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穆清瑜和穆清秋站在岸边,目送着郭念儿离去。
直到轮船行到天水交集的地方,二人才收回视线。
岸边的风不多,却极为凛冽。
饶是穿得不少,穆清瑜只觉得手脚冰凉。
方氏已经上了马车,催促道:“外头冷,快到马车里去。”
穆清瑜二人往马车那边走去。
穆清秋没有上马车,只走到车窗处,央求道:“娘,我们难得出来一趟,能不能出去逛一逛?”
“这么冷,有什么好玩的?”方氏嗔道。
“快要过年了,就让我们玩一玩吧。今年,我们也就再玩这一回。”穆清秋撒着娇。
方氏只好应下。
穆清秋兴冲冲地上了后头的马车,“姐姐,我娘同意我们在外面玩一会,再回家去。”
“还要在外面玩一会?”穆清瑜不由地紧了紧衣襟。
穆清秋眨了眨眼,“我知道姐姐也很想出去玩的。”
穆清瑜:“……”是吗,她怎么不知道?
墨竹连忙将鎏金暖炉递给穆清瑜,穆清瑜双手捧着,才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穆清秋已经吩咐了车夫,往城里去。
临近年关,大街小巷不少摊贩,正在卖着年货。
穆清瑜心里想着不愿意出来,可还是为琳琅的商品看花了眼。
虽说那些东西不名贵,但是重在新奇。
穆清瑜和穆清秋下了马车,边走边买了不少。
穆清瑜正在一家摊子前,被各种新奇的木雕吸引。
穆清秋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裳,“姐姐快看,那不是周二小姐和大哥哥吗?”
穆清瑜忙看过,看到的却只是两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穆清瑜眯了眯眼,问道:“你确定是大哥哥?大哥哥身子弱,天气又这么冷,祖母怎么可能放大哥哥出来呢?”
穆清瑜记得,从前天气冷时,穆老夫人总是会将穆嘉言拘着,不让他出门的。
穆嘉言的身子骨,一阵刀子似的寒风,都能让他病个几天。
是以早晨穆嘉言能到门口来送郭念儿,能让郭念儿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确定没有看花眼,肯定是大哥哥!”穆清秋急得不行,再迟一些,恐怕那二人就要走远了。
“姐姐,快跟我一起去!”穆清秋拉着穆清瑜,往那个地方跑去。
丫鬟们只好跟上。
一路上行人纷纷,饶是墨竹等人紧赶慢赶,还是眼睁睁地瞧着,穆清瑜和穆清秋二人,消失在人群中。
穆清秋的丫鬟小云急得跟没头苍蝇一样,“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把小姐跟丢了。要是小姐有个好歹,夫人肯定要了我们的命啊!”
墨竹面上不显,实际上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
“你带着人,再往前追追看,要是找不到便分开去找找。”墨竹吩咐着,她自己则折返身子,往后头去。
“墨竹,你去哪里?”小云问道。
墨竹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人帮忙。”
说话的时候,墨竹已经走出许久。
小云只好按照墨竹的吩咐办了。
穆清瑜猝不及防地被穆清秋拉着跑,她单手攥紧怀里的小暖炉,只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风刮得她的脸,冷的和一块石头一样。
不知跑了多久,穆清秋终于停了下来。
穆清瑜忙一手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喘着气。
穆清秋仿佛根本不知道累,还在四周瞧着,“方才我分明看到大哥哥和周二小姐进了这条巷子里的,怎么这二人不见了?难道是进了哪一处宅子里?可是我没听说,我们家在这儿还有产业的。”
穆清秋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跟在方氏身边,有时方氏说的话,都被她听了去。
关于定国公府大房二房三房的底细,除了方氏和管事外,没人比她更了解的。
好一会,穆清瑜才缓过气来。
跑了一阵,身上热了不少,穆清瑜松了松大氅上的带子,道:“想来是你看眼花了。就算我们找到了大哥哥和周二小姐,又能做什么呢?”
穆清秋在巷子里走了一圈,闻言走了回来。
“表妹刚走,我们当然要帮她看着些。”穆清秋义愤填膺地道。
穆清瑜感慨,迟钝的穆清秋,也终于看出了郭念儿的心思。
想来郭念儿的那一片真心,是藏不了多久的。
“现在他们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不如先回去吧。”穆清瑜道。
出了一身汗,再吹一阵风,想来是要感染风寒的。
穆清秋又走了一遍,才怏怏不乐地道:“好吧,我们先回去吧。”
二人正要往外去,只听“吱呀”一身,二人身后的门自内打开。
穆清秋以为是穆嘉言听到二人的声音,前来开门的。
她欣喜地回过头去,没成想瞧见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青年一身墨绿棉袄,那双眼,正不规矩地打量着穆清瑜二人。
青年眼中不怀好意的神色,让穆清瑜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二位小姐,是迷路了吗?”青年语气轻浮。
穆清秋皱着眉头,回道:“我们没有迷路。姐姐,我们快走。”
青年笑着哼了一声。
穆清瑜和穆清秋转过身去,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曾想,二人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男子。
看那些个男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什么好人,像是混迹在街头巷尾的无赖。
穆清瑜扫视了一眼,目光无意间和其中一人相撞。
那人蓦地低下头去。
穆清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二人再次转过身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穆清秋怒道。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请两位小姐,进去喝一口茶。”青年轻佻地笑着。
他的不怀好意,恐怕方圆十里外的人都听出来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待会子我们家的下人就找来了,我们不会进去喝什么茶的。”穆清秋又羞又恼,说着不忘往巷子口瞅了一眼。
那些个下人,怎么还没有追过来?
“呵,不就喝一杯茶?你们不肯乖乖进去,非得逼我动手吗?”青年依然是一副轻浮的模样。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下整晚寻欢作乐留下的乌青,愈发的显然。
穆清瑜终于记起来,在哪里见过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还敢如此轻浮,想必是不会惧怕穆清秋的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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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眼熟的面孔,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她稍稍安心。
青年没有了多少耐心,恐吓道:“两位小姐是准备自己乖乖进去,还是叫我的这群兄弟,请你们进去?”
“你敢!”穆清秋瞪着眼,“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
穆清瑜拉了拉穆清秋的袖子,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去。
穆清秋不解,轻声问:“姐姐,为何不让我继续说?他肯定会害怕,放我们走的。”
“我们的穿着打扮,想必他也能瞧出些什么来的。你说得再多,也只是枉然。”穆清瑜解释道。
穆清秋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恍然大悟。
为了送郭念儿,她今儿个还穿得隆重了些。
从头到脚的装束,都彰显着国公府的地位和富贵。
寻常人只一眼,想必就能看出来,她们二人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
穆清秋心灰意冷,难道今儿个逃不掉了吗?
青年着实没了多少耐心,朝着后头那帮人道:“你们,送这两位小姐进来。”
那帮人很是听话,青年话音刚落,他们就朝着穆清瑜二人走过来。
想来是要上手,将这二人强行押进去。
穆清秋瞅着那帮人,各个身材魁梧,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穆清瑜镇定自若,勾唇一笑:“公子何必着急?我们自会跟着你进去。”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子,灿若明珠。
青年被她的笑晃了眼,跟着笑了笑,“只要两位小姐愿意自个进去,我自然不会叫他们做什么的。”
穆清瑜拉起穆清秋的手,二人慢慢地走进去。
许是因为跑了一路,走了几步,穆清瑜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青年想要伸出手去扶,穆清秋眼疾手快,将穆清瑜揽在了怀里,同时警惕地瞪着青年。
“不妨事,我们进去吧。”穆清瑜轻轻柔柔地道。
青年刚想因为穆清秋的举止发火,待听到穆清瑜温柔得和春风一样的声音,顿时怒气消散。
青年在前带路,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两眼,看那二人有没有跟上来。
她们身后的那帮看起来像是无赖的人,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二人。
要是她们试图逃走,想必那帮人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控制住。
穆清秋看看前头,又看看后头,心里忐忑,不知道前头会碰到什么。
她又开始后悔,不该调皮出来玩,要是跟方氏回家去了,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现下可好,不仅她逃不走,还要连累穆清瑜。
穆清秋偏过头,望向穆清瑜。
穆清瑜的侧脸依然宁静美好,穆清秋一颗焦躁的心,渐渐平稳了不少。
二人随着青年一路往里头去,直到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青年推开门,穆清瑜往里头扫了一眼,看里头的布置,竟然是起居室。
穆清秋也看不来了,登时羞恼得涨红了脸。
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要不是身后那一帮人在,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登徒子!
青年阴恻恻一笑,“两位小姐,里头请吧。”
穆清瑜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穆清秋走了进去。
二人走到里头,青年折返到门前,冲着外头的人吩咐道:“你们就在门外守着。”
吩咐完,青年刚想关门,身后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公子,我和我妹妹都是……要是有旁人在……我们……”声音越来越小。
青年回过头去,只见穆清瑜面颊因为害羞,红得和桃花一般,眸子里盛着一汪水,弄而密的睫毛更是不停地颤抖,犹如蝴蝶振翅般美好。
青年的心里痒痒的,哪里能不依的。
“你们,离远些,越远越好。”
那帮人慢慢的散去,青年才关上门,往屋里走去。
看着娇艳如花的两位小姐,青年邪笑几声,“今儿个,就让我好好陪你们耍一耍。”
穆清秋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是从小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定国公府嫡小姐,更是被方氏捧在手心的明珠,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遇到这样的事,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结局只能是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青年把手在腰间一按,将腰带扯了下来,墨绿的棉袄散开来。
他嫌棉袄累赘,抖了抖肩膀,脱掉了棉袄。
他不断上前,目光盯着穆清瑜的腰带,似乎想要帮穆清瑜脱衣裳。
穆清瑜后退几步,怯怯地道:“我想自己来。”
“也好。”
青年便不再上前,盯着穆清瑜白嫩的手指在系带上,灵巧的将系带解开。
她脱下大氅,里头是一身鹅黄的袄裙,腰间的玉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青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公子,能不能将我的大氅挂到屏风上头?要是弄脏了,回家后恐怕家里人看出来。”穆清瑜满含希冀,望着青年。
“小事一桩。”青年说着看向了穆清秋,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穆清秋只好愤愤地将自己的大氅也脱了下来,一并交给了青年。
青年抱着两件大氅,往屏风那边走去。
他身量一般,只能踮起脚尖来,才能将大氅挂上去。
他正垫着脚尖忙活时,突然头一痛。
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只见方才还娇滴滴的小娘子,手里竟然举着一把小椅子。
想必方才是椅子的脚砸到了自己,怪疼的。
青年龇牙咧嘴,更是愤怒。
穆清瑜大喝一声:“三妹妹,你还等什么?”
