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穆清瑜换好衣裳，走到暖榻边坐下。
妙香洗干净手，盛了一碗鹿茸鸡汤，放到穆清瑜面前。
郭念儿的厨艺，放眼整个定国公府，都是拔尖的。
厨房里最好的厨子，比起郭念儿来，都要差一截。
穆老夫人心疼她，不让她下厨。整个定国公府，只有穆嘉言，才能尝一尝郭念儿的手艺。
今儿个，穆清瑜是沾了穆嘉言的光了。
穆清瑜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鸡汤鲜美，肥而不腻，是她喝过的鸡汤中，最好喝的。
“奴婢瞧着，表小姐又打起精神来了，表小姐先前那样子，可真吓人。”墨竹说道。
前段时日，因着郭念儿情绪不对，连带着穆老夫人心情也不大好。
那段时日，在穆老夫人的院子里当差，都得小心翼翼的。
“对了，奴婢听说，临近年关，老夫人有意送表小姐回江南去，与全家团圆呢。老夫人已经开始命人，准备起让表小姐带回家去的年货了。”妙香说道。
妙香得空了就往厨房跑，厨房里的人经常往各个院子里跑，是以消息最为灵通。
穆清瑜点了点头，“她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家去了。何况祖母心里，应当是惦记我那位姑妈的。”
她喝了几勺子鸡汤，又吩咐道：“墨竹，你得闲的时候，也准备些东西。就和我为姝姐姐准备的，一样来一份，到时候表妹回家去，让她一齐带回家去，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是，小姐放心，奴婢会准备妥当的。”墨竹应道。
妙香见穆清瑜将鸡汤喝得见了底，便问道：“小姐，要将晚膳端进来吗？”
“好。”
穆清瑜用起了晚膳，而另一边，秦姝早就用完了晚膳，正在院子里溜达。
院子里，只有她和珠儿二人。
“大伯母和六姐去迎芳阁的事，你派人去告诉瑜儿了吧。”秦姝轻声问道。
“小姐放心，奴婢派人去了。”
“那便好，也不知道瑜儿有没有查出什么来。下次大伯母她们再去那里，你记得再去定国公府跑一趟。”
“是，奴婢记下了。”
秦大夫人自以为秦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对懦弱的三房毫不设防。
因此秦姝想做起什么来，都轻而易举。
“对了，大哥哥好几日没有回家的事，大嫂知道吗？”秦姝意味深长地问。
有了珠儿的表嫂，秦姝打探起来大房的事来，轻松不少。
“大少夫人不知道，这几日大夫人还在想法子，找到大少爷的下落。可惜大夫人瞒得紧紧的，整个大房，或许只有大少夫人那里不知道了。”
秦姝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几个月前大嫂才经历了丧子之痛，一直自责不已，以为是她自己的错，甚至还觉得对不起大哥哥。要是让大嫂知道大哥哥现下在哪里，说不定能少一些愧疚的。”
“小姐心善，奴婢一定会让大少夫人知道的。”珠儿回道。
秦姝点了点头，夜深了，外头愈发的凉了，她便进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依然是冷冰冰的，如同冰窖一般。
珠儿从柜子里又翻出一床被子来，放到床上去。
“小姐，现在梳洗吗？”珠儿问。
“不用了，我还不困。”秦姝坐到榻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好，那奴婢先出去了。”
珠儿出了屋子，趁着夜色，往大房那边去。
今晚大房的门口，是她的表嫂当值。
她只敲了一下门，就进了大房去。
秦姝一直坐在窗边，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将她的脸刮得一片冰凉，她都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动静，在宁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又刺耳。
秦姝推开窗户，往声音那边看过去，是大房的方向。
摔摔打打的动静一直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须臾，大房那边亮起了光亮。
“大晚上的，又在闹什么？”秦大夫人披散着头发走进大少爷秦子恒的院子里，一脸不悦。
秦子恒的妻子冯氏才摔了一个花瓶，又拿起了书桌上的砚台。
秦大夫人连忙阻拦：“那个砚台可值不少钱，你别摔坏了，快放下！”
冯氏才不管那么多，重重地摔了下去。
秦大夫人气得肝疼，赤红着眼，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又发哪门子的疯啊！”
“我问你，秦子恒去哪里了？”冯氏咬牙切齿地问。
“恒儿在书院里呢。”秦大夫人面不改色地回道。
冯氏气笑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给着秦子恒机会，秦子恒却一次又一次地伤了她的心。
“我听说前段时日，父亲给了秦子恒一处宅子，宅子里现下住的是何人？”冯氏质问道。
秦大夫人说不出话了，冯氏能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秦大夫人心里盘算着，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说不出来是吧，亏得我还日日念着他，他心里是一点都没有我。”冯氏心寒无比。
“那你想怎么样？”秦大夫人揉了揉额角。
“要么叫他现在回来，与我赔礼道歉，要么我和他和离！”
秦大夫人嗤笑：“和离？你这样的和我儿子和离后，谁还会要你？”
自打几个月前，冯氏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和秦大夫人的关系微妙了起来。
婆媳二人因着秦子恒的事，直接撕破脸皮，针锋相对。
秦大夫人心想，要是换一个更柔顺的妻子，说不定秦子恒能改好。
如若她是个男子，也不愿意回家面对脾气火爆的冯氏。
她改口道：“好啊，就叫恒儿休了你。你要是回家去，一针一线都不许从我家带走。”
“哼，你家的破烂，我才不稀罕。”冯氏冷笑道。
秦大夫人拉了拉将要滑下去的外衣，让几个丫鬟在这儿守着，她打了个哈欠，回去了。
她才不愿意陪着冯氏折腾。
秦大夫人回去之后，脱了衣裳，准备钻进被窝里去。
秦大爷被吵醒，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冯氏，要闹着和恒儿和离呢。”秦大夫人简单地道。
“然后呢？你有没有劝着些？”
“劝什么？”秦大夫人反问，“换一个更好的儿媳妇，岂不是更好？”
“糊涂啊！”秦大爷一脚，将秦大夫人踢了下去。
302
秦大夫人猝不及防，被秦大爷这一脚，踢得滚到了床下。
她狼狈地坐起来，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慈母多败儿！你还要袒护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到什么时候？”秦大爷瞪着眼。
“那也是老爷你的亲生儿子啊。我给恒儿换一个好的贤内助，说不定恒儿就能变好呢？”秦大夫人在心里，早就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到冯氏身上。
既保不住孩子，又不能留住秦子恒的心，冯氏再待在秦家，还有什么用处？只是浪费口粮罢了。
“你可知道我最近要升迁的事？你可知道，我的上峰与亲家公关系极好。要是冯氏就这么回家去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升迁了。”面对秦大夫人的冥顽不灵，秦大爷只能耐心地说。
说着说着，他愈发的愤怒。
换成别的人家，早就将冯氏供起来了。偏偏这个秦大夫人，还要一个劲的把冯氏往外头赶。
秦大夫人嘴硬地道：“难道就凭着一个冯氏，还能让你的上峰改变心意？”
这话说出口，连冯氏自己都是不信的。
秦大爷掀开被子，怒道：“你现在就去给我把冯氏请回来，要是真的让冯氏回家去了，我叫你好看！”
看秦大夫人坐在地上没有动静，秦大爷伸出脚，朝着地上就是一下。
秦大夫人本能地躲了一下，随即爬起来，抓起外衣又往外头跑去。
希望冯氏还没有离开。
秦姝一直坐在窗边，听了许久那边的动静。
珠儿回来了，看到这副场景，吓得连忙去将窗户关上。
“小姐，夜里冷，仔细冻坏了身子。不如奴婢伺候你歇下吧？”珠儿劝道。
秦姝不言不语，只听着外头的动静。
“小姐，奴婢回来的时候，那边还在闹着呢。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辰，小姐先歇息吧。”珠儿再次劝道。
屋子里冷冰冰的，连珠儿多待一会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娇生惯养的秦姝？
“好吧。”秦姝终于肯离开窗边。
珠儿忙伺候着她去梳洗。
秦姝勾了勾嘴角，秦大夫人就是太闲了，才有那么多狠毒阴暗的小伎俩。
看来她得时不时给秦大夫人找点事做了。
秦大夫人劝了冯氏快半夜，直到天亮，冯氏自个累了，才去屋子里歇下不提。
秦大夫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去，刚好碰上正要出门的秦大爷。
秦大爷又是好一番数落。
秦大夫人憋着一肚子气，想好好歇一会，却被气得怎么都睡不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婕跑来了。
“娘，我又想到一计！”秦婕边走进来边说。
这些时日，她日夜都在盘算着，如何想出一个完全的法子，叫穆清瑜身败名裂。
早一点完成，她才能早一点拿到酬劳。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添置几身新衣裳和首饰了。得到那一大笔报酬后，她还要将屋子里陈旧的装饰都换一批。
夜里做梦的时候，秦婕都在盘算这事。
她兴冲冲地走到秦大夫人跟前，却被秦大夫人憔悴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娘，你怎么了？”秦婕担忧地问。
“没事，就是没睡好。”秦大夫人声音嘶哑，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来。
“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往定国公府跑一趟？这次我想到一个万全之策……”秦婕兴奋地说了起来。
秦大夫人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她连忙摆了摆手，阻止秦婕继续说下去。
“先不说这些事，你大嫂和你大哥哥正在闹着呢。要是让你大嫂心灰意冷回家去，恐怕你爹当场就要休了我。你快想想法子，劝你大嫂回心转意吧。”秦大夫人颓败地道。
她和冯氏在一起，两个人脾气相似，一个不顺心就要吵起来，根本不能好好说下去。
“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大夫人只好按着额角，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末了，她补充道：“这几天先把那边的事放一放，先把你大嫂劝好了再说吧。”
秦婕失望地耷拉着嘴角，乖乖地应下了。
定国公府。
穆清瑜一直在府里，等着徐屿舟那边的消息。
期间在迎芳阁门口蹲守的小厮，一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迎芳阁那几个伙计，吃住都在里头，轻易不出门的。
而这几日，秦大夫人母女二人，都没有再去过。
这一日午后，墨竹带着笑意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没有闲杂人等时，才轻声道：“小姐，有消息了。”
墨竹将怀里的纸条，交给穆清瑜。
穆清瑜打开，只看笔迹，她认出来是徐屿舟的。
徐屿舟说到做到，那一日相遇后的第二日，徐屿舟就专程去查了查迎芳阁。
徐屿舟手段高明，把墨竹都打听不出来的，关于迎芳阁背后的主子查出来了。
这迎芳阁，竟然是康月长公主府的产业。
康月长公主家大业大，手上的商铺众多。这一处铺子，是她刚出宫搬到公主府时买下来的。
后来有了更多地段更好的铺子，这一处的铺子，连康月长公主府都忘了。
而铺子的掌柜，借着康月长公主府的遗忘，悄悄的自立门户、自负盈亏，竟也没有被长公主府的人发现。
是以这些街坊四邻，都不知道这铺子真正的底细。
如此隐秘的事，也就徐屿舟有本事查出来。
穆清瑜盯着纸条上，康月长公主府几个字。
康月长公主……丹阳郡主……
一旦涉及到丹阳郡主，穆清瑜不得不谨慎些。
穆清瑜将纸条小心地叠好，问道：“墨竹，之前康月长公主府被抄家了，你可知道康月长公主和丹阳郡主的下落？”
墨竹回道：“奴婢听说，长公主被夺去公主印鉴，沦为平民。驸马不知道长公主的所作所为，除了被圣上斥责几句外，并没什么事。但驸马为了平息圣上的怒火，做主将长公主送出都城，送回族里去。好像丹阳郡主也跟着去了。”
