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回 平阳巨变
平阳城,车骑将军府,宴会大堂,随着大批军兵杀气腾腾的涌入,厅内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刀剑出鞘声锵锵不绝,更有许多人放声嘶吼:“来人,护卫何在?快来人啊!”
“叫吧,叫吧,哈哈,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解救尔等!”靳准已在第一时间退入军兵群中,一脸戏谑的看着大厅中的乱象,他仰天大笑道,“尔等那些护卫军兵,都已进了梦乡,谁知现在正与哪个女人鬼混呢,只怕没空搭理尔等啦,哈哈!”
事态至此,傻子都知道要有大事发生,而这个素来心术不正的靳准,多半是要发起叛乱了。正座之上的刘粲,愣怔半天,这才一骨碌藏至贴身护卫的身后,色厉内荏的叫道:“靳准,尔意欲何为?你须知晓,我父皇虽率大军在外,但老马岭距此并不算远,骑军一日便可赶回,你若敢胡来,小心身死族灭!”
“靳准,适才你也说了,如今前线对峙稳定,外有东晋发兵,更有其余各方蠢蠢欲动,眼见便有百万联军共伐华国,华国坚持不了多久,我大匈汉国也倒不了,你万莫自误呀!”这时,朱纪也跳将出来,语气却已缓和许多,“只要你收回不该有的心思,某以声誉身家担保,此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够了,少来花言巧语,你有声誉吗?某既投了华国,便不会再想着回头,哼,更何况,华王定鼎天下乃早晚之事,某又何必回头?”靳准已然收起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耐烦道,“来人,先将刘粲与厅中所有人给控制起来,但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上千有备而来的军兵结阵配合,对付数十毫无预备的来宾,即便来宾间不乏凶悍战将,亦或刘粲等人贴身的护卫高手,事态也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反复。事实上,在刘粲的贴身护卫与几名匈将被无情斩杀之后,厅中便已再无反抗。除了几名本就与靳准暗通环曲的将佐,余者皆被反绑看押。
刘粲倒是稍得优待,只被军兵环嗣,但目睹了贴身护卫被斩杀面前,他此刻早已维持不住既往的王者风范,颤颤巍巍的缩成一团,涕泪横流的叫道:“靳准,不,靳公,有事好商量呀,我大匈汉国可不曾亏待于你,本王对你更是不薄,本王还欲与你亲上加亲...”
“住口,尔若再敢提及一句亲事,某这就先阉了你!哼,刘聪多少还算英雄,可似你这等荒淫无能之辈,也配染指我靳准之女?”靳准断喝出声,顿时截住了刘粲的唧唧歪歪。
尽管此前靳准的献女之举,事实上已被纪泽托词回绝,他才会借小女靳月秀的美色诱惑刘粲,进而利用刘粲的身份,将平阳城内的匈汉要员们悉数骗入他的将军府,骗入这场鸿门大宴,可他的小女儿没准日后还是他混官场的一大筹码,如今自然要与刘粲这条死鱼完全切割。
“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实配合,某倒是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并向华王为你恳求一条活路。相信华王仁义,当会留下你,至少你还可以用于稳定战后人心嘛。”终归刘粲还有用处,靳准放缓声音,和风细雨道。
靳准那神情,恰如过往他阿谀刘粲之时,可如今,却令刘粲浑身一抖,继而忙不迭的点头,几乎是哭着喊着道:“靳公仁义,但有所命,必不敢辞,必不敢辞!”
眼底闪过极度蔑视,靳准面上依旧温和,他一翻手,已从袖中取出几份文书,笑呵呵道:“还请殿下先行将这些军令誊抄一份,别忘用印签名哦!”
继而,靳准又转向厅中其他被俘来宾,掏出另外一叠文书,笑眯眯道:“诸位,废话某也不多说了,毕竟都是昔日同僚,只要诸位老实配合,靳某只会软禁,决不会伤及诸位以及诸位眷属...”
靳准本就坐拥平阳城内的过半兵马,得了一应手令之后,早有预谋的他,旋即下令自己的直属嫡系兵马出动,持手令换防他部兵马,彻底掌控了平阳的所有城门与内外宫门,以及所有粮库武备库等重要设施,乃至一应干道路口。
与之同时,靳准与数名党羽急急进入各自军营,聚集麾下一众中层军将,抬出刘粲遇刺的由头,拿出刘粲下达的手令,以勾结会稽王刘康谋反投敌为罪名,贼喊捉贼,当众处决了部分平素与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匈奴死忠,或是其他权贵掺的沙子,代之以亲信,从而将嫡系队伍彻底肃清,掌控至可以跟随造反的程度。
继而,靳准马不停蹄,亲率兵马逼至平阳城内城州的他方军营,再度顶着刘粲的名义贼喊捉贼,以勾结会稽王刘康谋反投敌并刺杀太子为罪名,斩杀了部分死忠匈奴亦或太没眼色的中层将领,并凭借太子刘粲的手令,将自己的亲信推上岗位。
在这里,靳准不可避免的遇上了些许阻力甚至武力对抗,但他方势力各部兵马的主将都已陷于鸿门宴,各部都是独木难支,且有太子名义压着,反抗者却是从者寥寥,又岂能撼动本就地位尊崇且手握重兵的靳准一方?
待得靳准大致掌控了平阳城不足四成的他部匈军,时间也近子夜,车骑将军府的异状与各处军营的异动再也无法遮掩,靳准遂勒令新收编的他方军兵封锁驻地,留营整顿,原本的嫡系军兵则四面出动,除了干翻躺着中枪的会稽王刘康,也开始了对平阳城的清理。
依旧打着刘粲的旗号,贼喊捉贼的靳准仍以清扫叛党为名义,大搜全城,借机进一步清理城内的私兵武装,而根据匈奴大兵们的优良脾性,这很快演变为大杀特杀。所有过往有隙或是存在威胁的权贵豪门,皆在血洗之列,至于此前鸿门宴上获取手令时对人所做的安全承诺,靳准可就有点记性不好了。
血腥之夜过后,平阳城内的匈奴权贵已被清理过半,而通过一夜的抄家灭门与烧杀劫掠,收获颇丰且再难回头的一干军兵,也算彻底跟定了靳准本人而非匈汉政权。到了这时,平阳城内事实上已没了哪怕能阻挠一下靳准施为的力量。
不过,天生就有反骨仔的谨慎潜质,深谙拉人下水之道的靳准仍未放松。五月十一甫一天明,他依旧打着刘粲的名头,复又分营拉出临时收编整顿的非嫡系兵马,在部分嫡系兵马的隐隐督战下,发起了新一轮的大清洗,而此次的目标,则最终指向了平阳城内除了太子东宫之外,所有尚存的刘姓王府...
经过靳准一层层的抽丝剥茧,待得刘康之外的匈汉皇族们意欲反抗“刘粲”的清洗,哪里还能泛起风浪,只能被一家家的轻松攻灭,惨遭洗掠。午时三刻,数百匈汉刘氏的皇族子弟,被押至平阳皇宫前的广场,面对由靳准与一干虎狼之士“殷勤”陪同而来的刘粲,他们的怒骂哀求自不必赘述。
“咔嚓!咔嚓!咔嚓...”寒光闪过,大刀片子落下,数百性命消逝。在刘粲的亲自监斩下,作为投名状,行刑这帮匈汉皇族的操刀之人,则是城内尚余三万匈兵的一应百夫长以上军将。
就此,接近一个昼夜的时间,靳准打着监国太子刘粲的旗号,先扣鹰头,再控鹰爪,再折鹰翅,最后剥皮剁肉,过程中更是利用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公理,一步步将中低层军兵裹挟其中,从而血腥的、完全的且很顺利的肢解铲除了平阳城内的一应忠匈势力。
广场之上,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可直到此时,大都匈汉军兵仍然以为,这场平阳之乱仅是皇室内部的权力斗争,尽管似乎极度血腥,也极其不合时宜,可在数百年的匈奴历史上,这又算个毛?左右上层间打生打死,下面的能保住自己的身家就好嘛,跟谁不是跟?
同样面对着广场上的一片血腥,监斩高台上的刘粲瘫坐于席,面色苍白,心如刀绞,哪怕死去的许多人一度是他登基皇位的威胁,他也曾恨不得对方去死,可一下都死光了,匈汉的中坚核心也就基本没了,他这个太子虽被胁迫,也是洗刷不清的罪人,他刘粲,生命的轨迹将与匈汉皇位彻底无缘,可恨的靳准啊!
“太子殿下,您该说话了!不需要靳某再教你一遍吧?”靳准的低喝在身畔响起,口吻森寒彻骨。
刘粲一个激灵,求生的欲望压过其他一切有的没的,他忙哆嗦着双腿起身,好险没一个趔趄重新栽倒回去,幸得身边“护卫”及时搀扶才能站稳。定了定神,他掏出靳准为他备好的文书,涕然念道:“诸位,如今华国百万大军压境,我大匈东、北两线岌岌可危。昨日更有军报传来,华国西路骑军已然横扫河套,断了我大匈的草原逃路...”
终归心有不甘,刘粲念着念着,尤其念到一应军情妄语之时,便有点念不下去了,可他愕然且愤然的发现,高台前方的人力喇叭们,依旧在大声“复述”着他未及出口的说辞:“更有关中魏复,发兵三十万,号称助华国共讨我大匈。如此危局,我大匈灭亡已在所难免。为免百姓罹难,为保匈人元气,本王以监国的身份,正式宣布,即日起,所有匈汉城池与武装,无条件向华国投降...”
第七百五十二回 弦断时分
“刘粲这厮原来不是遇刺之后的反攻倒算,而是事先就投靠了华国!?他是匈汉太子诶,还没山穷水尽就主动降了,他脑袋进水了吗?”平阳城内,刘粲的法场宣言一经传开,一众被蒙蔽的匈奴大兵们顿时懵逼了,离乱了,也尴尬了,更是不知所措了!
刘粲杀兄弟亲族可以理解,咱匈奴人争权夺位素来够狠够毒够血腥,冒顿大可汗都是宰了他老爹才得以上位的嘛,可是,血旗军还没打到家门口,他刘粲怎么能就此自废武功,主动投降了呢,皇位就那么咬手吗?要说他为了顾忌军民性命,就凭他过往那凶残暴虐兼荒淫奢靡的德性,鬼才相信,定是那厮贪生怕死,还太子呢,刘聪真瞎了眼!
“不对,肯定是靳准背后干的,那厮本就奸佞,更能干得出这种事情!”终于,有聪明人觉出本质,并迅速成为共识。由是,匈奴大兵们愤怒了,骚乱了,想要说法了,只是,蛇无头不行,左右上下一通寻摸,现在大一点的头儿都是靳准嫡系,其他人不是被宰了就是被关了。咋办?
“大家已经跟着刘粲亦或那个靳准,屠了那么多,抢了那么多,若不继续跟着,还能指望刘聪饶恕咱们吗?再说了,好似刘聪与匈汉真就已经没啥奔头了呢!”这时候,另一种声音适时出现,且音量越来越高,赞成者越来越多,“得,上层都他妈的一地鸡毛,大伙儿索性将错就错,跟着投了华国吧!”
且不说一众被裹挟的匈奴大兵们在认清现实之后,终是无奈选择了一条道走到黑,呃,是走上光明大道,平阳剧变的消息同样传到了平阳民间,数量更多且饱受欺凌的汉民们却是兴奋了,有盼头了,大奸臣靳准也不再可恨了,谁不愿跟着华国混生活呢。由是,平阳城非但迅速稳定,更还略有了上下一心奔小康之势。
不愧是史上留名的反骨仔,靳准立即抓住这个民意,从底层汉民亦或汉奴中大肆征调青壮,发放兵器,组建武装,以最大力度的预防外镇匈军随后而来的疯狂反扑。当然,靳准此举是否又一次的裹挟汉民,用以裹挟血旗军快点来援,其想法就不为人知了,毕竟,功劳大大的中心开花也意味着凶险大大的孤军奋战,靳准有足够理由怀疑,阴险不输于他的华王会否见死不救,给他靳准来一个上房拆梯!