愣住的穆清秋,终于回过神来,她的手在桌子上摩挲到了茶壶和茶碗,便一股脑儿地向着青年砸了过去。
茶壶里甩出来的水,溅到了眼睛里。
青年擦了擦眼睛,正想还手时,穆清瑜又举着小椅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穆清秋在屋子里找着,只要是顺手的,就朝着青年扔过去。
青年根本没地方躲,他抱着头,心里哀嚎,这两个小娘子怎么这么有劲?
穆清瑜和穆清秋相互配合,就朝着青年的脑袋攻击,没一会,青年已经倒在了地上。
穆清瑜扔掉小椅子,走近了几步。
她似乎是在查看,青年是否真的晕过去。
突然,青年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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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睁开的双眼,眼底一片清明,想来晕倒也是装出来的。
等待穆清瑜靠近后,青年睁开眼,伸出鹰爪一样的手掌,直击穆清瑜的咽喉。
穆清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尖叫道:“姐姐小心!”
穆清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抬起脚,往青年肚子上,狠狠地踩下去。
青年痛得满头大汗,蜷缩在一起。
穆清秋噔噔噔走过来,恨恨地补了两脚。
“你在这儿看着,要是他不老实,你就补个几脚,你知道要补在哪里吧?”穆清瑜挑了挑眉。
“姐姐放心,他再敢有别的心思,”穆清秋随手捡起地上栓门的木棍,“我就拿棍子狠狠地打他。”
穆清瑜往地上看了一眼,方才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看这男子的疼不像是装出来的,想来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
穆清瑜便走到外头去。
没穿大氅,走到外头,到底是冷的。
穆清瑜搓了搓手,按照记忆往外头去。
只是没走多远,便看到那帮人正在远处大树下,围着坐在一起说闲话。
她在那一张张面孔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熟悉的那一张,略略失望地收回视线。
想来原路出去搬救兵这一招是行不通的,只好趁那些人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再次往里头走去。
穆清瑜边往里头去,边朝着四周查看。
这处宅子狭小,除了这一条路走到底,竟然没有旁的路。
她的目光触及到低矮的围墙,心中一动。
墙角下正好搁着不少杂物,她当机立断,走向那头。
她抬起脚踩了踩,这堆杂物还好结实。
*
“你别哭了……”
“……呜呜呜……”
女子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从屋子里头传出来。
其中不容人忽视的哭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穆嘉言立在暖阳中,心里却是冰冷一片。
“原本还想让她跟你回去,在你家住段时日,现在也是不能够的了。”
穆嘉言回过头,朝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只见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文文弱弱的少年,和他年纪相仿。
穆嘉言只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轲看着穆嘉言眉宇间的忧愁,他知道穆嘉言身子骨本就弱,不能思虑过重。
“你身子不好,外头冷,快回家去吧。这儿有我看着呢,不会叫她做出傻事的。”孙轲劝道。
生怕再来几阵寒风,又叫穆嘉言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他无比怀念从前一块读书时,身子骨强健的穆嘉言。
那时到了冬日,他们为了锻炼体魄,还悄悄的到郊外去,跳入冰冷刺骨的溪流里冬泳。
“她是老师唯一的骨血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穆嘉言怔怔地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孙轲听。
“你放心吧,老师对我有恩,我断断不会忘的。还有老师身上的冤情,总有一日我会为老师洗清的。”孙轲目光坚定。
当他从一个外室子,被接回孙家后,再取代孙朗,成为孙家最受器重的孙辈,他浑身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穆嘉言嗯了一声,侧过头又听了一会屋子里头,那二人的对话。
无外乎是一人在哭,另一人在想尽法子安慰。
想来一时半会,哭声是无法平息的。
穆嘉言收回视线,紧了紧衣襟。
出来许久,他的四肢早就冰冻住了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喉咙里又涩又痒,还有一点腥甜的味道。
穆嘉言不敢逞强,“我先回家去了。”
“我就不送了。”孙轲负着手,立在原地,目送着穆嘉言出去。
穆嘉言往外走了几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一偏头,正好瞧见矮墙上那一张面孔。
那人看到他看过来,还想躲开。
穆清瑜倏地往下一蹲。
方才穆嘉言和那男子的谈话,被她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因为心虚,在穆嘉言看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地躲开了。
蹲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穆清秋连忙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着急地大喊:“姐姐,你没事吧?”
穆嘉言听着墙那一边,穆清秋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瑜儿,你摔着了?”穆嘉言担忧地问。
这墙看着挨,要是摔下去,也要吃一番苦头的。
“你认识?”孙轲问道。
“是我的二妹妹,说话的是我三妹妹。”穆嘉言道。
“我去看看。”孙轲扔下这么一句话,跑到矮墙边,纵深一跃,双手扒住矮墙,爬到了墙上。
向下望去,果然见一女子正蹲在一堆杂物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事。
另一女子跑过来,将她扶了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放心。”
穆清秋这才朝着矮墙上的人望过去,问道:“你和我大哥哥是什么关系?”
孙轲笑了一下:“我是嘉言的同窗好友。”
穆清秋这才松了一口气,欢喜道:“我们有救了。”
因着穆清瑜闹出来不小的动静,守在外头那帮人终于发现了异常,纷纷起身,要过来一看究竟。
听着脚步声,穆清瑜和穆清秋才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穆清瑜推了推穆清秋,催促道:“你快爬上去,只要翻过去,就安全了。”
穆清秋已经被穆清瑜推到了墙边,她顺势踩在杂物上,翻到了墙上。
墙的另一边,穆嘉言搬来一把椅子。
穆清秋踩着椅子,轻轻松松地到了墙的那一头。
隔着墙,穆清秋呼唤道:“姐姐,你快过来吧。”
“好!”
穆清瑜踩在杂物上,正要扒着墙爬上去时,外头那帮人正好冲了进来。
不知何时,那青年也艰难地走到了门口。
青年指着穆清瑜大喊:“你们快点把她抓住!不要让她跑了!”
有了青年的命令,那一帮人跑了起来,朝着穆清瑜冲过去。
穆清瑜被那群人的气势吓了一跳,怔愣了一会,才伸手想要去扒住墙往上爬。
她一抓,没有抓到冰冷坚硬的墙面,反而抓到一只触感瘦弱的手掌。
看似瘦弱,但是孙轲一提,将穆清瑜提到了墙上。
穆清瑜顺势借着椅子,到了那一边。
319
孙轲蹲在矮墙上,朝着下头的青年打招呼。
“原来是冯少爷,好巧。”孙轲拱了拱手。
站在下头的青年,也就是孙轲口中的冯少爷冯荣,看清楚孙轲的面容后,收敛了几分。
“孙少爷,”冯荣不屑地道,“冯少爷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怎的来坏我的好事?”
冯荣扬起下巴,用鼻孔瞧着孙轲。
不过是个外室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你可知道,那两位小姐的身份?”孙轲质问道。
冯荣冷笑一声,愈发低不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总之今儿个你要是想坏我的好事,我连你也不会放过。”
管她是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冯荣都不会放过她。
他遭了老大的罪,现在肚子还在痛着呢。
“你们,还不跟着上去!”冯荣斥道。
那帮人只听冯荣的命令,冯荣下令后,他们连忙向着矮墙跑过去。
孙轲皱了皱眉头,跳了下去。
听着那一边的动静,穆清秋急忙道:“他们要过来了,怎么办?”
穆清瑜收起笑意,肃着脸问:“大哥哥,那个冯荣是什么来历?竟如此胆大包天?”
原以为知道她的身份后,冯荣会收手,怏怏而去。
没想到他反而更加猖狂。
穆嘉言回道:“他是皇贵妃的侄子,贤王的表弟。”
穆清瑜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能如此猖狂。
相比太子,圣上更看重贤王,想来也给了冯荣猖狂的本钱。
“嘉言,我们现在该如何?”孙轲问道。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哭声,穆嘉言蹙着眉:“现在我们想跑也跑不了,你们先进屋子里去。”
穆嘉言冲着不远处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急急忙忙往外头跑去。
穆嘉言苦笑:“能撑一会是一会吧。”
眼前着那帮人,一个个的翻了过来,穆清瑜和穆清秋只好进了屋子里头。
屋子里的人听到有人进来,哭声戛然而止。
没想到屋子里除了周元英外,还有另外一人。
穆清瑜回想起先前穆嘉言和孙轲的谈话,以及穆嘉言看向屋子里的神色,隐约猜到了另一人的身份。
看到几乎是闯进来的二人,周元英惊讶,连坐在她身边的黄茹,都忘记了哭泣。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周元英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穆清瑜回道。
也不用穆清瑜再解释什么,外头传来的不小的动静,也能说明一切。
周元英和黄茹对视一眼,二人起身,朝着窗户那边走去。
待黄茹起身,穆清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微微凸起的肚子和消瘦的脸颊极为不搭,她有身孕了?
那二人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瞧着外头的动静。
不知看到了什么,黄茹惊得花容失色,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嘴唇发颤,晃晃悠悠地差点站不稳。
周元英忙扶住她,她身怀有孕,要是摔了后果不可设想。
虽说周元英扶住了黄茹,可她的身子还是在继续往下滑。
穆清瑜和穆清秋见状,忙上去帮忙。
三个人一起,才将黄茹扶稳了。
穆清秋觑着黄茹惨白的脸色,道:“这位姐姐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扶她去床上躺一下,再请个大夫来?”
“不用。”周元英回道。
大夫才来给黄茹把过脉,黄茹怎么可能病了?
且看黄茹的样子,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周元英凑过去,安慰道:“茹儿,你别怕。你看到了什么,能不能与我说一说?”
黄茹咬着苍白的嘴唇,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外头那个人是谁?”
周元英往外头看了一眼,愈发的疑惑,“外头那么多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穆清瑜也透过窗户的缝隙,朝外头看了一眼,问道:“你说的是那个穿墨绿袄子的人吗?”
黄茹点了点头。
“他叫冯荣,是贤王的表弟。”穆清瑜道。
“怪不得……一切都说得通了……”黄茹呢喃着,她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浑身都在颤抖着。
她沁着泪水的眼眸里,流露出极大的恨意。
黄茹抓着周元英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周元英忍不住“哎呦”一声,“茹儿,你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冯荣?”
“认识……怎么不认识……就是他……是他……”黄茹说不下去了,牙关都在磕磕作响。
黄茹瞥了一眼穆清瑜和穆清秋,不再说下去了。
门外。
冯荣他们,都翻到了墙的这一边来。
他知道穆嘉言和孙轲的身份,一点都不害怕。
“你想对我的妹妹做什么?”穆嘉言因为愤怒,说话的时候还咳嗽了两声。
喉咙里的那一点腥甜,弥漫到了嘴中。
“我只是想请她们到我那边坐坐,你们不要不识好歹。”冯荣冷笑道。
一个病秧子,一个外室子,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我妹妹已经定亲,你且死心吧。”穆嘉言警告道。
“哈哈哈,”冯荣笑了几声,“不过是一个武将,我怕他作甚?我可是贤王殿下的亲表弟,真要论起来,将来说不定他还得给我下跪行礼呢。我将他的未婚妻请过去坐一坐,想必他还觉得荣幸呢。”
冯荣无赖的话传到屋子里,穆清瑜和穆清秋皆是愤怒。
仗着贤王,冯荣就敢如此混账?