“你确定丹阳郡主也跟着去了？”穆清瑜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墨竹有些犹豫：“奴婢也不确定，奴婢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丹阳郡主似乎不在都城里了，想来是和长公主一起离开了吧。”
303
听了墨竹的回答，穆清瑜心中愈发的不安。
“看来我们得亲自去一趟，查清楚大舅妈她们见的究竟是谁才行。”穆清瑜呢喃道。
不把这件事查清楚，她始终不能安心。
“可是小姐，那些个伙计，是绝对不会让我们上二楼去的。上次奴婢只是随口一问，那些个伙计就将我们赶了出去。”墨竹提醒道。
“除非是带着人冲进去，强行闯到二楼去看个究竟。可是这样做，势必会将事情闹大的。”墨竹又道。
任凭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能让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二楼看一眼。
“我们不用进去，只要让里头的人自己出来便是。”穆清瑜想出一法子，弯了弯嘴角。
“里头的人怎么肯出来？”墨竹不解。
按照蹲守在那边的小厮所说，里头的人除了三天一次的买菜，从来不出门的。
“放心吧，我有法子叫他们乖乖走出来的。就今晚吧。”穆清瑜言语轻快，自信满满。
“那要奴婢去准备些什么吗？”墨竹问道。
“不用了，就准备一辆马车便行。我先睡一会，晚上才好打起精神来。”
“是，奴婢这就去铺床。”
墨竹铺好床，伺候穆清瑜歇下。
冬日的深夜，街上巷子里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迎芳阁。
在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伙计就关上门落了锁，全然不在乎会不会有客人要上门。
关上门，他们就在一楼大堂打地铺。
其中一人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引起了边上人的轻声斥责。
“小心些，万一惹恼了上头那位，小心你的脑袋！”
那人着实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
那人朝着楼上努了努嘴，“听说那位的封号都被夺走了，我们还这么怕她作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些话别叫那位听到了，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那人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伙计们利索地打好地铺，和衣歇下了。
二楼，最里头的那间包厢里，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烛灯。
床上，躺着一琳珑有致的身影，显然是个女子。
女子似乎在做噩梦，眉头紧紧蹙起，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去……我不去……爹爹……饶了娘亲吧……”
女子本就睡得不熟，外头一点动静，都能将她吵醒。
她惊醒，随即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女子怒道：“我都说了，没事不准上二楼来！”
“主子！快起来！着火了！”
女子一惊，连忙起身，穿好了衣裳，边穿边问：“哪里着火了？”
“咳咳咳……大堂……”
女子穿好衣裳，才开了一条门缝，一阵浓烟钻了进来，呛得她说不出话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主子……快跑吧……”伙计艰难地道。
女子用袖子捂住口鼻，点了点头。
伙计便在前带路。
出了包厢，女子才发现，整个走廊都被浓烟包裹着。
二人极其艰难地下了楼梯，越到楼下，浓烟愈发的多。
快走到大堂时，女子已经瞧见，正在门口处的明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主子，往后门出去！”伙计喊了一声，率先往后门去。
女子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跟着伙计往后门去。
二人自后门逃出去了。
跑到外头，二人大口喘着气。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怒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烧起来的？”
女子怒不可遏，这是她最后的不易被人发现的藏身之所了。
要是连这处地方都被毁了，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伙计们还来不及答话，一道与深冬的夜晚一样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咦？这不是丹阳郡主吗？”
女子吓得一颤，忙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少女。
正在说话的少女，漆黑的眸子里盛着笑意，熠熠生彩，竟比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几分。
丹阳郡主捏紧拳头，她最想又不想见到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她不希望是现在这副情形。
“你在这里做什么？”丹阳郡主拧着眉头质问。
“我只是出来散步，路过这里。倒是郡主您在这里做什么？”穆清瑜嘴角含笑，眼中闪过冰冷。
果然是丹阳郡主要害她。
秦大夫人母女二人的所作所为都有了解释，肯定是丹阳郡主的授意。
秦大夫人母女最看重的是钱财，这样的人，最容易收买利用了。
穆清瑜寻的借口太过蹩脚，丹阳郡主气得肝疼。她落到这个地步，谁都能来敷衍糊弄她了。
“我也是出来散步的，告辞。”丹阳郡主转身就要离开。
“郡主，”穆清瑜唤道，“我听说长公主回族里去了，您怎么没跟着去？您是不用去，还是逃出来的？”
丹阳郡主脚步一顿，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道：“我虽然被夺了称号，但还是镇国公家的小姐，我想去哪里都是我的自有。”
“是吗？不知道镇国公是不是也这么想的？不如我明儿个去镇国公府上，帮您问一问吧。”穆清瑜意味深长地道。
她打量着丹阳郡主，果然她的话说完，就见丹阳郡主身子一僵，极其不自然地转过身来。
丹阳郡主再也装不下去，冷声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穆清瑜看向丹阳郡主身后，火光几乎快蹿上房顶的迎芳阁。
因着滚滚浓烟，街坊四邻都起身，想要出来一看究竟。
穆清瑜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郡主不如随我去马车上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丹阳郡主也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待会子人一多，恐怕有人会将她认出来。
那几个伙计倒是忠心，道：“主子，我们护着您逃走吧。”
丹阳郡主凄惨一笑，“我还能逃去哪里？”
自打康月长公主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被一一揭发之后，引得龙颜大怒后，她们母女二人，成了镇国公府厌弃之人。
她爹，不顾情面，只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百年清誉，竟然要将她和她娘送去族里。
且不让她们带任何下人，另派了一批下人。
说是伺候她们，实际上是要控制她们。
304
丹阳郡主在康月长公主的帮助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逃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被抓住送走，只有在那边草草配人一条路。
她堂堂郡主，才不愿意随便嫁给乡野痞夫，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康月长公主帮她逃出来时，告诉她在某个地方，还藏着长公主当年留下来的一大笔钱财。
有了钱财，丹阳郡主的日子总归是不会难过的。
只是丹阳郡主并没有去那个地方，她这辈子要是不能亲眼见到穆清瑜倒霉，她死也不能瞑目。
火越烧越旺，不少人提着水桶出来救火。
穆清瑜再次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丹阳郡主紧紧抿着唇，朝着马车走去。
她走到马车边，将要进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过来的几个伙计，这才安心地上了马车之中。
她有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穆清瑜只有一个车夫和一个婢女，她完全不用害怕穆清瑜。
待丹阳郡主上了马车之后，穆清瑜跟着上去。
墨竹守在马车边，和那几个伙计大眼瞪小眼。
马车内，穆清瑜和丹阳郡主面对面而坐。
“你想说什么？”丹阳郡主冷声问道。
“我大舅妈她们，是你指使的？”穆清瑜直接问。
“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丹阳郡主嗤笑一声，顺手掸了掸衣裙上沾上的灰尘。
“皇宫里的事？是不是你做的？”穆清瑜目光幽深，紧紧盯着丹阳郡主，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神色的变化。
丹阳郡主动作一顿，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穆清瑜耐心地等着丹阳郡主的回答。
“皇宫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你说的是哪一件？”
穆清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丹阳郡主眸光一暗，声音晦涩：“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穆清瑜笑道，“只是看你的反应，我就确定，我猜的是对的。”
丹阳郡主气道：“你是在炸我？”
穆清瑜笑而不语。
丹阳郡主气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痛骂道：“我就说，我和我娘私下的营生怎么会被那些人发现？原来是你！”
新仇加上旧怨，丹阳郡主的眼神和刀子一样剜着穆清瑜。
她和康月长公主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毁了！
丹阳郡主的手拢在袖子里，紧紧地捏成拳头。
要是手边有一把刀，她恨不得拿起刀子，将穆清瑜千刀万剐！
穆清瑜眉心一动，揭发康月长公主府的人，怎么可自己扯上联系了？
她不动声色地道：“哦？我不知道，是谁要揭发你们的。你们为非作歹，迟早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丹阳郡主一拍几案，怒道：“你胡说，要不是李照在扭转黑白，我和我娘做的事，都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在做的，圣上何至于发那么大的火？”
穆清瑜心中一动，原来是李照在暗中帮她。
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墨竹忙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穆清瑜平静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墨竹便放下心来。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丹阳郡主往后一倒，靠在马车壁上，冷冷地望着穆清瑜，仿佛在瞧着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穆清瑜认真地想了一会，“没有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可以，那你就安心上路吧。”丹阳郡主阴恻恻一笑。
穆清瑜只不解地盯着她。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几案，穆清瑜又坐得靠近门口。
