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先给穆夫人请个安？就要逃走了？”王夫人嗔道，更是不停地朝着王茂使眼色。
王茂不敢看亭子里，当然也没注意到王夫人的眼色。
他低着头，胡乱地行了一礼，“茂给穆夫人请安。”
行完礼，不等方氏和他寒暄两句，他自顾自地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
王夫人一个劲地喊：“你去哪里啊？穆夫人还要跟你说两句呢。”
王茂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往前冲。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王夫人气急，更是暗骂王茂的不争气。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在方氏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肯定能让方氏对王茂更加有好感。
王茂落荒而逃，王夫人还要担心，方氏会不会对王茂心存芥蒂。
王夫人小心翼翼地觑着方氏的脸色，好在方氏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愉快。
王夫人自嘲一笑：“我这儿子不成器，让夫人看笑话了。”
“哪有，王少爷性子率直，更是有君子之范。王少爷是怕留下来，我家这三个丫头不自在。回去之后，王夫人千万不要埋怨王少爷。”方氏真情实意地道。
她就是喜欢王茂的坦荡直白，心里有什么情绪，都露在了脸上，完全不用人去猜。
她不动声色地朝穆清秋那边看了一眼。
王夫人松了一口气：“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就不跟那小子计较了。”
王夫人放松之后，才注意到方氏带来的三位小姐。
穆清秋她见过也说过话，穆清瑜只在宴席上远远地见过，另一位她倒是根本没见过。
方氏便介绍道：“那位是我们家姑奶奶的女儿，前些时日过来小住的。”
王夫人恍然大悟，“我还记得，想来你们家姑奶奶，好多年没回来了吧。这丫头，长得像她娘。”
方氏招了招手，郭念儿便走到王夫人面前，朝着王夫人行了一礼。
王夫人拉着郭念儿的手，将戴在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褪下，戴到了郭念儿的手腕上。
“出来得匆忙，我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镯子你戴着玩吧。”王夫人和蔼地道。
郭念儿也不扭捏，欢欢喜喜的摸着手镯，道：“多谢夫人！”
王夫人笑了笑，郭念儿端详着手镯，坐回了穆清瑜那一边。
方氏和王夫人说着话，不再理会穆清瑜那一边。
穆清秋凑到郭念儿那头，往郭念儿的手腕上看了一眼。
这手镯，一看就是王夫人经常佩戴的物件。她记得头一回，王夫人送自己的是外头首饰铺子里买来的，崭新的金镯子。
这样一对比，亲疏一眼明白。
穆清秋拈酸道：“王夫人对你可真好。”
郭念儿心里还想着和穆清秋拌嘴的事，炫耀似地道：“那是，王夫人看我亲近，你没听到，她一直在夸我嘛。”
穆清秋睫毛轻颤，心尖上泛起酸意。
她不由地想到，自打她们进了亭子里，王夫人还没正儿八经地和她说上一句话呢。
想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定国公府嫡出三小姐，头一次尝到了失落的滋味。
穆清瑜多看了穆清秋两眼，总觉得穆清秋哪里怪怪的。
难道是因为和郭念儿拌了嘴，才打不起精神来的？
在亭子里坐了一会，方氏怕那三人无聊，让三人去别的地方玩。
穆清瑜带着那二人，出了亭子，往后山风景好的地方去。
穆清秋和郭念儿二人之间隔得远远的，谁稍微靠近了些，对方就要瞪她一眼。
穆清瑜无奈地瞧着二人孩子气的模样，只好走在二人当中。
随行的下人们更是在后头远远的跟着，不想触了那两位大小姐的霉头，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刚入冬，后山的景致没有先前来的时候引人入胜。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穆清瑜便道：“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等一等，”郭念儿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穆清瑜和穆清秋仔细听了听，除了萧瑟的风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穆清秋嘲笑道：“表妹，你怎么耳朵不好使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声音，像是妇人夹杂着怒意高声骂人。
穆清瑜不愿多管闲事，尤其是在后山隐蔽处。
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也不会特意躲到暗处骂人。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郭念儿，朝着声音来源跑过去。
穆清秋不甘示弱，跟着跑了过去。
穆清瑜几乎想扶额，一个比一个还八卦。她也只好跟了上去。
离得越近，那妇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你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身份，凭你也敢肖想我儿？你配吗？要是再被我发现，你对我儿起了歪心思，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妇人一番阴阳怪气，就差指着面前少女的鼻子骂了。
饶是如此，这妇人难听的话，让对面的少女眼圈红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妇人上前几步，扬起了保养得极好的手，像是要对少女动手。
穆清瑜来不及阻拦，只见郭念儿和穆清秋路见不平，已经冲了出去。
看到有人过来，还是两位穿着打扮不俗的小姐，那妇人收起手。
“咦？这不是定国公府家的小姐吗？”妇人道。
穆清秋看了那妇人几眼，终于认出来，她是威武大将军夫人金氏。
既然被认出来，穆清秋只能乖乖地上前，与金氏请安：“高夫人好。”
金氏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少女跟前，不想让来人看到那人。
郭念儿才不管那些，已经绕过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少女拉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原来是你啊，真是巧。”
金氏脸色难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见过也听说过定国公府这位江南来的表小姐，真是和传闻里一样的粗俗，不懂看人眼色。
穆清瑜刚好追上来，她定睛一看，只见郭念儿拉着杨婉怡，从金氏身后绕出来。
杨婉怡一只手被郭念儿拉着，用另一只手擦着眼睛，走到了穆清瑜跟前。
看到穆清瑜，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二小姐也来了。”杨婉怡小声地道，似乎不想让穆清瑜看到自己的窘态。
金氏拧着眉头，很是不悦这三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辈，打搅了她的正事。
“好了好了，你们都见过了，没事就快回去吧。”金氏不耐烦地驱赶道。
272
穆清瑜屈了屈膝，笑道：“那我们就回去了，下次再去拜访夫人。”
穆清瑜说完，冲着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便要朝着她站着的地方离开。
“等一下！”金氏拔高音量，“杨小姐等一等，我还有话没说完。”
杨婉怡吓得一抖，停了下来。
穆清瑜见状，也停了下来，等着听金氏将要说的话。
金氏暗恼，凌厉的眼风扫向了定国公府那三人。
她的话如此直白，那三人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等了一会，都不听金氏有话要说。
郭念儿先不耐烦，问道：“夫人，你到底有没有话要说？”
穆清秋附和道：“要是夫人没有话了，我们就先离开了。”
眼看着那三人要将杨婉怡带走，金氏只好道：“我当然有话要说，但只能更杨小姐一个人说。”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三人不会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吧。
杨婉怡抖得愈发厉害，就像枝头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秋叶，好不可怜。
穆清瑜见了，心里生出一点怜惜。
尤其是知道杨婉怡的身世，没有父母的庇佑，简直是和自己同病相怜。
但是她好歹要强一些，至少还有个定国公府二小姐的名头。
将她和杨婉怡的处境调个各，金氏绝对不敢这样欺负她。
“你们先过去吧。”穆清瑜对两位妹妹道。
“不行，”郭念儿果断拒绝，“要是我们走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婉怡姐姐呢。”
“是啊，二姐姐，婉怡姐姐好可怜的。”穆清秋帮腔道。
上一次杨婉怡到定国公府做客，早就让郭念儿和穆清秋放下了对其的成见。
甚至听到杨婉怡的身世后，二人偷偷的掉了泪珠子。
这金氏明摆着是要欺负杨婉怡的架势，二人怎么可能就此离开？
“你们放心吧，我留下来。”穆清瑜道，又催促了几下，穆清秋和郭念儿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金氏盯着穆清瑜，脸色沉沉：“穆二小姐……”
“夫人，”穆清瑜笑意盈盈地打断，“杨小姐是李将军的义妹，我便是她的嫂子。长嫂如母，夫人有什么话，不如对我说吧。”
杨婉怡对穆清瑜投去感激一笑。
金氏讥诮道：“你不是还没过门？就已经在想着当人家的嫂子？离你过门还有段时日，就不怕夜长梦多？”
“我与李将军的婚事，乃是圣上亲赐，夫人是有异议？夫人放心，我回去后会将夫人的话转告给我父亲，让他去圣上面前，与圣上说道说道。”穆清瑜掸了掸袖子上沾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道。
金氏语塞，变了脸色。
不是为穆清瑜的顶撞，而是因为她的威胁。
要是真闹大圣上跟前去，圣上说不定会治威武大将军府一个大不敬的罪。
金氏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哦？夫人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
金氏说不出一个不字，她算是领教到穆清瑜的牙尖嘴利了。
穆清瑜柔柔弱弱的样子，说不定就是装出来的。
金氏的眼神寻找着杨婉怡的视线，可惜杨婉怡躲在穆清瑜身边，根本不想去看金氏。
等了一会，都等不到金氏说话，穆清瑜没有多少耐心了。
“夫人没有话要说，那我们先回去了。”
金氏一急，她是好不容易从高庭之那儿拦截下来的，威逼利诱从高庭之小厮的手上，把还没有送到高庭之跟前的纸条抢了过来。
杨婉怡竟然约了高庭之，今天在此处见面。
金氏打发高庭之去帮她办事，她自个儿来赴了约。
她是好不容易才见到杨婉怡的，经过这次，叫杨婉怡起了警惕心，下次肯定将事做得更加隐蔽。
如若她今儿个不叫杨婉怡打消了心思，将来和高庭之闹出些什么来，她要悔恨终身的。
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金氏冷声威胁：“杨小姐，望你离我的庭之远一些。如若被我发现，你再纠缠我家庭之，我定不会轻饶你。”
杨婉怡睫毛一颤，眼中滚下一颗泪珠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眼中自有一股坚韧，显然是不会听金氏的话的。
穆清瑜见状，同样冷着声道：“夫人，您来威胁她，还不如回家去，管好高少爷罢。”
“我家庭之是人中龙凤，不用我管，”听到穆清瑜敢评论高庭之，金氏大声反驳，“倒是这个妖妖娆娆的狐媚子，才该好好管一管。穆二小姐不是她的嫂子吗，那就请你好好管一管她！”
“夫人对高少爷如此自信，还怕一个小小的女子？还有不要以为只有我们三人，夫人就可以口出狂言，还请夫人说话放尊重些。”穆清瑜扬了扬下巴，毫不示弱地对上了金氏。
金氏熬到如今的身份和资历，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今儿个，竟然会被一个小辈教训。这叫她如何忍得了这口气？