将来若是真的叫贤王登了大统,冯荣肯定是一代奸臣。
“姐姐,哥哥他们才两个人,怎么挡得住那么一群人?”穆清秋愤怒之余,不由地担忧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穆清瑜凝神望去,穆嘉言和孙轲皆是瘦弱的书生,更别提穆嘉言身子骨还不好。
看着冯荣的架势,是不怕对穆嘉言二人动手的。
跟这样的无赖,说道理完全没用的。
而动起手来,肯定是他们这一边吃亏。
想起秦姝和章少明大婚那一晚,冯荣看自己的不怀好意的眼神,想来他是蓄谋已久。
穆清瑜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穆嘉言和穆清秋被自己拖累。
“跟他们对上,肯定是我们输,”穆清瑜下定决心,“冯荣要的人是我,我出去,想必他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你们逃出去之后,快些找人来救我。”
“等等……”黄茹轻声制止。
320
屋子里的几人朝着黄茹看过去。
“你别去……我去……”黄茹虚弱无力地开口,她双手揪着肚子上的衣裳,似乎很是痛苦。
周元英不放心,“你这样子,还怎么出去?”
黄茹撑着椅子把手,艰难地站了起来,“你别拦我,我有话要去问一问他。”
黄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她看起来虚弱,但眼中是周元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强硬。
周元英说不出阻拦的话,只好扶住黄茹。
黄茹却一把推开了周元英,独自慢慢地朝着门口挪过去。
周元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穆清瑜和穆清秋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门外。
冯荣没有耐心再和挡在门前的二人纠缠,他扬了扬手,道:“你们,把那两个碍事的人拉走。”
“是!”
那帮人对冯荣忠心耿耿,虽说听出了那二人来历不凡,但只要是冯荣的命令,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帮人也要拉走。
如若动起手来,穆嘉言和孙轲毫无法子。
孙轲苦笑一声,“你进屋子里去关上门,我抵挡一会。”
他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一道含着怨气和愤怒交织的声音。
“冯荣,你还记得我吗?”
“回来!”冯荣制止道。
这声音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正琢磨着,只见那道声音的主人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黄茹瞪着冯荣,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指尖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好半晌,冯荣恍然大悟似地“哦”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冯荣上上下下打量了黄茹一番,笑道:“一段时日不见,你变化还挺大。”
听着冯荣轻佻地笑,黄茹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肚子也在隐隐作痛。
“周二小姐,快带她进去。”孙轲皱了皱眉,催促道。
周元英只无奈地朝着孙轲摇了摇头,黄茹执意如此,连她都拦不了。
“你当真忘记我了?”黄茹不敢置信地问。
“先前是忘了,现在想起来了。”冯荣满脸不在乎。
黄茹悲愤交加,更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冯荣看向黄茹的肚子,问道:“你又是跟谁去……啧啧,看来你也就是外表看起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哇”的一声,黄茹吐出一口血来。
周元英忙上前,想扶着黄茹进去,却被她推开了。
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嘴角,撕心裂肺地道:“当初是我看错了人,误信了你这头白眼狼!”
冯荣早就没了耐心。
不少女人跟黄茹一样,对他放过狠话。
要是每一个,他都要耐心听着,岂不是要浪费不少大好时光?
“来人,将那两位小姐带过来。”他看向穆清瑜和穆清秋耳热,嘴角带上惯常有的轻佻的笑。
“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穆清瑜冷笑一声,随后冲着远处喊道,“表哥!你快些来,这个登徒子要对我图谋不轨!”
众人朝着门口处望过去,只见秦子梁带着不少人赶了过来。
秦子梁到了还不算,还从外头涌入了一队官差,带头的竟是徐屿舟。
冯荣的那些个手下,天不怕地不怕,但看到那些官差,纷纷吓破了胆。
胆大包天的冯荣,待看到徐屿舟时,竟然也收敛了几分。
冯荣看了看两边,明显是穆清瑜的救兵,人数更多。
冯荣这边,没有胜算。
“不喝茶就算了,怎的还来了这么多人?罢了罢了,我这就回去了。”冯荣打着哈哈,想翻墙回去。
徐屿舟眼神示意之下,官差上前,挡住了冯荣等人。
“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冯荣问道。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请你跟我回衙门走一趟。”徐屿舟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都是一场误会罢了,我就不跟你回去。”冯荣满脸堆笑。
徐屿舟却不理会他,只对下属道:“还不快将他拿下!”
冯荣瞄了一眼自己那些个,几乎就要抱头鼠窜地帮手,只好道:“徐大人,你忘了我是谁吗?”
穆清瑜脆生生地开口:“你就是个不知来路的登徒子!我们才不想知道你是谁!”
“我可是……”冯荣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肚子上又挨了一脚。
这次是徐屿舟打的。
“我是……”
冯荣一句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几个回合下来,冯荣学乖了,不再亮明自己的身份。
他幽怨地盯着徐屿舟。
现在还不是和徐屿舟背后的靠山闹翻的时候,等到了那一日,他一定要亲手将徐屿舟大卸八块。
“来人,将他带回去。”徐屿舟吩咐道。
看着那些官差上前,冯荣在对面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黄茹身上。
“茹妹妹,你开开口,帮我说一句好话啊!”冯荣求情道。
他要是落在徐屿舟手里,徐屿舟逼着他说出一些对贤王不利的话,那他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黄茹早就被冯荣的态度害得只剩下一口气,现下更是靠着周元英,才能站住。
“我与你,没话可说……”黄茹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
“我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爹,茹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冯荣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央求着。
原来冯荣什么都知道。
黄茹更是觉得无力。
看着这一幕,要是再叫冯荣留下来,恐怕黄茹迟早要被冯荣气出毛病来。
穆清瑜催促道:“徐大人,快将这登徒子抓走吧。周姐姐,我们将她扶进去吧。”
徐屿舟眼神示意之下,官差上前,将冯荣控制住。
“茹妹妹,你真的不念往日的情意了吗?我可是孩子的爹爹啊!茹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冯荣不管不顾,大声嚎着。
看着黄茹的神色有一些松动,冯荣更是说起了从前的事,试图勾起黄茹心底的一丝怜悯之情。
“茹妹妹,当初我们出去骑马,你不小心掉到小河里,还是我不顾性命,将你救起来的啊!”
穆清瑜听不下去了,催促道:“徐大人,快将他带走吧。”
徐屿舟点了点头,只眼神示意了下,官差押着冯荣,往外头走去。
321
“等一等!”黄茹出声制止。
众人不由地朝着她看过去,连那两个官差都停了下来。
冯荣大喜过望,黄茹是被他说动了?
他再接再厉,道:“茹妹妹,当初我几次舍命救你,你现在更是不能见死不救啊!”
穆清瑜皱了皱眉,她最是厌恶这样的男子。
用到你的时候甜言蜜语,不用你的时候冷淡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穆清瑜正想开口,让徐屿舟快把这人带走,省的他再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黄茹看向穆清瑜,方才是穆清瑜一直在说话,掌控全局。
“这位姑娘,能不能放了他?”黄茹轻声请求。
穆清瑜一窒,没有料到黄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冯荣得意一笑。
穆嘉言皱起眉头,“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虽说不清楚黄茹和冯荣的过往,但是只听二人的谈话,便猜出了个大概。
“我知道,我这辈子,没有这样清醒过。”黄茹咬破了舌尖,疼痛感让她无比的清醒。
“他曾救过我的性命,这次就当是我回报他。至此之后,我与他一刀两断。”黄茹艰难地说出这一段话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字字泣血。
穆嘉言抿着唇,与孙轲对视了一眼,只见孙轲也很是无奈。
黄茹骨子里都透着倔强,甚至有时候,黄大人都做不了她的主。
穆嘉言权衡利弊之下,对穆清瑜道:“瑜儿,你将他放了吧。”
穆清瑜不甘心:“可是他……”
“这位妹妹,”黄茹凄惨一笑,“我欠你一个人情。”
话已至此,穆清瑜也不再坚持什么。
“徐大人,今儿个只是场误会罢了。”穆清瑜略带失望地道。
徐屿舟摆了摆手,官差松手,冯荣顾不得其他,慌乱地往外跑去。
他的那些个小弟,也连忙跟着落荒而逃。
徐屿舟道:“穆小姐,徐某告辞。”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带着属下们出去了。
穆清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徐屿舟是如何寻到这个地方来的?
她扫视了一圈,穆嘉言几人似乎有话要说,她便识趣地拉着穆清秋往外去。
二人走到门口,便看到了秦子梁带着人守在外头。
秦子梁还带着不少人来,或坐或站守在门口处。
穆清瑜顾不得和秦子梁说话,现在他带来的人里找了起来。
秦子梁带来的,几乎都是秦家的家丁,只有一人,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
穆清瑜走到那人跟前,竖起眉头嗔道:“还真的是你。”
林富嘿嘿的笑了两声,给穆清瑜行了一礼,“二小姐,好久不见。”
“你怎么到那个坏人手下当差了?”穆清瑜扬了扬眉毛,质问道。
穆清秋凑了过来,她也认了出来,指着林富道:“你刚刚是和那个什么冯荣一伙的!”
林富讪讪地笑了两声,尴尬地说:“两位小姐好眼力,小的也是生活所迫,想弄点银子花花。知道小姐们有危险,小的还是立刻去将秦少爷带来了。”
“也对,此事你也是功劳一桩。”穆清瑜似笑非笑。
好在从前她常常跟着秦子恒出去玩耍,见过林富几次。
林富也是混迹在街头的无赖,偶然的机会下和秦子梁结识,常常帮着秦子梁做些事。
之前王封的事,林富也出过一份力。
是以方才,穆清瑜一眼就认出了林富。
好在林富也是个靠得住的,悄悄溜走,去喊来了秦子梁。
林富傻笑几声,“小的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林富走后,穆清瑜又问秦子梁,“表哥,你怎么还去报官,将徐大人请来了?”
秦子梁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徐大人是你们请的呢。”
二人皆是迷惑不解,徐屿舟是怎么寻过来的?