不过,暗中提防是一码事,一颗红心又是另一码事,靳准既然做了,就会尽量做好。为了立功华国也为保全自己,在全力整顿平阳城之余,他也不忘在匈汉后方四处点火,一边依旧无耻的打着刘粲旗号四下传檄,一边则发动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劝说各郡各县各匈军主动投诚,甚或哪怕是做官事态。他的这一举措,确也使得匈奴境内一片大乱,匈汉东、北的两道防线眼见就将成为孤军。
靳准此举最大最直接的成果,则是匈汉的黄河水军发生内乱,占据主力的汉族直接杀官造反,灭了平素作威作福的一干匈将,令匈汉西南部的黄河岸线对血旗水军洞开。自然,靳准做出这么大的动作,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他对老马岭一线勉力封锁着消息,可惊闻依旧迅速传往了老马岭的匈奴皇驾...
“轰轰轰...”五月十三,老马岭山区,夕阳斜照,渐歇的轰炸余音犹存。一队队血旗军兵正拖着伤员死者,交叉有序的撤往山下,被硝烟染黑的脸上,虽然坚毅不改,可也难掩疲惫之色,来自全身心的疲惫。
山岭之上,则是一群群灰头土脸的匈奴兵壮,目送敌军退走,又等到炮火停歇之后,他们总算暂时松了口气,或清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或修缮着受损的壕沟地穴,或横仰八叉的躺倒偷闲,口中则一边念叨着长生天,一边诅咒着这场不知何为尽头的战争。
数日来,血旗军对匈奴防线的攻击如火如荼。每每白日攻山,血旗军都利用进攻军兵引出匈奴兵的机会,由山下重炮伺机轰击,开花弹大发神威,无情屠戮着敌方守卒。凭借火器优势与军兵悍勇,血旗军已然推进了数个山头,更已歼灭守敌三万有余。而在白昼主动进攻之余,连夜不停的空袭依旧在摧残着匈奴军兵的身心与斗志。
然而,有刘聪坐镇的匈奴军确也顽强,他们居高临下抵抗激烈,精锐裹挟着兵壮,与血旗军在一道道山岭防线上展开殊死争夺。你死我活的绞肉机,直令血旗军的伤亡也已达到两万。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匈奴人不愧战斗民族,渐渐已经摸清了血旗军步炮协同的战术,甚至想出了挖战壕之类的不少应对举措,令双方的战损比正在逐渐拉平...
匈奴的中军大堂,依旧是那个山洞,此刻正将佐济济,举行着每日的例行军议。数日下来,按照血旗军炮轰加空袭的规律,每日也就日暮收兵后与早晨开战前的两小段时间,老马岭一带还算比较清静,而苦逼的匈奴人,也只能就势将日暮时分定为了军议时间。
正座之上,刘聪难掩病态,仅仅四十岁的人,鬓角已有斑白不说,形容更是颇显枯槁。摆了摆手,他打断了并无新意的战情分析,淡淡道:“战斗焦灼,唯死抗尔,且先议到这里吧,诸将还当勤勉任事。对了,呼延爱卿,那些周边势力可有什么新动向?”
听得此言,一众将佐纷纷将期盼的目光投向掌管军情的呼延晏。须知如今聚集双方主力大军的老马岭鏖战,看似遥遥无期的对耗,实则胜负手却在它处。骑虎难下的血旗军选择在此拖住匈奴主力,暗中则苦待其他战线的重大突破;而匈奴人同样不得不在此咬牙坚持,心底则企盼着那些不靠谱的盟友们动作快些快些再快些。双方都如斗红了眼的公牛,更如绷紧至及的弦,直待哪一方先行崩断!
“目前王敦所部仍在官渡与血旗军鏖战,伤损颇重,却因血旗军后援不觉且火器犀利而难以突破。”说了一句,呼延晏见刘聪面色转阴,忙又面带春风道:“不过,据最新消息,东晋先后已有三十万大军北上驰援王敦,先头部队更已从南阳郡北上渡过伊缺,一路并无阻碍,预计现在已经抵达了洛阳。”
“切,东晋士人们惯会趁火打劫,投机取巧,诶,不费一兵一卒便又得了块肉,想来其报纸上还会大肆吹嘘什么光复故都了吧。”吃味的嘲讽一句,继而,刘聪不无期待道,“东晋得了这等天大好处,想来,其他周边势力该坐不住了吧,可有正式进攻华国者?”
“其他势力并无动作,实因华国已经抢先出手了。”眼底闪过苦涩,呼延晏叹了口气,如实解释道,“据报,华国水军大举出动,对沿海各家势力做出了威胁,此外,其黄河水军更是先行动兵,于三日前猝然突击了齐晋一应黄河水军与渡头,并扣押了黄河上的所有船只,以至齐晋与东晋即便想要进攻河北,也得先行凑齐渡河船只,且还不知时日,是以,北方鲜卑诸军便仍按兵不动。倒是那语文鲜卑,闲着没事,竟趁机洗掠了辽东郡。”
“直娘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咳咳咳...”刘聪的脸色复又转黑,一激动之下,却是一通剧烈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他偷眼看了把帕巾上的血迹,暗叹口气,仍是不动声色的将之收起。
“陛下神武,今日战果统计出来了,我方伤亡三千有五,血旗军的伤亡估测当有三千之数,双方战损比相较昨日,再度有所下降。恭喜陛下!”正此时,一名轮值的汉人郎官进得洞来,跪拜于地,向刘聪禀道。或因战况比起昨日更好一分,这厮的声音倒是大了一分,眉宇间更是略有些许喜意,浑一副邀功献媚之色。。
白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想讨喜想疯了吧?洞中一众高官将佐心中暗啐,果不其然,刘聪正好得了一个出气筒,顿时大发雷霆道:“混账!有何可喜!?三千有五,我大军如今仅余八万,还有多少个三千有五?还能坚持几天,是两旬还是半月?哼,似你这等废物,除了浪费米粮,留之何用,来人,给朕拖出去砍了!”
且不说屎尿齐流的郎官如何哀哭挣扎,斩了个倒霉蛋的刘聪,心绪已然稍平,倒是有了应对,他沉吟道:“既然南方汉人缺乏船只,我等完全可以与之密议,骤然动用我大匈黄河水军,协助他们于洛阳孟津渡河嘛。只要筹划得当,定可打华国一个措手不及...”
众将皆听得眼前一亮,可不待谀辞如潮,却有郎官扶着一个跌跌撞撞的红旗信使闯入,凄惶的声音随即震彻山洞:“陛下,大事不好啦,平阳剧变,太子,太子与靳准联手,清洗军伍,斩杀公卿,进而易帜,投了华国。还有,黄河水军闻讯后也哗变造反啦!”
静!洞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还因自己智计百出而小有自得的刘聪,脸色瞬间苍白,继而变得涨红,然后,他哇一声吐出三两老血,身体颓然软倒...
第七百五十三回 枭雄末路
老马岭,匈奴中军洞穴,乍闻噩耗的刘聪吐血颓靡,免不了臣属们的一通鸡飞狗跳不提。悠悠回了半天的神,刘聪这才推开扶住自己的儿子刘骥,强撑着直起身体,不无幻想的质疑那名信使道:“快说,平阳城情况究竟如何?你又是如何来的?”
“卑下并非来自平阳,而是来自河东郡的黄河水营,是以不敢妄言平阳详细内情,还请陛下阅览我家将军奏折。”那信使不敢怠慢,忙将背后信筒取出奉上,并颤声禀道,“只是,卑下奉命离营之际,水营汉人听闻太子檄文与平阳之变,却是不满将军拒绝易帜之举,聚众发起哗变,我家将军只怕,只怕已然葬身贼手...”
原来,这名信使却是来自匈奴设在河东郡的黄河水营,那里的匈奴守将倒是挺忠于刘聪,得到刘粲发去的檄文之后,立即拷问发檄使者,获知了平阳情形,并在第一时间向刘聪派出了这名红旗信使。只是,信使方出水营,营内便开始变乱,信使连忙逃走,却也获知了水营变故。
接过侍卫转呈来的奏折,刘聪却觉眼前一阵发晕,怎么也看不清其上的一个个小蝌蚪孰方孰圆,遂将奏折丢给呼延晏道:“还是由呼延爱卿来解说军情吧。”
奏折所述内容确与平阳实情大致相当,而在呼延晏将之转述完后,时间过了许久,洞内依旧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用质疑甚至杀人般的目光瞪着那名红旗信使,若非他有着水营印信以及劝降檄文为证,做不得假,只怕就要大刑伺候逼他承认所报皆虚了。
又过了良久,济南王刘骥方用不可置信的口吻,恍恍然打破冷场道:“怎么可能,这大匈将来都是他太子的,他怎可自行作乱,主动投奔华国?”
“什么太子,那逆子哪里还配做我匈汉太子?不过,那厮有几斤几两朕也知晓,平阳叛乱他绝对没胆去做,不消说,他定是被靳准挟持,为求活命配合而为罢了。”还是吐过血的刘聪最先淡定,强打起精神,他自信满满道,“哼,无非让那靳准代管平阳两日罢了,只需朕回师城下,取之易如反掌。”
刘聪的天下是他一刀一枪夺来的,他确有这等自信,或为鼓舞众人,他转向呼延晏,不无期待道:“呼延爱卿,适才你说平阳城内大杀公卿,给朕仔细道来,都是谁人遇害?他们若想稳定平阳,就不可能将朕的臣子一举清除,哼,朕就不信,有朕亲至,城中还缺内应。”
然而,在刘聪注视之下,呼延晏的脸色却变得苍白,忽的,他跪地泣道:“还请陛下节哀,适才为臣有一条说得不甚清楚,其实,其实,靳准为了牢牢掌控城中守军,竟然逼迫所有军将缴纳投名状,亲手行刑,斩杀,斩杀了城中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刘姓皇族男子,共计七百五十三口!”
“什么?那靳准,靳准为了裹挟城中守军,竟然,竟然屠光了我刘姓皇族?七百余口,他怎么敢,怎么下得出手?”刘聪腾地站起,目光惊骇,嘴角抽抽,下一刻,他脸色霎时雪白,抖抖索索的,颤声追问道,“也就是说,朕留在平阳的康儿、恒儿等人,也都没了?”
呼延晏没有再行回答,但那颓然闪避的眼神,已经表明了肯定。倒是一干大臣中,已有右卫将军永安王刘安国等数名随军伴驾的匈汉王爷瘫软在地,侧面证明了刘聪此前并未听错。
“朕愧对列祖列宗,对不起康儿恒儿啊!靳准贼子,畜牲,奸佞,小人,朕若不能灭你九族,誓不为人!”呆呆盯着呼延晏,直到眼底的最后一点企望消失,刘聪突然厉声咆哮,状如怒狮。只可惜,却是一只垂垂老狮,因为下一刻,他复又吐出大口鲜血,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正所谓舔犊之情发乎于内,白发送黑发的刘聪,其人虽然暴虐好屠,荒淫无度,杀兄弑弟睡父妻,但那些都可归为外人,他对自家儿子的爱护之情,却是杠杠得有史为证。《晋书》有载:“聪所居螽斯则百堂灾,焚其子会稽王已下二十有一人。聪闻之,自投于床,哀塞气绝,良久乃苏...”
两个时辰之后,在随军御医的好一番折腾下,刘聪终于再度苏醒。其实,御医开的药是能让刘聪睡到明晨的,怎奈再好的睡眠,也扛不住头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呀。幽幽醒转之后,刘聪方一神思归位,便急声询问身边服侍他的刘骥道:“骥儿,朕昏迷多久了?如今是何时辰?咳咳咳...还有,此前信报可有核实?”
