提醒道。
“这话我也只对祖母说，”穆嘉言淡淡一笑，“祖母，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穆老夫人连忙拉住穆嘉言的手，她直觉，穆嘉言私下里做的事，被发现了，是要诛九族的。
穆嘉言停下，只静静地望着穆老夫人，等着她开口。
半晌，穆老夫人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罢了，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管了。”
穆嘉言行了礼，出去了。
他直接出了府。
听到下人来报，穆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添了好几道，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穆嘉言看着病殃殃，实际上是想要展翅的雄鹰。
穆老夫人又是忧愁又是欣慰。
到了傍晚时分，穆二爷和穆三爷终于从宫里回来了。
定国公府几位主子，再次聚到了穆老夫人那儿。
这次归来，二人虽然憔悴，但是精神尚可。
二人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穆老夫人只简单问了几句话，就叫众人散了。
方氏克制着喜悦，和穆清秋一起，拉着穆三爷回三房去。
穆清瑜则安安静静地陪着穆二爷，回二房去。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
穆二爷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问道：“李将军的事，你也知道了吧。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一切听祖母和父亲的安排。”穆清瑜脱口而出，显然是在敷衍。
穆二爷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又走了几步路，他道：“今儿个冯大人，就是皇贵妃的娘家冯家，与我提起了你的婚事……”
“父亲，”穆清瑜冷着声打断，“李将军生死不明，说不定还活在人世，父亲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给我另选一门婚事了？且我和李将军的婚事，是先帝亲口定下的。先帝尸骨未寒，父亲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穆二爷惊讶，一向柔顺乖巧的穆清瑜，何时这般尖牙利齿了？
354
穆二爷垂下眼眸，“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穆二爷不再开口，继续往二房走去。
墨竹瞧着穆二爷的背影，似乎憔悴了不少。
她转而看了一眼穆清瑜，只见穆清瑜满脸不悦。
也不怪穆清瑜发脾气，穆清瑜对李将军的感情，墨竹看得明明白白。
穆二爷也不安慰几句，反而说起了另选夫婿的事。
墨竹这个丫鬟，听着也心寒。
进了二房，穆二爷和穆清瑜各自回了院子里。
回到屋子里，穆清瑜走到角落里堆着的箱笼前，打开后，里头是她亲手绣的嫁妆。
箱笼里还放了她惯常用的香囊，熟悉的味道，闻着格外舒心。
“马上就能绣完了。”穆清瑜轻松地笑着。
墨竹知道穆清瑜心情不好，只捡好听的话说。
“小姐为了这些，都把眼睛熬红了。这里每一样拿出去，都不比绣娘做的差。”
穆清瑜羞赧一笑，“你别哄我了。”
妙香在一边听着，欲言又止。
穆清瑜看了一会，准备沐浴。
墨竹和妙香忙去准备着。
到了穆清瑜听不到的地方，妙香才说道：“墨竹姐姐，李将军恐怕回不来了，小姐这副模样，我看着心疼。那些嫁妆，不如找个日子，我们收起来吧。”
“小姐对李将军是有感情的，小姐相信李将军会回来的，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墨竹说完，去柜子里拿衣裳了。
妙香依然愁眉苦脸的。
她常常往外头跑，听了不少关于李将军的话。
他们都说，李将军是回不来了。
“妙香，帮我把发髻拆了吧。”穆清瑜唤道。
“是，奴婢这就来。”妙香只好将这些心思收了起来。
入了夜。
穆二爷和穆三爷总算回来，穆老夫人也能松一口气。
只是她的心，还不能彻底放下来。
“言儿回来了吗？”
“老奴派人去问过了，少爷还没有回来。”王妈妈回道。
穆老夫人叹了口气。
“老夫人，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少爷？想必少爷是在书院那边。”王妈妈猜测道。
穆嘉言身子骨弱，平日里不是在定国公府，就是在书院之中。
“不用了，我要去歇一歇。”
“是。”
王妈妈便扶着穆老夫人往内室走去。
而被穆老夫人惦记着的穆嘉言，不在书院，而是在晋王府之中。
穆嘉言也记不清，他在晋王府里等了多久。
好在王府的会客厅里，一直烧着火炉，还有王府的下人送来茶水和点心，没有苛待他。
直到夜深了，夜里的寒气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穆嘉言打了好几个寒颤。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穆嘉言站了起来。
门打开，一气质如兰、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有些年纪了，但是精气神完全不输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草民穆嘉言，给晋王殿下请安。”穆嘉言拱手行礼。
晋王走进去坐下，才道：“是定国公府的大少爷？”
“正是草民。”
“坐吧，你找本王有何事？”晋王问道。
他原不想见客的，但是听到定国公府几个字，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他记得，让李照魂牵梦萦的，正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这位定国公府的大少爷，长相果然出众，精致的五官掺杂着书生气，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姑娘的魂魄。