穆清秋不认识徐屿舟,她不甘心地道:“姐姐,就这么放那个冯荣走吗?他差点害得我们……”
穆清秋气鼓鼓,委实不甘心。
“他是贤王的表弟,贤王妃是我们的妹妹,说起来也和我们沾着点亲。”穆清瑜说到最后,又想起冯荣打量自己时,几次三番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眼神。
她当下改口:“他连亲戚都不认,我们自然也不必手软的。表哥,帮我们一个忙。”
秦子梁不假思索地应下了。
*
冯荣落荒而逃,却没有回家去,而是去了有名的一条街,去寻欢作乐。
方才经历了那一番惊心动魄,他可不得去温香暖玉堆里,寻找些安慰。
他是熟客,那里的女子各个都奉承着他。
完全不像穆清瑜,处心积虑地陷害他。
想起穆清瑜,冯荣更加不甘心。
等将来贤王完成大业,他得好好地巴结贤王,弄个丞相权臣来当当。
到时候管她是国公府的小姐,还是将军夫人,他都不会放过穆清瑜的。
他定要叫穆清瑜,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怒上心头,冯荣一口气喝了许多酒。
直到喝得醉醺醺的,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要往家里去。
他的那帮小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冯荣才不在乎,他有钱有势,过不了多久,那帮人又要上赶着来巴结讨好他。
他扶着墙走了一阵,迷迷糊糊地瞧见,对面来了一帮人。
喝了酒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地瞧见许多人影。
他只当是他那帮小弟,回来找他了。
“你们……”
冯荣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黑,自己好像被什么罩住了。
不知是谁踢了他一脚,他站不稳,倒在了地上。
随即雨点般的棍子落了下来。
穆清瑜和穆清秋站在不远处,笑着瞧着那边。
“他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打一顿,让他吃吃苦头。”穆清秋啐了一口,恨不得自己上去,打冯荣一顿。
看了一会,穆清瑜拉着穆清秋走到大街上。
秦子梁给她们指了个方向,“我还有事,不送你们了。你们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你们的丫鬟了。”
说着,秦子梁离开了。
也不用穆清瑜和穆清秋再走,墨竹和小云带着人赶了过来。
两个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安然无恙的模样,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穆清瑜和穆清秋只说她们是走丢了,先前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绝口不提。
322
原先的院子里,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再次陷入了寂静。
屋子里,几人围着桌子坐着。
黄茹率先打破沉默,道:“穆师兄,替我谢谢你的妹妹,我欠她一个人情,将来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万死不辞。”
穆嘉言漆黑的眸子盯着黄茹,苍白的嘴唇轻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茹眸子一暗,低下头去。
“表妹,不知道厨房里,有没有备下茶水?”穆嘉言转而看向周元英。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周元英识趣地离开了,不忘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三人时,孙轲急不可耐地催促:“师妹,有什么话不能与我们说的吗?那个冯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茹一手掐着自己的大腿,才不叫她失态。
她抬起头来,用力闭了闭眼,才缓缓说来:“当初冯荣花言巧语哄骗我将真心交付给他,他借着来寻我哥哥的由头,好几次都来找我,用各种理由说想去我爹的书房里看一看,我爹的珍藏。”
“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冯荣,信了他的话,带他去了我爹的书房。当时他在书房逗留许久,还拿走了一本书。”
“没过多久,有人拿着我爹的书信,陷害我爹。我现在才想明白,肯定是冯荣去我爹书房的那一日,被他找出来那些书信,夹在书里被他带走的。”
黄茹声音更咽,更恨自己的蠢笨,害得黄家家破人亡。
穆嘉言和孙轲默了默,他们曾想过无数次,没想到真相如此简单。
“这也不能怪你,”孙轲出言安慰,“没想到贤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对太子下手了。贤王野心太大,终将自食恶果。”
“太子,”穆嘉言顿了顿,“或许也没那个能力。”
穆嘉言不再说下去。
世人皆知,太子不务正业,只爱花天酒地、游手好闲。
圣上更器重贤王,如若哪一日,圣上提出要改立太子,世人也不会惊讶。
穆嘉言和孙轲叹了口气,圣上只这两个成年的儿子,不管哪一个登上那个位置,都将是一场浩劫。
“不是太子,”黄茹声音颤抖,“贤王要对付的不是太子。”
穆嘉言和孙轲惊讶。
黄茹低下头,“至于我爹真正效忠的是谁,你们不要问下去了。知道真相,对你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权当我今日没有说过吧。”
穆嘉言和孙轲难掩惊讶,黄大人曾经还是太子的老师,他效忠的竟然不是太子?
贤王要对付的人,究竟是谁?
黄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似乎怕那二人再追着她问个不停,她朝着外头高声喊:“周家姐姐!周家姐姐!”
周元英听到声音走了进来。
“周姐姐,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黄茹苦笑,“能不能给我另寻一处安身之所?”
“自然可以的。”周元英毫不犹豫地回道。
出了这样的事,就算黄茹不说,周元英也要拉她走的。
周元英搀扶着黄茹往外去。
屋子里只剩下穆嘉言和孙轲二人,二人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茹的这些话,将他们原先的推测,完全推翻了。
原以为黄大人,是在贤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中,被牵连至死,原来还有别的隐情?
黄大人效忠的究竟是谁?
贤王大费周章,要对付的人究竟是谁?
穆清瑜和穆清秋回到定国公府后,只说是迷路了,其他的事绝口不提。
穆清瑜拉着穆清秋,避开下人们,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
穆清瑜小声叮嘱:“先前发生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看着穆清秋的神态,她又补充了一句:“连三婶也不许说。”
穆清秋这才变了脸色,追问道:“连我娘都不许说吗?我娘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位怀着身孕的女子,身份肯定不简单。要是说出去,不仅会让她面临杀身之祸,说不定还会牵连定国公府。”穆清瑜肃着脸,凝重地道。
穆清秋不由地跟着收起了笑意,板着脸重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我娘。”
“那便好,我们快过去吧,省的被人发现了什么。”
穆清瑜又拉着穆清秋走到大路上。
听闻方氏派人来,叫两人去陪一陪穆老夫人,两人便朝着穆老夫人那儿去。
郭念儿一走,穆老夫人的院子里格外安静,再也没有了清脆爽朗的笑。
二人才跨进院子的门槛,只见来来往往的丫鬟,脸上都带着愁容。
王妈妈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边走边行了一礼,“两位小姐总算过来了,自打表小姐离开后,老夫人不吃不喝的,着实叫人担心啊。”
穆清瑜和穆清秋忙往里头走去。
王妈妈走在前头,打起厚厚的帐子让二人进去。
走到里头,只见穆老夫人跟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不少点心和汤羹。
汤羹已经冷得像是要结冰了。
穆老夫人用手撑着额头,似乎极为疲惫。
看到穆清瑜二人进来,她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子。
“你们回来了啊,快坐吧。”
穆清瑜二人坐下。
“祖母,您多少吃一点吧,”穆清秋劝道,“这些冷了,我叫她们换点热的来吧。”
穆清秋只是心疼方氏,方氏正在筹备过年的一应物件。
要是这个时候穆老夫人病下了,方氏还得在穆老夫人跟前伺候。
方氏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不了,我没胃口,都撤下去吧。”穆老夫人神情恹恹。
穆清秋用眼神向穆清瑜求救,穆清瑜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们二人,在穆老夫人心里完全比不上郭念儿。
郭念儿离开后,穆老夫人忧思过重,也是人之常情。
没一会,下人进来禀报,说是穆嘉言过来了。
穆老夫人一喜,忙让人将他请进来。
穆清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有穆清瑜神色如常,淡定地喝着茶水。
但见到穆嘉言进来手,臂弯里拿着的东西,穆清瑜差一点呛到茶水,她忙把茶碗搁到一边。
323
屋子里的人,皆被穆嘉言臂弯里拿着的大氅所吸引。
看大氅的样式,显然是女子的。
且不像是新的,看起来被人穿过好几次了。
穆老夫人怪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穆嘉言笑了一下,“这是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她们两个粗心,怕是丢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穆清瑜和穆清秋一愣,墨竹和小云已经上前,将大氅拿了回来。
穆清瑜羞赧一笑,“怪不得我总觉得凉凉的,原来是没有穿大氅。”
她娇俏的模样,逗得屋子里的人皆笑了起来,连穆老夫人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玩了?”穆老夫人笑着问道。
怕穆清秋说露馅,穆清瑜抢先道:“我们就在街上玩了一会,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待会子我叫人都给祖母送过来,祖母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可好?”
因着先前的一闹,穆老夫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穆嘉言趁机劝道:“祖母,你也吃点什么吧……咳咳……”
话未说完,穆嘉言捂住嘴,咳嗽起来。
他弓着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
穆老夫人心疼不已。
知晓内情的穆清瑜和穆清秋,只沉默着。
穆嘉言在外头待了许久,又和那无赖对上,可不是伤神又伤身。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少爷的?”穆老夫人心疼地皱紧眉头。
穆嘉言带进来的小厮,只低着头认错。
穆嘉言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虚弱地道:“祖母,不关他们的事。我的身子骨,你也是知道的。我肚子有些饿了,不如我陪着祖母,吃一些吧。”
“好好好,王妈,让厨房里拿些热的吃的来。”穆老夫人哪有不应的。
穆清瑜和穆清秋对视一眼,便先离开了,将屋子留给祖母二人。
有了穆嘉言在身边陪伴,因为郭念儿的离开带来的忧愁,终于减轻了不少。
临近年关,府里又来了一人,叫穆老夫人没有多少功夫伤春悲秋。
穆清瑜手上,秦氏嫁妆里的田庄铺子的管事,皆将账本交了过来。
穆清瑜才学着看账本没多久,眼下来了一堆,她头都大了。
她只好慢慢看起来,除了绣嫁妆,就是在看账本。
穆清瑜盼望着早点过年,好叫她松乏几日。
这日午后,穆清瑜午睡醒来,想到马上又要去忙活了,恨不得再次睡过去。
“小姐醒了吗?”墨竹试探性地喊道。
穆清瑜闭了闭眼,无奈地回:“醒了,我这就起来。”
墨竹这才打起帘子进来,“小姐,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说,有客人来,请小姐过去坐一坐。”
“客人?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穆清瑜边问边坐起来。
“奴婢听闻,客人是早晨就到的了。”墨竹将放在屏风架子上的衣裳取下来,伺候穆清瑜穿衣。
重新挽了发髻后,她便带着墨竹往穆老夫人那里去。
外头听着,屋子里是静悄悄的。
她走到里头,才发现那陌生的人影。
只见一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朴素的女子,正站在穆老夫人的身后,按着穆老夫人的肩膀。
虽在做着伺候人的活,但女子面上一片坦荡。
穆清瑜进屋子的动静,引起了那二人的注意力。
穆老夫人睁开眸子,朝着穆清瑜招了招手。
穆清瑜便走到穆老夫人身边。
“她是我娘家族里分支的,论起来是你爹爹的表妹,你就唤她一声姨妈吧。”穆老夫人缓缓道来。
穆清瑜乖巧的喊了一声姨妈。
童秋蕊这才觉得不自在,连连摆手。
她瞧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聪慧貌美的侄女,莫名地红了脸。
她深刻地清楚自己的身份,忙照着嬷嬷教的,屈膝行了一礼,“不敢当,该我向小姐行礼才是。”
她是童家的旁支,和穆老夫人那一支,隔了好远,几乎快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穆老夫人让穆清瑜喊她姨妈,也是出于客气,不然可以直呼她的大名,都是没有错的。
她只是个平民百姓,不敢叫定国公府的小姐,向自己低头。
看着童秋蕊行礼,穆老夫人并不阻拦。
穆清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穆老夫人,又看了看童秋蕊。
她便等着童秋蕊行完一礼,才上前将童秋蕊扶了起来,温声道:“姨妈客气了。”
童秋蕊红着脸,羞赧地道:“这也是我才和嬷嬷学的规矩,要是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怎么会?姨妈做得极好。”穆清瑜笑笑,收回手站到一边去。
没有穆老夫人的问话,她便含笑而立,娴静又美好。
童秋蕊的眼睛,被穆清瑜浑身的气度所吸引,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她在家乡的时候,见过不少族里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些人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只是那些大家闺秀,与面前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比起来,真正是不够看的。
就算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也不能叫人忽视了去。
温柔娴静的模样,美得像是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画。
穆老夫人指了指位置,叫穆清瑜和童秋蕊都坐了下来。
“这次叫你来不为别的,就是让你和你姨妈认识认识。她是个苦命人,不久前家里发生了变故,失去了双亲,只留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她会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日。”
穆老夫人说完,穆清瑜回想起前段时日穆老夫人和方氏的谈话,想必当时那二人说的,就是面前这位所谓的姨妈。
穆清瑜已经猜到了,这位姨妈不远千里过来,是为何事。
怪不得穆老夫人只叫了她一人过来。
“姨妈现下是住在哪里?”穆清瑜开口问道。
“我这边还有几间空屋子,先叫你姨妈住了。但是长久的住着也不是法子,总要再寻一处安身之所的。”穆老夫人意味深长地道。
穆清瑜垂下眼眸,弄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还是祖母想得周到。”
童秋蕊低下头,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裳。
来之前,定国公府接她的人,就与她悄悄透露了点口风。
她真的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324
在来的路上,童秋蕊想着自己家成了那样,她除了放手一搏,再没有别的退路。
她在家里的时候,独自一人应付着一对穷凶恶极的亲戚,不叫那些亲戚占一点好处。
想必成为定国公府的夫人,肯定没有比智斗穷亲戚更困难吧?