“到底是谁该说话放尊重些？我和你母亲是同辈的，我现在教训你，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穆清瑜耳尖一动，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讥诮一笑，愈发放肆：“你不配和我母亲相提并论，那只会是玷污我母亲的名声！”
金氏怒不可遏，直冲上脑袋的怒气，让她险些站不稳了。
她扬起手，直接朝着穆清瑜走过去，口中怒道：“那我就叫你瞧瞧，我配不配！”
金氏还没走到跟前，穆清瑜身后的草丛哗啦啦一动，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大群的人。
只见穆老夫人、方氏和忠烈侯府王夫人都在。
原来是穆老夫人和住持说完话，便到后山来，想着找到方氏等人，一行人再一同回去。
但穆清瑜三人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她们在后山找着，找到这儿来了。
又在郭念儿和穆清秋的指引下，寻到了这里，正好看到金氏杨着手，一副要打人的模样，打的竟然是穆清瑜。
穆清瑜拉着杨婉怡后退几步，退到了穆老夫人这一边。
穆清瑜抹着泪，哭诉道：“祖母，高夫人不知为何，骂我是狐媚子……还说我和李将军的婚事，恐怕中间还要生变故……我听不下去，反驳了几句，高夫人还要来打我……”
听着穆清瑜的哭诉，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273
金氏怒火中烧，明明是冬天，却也气出了一头的热汗。
她面目狰狞，怒道：“你胡说！”
杨婉怡擦了擦眼泪，小声地道：“我……我听到高夫人说了那些话。”
金氏不妨，杨婉怡会在她背后捅她一刀子，气得笑了两声。
这杨婉怡看着胆子小，人畜无害，没想到心思歹毒得很。金氏更不可能让杨婉怡，再接近高庭之了。
“我是说过那些话，但是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金氏辩解道。
穆老夫人看看抹着眼泪的穆清瑜，再看看双眼已经红肿的杨婉怡，事实都明摆着了，根本无心再听金氏的辩解。
“好了！”穆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金氏，“此事就这样算了，都当没发生过。”
金氏出了名的难缠，穆老夫人不愿在那样的人身上，白费口舌。
“什么？”金氏不依不饶，“那贵府二小姐，污蔑我的事，要怎么算？”
穆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冷冷的目光直视金氏，“高夫人，我念在往日的交情上，才不想和你计较的。我老婆子久居深宅，闭门不出，不理外头那些事，不代表我可以看着我们家的孩子，任由别人欺负。”
金氏一怔，似乎是想起来穆老夫人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定国公府大房老爷和夫人还在，定国公府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穆老夫人走到哪里，都是宴会的焦点，众人追捧的对象。
金氏还记得，穆老夫人最是护犊子，尤其是对大房那一对儿女。
只要被穆老夫人听到，谁说了他们一句不好的话，穆老夫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直到大房出了事，穆老夫人才沉寂了下来，她往日的那些事，那些厉害的手段，渐渐被人遗忘。
金氏怔愣的时候，穆老夫人一手牵着穆清瑜，一手拉着杨婉怡，带着二人往后走了。
金氏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追上去。
忠烈侯府的王夫人挡了一下，低声劝道：“高夫人，此事谁都不要声张，是最好的了。要是声张出去，肯定都是你这个做长辈的不是。”
王夫人提醒了一句，见金氏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转身，跟着定国公府的人走了。
金氏咬牙切齿，想她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了两个小丫头的身上，她恨不得将那二人捉过来，生吞活剥了！
“夫人。”一小丫鬟，从另一条路，走到了金氏身边。
“怎么了！”金氏没好气地问。
“府里的下人说，少爷没有回家去。”
“什么？那少爷去哪里了？小厮没跟着吗？”
“小厮说跟丢了……”
金氏怒上加怒，气得肝疼。早知道今儿个出门前，就看一眼黄历，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天天的，非得把她气死才行！
金氏狠狠地一甩袖子，“走！回府去！”
金氏带着怒气走在前头，小丫鬟低着头跟上去。她知道，府里又有人要遭殃了。
穆老夫人拉着穆清瑜和杨婉怡二人，借了寺庙的厢房，让丫鬟打了热水，让二人先洗把脸。
穆老夫人见二人情绪稳定，她便出去了，去和王夫人说说话。
方氏的打算，早就和穆老夫人说过了，她心中也是满意的。
墨竹拧了两块帕子，给穆清瑜和杨婉怡，二人接过擦脸。
穆清秋和郭念儿也在屋子里头坐着，经历了金氏那一出闹剧，二人之间的隔阂不知不觉中没了。
二人正坐在一块，你一句我一句地痛斥着金氏。
“她年纪那么大了，还好意思欺负小辈，真是不要脸。”郭念儿义愤填膺地道。
“是啊，这叫……为老不尊！”穆清秋附和着。
“对对对，这个词用得好。”
郭念儿和穆清秋说着，笑到了一块。
穆清瑜摇了摇头，这二人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就和六月的天气一样，说生气就生气，说笑就笑。
她的目光不由地看向杨婉怡。
杨婉怡也和她们一样的年纪，但经历过那么多事后，根本不能和她们一样畅快地宣泄内心的情感。
她说话行事，都要拘束在为自己设好的牢笼之内。
杨婉怡拿着帕子走到放在床边的脸盆架子前，怔怔地看向窗外。
大门处一闪而逝的衣角，极为眼熟，她心中一动。
“杨小姐，水都凉了，奴婢去换一盆热的来。”墨竹走了过去。
杨婉怡忙收回视线，双手已经按在脸盆的两边。
“没事，我去换就行了。”
墨竹道：“怎么能让您干这些呢？奴婢去去就来的。”
杨婉怡执意不肯，只道：“没事的，我在家里时，这些事也都是自己做的。”
“墨竹，你先过来了。”穆清瑜喊住了僵持住的二人。
墨竹只好走回了穆清瑜身边。
杨婉怡偏过头，冲着穆清瑜感激一笑：“多谢。”
说完，她端着脸盆出去了。
她的心跳得极快，心里更是在期盼着什么。
端着脸盆出了院子，又走了几步，果然身后传来了动静。
“婉怡！”
杨婉怡又惊又喜，手一抖，脸盆里的水洒出来一些。
身后的人小跑着上前，几乎是从她手上，将脸盆抢走。
“你怎么能干这些粗活呢？”高庭之不满地道。
“你怎么没去后山。”杨婉怡低下头，问道。
高庭之一怔，满脸苦恼，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杨婉怡抬起头，眸子盯着高庭之：“你去了，是不是？”
高庭之看着杨婉怡哭肿的眼，心中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心虚和无力。他恨不得被她娘指着骂的人，是他自己。
高庭之耷拉着脑袋，无力地点了点头。
杨婉怡凄惨一笑，默默地转身要走。
高庭之急忙拉住她的衣袖：“我们难得见一面，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的吗？”
杨婉怡头也不回：“你娘说，不让我再接近你。”
一提到金氏，高庭之攥紧了手，骨节凸起，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惧怕之色。
半晌等不到身后人的一句话，杨婉怡用了些力气，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
她偏过头，从红肿的眼中滚下一滴晶莹的泪，“庭郎，忘了我吧。你娘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怪她。我也希望你好好的，等你回家去，千万不要因为我，和你娘生分了。”
“我娘我娘我娘，”高庭之噌地冒气一股无名火，“我都多大了什么都还要听她的话！”
274
高庭之的无名火，吓得杨婉怡瑟缩了下，连连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杨婉怡怯怯地看着高庭之，好不可怜。
高庭之后悔，杨婉怡本就胆小，他不该在杨婉怡面前发火的。
“对不住，我不是冲你发火。”高庭之讪讪地解释。
杨婉怡低下头，双手揪扯着衣袖，咬着唇不说话。
高庭之愈发的后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
“我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的话，不代表我的意思。我的心意，你应当是明白的。”高庭之好言哄道。
“我自然明白的，”杨婉怡细声细气地回道，“可是你娘的话，说得也有道理。”
高庭之想起他前面十几年，都是对金氏言听计从的，从来没有对金氏说一个不字。
此时此刻，他生起了反抗的心。
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要是被同窗好友知道了，肯定是会嘲笑他的。
要反抗金氏，不如从他的婚事上开始。
高庭之上前一步，握住了杨婉怡的手。柔软温热的触感，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你放心吧，往后我娘再也不能做我的主了。我既认定了你，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高庭之拍着胸脯保证。
杨婉怡抿了抿唇，拧着眉头不知该说什么，似乎是不信。
“你且跟穆家二小姐去吧，我现在就回去，跟我娘好好说道说道，让她不准再来找你的麻烦。”高庭之信心满满地道。
杨婉怡终于笑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庭之回之一笑，他又好好保证了一番，转身就要回去找他娘。
他的步伐轻快了不少，还顺便踢了踢先前被他放到地上的脸盆。
脸盆在地上滑动发出的清脆一声响，落在他耳朵里都是极美妙的声音。
杨婉怡站在原地，目送着高庭之离开。
很快，高庭之消失在视线之中。
杨婉怡收起了笑，眼神里的光芒冰冷刺骨。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高庭之消失的方向，除了红肿的双眼，看不出一丝一毫伤心的神色。
“杨小姐！杨小姐！”院子里，墨竹见杨婉怡迟迟不回来，连忙出来看一看。
出了院子，就见杨婉怡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竹走上前去，杨婉怡主动转过了身子，她怯懦地低着头，道：“我不小心将脸盆摔了。”
墨竹看向不远处，地上果然有个脸盆。
“是奴婢的不对，没有陪着小姐出来。外头冷，小姐快进去吧，奴婢去打水。”墨竹快走几步，捡起了脸盆往厨房去。
这次杨婉怡没有停留，进了院子里。
厢房里的穆清瑜三人，猜测杨婉怡被金氏痛骂一番后，心里定当不好受。
三人便想法子地逗她开心，没一会杨婉怡终于发自肺腑地笑了。
和面对高庭之的笑完全不同，此时她的笑容纯粹。
厢房里的人说了会话，前头穆老夫人派人来，说是要回家去了，让杨婉怡一起上马车，顺路将她送回去。
杨婉怡想拒绝，已经被穆清瑜拉着往外头走了。
杨婉怡走得慢，渐渐的和穆清瑜落在了后头。
趁此机会，杨婉怡道：“二小姐，从前我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你没得罪过我，是你的那个丫鬟，到处惹是生非的。还好她终于受到了惩罚。”穆清瑜回道。
提到小玉，杨婉怡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面对穆清瑜黑白分明的眸子，杨婉怡做不到在这样一双清澈的眸子面前撒谎。
“我知道小玉的为人，还心软纵容着她，一切都是我的错，倒是让二小姐受委屈了。”
说着，杨婉怡的眉眼上染了不少忧愁，“杨家只剩下我和她，我总是抱着期望，盼着她能好的。她有那样的下场，也是她的报应。”
“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穆清瑜安慰着。
杨婉怡摇摇头，“还没过去，还有许多人，没有得到报应。只有叫他们得到报应，才会好起来的。”
穆清瑜想再问一问时，二人已经走到穆老夫人跟前。穆清瑜只好先将疑惑压下去。
“你们四个丫头挤一挤，坐一辆马车吧。”穆老夫人笑道。
那四人自然是乐意的，先后上了马车之中。
定国公府的车队缓慢朝城里驶去。
进了城，先绕路送杨婉怡回家，才继续往定国公府去。
回了府，穆老夫人让众人在门口就散了，不用跟着她回去了。
穆清瑜带着墨竹回到二房，墨竹又出去了一趟，将打探来的消息带回来了。
“小姐，奴婢派人打听清楚了。是康月长公主私下犯的事，被人捅了出来，圣上要发落长公主呢。”墨竹道。