“父皇,现在大约亥时三刻,您已晕有两个时辰了。要不,您先再好好歇上一会,别的回头再说?”刘骥目光闪躲,可在刘聪瞪眼怒视下,只得点头道,“适才,又有三股信使前来,所报与黄河水军那名信使相类,其中更有一人就是从平阳城逃出的大匈军兵,他们所述的平阳情形皆很雷同,当可确认无误。”
长长的叹息一声,刘聪闭上双目,眼角隐现晶莹,待得良久后他再度睁开双眼,已然老态尽显。示意刘骥将他扶起,刘聪勉力斜靠而坐,继而吩咐道:“骥儿,请外面诸公进来吧。”
刘聪的卧室之外就是山洞内的议事大堂,一干重臣本就正在那里听信,受召后很快便出现在了刘聪榻前。摆手止住众臣们的请安劝慰之语,刘聪虽有气无力,却仍威仪淡然道:“诸位爱卿,平阳生乱,我大匈骤如累卵,想来方才这些时间,诸位对后续事宜已有商议,事已至此,但有良策,无需顾虑,直管道来。”
事态危急,众臣也不虚套,长叹口气,匈汉司空马景率先出言道:“陛下,收到平阳招降檄文者,应当远不止黄河水营一方,而在黄河水营与老马岭之间,不乏其他县城与驻军十余处,可来报者迄今却仅区区二三。显然,平阳剧变再加太子檄文,我匈汉后方业已人心浮动,三心二意者绝非少数,我八万大军或成孤军,老马岭已不可守,还当速离。不过,接下是回夺平阳,亦或转战它处,尚须陛下定夺。”
“我等以为,华王必已知晓平阳之变,此前一切照旧,无非是为靳准争取稳定时间,一旦我方有异,对方必会大肆宣扬,是以我等无从隐瞒,军兵家小多在平阳,为军心士气,我等须得反攻平阳。”呼延晏跟着解释道,“然我匈汉外无援军立至,本已负隅顽抗,再有平阳之乱,人心已失,即便夺回平阳,此番也难抗华国。若想留下先祖血脉,我等还当尽早跳出并州,远避塞外,故回攻平阳却又徒耗糜多。”
众臣的分析足够中肯,刘聪闭目沉思片刻,遂缓缓睁眼,摇头苦涩道:“如今之势,我匈汉覆灭已无可更改,但我大匈却不可族灭,避走塞外乃唯一选择。平阳所留者,除了叛军便皆老弱,即便夺回,其行动迟缓,也难以带走,更会影响青壮精锐的出逃行程。是以,此地尚余五万骑军,朕欲调出其中屠克本族与死忠附庸的四万精锐,名复生军,作为我大匈的血脉种子,出河套往西漠,今夜便行秘密远走。”
众臣愕然,却听刘聪淡然续道:“此地余下四万步骑军兵,万五步卒坚守老马岭,三日即可。余者便由朕亲率,多打旗幡,大张旗鼓,作势回攻平阳,一为掩护复生军遁匿,一为征讨靳准奸贼,救出城内眷属。至于能否携其逃亡塞外,呵呵,且听天意,大不了我刘聪陪着他们一道去死!”
众臣哪还不知刘聪心思,纷纷跪泣道:“陛下不可!正是多事之秋,陛下乃我等核心倚仗,焉能以身为饵,轻生犯险,但有...”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五十四回 刘聪之死
老马岭,中军洞堂,刘聪卧室,正当英雄悲歌伴着父慈子孝煽情上演的时候,洞穴之外却是传来嘈杂之声,特别是言语中的“河套剧变”,顿令室中众臣一阵心惊肉跳。要知血旗军进兵匈奴已有二十日,可河套诸部一直没有对匈汉的调兵圣旨有所回应,一干君臣自有不良猜测,却皆对于这条匈奴人的草原逃路不愿多谈,或说是给自身保留着一份美丽的虚妄,难道,偏生在这最后时刻,虚妄也要破灭?
瞟了眼病怏怏的刘聪,呼延晏挤出丁点笑容,浑似不甚在意的拱手说道:“战局纷乱,下面的军兵倒是愈加没有规矩了。陛下且先议事,为臣出去一下,料理了这帮不知轻重的丘八,免得有碍陛下圣听。”
“唉,呼延爱卿何必遮掩,都到了这等时分,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叹了口气,刘聪叫住意欲溜出门的呼延晏,淡然令道,“想来又是红旗信使,将之带上来,朕的身体再是不济,也不至于听不得坏消息吧?”
您可不就是听不得噩耗才吐血吐成这样的吗?呼延晏与众臣齐齐在心底哀叹,却是不敢直接违逆刘聪,只得依言叫进嘈杂之人,果是一名背插红旗的急报信使。刘聪则强打起精神,威然问道:“尔来自何处,有何紧要军情,但说无妨!”
那信使一边呈上信报,一边跪地禀道:“卑下来自西河防线,乃卫大将军齐王麾下。就在今晨,齐王殿下率两万骑军,如过往一般绕袭血旗北路军侧翼,一切顺利如常,然就在撤退之际,前路却是遭遇了两万血旗骑军的埋伏截杀,后方又有血旗北路军重兵追剿。我军落入重围,齐王殿下率众力战不敌,全军伤亡殆尽。”
众人闻言皆面色大变,刘聪亦然,他怒瞪信使,颤声问道:“血旗北路军总计万余骑军,哪来的两万设伏骑兵,莫非,莫非与河套有关?还有,齐王我儿如何了?快说!”
“启禀陛下,据逃兵所言,两万设伏骑军为首者乃血旗大将赵海,其在阵前曾言其属血旗西路军,刚刚荡平河套,来援血旗北路军作战;而且,两万设伏敌骑中,约有万人正是河套的部落牧骑!”那信使将头埋得极低,终又颤声道出了最后一则噩耗,“齐王,齐王殿下身中数弩,虽被亲兵舍命救回,却,却是伤重不治!”
寂!洞中霎时一片死寂!这是又一则重磅噩耗,此间每个人几乎都有天塌地陷之感。匈奴北线守军定是轻敌偷袭反中了血旗北路军的圈套,折了两万骑军倒还其次,关键的是,血旗西路军既然连河套牧骑都拉来参战了,那么河套岂非已被血旗军彻底掌控,匈奴人通往塞外草原的逃路岂非彻底断绝?
至于齐王之死,于大局已然无甚关碍,但对于刚在平阳死了一大批子嗣的刘聪本人,影响就难说了。不由得,众臣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刘聪,只见他面色一片惨白,目光一阵呆滞,身形一个劲的颤抖,一时却是哑然无声!
诡异的死寂,直到一声空袭爆炸声在山洞边上响起,簌簌的泥尘洒落头上,刘聪这才忽而回了魂,亦或说,好似彻底丢了魂。只见他中指向天,怒发箕张,目眦崩裂,破口大骂道:“贼老天,你狗日的瞎了眼不成,为何事事都要助那纪贼?为何事事都要与朕作对?”
“父皇,节哀顺变,保重圣体呀。”一旁的刘骥觉着不对,连忙上前搀扶,口中则哀声哭求道。
一把扇开意欲上前搀扶劝阻的刘骥,刘聪不顾已然口角溢血,不顾咳嗽不止,兀自指天骂道:“朕欲死守待变,你丫却让靳准那厮在平阳窝里反;朕欲调动黄河水军,你却叫他们立时反叛;朕认栽了,只欲给我大匈留点火种,你却叫河套部落也反了;朕被杀得就剩没几个儿子了,你却还要夺了劢儿?是朕少了你的祭祀血食,还是我大匈一族缺了你的孝敬?你狗日的就见不得我大匈一族繁衍昌盛吗?你...”
骂着骂着,刘聪咳得愈加厉害,口角溢血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哇哇的接连呕出几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颓然栽倒塌上,嘴巴兀自开合几下,却已再也无法发出声音。而当刘骥再度扑身上前,扶起刘聪之时,刘聪已没了动静,探至其鼻前的手指,竟已感觉不到气息。一代凶人,匈汉狼主刘聪,就此驾崩军中!
说来正史中的此时,刘聪眼见就将摧毁长安的西晋末帝,一统北中国,成就人生巅峰,本该是春风得意,还能再龙精虎猛的爽上两年,多换几个皇后,直到两年后他的南征大军阴沟翻船惨败于李矩弱兵的偷袭,兼而其子刘康及二十多名宗室子弟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皇宫火灾,他这才大病一场,连带旧伤复发,再没好转回来。只可惜,这一时空有了纪某人的逼迫,他却是更早两年就挂了...
书归歪传,刘聪榻前,免不了一阵或真或假的嚎啕。尤其是刘骥,嚎啕震天,伏地几度晕厥,怎么都拖不起来,偏生襟前与地下没甚湿痕。终于,在良久之后,忽听洞室内锵啷一声剑鸣,总算打断了这场哭戏。众人惊望而去,却见寒光闪过,噗嗤一声,血光迸溅,却是司空马景已然捅死了那名被刘聪之死骇得呆若木鸡的红旗信使。
秘不发丧!室内都非常人,顿时明白了马景此举的意思,无人质疑也无需赘言,遂也不再哀伤作态。丢下宝剑,马景带头冲着刘骥跪下道:“时间紧迫,还望济南王节哀正位,容我等拜见大单于!”
“拜见大单于!”随着马景,室内的呼延晏等人也皆跪下叫道。刘聪虽死,倒已做完了大致安排,刘骥的继承人之位毋庸置疑,且在老马岭八万大军中,他也是出身、威望最为合适的人,值此危难时刻,纵然平素或有龌龊,众臣也不会有人跳出添乱。
两分窃喜,三分萧瑟,五分头疼,刘骥神色复杂,倒未做作推辞。将刘聪的遗体在塌上放平,他遂站于塌前,挨着遗体接受了众臣的跪拜仪式。
礼毕,刘骥也不废话,沉声怒道:“我大匈噩运连连,覆灭在即,一应罪孽皆源于靳准狗贼,既然河套逃路已封,与其似那丧家之犬,被人追杀落网而死,不若血战到底,某欲直接杀回平阳,宰了靳准,再与血旗狗贼决一死战,诸公以为如何?”
“好,我大匈勇士何曾怕过生死,但有一战,唯沙场埋骨尔!”立有永安王等一干军将咆哮应和道。相对于强大的元凶死敌华国,他们无疑更恨靳准,也更有信心收拾平阳。
“大单于不可,万万不可呀。”见此情形,呼延晏与马景二人不约而同出言劝阻,二人略一对望,遂由更年长的马景道,“内有坚城,外有追兵,平阳实乃死地。大单于和复生军身负我大匈一族之血脉气运,决计不可轻生,陷入那等死地,还当延续先帝遗愿,北走塞外。至于平阳,老臣愿冒顶皇驾节钺,前去与那靳准奸贼决一死战!”
“大单于,汉人有卧薪尝胆,有时候委屈苟活,比慨然赴死更难更伟,为我匈人之延续,还望大单于委曲求全。”满脸满心的真诚,呼延晏续道,“河套虽被血旗军所夺,可并州河套毕竟皆为华国新土,战线必有疏漏,且血旗骑军总计又能有多少?大单于只要机动灵活,游击而进,终归能够跳出樊笼。哪怕仅有万人走脱,假以时日,也能保我匈人血脉不灭,还望大单于力担重任呀。”
两名老臣的威望与言辞说服力顿时压住了室内的喧嚣,刘骥张了张口,目光一阵闪烁,遂道:“既如此,某便勉力为之,平阳事宜便交给司空了。只是,依照父皇此前安排,尚缺一将留守老马岭阻遏追兵,却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冒死尽忠?”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五十五回 攻破防线
华历五年,五月十四,辰时五刻,晴,老马岭。
“轰轰轰...”“杀啊!杀啊...”随着朝阳的高起,血旗中路军再次对匈奴人的老马岭防线发起了攻击。重炮远程压制,铳兵中程掩护,狙击手精准点名,冷兵器步卒则各结小阵,借着石木或盾牌的保护,如海如潮的杀往一处处山头山腰的匈奴工事。
“呜呜呜...”匈奴防线之后的山头,依旧飘扬着刘聪的纛旗,匈将刘安国厉目如刀,不时发出条条命令,各种意味的牛角号声,混杂着炮铳轰鸣,于群山间回荡。在其指挥下,一队队匈奴兵壮被督战匈卒们催逼驱赶着,从各处隐蔽点冒出,依凭防线,或发射箭矢,或推下滚木礌石,或直接与接近的血旗军兵展开你死我活的肉搏。
只是,受制于血旗军的炮火、炸药亦或手雷等等热武器的不时侵袭,匈奴军兵的兵线根本不敢密集,以至于他们的地利优势,并不能为他们带来局面上的优势。尤其是今日,或因精锐撤离导致寻常兵壮比例过高的缘故,尽管匈奴人督战得明显更狠,出动的防守兵力也明显更众,可场面上的劣势反较前两日更为难看。
战线之东,山头之上,麒麟血旗高高飘扬。血旗之下,程远放下千里镜,目露了然道:“大王,前方防线抵抗得虽然凶猛,但整体战力却低了一截,明显是以临时征募的兵壮为主。呵呵,昨夜飞艇察觉敌方有异,看是无误。刘聪当已收到了平阳剧变的消息,撤离了主力。只怕不需多久,有关敌方主力的动向,特战军就该有军报送来了吧。”
“该是没错,匈奴人终归不乏忠臣,平阳之变也只能瞒到这时了,只不知对面纛旗下的又是何人,不会还是刘聪本人吧?”浑不知刘聪已然被自己搞死,纪泽点点头,对匈军动向丝毫不以为奇,神情悠然道,“嗯,既如此,我等已可着手调整作战部署,一旦消息确实,便令大军全力压上,火炮、飞艇也给本王全面开火,争取今日便攻克老马岭!”