如若丹阳郡主想动手，她有自信，能逃脱出去。
丹阳郡主高声喊道：“你们！把外头那个车夫和丫鬟都抓起来，再把马车门堵住！”
那几个伙计，早就被她收买，对她忠心耿耿的。
将穆清瑜抓起来，她有一百个法子，能好好折磨穆清瑜。
穆清瑜好奇：“你在跟谁说话？”
丹阳郡主耳边听着马车外头的动静，倨傲一笑：“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知道，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穆清瑜摇了摇头：“郡主说这话，可不吉利。”
“哼，你一个将死之人，还那么多话。”丹阳郡主再听着穆清瑜带着笑意的声音，都觉得厌恶至极。
“你们动作利索些！”丹阳郡主不耐烦地道。
“郡主，我不陪你玩了，我先回去了。”穆清瑜说完，猫着腰准备出去。
“好啊，你出去吧。”只要一出去，立刻就会被她的人抓住。
穆清瑜下了马车，丹阳郡主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外头的动静。
她不耐烦地掀起帘子，却发现马车外，有好些个人。
看那些人的打扮，应该是官差。
穆清瑜身边也站着一个官差，那官差皮肤白白净净，生得比女人还好看，可是一点都不显得阴柔。
丹阳郡主心里一慌，连忙放下了帘子。
她的余光所涉及处，都不见她的几个伙计。
难道他们趁乱逃走了？
丹阳郡主气得肝疼，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希望外头几个官差只是来救火的，不要发现自己。
马车外。
“徐大人，马车里头的正是丹阳郡主。”穆清瑜轻声道。
“嗯，镇国公府正苦苦寻着郡主。徐某将她送回去，想必能解镇国公府的燃眉之急。”徐屿舟盯着马车。
车夫已经换成了他的人，那几个伙计早就被捆成一团，待会子将随着马车一起，送进镇国公府去。
“将郡主送回去后，镇国公府会如何处置郡主？”穆清瑜问道。
“徐某听说，镇国公已经在乡下为郡主安排好了一门婚事，只等着尽快将郡主嫁过去。”徐屿舟平静地道。
只要丹阳郡主成了别人家的人，镇国公府就不用担心，丹阳郡主犯下的事，再牵扯上镇国公府。
要强的丹阳郡主，竟然要成为一个村妇。这对丹阳郡主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穆清瑜并不是什么圣人，丹阳郡主害得她差点死了。她才不会因为丹阳郡主眼下被夺走一切，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可怜她。
今晚要不是她早就喊上了徐屿舟，恐怕又要落到丹阳郡主的手里。
穆清瑜带着墨竹退到一边，“徐大人慢走。”
305
徐屿舟跳上马车，坐在车夫身边的位置上，朝着穆清瑜抱拳拱了拱手。
穆清瑜点头致意。
马车缓慢行驶起来，坐在里头的丹阳郡主终于发现了异常。
她推了推马车的门，竟然没有推动。
她打起帘子，探出头去，见那群官差将马车控制住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个官差，肯定是要送她回镇国公府去的！
上一次侥幸被她逃出来的，再被抓回去，镇国公府肯定会对她加强看守，不会再让她逃走的。
丹阳郡主冲着徐屿舟等人大喊：“你们知道我娘是谁吗？我娘可是富可敌国的康月长公主！你们放了我，我一定给你们丰厚的报酬。”
穆清瑜离马车不远，她指了指远处正在救火的人群，好心提醒道：“你要是声音再大一些，那些人都知道你的踪迹了。”
丹阳郡主的话憋了回去，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
正在此时，她终于瞧见了她那几个被捆成一团的伙计。
那些个伙计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去帮丹阳郡主了。
丹阳郡主心如死灰，难道她就只有被送回去一条路了？
目光触及穆清瑜那张带着笑的脸，丹阳郡主悔恨，就不该听穆清瑜的话，上这辆马车里。
穆清瑜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里，都藏着坏心眼。
马车慢慢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远去。
丹阳郡主毒蛇吐信一般怨毒的眼神一直黏在穆清瑜身上，直至马车远去。
墨竹打了个寒颤，她从没见过那般恶毒的眼神，心有余悸地道：“小姐，丹阳郡主回去后，会不会再逃出来？她逃出来之后，肯定会再想发设法，对小姐不利的。”
“镇国公府比我们更不想她逃出来。”已经让丹阳郡主逃脱了一次，镇国公府定会想尽一切法子，看紧丹阳郡主的。
迎芳阁的火并不大，马车走后，那火也被熄灭了，只剩下残留的浓烟滚滚。
正在那边围观的街坊四邻们，暗暗庆幸，大火只烧了迎芳阁，没有殃及到边上。
忙活了一阵，街坊四邻们纷纷散去。
墨竹道：“小姐，我们也快回去吧。可惜马车没了，我们只能走回去了。”
墨竹自责，出来的时候应该再雇一辆马车。这般走回去，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到定国公府。
“无妨，走一走也好。”穆清瑜不甚在意。
解决掉一心头大患，她心情轻快不少，走一走又何妨？
穆清瑜先走在前头，没走几步路，突然迎面驶来一马车。
主仆二人正想站到一边，给马车让开道来，却见马车在二人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马车上，手握缰绳的是一官差打扮的男子。
穆清瑜认得，这男子常常跟在徐屿舟身边的，是以有几分眼熟。
“徐大人让小的给小姐送马车来。”说着，男子跳下了马车，将位置让给定国公府的车夫。
男子冲着不远处的车夫扬了扬下巴，催促道：“还不快过来，送小姐回家去？”
这刚丢了马车的车夫，连忙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在男子出现前，他心里也焦急得很。要是事后被夫人或者老夫人知道，他竟然叫小姐走路回的定国公府，恐怕他没好果子吃。
“替我谢过徐大人。”穆清瑜感激道。
没想到徐屿舟如此细心，还送了马车过来。
“小姐客气了，小的告辞。”男子并不多留，说完就利索地转身离开。
穆清瑜和墨竹上了马车里，车夫扬着马鞭，驱赶着马儿往定国公府去。
墨竹感慨：“小姐，这位徐大人是个好人。”
穆清瑜深表赞同，“是啊，徐大人还帮了我不少忙，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小姐不如将徐大人引荐给二爷？”墨竹提议道。
墨竹觉得，如若能让徐屿舟搭上定国公府，再按照徐屿舟自己的本事，说不定能让他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穆清瑜失笑，用手指点了点墨竹的额头，笑嗔道：“傻姑娘，徐大人背后的靠山高深莫测。我听说连父亲去徐大人跟前，都吃了个哑巴亏。徐大人又怎么能看得上定国公府呢？”
尤其是胸无大志，整日里游手好闲的穆二爷。
墨竹羞愧一笑，“是奴婢思虑不周。”
“人吃五谷杂粮，往后，徐大人总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的。”穆清瑜说道。
“嗯！”
回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墨竹赶紧伺候穆清瑜歇下。
穆清瑜歇下之后，墨竹忍着疲惫，赶紧往秦家三房送了消息过去。
送完消息，她才回来小憩一会，将早晨的活计都交给了妙香。
天亮之后，迎芳阁失火的事，被当成一件新闻传了开来。
但知道迎芳阁底细的人寥寥无几，众人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消息传进秦府时，秦大夫人和秦婕还是从下人的谈话中，无意间听到丫鬟的闲聊才知晓的。
秦大夫人揪住那些个闲聊的丫鬟，厉声问道：“迎芳阁如何了？”
丫鬟们吓了一跳，只能如实回道：“回夫人，迎芳阁烧成了灰烬，据说那些个伙计，下落不明，有人说是葬身火海了。”
秦大夫人大吃一惊，迎芳阁烧了？那丹阳郡主？岂不是也死了？那她和丹阳郡主约定好的酬劳，她要去和谁要？
秦婕见秦大夫人脸色难看，连忙拉着她进了屋子里头。
“娘，郡主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秦婕仿佛见着一张张巨额银票，从她眼前飞走了。
秦大夫人同样心里不好受，咬牙道：“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母女二人当下就命人备了马车，往迎芳阁去。
果然如同丫鬟们所说，迎芳阁早就是一片废墟。
昨夜的火想必不小，说不定丹阳郡主也葬身于此。
母女二人欲哭无泪，得了，又是白忙活一场。
母女二人看了一会子，唉声叹气的。只是事已成定局，人死也不能复生，二人看了一会，准备离开。
二人走到马车边，正准备上马车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小丫头，喊住了二人。
那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面生得很。
秦大夫人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想来讹她们的。当即冷下脸就要上马车。
小丫头忙道：“夫人，是郡主派奴婢来的。”
306
“郡主？我才不认识什么郡主，你快走开。”秦大夫人板着脸，极为不耐。
“是给夫人朝阳草的郡主，难道夫人都忘了吗？”小丫头说道。
秦大夫人这才停下要上马车的动作。
那么隐秘的事，只有她、秦婕和丹阳郡主三人知道。
这小丫头真的是丹阳郡主的人。
秦大夫人一喜，看来丹阳郡主还活着。
秦婕已经急不可耐地走了过去，“郡主安然无恙？”
小丫头点了点头，“郡主没事，可是昨夜失火，郡主从里头逃出来，被不少人看到。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去告诉了镇国公府的人，昨夜，郡主被抓回镇国公府去了。”
“老天保佑，没事就好。”秦大夫人笑着走了过来。
只要丹阳郡主还留着一条命，她们还有机会，从丹阳郡主那里获得她们想要的东西。
小丫头苦下脸，“郡主不好，郡主马上就要被送去乡下了，再也回不来了。”
秦大夫人和秦婕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国公大人，没那么狠心吧？虎毒还不食子呢。”秦大夫人试探着道。
小丫头更是愁眉不展：“我家国公爷，生怕被长公主和郡主牵连，引得圣上不悦，是铁了心要将长公主和郡主送走的。”
“那我们能不能再见郡主一面？”秦大夫人又问。
她实在是不甘心，让即将到手的富贵跑了。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康月长公主的富贵，就算被抄了又如何？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长公主和郡主手指缝里漏出来些东西，也够她衣食无忧一阵子的。
因此秦大夫人不死心，还想再挣扎一下。
小丫头上前两步，走到秦大夫人母女跟前，压低声音：“郡主派我来，也是为了此事呢。郡主不想离开都城，只要夫人能帮郡主逃走，郡主就答应夫人，带着夫人去长公主另一处无人知晓的私宅，宅子里头的宝贝，郡主和夫人五五分。”
秦大夫人和秦婕的眼睛亮了起来，里头充盈着贪婪。
秦大夫人尚有一丝理智，问道：“可是我们能帮什么忙？我们也进不去镇国公府啊。”
她们与镇国公府非亲非故，镇国公府更是看不上她们这样的破落户。
要想进去，还要把丹阳郡主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这个夫人就放心吧，我家郡主已经想到了逃脱的法子。只要今晚，夫人在国公府西边的偏门处，准备好一辆马车就成。”小丫头说道。
秦大夫人再次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好好好，你去告诉郡主，我一定会准备好的。”秦大夫人保证道。
只是准备辆马车，简直是轻而易举。
小丫头应了一声，跑开了。
秦大夫人和秦婕上了马车，母女二人皆很兴奋。
秦婕举起手，摊开手掌，“五五分啊，那不得是一座金山。”
母女二人开始幻想起来，该如何花那一座金山了。
到了半夜。
秦大夫人和秦婕按照约定好的，命令车夫驾着马车，到了镇国公府西边的偏门。
二人坐在马车上，等着丹阳郡主从里头出来。
没等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开门声。
二人难掩激动之色。
“娘，郡主那人，最爱端着架子了，我们要不要下马车去迎一迎？”秦婕提议道。
想起丹阳郡主那人，秦大夫人皱了皱眉头。
“也好，不要在这个关头，惹恼了她。”
秦大夫人说完，率先下了马车，秦婕跟着下去。
二人就站在马车旁，盼着丹阳郡主从那道门里出来。