站在一边伺候的妙香惊讶：“长公主是皇室血脉，犯了什么错，圣上训斥几声就足够了，怎么还要抄家呢？”
“抄家？”穆清瑜问道。
妙香不好意思一笑，“奴婢出门的时候偶然看到的。”
其实是她出门办事的时候听到康月长公主府有热闹看，特意过去看了一会，这一看就看了好一会。
从康月长公主府搬出的一个个箱子，里头装着的财物，让看热闹的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知道康月长公主很富有，没想到能这么富有。
从里头搬出来的东西，几乎搬个一天一夜都搬不完。
妙香看了一会，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好在她还想着府里的差事，狠了狠心才离开，不然她非得打听出长公主为何抄家才肯罢休。
墨竹点头：“奴婢打探来的消息，康月长公主府确实被抄家了。”
这下子穆清瑜和妙香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下文。
墨竹压低了声音：“康月长公主犯的事不小，奴婢听说有贩卖私盐，私自挖铁矿，侵占土地迫害平民百姓等，每一样单拎出来，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妙香咋舌，“怪不得康月长公主富可敌国，原来都是这样来的，将长公主做的恶捅到圣上跟前的人，可算是为民除害了。”
穆清瑜跟着感慨了几句，就将此事放在一边了。
她拿出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想着要如何送去将军府。
穆清瑜伸出手，“墨竹，你派个人将平安符送去给李将军。”
墨竹连连后退，“这样贵重的东西，小姐亲自送给将军才好。”
“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穆清瑜故意板起脸。
墨竹没法子，只好接过了平安符。
275
将军府书房。
李照捧着兵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任谁想专心的时候，身边有个聒噪的人，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李照放下兵书，深沉的眸子看向书房那一边的人。
不知道章少明将他的书房当作了什么地方，连章少明新做的衣裳，都要拿到他的书房里来试穿。
许是察觉到了李照目光不善，章少明解释道：“等我成婚后，出来的机会就少了。怕你以后太想我，最近我会常常过来的。”
李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中气十足的拒绝：“不用。”
章少明换上了一件正红色大氅，这是为了他大婚那日准备的。
大氅上用金线绣着各种吉祥的图案。
才穿了一会，他就热出了一头的汗，连忙将大氅脱了下来，交给小厮。
他边用手扇着风，边走到了李照这一边。
“你现在这么说，将来要求我的地方可多了呢。”章少明得意地道。
李照转了个身，背对着李照，无声地拒绝了章少明。
章少明气急，论身手他比不过李照，只能无力地放着狠话：“那我就等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等他说完，门口的小厮才进来。
“将军，定国公府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来了，据说是奉了二小姐的命令，来给将军送东西的。”
李照瞬间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请她进来。”
“是。”
章少明摸了摸下巴，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信手翻着书卷，只是心思完全不在书卷上。
墨竹跟着小厮走进了将军府的书房之中。
“奴婢给将军请安，奴婢是奉二小姐的命令，来给将军送平安符的。”说着墨竹将藏在怀里的平安符，小心地拿了出来。
章少明见李照准备去拿平安符，忙故作随意地开口：“要我说，这种东西，还是本人亲自送来才行。”
李照伸出去的手，生硬地收了回去。
墨竹尴尬地摊着手，试探性地问：“将军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李照目光移到章少明那一头，章少明和李照相处许久，当然清楚李照是什么意思。
章少明得意一笑，翻看起了书卷。
李照脸色蓦地一沉，墨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李照看不上这平安符。
李照不主动说，她也问不出口啊。
李照冷不防站了起来，宽阔的身影将墨竹面前的亮光挡去一大半，墨竹吓了一跳，惶恐地盯着李照。
李照起身，拉着章少明走到书房外头。
走到书房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李照质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章少明笑呵呵地说：“我是说，平安符得二小姐亲自送来才行。”
章少明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等不到章少明主动开口，李照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对峙片刻，李照沉声问：“你有法子？”
章少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放肆，“是啊，我当然有法子。”
李照冷冷地盯着章少明，希望对方主动将法子说出来。
如果是寻常人，在李照无声的威胁下，早就乖乖地说了出来。可惜章少明不是寻常人，他心里正乐开了花，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章少明笑够了，才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李照瞬间一冷，肃着脸无声地盯着章少明，
章少明退一软，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他可不能错过这么个好机会，再害怕也得强撑着。
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书房的门响了一下，墨竹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被晾在书房里许久，心里忐忑不安，不知李照是什么意思。
出了书房，墨竹看到不远处的那二人。
她大着胆子道：“将军，平安符奴婢放在您的书桌上了。府里还有事，奴婢先回去了。”
李照倏地上前一步，与章少明的距离只剩一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求你。”
“好嘞！”章少明一溜烟小跑，带着一脸灿烂的笑，跑到了墨竹跟前。
“你等等。”章少明说完，飞快地钻进了书房里头，将书桌上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这个，你拿回去。”章少明将平安符塞到墨竹手上。
墨竹不解：“可是将军不喜欢？”
“这不是你家小姐亲自送过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小姐亲自去寺庙里求的？”章少明边说，边朝着墨竹挤眉弄眼。
墨竹与章少明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知道章少明是什么意思。
章少明只好凑近了些，小声提醒：“他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总要先叫他和你家小姐见一面。”
墨竹恍然大悟，章少明的话正中下怀，她也是这个意思，可惜穆清瑜脸皮薄，不肯过来。
“奴婢知道了，一定会把话转告给小姐的。”墨竹小心翼翼地收好平安符，朝着章少明行了一礼，又远远地朝着李照行了一礼，才快步离开。
章少明目送墨竹离开，回过头时，不知何时李照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章少明吓得跳出去，拍着胸脯道：“大白天的你怎么躲在我身后吓我？”
“她真的会来？”李照定定地问道。
章少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走过去伸出拳头捶了捶李照的胸膛。
没想到他这位哥们，这么的单纯。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李照越来越黑的脸色下，他才止住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你就安心的，等着穆二小姐来找你吧。”章少明说完，哼着小曲转身进了书房，继续试他的衣服。今儿个这一趟，来得真值啊。
李照转身面向大门的方向，默默地站了一会。
他挥手喊过一边的管家，吩咐道：“大门口多派些守卫。”
“啊？”管家一事没反应过来，“难道会有人上门滋事吗？”
都城谁人不知，这是大将军府。
就算没有守卫，也不敢上门寻事。管事不理解，突然要增派守卫，所为是何。
李照沉沉的眸子望过来，管家立即改口：“将军说的对，老奴这就去。”
李照这才放心地往书房里去。
门口多些守卫，就多几双眼睛。只要定国公府的马车一到门口，定能第一时间前来告诉他。
276
定国公府。
穆清瑜盯着面前桌子上，静静地躺着的平安符，这是她亲自去寺庙里求来的。
还来不及在身边捂热，就叫墨竹给将军府送了去，没想到墨竹又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
“小姐，将军说不是您亲自送过去的，他不收。”墨竹言简意赅地道。
穆清瑜低着头，依然没有说话。
墨竹只当她是答应了，便道：“小姐，奴婢现在去叫人准备马车吧。”
穆清瑜抬起头，漠然问：“准备马车做什么？我又不出门。”
“小姐不把平安符，再给将军送去吗？”墨竹诧异。
“是他不要的，我何苦再巴巴地跑一趟，”穆清瑜收起平安符，放在自己怀里，“他不要，我自己随身携带保平安。”
穆清瑜起身，走到临窗的榻上躺了下来。
阳光透过纱帐照进来，穆清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闭上眼睛小憩。
墨竹想不明白，小姐为何要生气。
妙香拉了拉墨竹的衣袖，轻声道：“墨竹姐姐，先让小姐歇息吧。”
墨竹叹了口气，“可是李将军过几日就要离开都城了，小姐这平安符现在不送，就没有机会送了。”
“那也得小姐醒了再说吧。”
“嗯，我们先出去吧。”
墨竹和妙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穆清瑜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她眼中含着复杂的情绪。
她从怀里将平安符摸了出来，拿在眼前看着。
不是她不想亲自给李照送去，只是上次那事，一直在她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她白嫩的手指按在唇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残留的温度。
她的脸烧了起来，连忙甩头，希望把脑海里的杂念甩出去。
“哎呦！”穆清瑜惊呼一声，捂住不小心撞到墙的额头。
屋外的墨竹和妙香还没走远，听到屋里的动静，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小姐！您没事吧！”
二人冲到穆清瑜跟前，穆清瑜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二人，不想被她们发现自己的窘态。
“我没事，不小心撞到头罢了，你们出去吧。”穆清瑜敷衍着说。
墨竹眼尖，瞧见了穆清瑜红得不对劲的脖子，她大着胆子伸手摸向了穆清瑜的额头。
触及滚烫的温度，墨竹不敢轻视，忙道：“妙香快去请大夫，小姐怕是感染风寒，现下正烧着呢。”
妙香一惊，更是不敢耽搁，当下就要出去请大夫。
“妙香！别去，我没事！”
穆清瑜顾不得其他，只好坐起了身子，扯了扯衣领道：“我是热的，不是感染风寒。”
但对面二人，显然是不信的。
穆清瑜清了清嗓子，道：“墨竹，你不是说要去准备马车吗？快去吧。”
“可是小姐还病着。”墨竹迟疑。
“我没病，你快些去。待会子天色暗了，就不能出门了。”穆清瑜佯装着急地催促。
墨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让人准备马车。
“小姐，奴婢伺候您换一身衣裳？”妙香试探道。
“好啊。”穆清瑜起身，跟着妙香往内室去换衣裳。
穆清瑜心里想着事，等回过神来，站在铜镜前，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桃红色的袄裙，发髻上两支桃花步摇应景。