可是当她看到面前这位出挑窈窕的定国公府二小姐,心里又忐忑起来。
“我有些乏了,瑜儿,你带着你姨妈,出去走一走吧。”穆老夫人好心地说道。
她有意叫穆清瑜和童秋蕊多多相处,磨一磨脾气。
等将来童秋蕊真的过了门,肯定是有益无害的。
“是,祖母好好歇息,”穆清瑜笑着看向童秋蕊,“姨妈,跟我来吧。”
“好。”
穆清瑜带着童秋蕊到了门口处,墨竹忙伺候穆清瑜穿上大衣。
童秋蕊孤身一人前来,没有丫鬟,只能自己动手穿外衣。
穆清瑜使了个眼色,站在门边的小丫鬟忙上前,帮着童秋蕊整衣裳。
穿好衣裳,二人一齐钻进了冰天雪地之中。
临近年关,又下了好几场雪。
路上的雪早就在天亮前,清扫干净了。
只是路上难免留着水渍,稍微不慎,就要弄脏了鞋子。
穆清瑜今日穿的是一双羊皮短靴,倒是不怕地上的水。
她无意间瞄到童秋蕊的裙摆处,那一双绣花鞋,上头已经站了不少水渍。
穆清瑜轻蹙眉间,道:“我有些冷,姨妈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吧。”
童秋蕊想起自己要嫁的,仿佛就是二房的那位爷。
她的心颤了一下,点了点头,极轻地应了一声。
穆清瑜便在前带路,领着童秋蕊往二房去。
一路上,除了必须出去办事的下人,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
走到二房时,饶是穿得不少,穆清瑜仍觉得自己的脚冷冰冰的,像是直接踩在了冰面上。
如今二房里,也是冷清的。
前几日,穆二爷将穆书睿送回了族里去,说是族里山清水秀,能让穆书睿好生养着。
说是山清水秀,实际上只是个山沟沟,连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没有。
唯一的好处是,王月娘也在那边受着苦,母子二人可以相依为命。
穆清瑜派墨竹去打听了下,为何穆二爷如此急不可耐,都不让穆书睿在家里过一个年。
墨竹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原来是穆书睿几次三番地去找翡翠的麻烦。
翡翠好几次险些动了胎气。
穆二爷忍无可忍之下,才狠下心来,将穆书睿送走了。
穆书睿离开之后,二房更加的冷清了。
进了二房,穆清瑜直接领着童秋蕊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快走到时,她瞧见院子门口,好像站了几个人。
走近几步,她才认出来,是大着肚子的翡翠。
她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翡翠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穆清瑜仍旧按照自己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临到跟前,翡翠借着丫鬟的力气,极为艰难地屈了屈膝,“给小姐请安。”
“快起来吧,你身子重,往后不要再行礼了。”穆清瑜客气地道。
“这是规矩,万万不能坏的。”翡翠笑道。
她的目光落到童秋蕊脸上,问道:“这位小姐是……”
穆清瑜便将童秋蕊的来历说了一遍,没有一丝隐瞒。
反正她不说,很快也要传开的。
翡翠恍然大悟:“原来是表小姐。”
穆清瑜失笑,“她和父亲是同辈的,怎么能称呼她为小姐呢?”
“是妾身失言,只是表……只是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翡翠为难地道。
童秋蕊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脸颊涨得通红。
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就出嫁了。
还是孤身一人的,要么是和离了,要么是寡妇。
走在大街上,几乎找不出另一个,和她一样的年纪,却还是黄花大闺女的人。
此事也是童秋蕊的一块心病,在老家时,那些人常常借此发挥,以此来奚落嘲笑她。
她耷拉着嘴角,说不上话来。
穆清瑜瞟了童秋蕊一眼,道:“你就叫她童姑娘吧,待她成婚后,再改口称夫人吧。”
听到成婚二字,翡翠眸光微闪,笑容也不自然了些。
几人在门口说着话,屋顶瓦片的雪慢慢的化了,雪水顺着屋顶的弧度滴落。
搀扶着翡翠的丫鬟棉儿,衣裙上便沾了不少雪水,雪水沁到肌肤上,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寒颤了。
且看这几人的样子,似乎还要在门口继续聊下去。
棉儿已经不耐烦了,暗暗扯了扯翡翠的袖子。
翡翠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道:“妾身就先告辞了,得空了再来陪小姐和童姑娘说话。”
“好生扶着你家姨娘。”穆清瑜敲打了句,领着童秋蕊,头也不回地进院子里了。
待走远之后,棉儿不解地问:“姨娘,我们等了二小姐她们那么久,怎么不再跟着进去?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是啊,”另一个丫鬟司琴附和道,“还没给那个什么童姑娘一个下马威的,让她瞧瞧姨娘的厉害!”
翡翠淡淡一笑,一手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这不就是最好的下马威了?”
棉儿和司琴一喜,也对,只要翡翠诞下一个小少爷,她在定国公府的地位,定是稳固无可撼动。
主仆三人小心翼翼地回去了。
穆清瑜请童秋蕊到屋子里,也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童秋蕊除了刚进屋子时,四处打量了一番,待坐下之后,便只低头喝着茶。双手更是安安分分,交叠着搁在膝盖上。
穆清瑜看在眼里,暗暗称赞,是个懂规矩的。
而当穆二爷的夫人,只需要是个规规矩矩的就成。
穆老夫人生怕,又出了个王月娘那样的人物。
只坐了一会,童秋蕊就要告辞了,“二小姐,我先过去了,我的行囊还没收拾好。”
“那你快些回去吧,等安置好后,再来找我玩吧。”穆清瑜客气地道。
童秋蕊起身往外头去,穆清瑜跟在身后。
走到门口,童秋蕊劝道:“外头冷,小姐不要送我了。”
“你没带丫鬟来,我让我的丫鬟送你回去吧。”
童秋蕊看了眼穆清瑜身边,穿得比自己还好的丫鬟,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还记得回去的路。”
穆清瑜只好让童秋蕊独自一人回去了。
325
穆清瑜就站在门口处,目送童秋蕊往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院门突然打开,从外头进来一人,正好和童秋蕊撞了个满怀。
童秋蕊被撞得连连后退,而突然闯进来那人,更是撞得坐倒在了地上。
穆清瑜和墨竹连忙往外走去。
童秋蕊先一步,将摔得坐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妙香哎呦了两声,手上不知沾到了什么黏黏腻腻的。
她正想去看时,只见扶她起来的人,拿出帕子擦拭着她的手。
素色的帕子上沾上了绿色的汁水,妙香后知后觉,原来是她不小心用手撑到了草药上。
那草药是陈婆婆让她去外头买的,现下已经被她糟蹋,成了草汁了。
童秋蕊耐心地擦着妙香指甲缝里的汁水,道:“这药草的汁水虽然没毒,可是在皮肤上停留久了,会叫皮肤发红发烫。待会子姑娘再打一盆水,将手再洗一洗吧。”
“你懂医术?”妙香眼前一亮。
童秋蕊笑道:“略懂些皮毛罢了。”
她将脏了的帕子收好,越过妙香出去了。
妙香盯着自己干净的手指,总觉得对方,不仅只是懂些皮毛。
穆清瑜和墨竹已经走了出来,墨竹嗔道:“什么事这么急?竟冲撞到了客人,还好她没怪你。”
“客人?”妙香不由自主地朝着院子外望去,只能看到童秋蕊的背影。
瞧她的装束,妙香还以为她只是个下人,竟然是客人?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墨竹催促,“还不快把地打扫一下,省的被人踩到,弄得到处都是。”
“是!”
妙香应下,忙去寻找工具。
墨竹则扶着穆清瑜,往屋子里走去。
童秋蕊的到来,看起来没有在定国公府掀起多少风浪。
她原本就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成日里除了给穆老夫人请安,就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没多久,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不知为何,穆清瑜突然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李照。
去了那么久,也没有一封书信送来。
穆清瑜恨恨地咬着帕子。
墨竹端了一盘子点心过来,皆是穆清瑜平日里爱吃的。
“今儿个是除夕,小姐怎么感觉不高兴?”墨竹怪道。
穆清瑜从善如流地将帕子搁到膝盖上,“没有,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到今晚要守夜,有点头疼。”
墨竹失笑:“一到冬日里,小姐就贪睡。今晚得守夜,小姐可不得难受了。待会子去老夫人那里的家宴,小姐又吃不了多少,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一般家宴,只是众人聚在一起的由头,一般吃个七分饱也就差不多了。
今晚还要守夜,可得吃得饱饱的。
穆清瑜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点心是刚出锅的,拿在手上还是热乎乎的。
“待会你和妙香也去吃一些,叫那些留下来守院子的丫鬟,只要把门关紧,她们愿意去做什么,就随她们去吧。”穆清瑜细细叮嘱着。
“还有你从我那抽屉里,那些金裸子,在我们出去前,先赏给她们。”
“是,奴婢知道了。”墨竹一一应下。
穆清瑜填饱肚子,又去睡了一会,醒的时候天已擦黑,她才带着墨竹和妙香出门去。
才走出院子,妙香神秘兮兮地道:“小姐,奴婢听说,童姑娘最近常常来二房呢。”
“哦?”穆清瑜饶有兴致地问,“她来二房做什么?”