开锁的声音停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大夫人二人情不自禁上前两步，她们几乎能透过门缝，看到门那头的一座金山了。
门打开，里头竟然一连出来了好几个黑影。
秦大夫人母女这才察觉到不对，二人连连后退，没想到后面不知何时，也站着好几个人。
那些个人各个板着脸，看打扮是小厮的穿着，且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棍。
门里的几个黑影出来，为首的是穿着体面的老妇人。
“好啊，就是你们两个，想要哄骗我家小姐逃走！”老妇人怒道。
秦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丹阳郡主要逃走的事，被发现了，竟然还将她们供了出来。
秦大夫人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你误会了，我们只是路过罢。我们这就走。”
“哼，还想狡辩不成？”老妇人冷笑一声。
“我娘说的都是实话，”秦婕不悦地道，“你要是不相信，我们也没法子。娘，我们回家去！”
“还想跑？来人，将她们拦住！”老妇人一声令下，那些个小厮立刻控制住了马车，且将秦大夫人和秦婕团团围住。
秦大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堂堂一个镇国公府，你想对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好好教训你们一顿，看你们还敢不敢再来哄骗我家小姐。”老妇人后退一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小厮们拿着木棍上前。
秦大夫人和秦婕逃无可逃，且看他们的架势，难道是要对她们二人动手？
饶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秦大夫人，这还是头一次要被棍棒打。
秦大夫人撑不住了，连连求饶：“这位老夫人，我们真的只是路过，且根本不认识你家小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请你让我见一见你家主子，把误会解开吧！”
秦婕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拉了拉秦大夫人的袖子，道：“娘，他们不会真的打我们的，就算是镇国公府，也不能无视王法吧。”
几乎是在秦婕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那些小厮一齐举起木棍，朝着秦大夫人母女二人挥了下去。
秦大夫人母女有再多的话，都化成了痛喊声。
那些小厮手下丝毫不留情，且将那二人围在当中，那二人完全逃脱不开。
没一下棍子，都生生地砸到二人身上。
二人再有心计，也只是深闺妇孺，没一会，痛苦的喊叫声里带上了哭腔。
在一边的车夫都看呆了，更是不敢上前，生怕那些人注意到自己，将自己也打一顿。
不远处，还有几双眼睛，正盯着此处。
307
距离这一出闹剧没有多远的地方，有几人光明正大地看着热闹。
反正那些人，也根本顾不上她们。
秦大夫人和秦婕的叫声凄惨，在黑夜里尤其清晰刺耳。
住得近的人，听到声音想来看一下热闹，但看到是镇国公府的方向，纷纷歇了看热闹的心思。
如今镇国公府惹了龙颜大怒，虽说圣上只追究康月长公主的罪责，放过了镇国公府，
但谁都知道，镇国公府是失去了圣心。没了圣心的镇国公府，将来又能走多远？
现在谁还敢贴上去？生怕被打成同伙，连过去看个热闹，都要在心里思量多久。
秦大夫人和秦婕撕心裂肺地喊了许久，除了那几个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竟也没有别的人，听到声音走出来。
那几个看热闹的人，只静静地瞧着，并不言语。
看了一会，其中一丫鬟打扮的人劝道：“小姐，夜里凉，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也罢，姐姐，你也快回家去吧。要不是你想出来的主意，我们也看不到这一场好戏呢。”
秦姝扭过头来，眸子里是少见的冷意，“她们差一点害了你，为了你，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只可惜，没有人看到她们的糗态，不然未来半年，她们都会将自己关在大房，不再出来掀起风浪了。”
穆清瑜劝道：“马上就是你的大婚之日，她们出了丑，对你也不好的。眼下她们受了这一顿棍子，也算是报应了。”
秦姝嗯了一声，目光再次移到那边。
看着那二人的惨样，秦姝眸子里无波无澜、不悲不喜。
穆清瑜头一次看到这般淡漠的秦姝，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害怕。
她扯了扯秦姝的衣袖，低声劝道：“姐姐，我们先回去吧。”
“好。”秦姝收回视线，在看到穆清瑜时，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几人转身离去。
镇国公府偏门处，那老妇人也不想闹出人命来。
听着秦大夫人和秦婕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小，便吩咐小厮停手。
镇国公府的人纷纷从偏门处，进里头去了。
人群散开后，露出了倒在地上那二人。
那二人伤痕累累，面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好不狼狈。
此时那二人躺到在地上，地上冷冰冰又坚硬的触感，更是让二人有苦难言。
她们出来的时候，怕人多眼杂，因此一个丫鬟婆子都没带，只带了个驾驶马车的车夫。
那车夫看着倒在地上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的二人，心中焦急难耐。
夫人和小姐出了事，他可是要首当其冲，先被安一个护主不利的罪责。
要是夫人小姐断了气，说不定他还要进大牢，再无出头之日的。
车夫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先叫夫人小姐保住性命才行。
他才不想余生，都被关在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大牢里。
车夫咬着牙，将秦大夫人和秦婕，先后拖上了马车里，随后赶紧驾着马车，逃离这个是非之所。
从镇国公府里出来的老妇人，带着小厮们进了里头，并关紧了门。
老妇人给那些小厮一些赏银，随后独自去向镇国公府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老奴已经命人，将那两个想要帮着小姐逃走的人打了一顿，估计她们再也不敢来了。”
“好啊，对于那样的人，就是不该手软。原本我还想明儿个，风风光光地送了丹阳出去，没想到丹阳还不死心，还想拖累我们。这样吧，明天天不亮，就将丹阳悄悄的送走吧，记住，她身边的奴仆，务必都是要签了卖身契的。”
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镇国公府老夫人，一一叮嘱道。与其说是在安置自己的亲孙女，倒不如说是在想法子解决自己的仇人。
那老妇人应下，出去办了。
秦姝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睡了一觉，睡得极为安稳，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秦姝醒来的时候，珠儿兴冲冲地到了秦姝的身边。
“小姐，奴婢都打听好了。”
“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瞒得死死的，只说大夫人和六小姐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但是奴婢去找了奴婢的表嫂，跟她打听到了真相。昨儿个晚上，还是奴婢表嫂开的门，大夫人和六小姐，浑身都是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珠儿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
她的表嫂还和她说了不少细节，但秦姝向来心善，她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了。
秦姝听完之后，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许是听到了屋里头的动静，秦三夫人冲了进来。
“方才看你睡得熟，我没舍得叫醒你。你大伯母和六姐姐病倒了的事你可知道了？按照道理我们应当去看一看，都这个时辰了，我们快些过去，或许还能赶上。”秦三夫人催促道。
说着，她已经去拿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准备给秦姝穿上。
秦姝一言不发，掀开被子站起身来。
珠儿忙出去打热水。
秦姝收拾好后，跟着秦三夫人往大房去。
她们连大房的门都没进，就被秦大夫人身边的人，随便寻了个借口赶了出去。
这是秦姝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她忙拉着秦三夫人回去了。
定国公府里。
穆清瑜也打听到了秦府的消息，便派人随便寻了些补品送过去了，聊表心意。
知晓一切的墨竹笑道：“这下好了，没人能去刁难三夫人和姝小姐了。”
穆清瑜唇瓣上漾开一抹轻快地笑，未来有一段时日，秦大夫人和秦婕，都不能再出来使坏心眼了。
“不过姝姐姐还有一个麻烦，我帮她解决了，就当是我送给她新婚的贺礼。”穆清瑜意味深长地道。
“小姐和姝小姐的关系真好。”墨竹发自肺腑地道。
“姝姐姐待我好，我也当回报她。你去准备准备，给秦家再送一份大礼吧。”穆清瑜想起秦姝待她的好，心中甚是温暖。
“小姐放心，一切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
秦府。
秦大夫人和秦婕病倒了，谢门避客。连秦大夫人的娘家人，想要来看一眼，都被拒之门外。
秦府上下人心惶惶的，不知道那二人究竟生的什么病。
这一日，突然来了一个道士。
308
秦家老夫人诚心礼佛，但秦家大爷不一样，信奉道教，做着得道飞升、长生不老的梦，一年到头总要去道观里住几日。
秦老夫人心里正烦着，叫人拿些银子、吃的喝的，将那道士打发了去。
不曾想，秦大爷已经快她一步，将道士请去了大房。
只见这道士须发花白，皮肤却白皙红润。
秦大爷只看一眼，就认定这位道士法术高深。
秦大爷和那道士谈论了一会关于得道飞升之术，二人相谈甚欢，只觉得相见恨晚。
“道长，等我空闲了，一定要去贵处清修几天，道长到时候可别嫌我烦啊。”秦大爷笑呵呵地道。
道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回之一笑：“只要大人不嫌弃，什么时候来，贫道随时都欢迎的。”
秦大爷还来不及说感谢的话，竟见那道士敛起笑意，神情肃穆。
秦大爷心里一紧，揪着心问：“道长，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府上最近是不是诸事不顺？想必府上有两位主子，躯体遭受了重创。”道士郑重地道。
秦大爷大吃一惊，秦大夫人和秦婕受伤的事，阖府上下，只有他、贴身丫鬟和大夫知道。
贴身丫鬟和大夫，都被他再三叮嘱加威胁过，要是说出去，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眼下却被这素未谋面的道士一语道破，秦大爷咳嗽了一声，避开道士的视线，道：“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夫人和女儿是病倒了，但她们是感染的风寒。”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大人不愿意说，那贫道也只当不知道。只是贫道有一句话不得不说，这只是个开始。好了，多谢大人的款待，贫道告辞。”
道士起身，就要离开。
秦大爷神色阴晴不定，纠结了片刻，在那道士走出几步路，将要出去之前，秦大爷几乎是本能地出声。
“道长，能不能多透露一些信息？”秦大爷恳求道。
道长站定，只问：“大人是不是有一位阴时阴月生的女儿？”
秦大爷更是惊讶，秦珍可不就是阴时阴月生的？
女儿家的生辰八字，除了极为亲近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的。
这道士能算出这么多，可谓是神通广大，秦大爷不得不服。
秦大爷不再端着架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快走几步到了道士跟前。
“道长，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回去我们继续聊一聊。”