粉嫩娇俏的模样，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妙香从妆奁里，好不容易找出一对雕刻着桃花的耳坠，戴到了穆清瑜小巧白皙的耳坠上。
穆清瑜：“现在是冬天。”
妙香：“奴婢知道，但是小姐这样打扮好看。”
穆清瑜在心里盘算着，现在再换一身衣裳来不来得及时，墨竹冲了进来。
墨竹眼前一亮，道：“小姐就该这样打扮，好看！小姐这个年纪，就该穿这个娇嫩的颜色。”
妙香自豪脸：“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在二人的拉扯下，穆清瑜来不及换衣裳，她糊里糊涂地被塞进了马车之中。
墨竹与车夫说了两句，马车便往将军府去。
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墨竹先下马车，被将军府门前的架势吓了一跳，又钻回了马车之中。
穆清瑜问道：“怎么了？”
墨竹打起帘子，叫穆清瑜亲自看一眼。
穆清瑜带着疑惑，从窗户看出去。
只见将军府门口，竟有十几个守卫，皆是气势汹汹。想要路过的百姓，一看这架势，纷纷扭头就走。
“小姐，这是不是闭门谢客的意思啊。”墨竹猜测道。
穆清瑜抿着唇，思索片刻道：“我们先回去，下次再来吧。”
“是。”墨竹便与车夫说了一声。
车夫正巴不得，想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扬起缰绳，准备快些从这儿离开。
那些个守卫，皆是训练有素，一双双眼睛有如鹰隼一般。被他们一盯上，再行的端做得正的人，都难免心虚。
车夫心虚地擦了把汗，扬起的手准备放下去，突然被喊住了。
“你们，可是定国公府的？”一眼尖的守卫，上前几步质问道。
车夫吓得缰绳都丢了，一个劲地点头：“是是是！”
“且等等，将军有请。”
马车里的三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墨竹问道：“小姐，我们要下去吗？”
穆清瑜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的架势，细细的眉轻轻皱起：“等一等吧。”
被那么一群守卫迎进府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呢。
将军府里的人听到动静，皆出来了。
章少明走到外头，也被外头的架势吓了一跳。他凑到李照身边：“就算是抓朝廷逃犯，也没有这样的排场吧。”
李照微抿的唇，显示了他的不悦。他凉飕飕的目光，落到管家身上。
管家腿一软。他以为李照突然要增强守卫，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原来只是为了定国公府二小姐。
管家心虚地低着头，连忙让门口的守卫进将军府去，不要在门口装煞神了。
李照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身进了府里。
章少明乐不可支，今儿个实在是太欢乐了。
他跑到定国公府的马车前，与里头的人说起了话。
“二小姐，好久不见。”章少明拱了拱手。
“章少爷，往后我还得叫你一声表哥了。”穆清瑜笑道。
章少明傻笑两声，这一次，轮到他害羞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只听一阵马蹄声，李照骑着马从将军府里出来。
277
李照骑着一匹通体乌黑油亮的大马，到了跟前。
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气息都喷吐到章少明身上，章少明连连后退。
章少明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分明看到了李照无声地嘲笑。
他是在公报私仇！
李照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章少明的后退，正好给他让出了位置。
穆清瑜只看到窗前的人换了一个，不由地想起皇宫失火那一晚……
她脸上泛起红晕，一手紧紧地攒着帕子，才不至于落荒而逃。
“我带你去个地方。”李照说道。
穆清瑜还来不及说什么，墨竹和妙香已经帮她做了决定。
妙香拿出帷帽给穆清瑜戴上，墨竹下了马车。
妙香推着穆清瑜出马车，墨竹扶着穆清瑜的胳膊，几乎是拉着她下了马车。
“小姐，奴婢们在这里候着。”
将穆清瑜推到李照跟前后，两个丫鬟退回到马车边上，笑嘻嘻地道。
章少明暗暗地给墨竹和妙香比了个大拇指，这两个丫头真是上道。
李照翻身上了马，俯下身子，朝着穆清瑜伸出了手。
穆清瑜怔怔地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李照宽厚有力的手掌上。
李照一用力，穆清瑜已经坐在了他的怀里。
李照单手牵着缰绳，单手护着怀里的人，骑着马往城门口去。
穆清瑜的鼻尖，嗅到是李照衣服上皂角的清香。她僵着身子，根本不敢动。
往后一点点，就要贴在李照的胸膛上。往前倾一些，她害怕摔下马去。
短短一截路，真真是坐如针毡。
大冬天的，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好在戴着帷帽，无人瞧见。
李照低下头，察觉了她的紧张。
他略一思索，脚下用力，马儿突然快跑了几步。
穆清瑜没有防备，往后一摔，撞在了李照的胸膛上。
李照将帷帽一摘，道：“这里没人。”
帷帽摘掉之后，露出了穆清瑜白里透红的小脸，鬓角边细碎的发被汗水打湿，一缕缕调皮地黏在肌肤上。
呼吸到郊外清新的气息，穆清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想坐直身子，和李照拉开一些距离。
没想到李照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别乱动。”
穆清瑜果真听话地一动也不动。
马儿小跑了起来，微冷的风吹拂着发烫的脸颊，穆清瑜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的身子也不再僵硬，自然而然地靠在李照身上。
李照的肩膀宽厚，胸膛有力，靠在上头比靠在引枕上还舒服。
跑了一会，李照低下头，看到怀里小姑娘弯弯的眉眼，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嘴角更是翘起细小的弧度。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李照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
他先下马，再朝着穆清瑜伸出手。
穆清瑜大大方方地将手放在李照的掌心上，在他的帮助下，下了马。
两条腿踩在地上，跟踩在棉花上一样。穆清瑜差一点摔倒，她本能地朝着李照的方向摔去。
摔在李照身上，总比摔在地上强。
这还是穆清瑜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李照扬起的嘴角怎么都下不去。
二人稍作休整，便沿着小溪走了起来。
穆清瑜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她的手，正被李照略显粗糙的大手包裹着。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与李照是为何牵着手的。大约是他们的手靠在一起时，自然而然地牵上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天色渐渐暗了，只留一片夕阳，带来些光亮。
李照再贪恋手心里的温度，却也知道，不能让穆清瑜在外过夜，再生事端。
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他将穆清瑜，送回了定国公府的马车上。
穆清瑜上了马车，从窗户处探出粉扑扑的小脸。
“这是我亲自求来的平安符。”穆清瑜将平安符拿了出来，好在她还记得正事。
李照毫不犹豫地收下，“我定会随身携带。”
“嗯。”穆清瑜放下帘子，须臾，又将帘子打了起来。
“你……万事小心。”穆清瑜不安地叮嘱道。
战场上最是无情的地方，就算能平安归来，想必身上也要增添几道伤痕的。
穆清瑜暗暗后悔，一道平安符怕是不够吧。
“我会的，你也当心。”李照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上战场，他自有九成的把握。只是穆清瑜，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在穆清瑜最大的威胁已经解决了，他能稍稍安心些。
时候不早了，穆清瑜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好坐回马车里，让车夫驾马回家去了。
李照站在门口，直到天黑了，才想着转身回府里去。
章少明在将军府里饱餐一顿，正要带着人回家去，二人在门口相遇。
章少明拍拍李照的肩膀，揶揄道：“怎么样？你们的关系有没有……更进一步？”
李照的笑比理智先一步出现，待他回过神来，嘴边早就噙着傻笑。他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地收回笑。
“得了便宜还卖乖，”章少明又拍了两下，“没有小爷我，你还是不行啊。”
看在章少明的功劳上，李照不跟他计较，只叮嘱道：“我离开后，王爷和穆二小姐那边，你上心些。”
“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穆二小姐是我未来的表妹，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
说着，章少明往外走去，不忘潇洒地扬了扬手，“不用送我了，表妹夫！”
李照捏了捏拳，终究是没有和章少明计较。
往后求着章少明的机会，还多着呢。他转身回了将军府里不提。
皇宫里。
皇后娘娘的寝殿之中，下人们瑟瑟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连枫叶这样的宫女，也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皇后娘娘脸色冰冷，手里捏着的信纸，早就被攒成一团。她的手，仍然在无意识地揉搓着手里的纸团。
她的脸色，越来越冰冷，心头的怒气，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下去。
她狠狠地一拍桌子，手指上戴着的鎏金指套滑落到地上，恰好滚到枫叶的面前。
枫叶捡起指套，小心翼翼地劝慰道：“娘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消气？叫本宫如何能消气？”皇后娘娘脸上布满阴霾，咬牙切齿道。
278
等着皇后娘娘再次发了一通火，稍稍平静些后，枫叶再次大着胆子劝道：“娘娘，请息怒！万事都没有娘娘的身子要紧。”
皇后娘娘哼了一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下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都出去，看得本宫心烦。”
“多谢娘娘，奴婢告退。”宫女们起身，除了枫叶外，都往外走去。
发了好大一通火后，皇后娘娘只剩疲倦，和自心底生出的无力感。
“他们一个个的，都要跟本宫作对。前脚本宫才从康月那里获得了些好处，后脚他们就将康月扳倒了。他们肯定是冲着本宫来的。”皇后娘娘疲乏地道，太阳穴处更是一突一突的疼。
她为了太子，为了长乐，苦苦支撑着。要是太子是个能撑起事来的，或许她就不用这么累了。
枫叶走到皇后娘娘身后，伸出手替她按着太阳穴。
枫叶伺候惯了，下手的力度轻柔，却刚好能缓解皇后娘娘的疼痛。
皇后娘娘闭上双眼。
“娘娘，那个宫里的人，一直和娘娘作对。要是娘娘发了大火伤了身子，岂不是正好落入了她们的圈套？贤王再如何，都不如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殿下对娘娘一片孝心，终有一日，殿下能为娘娘分忧的。”枫叶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皇后娘娘倏地睁开双眼，眼中锋芒尽显，“不是皇贵妃和贤王做的。”
枫叶手一顿，连忙继续为皇后按着太阳穴。
敢和皇后娘娘作对的，除了皇贵妃母子二人，还能有谁？
皇后娘娘拉开枫叶的手，“罢了，你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是，奴婢告退。”枫叶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独自坐在阴影里，她也没有查出，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但是她清楚，那人定是冲着她和太子来的，难道那人的目的，也是那个位置？
那些人，真当她和太子是软弱可欺的，一个个都敢肖想着那个位置。