想必那位国公府二小姐，容貌更是出众。
“草民有要事要说。”
晋王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不知殿下可认识这个。”穆嘉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晋王。
这封信，是黄茹好不容易保下的，上头是黄大人的字迹，只为留个念想。
直到那一日，黄茹当着他和孙轲的面拿出来，三人才发现上头的异常。
晋王拆开信封，信手打开信纸，随意看了几眼，神色丝毫未变。
“本王有幸见过，是黄大人的字迹。可惜了黄大人。”晋王为黄大人的遭遇叹了一口气。
从晋王的语气和神态上，完全看不出异常。
穆嘉言更是暗暗心惊。
因为他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
信上写的，都是谋反的大罪。
只要将这封信送到贤王手上，晋王定会获罪下狱。
怪不得当初黄大人就算丢了性命，也要全力护住这秘密。
他原本是叫黄茹将信都烧了，但黄茹为了留个念想，保了下来。
可晋王的反应，似乎全然不在乎。
想必这就是皇室中人的气度。
穆嘉言明白，他若不做点什么，是不能平安出晋王府的。
穆嘉言朝着晋王跪了下去，“草民愿意效忠殿下。”
晋王轻笑一声，“哦？你该效忠的是贤王，而不是本王。”
“实不相瞒，黄大人是草民的恩师，对草民来说，是和再生父母一样的人物。草民不会去效忠，害了黄大人的贤王。”
穆嘉言诚恳真挚的一番话，打动了晋王的心。
毕竟只听着定国公府几个字，晋王就能生出几分好感来。
没有听到晋王的回答，穆嘉言继续道：“草民还有一事要告诉殿下，贤王害了李将军，将李将军的一万大军占为己有。眼下，正驻扎在离都城不远的地方。”
晋王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手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身子往前倾，“你说的可是真的？”
“草民不敢撒谎。草民是好几日前无意中发现的，这几日，草民日日过去，发现他们的营地，天天都在变动，在同一处，定不会逗留超过两日。”
晋王恍然大悟，怪不得连李照都没有察觉到。
这贤王果然狡诈。
“你且回去，待有事商讨，我自会飞鸽传书，唤你过来。”晋王对穆嘉言十分满意，亲自扶了他起来。
穆嘉言淡淡一笑，“多谢殿下，草民定誓死效忠殿下。”
晋王满意地点头，派人送穆嘉言出去了。
他则往书房去，进了书房的密道之中。
密道的另一头，也是一处院落。
院落虽小，该有的都有。
厢房的窗户上，还透着暖光。
晋王走过去，立刻有小厮相迎。
“将军睡了吗？”晋王问道。
“回禀王爷，将军还不曾歇息。”小厮回道。
“嗯，本王自个过去，不用进来伺候了。”
小厮知晓这是有要事相谈，识趣地去守门。
355
待料理完先帝和太子的后事，也出了正月了。
先帝成年的儿子，只剩贤王一人，贤王更是名正言顺地待在先帝的御书房，处理朝堂上的事。
贤王早就有美名在外，先帝在世时，对贤王也是多加器重。
众位大臣的力谏，望贤王承太子之位。
但贤王极力推辞，为了缅怀先太子，不愿承太子之位。
众人又赞贤王仁德。
消息传到定国公府里，定国公府的人，几乎都在感慨穆清雪的好命。
穆清雪只是一个外室之女，竟然将要成为一国之母了！
穆清瑜的院子里，在墨竹和妙香的敲打下，谁都不敢提穆清雪。
但是穗儿忍不住，想去贤王府跑一趟。
李将军生死不明，贤王将承皇位。
明眼人都知道，穆清瑜和穆清雪，谁更值得效忠。
穗儿年纪不小了，为了她的将来，她可得豁出去拼一把。
成功了，她就能翻身，获得锦绣前程。
穗儿前脚溜出了国公府，后脚墨竹就说与了穆清瑜听。
“随她去吧，”穆清瑜语气淡淡，“我原也没有指望，她能忠心于我。除了她，想必还有不少人，动了巴结四妹妹的心思。还有这样的人，你就随她们去吧。”
“是。”
穆清瑜继续低头理着丝线，没一会，原本杂乱的丝线，在她手上一缕一缕都顺了。
她的思绪也顺畅了起来。
人人都说李照生死不明，但她知道，李照好好地活着。
至于李照为何如此，定是有他的原因。
穆清瑜总觉得，贤王不会如此顺利。
理完丝线，正好妙香进来了。
“小姐，月姨娘带着少爷，已经入城了。”妙香回道。
穆清瑜挑了挑眉，“才几日的功夫，他们就到了？真是难为书睿了，身子不好，还要受舟车劳顿。他们现在在哪里？”
“月姨娘花光了盘缠，正和少爷想法子，去贤王府见四小姐一面。”
“月姨娘伺候父亲一场，你去找辆马车，送他们去贤王府，别叫他们留宿街头了。”
“是，奴婢知道了。”
妙香出去了。
墨竹并不明白，穆清瑜为何要帮月姨娘，难道月姨娘做下的错事，小姐都忘了吗？
但只要是穆清瑜的决定，墨竹都不会有异议。
贤王拒绝太子一位的事，传到贤王府。
穆清雪很是失望，她差一点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除了这事，她还有更烦心的事。
她发现，贤王正光明正大地在为自己选侧妃。
选的侧妃，皆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出生好教养好的小姐。
她从前能仰仗的，是李照这一位二姐夫。
李照生死不明，她对贤王来说，没了利用价值。
说不定贤王在哪一天，就要弃她如敝履。
她不能坐着等死，一定要想出对策来才行。
她还没想出对策，又有一件更烦心的事。
“王妃，姨娘和少爷在王府门口，说是要见王妃。”春红说道。
“你随便寻个理由，叫他们先回定国公府去。”穆清雪不耐烦地道。
王月娘的出现，只会叫贤王想起从前的不愉快。
“姨娘不肯离开。”春红为难地道。
穆清雪愈发的烦躁。
春红劝道：“姨娘在外头待的久了，恐怕别人都会知道。”
“快带他们进来，”穆清雪想了想，补充道，“别走正门，往偏门绕一下。”
“是。”春红便出去了。
没一会，春红将王月娘和穆书睿带了进来。
经过王月娘的悉心照料，穆书睿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只是走得极慢，还需要王月娘时不时搀扶一下。
春红极有耐心，避开王府的下人，领着这二人见到了穆清雪。
“娘！”穆清雪更咽地喊了一声，扑进了王月娘的怀里。
王月娘顺势搂住穆清雪，神色复杂。
春红站在一边，清清楚楚地看到，王月娘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更多的反而是算计。