想了想,纪泽复又冷笑道:“还有,组织些大嗓门,待会儿利用炮火间歇,阵前多向对面的弃子们做做心理宣传!但愿那些汉民杂胡脑子足够灵光,别再死乞白赖去给匈奴陪葬,还拉咱血旗好汉们下水!”
事实上,相比刘聪冷不防蒙受诸多噩耗的同时擂打,纪泽等人对血旗西路军与北路军一应战事的胜果,以及平阳之变与匈奴水营之变,却是在第一时间便已获知了消息,故而不论从心里接受还是实际部署,应对起来都要从容自如得多。
程远下去具体协调安排不提,庞统却是凑近纪泽,低声问道:“大王,敌军防线虽已大幅削弱,但若我等急于一日功成,伤亡难免颇众,值得吗?况且,平阳城内的靳准,用来与刘聪彼此对耗,未必不是好事呢。”
“言之有理!”纪泽目光一亮,但片刻闪烁之后,还是压下了这一念头,只喟然道,“算了,以我华国如今之实力,已然无需妄作小人,还是尽快解决战事避免反复为好。况且,靳准那厮将所有城中汉人都绑上了城头,某也不好令他们伤亡太重。”
言说间,果有掌管军情的白望山急急赶来禀道:“大王,老马岭防线西侧的特战暗哨传来急报,凌晨时分,约有六万多匈奴军兵撤离老马岭西向而去,四万骑军为前队,后队为两万多步骑,刘聪的皇驾节钺亦在后队。”
笑了笑,纪泽吩咐白望山道:“既然敌军已动,我等也无须再为平阳靳准遮掩延时了。即刻通报华兴时报,将平阳之变、河套易主、匈奴水军叛变乃至西河大胜等消息,一举用特刊告之世人,嘿嘿,某倒是很想看看,周边那帮摩拳擦掌的家伙,都会做何反应?对了,报上别忘了继续死喷东晋,为我等后续报复他们先打好基调。”
白望山正欲领命离去,庞俊却忽然说道:“白从事稍等,大王,俊尚有一疑。匈奴西归队伍似有不妥之处。四万骑军当属匈奴最后的精锐老本,却被用于先导前锋,骑军适于野战却不利攻城,刘聪会舍得拿他们去攻克平阳吗?即便舍得,也无需四万之多,身为皇帝,刘聪此时已然岌岌可危,又会放心精锐主力脱离自己左右吗?”
“嗯,好似的确有点蹊跷之处。莫非,刘聪本人其实就在四万骑军之中,后队的皇驾节钺仅是样子货?亦或,刘聪是想派遣骑军四方搜刮一番,从而聚集兵马钱粮全力攻克平阳?”纪泽皱起眉头,接连猜测,蓦地,他心头一跳,惊疑不定道,“难道,难道,刘聪回攻平阳仅是幌子,四万精骑却要直接逃跑?”
“这个,为臣仅是怀疑有此可能,实不敢妄断。毕竟,臣非刘聪肚里的虫子,也非枭雄豪杰,更非一国之主,难知刘聪如此境地下会如何选择,但若换了为臣,社稷拯救无望,嘿嘿,倒不如保留有用之身。”庞俊嘿笑摇头,继而正色谏道,“其实,国灭之际,人心难测,大王无需一味猜疑,左右大局已然在我,多些防范,稳打稳扎便好。”
略一沉吟,纪泽点头赞许,继而转向白望山道:“知会各路谍情系统,严密监视四万匈骑的动向,半日一报!此外,急令北路军不急攻略西河各地,务必先行稳固营盘,谨防被四万匈骑所袭,同时,速速调遣步卒封锁一应吕梁山口,集结骑军随机待命;另,传令西路军,尽量抽调骑军于黄河西岸布防,并随时待命,配合北路军围剿匈骑。”
“还有,知会井陉、壶关、石岭关等并州关隘,以及新投匈奴水营,加强水陆封锁,不得疏漏,更不可叫匈骑突袭破关!”接连下达完一应远程军令,纪泽又转向刘灵道,“奉充,你率本部近卫与骑六、骑九军团,且做好长途追击准备,一旦老马岭山口被打通,便即尾追那四万匈骑,纠缠为主,谨防中伏,也不必急于死战,但若可能,最好联合他路大军将之聚歼...”
这边纪泽忙于调整全局部署,以应对匈奴人最后时刻可能的狗急跳墙,老马岭战场,血旗军则已结束了今日的首轮攻山,并做好了全面总攻的准备。六万武装到牙齿的步卒,辅以重炮、飞艇、火铳等热武器,已在双方阵线间摆开了架势。山花烂漫间,冲天杀气却令四野一片冷肃。
“山上的汉胡弟兄们听了,莫再给匈汉卖命啦...跟着华国多好,分田分地,衣食无忧,免费读书...如今刘粲靳准已在平阳易帜投华,刘劢则在西河兵败身死,河套更已落入我华国手中,匈奴人的尾巴长不了...跟着匈汉刘氏,跟着屠各匪族,只有死路一条啊...弟兄们,尔等现在即便造反,也无须担心家小连坐啦...”
先于总攻的是此起彼伏的政治宣传,其中自也不乏谣言挑拨之类的加料:“刘聪知晓保国无望,已经带着主力跑啦,不是去平阳,而是直奔塞外啦...弟兄们,尔等如今都是弃子,别再犯傻啦,为谁拼命为谁忙呀...”
一波波的音浪攻击,效果更胜炮火,顿令防线之后的匈军士气大跌。这叫留守指挥的刘安国气恼不已,立即传下军令,但有擅议谣言者,但有作战迟疑者,督战队立斩。只是,大势已去,人心雪亮,自家大军的异状终归瞒不了人,再经血旗军这一忽悠,那些汉胡兵壮即便暂时噤声应命,但真到打起来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嘀嘀哒...”“杀啊!杀啊...”伴着炮铳与炸药包的轰鸣,漫山遍野的血旗中路军,呐喊着,兴奋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对匈奴人的老马岭防线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轰轰轰...”“砰砰砰...”硝烟,战火,鲜血,残肢,亘古延绵的战争画卷迅速拉开。交战伊始,尚有抵抗激烈之处,但受阻的血旗将士只需稍退,由地面步卒打出请援信号,便有飞艇亦或炮火杀来,对敌方阵线加以致命摧毁,令此前还似坚韧不拔的防线工事,犹如纸糊般片片崩碎。
时间推移,随着一处处匈奴工事被摧毁,被攻克,血旗一方愈加士气如虹,匈奴一方则愈加军心崩散,老马岭防线很快便显摇摇欲坠。尤其当血旗军兵们顶着箭雨滚木,冲至匈兵战线前肉搏之际,越来越多的汉胡兵壮主动吵吵着投降,甚至不乏杀官反正。
日过中天,越来越多的山头飘起了猎猎血旗,越来越多的欢呼声响彻老马岭群峰。那面刘聪的虚假纛旗,早不知被炸成了多少碎片,而在那座山顶,亲兵围拱中的刘安国,则是怒发冲冠,目赤如火,面对逐渐围上来的大批血旗军兵,他依旧挥舞着弯刀,声如夜魈的吼道:“纪贼何在,纪贼何在,可敢与你家刘爷爷大战百合?”
“卧槽,丫有病吧?还病得不轻呢!”眼珠摔落一地之后,血旗军兵中传来一名偏将的怒骂,“还愣着干啥?掉门小炮来,轰死这个老货...”
第七百五十六回 灭族匈奴
老马岭,喧嚣已止,夕阳斜照,山河更娇。一场堪称虎头蛇尾的山地攻防决战,以匈奴留守残卒的雪崩式瓦解而迅速告终。战事之顺利,令血旗军的伤亡总计不过两千有五,甚至低于近来每日的绞杀消耗,而匈奴人的两万伤兵残卒,也仅死伤五千多人,余者皆乖乖做了血旗军的俘虏,其斗志之弱,也足见匈汉气数已尽。
山峰高处,就在刘聪用做中军大堂的那个石洞之外,纪某人凭风而立,遥望西方渐渐消失的一群黑点,那是刘灵所部三万苍狼骑军,再扫眼犹在清理战场的一应山岭,最后,他的目光东移,却是对上了十余日前汉民老弱的那座万人冢方向,心中不免思绪万千,眼中则是厉芒闪动。
“士彦可还记得,那日修建汉民万人冢之时,某曾当众立誓,定要十倍报之,以十万人头祭奠那些罹难无辜!”语气幽幽,纪泽询问身畔的庞俊道,“其实,当时某心中更是决定灭了匈奴一族,唯恐于战事不利,才强忍住未曾出口,而今匈奴大势已去,几无反复可能,士彦以为,我等该如何铲除匈奴一族?”
正在惬意畅想着什么的庞俊,闻言好险没栽个跟头,他忙连声劝道:“大王万万不可,为君者当行仁义,所谓十倍报之,当时应景一说,何必再提?况且,算算我军此番攻匈所毙之敌,当已有了十万之数,全可作数呀。此外,我华国可不乏外族百姓,日后更将北伐西征胡卒,杀戮太重,恐有后患啊!”
“万人冢其实仅是一个引子,从先秦开始,匈奴人便与我汉家为敌,匈汉刘氏更是狼性不改,时降时叛,荼毒汉民,甚至差点断我汉家传承。如此一个民族,对我汉家可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兼而叛降反复,若不以直报怨,如何震慑其他胡族?”语气坚定,纪泽冷然道,“况且,匈奴人已有五六百年历史,其传承渊源绝非寻常胡卒可比,若似其他外夷一般将之融入华国,某不放心!”
见到纪泽的不容置疑,庞俊拧紧眉头良久,遂道:“冤有头债有主,如今的匈奴略分为十九种,屠各部种最为豪贵,也被视作匈奴本族,匈汉刘氏与一应核心家族皆出于此种,余者则被视作匈奴的附庸杂胡。是以,大王若是定要灭族匈奴,还是将目标仅仅定为屠各部种吧,余种杂胡则以各自种属另行登记族别,分而化之如何?”
光是屠各种似乎轻了点?纪泽嘴巴动了动,可想想华国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吸纳了不少匈奴杂胡,而这一时空毕竟尚无卢水部的北凉与赫连部的大夏,他还是熄了更多心思,终归华国必须是一个正面国度,没有正当理由下,委实不好牵涉过重。
“也罢,凡屠各部民,高过车轮的男子皆屠,妇幼贬奴。还有,凡匈汉帝国千夫长以上官员,皆同此惩!”沉吟片刻,纪泽终是点头怏怏道,浑似不觉自己上下嘴皮这么一碰,便将是流血漂橹。
暗自为数十万的牵涉者默哀片刻,庞俊眼睛闪了闪,复又谏道:“为大局计,为臣尚有两条建议。其一,此举在民间全面展开,当拖至匈汉基本平定后再行实施。其二,随同靳准投诚者,亦或后继反正立功者,当可例外处理,唯须其人之族别,改籍为杂胡其他族类便是。”
“呵呵,也罢,士彦近来倒是愈像好好先生了。”纪泽笑着点头,少量案例他倒并不在意,继而,他面色转寒,吩咐左右旗牌道,“传令下去,甄别中路军营中所有俘虏,但有屠各部民,亦或千人长以上将佐,悉数斩之,立京观于万人冢之前,且做祭奠!哼,叫匈奴人也尝尝被战场杀俘的滋味,也免留着添乱,还浪费粮食!”
正此时,白望山匆匆赶来,急声禀道:“大王,有暗哨传来急报,确如大王此前预料,四万匈奴骑军并未一直西南前去平阳,而是秘密向北,拐往了西河方向,恰被我方活动于介休县的特战军兵侦知,特来禀告。不过,匈奴人西向队伍后部的两万多人,据报仍在前往平阳,且看旗幡规模,当有六万之数。”
“哦?呵呵,匈奴人倒是玩的好一手金蝉脱壳,只可惜,我华国与血旗军对情报的探查力度,却是远非他匈奴人可以理解。”纪泽淡淡一笑,不惊反喜道:“也好,如是一来,我军占据稳定匈汉腹地,再无可忧了。嘿,一支意欲逃生的军伍,比起一支意欲玉石俱焚的军伍,却要好对付多了。白从事,继续加强探查,并立即通知刘灵所部、北路军以及相关人等,令他们通力合作,全力应对...”