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只能是她的太子！
枫叶从皇后娘娘的寝殿里退出来，她看了眼天色，转身往范嬷嬷的住处去。
白日里，范嬷嬷已经回禀了皇后，将于明日一早出宫去，想必现下，范嬷嬷还在收拾行囊。
走到门口，枫叶先敲了敲门，得到里头的回应，才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枫叶只觉得铺面而来的热气轰得一下，她几乎是在瞬间冒出了一层汗，恨不得将身上的袄子脱掉。
再看去，原来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炭盆子，烧得暖烘烘的。
枫叶将外衣脱掉挂在屏风上，才走到里头去，原来桑叶也在。
饶是屋子里暖烘烘的，桑叶仍然裹着大棉袄，好像屋子里的炭盆子，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来啦，快坐。”桑叶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笑道。
枫叶坐下之前，先朝着范嬷嬷屈了屈膝。
范嬷嬷侧开身子，避开了枫叶这一礼。
范嬷嬷笑道：“我现在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受不得姑娘的礼。”
“不管嬷嬷是何身份，我心里都当嬷嬷是长辈，嬷嬷受的得。”枫叶真情实意地道。
同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事，三人之间相互扶持、惺惺相惜。
范嬷嬷年纪最长，没少提点过枫叶和桑叶二人。二人心中，也早就把范嬷嬷当成亲近的长辈来尊敬。
经此一别，或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范嬷嬷了。
枫叶和桑叶心中都不好受。
枫叶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嬷嬷，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桑叶也拿起面前的茶碗，“我也敬您！”
范嬷嬷感动，“好好。”
三人碰了碰茶碗，一饮而尽。
直到深夜，枫叶才搀扶着桑叶离开。
翌日一早，范嬷嬷便拿着行囊，到了皇后娘娘跟前。
经过一晚，皇后娘娘的面上已经看不出怒容。只是看着素来信任的范嬷嬷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范嬷嬷跪下，行了大礼，伏在地上闷闷地道：“娘娘，老奴出宫后，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娘娘一面。老奴回家后，也会日日夜夜，为娘娘祈福。”
要是别人说出这番话，皇后娘娘只当是客套话。
但这番话是出自范嬷嬷之口，皇后娘娘相信，她定当言出必行。
皇后娘娘心一软，面容也软和了不少，“嬷嬷快起来吧。你回家去后，把本宫和皇宫的事都忘了，安心地过日子吧。”
枫叶正扶着范嬷嬷起来，闻言，范嬷嬷挣开枫叶的手，情不自禁上前走了两步。
“老奴怎么能忘记，更不敢忘记娘娘对老奴的恩情。”范嬷嬷由衷地道。
她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数十年，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早就将皇后娘娘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勾起往事，皇后娘娘拉住范嬷嬷的手，二人掏心掏肺地说了好些个话。
说到后来，二人不约而同红了眼圈。
饶是如此，皇后娘娘尚存一丝理智，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范嬷嬷定是会留下来的。可范嬷嬷鬓边的白发，让她于心不忍。
“嬷嬷，你怎么就带这些东西？”皇后娘娘问道。
范嬷嬷是她的心腹，这么多年下来的赏赐，肯定不止这么一个包袱。
“老奴只带这些就够了，更宝贵的东西，老奴都藏在心里了。”范嬷嬷道。
皇后娘娘无言以对，除了金银财宝，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范嬷嬷。
“娘娘，老奴这就走了。”
“枫叶，你送一送。”皇后娘娘侧过脸，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的失态。
“是。”
枫叶便带着范嬷嬷，往皇宫门口的方向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贵妃的宫里。
“好啊，皇后少了这么个帮手，也算是帮本宫一个忙了。”皇贵妃边梳着头边道。
昨儿个圣上歇在这里，免了她今早去给皇后娘娘的请安。
皇贵妃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没想到一睁眼，就听到了这么好的消息。
“可要是让她平平安安的回家去，实在是难以解本宫心头之恨啊。”皇贵妃皱着眉头道。
“娘娘，要不要奴婢……”
“不用了，你只需把本宫的话，告诉贤王便是了。”
“是！”
279
入冬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
贤王妃突然下了帖子，请定国公府几位小姐前去王府赴宴，连一向毫无存在感的穆清兰，和处处与贤王妃作对的郭念儿都收到了帖子。
既是王府来的帖子，推辞不得，定国公府几位小姐只好前往。
穆清瑜先到了定国公府门口，绕过垂花门，就能看到门口停着几辆，方氏早就为她们准备好的马车。
身后传来脚步声，穆清瑜扭头，看到的却是穆清兰。
穆清兰走到跟前，还来不及与穆清瑜见礼，突然背过身子去，拿帕子擦了擦鼻子，才转过身来。
她鼻尖红红的，声音嘶哑：“让姐姐见笑了。”
穆清兰打小身子弱，入冬后更是病了好几场。
穆清瑜皱了皱眉，道：“你既然病着，今儿个就不要去了。”
穆清兰只能苦笑：“我不去，怕王妃怪罪。”
穆清瑜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没一会，穆清秋和郭念儿也到了，几人便上了马车，往贤王府去。
到了王府，门口只有一个小丫鬟相迎。
不是穆清雪近身伺候的丫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看着不甚机灵。
定国公府几位小姐下了马车，那丫鬟才笨拙地跑过去。
“奴婢喜鹊给小姐们请安。”喜鹊屈了屈膝，行礼后她似乎不知道还应该做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你家王妃呢？”穆清秋不悦地道。
好歹是同府的姐妹，穆清雪怎么也不派个定国公府带去的奴仆出来相迎？
“王妃……王妃在园子里赏花吧？”喜鹊猜测道。
“你家王妃在哪里，你不知道吗？”穆清秋拔高音量。
喜鹊摇了摇头，如实道：“不知道，奴婢只是在花园里浇水的奴婢。”
她还是早上在花园里浇水的时候，临时被指派来的，她现在还很糊涂呢。
她从来没伺候过主子，更没有招待过客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回答完穆清秋的问题后，她又手足无措地站着，希望王府里能有人来帮一帮她。
可是王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往这边看一眼。
穆清瑜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就是穆清雪送给她们的下马威。
穆清瑜道：“你带我们去王妃那儿吧。”
“这个奴婢认识，”喜鹊欣喜道，“小姐们请跟奴婢来。”
喜鹊暗喜，总算是找到一件她能做的事。不然干巴巴地站着，浑身都不舒坦。
喜鹊领着几人往王府里去，王妃的院子，在王府里最豪华最气派的地方。
一行人才到王妃院子门口，就被守门的婆子拦住了。
喜鹊介绍道：“妈妈，这几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是王妃的客人。”
那婆子用毫无遮拦地眼神，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番，才懒懒地抬起眼皮子，道：“娘娘去花园里了，你们去花园里找娘娘吧。”
“是吗？果然我猜得没错。”喜鹊转过身，看向身后四位小姐。
“小姐们，请跟奴婢去花园里吧。”
定国公府四人，又跟着喜鹊往花园里去。
喜鹊是在花园里干活的，花园里她最熟悉了。
她轻车熟路地领着四人，将整个花园都走遍了，都没发现穆清雪的影子。
最后喜鹊拉住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这位姐姐，你知道王妃在哪里吗？”
“王妃去王爷那边了。”丫鬟说完，又离开了。
喜鹊便道：“奴婢带小姐们去王爷那边吧。”
那四人，原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姐。穆清兰在家里再不得宠，除了衣食用度上差一些，出门在外，别人知道她是定国公府的，都不会苛待她。
这还是四人头一次，被人耍得团团转。
背后主使之人，竟然还是她们嫡亲的姐妹。
穆清秋和郭念儿本就看穆清雪不顺眼，二人干脆走到一旁的石桌子边坐了下来。
穆清秋冲着带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忙蹲下身子替她捶腿。
穆清秋抱怨道：“走了这么久，我走不动了，你去和王妃说一声，让她过来找我们。”
郭念儿附和道：“是啊，我们都又渴又累，你让你家王妃来的时候，给我们带点茶水。”
喜鹊顿时慌乱，她只是个小丫头，怎么指使得动王妃？
她只能无力地劝说：“王爷的院子不远的，两位小姐不如再稍微走一走？”
穆清秋和郭念儿根本不去看喜鹊，她们是铁了心地要留在这里。
喜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一个花园里的粗使丫鬟，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我随你过去。”穆清瑜淡淡一笑。
墨竹轻轻拉了拉穆清瑜的衣袖。穆清雪有意刁难她们，等她们到了贤王那儿，穆清雪肯定还有下招。
穆清瑜置若罔闻，只看着喜鹊，面上挂着浅淡的笑。
喜鹊欣喜，就算只有一位小姐过去，也能跟王妃交待了。
“二姐姐，”穆清秋唤道，“你别去。”
郭念儿也在不停地朝着穆清瑜使着眼色，希望她能早点看出，这是穆清雪的诡计。
穆清瑜失笑：“我去去很快就回来了，在王府里，不会出事的。”
说着，穆清瑜不管那二人作何感想，就要跟着喜鹊离开。
走了几步，穆清瑜停下，对亦步亦趋跟着她的穆清兰道：“你不用跟着我，去那边坐着歇一歇。”
穆清兰听话地往回走去。
穆清瑜这才继续跟着喜鹊往贤王的院子去。
王府最西边的角落里，这儿的几处院落没有人住，常年空着。
好在时常有人来打扫，这院落里还有能下脚的地方。
穆清雪不顾形象地坐在台阶上，她的身边，除了春红再无其他人。
春红打探消息回来，“王妃，喜鹊领着她们刚把花园翻了个遍。”
穆清雪笑了起来，“花园那么大，都走了一遍有她们好受的。她们现在去哪里了？”
“喜鹊带着她们，往王爷的院子里去了。”春红回道。
“好啊，就让她们在王府里多玩一玩。”穆清雪伸了个懒腰，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坐了一会，又有丫鬟过来了。
“娘娘，殿下回来了。”丫鬟道。
280
“殿下不是一早入宫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穆清雪皱起眉头。
她还以为，贤王至少要陪着皇贵妃用完午膳才回来。
穆清雪站了起来，“殿下现在在哪里？快些拦住他。”
穆清雪想起从前，贤王看穆清瑜的眼神，里头的欣赏和暧昧，让她心生不安。
“殿下已经往主院去，怕是已经到了。”丫鬟回道。
“什么！”穆清雪再也坐不住，匆匆离开。
春红快步跟上去。
贤王府的主院，归贤王一人独有。除非有事，穆清雪也不能到这边来。
喜鹊更是没来过几次，她领着穆清瑜主仆二人走过来，心中愈发的没有底气。
好在她早晨看到贤王出府去了，要是贤王还在院子里，她打心底里不敢过去。
前头就是院子的大门了，只要问守门的一声，就可以离开去下一个地方了。
喜鹊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好不容易走到了院子门口，只是院子的门虚掩着，也不见守门的人。
喜鹊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门继续往里头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
喜鹊不敢带着穆清瑜主仆乱走，只好道：“小姐，您先等等，奴婢进去找人问问，王妃娘娘在哪里。”
“去吧。”
喜鹊便往里头去，希望找个人问一问。
穆清瑜和墨竹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