秦大爷又将道士请了回去。
道士说了几句，秦大爷更是信服。
直到说到化解之道，道士便道：“其实也不难，只要让那位小姐，自今日起的一年内，待在府上不要出嫁，也不要定下任何姻缘。此劫难便可化解。”
怪不得，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秦珍的姻缘。
秦大爷仔细回想，大约也就是在他们决定让秦珍跟着秦姝一块出嫁的时候，秦府接二连三的倒霉，连他的孙子都没了。
最近更是倒霉，秦大夫人和秦婕遭遇了飞来横祸。
秦大爷怎么问，那二人只说是晚上出门不小心摔的。
摔跤能摔得那么厉害，可不就是道士说的劫难？
秦大爷不敢不信。
深冬之后，一天比一天寒冷。
在绣坊将定国公府几位小姐的新衣裳送来时，也快到了秦姝婚礼这一日。
新衣裳正好穿着去秦府去。
到了秦姝婚礼这一日，穆清瑜早早的起来收拾妥当，巴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秦府去。
墨竹和妙香给穆清瑜整理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流苏时，穆清瑜早就等不急。
“好了吗？”穆清瑜急不可耐，“随便整理一下便成，待会子到了秦府，还是会乱的。”
被催促着，墨竹和妙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二人才松开手，只见裙裾摆动，掀起一道波浪般的弧度。
二人仰起头，只见穆清瑜已经走出了好远。
她推开门，闯入屋外，冰天雪地中。
昨天后半夜起，飘起了小雪，地上已经积攒了一层薄薄的冰雪。
穆清瑜才在外头站了一会，乌黑的发髻上沾了几片雪花，睫毛一颤，睫毛上的雪花落到脸颊上，在温热的肌肤上化成了一滴水珠。
墨竹拿着大氅走了出来，“小姐快穿上，外头冷。”
穆清瑜顿了顿，穿上大氅，戴上兜帽后才继续走。
“妙香，你留下来陪着陈婆婆便好，不用跟着我们去了。”穆清瑜边走边吩咐道。
妙香应了一声，送穆清瑜和墨竹到了院子门口。
穆清瑜带着墨竹到了穆老夫人这儿，耐着心等着其他人过来。
按照定国公府和章家的关系，穆老夫人和方氏是要去章家的。
但穆老夫人知道穆清瑜和秦姝的关系，体贴地让穆清瑜先去秦家。
“你先去吧，不用等着她们过来了。”自打穆清瑜一坐下，穆老夫人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今儿个是大喜日子，穆老夫人不愿拘着小辈。
穆清瑜也不客气，当即起身屈了屈膝，“多谢祖母，我现在就过去了。”
穆清瑜带着墨竹出去，坐上门口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往秦府去。
与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穆清瑜才下了马车，就感受到了一阵喜气。
门口的大红灯笼，石狮子上的红色绣球，角落处守着鞭炮炮竹的小厮，无一不彰显着秦府对婚事的重视。
穆清瑜走了几步，只见秦三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秦三夫人盘着的发髻上，珠光宝气。一身暗红色多子石榴纹样袄裙，稳重又贵气。
一改往日懦弱的模样，秦三夫人满面带笑，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竟也不输秦大夫人。
穆清瑜想起曾经听她娘说过，秦三夫人未出嫁时，也是个开朗大方、行动果决的性子。
只是被秦大夫人欺压许多年，才变成了懦弱，只会哭哭啼啼的妇人。
穆清瑜先道了一声贺，又佯装无意地问：“怎么不见大舅妈？”
不知是不是穆清瑜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问完以后，秦三夫人眼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你大舅妈病了，还起不来身呢。是以今儿个姝儿的好日子，只好让我挑大梁了。”秦三夫人用帕子掩住嘴，呵呵笑了两声。
309
穆清瑜挑了挑眉，秦大夫人和秦婕不是病得不能出来见人，而是没脸见人。
在镇国公府那一顿棍子，要让身上的痕迹完全消失，恐怕她们还将躲躲藏藏好久。
今儿个是秦姝的婚事，自然应当叫三房的人出面，接受着宾客们的道贺。
秦三夫人指了个丫鬟，“你快带表小姐进去。”
穆清瑜笑着推辞：“舅妈，不用了。我认得路的。”
秦三夫人看向不远处，正朝着大门口走来的客人，拍了拍穆清瑜的肩膀，“那我就不招待你了，你自个进去吧。”
“是。”
穆清瑜带着墨竹往秦府里头走去，走了几步，她蓦地回头。
只见秦三夫人与刚来的宾客说着话，秦三夫人脸上的神采，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穆清瑜发自肺腑地位秦三夫人感到高兴。
“小姐？您在看什么？”
穆清瑜收回视线，“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
主仆二人径直往三房去，一路上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大红喜字。两边的树上，原本光秃秃只剩下个树干，现如今都在树干枝丫上，缠着红色纱布做的花朵，宛若开了一树的桃花，煞是喜庆。
穆清瑜走着，心情都变好了。
果然没有大房那些人掺和，秦姝的婚礼才能好好办一场。
没一会，主仆二人走到了三房。
三房的下人们，皆知道穆清瑜，纷纷迎着穆清瑜进了里头。
一进屋子，穆清瑜立刻注意到了，坐在梳妆台前，凤冠霞帔的秦姝。
她走到秦姝跟前，低着头盯着秦姝发愣。
秦姝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羞赧地问：“你看什么呢？”
穆清瑜扬起笑脸，在丫鬟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我是看姐姐真好看，仙女也不过如此吧。”
秦姝被夸得愈发不好意思，笑嗔道：“就你嘴甜。”
穆清瑜伸出手，拨了拨秦姝鬓边缠在一起的珠串，笑嘻嘻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珠儿从门外进来，快走到秦姝跟前，才发现穆清瑜也在。
珠儿又连忙朝着穆清瑜行了礼。
“快起来吧。”穆清瑜的视线落在珠儿手中的托盘上，只见上头放着一碟子点心。
珠儿忙走到秦姝跟前，弯下腰来，亲手喂秦姝吃起了点心。
“小姐，尽量吃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待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一口饭呢。”珠儿边喂边劝说着。
秦姝就着珠儿的手，一连吃了好几块，“再给我端碗水来。”
“小姐且忍一忍，喝了水就会想去净房的。”
秦姝抿了抿唇，“好吧，我不喝水了。”
穆清瑜坐在一旁，新奇地瞧着秦姝和珠儿你一句我一句。
穆清瑜目光灼灼，让秦姝忽略不了。
秦姝笑道：“你多看看，马上就要轮到你了。”
穆清瑜脸一红，“怎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姐姐还不正经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
屋子里放了好些个暖炉，打开窗户，也不觉得冷。
院子里，下人们忙忙碌碌，几乎快脚不沾地。
穆清瑜不由地朝着大房的方向看过去。
珠儿收拾了下点心碟子，正准备拿到外头去。
她看到穆清瑜的视线，忍不住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表小姐，那边那位，据说也病倒了。”
穆清瑜挑了挑眉，“那她今日不去章家了？”
珠儿难掩喜气：“恐怕是去不了了，听着那边的意思，要病上好长一段时日。就算病好了，她再过去。我家小姐早就站稳脚跟了，还怕她？”
待说完之后，珠儿才察觉自己失了态，忙解释道：“奴婢也是为小姐高兴，才失了分寸。”
“无妨，我也替姐姐高兴。你快去忙你的吧。”
“是！”珠儿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墨竹走到穆清瑜身边，小声地道：“小姐，表小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穆清瑜嗯了一声，眉目舒展开来。她也真心地为秦姝感到高兴，章少明是个好人，待嫁过去，没有大房的压制，秦姝肯定能过得很好的。
因着秦姝的意思，她的房里只让穆清瑜一人留着，其他想来凑热闹的客人，都叫秦三夫人，寻着理由送去了花厅。
穆清瑜和秦姝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话，就听远处，传来了炮竹声。
珠儿从外面进来，笑着道：“小姐，姑爷来了。”
“前头没有挡一挡吗？”穆清瑜问道。
“挡了挡了，三少爷带着其他几位少爷挡了。可是姑爷神通广大，挡了一会没挡住。”珠儿回道。
穆清瑜和秦姝当然知道，按照秦子梁的本事，怎么可能挡不住章少明？
分明是秦子梁怕得罪了章少明，才故意放章少明一把。
秦家与章家相比，差了好大一截。秦家自然是不敢也不能在章家人面前，摆起架子来的。
只望秦姝去了章家后，章少明能好好对待秦姝。
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动静，这下不仅是珠儿，连穆清瑜都慌了神。
“怎么办？我们该做些什么？”穆清瑜手足无措地问。
她瞧着秦姝的脸，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一直坐在门口处的喜娘走了进来，笑道：“我的好小姐别慌，有我在呢。”
她是秦三夫人特意请来的喜娘，公婆俱在，夫妻相敬如宾，膝下二子一女，是公认的全福人。
喜娘拿起昨夜就熨烫好，平整地放在架子上的喜帕，小心翼翼地给秦姝盖上。
穆清瑜这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差了什么。
盖上喜帕后，喜娘搀扶着秦姝起身，穆清瑜连忙上前，扶住了秦姝另一边的胳膊。
穆清瑜能感觉到，秦姝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她和喜娘一起，将秦姝搀扶到暖榻上坐下。
喜娘又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待会子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虽说这些话，喜娘都与秦姝说了好几遍。
秦姝只恨，自己怎么没早些背得滚瓜烂熟。
事到临头，那些话从左耳进右耳出。
她知道每一个字的意思，却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理解一整句话的意思。
越是慌乱，越是记不住。
穆清瑜按住秦姝不停搅动着衣摆的手指，宽慰道：“姐姐别怕。”
喜娘附和道：“小姐别怕，我会陪着小姐去章家的。”
310
秦姝带着颤意的声音，从喜帕下传来：“不知怎的，我心跳得厉害。”
众人会心一笑，这可不就是紧张的了。
穆清瑜和喜娘陪在秦姝身边，好生安慰了一番。
片刻之后，章少明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
章少明一身大红喜服，红光满面的，格外精神。
目光触及到站在秦姝身边的穆清瑜，章少明不忘颔首致意。
穆清瑜回以一笑。
章少明走到秦姝跟前，喜帕挡住了二人，叫二人看不到对方。
但是不用看，他都能猜想到，喜帕下的秦姝，想必早就满脸通红，又羞又怯。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秦姝显然是看到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章少明一笑，主动抓住了秦姝的手，且握得紧紧的，不让她有收回去的心思。
按照规矩，秦姝该跟在章少明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出去。
可是屋子里的长辈，看着二人紧紧握住的手，皆是乐呵呵的，没人敢说一句没规矩。
喜娘更是笑开了花，按照她这么多年的经历，这对小夫妻，定能和和美美的。
章少明牵着秦姝往外去，不忘回头冲着穆清瑜道：“来章家喝喜酒啊。”
穆清瑜自然是应下的。
章少明牵着秦姝的手往外头去，跟着进来的一大帮子人，又一窝蜂的出去了。
喜娘和珠儿亦步亦趋地陪在秦姝身边，喜娘凑到秦姝身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秦姝便有意无意地，走在了章少明身后。
只是放在章少明掌心处的手，她舍不得拿出来。
马上就要到正堂，向秦家长辈拜别。
喜娘又提醒了句，秦姝只好用了些力气，将自己的手拿了出来。
再欢喜，也不能不顾着规矩。
章少明回过头不解地看了一眼，只看到大红喜帕，并看不到秦姝的容颜。