春红一阵心慌，低下头不再去看。
穆清雪和王月娘抱着哭了一会，还是穆书睿差点站不住摔倒，二人才分开，三人先到里头去坐下。
“娘，你憔悴了。”穆清雪心疼地道。
只见王月娘的脸上，一道又一道的皱纹格外显眼，她的鬓边，生出了不少白发。
她再与穆二爷站在一起，众人只会把她当成定国公府的奴仆。
“我年纪大了，自然老了。倒是你，更年轻了，想必是春风得意，人也跟着精神不少。”王月娘和往昔一样，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穆清雪鬓边的发。
穆清雪身子一僵，忍住躲闪的冲动。
“姐姐，我饿了。”穆书睿嘟囔着道。
“是我疏忽了，春红，叫厨房拿些吃食来。”
“是。”春红便出去了。
王月娘和穆清雪互相说着近况，有些事，二人都避之不谈。
比如为何这么久，穆清雪都没给王月娘送些什么去，连一封书信都没有。
不一会儿，春红带着不少吃食过来。
三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饭。
穆清雪瞧着外头的天色，道：“娘，待会子王爷就要从宫里出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王月娘能主动带着穆书睿离开。
“王爷怎么没住在宫里？”王月娘问道。
“王爷不是太子，不能住在宫里。”
王月娘笑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穆清雪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穆书睿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哈切，困倦地道：“娘，我困了。”
“好，马上就能歇息了。”说完，王月娘幽幽地盯着穆清雪。
穆清雪道：“我叫春红备好马车，送你们回家去吧。”
“家？你是指定国公府？想必里头的人，不会欢迎我们二人的。”
王月娘又看了穆书睿一眼，舟车劳顿，让穆书睿吃苦了。
她便直截了当地道：“雪儿，你给我们在王府里安排个住处吧。就算是下人住的地方也行，你弟弟需要马上睡一觉。”
穆清雪笑容难看：“住在王府，我怕王爷回来知道了不高兴，怪我擅自做主。”
“不让他知道不就成了？你是王妃，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要是我们住到外头去，被别人瞧见了，对你和王爷更不好。”
听出了王月娘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穆清雪只好叫春红，去给王月娘二人安排住处。
356
好不容易安置好王月娘和穆书睿，穆清雪又好生敲打了下人一番。
绝对不能被她院子以外的人知道，王月娘和穆书睿就住在这里。
否则加上这两个累赘，贤王恐怕对她更有意见。
*
穆清瑜坐在临窗的暖榻上，窗户开了一条缝，欣赏着寂静的夜空，以及漫天的星子。
墨竹从外头进来，关上了窗户。
“小姐，夜里凉。”
穆清瑜打了个哈切，站了起来往内室走去。
墨竹边走边道：“小姐，月姨娘和少爷进了王府，再没有出来过了。”
“嗯。”这是穆清瑜意料之内的。
穆清雪曾经对王月娘和穆书睿做的事，穆清瑜叫人旁敲侧击的，传进了王月娘的耳朵里。
眼下想必王月娘要死死地扒在穆清雪身上，否则一个不留神，又要被穆清雪毫不留情地甩开。
翌日，贤王府又派了马车来，要接穆清瑜入宫去。
穆清瑜心中不大情愿，便对外称病。
没想到方氏过来了。
“瑜儿，我听说你病了？”方氏径直地走了过来。
穆清瑜正坐着，手里捧着书卷，被戳破之后也不慌乱，用手扶着额头道：“许是夜里吹了风着凉了，今早起来头疼得厉害。”
“叫大夫来看过了吗？”方氏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想必一会就能好的。”
“三婶怎么过来了？”穆清瑜问道。
方氏避开了她清澈的眸子，“这不是贤王府的马车在外头等着吗，定是接你入宫去的。你久久没有出去，我就过来看一眼。你能自己出去吗？”
穆清瑜无声地笑了一声，也难怪方氏会如此着急，现下谁不想巴结上，未来的君王呢？
她将书卷信手放到一边，“我能出去的，多谢三婶关心。墨竹，给我更衣。”
方氏松了一口气，又道：“你这样子我也不放心，就叫秋儿和你一块入宫去，秋儿也很想她四妹妹的。”
“好。”穆清瑜一口应下。
答应得太快，方氏反而惊讶地看了穆清瑜一眼。
穆清瑜正在墨竹的伺候下更衣，并没有理会方氏。
方氏耐心地等着，等到她更衣完毕，与她一起往外头去。
走到垂花门处，不知穆清秋等了多久，脸颊被寒风吹得苍白。
穆清秋不情不愿地看了方氏一眼，才上前几步，扶住穆清瑜的胳膊。
候在外头的贤王府下人，瞧见穆清秋，没有多说什么，请两位小姐一起上了马车。
方氏就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开。
她的心腹莺儿便道：“夫人，小姐不愿意，何必逼她呢。奴婢瞧着，小姐心里头定是对夫人有怨言的。”
莺儿所说的小姐，是穆清秋。
一大早，方氏软磨硬泡地，几乎是强行将穆清秋拉了出来。
“唉，要是德儿那脑子能开窍，我何必如此？”方氏叹着气，“这个时候，是出头的最好时机。德儿不懂，我这个做娘的只能另辟蹊径了。”
方氏只望巴结上贤王后，将来贤王登基那一日，能念着他们三房的好。
如若真叫二房独大了，那定国公之位……
方氏不敢再想下去。
照例，贤王府的马车直接进了皇宫，与穆清雪汇合。
看到马车上下来的另外一人，穆清雪沉下脸，“我不是叫你去接二小姐，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那贤王府的下人摸着袖口里，沉甸甸的荷包，只嘿嘿笑了两声，“奴才想着三小姐也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想来多来一个人，也能给王妃多一份助力。”
“哼。”穆清雪冷哼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于是三人往宫里走去。
照例，得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次三人被挡在门口，皇后谁都不见，这正中穆清雪的下怀。