没了外人在，墨竹小声埋怨：“小姐，王妃是存心的。”
“我知道，”穆清瑜淡淡地道，“这是在她的地盘上，我们万事小心些。待会子喜鹊再找不到她，我们就回去吧。”
“是。”
主仆二人心知肚明，喜鹊肯定是找不到穆清雪的。
说不定喜鹊还要带她们，去下一个地方找。
“小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墨竹问道。
同时她竖起耳朵，警惕地朝着四周查看。
穆清瑜静静地听了一会，除了寒风吹过的声音，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你是不是听错了？”
“嗯，大概是奴婢听错了。”
墨竹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像是女子发火的声音，听着音色，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这一回，主仆二人都听到了。
可这是在贤王府，就算听到了，二人也不准备做什么，只站在原地等着喜鹊回来。
谁知道，那会不会又是穆清雪为她们设下的陷阱。
二人静静地站着，那边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离得太远，完全听不清那位妇人在说什么。
穆清瑜听着听着，神情怪异起来。
这声音，竟然有一点熟悉！她敢肯定，她肯定认识说话这人。
“小姐？”墨竹不解地唤道。
“去看看。”穆清瑜神情凝重，朝着声音来源走过去，墨竹只好跟上。
墨竹时不时朝四周望一眼，确保没有人发现二人。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穆清瑜终于能确定，那是范嬷嬷的声音。
解开疑惑之后她更是惊诧，范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最终跟着声音，二人走到院子最后面的一排屋子前。
范嬷嬷就被关在其中一间里头。
“放我出去！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是谁派你们来的！”范嬷嬷仍然在喊叫，她的声音中带着嘶哑。
穆清瑜和墨竹不急着出声，二人现在四周走了一圈，确定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才又走了过去。
墨竹上前推了下门，门开了。
二人轻轻走了进去，只见屋子最里头的地上躺着一人，那人的手脚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不远处还有一块团成一团的帕子。
那帕子显然是用来堵住嘴的，不知怎的被范嬷嬷吐了出去，范嬷嬷得以大喊求救。
二人靠近范嬷嬷的时候，她还在大声求救。
为了不吓到她，穆清瑜故意加重了脚步声，让范嬷嬷知道，屋子里来人了。
果然范嬷嬷闭上嘴，半晌才道：“你是谁？为何要抓我？”
嘴上这么问着，她心底已经有了判断。
这些年她为了皇后娘娘，树敌无数。想必抓她的人，定是知道她要离宫的事，想着要报复她。
如果她一声不吭，铁定死在这里。如果喊来救兵，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且要是还在宫里，皇后娘娘肯定会来救她的。
范嬷嬷在脑海里飞速盘算起来，可是听到对方的声音，明显一愣。
“嬷嬷，是我。”穆清瑜轻声道。
“二小姐？”范嬷嬷惊讶。
墨竹在穆清瑜的示意下，上前蹲下身子，解开了蒙在范嬷嬷眼睛上的黑布。
范嬷嬷眼前有了亮光，她眯了眯眼，定睛看去，站在她面前的果然是穆清瑜。
“二小姐又入宫了？”
穆清瑜摇摇头，直截了当地道：“嬷嬷，这里贤王府。”
“贤王府。”范嬷嬷呢喃着，倒是没有多少惊讶。
皇贵妃和贤王，也在范嬷嬷立的树敌名单之中。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的贤王府。
穆清瑜和墨竹合力，将范嬷嬷身上的绳索解开，又扶着范嬷嬷站了起来。
“嬷嬷，你有地方去吗？”穆清瑜问道。
范嬷嬷叹了口气，“从前是有的，现在没有了。”
她既已被皇贵妃和贤王盯上，如若再回家去，只会是拖累家人。
眼下要么她再回皇后娘娘身边去，要么远远的寻一处地方隐姓埋名一辈子。
“嬷嬷，不如你先跟着我回家去。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穆清瑜邀请道。
范嬷嬷医术高明，要是能有她在身边，指点墨竹和妙香一二，那将来穆清瑜也多了条保命的路。
而且范嬷嬷帮过她，她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范嬷嬷落入贤王的手中。
按照皇贵妃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恩怨来看，范嬷嬷的下场不会太好。
“可是老奴会拖累小姐的。”范嬷嬷迟疑。
“嬷嬷难道忘了？我的四妹妹是贤王妃，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贤王也会对定国公府尊敬几分的。”穆清瑜轻松地道。
没想到穆清雪还能派上用场。
在穆清瑜的一再劝说下，范嬷嬷终于点头了。
范嬷嬷捡起被丢在一边的包袱，从里头拿出一身新的衣裳换了。
她将包袱里值钱的物件收在怀里，又将包袱重新丢到原来的位置，才和穆清瑜往外去。
281
喜鹊战战兢兢地在贤王府里走了一圈，不知为何，偌大一个主院，她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
大白天的，喜鹊感到后背凉飕飕的。
渗人又诡异的感觉，差点叫她吓得落荒而逃。
喜鹊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准备回去找到穆清瑜和墨竹，随便跟二人编个借口，带二人离开。
打定主意之后，喜鹊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慌乱之下，她根本顾不上看路。直到撞到了人，她连连后退，余光瞄到对方身上穿的蟒袍，心里咯噔一下，她闯大祸了！
喜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无需对方发火问罪，她先哭喊道：“是奴婢不长眼撞到了王爷，王爷要打要罚都可以，千万留奴婢一条命啊！”
贤王被撞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那丫鬟叽叽喳喳的，好似自己是多么凶神恶煞的人一样。
贤王不悦：“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丫鬟。”
“奴婢是打理花园的丫鬟，临时被王妃娘娘指派了来招待客人的。”喜鹊解释道。
“没规没矩的，王妃怎么让你招待客人？”贤王更是不悦。
穆清雪身边那么多好的，偏偏指了个粗使丫鬟去招待客人，可不是要丢贤王府的脸？
“奴婢也不知道。”
“殿下，该如何发落她？”随行的人问道。
贤王不答，只问：“王妃既让你招待客人，客人呢？”
喜鹊这才想起来，穆清瑜主仆二人还在等着自己呢。要是自己当场被发落了，王妃交待的差事怎么办？
喜鹊便道：“穆二小姐还在等着奴婢，奴婢先将穆二小姐领到王妃娘娘跟前，再来领罚。”
“穆二小姐？”贤王勾起嘴角，脑海里浮现那一张清妍娇俏的芙蓉面。
要不是为了最大的获利，贤王真想将这样的美人儿收入囊中。
有这样的美人，想必能让他结交权贵时更加方便。
虽说穆清雪磨了磨性子，对他的要求皆是言听计从。
可穆清雪偶尔亮出的尖刺，都够他头疼一会的。穆清雪远没有柔柔弱弱的穆清瑜来得听话。
“二小姐？您怎么过来了？”喜鹊的视线越过贤王，落在他的身后。
贤王闻声回过身，许是自己想得太投入，都没发现身后站了一人。
只见穆清瑜着一袭月白的袄裙，更显清丽脱俗。领子上一圈雪白的毛领，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
她眉心微微蹙起，贝齿轻咬着红嫩的唇，欲言又止。
对上贤王的视线，穆清瑜一颤，眼中水光潋滟，我见犹怜。
“臣女见过贤王殿下。”穆清瑜屈了屈膝，裙裾划出好看的弧度。
“都是一家人，二小姐多礼了，快起身吧。”贤王抬了抬手，一惯的温柔神色。
“多谢殿下。”穆清瑜直起身子，仍然是欲言又止，时不时怯怯地往贤王方向看一眼。
“二小姐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本王能帮得上忙的，定全力相助。”贤王主动道。
穆清瑜轻声道：“不知殿下能不能送我去四妹妹那里，四妹妹邀请我们来王府赴宴，可是我们在王府里找了快一个时辰，都没找到四妹妹。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四妹妹，我想去四妹妹跟前，给四妹妹赔个礼道个歉。”
贤王扭过头，严厉的视线落在喜鹊身上。
喜鹊吓得低下头，更不敢与贤王对视。
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说明了一切。
贤王暗恼穆清雪的不懂事，他私底下不知道和穆清雪说过多少遍，往后见了穆清瑜要放尊重些。
殊不知，有了李照的相助，他对那个位置更有把握。
穆清雪把人请过来了，竟然还敢用小伎俩？
贤王收拾好情绪，才转回去。
“她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不要跟她计较才是。本王亲自送你过去，她定不会再为难你的。”
“多谢殿下。”穆清瑜温柔一笑。
只看穆清瑜的笑脸，贤王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穆清瑜去找穆清雪。
那一行人走后，喜鹊手脚并用地起来，忙去给穆清雪通风报信。
主院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墨竹先走出来，确定贤王的人走干净后，才又招了招手，让范嬷嬷跟上来。
墨竹按照记忆，带着范嬷嬷回到花园里。
只见穆清秋和郭念儿仍旧坐在石桌子旁，开心地说着话。穆清兰坐在一边，低头不语。
墨竹带着范嬷嬷，无声无息地走到定国公府的奴仆堆里。
范嬷嬷穿的，是她亲手为自己做的，准备回家乡后穿的粗布麻衣。
此刻她站在奴仆堆里，完全不扎眼。
那些人见范嬷嬷眼生，但她是墨竹领过来的，谁都不敢说什么。
穆清秋正和郭念儿谈论着最近时兴的衣裳和首饰，余光瞄见不远处疾步匆匆的两人。
那个人，化成灰了穆清秋都认识。
穆清秋与郭念儿的话说到一半，她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郭念儿和一众奴仆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跟了上去。
穆清秋已经跑到了穆清雪的跟前，挡住了穆清雪和春红的路。
“好啊，王妃娘娘，原来您在这里啊，可让我们好找。”穆清秋阴阳怪气地道。
穆清雪看清面前人的脸，傲然一笑，“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呢，也没见你跟我行礼呢。”穆清秋被穆清雪耍了一遭，此时更不愿向穆清雪低头。
“放肆！”穆清雪冷哼一声，“你信不信我让你打你板子！”
“我还真不信。”穆清秋不甘示弱。
从前在家里时，她就看穆清雪不顺眼。现下穆清雪攀上高枝，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难以服众。
穆清雪拧着眉，在贤王府，她当然能派人打穆清秋的板子。只是打了之后，定有一系列麻烦事。
此时，郭念儿也跑了过来，看到穆清雪同样没好气，“人不就在花园里，怎的还躲着不肯见我们？”
穆清雪瞬间黑下脸。这一个个的，和她说话的口气，皆不把她当成王妃对待。
好像她还是定国公府里，可以随意欺辱的庶女一样。
“春红，去喊人来。这二人对我大不敬，掌嘴！”穆清雪索性豁出去了。
282
“娘娘，三思啊。”春红小心翼翼地劝道。
面前这两位，都是定国公府穆老夫人和方氏的掌上明珠，对这二人动手，定国公府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你去喊人！”穆清雪斥道，“有什么后果，我自会一人承担。”
今儿个要是她不发作，任凭那二人把她当软柿子捏，往后那二人定会越来越过分的。
且今儿个的事一旦传出去，将来她在王府里，如何能服众？
穆清雪是铁了心要给那二人一个教训，完全听不进春红的劝说。
春红只好去喊人了。
王府的下人，一大早就被穆清雪支退了。春红一喊，哗啦啦来了一大群的人。
那群人过来，向穆清雪行礼后，纷纷站到了穆清雪那一头。
对面的阵仗不小，穆清秋没有了方才的底气，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郭念儿身边，小声道：“怎么办，她那边好多人。”
“怕什么，打不过我们可以跑啊。”郭念儿满脸不在乎。
她能只身从江南跑到都城来寻亲，眼前的阵仗，在她面前只是芝麻大点事。