小厮提醒了句，章少明回过头，率先跨过门槛，进了正堂里去。
秦家长辈正在上首坐着，笑吟吟地等着这对新人进来。
穆清瑜和墨竹落在了最后头。
二人慢悠悠地往外去，等迎亲的队伍离开后，二人再上马车，往章家赶去。
秦府里的人，几乎都在前院凑热闹，后院可谓是冷冷清清。
且这么个大好的日子，秦府的主子也不会拘着下人们。
穆清瑜和墨竹走了一段路，正路过大房时，听到里头不寻常的动静。
穆清瑜心思一动，走了过去。
只见大房的门没有关严实，露出了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能看清里头的一切。
院子里，两个戴着厚重帷帽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里发着火。
“那个没用的东西，我给她准备的这么好的婚事，却在这个关头病下了，真真是上不得台面。”听声音，是秦大夫人在发火。
“娘，先别管那些。倒是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不见了，想必是去那边看热闹了。”秦婕愤愤地道。
那些个下人，看到她们“病了”，一个个的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早晨起来，她想喝一杯热茶水，都找不到人影。
“你放心，待我们能出门了，我一定来一个秋后算账。”秦大夫人咬牙切齿。
秦婕哼了一声，才想起秦珍。
“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秦珍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
“不了，秦珍那里，我们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但是看着三房的人那么得意，我咽不下这口气，”秦大夫人捏了捏拳头，“左右四下无人，不如我们出去……”
穆清瑜听着，没想到秦大夫人都如此了，还起了歪心思，竟还想着搅乱秦姝的婚事。
穆清瑜沉下脸，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咦？这不是秦大夫人的声音吗？难道秦大夫人的病好了？不如我们进去看一眼吧。”
门那头，秦大夫人和秦婕听到这声音，她们吓得立刻跑进了屋子里，将门紧紧的关上。
笑话，她们上次受的伤，虽说不疼了。可脸颊上一块又一块的淤青还没退下去，要是被别人看到，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她们往后还要不要在都城做人？
唉，小心起见，她们还是关起门来，不要再出去了。
听到门那一边的动静，穆清瑜讥诮一笑，带着墨竹继续往外去。
二人才走到门口，正好瞧见迎亲的队伍往章家去。
二人在门口看来一会，待瞧不见迎亲的队伍，才坐上马车，往章家去。
赶到章家时，章少明和秦姝已经行过礼、拜过天地。
穆清瑜便去花厅里，找到了穆清秋和郭念儿。
穆清秋很是惋惜：“姐姐，你要是早一些过来，就能看到新人拜堂了。”
“是有点可惜。”穆清瑜淡淡一笑，在穆清秋身边坐了下来。
郭念儿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怪腔怪调地道：“那位王妃娘娘也在呢。”
穆清瑜顺着那方向望了过去，果然见被一群人簇拥在当中的穆清雪。
当了一段时日的王妃娘娘，穆清雪如鱼得水地应付着身边的夫人小姐们。
她嘴上和身边的人说着话，目光径直地望向定国公府那一边。
她的视线，正好与穆清瑜的目光对上。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各自的视线。
穆清瑜才与穆清秋和郭念儿说了几句话，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穆清雪已经走到了她们这一边。
穆清瑜的视线掠过穆清雪满头的珠翠，才对上穆清雪傲慢的神情。
春红不得已，嗔道：“见了王妃娘娘，还不快起来行礼？”
穆清秋和郭念儿一窒，旋即怒火中烧。
穆清雪这样的人，也配她们起来给她行礼？
可穆清雪是实打实的王妃，如若来硬的，穆清秋和郭念儿也没有别的法子。
二人正纠结的时候，只见穆清瑜站了起来。
二人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三人屈了屈膝，向穆清雪行了一礼。
穆清雪满意：“都是一家的姐妹，你们客气什么，快坐下吧。”
穆清雪打量了穆清瑜半晌，视线才从她身上移开。
在贤王的再三叮嘱之下，穆清雪已经保证，在贤王和李照上战场杀敌时，绝不做出后院失火的事。
她暂时不能对穆清瑜做什么，但另外二人，她可没保证什么。
311
穆清雪的视线在穆清秋和郭念儿身上移来移去，最后落在了郭念儿身上。
这二人之中，如果要挑一个更讨人厌的出来，那还属郭念儿。
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什么表小姐，可没少给她气受。
穆清雪理了理层层交叠的袖口，慢悠悠地开口：“我有些口渴，想喝一碗茶水。表姐，茶壶既在你跟前，麻烦你给我倒一碗。”
郭念儿甚得穆老夫人宠爱，端茶倒水的事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没人敢指使得动她。
她一向与穆清雪不对付，给穆清雪端茶倒水，岂不是要向穆清雪卑躬屈膝？
郭念儿只坐着不肯动，“你不是带了丫鬟来？让你的丫鬟给你倒水吧。”
说罢，春红身形一动，就要去拿那一壶茶水。
穆清雪用眼神剜了她一眼，她才讪讪地退了回来。
“哦？难道表姐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来人。”穆清雪冷下脸来。
穆清雪话音落下，她身后走出来几个婆子，皆是身强力壮，看着都不好惹。
看来穆清雪是有备而来。
郭念儿吃软不吃硬，要是她没点胆子，也不能只身一人，从江南过来寻亲。
郭念儿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起身的。
穆清雪冷笑一声，郭念儿的没规矩，正中她的下怀，她刚好有理由，能好好教训郭念儿一番。
在她将要开口的时候，只见穆清瑜站了起来。
“王妃想喝一口茶水，何必大费周章。”穆清瑜卷起袖子，漏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竟比冰雪还纯白。
穆清瑜拎起茶壶，眉眼弯弯，笑道：“就让我来伺候王妃喝水吧。”
穆清雪轻哼一声，语气轻快。
穆清瑜可是亲自送上门来的，她有何不答应的？
郭念儿坐不住了，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穆清瑜替自己受过呢？
郭念儿当下想要起身，大不了和穆清雪大闹一场。
只要穆清雪还当自己是从定国公府出来的，肯定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在郭念儿一时冲动，要站起来时，一只白嫩的小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手看似柔弱无骨，却似有千斤重，让她站不起来。
穆清瑜冲着郭念儿微微摇了摇头，见郭念儿冷静了些，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穆清瑜拎着茶壶，往穆清雪身边走去。
周围的那些人，早就注意到了定国公府这一桌。
穆清雪虽然成为了王妃，但哪有让自家姐妹端茶倒水的道理？
但怕得罪贤王，竟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为穆清瑜说几句话的。
穆清瑜拎着茶壶，走到穆清雪身边。
她刚从外头进来，还穿着厚重的大氅。
转身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系在领子边的带子，勾到了穆清雪发髻上的珠钗。
“哎呦！”穆清雪痛得大呼一声。
许是被这一声吓到了，穆清瑜后退几句，身上的带子扯下了穆清雪发髻上许多珠钗。
珠钗落到地上，穆清雪的发髻也散开了。
穆清雪怒道：“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我不过是让你倒杯水罢了，你不愿意直接与我说便是，我不会强迫你的。你又何必想方设法叫我当众出丑，你好狠毒的心啊！”
吃了那么多的亏，穆清雪总算学聪明了些，来了一招先发制人。
穆清瑜却没有答话，而是弯下腰，捡着掉落在地上的珠钗。
墨竹连忙跑上来，帮着一起捡。
穆清秋和郭念儿也坐不住了，二人刚想过去帮忙，只见穆清瑜已经站了起来。
穆清瑜手上拿着两截金钗，是从中间断裂的。
穆清雪看到了，更是红了眼。她的好首饰本来就不多，竟还被穆清瑜弄坏了。
“这可是我的陪嫁，是爹爹给我的。我知道你嫉妒爹爹对我的好，可是你也不能故意弄坏啊！”穆清雪痛心疾首地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再看穆清瑜的眼神时，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王妃，你是不是被骗了？金钗怎么会这么脆，摔到地上就裂成两半了？”穆清瑜只道，完全不理会穆清雪说了什么。
穆清秋和郭念儿走了过来，凑上前来，看着墨竹捧在手心上，从地上捡起来的穆清雪的首饰。
“这支红宝石珠钗，镶嵌的红宝石上，边边角角处有好多裂纹呢，不像是摔出来的。”郭念儿大声地说了出来。
穆清秋听到之后，也认真地瞧了起来，还真被她发现了些什么。
“这支点翠的珠钗，底下的根本不是金子，好像是铁丝。”
听着三人的话，附近的夫人小姐们都围了过来。
这些贵家出身的夫人小姐，见过不少首饰，目光如炬，打量着墨竹手掌心的首饰。
这些人围在一起，挑着首饰上的瑕疵。你一句我一句的，差点快忘了穆清雪的存在。
穆清雪只觉得没面子，这些首饰都是她费了不少功夫，托张氏弄来的。
在那些人的嘴巴里，倒是成了一名不文的废物。
穆清雪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胡说什么？我的首饰，分明就是被她摔坏的！”
她这一下，引得那些人纷纷往她那边看过去。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发髻上，没有被穆清瑜扯下来的首饰上。
那些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叫穆清雪没脸。
穆清雪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来，稍稍用了些力捏了一下，金钗竟然被她捏扁了！
穆清雪愤愤地将金钗藏进了袖子里。
她太过信任身边的人，才没有仔细查看过这些首饰。
张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烂货，就来敷衍她！
还是说她身边有起了二心的奴才，悄悄将她的首饰换了？
穆清雪心里头思绪万千。
“王妃娘娘，要不要报官啊，”穆清瑜好心地道，“毕竟是父亲的一片心意，不能大意啊。”
郭念儿嘲讽一笑：“何必大费周章去报官，今儿个来喝喜酒的，肯定有衙门里的人。不如派个人去说一声，省的再去跑一趟。”
“是啊，这么贵重的首饰，可不是小事啊。”人群里有人附和着道。
穆清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当下站了起来，斥道：“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这儿的闹剧，将章家大夫人也引了过来。
312
早在过来的路上时，章大夫人就听说了这儿的一出闹剧。
穆家几位小姐，章大夫人略有耳闻。
穆清雪骄阳跋扈，不少人都亲眼见过，大庭广众之下，她将嫡姐欺压得旁人都看不下去。
今儿个的这一出闹剧，想必也是穆清雪挑起来的。
章家大好日子上，还有人来挑事。
向来好脾气的章大夫人，都没有了笑容。
看到章大夫人过来，众人闭上了嘴，等着章大夫人来做出评判。
章大夫人瞧见穆清雪松散的发髻，皱了皱眉头。
穆清雪更是委屈，有苦难言。
此时此刻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一句话，又将别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首饰上。
堂堂贤王妃娘娘，佩戴的首饰竟然是掉到地上，都不会有人捡的破烂货。
此事闹大之后，穆清雪根本没脸做人了。
穆清瑜也不打算说什么。
要不是穆清雪主动挑衅，她也不会如此。
今儿个是章少明和秦姝的好日子，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穆清秋和郭念儿见穆清瑜不说话，二人也默默无言地站在她身后。
那些个来看热闹的夫人小姐，更不会有人说话。
因此章大夫人出现以后，这边异常的安静。