穆清雪带着二人，往皇贵妃那儿去。
走进皇贵妃的寝殿里，穆清瑜瞧见，寝殿的角落处，悄悄地摆上了色彩鲜艳的花朵。
皇贵妃仍旧穿着素色的衣裳，但她露在袖子外头的手指上，指甲上，分明才用蔻丹染过。
穆清瑜垂下眼眸，跟在穆清雪身后，与皇贵妃行礼。
“都起来吧，去过皇后娘娘那里了吗？”
穆清雪回道：“去过了，但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没有见我们。”
“唉，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何时才能好起来。”皇贵妃揉着眉心，很是苦恼。
“皇后娘娘是心病，母妃放宽心，只要皇后娘娘自个能想通了，想来就能大好了。母妃还有更重要的事呢，何必为此烦忧？”穆清雪眨眨眼，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每每想起她将成为未来的一国之母，她已经好几日兴奋地睡不着觉了。
皇贵妃听着，皱起了眉头，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悦。
穆清瑜暗暗叹气，只好帮穆清雪转圜一二，省的叫皇贵妃的怒气，牵连到自己和穆清秋。
“娘娘，王妃的意思是，娘娘还有更要紧的事，便是为先帝和先太子祈福。皇后娘娘那边，有太医照料着，娘娘可以稍微放松些。”
皇贵妃这才笑了起来，赞赏地看着穆清瑜，“你说得对，既如此，贤王妃，你回去之后抄录十本经书，到时本宫叫人在佛堂烧了，也算是你这个做儿媳妇的一片心意。”
穆清雪一僵，她平生最不喜看书写字，抄十本，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且抄经书的时候，她哪有功夫做别的事？
她眼珠子提溜一转，道：“母妃，我二姐姐写的字最是好看，不如叫二姐姐抄写吧。且李将军生死不明，二姐姐抄写经书，也能为李将军祈福，一举两得。”
穆清秋顾不得皇贵妃在场，忙道：“贤王妃，你怎么能这么说？”
人人都道李照生死不明，多半是死了。
连穆清秋也是这么猜测的。
但穆清雪万万不该，当众说出此事，往穆清瑜心上捅刀子。
穆清瑜顺势抹了一把泪，“不要怪贤王妃，王妃也是为了我好。昨儿个我确实在为将军祈福，吹了风，早晨起来头疼，差一点就不能进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王妃放心，我一定将经书抄录好，只是这段时日，恐怕不能再陪伴王妃左右了。”
357
“那怎么成，”穆清雪想都没想的拒绝，“抄写经书，也不耽误你陪我入宫啊。”
“你……”
穆清秋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穆清瑜拦住了。
“王妃说得对，只是我若常常在贤王殿下面前出现，恐怕会叫殿下时不时地想起李将军。如今压在殿下身上的事务繁多，万万不可因为这个分心了。”穆清瑜说道。
皇贵妃狠狠皱了皱眉心，心虚地别开脸去。
她最是清楚，李照究竟是如何失踪的。
“好了好了，”皇贵妃终于开口，“本宫难道叫你抄写经书，你都要推三阻四的吗？”
这话是冲着穆清雪来的。
“没有，儿媳只是觉得二姐姐的字，比儿媳的好看……”
皇贵妃不耐烦地打断：“不用管字好不好看，只要心意在便成。”
“是。”穆清雪只好应下。
又坐了一会，穆清雪借口给贤王送汤羹，率先离开了。
皇贵妃与定国公府这两位小姐也没话说，就叫二人先去花园里逛一逛，等穆清雪回来，再一齐出宫去。
二人还没走出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人，二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迎面走来的正是冯荣，他肩膀上依然缠着纱布，但是走路的姿势正常了不少。
看到穆清瑜，冯荣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二人跟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两位小姐好。”他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穆清瑜微微颔首，拉着穆清雪的手腕准备绕过去。
只是冯荣不依不饶，横跨一步，又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两位小姐怎么走得这么急？可是还记着上次的误会？”冯荣笑问。
“冯少爷想多了，是家中有事，我们要出宫去。”穆清瑜平静地回道。
“是吗？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没听说？”
“不足挂齿的小事，不劳冯少爷费心了。”穆清瑜拉着穆清秋，再次想要出去，可冯荣仍旧不肯放二人离开。
“荣儿？是你吗？”皇贵妃的声音自里头响起。
“姑妈，是我。”冯荣应了一声。
他不怀好意地瞧了穆清瑜一眼，随后径直地进去了。
穆清瑜忙拉着穆清秋走到外头去。
回想起冯荣那个眼神，穆清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姐姐，那个坏人，是不是又要耍什么心机了啊。”穆清秋害怕地道。
“大概是吧，”穆清瑜不愿与穆清秋多说，“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不要乱走了。”
“好。”
冯荣走进里头，见到了皇贵妃。
“坐到本宫身边来，”皇贵妃亲昵地道，“好几日不见你，你又去哪里玩了？”
“姑妈错怪我了，我一直跟在表哥身边，给表哥打下手呢。”冯荣熟稔地道。
皇贵妃被他哄得笑了起来，“我们荣儿也长大了，能担事了。”
冯荣眸子一亮，道：“所有姑妈别把我当小孩子了，姑妈不如帮我寻一门亲事，等成家立业，我才算真正的长大。”
皇贵妃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你的婚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姑妈，刚才出去的两位小姐，是定国公府的吧。”
皇贵妃一下子就明白了，按照冯荣的性子，可不就是看中了容貌出挑的穆清瑜？
那穆清瑜说话做事得体，连皇贵妃都心生好感。