掌灯时分,纪泽与中路军一应将佐在石室内例行的共进晚餐,同时商议着大军明日西进平阳的相关事宜,气氛自是一片轻松。而就在众人高谈阔论之际,却有监察厅随军法曹从事孙铮急急进得洞来,其人面色通红,神情怪异,稳了小半晌的气,这才说道:“禀大王,有足够证据和证人可以表明,刘聪,匈汉敌酋刘聪,应是已经死了!”
“啪嗒!啪嗒...”下一刻,若干双筷箸脱手落地的声音在石洞中响起,其中便包括了纪某人的那一双。莫怪众人如此激动,都城平阳陷落,如今皇帝刘聪若再挂掉,华国其实已经可以宣布匈奴灭国了,这对于华国的战略处境,乃至天下大势,绝对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便是周边势力对华国的四方合围,只怕也会因此而有所变局。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刘聪死了,怎么回事?怎会是由你法曹探知,而非军情部门?”继而,纪泽下意识的质疑跟着响起,声音中带着急切,甚至不乏兴奋的战栗感。
“呃,大王,之所以是由我法曹查知此事,实因刘聪昨夜便已死于这间石洞,匈人秘不发丧,而这一情形,则被我等审讯俘虏之时无意得知。”孙铮有点惊愕于纪泽的失态反应,讪讪然答道,“而且,我等就此已对多人隔离审讯,并非听信一面之词...”
原来,随着纪泽对屠各出身或是中高级别的匈奴军俘下达了处决命令,不乏有俘虏哭着喊着攀咬交代以求生机。一名司理匈营工匠辎重的汉人佐官,急切之下,却是依据一批顶级木料以及一众高级木匠的人间蒸发,脑补吼出了刘聪已死。这虽未能改变其人的噩运,倒让法曹上了心,并从刘安国的几名幸存亲兵的口中,侥幸撬出了更多内容,从而基本还原了刘聪身死的情形。
听完孙铮所述,众人已经九分九的肯定了刘聪的死讯。也是到了此时,不少人才窘然发现自己方才过于震惊,竟是丢了筷子出了丑。纪某人更是恨恨的捡起自己的筷子,一脸懊丧道:“直娘贼,本王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够火候,唉,终归比不上谢安那厮更会装呀!”
遥想正史中的七十年后,前秦八十万大军南下,东晋由谢安总摄八万人迎击,展开了著名的淝水之战。当战争结果传回健康之时,谢安正在与人对弈,看了战报之后,却将战报随手丢在一旁,淡定的继续下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自然,与之下棋的客人根本淡定不下来,八万对八十万,败了就是灭国亡家,任谁都觉得心中没底,哪里还有心思下棋?于是,客人忙弱弱地问:“哥,大哥,不,俺叫您大爷了,您别耍酷行不,说个准话成吗?现在的淝水那边,究竟是嘛个情况呀?”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五十七回 平阳城下
华历五年,五月十五,戌时三刻,晴,平阳城。
“靳准老儿,你深受我大匈厚恩,竟敢挟持监国太子,举兵造反,通敌卖国,背主求荣,简直无耻至尤,良心何在,天理何在?”平阳城下,数队匈奴军兵扯开喉咙,厉声喝喊,“城上的弟兄们听了,陛下明察秋毫,知晓尔等皆为靳准蒙蔽裹挟,方才犯下滔天大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宽宏大量,只需尔等幡然醒悟,莫要一错再错,便可特赦从者无罪,只究首恶...”
东城门外,喊话匈兵身后,人喊马嘶,兵甲铿锵,却是一支暗夜下的浩浩大军,看其散布四野的火把范围,以及炬火映衬下的层叠旗幡,当足有七八万之数。而在大军中部,一顶偌大的明罗伞盖,围拱于金钺银戟之间,在火光中耀眼生威,分明就是刘聪亲至的标准行头。
与之相对的城墙之上,两万多匈奴叛军混着两万临时民壮,各个如临大敌,不无忐忑的望着城外的匈奴大军,尤其是望向那面明罗华盖的时候,他们面上难掩惧色,眼中更是不乏闪烁。虽说上面已经宣称刘聪死了,主力骑军逃了,血旗军很快就要到了,可谁又真敢全信?而刘聪过往的赫赫军威,以及暴虐凶残,可是给他们留下过足够阴影。
“上面的弟兄们听了,华国是他们汉人的天下,大匈汉国才是我胡人的家园,昔日晋朝官吏如何欺负外族,你等都忘记了吗?明知要受汉人歧视,何必还要跟着靳准那个奸贼自误...”眼见城头一时并无回应,颇显胆怯气短,城下的匈奴军兵叫得更欢。
终于,城头上的人力喇叭们也开始了言语反攻:“城下的各族弟兄们,刘聪都死了,匈奴大势已去,四万精锐骑军都被刘骥带着逃了,尔等充其量是用来做戏,掩护刘骥逃走的弃子罢了,何必还要白白搭上性命,跟着华国过稳定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城头这一吼,城外的匈奴军竟也面面相觑起来,不乏目光闪烁,好似城头叛军的说法,其煽动性完全不亚于自家对城头的劝说呀。由是,随着城上城下“人力喇叭”的喝喊较劲,双方军兵的疑惑愈深,犹豫愈重,军心士气竟然体现为携手下跌的怪象。
或是受不得这般无聊的言辞拖沓,城下匈阵中驰出一名老将,他虚指城头,厉声喝道:“某乃马景,大匈儿郎们,而今陛下大军回归,讨伐不臣,你等只需铲除靳准,亦或打开城门,甚至仅是在攻城之际放水退避,都将无罪有功,获取厚赏,乃至拜将封侯!”
出马劝说的老将正是匈汉司空马景,看似声色俱厉,语气嚣张,此刻的他,心底其实紧张的很。能否连哄带吓攻下平阳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夺城时间必须尽可能的短,因为老马岭失守的消息他已然知晓,他的攻城行动决不可等到那边的血旗军衔尾赶来。
“哈哈哈,马司空,你又何必虚言恫吓,那刘聪已然驾鹤西去,你还假冒他的旗号,趁着黑夜做妖,将两三万人打扮成七八万大军的模样,来平阳城咋咋呼呼,莫非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东城门楼,浑身披挂的靳准随之咆哮出声,听来充满自信,实也不乏气短。
咋对方啥都知道!?马景心中恼急,他比谁都清楚,平阳城高墙厚,又有军兵民壮四五万守卫,想要正面硬攻夺取,别说他这支沿途收拢地方兵壮方才达到三万多的队伍,便是加上刘骥的那支复生军,也将碰个头破血流。唯一的可行途径,便是利用大军虚势与刘聪的往日积威,压迫城中的部分匈兵反正回来,而这也是他在夜间兵临城下的主要原因。
毕竟是老人精,马景很快便做出回应,理直气壮的骂道:“大胆靳准,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非但通敌卖国,竟还诅咒陛下,难道你忘了过往陛下对你的厚恩了吗?城头的弟兄们,跟着这样一个不忠不义又忘恩负义的小人,你等会有出路吗?又如何确定其所言为真?”
“哈哈,马司空,莫要转移注意,刘聪到底死了没有,你这个老东西最清楚。若要辱骂靳某,若要策反平阳五万守军,刘聪自己咋不来说,是不敢,是没底气,还是他根本就是死了?哈哈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啊,哈哈哈!”靳准打断马景的怒斥挑拨,反口诘问道,心底却也不免些许忐忑。尽管已从华国军情系统的渠道得知了刘聪死讯,可这等波诡云谲的生死之际,谁又敢保华国的哪句话才是真的?
下一刻,靳准的笑声戛然而止,呈张口结舌之态,身子则禁不住的哆嗦,心脏更似被人狠狠的揪着下沉再下沉。只见城下的匈奴军中,那面明罗华盖,竟在炬火映衬下徐徐前行,直至排众而出,抵达城下一箭之地。那份华美,那份雍容,怎么看都是正宗的皇驾节钺,而华盖之下,金盔金甲端坐马上之人,其长相委实就与刘聪几无二致。
狠狠的干咽了一把喉头,靳准勉力祛除脑中惊惧,故作轻佻不屑的嗤笑道:“哈哈,刘聪死了,留下的替身倒还挺像的嘛,这也是你今生最大的一次亮相了吧。来来来,开口说两句,大声点,叫城上城下的人都听听,这个刘聪到底扮得像不像?哈哈哈...”
“靳准,你若即刻开城投降,朕给你一个全尸,并给你靳氏留下一条血脉。”东门下方的“刘聪”冷然喝道,声音平淡,却似蕴藏着无穷威势,直令城上的许多匈奴军兵,包括靳准在内,都不禁心头一颤。当然,少有人知的是,“金甲刘聪”张口说话之际,喉咙并未发出声音,而发出声音的,却是其身后一名长相迥异的宫卫。
必须说,细节决定成败,马景为了蒙蔽靳准与平阳叛军,挖空心思挑选整出的替身双簧套装,委实能够以假乱真,尤其在暗夜远距的情况下。至少,本就狐性多疑而心志不坚的靳准,此刻都有点信了下面的就是刘聪本人。
自然,到了这个时候,即便靳准百分百确定下面的真是刘聪,他也会指鹿为马,而非承认,无它,伤不起!眼珠接连转动,靳准蓦然冷笑道:“哈哈哈,华盖下的年轻人,在你留下靳某全尸之前,且先得证明,你真是刘聪吗?某且拷问拷问你,昔年刘聪一人娶我膝下二女,先看中的是谁,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靳准心中已然打定主意,无论待会儿“刘聪”是选自己的大女儿还是二女儿,标准答案都将是家中侍奉大女儿的一名丫鬟。随手挖上这么一个坑,他心底暗自得意,就等讥嘲其人答错,自己就可否认其身份,顺带还能利用绯闻丑事,再削减一把刘聪的积威。
然而,城下的“刘聪”压根不走寻常路,不甩靳准那一套,却听他厉声喝骂道:“靳准,你是什么东西,猫狗一样的腌臜货,朕需要像你证明吗?不过,朕入城之后,会令人将你的一双眼珠取来见上一面,叫你认个清楚。”
就在靳准犹感自个猝然踏空的时候,“刘聪”已经虚指城头军兵,沉声喝道:“城上的大匈勇士们,朕现在命令,待会大军攻城,你等只需伺机反正,右坦肩膀,入城之后,朕便恕尔等无罪!”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五十八回 夜城乱战
月夜之下,平阳城南,丘林之上,听得前探敌情的张大嘴所言,一干特战军兵顿时一通骂娘,怒其不争的屯长曹淡,更是愤然贬斥道:“哼,小人就是小人,靳准那厮欺上瞒下、阴谋诡计亦或狐假虎威尚可,一旦到了当面锣正面鼓的关键时刻,终归缺乏那份大气,那份决绝,难堪大任啊!”
一番痛心疾首的喷泄之后,好似郁结尽去的曹淡复又倚树坐倒,懒洋洋的叼起根草茎,这才浑不在意道:“不过,这又关咱们鸟事?别个可是近十万规模的大战呢,张大嘴,别忘了咱们的任务仅是敌后随机破坏,并探查重要敌情。你丫该不会又一次立功心切,想要老子带着两三百号兄弟给人塞牙缝,前去力挽狂澜吧?”
张大嘴被曹淡说得一噎,他们特战屯委实没有义务也没能力参与这等规模的大战。只是,他绝非轻易放弃的人,眼珠一转,他嘿嘿赔笑道:“头儿,城里毕竟有着大批汉民与钱粮,若叫匈奴残军最后雄起一把杀了进去,岂非咱华国的巨大损失?再说了,咱们既然恰逢其会,若是不做点什么,岂非辱没了您的操蛋之名?”