腿长在她们身上，打不过跑就得了。
穆清秋从郭念儿身上获得了些底气，又重新站好。
“你们把那二人抓起来，我要亲手教训教训她们。”穆清雪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春红看了眼穆清雪，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劝说的话语。说了也只是白说，平白又要让穆清雪骂她一顿。
王府的下人，不知道定国公府里的那些恩怨。王妃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那些人不约而同地上前，试图控制住穆清秋和郭念儿。
定国公府的奴仆也不是吃素的，纷纷上前来，要护住自家主子。
两方对峙，以人数上来判定，定是穆清雪这一方赢。
郭念儿同样卷起了袖子，她早就想好好教训穆清雪一番。待会子打起来，她趁乱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突然出现的人影，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这是在做什么？”贤王温柔中透着算计的声音响起，王府的下人忙向贤王行礼。
其他人包括穆清秋和郭念儿，也跟着行礼。
“王爷，您怎么过来了？”穆清雪看到贤王身边的穆清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穆清瑜完全没看穆清雪，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掠过藏在定国公府奴仆中的那二人，眉心几不可查地一皱。
在贤王开口之前，穆清瑜似乎站不稳，晃了几下。
贤王也不管穆清雪，只看着穆清瑜，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穆清瑜眼神复杂地先望了穆清雪一眼，才无辜地道：“方才走了许久的路，不碍事的。”
她轻轻柔柔的语气，让穆清雪登时恼怒。
在贤王跟前做出这副狐媚子的模样，是要做什么？
穆清雪学聪明了些，她掐着自己的手腕，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待呼吸平息了些，她立刻上前，横在贤王和穆清瑜中间。
“姐姐累了？那我扶你去歇着。”穆清雪笑得咬牙切齿。
“我没事的，”穆清瑜虚弱一笑，“三妹妹和念儿表妹可是惹你生气了？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的。”
穆清瑜看向穆清秋和郭念儿那头，嗔道：“你们怎么能惹四妹妹生气呢？你们现在就出去，回马车上面壁思过去。”
穆清秋委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郭念儿忙拦住了她，“去就去。”
穆清秋更是不解，郭念儿怎么转性了？竟然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穆清瑜冲着郭念儿微微一笑，侧过头看向贤王时，柔弱一笑，轻声细语地问：“殿下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穆清瑜本就有一把好嗓音，掐着的时候就如同一根小羽毛在心尖尖上划过。
贤王笑道：“当然不会，来人，送那两位小姐出去。”
穆清雪笑容凝固住，她卷起的袖子不曾放下，那二人还没受到教训，怎么能就此离开？
她便道：“不行，我还有话要与她们二人说，她们不能走！”
“殿下？”穆清瑜的声音愈发轻柔。
贤王咳嗽一声，脸色沉沉：“王妃，你对本王的命令有异议？还是说你根本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穆清雪嗫喏道。
“那便好。”贤王使了个眼色，王府的下人领着穆清秋一行人往外头去。
穆清瑜状似无意朝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二人混在人群里，只要出了王府，想来是安全了。
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了结一桩心事，穆清瑜便察觉，穆清雪正朝着自己飞眼刀子，她讥诮一笑。
穆清雪当真以为，她也是那等自轻自贱之人，明知道贤王府外人眼中烈火亨油，实则腐朽不堪，还要往里头跳？
贤王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充满着算计和不怀好意，让她胃里一阵不舒服。
“二小姐，不如先去院子里坐一坐。”贤王关心地道。
穆清雪恨恨地瞪了穆清瑜一眼，她不敢对贤王发火，只能想着将不满撒在穆清瑜身上。
穆清瑜幽幽地叹了口气，“四妹妹似乎不欢迎我，我还是不去了。殿下，我先回去了。等四妹妹什么时候消气了，我再过来。”
穆清雪闻言，连忙收起脸上的怨毒，可惜晚了一步，悉数被贤王收入眼中。
穆清雪看着贤王的眸子，越来越冷。她知道，贤王定是对她非常不满。
要不是碍于旁人在场，贤王肯定要斥责她一番。
“殿下。”穆清雪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
穆清瑜比她更加的委屈，眼中甚至带了点水光，再看穆清雪时，眼神怯怯懦懦。
“殿下，我先回去了。”穆清瑜屈了屈膝。
“不急不急，雪儿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其中肯定是有误会，不如你们坐下来，将误会解开了。”贤王挽留道。
穆清瑜根本不想再留下来，她干脆搬出了李照，“李将军马上要出征了，我还得回去，为他祈福。”
提到李照，贤王笑意更浓。
“好好好，那你快回去吧。”贤王眼中都带着化不开的笑。
穆清雪用绣鞋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把那石子当成了穆清瑜。
派人送走了穆清瑜后，须臾，贤王冷下脸。
283
瞅着贤王不善的脸色，下人们识趣地告退离开。
穆清雪揪着帕子，无辜地道：“殿下，今天的事都是误会。”
“误会？”贤王冷声道，“本王与你交待过多少次，对你二姐姐放尊重些。过几日，本王就要与李将军一同远赴边关。这是本王头一次被父皇委以重任，将来本王还要跟李将军并肩作战。你却在故意刁难他的未婚妻，你让李将军如何想本王？“
穆清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贤王也与她说过好几次。可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嫁到贤王府，扬眉吐气，终于能让定国公府那些人，对她卑躬屈膝。
没想到成了贤王妃，还要被穆清瑜踩在脚下，让她如何能忍？
今天她不过是耍了个小把戏，小惩大诫罢了，贤王至于好一番说教吗？
难道贤王心里，对穆清瑜还有些什么心思吗？
穆清雪先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温顺地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我明白了。”
“望你真的明白才好。”贤王甩袖离开，根本不给穆清雪留半分情面。
穆清雪的余光瞄到不远处，正悄悄躲在暗处看热闹的王府下人。
瞬间屈辱蔓延上来，她赤红着眼，朝着喜鹊招了招手。
喜鹊怯怯地上前，几乎是弓着身子，走到了穆清雪跟前。
穆清雪一脚踢在喜鹊的小腿上，怒道：“没用的东西！”
喜鹊吓得跪了下来，辩解道：“奴婢也不知道二小姐是怎么碰上王爷的，明明奴婢进王爷的院子里时，里头根本没有一个人。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告诉王爷二小姐过去的！”
喜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穆清雪一眼。
果然穆清雪听了她的话，似乎在思索什么，显然是信了几分。
“也对，王爷明明一早入宫去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回来？”穆清雪凝重了几分，肯定是有人去给贤王通风报信，才叫贤王提前回来，坏了她的好事。
“春红，王爷去哪里了？”穆清雪问道。
春红小跑着过来，道：“王爷又出府去了。”
春红的回答，更是印证了穆清雪的猜测。
“走，去王爷的院子里。”穆清雪沉着脸吩咐道。
她倒是要去看看，究竟是哪一个人，胆敢坏了她的好事。
且说定国公府几人，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回家去。
回到定国公府，在垂花门处，穆清瑜正准备直接回二房去，只听郭念儿在她身后说。
“表姐不去外祖母那里吗？”郭念儿提醒道。
穆清瑜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她心里藏着事，差点把这一遭忘了。
“墨竹你们先回去吧，不用跟着我过去了。”穆清瑜淡淡吩咐道。
“是。”墨竹屈了屈膝，带着穆清瑜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回去了。
“五妹妹，你身子不舒服，也先回去吧。”穆清瑜好心地道。
穆清兰本就感染风寒，在贤王府时，又在四周通透的花园里吹了一通风，现在她的头愈发昏昏沉沉的，鼻子也堵住了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听到穆清瑜的话，她如蒙大赦，嘶哑着道：“多谢二姐姐。”
待那些人走后，穆清瑜和那二人，一道往穆老夫人的院子里去，去给穆老夫人请安。
穆老夫人没有料到，她们这么快就能回来。
郭念儿熟稔地坐到穆老夫人边上，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将今儿个在贤王府里遭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郭念儿极得穆老夫人的疼爱，她毫不遮掩，将穆清雪有意刁难她们的那点小心思，悉数说了出来。
穆老夫人当然相信，不悦地道：“当了贤王妃，还这般小心眼，跟她那个娘一样，上不得台面。”
“外祖母，我们今天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郭念儿噘着嘴。
“祖母，五妹妹本就身子弱，在王府里吹了冷风。我怕她身子撑不住，就让她先回去歇着，没让她来给祖母请安。”穆清瑜解释道。
穆老夫人投去赞赏一眼，“还是你懂事，知道爱护妹妹。哪怕贤王妃只有你的一分懂事，我也能少操很多心。”
“祖母不用担心四妹妹，她总会懂事的。”穆清瑜宽慰道。
至少上辈子，穆清雪这个贤王妃，还算是称职，没有给贤王和定国公府惹出祸端来。
穆老夫人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起穆清雪。
穆清瑜略坐了坐，随便寻了个理由回去了。
回到二房，妙香出来相迎。
“妙香，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穆清瑜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妙香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去。厨房里的人，她最熟了。
进到屋子里，屏退闲杂人等后，穆清瑜带着范嬷嬷进了内室，让墨竹在外头把风。
“多谢二小姐相救。”范嬷嬷诚心诚意地行了个大礼。
穆清瑜连忙扶住范嬷嬷，道：“嬷嬷客气了，在宫里时，嬷嬷也曾帮过我。这个礼，我受不得，嬷嬷快起来。”
穆清瑜扶着范嬷嬷站了起来，又问：“嬷嬷，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范嬷嬷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才出宫，就被人盯上了。
往后没有皇后娘娘的庇佑，她能不能平安回到故乡，都是个问题。
“嬷嬷，不如你先留在这儿，这儿是安全的。等明年，别人都以为你下落不明失踪了，你再去你想去的地方吧。”穆清瑜提议道。
“可是老奴怕连累二小姐。”
“嬷嬷放心，就算被那些人发现，是我将你藏起来的，没人敢对我做什么的。”穆清瑜自信地道。
范嬷嬷没有犯事，就算被人发现了，那些人什么都做不了。
更没有通天的本事，从定国公府里将人抢走。
范嬷嬷略一思索，也觉得眼下定国公府，是她最好的藏身之处。
“那就要麻烦二小姐，收留老奴了。”范嬷嬷道。
范嬷嬷年纪虽大，眼神里依然精明。且她待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旁人那些小把戏，根本逃不过她的双眼。
穆清瑜干脆直言不讳，不准备隐瞒自己的意图。
“实不相瞒，我想将嬷嬷留下来，是存了私心的。我知道嬷嬷医术高明，不知道能不能教一教我的奴婢？只要将嬷嬷的本事，教给她们一两成，我便心满意足了。”穆清瑜说道。
284
此话一出，范嬷嬷才算彻底放心。
穆清瑜平白无故对她好，总是让她心中惴惴不安。