“王妃娘娘，不如让丫鬟领着您，去把发髻重新梳一下吧。”章大夫人劝道。
穆清雪抬手摸了下松散的发髻，想必现下的自己肯定跟个疯子一样。
她没有不应的，忙点头答应，匆忙逃离。
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略微失望。
但是她们还是发现了什么，散开后开始交头接耳，猜测着贤王妃为何要佩戴着劣质的首饰出来。
墨竹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己捧着的首饰，问道：“小姐，这些该怎么处理？”
穆清瑜将手上，断成两截的金钗放到了墨竹手上。
“既然是王妃的东西，你包起来，找个人给王妃送去吧。”穆清瑜淡淡地道。
墨竹应下，去找帕子了。
穆清瑜和穆清秋郭念儿再次坐下来，说起了话。
三人早就把穆清雪惹出来的闹剧，抛之脑后。
在章家玩了一会，没了穆清雪的打扰，三人倒是自在不少。
穆老夫人到了章家之后，直接进了章老夫人的房里，两人说起了话。
二人不仅是亲家，年轻时更是闺中好友。
可是算一算日子，二人也有好些个年头没有见面了。
“老姐姐，好多年不见，你老了许多。”章老夫人打量着穆老夫人，坦诚地道。
她们是多年的好友，章老夫人不用像旁人那样，一味地捡好听的话说。
“都这把年纪了，不老不行啊，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年轻多少。”穆老夫人故意佯装怪腔怪调地说。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相互拌嘴的年少时光。
二人挨在一起坐着，说起了从前的事。
章老夫人突然叹了口气，惆怅道：“要是菱儿那丫头还在我们身边，那就好了。”
穆老夫人想起了一些事，心情复杂。她紧紧抿着嘴唇，没有接话。
章老夫人自顾自说了一会，说出了对穆清菱无限的思念。
可光她一个人在说，终究是没意思。
她看向穆老夫人，问道：“菱儿最近也在给你写信吧，唉，她给我写的信里都在说，在那边过得不开心，想让我想想法子，让她回来。”
穆老夫人只低着头，盯着自己布满皱纹，干巴巴的双手。
她知道穆清菱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过来，她是一封都没拆开来看过。
原来信里写的是这些事。
只是每当想起穆清菱做下的那些事，穆老夫人无比痛心。
觑着穆老夫人难看的脸色，章老夫人以为她是在为穆清菱的事伤心。
“老姐姐，不如我们想一想法子，将菱儿接回来吧。”章老夫人低声道。
穆老夫人这才抬起头来，义正严词地道：“此事关系到两国，岂能儿戏？你往后不要再说了。”
说罢，穆老夫人站了起来：“想必也快开席了，我先出去了。”
穆老夫人扶着王妈妈的手，不等章老夫人有所回答，挺着腰背往外走去。
章老夫人愣住，好端端的怎么还生上气了？
她总感觉，穆老夫人有哪里变了。
穆老夫人搀着王妈妈，走到了前头宴会厅里。
待走到定国公的席位那边，看到三位如花似玉、乖顺讨喜的三位小姐，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郭念儿主动搀扶着穆老夫人坐了下来，“外祖母去哪里了？让我们等了好久。外祖母快尝尝，这点心可好吃了。”
穆老夫人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皱纹，“你们自己吃，不用管我了。对了，你舅妈去哪里了？”
“祖母，三婶去帮忙了。”穆清瑜见郭念儿被问住了，主动回道。
穆老夫人嗯了一声，借着喝茶的功夫，将翻滚的心绪平息了下来。
才坐了一会，宴席便开始了。
穆清瑜用了一会，便道：“祖母，我能不能去看一看姝姐姐？”
穆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穆清秋和郭念儿也兴冲冲，想要去看一看新娘子。
穆老夫人忙道：“你们两个皮猴，就不要跟着去了，让瑜儿一个人去。你们两个粗心，别闯出祸端来了。”
婚礼的时候，有各种讲究。
穆老夫人生怕那二人性子跳脱，惹出什么祸来。
穆清瑜和穆老夫人想到一块去了，便道：“我去去就回来的，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有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留着。”
穆清秋和郭念儿这才作罢。
穆清瑜便带着墨竹，往新房的方向去。
二人虽说来过章家几回，可是还是头一次去章少明的院子里。
一路上，靠着问路，二人才到了新房。
新房处，反而寂静无声，只有丫鬟路过弄出的动静。
穆清瑜带着墨竹，快步进了新房里头。
屋子的门没关紧，二人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才进去，穆清瑜便被正中间摆着的龙凤呈祥蜡烛所吸引，据说这对蜡烛，得彻夜燃着，新婚夫妻才能白头到老。
穆清瑜看了一会，正准备走到里头，和秦姝说说话。
才走了几步，竟看到了珠儿愁眉不展的神情。
313
明明是大好的日子，珠儿怎么会露出这种神情？
穆清瑜心中一紧，急忙快走了几步。
珠儿听到动静，连忙低下头，将忧愁收了起来，硬挤出笑容。
“表小姐，你怎么过来了？”珠儿尽量平稳地道。
“发生什么事了？”穆清瑜直接问，不想绕关子。
“方才……”
珠儿才抱怨似地说了两个字，就被秦姝扯了扯衣袖。
珠儿只好闭上嘴，只是脸上的神情还是不甘心的。
秦姝边整理着放在膝盖上的喜帕，边道：“也没什么，我和珠儿才到章家来，总归是有些不适应的。”
秦姝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喜帕交给珠儿，吩咐道：“仔细收起来吧。”
“是。”珠儿捧着喜帕，往柜子那边去。
墨竹怕秦姝有悄悄话要与穆清瑜说，识趣地道：“小姐，奴婢过去帮忙。”
穆清瑜点了点头，墨竹便跟着珠儿走了过去。
秦姝坐在床沿上，穆清瑜不好坐下，只站着陪在一边。
见秦姝神色如常、谈笑风生，想必真的发生了些什么，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穆清瑜安下心来。
陪了一会，秦姝催促穆清瑜快些往前头去。
待会子说不定章少明的一帮好友要来闹洞房，怕穆清瑜在这儿不自在。
反正在这儿干站着也没什么事，穆清瑜便带着墨竹往前头去。
才出了院子，墨竹低声道：“小姐，事情的原委，珠儿和奴婢说了。”
“珠儿说了什么？”
“珠儿说，先前章大少爷在新房落了些什么东西。没想到是章六少爷过来取的，章六少爷的名声小姐是知道的。正因为这事，有两个丫鬟在屋外说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恰好被姝小姐和珠儿听到了。我们进去的时候，珠儿才是那副神情呢。”
墨竹一口气说完。
穆清瑜又问：“章少天去拿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冒犯姝姐姐。”
“珠儿说，她和姝小姐在内室，章六少爷只在外室取了东西就走。要不是听那两个丫鬟碎嘴，珠儿都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墨竹忿忿不平地道。
穆清瑜松了一口气，想来章少天再混账，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犯下大不韪之事。
“不过是两个没规矩的丫鬟，姝姐姐有不少种法子能教训她们。”穆清瑜安下心来。
主仆二人往前头走去，在半路恰好遇上章少明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要往新房里去。
穆清瑜和墨竹避之不及，只好站在一边，侧着身背对着那群人。
这帮人或多或少都喝了酒，要是从前，直接走过去便是。
偏偏有人看到了穆清瑜二人，还要打招呼。
“咦？那是谁家的小姐？”
不知是谁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了穆清瑜那边。
章少明眯着眼看了一会，“哦，那是穆家的小姐，是我的妻妹。”
说着章少明晃晃悠悠走了过去，故作老气横秋地道：“表妹啊，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穆清瑜侧过头望过去，章少明说话间带出来的酒气正好喷到她的脸上。
熏得穆清瑜连连后退。
“我刚去看了表姐，表哥，你快些过去吧。”穆清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好，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当心。”章少明想到将来，李照还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表哥，他美得要飘起来一样。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闹洞房吧！”
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立刻在人群里掀起一阵涟漪。
众人几乎是架起章少明，要往新房那边去。
穆清瑜松了一口气。
墨竹却有些担忧：“小姐，他们喝醉了酒，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怕什么？有下人在一边盯着，只要有点不对劲，肯定会去禀明了大夫人。”说着，穆清瑜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曾想对上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眸。
那人见穆清瑜望过来，连忙收回视线，转过头去，和那帮人起着哄继续往前走去。
穆清瑜拧了拧眉头，那人打量自己的眼神，让她着实不舒服。
“小姐？”墨竹唤道。
“走吧，想必祖母她们要派人来找我们了。”穆清瑜笑笑，带着墨竹继续往宴会厅走去。
宴会厅里，已经接近尾声，不少夫人小姐纷纷坐不住，正四处走动着。
穆清瑜才走到门口处，一黑影突然撞了过来。
墨竹尚未反应过来，待她想挡到穆清瑜面前时，那黑影已经撞到了穆清瑜身上。
穆清瑜后退了两步，墨竹担忧地道：“小姐，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不等穆清瑜说什么，只听对面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穆家二小姐，我就说呢，谁会这么没眼力见。”
穆清瑜定睛一看，原来是威武大将军的夫人金氏。
想必是上次在寺庙的后山处，为了杨婉怡的事，和金氏结下了梁子。
金氏说话的语气，极尽尖酸刻薄。
穆清瑜只当没看到金氏的神色，屈了屈膝，唤了一声高夫人。
金氏瞧着穆清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就觉得愤怒。
穆清瑜肯定是故意撞她的，她这把老骨头，可不经撞呢。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金氏恼怒道。
穆清瑜笑道：“那我先告辞了。”
穆清瑜带着墨竹，就想绕开金氏，继续往里头去。
穆清瑜一个小辈，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金氏愈发愤怒，她出其不意地拽了穆清瑜一下，斥道：“你还没和我赔礼道歉，你走什么？”
穆清瑜顿下步子，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容里掺杂着些许怒意和森冷。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不该撞破夫人的好事。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在后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夫人没有带一个奴仆，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穆清瑜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
虽说小，却叫附近的夫人小姐听到了。
那些个夫人小姐纷纷竖起耳朵，眼中已经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挠心抓肺地等着穆清瑜继续说下去。
“你胡扯什么？”金氏恼羞成怒。
她知道穆清瑜说的是哪一件事，怎么从穆清瑜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呢？
314
穆清瑜委委屈屈地辩解：“我没有胡说，当时还有不少人看到的。夫人想让我把她们喊来，和夫人对峙吗？”
“那些都是你的人，当然会帮着你说话！”金氏嘲讽道。