“卧槽!好你个张大嘴,是不是上次废掉刘参立了功,知道老子即将上调,日后管不了你,就敢拿老子开涮了?”曹淡怒,一跃而起,作势就要扭打张大嘴。
“是啊,是啊,张大嘴你也真是,领导的大名是要放在心底尊敬的,怎么能挂到嘴上亵玩呢?”另一队率宋包忙窜入二人之间,一边佯斥张大嘴,一边对曹淡赔笑道,“头儿,这厮话虽操蛋,呃,是不中听,可主意倒也挺正。咱们的确不好袖手旁观,正面参战自然不行,可敲敲边鼓,适时乱乱敌方进攻节奏倒也无妨,成不成的,至少有益无害嘛。”
“咿?你是说假冒援军,来个草木皆兵?嗯,搞一把就跑,没啥损失,没准还能捞上一功呢。”曹淡一点就透,他眼睛一亮,砸巴砸巴嘴,也不再寻张大嘴打闹,而是拍拍宋包的肩膀赞道,“人才啊,称你宋包子却是委屈了,分明该叫宋点子嘛。来,坐,上座,请上座,给大伙儿说说具体想法。”
“呵呵,过誉,过誉了!”宋包面露得瑟,笑出了一口黄板牙,接着建议道,“其实很简单,咱们在这里多准备些火把,适时做大军侧踞状;再派出几个号手去其他方向候着,适时跟著作势,扰乱敌军人心,兵法有云叫什么,什么四面楚歌的?”
“嗯,可以一试!不过,咱们还可适当点上几个炸药包,放些响动,嘿嘿,想来老马岭来的匈奴军,对爆炸应当十分过敏才是。”曹淡自也不乏主意,继而令道,“立即分派弟兄们,每人至少做十个火把,都给老子绑齐了位置,整出三万大军的架势!”
命令传下,身边就是树木,特战军更是不乏携带硝磺火油等放火的看家物事,一屯军兵立马忙碌起来。只是,张大嘴却仍性急道:“头,俺看城外敌军攻的甚急,没准一鼓作气就破城了,咱们这么折腾许久,该不会误事吧?”
“误事?误什么事?若是平阳城连一两个时辰都撑不住,咱们这点细胳膊细腿,敲破了边鼓也是枉然。”曹淡冷哼一声,不无装逼道,“再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当平阳情形,咱们大王会没有预料,还须你我殚精竭虑吗?昨天老马岭就已破了,你当大王若是愿意,匈奴残军还有机会这般攻打平阳吗?懂不,这就叫政治素养,跟哥学着点...”
“杀啊,杀啊,讨回公道,斩杀靳贼,入城夺回家小啊...”同一时刻,平阳东门,伴着震天怒吼,战事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无数的匈奴军兵在督战队的驱使之下,顶着滚木礌石与漫天箭雨,一波波,一浪浪,蜂拥一般,前仆后继的杀往平阳城头。
护城河,壕沟,护城桩,处处横躺着尸体,漂流着鲜血,但没有越不过的城防障碍,只有舍生忘死的进攻军兵,还有踌躇怯战的叛军守卒。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伴着决死反扑的战鼓隆隆,并无试探的匈奴残军在第一波进攻中,便有军兵登上了城头,而连绵不绝的后续军兵,则紧跟脚步尾随而上,直令城头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士气是种微妙敏感的东西,匈奴残军虽在老马岭吃尽了血旗军的苦头,但在马景等人的竭力蛊惑下,主动撤退的他们并不自认是真正意义的败军,而是被人背后捅刀的憋闷之军。哪怕仅是大势已去下的发泄报复,但面对不仁不义背后捅刀的平阳叛军,他们却有着足够的悲愤感,乃至讨回公道的心理正义感,更兼为了夺回城内的家小,他们此刻的斗志委实够高够疯狂。
反观之下,平阳叛军中的胡人尤其是匈奴人,大多可说是被靳准蒙蔽裹挟着通敌卖国,情势所迫下接受华国,许多人从种族归属上讲,心底更倾向于过往带给他们更多权益尊严的匈奴汉国而非汉家华夏。尤其是靳准未能令人信服的及时揭破马景伪造出的“刘聪”,反令靳准那本就不高的可信任度再度大跌,进而又降低了华国的可信任度,思想混乱之下,守军的士气低迷可想而知。
“顶住!弟兄们,都给本将顶住!尔等一帮糊涂蛋,若叫下方的乱兵杀入城来,非但靳某,整个平阳城,包括城内的所有人,都将被乱军一屠而尽啊!”门楼之上,靳准已然双目赤红,发髻散乱,大汗淋漓,不时的,他持剑乱舞,咆哮连连,“传令下去,督战队盯紧了,但有怯战后退者,立斩!但有左袒肩膀者,非但立斩,立去城中屠其满门!”
然而,或因靳准平素说过的谎话太多,他的喝喊并未得到太多叛军守卒的真心认同,除了那些与他同气连枝一同反叛的心腹军将犹在上蹿下跳,大多匈汉叛军似乎更相信“刘聪”所言,随着越来越多的匈奴残军杀上城头,他们也愈加向着沙场看客转变,更是不乏接二连三的袒肩之辈。若非四道城门已被沙石泥土堵死,且由靳准嫡系死忠把手,只怕平阳城已被袒肩叛军给内部破门了。
“杀啊!杀啊!将匈汉贼军杀下去啊!若叫他们入了城,定会又一次屠城啊!”接连的汉语喝喊响起,却是越来越多的汉人民壮越过头前的叛军守卒,顶到了战场的第一线,稍稍迟滞了匈奴残军的攻城进度。屁股决定脑袋,他们的抵抗意志确是坚定许多,只是,疏于战阵的他们,眼见付出了更多的鲜血,却难取得有效的胜势...
“直娘贼,这个靳准真是个废材,看他平阳叛乱窝里反搞得有声有色,怎么打起仗来却这么菜?哼,小人就是小人,那厮欺上瞒下、阴谋诡计亦或狐假虎威尚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终归缺乏那份大气,那份决绝,难堪大任啊!”类似的怒其不争,已非出自平阳之南的曹淡,而是出自平阳城北七八里外,出自血旗近卫中军主将纪铁的贬斥。
此时,某片小树林内,纪铁与程远二人正在数百亲兵的围拱间,居一高处,各持千里镜观看着平阳的攻城情形。只听程远淡笑道:“靳准心术不正,难得人心,尽管借势我华国,却又不敢全心依附,结果看似掌控平阳,实则上下离心,遇上老辣的马景整出一个以假乱真的刘聪,重压之下,却是内忧外患一起爆发了。”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五十九回 近卫骑袭
月夜之下,平阳城头,匈奴汉国的都城所在,血腥残酷的争夺战正在激烈上演。攻城一方是困兽犹斗的匈奴残军,大势已去的马景所部;守城一方则是窝里造反的易帜匈军,城高墙厚的靳准所部。只是,或因人心公道之故,看双方作战情形,却是地利兵力明显下风的马景所部大胜在即。
“哈哈,靳准真是个废材!来人,传令马骁我儿,率其部五千汉族,给某杀上去,一鼓作气夺下平阳,斩杀靳准狗贼!”东城之外,华盖之下,遥望已被己方占据近半的城头,马景大笑喝令,俯仰之际瞥见身畔的“刘聪”二人组,心情大好之下,他不禁赞道,“你二人今日表演得惟妙惟肖,重挫敌方士气,于此战堪称居功至伟,当再接再厉啊,哈哈!”
“刘聪”兀自身形巍然,口中则恭谦连连:“一切都是大帅指导有方,小的仅是依计行事而已,安敢居功?大帅但有所命,我等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只愿能为大匈他日昌盛,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他日昌盛!?呵,但愿有那一日,老夫只怕是看不到了。唉,能在平阳等地掀起风浪,尽多吸引血旗军兵力,为大单于护航一段,也算鞠躬尽瘁了。”长叹一声,马景复又目露厉芒,恨声说道,“不过,老夫虽难更改大势,却也不愿任贼猖狂,至少要留给华国一片白地,不光是这平阳,还包括...”
语带残酷,兼含铿锵怆然,马景的忠匈之心可表日月,只可惜他的话音未落,暗夜下的旷野之南,突兀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别无分店的血旗军制式:“嘀嘀哒!嘀嘀哒...”
“什么!?哪里来的军号?”马景大惊,忙循声南望,却见遥远的夜幕之下,有炬火接连亮起,一点两点无数点,转眼就显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军阵雏形,足有三万人规模的雏形。
“轰轰轰...”不待马景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军阵前方,蓦然闪现了接连不断的火光,伴以闷闷的雷鸣,不消说,这是血旗军独有的雷炮,是在用火器向他们展示存在呢。而这还没完,就听平阳城西方与东方的某处郊野,昏暗中再度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嘹亮军号:“嘀嘀哒,嘀嘀哒...”
“快,快,传令刘鸿,率五千骑军南向警戒,再遣麻呈、腾格率骑军各千,分往东西两向搜索警戒!”回过神来,马景在第一时间发令调动骑军,但下一刻,他死死咬住了自己还欲下令的嘴,目光中闪过狐疑,半晌之后,却是狠声喝道,“擂鼓!催促步卒加紧攻城!通告军兵,无须受其影响,对方仅是虚张声势,否则为何不直接突袭”
马景不可谓不老辣,也足够果决,只是,这却不代表他的军兵也够机敏果断,更不代表他的解释能够很快传至城头军兵的耳中。正在攻城的匈军同样看到听到了“血旗大军”到来的异状,他们非但没有马景那么高的觉悟,更对血旗军尤其是火器,有着远过于对平阳叛军的忌惮。心神震动之下,尽管后方仍有战鼓隆隆,可攻城的决心与力度,却难免陡降了一大截。
“哈哈哈,弟兄们快看,援军来啦,是血旗援军来啦!”门楼之上,差一点就要鞋底抹油的靳准,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发出了生命最强音的狂笑,“哈哈,敌军已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弟兄们,加把劲,将来敌都给赶下城去,咱们可不能在血旗友军面前太过丢脸啊!”
“援军来啦!援军来啦!杀啊!杀啊...”不消靳准提醒,守卒们便已经爆发出了震天欢呼。血旗军的强大,意味着真正的靠山,足以压过他们对刘聪的恐惧。尤其是那些汉人民壮,许多人都已热泪盈眶。
城头的守军一方,原本接连后退的身形就此打住,原本丧失的胆气重新涌起,纷纷杀往登城敌军。原本打算袒肩的守卒也熄了心思,加入抵抗队列,便是那些已然袒肩的守卒,也悄然穿上了衣袖,再度改变了阵营。毕竟,感情趋向是一方面,投入胜利一方才是战场生存的王道。
士气是种微妙敏感的东西,因为血旗特战军在南方的一番倒腾,攻守双方原本的士气高低立即出现倒挂,而它的影响则足以改变一场战斗。本就有着人数和地利优势的守卒一方,打了鸡血之后,转眼就把士气大跌的攻城匈军打得节节后退,并在马景进一步反应之前,将之赶下城墙,重新占回了城头...
平阳城北,小树林间,纪铁不知何时又转回了窥敌料阵的程远身畔,狠狠拍了他的肩头一把,气咻咻道:“诶,宏图,真有你的,不声不响就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等文人就是憋坏,也不早点跟咱老铁说一声,叫咱在这儿白担心半天。”
身体顿时矮了半截的程远,疼得龇牙咧嘴半晌,这才一脸委屈道:“我说黑三爷,您下手能否轻点,小心咱去你大哥那儿告刁状!再说了,谁告诉您南边的血旗大军是程某安排的?事实上,程某现在也是满心懵懂呢。”
“呃?不是你?”眼底闪过狐疑,纪铁端详程远片刻,确定他并无虚言,连忙赔笑着给他揉揉肩膀,继而笑嘻嘻道,“俺老铁错了,只是,这事儿没你事先参与预谋,那又会是哪儿来的,大哥不会跟咱开这等玩笑的。有那炸药包,错不了是咱血旗军呀,三万人呢,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吧?”
摇摇头并不作答,程远边继续窥察战场变化,边皱眉沉思。纪铁却是急了,催问道:“我等是否需要杀出去,配合南方队伍作战,总不好袖手旁观呀?”
“不可!敌情不明,焉能随意出手?更何况,平阳城也还没到最后时刻呢。”程远头也不回的止住纪铁,依旧紧盯战场。
可是,除了声响渐歇的城头,良久也未听得平阳城南传来更多声响。程远蓦然一笑,拍拍脑门道:“哎呀,某知道了,定是那帮专门敌后捣乱的特战军干的,虚张声势而已,想来他们如今已然溜号了吧。”
“卧槽,那帮小崽子还真有胆诶,好样的,有空咱老铁得要与他们好好喝上几盅!”不无惊愕的赞了几句,纪铁忽一皱眉,转而问道,“只是经其这么一搞,岂非坏了敌军攻城,也坏了我等的立功大计?”