来二房这么多次,也不见她来见一见穆清瑜。
穆清瑜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奴婢听说,童姑娘常常往翠姨娘那边去。”妙香压低声音道。
穆清瑜扬了扬眉毛,眼尾带上了饱含深意的意。
童秋蕊和翡翠凑在一起,倒是有意思了。
“小姐,要不要奴婢暗中留心一些?”妙香又问。
“不用管她们了,左右算计不到咱们头上。”穆清瑜回道。
她马上就要出嫁,定国公府的那些小算计,怎么都算计不到她头上了。
只是这二人凑到一起去,很难叫人不起疑心的。
墨竹多嘴说道:“翠姨娘还有没多久,就要临盆了。小姐要不要去提醒她一句?横竖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墨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穆清瑜嘴边嘲讽的笑愈来愈大,“她早就找到更好的靠山了,我再巴巴地凑过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小姐说的是贤王妃?”妙香已经嘴快说了出来。
除了穆清雪,妙香很难想出第二个,会处处与穆清瑜作对的人。
墨竹瞪了妙香一眼,妙香连忙闭上嘴,好在附近没有旁的人。
但就算真的被人听去了,穆清瑜也不在乎。
穆书睿成了那副模样,翡翠为何还要处处与他作对?
留着他在府里,将来翡翠的儿子生下来之后,两位少爷处处被比对,更能体现出翡翠儿子的好来。
翡翠在这个关头,处心积虑地要将穆书睿弄走,除了是穆清雪的意思,穆清瑜很难想出别的原因。
而穆清雪费劲心思要将穆书睿弄走,无外乎是觉得穆书睿丢人,就跟她当初千方百计,帮着旁人将王月娘送走一样。
“走吧,我们快些往祖母那里去。都这个时辰了,估计别人都到了。”穆清瑜看了一眼天色。
墨竹和妙香不再说别的,一左一右护着穆清瑜往穆老夫人那里去。
二房里,穆清兰也去了穆老夫人那里,只有翡翠那儿,还有些动静。
翡翠坐在暖榻上,一只脚搁在小椅子上,温柔地笑着:“多谢童姑娘了,我这脚肿得着实难受,要不是有童姑娘,我还要好些天都睡不着觉呢。”
“举手之劳罢了。”童秋蕊坐在小椅子边上,轻轻捏着翡翠的小腿。
“童姑娘是怎么知道玉米须煮水,能消肿的?”翡翠眯着眼问道。
“我在家里时,见过不少孕妇,都是用这个法子的。”童秋蕊随意地道。
翡翠想起来了,童家是个大家族,怪不得童秋蕊知道这么多。
且当初童秋蕊说出这个法子时,她叫棉儿悄悄地去外头问过大夫,大夫说可以用,她才喝的。
“让童姑娘常常过来照顾我,会不会麻烦你?”翡翠蹙起眉心。
“没事,我是个闲不住的,”看了一眼翡翠担忧的神情,童秋蕊补充了句,“我都是悄悄过来的,没让其他人知晓。”
326
翡翠再次扬起笑,“童姑娘也知道我的身份,要是叫旁人知道,我叫你做这些事,旁人肯定会对我说三道四的。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求谁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和你颇有缘分。”
“我也是,看着姨娘很是投缘。”童秋蕊淡淡一笑。
说完,她站了起来,道:“今儿个就到这里吧,今晚老夫人备下了除夕晚宴,我该过去了。”
“棉儿,你去送一送童姑娘。”翡翠纹丝不动。
“是,童姑娘,奴婢送您出去。”棉儿站在门口处,做了个请的动作。
童秋蕊抿唇一笑,走了过去。
棉儿领着童秋蕊出去了。
司琴站在门口处,关上了门,将屋外的寒气隔绝在外。
她走到翡翠跟前,与翡翠一起透过窗户,往院子里看去。
只见棉儿正领着童秋蕊往院子门口走去。
司琴得意地笑着:“这么一来,就算将来这位童姑娘成了二夫人,也不敢拿姨娘怎么样。”
“她倒是个心善的,”翡翠意味深长地道,“只是我也不能不为我的孩儿打算。”
翡翠低下头,温柔地摸着肚子。
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时常动得欢快,拳打脚踢的很是调皮,肯定是个男孩子。
翡翠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让你去外头弄的,绝子的方子可寻来了?”
“奴婢已经照着方子抓好药了,就等着姨娘什么时候下命令,奴婢就去熬好。”司琴的笑同样不怀好意。
“先叫她好好过个除夕,就明天动手吧。大年初一她有血光之灾,总归是不吉利的,到时候就算嫁进来,老夫人也不会待见她的。”
翡翠说出的话无比狠毒,可是只要想到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孩儿,眼神里是无限的温柔。
童秋蕊出了二房,径直地到了穆老夫人屋子里。
国公府的女眷们,几乎都在穆老夫人的屋子里。
众人说着话,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童秋蕊进去之后,只站在一边当背景。
穆老夫人笑着与众人闹了一会,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正好瞧见站在角落里的童秋蕊。
她忙招了招手,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倒是把你冷落了。”
童秋蕊走上前去,坦然地道:“来了有一会了,怕打扰老夫人的好兴致,才没有开口的。”
穆老夫人越看童秋蕊越喜欢,虽说她出生不高,可坦荡大方的模样,很合穆老夫人的心意。
穆清秋原本想着凑过去说几句话,可回想起方氏与她说的,关于童秋蕊的来历。
她顿时抿上嘴,往穆清瑜边上挪了挪。
穆清瑜以为是她挤着穆清秋了,也跟着往边上挪了挪。
“老夫人,想必隔壁的菜肴都准备好了,我们快些过去吧。”方氏提议道。
“也好。”穆老夫人扶着童秋蕊的胳膊站了起来。
顾念着穆老夫人的身子,晚宴便设在边上的厢房里。
厢房不大,一家人挤在一起很是热闹。
穆老夫人等人走进去,只见里头摆着两张大桌子,桌子当中,还放着一架十二扇的屏风,将两张桌子隔开。
可是因着这座屏风,原本就不大的地方,看起来愈发拥挤了。
穆老夫人挥了挥手,“都是一家人,用这个作甚?撤走吧。”
方氏看了童秋蕊一眼,便去吩咐人,将屏风撤走。
屏风搬走后,屋子里似乎亮堂了不少。
穆老夫人满意地入了座,其他人跟着坐了下来,只有方氏一直在忙前忙后的。
童秋蕊坐如针毡,也想站起来,去帮方氏打打下手。
她才离开椅子,穆老夫人拉住了她的手腕,笑呵呵地道:“今年你就先坐着,好好的过一个年。”
听出穆老夫人的话外之意,童秋蕊面颊一红,复又坐了下来。
穆清瑜听着穆老夫人的话,只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瓷碗上的图案。
穆清秋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生怕她听出穆老夫人的心意而伤心。
没一会,下人来报,说是两位爷带着少爷们过来了。
除了穆老夫人外,其他人皆站了起来相迎。
先是一阵寒风吹了进来,随后定国公府的几位爷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正在说话穆二爷和穆三爷。
童秋蕊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穆二爷身上,羞怯地低下头去,时不时飞快地抬起头,朝那边再看一眼。
穆二爷和穆三爷走了进来,先带着几位小辈,朝着穆老夫人行礼。
穆老夫人笑呵呵地扫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了一路想必都冷了,快坐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多谢母亲。”
“多谢祖母。”
男人们入座后,女眷们也坐了下来,晚宴才算开始。
方氏拍了拍手,端着托盘的丫鬟们依次进来上菜。
穆老夫人不动筷子,没人敢动筷子。
待菜肴上了七七八八,穆老夫人先动了筷子,屋子里的人才动起了筷子。
女眷这边安安静静的,男人那边还要喝点酒,便热闹些。
穆老夫人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不放心地叮嘱道:“叫言儿少喝几杯酒,莫喝多了难受。”
“老夫人放心,老奴盯着呢。”王妈妈弓着腰回道。
穆老夫人这才继续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穆老夫人叫一直为她布菜的方氏歇一歇,也坐下来吃一些,方氏才入了座。
穆清秋很是心疼方氏,她不由地看了穆清瑜一眼。
听闻李将军父母早逝,将军府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主子。
待穆清瑜嫁过去后,便是将军府最有身份的女人。
穆清秋眼中不由地露出了几分羡慕来。
穆清瑜正专心用着墨竹刚给她夹的鸡肉,偶然瞥见穆清秋的眼神,嘴里的鸡肉差点咽不下去。
她不解地轻声问:“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吗?”
穆清秋摇了摇头,“没什么。”
穆老夫人看着那姐妹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不由地一笑:“今晚也不用拘着,王妈,叫人上酒来,我们也吃一些。”
穆清秋先笑道:“好啊,多谢祖母!”
穆清瑜想起上次喝醉酒的情形,悄悄的红了脸。
喝酒误事,这次可不能再喝多了。
327
王妈利索地让丫鬟拿了酒壶来,皆是穆老夫人珍藏许久的。
虽说穆老夫人不常饮酒,但是旁人送的美酒倒是有不少。
只打开盖子,就能闻到酒香。
穆嘉德嗅了嗅鼻子,道:“祖母偏心,这么好的酒,也不给我们喝。”
穆老夫人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笑道:“有有有,都有。王妈,就将我所有的珍藏都拿出来吧。今晚是个好日子,不必藏着掖着了。”
“是。”
王妈妈又出去了,这次带了不少美酒回来。
穆清瑜虽说不想喝,但是在穆清秋的怂恿下,也喝了不少的果酒。
果酒甜滋滋的,穆清瑜当作是甜点在喝。
墨竹小声劝道:“小姐,这杯喝完别喝了吧。”
“只是果酒罢了,喝不醉的。”穆清秋忙反驳道,说完亲自又给穆清瑜倒了一杯。
墨竹讪讪地闭上嘴,不再劝了。
穆清瑜和穆清秋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倒是喝了不少。
穆老夫人笑得眯着眼,扫视着屋子里的众人。
只是看到男人那一桌,她发现穆二爷和穆三爷跟前放的是茶水,那二人竟然一口酒都不喝,实在是不像他们二人平时的作风。
穆老夫人心里一突,总觉得古怪,且看那二人虽然笑着,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穆老夫人的笑意,跟着减淡了不少。
童秋蕊离穆老夫人最近,最能感受到穆老夫人的情绪变化。
她想了想,拿起跟前的酒杯,带着敬意道:“老夫人,我敬您一杯。多谢您愿意收留我。”
穆老夫人没有动手拿酒杯,而是先问道:“你在这儿,你兄弟在家乡,你们二人想必是头一次没有在一起过年吧,说不定往后你们姐弟都见不了面了,你会不会怪我?”