“怎么，你相中定国公府的二小姐了？”
冯荣不回答，只嘿嘿的笑着。
“她是订过亲的，恐怕不成。”皇贵妃给冯荣泼了一盆冷水。
“姑妈，李照肯定死了。”冯荣言之凿凿，他是极少的知晓李照失踪内情的人。
“我爹也跟二小姐她爹提过，穆大人当时也没有拒绝，”冯荣撒娇般地拉了拉皇贵妃的衣袖，“姑妈，你最疼我了，一定要帮我啊。”
在冯荣的软磨硬泡之下，皇贵妃没有支撑多久。
她是看着冯荣长大的，对待亲生儿子时，除了宠溺还要严厉。
但是对侄子，她只有宠溺。
“好吧好吧，”皇贵妃败下阵来，“你说，需要本宫怎么帮你？”
“姑妈只要帮我跟表哥说一说就好，将来表哥给我和二小姐也来一道赐婚的圣旨。”
“也成，本宫先帮你说一声。”
冯荣大喜过望，“那我就等着姑妈的好消息了。”
他又说了一堆好话，哄得皇贵妃的笑容没有停过，才先离开。
皇贵妃对冯荣的事极为上心，当下就去御书房见贤王。
穆清雪正在研磨，只见她的袖口上，沾了不少墨汁。
十根葱葱玉指上，更是不能看。
贤王正专注地写着什么，没有注意到穆清雪。
皇贵妃咳嗽了一声，贤王和穆清雪才察觉，忙过来请安。
“母妃，你怎么过来了？”贤王走过去，亲自扶着皇贵妃坐下。
“我来瞧瞧你，才几天不见，你又瘦了。”皇贵妃心疼地道。
不等贤王说什么，穆清雪抢先开口：“殿下白日里要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晚上还要赶回王府去，着实辛苦。依臣妾看，不如住在宫里……”
“好了，你研磨辛苦了，先歇一歇吧。”贤王打断道，他自然明白穆清雪的意思。
他不屑太子的位置，他所图的比太子之位更多。
为了向世人展现他的仁德大义，他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小心。
穆清雪闭上嘴，走到一旁坐下。
春红拿出帕子，穆清雪接过，仔细地擦着手。
皇贵妃又关心了贤王几句，便说起了冯荣托她办的事。
“你就放点口风出去，好让荣儿安安心。你也知道荣儿的性子，他要是一直惦记着这事，定会分神的。”皇贵妃语重心长地道。
穆清雪暗暗乐了一下。
她很是清楚冯荣的为人，连她见着冯荣，都要避着走。
穆清瑜竟然被冯荣盯上了，也算是她倒霉。
穆清雪幸灾乐祸。
“此事缓缓再说。”
贤王说完，皇贵妃和穆清雪不约而同盯着他瞧。
只见贤王脸色淡淡，笑容荡然无存。
“李将军的尸骨不曾找到，如若本王真这么做了，只会叫天下百姓寒心。”
“是本宫疏忽了。”皇贵妃改口道。
只有穆清雪，敏锐地捕捉到了贤王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及眼中的势在必得。
穆清雪惊觉，贤王竟对穆清瑜起了和冯荣一样的心思。
358
穆清瑜和穆清秋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直到穆清雪派人来传她们。
二人才去与穆清雪汇合。
穆清雪打量了穆清瑜片刻，眼中的情绪晦涩难明。
穆清瑜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王妃，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穆清雪收回视线，冷淡地道：“没有。”
说完她扭头离开。
穆清瑜和穆清秋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穆清秋小声嘀咕：“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三人走远，只见她们原本站着的地方，走出来一人。
贤王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穆清瑜窈窕的背影上。
几日不见，穆清瑜又出挑了些。
天气回暖，脱掉厚重的大氅之后，露出的腰肢纤细。
走起路时，裙摆微微摆动。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小姐，走的每一步路都透着规矩二字。
这才是贤王心中，贤王妃该有的样子。
穆清雪与其一比，更像是得宠的侍妾。
贤王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往御书房去。
穆清瑜和穆清秋回到定国公府。
今儿个天气暖和，太阳正好。
二人走到花园里，正好瞧见童秋蕊抱着穆书孝在晒太阳。
二人凑过去。
在童秋蕊的悉心照料下，穆书孝的脸颊肉嘟嘟的，煞是可爱，一点都看不出是早产的孩子。
小小的孩子在襁褓里酣睡着，小手时不时挠一挠脸颊，可爱得模样引得穆清瑜和穆清秋看了许久。
“出来了有一会了，我该抱着小少爷回去了。”童秋蕊笑着道。
那二人这才退开，各自回去了。
童秋蕊抱着孩子回去，先去了穆老夫人那里，叫老夫人看一看孩子。
穆老夫人对童秋蕊十分满意，能把一个妾室的孩子照料得如此好，定是个心胸开阔的。
二房有她坐镇，穆老夫人也能放下心来。
“老夫人，”童秋蕊无意间提起，“今儿个翠姨娘来过了，想见小少爷一面。但是没有老夫人的意思，我没敢让她看小少爷。”
“你做得对，”穆老夫人夸道，“往后她再来，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不许她看孩子。”
“是，我记下了。”
坐了一会，童秋蕊抱着孩子回去了。
院子外，翡翠一直守在暗处。
童秋蕊回来的时候，她一直远远地跟在后头。
她只想看一眼自己拼死生下来的孩子，可是看到的，只有厚重的襁褓。
“姨娘，你才出月子，要注意身子啊。”棉儿担忧地道。
翡翠什么都听不进去，固执地不肯离开。
棉儿继续劝道：“姨娘还这么年轻，养好身子，定会再有孩子的。”
“你不用劝我了，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道。”说到最后，言语里带上了更咽。
翡翠清楚，她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她拼死生下的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姨娘，不如再去求一求二小姐吧。”
翡翠摇了摇头。
这段时日，她不止一次派人去找穆清瑜，但每一次都被穆清瑜院子里的下人回绝了。
翡翠心念一动，“你去王府跑一趟。”
棉儿便去王府跑了一趟。