“无妨,敌军时间紧迫,别无它路,即便这一轮受挫,却决计不会轻易放弃,待会儿自有机会。”程远却是一脸笃定的摇摇头,进而面挂坏笑道,“而且,没准经过特战军这么一搞,还给咱们争取了一次瞒天过海兼而声东击西的大好机会呢...”
近卫中军在一旁悠闲的虎视眈眈,平阳城下的马景却已暴跳如雷,只因南方警戒搜索的骑军已然回传了消息,所谓的三万敌军果然仅是虚兵,早已逃得不见踪影,更可气的是,原本费了一堆算计与五千伤亡才获取的大好攻城局势,竟被敌方这一眸子的操蛋给搅黄了,一切只能从头再来。再多些兵力损失还是次要,一鼓作气再而衰的不良前景,才是叫人心焦呀!
“传令下去,适才无令败退的军兵,从上到下,悉数十一抽斩!”红着眼睛,马景浑不顾自己的侄儿也被囊括在内,恶狠狠的吼道,“再一次攻城,但有后退者,皆斩!晓谕三军,今夜不克平阳不歇兵,不死不休!”
“隆隆隆...”战鼓再起,又一波匈奴军兵杀往了平阳城头。经过马景的一番狠戾手段,军兵士气虽略逊于此前的一鼓作气,其疯狂却是一点不减。然而,城头的叛军守卒尽管因为血旗援军的一闪即逝而茫然若失,毕竟已经打退了匈军的第一轮进攻,更已确知华国并未放弃他们,其士气却是远过此前,至少没谁还会赶着袒肩反正了。
残肢断臂,鲜血飚飞,哀嚎惨叫,在大批攻城军兵死于城下血路之后,平阳城头再度陷入血腥死战,比此前更为激烈,更为焦灼的死战!越来越多的伤亡,造就了越来越多的尸体,渐渐堆高了城下的土基,堆满了城头的垛道。而狗急跳墙的攻城军兵,渐渐的,终在城头上再度占据了优势。
“给我上,都给我上!全都给我压上去,一举夺下平阳!晓谕三军,一旦入城,三日不封刀!”华盖之下,马景面露喜色,双目赤红的疯狂叫嚣道。然而,像是专为打脸,不待马景的后续军兵杀上城头,远远的北方暗夜,突然二度传来了军号嘹亮:“嘀嘀哒,嘀嘀哒...”
“直娘贼!又来这一套,真以为我匈人就那么实心眼吗?”半是愤怒,半是不屑,马景在血旗军号响起的第一时间,便冷森森的令道,“擂鼓助威,催促攻城!另传令薄盛,即刻率千骑北向探查,定要给某抓住那帮老鼠,否则,他就提头来见!”
“隆隆隆...”战鼓轰鸣,喊杀震天,只是,在匈奴人依旧雄浑的战鼓声中,渐渐夹杂了另一种隆隆之声,且越来越响,渐有盖住鼓声之势。而华盖下的那位冒牌“刘聪”,却在今日第一次的大失威仪,指北尖叫道:“骑军,定是血旗骑军,这一次来的是真的啦...”
第七百六十回 马景之伤
“隆隆隆...”战马奔腾,蹄踏月辉,平阳之北,近卫中军上万骑卒犹如暗夜中冒出的一群凶兽,绕出树林遮蔽,直向平阳城下的匈军狂飙突进。千军万马的轰鸣,杀气腾腾的威势,直令马景骇然失色,也令攻城匈兵惊慌失措,更令平阳守卒欢呼震天。
“快,传令下去,撤回步卒!快,列阵迎敌!”平阳城下,马景再无喜色,双目愈加赤红,直悔自己先前将骑军分派各项去对付那一干操蛋分子,却也只能怒吼连连,“快传令刘鸿,速速集结五千骑军北上迎敌,还有麻呈、腾格,他妈的别再搜索了,都北上迎敌去。还有薄盛,令他顶住来敌,必须给某将他们拖住半刻!”
其实,不用马景传令,薄盛的千骑都会顶上,因为黑夜之中,此前奉命北上搜敌的薄盛所部尚不及反应过来,近卫骑军已然气势汹汹的扑至近前。嗖嗖声混于匈人的军号声,成千上万的弩雨更已铺天盖地的杀至,飙血伴着哀嚎,薄盛所部瞬间倒下一片。
“杀!从敌阵右侧凿穿过去,有进无退!”骑军相对,回身必死的道理谁都知道,薄盛立即挥刀怒吼,拨马前行,指挥着麾下匈骑迎向近卫骑军。只是,他自身的速度却是压得颇慢,而待大部麾下冲了过去,他竟带上了百多心腹亲兵,蓦然拨马转向,东逃而走。
事实上,这个一度在雁门关堵截血旗骑军,害得纪泽远走北漠的薄盛,从司马腾换主至司马越,继而是石勒,最后到了匈汉再也不受待见,若非亲手害过纪泽,他早就转投华国了。而今匈汉都这样了,他薄盛可不是傻子,即便与华国为敌,又哪里会为匈奴人拼死卖命?
然而,薄盛想跑,却因其动作太过突兀,全数落入了对面血旗军的眼里。纪铁在黑夜中虽然分辨不出薄盛,却不妨碍他的咆哮声起:“给老子放弩,那帮背着袍泽临阵而逃的卑鄙家伙,甭放跑喽!”
“嗖嗖嗖...”又一波足有上千的弩矢集火射出,乌云盖顶般的落于薄盛一众人的头上。弩雨过后,原地除了少许的伤残战马犹在奔窜,几已没有活着的骑兵,而被重点关照的将官薄盛,自也逃不脱一个殒命血泊的收场。
抱憾身死对薄盛本人自是无比悲哀,但对上万近卫而言,却仅是一只随脚踩死的蚂蚁罢了。又是一波箭雨投枪,薄盛所部剩余的数百匈兵再度倒下一片,余者也旋即淹没于近卫万骑的洪流。
“杀啊,杀啊...”亲卫万骑几无迟滞的越过薄盛所部,呼喝着继续前突。数里距离对于奔骑而言可谓转眼而过,根本不给退下城墙的匈奴步卒更多准备时间,他们便已杀至了平阳城下。
“薄盛这个废材,这么快就垮了!?儿郎们,跟我来!”华盖之下,马景怒吼一声,顾不得别的算计,只得带着中军剩下的两千骑军,硬着头皮顶上。至于“刘聪”二人组,自也无法再顾忌威仪,仅被留下百名骑卒与近千杂牌步卒加以象征性的围护。
“嗖嗖嗖...”“咻咻咻...”骑未至射先至,弩矢、箭矢、投枪,陆续落于匈骑阵中。虽然匈骑也没忘射出箭矢,但凭着兵坚甲厚,以及局部的兵力优势,近卫万骑在撞上马景所部之前,便已取得了显着的折损比优势。
“左军迎敌!右军绕城西走,余部跟某杀!”纪铁咆哮一声,仅分出亲卫左军对付马景所部,右军则抓紧敌骑尚未返回的片刻机会,绕城突击那些辅助仰攻的匈奴步卒,纪铁自己则亲率血旗近卫中军,洪流般的撞向了攻城匈军刚从城头退下的步卒主力。
“砰砰砰...”一拨远程打击过后,蓄势以待的近卫重骑在纪铁带领下,适时前突,粗长的骑枪犹如上帝之鞭,接连不断的挑飞了所有的前路之敌,坚硬的马蹄宛若地狱磨盘,凶残暴戾的践踏着前方的一切。伴着鲜血飚飞与哀嚎尖叫,本就匆匆结阵的匈奴步卒,旋即便如堤坝崩溃,散为零星的点点水珠,在平阳城下四散逃窜...
当被特战军吸引至城南的匈骑刘鸿所部急急返回救场的时候,平阳东城下的匈奴步卒已被纪铁率军冲了一个对穿,而迎向刘鸿所部的首先就是己方的匈奴溃兵。哪怕匈将刘鸿并不在乎步卒的死活,也不愿白白硬顶自家溃兵的一轮“冲锋”,再被其后的血旗重骑落井下石,只得带着五千骑军暂避其峰,远远与血旗近卫们弓箭交流。
“嘀哒嘀哒...”近卫中军,随队暂掌全局指挥的程远直接通过军号,下达了撤离命令。已然趁乱打了敌军一个伤亡惨重,近卫骑军虽强,却也没有必要留在城下,与两倍于己的敌方步骑纠缠鏖战,徒增伤损。程远可不以为城内的猪队友会及时杀出配合,最终的聚歼,还是等待明日纪泽率领中路军抵达的好。
“直娘贼,文人就是事多!弟兄们,走!”头前的纪铁发出一声犹不过瘾的吼叫,直接碾过前方挡路的匈奴溃兵,顺势向南奔离。在其之后,血旗中军轻骑,业已凿穿马景所部的血旗左军,乃至西绕平阳的血旗右军,皆紧随而走,并不与四面回归围来的匈骑们过多纠缠。至于来自边上围追匈骑的箭雨攻势,还有比血旗军更强更狠的远程打击吗...
像是暗夜里的一阵骤风,近卫骑军杀气腾腾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的杀戮。平阳城下,尾追近卫骑军的匈骑已然返回,从每个人脸上的凄苦可知,他们在血旗骑军的曼古歹战术下丝毫没占到半点便宜。
重新清点兵马,马景好险没学着刘聪狂吐一把老血。原本约有三万五千的步骑,两度破城在望,两度被血旗军搅黄,兵力更已仅余两万。而且,一而再再而衰之下,残余匈军已然士气大跌,别说攻克士气愈盛的平阳城,便是自保不溃都已成了难题。
士气败坏如斯,更有敌骑暗夜窥伺,攻克平阳已成虚妄。老马景虽有死志却不愿白死,心忧东方随来的血旗中路军主力,他只得率军连夜西走,意欲带上这些残兵,争取前去百里之外的河东郡城疯狂一把,怎么着也要为大匈汉国留下一个与城死节的佳话嘛。
免不了又是一通愈没营养的蛊惑,马景总算带着两万步骑连夜西行,出了平阳城二十里,这才选了一片丘林权做暂歇。只是,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可怜的马景也未得以睡上一个平安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难得抽空小憩片刻的马景,突被帐外的一阵喊杀声惊醒。不待他呼唤亲兵,他的亲卫长已经窜入他的帅帐,惊声叫道:“家主,不好了,有军兵作乱了,正在围杀刘聪呢!”
“刘聪!?陛下不是早已驾崩了吗,还围杀个什么劲儿?”尚还有点迷糊的马景下意识的问道。但旋即,他便明白对方说的是那个假冒的“刘聪”。作势围护“刘聪”的宫卫军在昨夜被迫参战,折损大半,已难镇住众军,而军兵作乱的目的,不想也知是为了取下“刘聪”的人头去讨好华国。
“混账!这帮杂胡与汉狗,果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能与我大匈共度难关!”口中咆哮,马景的身形已经窜出帐篷。扫眼一看,他的心顿时沉至谷底,只见整片歇营的丘林,此时混乱一片,到处都是奔窜的身影与惊乱的嘈杂,许多人影已经冲出丘林四散逃去,更有不少炬火正在向着丘顶逼近,而紧邻他不远的“刘聪”大帐,正被喊杀声逐渐淹没。
“家主,这等营啸根本无法制止,咱们难免被殃及池鱼,卑下还是率弟兄们护着您,趁乱先走为上吧。”忠心耿耿的亲卫长窜至马景身畔,急声叫道。须知马景的帐篷距离假“刘聪”的可不算远。
“卧槽,刘聪的脑袋被谁给抢了?直娘贼,去抢马景老儿的!”不待马景吭声,“刘聪”的大帐处,业已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怒骂,而更多的炬火,则向着马景这边逼来。
“贼老天,马某仅想多拖一些为我大匈垫背的,这点最后的愿望都不成吗?”仰天一声凄吼,马景如疯似癫,又哭又笑,“尔等都逃吧,爱去哪就去哪,老夫跑不动了,今个就留在这儿了,一死而已,怕个鸟,哈哈!”