“当然不会,我还想感谢老夫人,能把我接来。家乡的那些亲戚,知道我在国公府里,至少表面上会对我弟弟客客气气的。只要我弟弟是个有志气的,将来我们定能再见面的。”童秋蕊满脸真诚又坦荡,将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穆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她果然没有挑错人。
她这才拿起酒杯,和童秋蕊一齐喝了一杯。
喝了点热酒,肚子里暖洋洋的,穆老夫人复又笑了起来。
无人发现,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小厮从缝隙里钻了进来,猫着腰快速地跑到穆二爷和穆三爷中间。
不知他说了什么,穆二爷和穆三爷顿时变了脸色。
“还是来了。”穆三爷沉着脸,凝重地道。
两位爷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站了起来。
二人走到穆老夫人跟前。
“母亲,衙门里还有些急事,我们得过去看一看。”穆二爷道。
穆老夫人垮下脸,“有什么急事?都不能让人在家过个除夕的?”
穆三爷苦笑:“确实是十分要紧的事,等处理完,我们定立刻赶回来,再给母亲赔礼道歉。”
穆老夫人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你们真有要紧事,我还会拦着你们?快去吧,早去早回。”
“是。”
穆二爷和穆三爷匆匆离开了,穆老夫人只能不舍地盯着两个儿子。
她心里不放心,便冲着方氏使了个眼色,叫方氏跟着出去送一送。
穆二爷和穆三爷离开后,男人那一桌顿时冷清了不少。
只剩下穆嘉言、穆嘉德,还有三房的一个庶子。
穆嘉德自己夹着菜,吃得不亦乐乎。
穆二爷和穆三爷离开,他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胃口也好了很多。
他抬起头,发现穆嘉言紧皱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哥,你怎么不吃?”穆嘉德没心没肺地问,“这么一桌子好菜,浪费了岂不是可惜?”
穆嘉言轻声道:“我会吃的。”
他紧锁的眉头,没有一刻的松懈。话虽这么说,却依然没有动筷子。
穆嘉德不再管他,自顾自继续吃着。
两个儿子走后,穆老夫人也没什么心情,草草地用了几筷子后,便将筷子搁到了桌子上。
见此,其他人也放下了筷子。
*
方氏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看到穆二爷和穆三爷的影子。
她以为衙门有急事,二人会直接去国公府的门口,骑着马往衙门里去。
方氏便急匆匆地往国公府的门口去。
赶到门口,却见门外空无一人。
问了守门的,没有见过穆二爷和穆三爷过来。
方氏只好再转回头,往前院书房那边去。
可是在前院里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那二人的身影。
今儿个是除夕,穆老夫人做主,让除了必须当值的下人们,要么回家过年,要么可以去屋子里玩耍。
这也是国公府往年的惯例。
是以方氏带着丫鬟走在路上,走了许久,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否则可以喊来问一问。
莺儿搀扶着方氏,劝道:“夫人,不如我们先回去吧。走了这么多路,想必夫人也累了。”
方氏咬着牙,“现在回去,怎么与母亲说?再找找。”
莺儿只好搀扶着方氏,继续在偌大的国公府里,如大海捞针一般寻找起来。
二人才走到路上,正好撞见匆匆往外走去的穆二爷和穆三爷。
只见二人换下常服,穿上了官服。
原来二人是去换衣裳了,怪不得方氏找不到他们。
方氏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二哥,三爷,你们怎么还去换衣裳?不是有急事吗?”方氏边走边问。
穆三爷对穆二爷道:“哥,你先出去,我和她说两句,马上过去。”
“好。”穆二爷快步离开。
穆三爷停了下来,等着方氏走到自己的跟前,先道:“你且别说话,先听我说。这几日,你管家的时候仔细些,别叫下人们胡言乱语、妄议朝纲。一旦发现,绝对不能姑息……嗯……干脆把门都看好,没有你的牌子,不能随意出入。胆敢不听的,直接打发了出去。”
方氏骇然,穆三爷从来不过问她管家的事。
如今这一番叮咛,让她越来越害怕。
方氏压低音量,颤抖着声问道:“爷,可是要发生大事了?”
穆三爷愁眉不展,只摇了摇头,“你别问了,快进去陪着母亲她们吧。”
说完,穆三爷提步往外走去。
方氏连忙带着莺儿回去了。
328
方氏回到穆老夫人那儿,只见菜肴都撤下去了。
穆老夫人一见到方氏,忙问道:“怎的去了那么久?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三爷的衣裳被汤汁弄脏了,又去换了一身,才耽误了点功夫。”方氏神态如常地道。
“这个老三,还是和个孩子一样,不能叫我省心的。”穆老夫人松了口气,眉头都舒展开来。
“母亲,这个家没有您是不成的。”方氏顺着她的意思奉承着,把穆老夫人逗得合不拢嘴。
“好了,你也别杵着了,快坐下歇一歇。”
“多谢母亲。”方氏坐了下来。
她环顾了一圈,没人注意着她时,她收起笑,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穆三爷的那番话,让她心里藏着事,沉甸甸地落不到安处。
穆嘉言目光如炬,敏锐地察觉到方氏的异常。
他眉心处的褶皱,愈发的深了。
穆清瑜和穆清秋挨在一起,竟喝了不少酒。
方氏留意到摆放在二人跟前的酒壶,皱着眉吩咐道:“别叫她们两个再喝了,都撤下去吧。”
“是。”莺儿忙带着丫鬟,将那二人跟前的酒壶也撤了下去。
这桌子才干干净净。
“母亲,不如让她们,那些果子点心上来,我们边吃边守岁吧。”方氏提议道。
“也好,我们去隔壁吧,这里总归坐着不自在。”穆老夫人搀着王妈妈,站了起来。
在她的带领下,大家一起移步隔壁。
穆清瑜和穆清秋喝得脸颊通红,眸子格外明亮,还一个劲地与别人说,她们根本就没醉。
童秋蕊不知何时走到了方氏的身边。
方氏看了那二人一眼,转而面对童秋蕊,无奈地笑道:“你别看那两个丫头,看起来一副大人的模样,实际上还是长不大的孩子。尤其是瑜儿,看着做事得体大方又规矩,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心性,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童秋蕊低下头,回道:“两位小姐的赤子心肠,着实难得,更是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三夫人言重了。”
方氏抿唇一笑,童秋蕊这么会说话,怪不得穆老夫人很是喜欢。
童秋蕊说着奉承的话时,一本正经、语气真挚,仿佛只是在说着实话罢了,很难叫人不喜欢的。
一行人进了隔壁的屋子里,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穆清瑜坐在临窗的暖榻上,小脸试图凑到窗户跟前。
窗户的小缝隙里,冒着丝丝凉气。
她发烫的脸颊,吹着凉气还能舒服一些。
今晚还是喝多了,方才走在地上,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穆清瑜暗恼,只盼待会子不要发酒疯。
坐了一会,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氛围不甚热闹。
穆清瑜和穆清秋喝多了,皆是迷迷糊糊的。穆清兰本就不爱说话,此时更是一个锯嘴葫芦。
穆嘉言和方氏心里藏着事,便没有主动说话。
穆嘉德只顾喝着茶,也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氛围,好像比外头的寒冬还要冷清。
坐了一会,穆老夫人精神不济,打起了瞌睡。
她一个激灵,瞌睡醒了。
“果然年纪大了,熬不住了。不如你们先回去歇一歇,到了时辰,你们再过来。我老婆子,也得去睡一觉再说。”
穆老夫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没人敢再留下来,打扰她的休息。
除了方氏要留下来伺候穆老夫人,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了。
穆清瑜巴不得赶紧回去,叫妙香给自己熬一碗醒酒汤,好醒一醒酒。
只是才回到二房去,她便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墨竹和妙香喊了几声,都没将她唤醒。
“罢了,不要再喊小姐了,”墨竹轻声道,“就让小姐睡吧,待会子时辰快到了,我们再来将小姐叫醒,去老夫人那边吧。”
“好。”
墨竹便和妙香走了出去。
二人见穆清瑜睡得沉沉,准备去看一看陈婆婆在做什么,顺便弄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穆清瑜睡得沉,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她突然睁开了双眼,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盯着帐子半晌,才知道萦绕在心头,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屋子里,似乎还有旁人。
“墨竹!妙香!”
她唤了两声,不见那二人答应。
窗户外头,似乎有一点动静。
穆清瑜蓦地坐了起来,这种开场,似乎有点熟悉。
窗户外,有人敲了敲窗户。
穆清瑜起身,拿下挂在披风上的外衣裹在身上,随即快步走了过去,打开了窗户。
窗户外头,果然站着一人,正是许久不曾见面的李照。
穆清瑜擦了擦眼睛,看了看李照,又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是很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李照明明在千里之外,又如何会到这儿来?且就站在她的闺房外?
难道真的喝醉了?
回想起宴席上的情形,她和穆清秋喝空了不少酒壶,肯定是喝醉了。
穆清瑜懊恼道:“早知道不喝那么多了。”
“什么?”
穆清瑜惊奇地望过去,出现幻觉也就罢了,没想到幻觉还会说话。
“我说,你去了那么久,怎么也不写封信给我。”穆清瑜叉着腰,气鼓鼓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我会担心的……”穆清瑜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气势也越来越弱。
虽说面对的只是她喝醉酒出现的幻觉,可她还是羞赧地红了脸。
她叹了口气,她与一个幻觉置气做什么?本尊又不知道,平白地动气,还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扬起脸,盯着李照,只道:“你好好地站着,让我看一会。待会子我酒醒了,你也就要消失啦。”
李照纹丝不动,任由穆清瑜打量。
穆清瑜贪婪地看了许久,外头的寒风钻进她的衣领里,她打了个寒颤,四肢都冷得发颤。
等下还要去穆老夫人那里,要是生了病,这年都过不好了。
“我看够了,你可以消失了。”穆清瑜娇声道。
李照轻轻扬了扬嘴角,伸出宽厚的大手,在穆清瑜柔软的头顶揉了一下。
“我记下了。”李照认真地说完,转身离开。
穆清瑜的头顶,仿佛还残留着李照手掌的温度。
这幻觉太过真切,竟然还有人的体温?
还有,他记下什么了?