但穆清雪为着要抄录经书，心中正烦着呢，谁都不想见，叫棉儿吃了一个闭门羹。
棉儿空手而归。
此时翡翠已经回到了自个的院子里，她狠狠地一拍桌子。
没想到她从前信任的人，各个落井下石。
果然，别人都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棉儿愁眉苦脸：“姨娘，我们该怎么办？”
翡翠摇了摇头，凄惨一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绝对不会叫童秋蕊好过。”
她已经回过神来，定是童秋蕊动了什么手脚，叫她提前发动的。
她私下里派人打听过了，童秋蕊会一些医术。
想必那一日定是童秋蕊识破了她的计谋，将原本为童秋蕊准备的东西，让她吃了下去。
至于童秋蕊是怎么做到的，她还不知道。
“我有个表妹叫如意的，你也是见过的。你悄悄地带她进来，与我见上一面。”
“是。”
因着先帝和先太子已入土为安，都城的百姓们不用再拘束。
贤王也下令，让百姓们正常生活即可。
穆清瑜也能时不时出去走一走。
只是在外头，总是能听到平民百姓们，一口一句都是夸赞贤王的话。
穆清瑜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干脆不再出去，只安心地绣着嫁妆。
墨竹和妙香见状，想劝点什么又不敢劝，只能帮着穆清瑜打下手，叫她轻松一些。
没过几日，穆老夫人便想去寺庙里烧烧香，叫定国公府的各位主子们一同前往。
但穆二爷和穆三爷有事去不了，穆书孝年纪太小，也不去，就和童秋蕊一起待在国公府里。
穆清瑜、穆清秋和穆清兰挤在一辆马车上，穆清兰像往常一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今儿个天气好，出去上香的马车和人不少。
快到城门口时，马车越发地慢了。
穆清秋不耐烦地打起帘子，朝着外头张望。
没想到今儿个出来，穆嘉言竟然是骑马的。
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常常见穆嘉言骑马。自打大房的老爷和夫人出意外后，她再也没有见穆嘉言骑过马。
自那之后，穆嘉言一直病殃殃的，他想骑马，穆老夫人也是不许的。
穆清秋拉着穆清瑜也去瞧穆嘉言。
穆清瑜看了，同样的惊诧。
“我看最近大哥哥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肯定是新找到的大夫医术高明。”穆清秋絮絮地道。
穆清瑜敷衍了几句，正准备坐回去，袖子又被穆清秋拉住了。
“姐姐你快看，来了好多的官兵。”
穆清兰一听到官兵，吓得瑟缩了下。
“许是来维持秩序的。”穆清瑜猜测道，并没有再看。
穆清秋探着脑袋，“不像啊……姐姐，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说完，她“唰”地一下缩回了脖子，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马车外，定国公府随行的下人也发出了惊呼声。
穆清瑜心一紧，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朝外头望去。
只见穆清秋口中的官兵，正团团将定国公府的马车围住。
她朝着外头看了一圈，只见徐屿舟也在其中。
看到徐屿舟，她稍稍安心。
下一刻，徐屿舟清冷的声音响起：“请穆大少爷，跟徐某走一趟。”
359
穆老夫人坐不住，不顾方氏的阻拦，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方氏只好跟着下去。
方氏不放心地往后头的马车看了一眼，生怕穆清秋冲动之下也出来抛头露面。
她悄悄叮嘱下人，去看好后头的马车。
穆老夫人下了马车，穆嘉言和穆嘉德也从马上下来。
徐屿舟原本就是步行而来，他走到穆老夫人跟前，拱手行了一礼。
“不知我孙儿，犯了什么事？”穆老夫人带着长者的威严道。
“徐某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要带穆大少爷回去走一趟。如若没事，自会让穆大少爷平安回去。”徐屿舟平静地道。
他的回答，什么都没有说。
穆老夫人肃着声，继续问：“上头的命令，你的上头是谁？”
“贤王殿下。”徐屿舟吐出这四个字，立刻引起一片议论。
贤王殿下还派来了不少官兵，也不知道这位穆家大少爷，究竟犯了什么事？
围观的人不由地朝着穆家大少爷望过去，只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着实想不出来，这样的人物能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是为了黄大人的事吗？”穆嘉言问道。
一提黄大人，众人立刻想起了那位刚正不阿，几月前才被问斩的黄大人。
虽说是先帝的决定，没有人敢有异议。
但是众人心里，都不相信，黄大人不可能是无恶不作的奸臣。
黄大人位高权重，但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都是亲切有加。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都受过黄大人的恩惠。
因此一提到黄大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徐屿舟眉心一动，道：“贤王殿下听闻你在重查黄大人的案子，特意命徐某带你走一趟。”
“是入宫吗？”方氏忍不住问道。
徐屿舟没有回答，只目光幽深地盯着穆嘉言。
穆嘉言理了理衣摆，朝着穆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我和徐大人走一趟，请祖母不要为我担心。”
“言儿，”穆老夫人焦急地唤了一声，“不如叫你二叔三叔跟你一块去。”
穆嘉言淡然地摇了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言儿自己去。”
徐屿舟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官兵上前，将穆嘉言反手押着，像是在押送犯人一般。
穆老夫人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想着反正是入宫去见贤王殿下，估计贤王问完话，也该放人了。