“哦？”穆清瑜拉长尾音，“当时还有不是定国公府的人，需要我把她喊过来吗？”
穆清瑜说得意味深长，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
金氏几乎是立刻猜到了，穆清瑜是想把杨婉怡喊来。
要是杨婉怡一来，将她和高庭之的事公布于众，岂不是相当于往高庭之身上泼脏水？
高庭之是金氏唯一的儿子，是比金氏的性命还重要的人。
为了高庭之好，金氏能付出一切，牺牲一切。
金氏硬生生地将这口怒气咽下去，只为息事宁人。
“不需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金氏落荒而逃。
金氏这副模样，分明在心虚，想要掩藏什么。
有好奇心重的，已经大着胆子上前，试图从穆清瑜口中得知，那一日在后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清瑜迟疑了下，只道：“高夫人不愿我说，我也不好说出来的。”
看着穆清瑜的反应，众人更是推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穆清瑜低下头，暗暗一笑。
她在众人心里埋下了种子，那些人为了满足好奇心，自然会想尽各种法子，去深挖威武大将军府各种辛密的事。
穆清瑜带着墨竹继续往里头去。
金氏匆匆走到章府门口，上了自家的马车。
如若知道因为自己的逃离，那些人纷纷鼓足了劲，想要打探自家的事。
金氏虽然愤怒，但再给她一次选择，她还是会疾步离开。
上了马车，金氏沉下脸，质问刚从家里赶来的奴仆：“你们是何时发现少爷不见的？”
那婆子想了想，回道：“午后少爷说要小憩一会，直到傍晚，丫鬟们去喊少爷起来用晚膳，才发现少爷不见的。”
“一帮废物！竟然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金氏怒不可遏。
她才出来一会，家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高庭之肯定是去找那个人了！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绝对不能看着高庭之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
金氏的马车才走，章家大门外，从黑暗的巷子里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高庭之。
和高庭之并排通行的，显然是个女子。
“多谢你陪我过来看一眼，虽说我进不去，但是能看到章少爷和秦小姐大婚，我也心满意足了，”杨婉怡温柔一笑，“他们两个都是好人，看着他们修成正果，我十分高兴。”
高庭之不认识章少明和秦姝，他才不在乎这二人的婚礼。
他只在乎，杨婉怡露出的温温柔柔的笑，让他的一颗心都化成了水。
在家里时，不管是母亲还是妹妹，对他的态度，好像他是高家的仇人一样，非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也只有在杨婉怡这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慰藉。
二人在远处看了一会，杨婉怡劝道：“你出来许久了，快回去吧。不然让你家里人知道，肯定会担心的。”
高庭之几乎是本能地竖起眉头，“她们才不会担心，她们只会骂我。”
只要想起家中那些女人，冲着他说教，他还不能有一丝一毫地反抗，他就莫名的烦躁。
杨婉怡轻轻扯了扯高庭之的袖子，“她们也是为你好，你且忍一忍吧。能有亲人关心，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想起了自己孤苦伶仃，她红了眼眶，眼中正慢慢地蓄起泪水。
高庭之万分自责：“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我都听你的，我待会子就回家去，你不要伤心了。”
杨婉怡破涕为笑。
又站了一会，高庭之送了杨婉怡回到家，才回威武大将军府去。
威武大将军府，因为高庭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再加上穆清瑜的挑衅，金氏发了好大一通火，且发落了不少下人。
威武大将军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高庭之从外头走进来，落在下人们的眼中，无异于是救星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金氏嘴里说着苛责的话语，人已经站了起来，朝着高庭之走过去。
上下打量一番，见高庭之没有受伤安然无恙，金氏才放下心。
“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小妖精了？”金氏质问道。
高庭之一声不吭，显然是默认了。
金氏震怒，扯着嗓子骂道：“好一个狐媚子，为了攀上高枝，竟然引得你离家出走，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她是不是以为，怀上你的骨肉，我就会松口让她过门？呸！做梦！”
高庭之变了脸色。
如若金氏骂的是自己，他能忍着。可是金氏骂的是杨婉怡，高庭之忍不了。
“杨小姐才不是那样的人！是我执意要出去找她的，也是她一直在劝我回家来，不要让家里人担心的。你要骂就骂我好了，都是我的错，好杨小姐无关。”
金氏愣住，向来听话的儿子，竟然也有冲她大吼大叫的一天？
待回过神来，金氏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再不出手，那个狐媚子都要挑唆得，让他们母子离心了。
“来人，将少爷带回去，好生看管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少爷出来。要是再让少爷跑了，我要你们好看！”金氏厉声吩咐道。
那些个下人便上前来，拉着高庭之往他的院子里去。
高庭之心中清楚，他娘嘴上厉害些，心里对他是狠不了的。关个几日没什么大不了，他还要去书院读书的，关不了多久的。
吩咐完之后，金氏与贴身丫鬟嘀咕着：“过几日我再去会一会那个狐媚子……”
剩下的话高庭之没有听清，他挣扎了起来，大喊道：“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去找杨小姐的麻烦！”
金氏不愿再听，只吩咐下人，快些将高庭之拉回去。
高庭之又急又恨，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护住杨婉怡。
也恨金氏，他都这么大了，金氏还要处处管束着他。
高庭之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再做金氏手中的木偶。
315
在章家的宴会已经到了尾声，不少人都已经离开了。
定国公府这一边，穆老夫人借着王妈妈的力，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其他人也相继站了起来。
“我们也回去罢。”穆老夫人道。
郭念儿忙走到穆老夫人身边，扶住了她。
一行人往外走去，方氏问道：“母亲，不去和章老夫人道个别吗？”
方氏知晓穆老夫人和章老夫人关系密切，二人有着几十年的情谊。
穆老夫人笑容一滞，淡淡地道：“想必她还忙着，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方氏不由地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只见章老夫人身边并没有多少人。
方氏的心腹丫鬟莺儿提醒道：“夫人，老夫人走远了。”
方氏收起疑惑，快步追了上去。
定国公府一行人径直地出了府，回去了。
章大夫人忙活了一阵，才想起定国公府这一门亲家。
她便去宴席上，找着定国公府一行人。
找了一会没找到，问过下人之后才知道，定国公府的人竟然已经离开了。
章大夫人疑惑，怎么离开前，也不与她说一声？不像是方氏的作风。
她找到章老夫人，说了这一回事。
章老夫人更是疑惑，今儿个，穆老夫人处处透着古怪。
“罢了罢了，先不管她了，”章老夫人摆摆手，将心里头的那些个杂念抛之脑后，“你派人写封信，将今儿个的喜事和菱儿说一声，再送些银票过去。”
“是，母亲放心。”章大夫人顺从地说道。
章老夫人担心穆清菱，时常给穆清菱写信时，总要夹带一些银票过去。
只是这些银票能不能到穆清菱手上，没有人能打包票。
秦姝和章少明的婚事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穆清瑜总算能了解一桩心事。
二人的婚事完成了，过不了多久，就是年关了。
在穆老夫人的不断催促下，郭念儿终于定下了回家的日子。
一大早，穆清瑜便起身了，要送郭念儿去码头。
天气愈发的冷了，穆清瑜穿了不少衣裳，将自己裹得快圆圆滚滚的，更显得她娇小玲珑的。
收拾好之后，穆清瑜便往穆老夫人那边去。
她到的时候，郭念儿正拉着穆老夫人的胳膊歪缠呢。
“外祖母，这次回家去，不知道什么我娘才肯再放我出来。”郭念儿扁了扁嘴。
按照她娘的个性，说不定会拘着她，嫁人之前都不肯让她过来了。
且她当初离家出走，郭家还没跟她算账呢。
回去之后，她爹肯定会让她跪祠堂的。
想到此，她的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
“你就回家去过个年，年后我再派人去接你过来，可好？”穆老夫人宽慰道。
郭念儿忙伸出小拇指，“外祖母，我们拉钩钩，不许骗人！”
穆老夫人失笑，也只好伸出小拇指，与郭念儿勾了一下。
郭念儿这才心满意足。
“表姐，你也来送我呀。”郭念儿起身，将穆清瑜拉了进来。
“让你带回去的东西，我已经交给下人了。到时候你喜欢就自己用着，不喜欢就分给旁人吧。”穆清瑜道。
“表姐送我的，我当然是喜欢的。”郭念儿不假思索。
又等了一会，方氏和穆清秋到了之后，便要送郭念儿出去了。
前些日子穆老夫人感染了风寒，才好转了一些。
因此她只能送郭念儿到屋子门口。
祖孙二人依依惜别。
郭念儿擦了把泪，闷着头继续往外走去。
穆老夫人待她，是真心的好。
几人走到定国公府门口，分开上了马车。
郭念儿坐在马车上，怅然地道：“唉，他也不来送一送我。”
穆清瑜失笑，伸手掀开帘子一角，揶揄道：“那人是谁？”
郭念儿望出去，看到站在大门口处，那长身玉立的身影，猛地扑了过去。
好在穆清瑜有所防备，率先躲开了。
不然郭念儿这一下，她们两人都要吃苦头。
郭念儿看着那人，不知为何泪水模糊了眼眶。
所以那人对自己，也不是全然冷冰冰的吧。
再坚硬的冰块，她都能融化。这人的心，她更有信心能够捂热。
那人能来送自己，前段时日受的委屈，便送她的脑海里清出去了。
“你不说些什么吗？”穆清瑜好奇地问。
郭念儿捂着嘴，摇了摇头。
马车动了起来，郭念儿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坐了回去。
穆清瑜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帕子，郭念儿借着擦了擦眼泪。
“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也是来得及的。”郭念儿笑道。
穆清瑜点了点头。
到了分别的时候，原本有无数的话能说，现下都不知从何说起。
瞧着穆清瑜欲言又止地模样，郭念儿坦然一笑：“过完年我就回来了，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吧。”
“也好，我怕说得多了，倒是引得你不开心。”穆清瑜松了一口气。
早晨，官道上的行人和车马不多，定国公府的车队，很快就到了码头上。
穆清秋为了和郭念儿说话，待马车停稳后，特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去。
三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方氏倚在车窗处，盯着下人们往船上搬运行李。
好在接连几日都是大晴天，水面上没有结冰。越往南去，越不可能结冰了。
郭念儿来时只有一个人和一个包袱，回去时行李不少。
有这段时日，穆老夫人为郭念儿添置的。
还有各房主子，让郭念儿带去郭家，聊表心意的。
方氏还知道，穆老夫人存了私心，偷偷放了一个箱子，箱子里全是给她那位小姑子的。
不管当初那位小姑子，和家里人闹得多么决绝，穆老夫人放了多少狠话，这些年来，穆老夫人总是放心不下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方氏盯着下人们搬了许久，终于将箱笼搬完了。
此次跟着船去江南的，还有十个定国公府的奴仆，此时这十人，悉数围在方氏的马车边上。
方氏敲打了几句，便让莺儿去后头的马车上，让三位小姐下马车。
莺儿走到后头的马车边，里头的三人正聊得欢呢。
听到可以上船了，又是一阵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