329
穆清瑜阖上窗户,继续回床上,又睡了一会,直到墨竹和妙香进来,将她唤醒。
这一觉睡得舒坦。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刚过,小姐现在起来收拾一下,去老夫人那里正好。”墨竹道。
“好。”穆清瑜仍旧闭着眼,让两个丫鬟伺候她更衣。
睡了一觉,发髻杂乱,她又重新梳了发髻,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往穆老夫人那里去。
到了的时候,原来她不是最早到的,穆清秋和穆清兰都到了。
穆清秋手心里捧着浓茶,格外的精神。
穆清瑜请安行礼后,坐了过去。
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除了穆嘉言。
穆老夫人担心穆嘉言来回折腾,着凉病下了,特意派了丫鬟过去,好生叮嘱,让穆嘉言不要再出来了。
人都到齐之后,便是坐着守岁了。
睡了一觉,穆老夫人清醒不少,还叫厨房煮了一锅汤圆来。
丫鬟们端了汤圆进来,每人一碗。
汤圆起锅有一会了,现在吃刚刚好。
穆清瑜轻轻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芝麻充盈整个口腔,吃了几个汤圆后,顿时暖和了不少。
穆老夫人不由地望向门的方向,叹息道:“要是老二跟老三还在就好了。”
“母亲放心,他们处理完外头的事就会回来的。说不定待会子放烟花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方氏宽慰道。
但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穆三爷对她说的那番话,以及说话时的神情,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她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穆老夫人瞧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自己的愁容所影响。
她笑道:“我不过随口一提,不要提他们了。”
于是其他人继续说说笑笑。
穆清秋凑到穆清瑜身边,问道:“姐姐,明儿个去烧香,你要穿哪一件衣裳?”
“怎么了?”穆清瑜问道,突然想起什么,笑了起来,“是不是明儿个你怕碰到忠烈侯府的夫人?怕我跟你穿一个颜色的,给你丢人?”
穆清秋脸一红,“哪有,我就随口一问。”
说了会子话,时辰到了。
穆老夫人命人将门窗都打开,屋子里的众人,一齐朝着外头望去。
似乎是约定好的,漆黑的黑夜里,都城各个地方,都响起了烟花炮竹声。
穆老夫人让王妈妈,将压岁钱都发下去后,就叫众人散了,快些回去歇息。
穆清瑜等人说了吉祥话后出去了。
走到外头,似乎还能闻到硝烟的气味。
众人尚未走出穆老夫人的院子,只见一人匆匆从外头跑进来,看到几位主子,竟然也顾不得行礼。
那人匆匆往穆老夫人的屋子里跑去,满脸焦急之色。
穆清瑜等人见状,不再往外去,就站在穆老夫人的院子里,静静地等待着。
穆清瑜蹙起眉间,似乎从穆二爷和穆三爷突然离开开始,一切都透着古怪。
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那人几乎是冲进穆老夫人的屋子里。
没一会,屋子里响起了瓷碗落地的声音。
方氏率先走了进去,穆清瑜见状,也跟了进去。
童秋蕊怕自己一个外人的身份,现在凑到前头去,恐怕引起别人的非议,便只跟在后头。
走到门口处,她更是不肯再往里头去了。
屋子里,只见穆老夫人满脸骇然,可以称得上是又惊又怕。
不知道那突然闯进来的人,说了些什么,能叫她露出这副神态。
穆清瑜暗暗捏紧了衣袖,果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穆老夫人方才失手打碎了茶碗,王妈妈正带着下人,收拾着残局。
“母亲,您没事吧?”方氏担忧地问道。
好半晌,穆老夫人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老三媳妇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穆老夫人扯着嘴角,勉强一笑。
见此态度,其他人只好离去。
穆清瑜和穆清兰往二房走去。
一路上,穆清兰愁容不展,她本就胆子小不经吓。
目睹了穆老夫人那副模样后,她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穆清兰鼓足勇气,道:“二姐姐,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穆清瑜的酒还没醒彻底,茫然地问:“什么事?”
穆清兰只好继续问:“就是那人说了什么?祖母为何会是那副神情?”
穆清瑜如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祖母不跟我们说,想来不关我们的事。”
穆清兰低下头,不再多问。
很快到了二房,二人各自回了院子里。
穆清瑜回到屋子里,稍稍洗漱下便倒头就睡。
她喝了酒,睡得沉沉的。
只是今夜,对于不少人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
皇宫里,圣上的寝殿之外,乌泱泱跪了一片大臣,穆二爷和穆三爷也在其中。
晋王得到消息,从宫外赶了进来。
他越过跪着的众人,准备往圣上的寝殿里去。
只是才走到大殿门口,守门的宫人拦住了他。
“殿下,圣上病着,谁都不见。请殿下留步。”宫人弓着腰,将大殿的门当得严严实实。
“本王是圣上的手足,圣上难道连本王都不见?”晋王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
“奴才不敢撒谎,皆是圣上的口谕。”宫人回道。
晋王站了一会,“行吧,那你去和皇兄说一声,本王来看过他了。”
“是。”宫人应道。
他转身进了大殿之中,不忘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生怕外头的人闯进去。
看着大门在眼前阖上,晋王皱起眉头。
等他转身面对群臣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抿着唇,越过群臣离开了。
圣上顾惜晋王,在皇宫之中,也特意指了一处宫殿,供晋王歇息。
晋王走到里头坐定,又吩咐闲杂人等退了下去。
须臾,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一进来,晋王只觉得周遭的气息压抑了不少。
“怎的现在才到?一路顺利吗?”晋王语气随意地问。
似乎面对的,是极为亲近之人。
“一切顺利。”李照淡淡地道。
晋王动了动嘴唇,如若一切顺利,李照早该一个时辰前就到了。
李照不是会无故迟到的人。
晋王将疑惑藏在心底,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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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方才我过去,那太监都没放我进去,”晋王风雅的眉眼上,沾染了忧愁,“也不知道皇兄究竟如何了?太子也在里头,唯一庆幸的是皇后被困在她的寝殿里,没能过来。不然叫这二人凑在一起,恐怕真的要变天了。”
晋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也没有听李照接个只言片语。
好在他清楚李照的性子,并没有在意。
“你出宫去吧,去西山大营,随时准备听候命令。这里,尚且还在我的掌控之中。”晋王勾唇一笑。
“是。”李照行了礼,退了出去。
目送着李照的身影再次隐入黑暗之中,晋王狭长的眼眸眯起,自言自语:“要是天下落入太子手上,真的要完蛋了。”
李照出去之后,行走在几乎是灯火通明的皇宫之中。
他选择走的路,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任何宫人,是以无人发现,他曾经进过皇宫。
守门的人远远见着他,恭恭敬敬地将皇宫的门打开,且低着头,不敢直视李照。
皇宫外早就备好了快马,李照径直走到马边,上了马,再次消失在黑夜之中。
圣上的寝殿外,那些大臣依然跪着。
地面冰冷,寒风萧瑟,谁都不敢第一个起来。
寝殿之内,圣上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明黄色的锦被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他的身边,有好几位太医守着。
圣上的心腹太监德全,透过窗户往外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个漆黑的头顶。
这些大臣中,有不少是年长的肱股之臣,要是在寒冬跪个一夜,想必膝盖都要废了。
德全连忙走到外室,找到了太子。
圣上是今儿个午后晕倒的,太子不知道是何时来的。
当时德全按照太医的吩咐,圣上要静养,他要将闲杂人等都赶出去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守在床边的太子。
德全当时不由地感慨。
人人都说太子混账,可是在圣上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太子还是第一时间出现。
可当德全看到太子待在这儿,什么忙都帮不上忙,甚至还喝了一壶小酒,德全难掩愤怒之色。
只是他不敢对当朝太子说什么。
“殿下?殿下?”德全轻声唤着,正在榻上小憩的太子。
太子似乎睡得格外舒坦,呼噜声不绝于耳。
太子厌恶地摆了摆手,翻个身继续睡。
德全不死心,继续喊着太子,直到太子不耐烦地睁开双眼。
“狗奴才,作甚打扰孤睡觉?”太子气呼呼地嗔道。
德全忙讨好地道:“殿下,外头还等着殿下去住持公道呢。那些大臣,还在外头跪着呢。”
太子更是不耐烦,“又不是孤叫他们跪的,他们喜欢跪,就跪着好了。”
德全擦了把汗,“殿下,他们没有殿下或者圣上的命令,谁都不敢起身。要是一直跪下去,恐怕要跪出事情来。”
“能跪出什么事情来?”太子满不在乎,天大地大,还是他睡觉最要紧。
今儿个下午,他正睡得好好的,被皇后的人,突然拎到这儿来。
忙了一下午,他好不容易喝了点酒,才有了睡意。
太子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准备继续睡。
德全垮着脸,只好将皇后搬了出来。
“殿下,要是皇后娘娘知道这儿发生的事,说不定会替圣上出面,请那些大臣先去偏殿歇息候着的。”
听到皇后的名号,太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下了地。
“罢了罢了,伺候孤更衣,孤出去会一会他们。”
“是!”德全大喜过望。
太子才起身穿好衣裳,跟着他来的宫女枫叶趁着无人发现,走到太子跟前,小声劝道:“殿下,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叫殿下千万不要走出这扇大门,也万万不能叫其他人进来的。”
太子挠了挠头,为难地道:“啊,我就出去说两句话进来,应该没事吧。”
“殿下,万万不可。”枫叶加重了语气。
她余光瞄到德全正往这儿走来,忙掏出怀里的帕子,装模作样地擦起了桌子。
“殿下,请跟奴才出去吧。”德全道。
太子皱了皱眉头,捂着肚子佯装难受,又坐了回去。
“孤刚刚喝了冷酒,现在肚子不舒服。我就不出去了,你代替孤出去吧。”
“啊?”德全没有反应过来,太子怎么好端端地,又变了主意?
这次不管德全怎么劝,太子都不肯出去,像是长在榻上的一样。
德全无奈,只好自个出去了。
太子松了口气,脱掉鞋子再次躺在了榻上。
德全出去之后,招呼着那些大臣们,进了偏殿等候,不要再冰天雪地里等着了。
对于出来的不是太子,而是个太监,大臣们心里忐忑不安。
圣上究竟病成何种模样了,竟然叫太子寸步都不能离。
翌日,是大年初一。
按照往年的惯例,穆清瑜睡不了懒觉,早早的就会被炮竹声吵醒。
只是今年,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她忙叫了墨竹进来。
“我怎么睡得这么沉?想来是昨晚果酒喝得多了,下一次我再喝多,你可得在边上盯着我些。”
墨竹怪道:“昨晚已经给小姐喂过醒酒汤了,小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我为何没有被炮竹声吵醒?往年我都会惊醒的。”穆清瑜道。
提到次,墨竹似有顾忌地朝着四周一打量,才凑到穆清瑜跟前,轻声道:“小姐,今儿个早上,圣上病了的消息传遍了,没有人家敢放鞭炮的。是以早晨,小姐才睡得安稳了些。”
穆清瑜追问:“圣上是什么时候病的?”
“是昨儿个下午。”
“想必昨晚能叫祖母失态的消息,就是这件事吧。”穆清瑜猜测道。
穆二爷和穆三爷匆匆离去,恐怕是入宫去了。
墨竹见穆清瑜纹丝不动,忙劝道:“小姐要不要起来,先吃点东西?”
穆清瑜将脑海里的思绪甩出去,那些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想得再多,都是徒劳的。
“好,替我梳妆吧。简单些便成,都这个时辰了,估计不会再出去烧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