于是穆老夫人眼睁睁地瞧着，那些人将穆嘉言带走了。
穆清瑜一直在马车里，透过小小的缝隙往外看去。
看到穆嘉言被带走，她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二姐姐，大哥哥被带走了？”穆清秋问道。
穆清瑜点了点头，收回手，坐了回去。
马车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没等多久，马车又动了起来。
定国公府的车队调了个方向，往定国公府去。
回去的路顺畅不少，才下马车，穆老夫人便要派人，去将穆二爷和穆三爷喊来。
方氏劝道：“母亲，大少爷只是去宫里，和贤王说几句话。贤王是大少爷的堂妹夫，还会害大少爷不成？这几日二爷和三爷在外头也忙得脚不沾地，不一定能赶回来呢。”
“你说的对，是我急过头了。”穆老夫人稍稍宽心。
只是穆嘉言没有回来，她始终不能安心。
穆老夫人叫众人各自散了，她独自回院子里去。
穆清瑜和穆清兰往二房去。
方氏带着一双儿女，往三房去。
走在路上，方氏不由地嗔道：“方才你大哥哥被带走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出来说几句话？”
穆嘉德一本正经地回道：“他们要带大哥哥走，定是有原因，不会平白无故的。不管我说什么话，都是没用的，还不如不说。”
方氏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
“娘，你别生气，”还是穆清秋贴心，“我们不理他，我给你做点心吃。”
“还好有你。”方氏叹了口气，拉着穆清秋回去了。
穆嘉德挠了挠后脑勺，根本不知道方氏为何生气。
穆清瑜回到二房，换了家常的衣裳，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墨竹安慰道：“小姐别担心，大少爷进宫去问几句话，说不定待会子就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大哥哥是被带进宫里去了？”穆清瑜问道。
“是徐大人……”墨竹的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
她本想说是徐大人说的，可细细回想，徐屿舟根本没有说。
当时是方氏问的，是否是要带穆嘉言入宫去，徐屿舟并没有回答。
“小姐，大少爷不会有危险吧？”墨竹急道。
穆清瑜皱着眉心，说不出话来。
她想做些别的事，分散下注意力，可是一直打不起精神来。
她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回廊上，等着外头的消息。
等到傍晚，依然没有等到穆嘉言归来，反而是穆三爷提前回来了。
据来报的下人道，穆三爷神色匆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穆清瑜心里一紧，忙往穆老夫人那儿去。
穆老夫人那儿，果然聚集了不少人。
穆老夫人正顾着和穆三爷说话，顾不上穆清瑜。
穆清瑜悄悄进去，在穆清秋身边坐了下来。
“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穆老夫人近乎失态地拉着穆三爷的袖子。
“娘，你别急，是关于嘉言的……”
“言儿怎么还没从宫里回来？”穆老夫人忍不住打断。
穆三爷眼神古怪地瞧了穆老夫人一眼，“谁和您说，嘉言是入宫去了？”
他一拍大腿，“嘉言现在，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
穆老夫人大惊失色，心中一痛，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老夫人！”
“母亲！”
“祖母！”
屋子里的人，连忙扶住穆老夫人，不叫她从椅子里滑下来。
穆三爷离得最近，接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穆老夫人有反应。
“来人，快去请大夫来！老夫人晕过去了！”穆三爷喊道。
屋子里又是一阵慌乱，好在方氏还算镇定，吩咐下人出去请大夫，又指挥王妈妈等人，将老夫人扶到了床上。
童秋蕊听到动静赶过来，掐着穆老夫人的人中。
老夫人睁开眼，只盯着穆三爷，“言儿……为何会在……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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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听到消息，就赶紧回来了。白天他们抓人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穆老夫人已经恢复了点精神，叫王妈妈扶着她坐了起来。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穆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老三留下就行。”
屋子里的人见穆老夫人缓过来了，便依次往外去。
“老三媳妇，你派个人去看看，老二到哪了。”穆老夫人又道。
“是。”方氏应下，出去安排了。
穆清瑜走到外头，夜里的凉风吹得她格外清醒。
果然她一下午的不安，不是没有原因的。
穆嘉言竟然被关到了刑部大牢里，他那样的身子，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待个一晚，恐怕遭受不住。
穆清瑜停了下来。
墨竹差点撞上去，“小姐，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穆清瑜道。
因着穆嘉言的事，定国公府上下，也不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
“可是小姐天都黑了。”
穆清瑜固执地往偏门走去，“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在墨竹有熟识的车夫，悄悄套了马车，带主仆二人出去了。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穆清瑜和墨竹下了马车。