原来穆清瑜救她，是因为她有利可图，她反而安心不少，总算是把这事厘清了。
范嬷嬷一口应下：“老奴这一身的医术，能教给别人些也好。等老奴回到家乡去，左右不过是一个乡野老妇，满身的医术都无处使了。”
没想到范嬷嬷答应得如此爽快，穆清瑜大喜过望，倒是省了她一番口舌了。
“那嬷嬷就安心住下吧，只是嬷嬷得改个姓，不能让人知道你姓范。”
范嬷嬷略一思索便道：“老奴夫家姓陈，就叫老奴陈婆子吧。”
“好，墨竹。”穆清瑜唤道。
墨竹走了进来，方才穆清瑜和范嬷嬷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晓了穆清瑜心中的打算。
“你带陈婆婆，去找个住的地方。对外就说，是你远房姨婆，前来投靠你的。”穆清瑜细细叮嘱道。
墨竹记在心里，通过穆清瑜的寥寥几句，更是明白，范嬷嬷对穆清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墨竹对范嬷嬷，便存了尊敬之心。
“婆婆，请跟我来。”墨竹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地道。
“姑娘客气了。”
范嬷嬷便跟着墨竹出去了。
到了晚间，二房的人都知道墨竹的远房姨婆来投靠她。
虽说陈婆婆只被穆清瑜指派当个粗使婆子，但有墨竹这么一层关系在，众人对陈婆婆同样客客气气的，不敢小瞧了她。
陈婆婆总算是在穆清瑜这儿住下了。
到了晚间，都没有人来过问陈婆婆的事。
穆清瑜总算松了一口气。
贤王府，贤王在外应酬许久，直到天擦黑，才回到府中来。
回到府中，他直奔正院，才跨过门槛，就看到她院子里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穆清雪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用着点心。
贤王的随从咳嗽了一声，穆清雪看过来，先剜了春红一眼，才丢了点心赶紧过来请安。
“殿下，您回来得真早，”穆清雪讨好地道，“您饿不饿？我去给您弄些吃食？”
“这是怎么一回事？”贤王沉声问。
“哦，是我丢了一支金钗，我怀疑是有人偷了去，正想把那小偷小摸的人揪出来呢。”穆清雪道。
贤王却是不信的。
他和穆清雪不住同一处院子，穆清雪丢了金钗，为何要到他的院子里来寻找？分明只是个借口。
“找到了吗？”贤王挑了挑眉，素来温柔的笑容里，藏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没找到，”穆清雪讪讪地道，“想来是丢在别的地方了，我去别的地方找一找。”
穆清雪朝着春红等人招了招手，一齐落荒而逃。
贤王看了一眼穆清雪的背影，虽然头疼，但是没想着去和穆清雪计较。
只要穆清雪将定国公府的关系维持好了，私底下乖乖听他的话，其他事上，纵容些就纵容些罢。
“还不起来？”贤王向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奴仆嗔道，说完后大步进了书房之中。
那些奴仆，自打午后就被穆清雪惩罚，跪到了现在。
一个个腿脚酸软，需要互相搀扶着才能起来。
他们这位王妃娘娘，行事毫无章法，果然是个不好惹的。
奴仆们起身，各自忙活去了。
贤王等了一会，才见下人端着茶水进来。
念在他们被穆清雪罚跪一下午的份上，贤王没有计较。
他抿了几口茶水，吩咐道：“把人带过来。”
“是。”随从金柳出去了。
过了一会，金柳面带焦急地走了进来，“殿下，人不见了。”
正在小憩的贤王，倏地睁开双眼，“人不见了？她能去哪里？”
贤王显然是不相信，一个被捆住了手脚，眼睛蒙上嘴巴堵上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属下将院子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金柳擦了把汗。
“你的意思是，她逃出去了？守门的人为何没发现？再去找！”贤王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几乎要把扶手抠下来。
金柳忙再出去找。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金柳回来了。
“殿下，属下派人，将王府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她的人影。属下也去问了守门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大冬天的，金柳仍然冒了一头的冷汗。
他知道，贤王想听的不是他这样的回答。
果然只听贤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怒道：“你的意思是，人凭空消失了？再给本王去找，找不到人，你提头来见！”
“是。”金柳再次出去了。
贤王发了一通火，气息不稳，胸脯更是上下起伏不定。
他按照皇贵妃的吩咐，好不容易将人截了回来。他原本想晾范嬷嬷一下午，让范嬷嬷尝一点苦头，晚上再考虑如何处置她。
才短短一个下午，范嬷嬷怎么能就不见了？
金柳叹着气，将下属们都喊了起来，一齐在王府里暗暗寻找着。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贤王一连找了好几日，王府里翻了好几遍，连狗洞都没放过，仍然没有发现范嬷嬷的身影。
甚至他还怀疑上了穆清雪。
可是穆清雪没见过范嬷嬷，与范嬷嬷更是没有恩怨，她犯不着打上范嬷嬷的主意。
贤王还想继续查下去的时候，眼瞧着临近他和李照带兵远赴边疆的日子，他只好作罢，将范嬷嬷的事抛到了脑后。
一晃眼，就到了李照和贤王出征的日子。
皇后娘娘早早地起身，枫叶正用着脂粉，试图遮盖住皇后娘娘眼底的一片乌青。
在梳妆镜前坐了一会，皇后不耐烦地推开枫叶的手，“罢了罢了，涂得再多都挡不住，算了吧。”
“是。”枫叶只好作罢。
桑叶拖着虚弱的身子从外头进来，她身子稍微好一些后，便执意要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皇后娘娘念着旧情，只让她陪自己说说话。
“娘娘，东宫来人，说是殿下昨夜喝多了，这个时候还起不来身。”一口气说完一句话，桑叶面庞上的血色褪去不少，嘴唇更是干燥起皮。
“胡闹！”皇后娘娘嗔道，“他也不瞧瞧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他要是迟到了，圣上不知道作何感想！”
285
“娘娘，殿下心里也苦，”桑叶声音虚弱地劝说着，“圣上偏偏只重用贤王……娘娘都为殿下抱不平……殿下心里更不用说。”
皇后娘娘坐了回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枫叶主动上前，替皇后娘娘轻柔地按着太阳穴。同时她向桑叶投去崇拜一眼。
也就桑叶有本事，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叫皇后娘娘消了怒气。
桑叶歇了歇，又继续劝说道：“奴婢是不中用了，让宫女们进来给娘娘梳妆更衣吧……娘娘千万别着了那些人的道。”
皇后娘娘眼中锋芒毕露，是啊，要是她颓废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皇后娘娘凑到梳妆镜前，细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段时日的不顺心，都展现在了她的容颜上。
她发现，眼角处又添了几道皱纹，面无表情时，满脸的疲惫之色怎么都遮挡不住。
怪不得晋王不肯见她。
晋王保养得极好，还和风华正茂的少年一般，意气风华。
她不过是个半老徐娘了，岁月根本没有放过她。
只一瞬的黯淡，想起太子和长乐，皇后娘娘又振作起来。
“枫叶，再给本宫上些脂粉。”
“是。”枫叶拿起脂粉盒，继续给皇后娘娘上妆，试图遮盖住眼下的乌青。
皇宫外，大街小巷聚集了不少人。
众人知道，今儿个是李将军和贤王出征的日子，纷纷在道路两旁，占据了看热闹的好位置。
临街的酒楼，二楼包厢里，定国公府早早地定下了位置。
在穆清秋和郭念儿的催促下，穆清瑜才吃完早膳，就被二人拉着到了包厢里来。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临近正午，三人点了一桌子的菜。
穆清瑜正用着一碗鸡蛋羹的时候，那二人已经跑到窗户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正叽叽喳喳说着话。
好些时日的相处下来，那二人关系极好。
又都是活泼的性子，好的时候恨不得日夜待在一起，拌起嘴来，又能一天一夜不理对方。
“咦？那不是我们家的马车吗？”穆清秋指着远远过来的马车。
郭念儿也看到了，那马车在巷口就停下来。
这儿聚集了许多人，马车显然是过不来的。
不一会儿，马车上下来了人。
先看到平安，二人就猜到马车里的是谁了。
平安跳下马车，转身去扶马车里的人下来。
郭念儿拍手而笑，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她回过头，脆生生地道：“表姐，表哥来了，你少吃一些，给表哥留一些。”
“咳咳……”穆清瑜呛了咳嗽几声，墨竹连忙替她顺背。
穆清瑜将嘴里那一口咽不下去的鸡蛋羹，吐到了帕子上。
墨竹忙另拿出一块干净的，让穆清瑜擦嘴。
“我才吃了碗鸡蛋羹罢了，再说大哥哥说不定是用完午膳才过来的。”穆清瑜为自己辩解。
只是满心满眼都是穆嘉言的郭念儿，根本听不进穆清瑜说的话。
郭念儿喊来了酒楼的伙计，又点了几道菜，并让伙计将桌子上，没有冒热气的菜，都撤下去了。
穆清秋走进来，坐到了穆清瑜的身边，后知后觉地问：“表妹怎么对大哥哥这般好？”
穆清瑜笑着摇头，穆清秋和郭念儿几乎黏在一起，终于看出来了啊。
瞎忙活一番后，郭念儿就站在门口，等着穆嘉言过来。
没一会，她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平安说话的声响。
门吱呀一声打开，郭念儿灿烂的笑，却凝固在了脸上。
穆清瑜和穆清秋忙看向门口，只见门口站着的不止穆嘉言，还有另一女子。
那女子温婉大方，正是穆清瑜不久前才见过的周元英。
联想起那一晚，穆嘉言深夜出府去，只为见周元英一面。
穆清瑜再看那二人的眼神，便复杂起来。
郭念儿心里的不满，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三位妹妹。”周元英温温柔柔地打着招呼。
穆清瑜起身，“元英姐姐，快请进来吧。”
周元英先望了穆嘉言一眼，见穆嘉言往里头走，她才跟着走进来。
瞧着这二人的模样，郭念儿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走回去，气鼓鼓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周元英难以忽视郭念儿的怨气，解释道：“今儿个我也是出来，想一睹李将军和贤王殿下的风采的。不曾想出来得晚了，临窗的包厢都满了。好在我想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表哥。”
穆嘉言已经入座，闻言只道：“表妹不用拘束。”
“多谢。”周元英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离穆嘉言不远的位置上。
郭念儿更是气恼，恨不得将周元英从窗户边丢出去。
说是巧合她才不信，分明是周元英处心积虑的。
周元英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看下来还是穆清瑜最好相与。
“清瑜妹妹，你和李将军的婚事，是在明年开春么？”周元英问道。
周元英大方坦荡的神情，让穆清瑜忘记羞涩，如常道：“姐姐好记性。”
“望李将军能在那之前，平安战胜归来。”周元英由衷地道。
她说的，倒是实话。
一旦上战场，短则几个月，多则数年，都是没有定数的。
穆清瑜心中也没有底，李照能不能在婚礼前赶回来。
想到此，她的笑容里多了些负担和忧心。
周元英见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提起李将军，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说了一会，楼下突然一阵阵嘈杂的声响，不用出去看就知道，肯定是贤王和李照的队伍过来了。
几人便起身，往窗户边走过去。
正在生着闷气的郭念儿也走了过去，只是她的目光像是黏在了穆嘉言和周元英身上，片刻都离不开。
郭念儿哼了一声，突然走了出去。
但除了几个奴仆发现了，其他人都在专心看着不远处，慢慢靠近的队伍。
那队伍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只见最前头的几人中，有一人身材最为高大，脊背挺直。
单从一个模糊的影子里，让人如临千军万马之势，仿佛正置身于肃杀的战场上，稍稍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