墨竹敲响了院子的门。
敲了一会，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墨竹退了回来，“小姐，徐大人大概是不在家，我们要不要回去？”
穆清瑜摇了摇头，“我们等一会罢，反正回家去，我也是睡不着的。”
墨竹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地陪伴在穆清瑜身边。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主仆二人望过去，只见一男子慢悠悠地走来。
穆清瑜动了动冻得快僵硬的手指，唤道：“徐大人。”
徐屿舟快走几步，“穆小姐怎么过来了？”
他嘴上这么问，心中已有了答案，推开门，站到一旁。
“穆小姐，进里头说话吧。”
“好。”穆清瑜毫不犹豫地往里头走去，墨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徐屿舟关好门，才跟上去。
徐屿舟带着二人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亲手倒了一杯茶。
穆清瑜捧着热热的茶碗，顿时舒坦不少。
“徐大人，我哥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屿舟没有回答，自顾自又倒了一碗茶水，“这位姑娘，也喝一口暖暖身子。”
墨竹受宠若惊，“多谢大人。”
徐屿舟指了指内室，“里头还有椅子，姑娘去里头吧。”
墨竹看向穆清瑜，见穆清瑜微微点头，便捧着茶碗往里头去了。
只剩穆清瑜和徐屿舟二人。
“穆少爷，是想为黄大人翻案，才为自己招来了祸端。”徐屿舟如实道。
之前的一些经历，穆清瑜隐约猜测，黄大人的案子，定有冤情。
按照穆嘉言和黄大人的关系，他不惜冒险想为黄大人翻案，也在情理之中。
穆清瑜顿时说不出话来。
徐屿舟也一言不发地坐着。
内室里头，墨竹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奇怪外头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瞧一瞧，最终还是没有起来。
她往里头看去，虽然是书房，但里头还摆着一张床。
床上收拾得干净整洁，墨竹四周望了一眼，整个书房，都是简简单单，没有一点装饰。
她想出去看一眼时，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多谢徐大人告诉我原因，我先告辞了。”穆清瑜想要起身离开。
徐屿舟开口问道：“你想去找你那位贵为贤王妃的妹妹？”
穆清瑜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穆小姐，如果你信得过徐某，就听徐某一句话。千万不要插手此事。”
穆清瑜以为他是担心，穆清雪借此刁难自己，便道：“虽说我与贤王妃曾经有不少过节，但我和她毕竟是姐妹，她不会太刁难我的。”
徐屿舟沉默半晌，在穆清瑜将要起身前，低声道：“穆小姐，我相信，穆大少爷知道你的打算，定会欣慰，但他绝对不希望你插手此事。穆大少爷聪慧过人，他……有自己的打算。”
徐屿舟说得隐晦，穆清瑜好一会才琢磨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难道说，穆嘉言进了大牢，是自愿的？
“穆小姐如若想帮助穆大少爷，不如将此事宣扬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徐屿舟继续道。
穆清瑜想起徐屿舟帮过自己不少次，应该不会害自己。
可是不管是不是穆嘉言自己的意思，他待在刑部大牢里，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徐屿舟瞧着穆清瑜眼中流露的担忧和无助，不由地多说了些。
“穆小姐放心，徐某会照拂一二的。”
穆清瑜眸子亮亮地抬起头，“那就多谢徐大人了。”
徐屿舟笑着叹气，看了一眼窗外，道：“穆小姐，夜深了，早些回去吧。”
他怕穆清瑜多待一会，他又要心软，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好，多谢徐大人，事后我一定再登门道谢。”穆清瑜感激不尽。
她叫上墨竹，一块回去了。
马车上。
“墨竹，你的表哥最近在做什么？”
“奴婢的表哥最近在都城里做些小生意。”
穆清瑜凑过去，附在墨竹耳边吩咐了几句。
方才墨竹并没有听清穆清瑜和徐屿舟的对话，听到穆清瑜的吩咐，她惊讶不已。
“可是……”
“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
“是。”墨竹应下。
穆清瑜这才放心。
她不由地掀开帘子，往外头瞧了几眼。
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穆二爷在外置办的宅子。
当初为了查出王月娘在外头的住处，她几乎将穆二爷名下所有的田地产业都查了个遍。
她正准备收回手，却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墨竹，叫车夫在边上停一停。”穆清瑜严肃地吩咐。
墨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出去和车夫说。
马车便靠边停了下来。
“外头冷，你别出来了。”穆二爷站在门外，面上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从里头伸出来一对玉手，拢了拢穆二爷的衣领。
“爷，您就不能留下来陪奴家吗？”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穆二爷听得骨头都酥了。
“过几日吧，最近我都忙得很。”
女子失望地噘着嘴，“好吧，那奴家明日再备一桌好菜，等着爷过来，只坐片刻也好。爷要是不来，奴家不依的。”
“好好好，我一定会来的。”穆二爷笑得眯起了眼。
又说了几句，他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