帐外聚来的一众亲兵闻言皆面面相觑,待得反应过来,马景业已晃晃悠悠的回了帐篷。亲卫长忙跟了上去,其余亲兵一阵目光闪烁,多是叹声离去,唯有两名亲兵一咬牙,也跟着入了帐。
帐内的马景已经恢复平静,稳稳坐于榻上,看着跟进来的三人,他淡淡一笑道:“马某还不算太过失败,能有三位效死追随,但有来生,你我再非主仆,而是兄弟!”
“噗!”寒光闪过,鲜血飚飞,马景自刎栽倒。在其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透过帐门射入的一缕晨光,只可惜那不属于他马景,也不属于匈奴人。
“家主!”亲卫长等三人齐齐悲呼,继而,锵啷声起,寒光闪过,鲜血飚飞。只是,飚飞的仅有一道血箭,栽倒的也仅亲卫长一人。
片刻寂静之后,帐中传来异口同声的两道怒骂:“呸,猜你丫就是冲着首级来的,狗日的,今个算老子倒霉,见者平分吧...”
第七百六十一回 魏复抉择
“贼酋刘聪授首,平阳军民易帜,匈汉已成昔日黄花!”五月十六日,就在马景所部分崩消亡之际,新一版的华兴时报以最为隆重的阵势,全版刊发了血旗军进来的辉煌战绩。以华兴时报的影响力,这则消息顿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四面八方,而华国大捷带来的赫赫军威,则也随之风闻天下。
数日之后,长安,大魏皇宫,金銮殿上,魏复一袭龙袍,居中高坐,其下心腹群臣济济一堂,殿中却是既然无声。盯视案上的华兴时报与一份来自河东的信报,魏复难掩颓丧,而殿中的其他人,也都面色复杂,情绪不无低落。
良久,魏复方才摇头苦笑道:“早觉会有今日,不想来得这么快,我方军兵刚才聚齐,别个就已大局落定了,根本不给下棋机会啊!呵呵,可笑我汉家各方昔年被匈奴汉国打得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别个华国出兵仅仅二十余日,便将之灭了!有此实力,有此兵威,天下孰能与之争锋?还好还好,我大魏仅是大肆征兵,并未像是东晋、齐晋那般,已与华国有了敌对冲突,如今倒是可以轻易转圜。”
“陛下盛名,高瞻远瞩,一早便勒令我等旁观,方免了我大魏一场危难!”立有臣子出言捧哏,殿中随之一片唏嘘,一片侥幸,人人却仍紧盯着魏复的神色,等待着下一步的细肉。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魏复将身形坐得更加笔挺,肃容慨然道:“且不论内里龌龊,华王能够覆灭匈汉,消弭外患,一雪外辱,实乃我汉家之幸,朕也敬其为华夏英雄。朕之先祖魏武,亦曾北扫草原,朕虽不才,亦不愿叫那华王专美于前,兵马既已聚齐,正该西征!”
您之前好似也在隔岸观火等打劫诶,能否甭这般虚伪?殿中诸人暗地里腹诽,面上则皆慨然之色。席中右首的悍将淳于康率先起身,拱手请命道:“末将不才,愿为前锋,先率本部杀出大散关,攻打氐羌仇池部!哼,祛除胡虏,恢复中华,末将也不愿叫血旗军专美于前!”
“对!那帮氐羌最不是东西,时常犯边掠我人口钱粮,早就该灭掉他们了!呃,不对,俺要请命为前锋!”魏义忙也跟着起身道。紧随着他,右席诸将纷纷请命,场面好不热烈。
“哈哈,诸将有此血性,朕心甚慰!不过,兹事体大,具体事宜容后在意。”魏复面露笑容,摆摆手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西征靡费良多,我等可不能白白放过华国这个新邻居,至少也要确保后方无患呀。如何与华国交涉,还望诸位教我!”
“陛下,臣有一问,我等的确要一路向西,远征万里,最终将关中放弃给华国吗?”虽然基本上明知答案,魏忠还是不死心道,而殿中的众臣,也皆将灼灼目光投向魏复。
丫明知故问,不是叫咱难堪吗?暗自白了魏忠一眼,魏复再度苦笑,关中三辅之地,八百里秦川根基,谁愿白白让出,可血旗军要拿,他魏复敢挡吗?与其壮烈守护至死,不若出卖猪队友,为己方保留一个另辟新天地的机会。好在他魏复与麾下死忠,原本就是数年流窜、千里辗转抢来的这块地盘,可非那些经营百年的本土大族,实在不行,换地也就换了。
其实,魏复不止一次想过对抗。只是,别看南方三股汉家势力号称总兵力一百五十万,可扣除那些凑数的民壮,精锐战兵总计也就五十万上下,且多为步卒,别个华国就不会发动民兵吗?即便再加上北方几部鲜卑,主战兵力也就能与华国持平而已,以乌合联盟对抗统一政权,且是拥有火器之利与海外根基的华国,魏复毫无信心。
按捺下窘迫,魏复淡淡笑道:“抵制内战,全力对外,如此方为我华夏之福。朕继承我大魏皇家血统,无可屈从于人,然一山不容二虎,华国势力足够强盛,也能扬我华夏,朕又何必为了一家一姓之私立,徒刘中原,平增我汉家内耗呢?当然,在座若是有人不愿随同远迁,朕也绝不留难,只管提前说上一声,自去便是。”
“为臣誓死追随陛下!”众臣连忙齐声捧哏道。事实上,关中的曹魏势力因为最早便模仿血旗营良多,再加长期流窜,不为士族所亲,直至如今走成了底层路线,除了些许曹魏遗族,文臣武将多属中下层出身,没甚牵绊亦或别的好去处,真就没几人舍得脱离这一政权,终归别个华国还是给大家留下了一条远域立国的出路不是?
明确了基本路线,魏忠揭过此节,沉声谏道:“华国攻匈乃大快人心之举,哪怕是我大魏百姓,此前也均街头热议,拍手称快,而今华国真就灭了匈汉,我等正该顺应民心,遣使恭贺华国获此大胜。同时,我等当通过公开媒介,严厉驳斥东晋攻华的一应不义之举。哼,司马家素来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篡权社稷却不知爱民...”
“咳咳咳...”干咳几声,魏复接着又敲了敲案几,这才叫停魏忠的喋喋不休,挥手捋平额头黑线,他淡淡道,“爱卿痛恨司马家之心,朕身为曹魏血脉,自是感同身受,只是,现在众人正在商议大事,爱卿还当说些重点,莫要再跑题啦。”
“陛下恕罪,为臣适才太过忘情,太过忘情了,呵呵。”尴尬的擦擦口角飞沫,魏忠续道,“为臣以为,陛下既然确愿远征异域,我等便将长期与华国无有实质矛盾,反而多须华国帮衬。既如此,何不第一个站出来,明确声言力挺华国,大张旗鼓遣使恭贺,登报檄文痛骂两晋,甚至兵逼东晋撤军停战?倘若华国另有需要,我等亦可相助其对付两晋,如是出使,也好向华国讨要更多钱粮军需嘛。”
“好,此言可行,臣复议!哪怕如今我等对华国仅能锦上添花,可至少能够助其尽快逼退周边威胁,这份情,嘿,华王不计,华国也得计。而对我大魏内部,此举也能顺应民心,利于远征。”满脸认同之色,另一将官赵仁起身道,“自然,顺带可以臭一臭齐晋东晋,臭一臭司马家,左右我等也无甚实际付出,何乐而不为?”
“好,既如此,此行出使华国,便由魏忠为主使,赵仁为副,尽快前往平阳面见华王。”眯了眯眼,魏复点头笑道,“从即日起,我等不论心有何想,公开行事务必效仿华国,以民族大义为准绳,以扩张汉土为己任,绝不与晋朝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同流合污...”
与之同时,青州临淄,大将军兼齐王府,苟晞沉默而坐,在其下首,一干心腹将佐同样济济一堂,却是时下民间戏称的齐晋小朝议。而在每个人的案头,都是一份华兴时报与一份紧急信报,而信报的内容自与曹魏朝议一般,相关于最新的匈奴战事。
沉吟半天,主座上的苟晞终是叹了口气,继而面露颓色,扫视众人,目光期待道:“匈奴几已被灭,我方将面临何等局面,想来不消本王多说。敢问诸位,当如何应对是好?事关生死存亡,还望诸位不吝谏言!”
“大王莫忧,我方目前虽与华国处于敌对状态,但毕竟仅是血旗军偷袭我方水军,我方却未实质性攻击过华国;相比东晋侵入华国的河南三郡,我方必非华国第一针对目标。”一名近臣陪着笑脸,不无宽慰道,“所以说,历经攻匈一战的华国,即便胁胜反击,也必是东晋,只要我等接下注意控制事态,当可与华国恢复和平。”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六十二回 使团遇刺
华历五年,五月二十,巳时,青州临淄,齐晋大将军府。
议事大堂,随着苟纯与李祥的陆续表态,齐晋小朝廷内的迁国派与抵抗派立即互相开喷。只见苟纯冷着脸道:“攻打华国?背水一战?哼,某自认也算沙场悍将,主公更是天下名帅,可昔年我等对抗羯胡石勒,战果如何?再有昔年大晋,又被匈汉打得如何狼狈?而羯胡匈奴都被华国轻松荡平,莫非换了你我汉人,华国就会手软?谁不想雄霸中原,谁又愿背井离乡,可也要掂量掂量自个的斤两才行啊!”
“华国一帮泥腿子,行事乖张,欺凌士族,四方点火,欺压邻邦,辱没正统,所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对此邪恶政权,我等纵是不敌,也须悍然死战,决不可苟且屈从,否则何来气节,何来忠义廉耻?”苟纯话音甫落,另有一个名为王重的文臣出言道,“况且,合南方三股汉家势力,足有军兵一百五十万,再加塞北胡卒五十万,南北夹击,华国再强,又有何惧?”
“哼,且不说你那两百万兵力有多少水分,也不说各方联合能有几分配合,我齐晋的所谓三十万大军,可是囊括了几乎所有青壮,如是一场大战下来,纵将华国驱离中土,我齐晋又能剩下什么?届时不被华国沿海袭扰败亡,也只能被东晋吞并吧?”苟纯丝毫不让,反唇相讥道,“届时人都没了,地盘也丢了,还去哪里讲什么忠义廉耻?去东晋朝廷跪禀给司马睿听吗?”
“......”越来越多的臣僚参与争论,分两派彼此攻诘。大家都是名士,口头功夫都是杠杠的,气氛愈加热烈,言辞则愈加尖锐,引经据典不说,各家的陈芝麻烂谷子也逐渐被摆上台来,好不热闹!
“够了!都成何体统!”正在双方争辩得面红耳赤之际,蓦地拍案声起,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苟晞一脸铁青,怒声斥道,“而今前有狼,后有虎,尔等不思竭力应对,反而自行争吵不休,别是华国没来,自家就先...”
“禀大王,前方有急报传来,华国遣使者童崖过河造访,如今已在前来临淄的途中,由振武将军派人护送,预计明日当可抵达!”正此时,有亲兵统领进得堂来,躬身禀道。
童崖!?堂中诸人皆眉头一拧,作为华国主司外交的礼部侍郎,一度在洛阳驻京多年的童崖,众人大多听过其名,有些人还与之有过交集,皆知其人是华国对外的第一号名片。如今这等特殊时刻,童崖造访的意义之重不想可知,只不知是福是祸。
右首坐席,王重眼珠一转,遂赶在苟晞发话之前,故作愤怒道:“哼,华国太也嚣张,主动攻击我方,如今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遣使而来,莫非以为我家大将军的虎须是想捋就捋的吗?”
“是啊,是啊!依臣下看,大王就该将之斩首,以报前仇,也振大将军与我大晋声威!哼,华国若还有话,叫其再度遣使来谈!”李祥目光一闪,旋即跟风谏道。
见得苟晞闻言后愈加发青的脸色,苟纯眉头一皱,连忙打住王李的话头,沉声道:“华国固然可恶,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等如此搬弄是非,是想陷主公于不义吗?而且,你等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替主公决定彻底敌对华国,可否做好了迎接华国报复的准备?”
经苟纯这一提醒,苟晞被挑起的怒火渐渐熄灭,目光不无狐疑的扫了眼王李二人,这才淡淡道:“本王虽然恼恨华国,却也做不出斩杀来使这等小气之事。今日暂且议论至此,待得明日童崖抵达,说明来意之后,再行继续商议吧。”
“诺!”苟晞已下了定论,众人自然无有异议,各自神情各异的离去。李祥与王重二人,则心有灵犀的行至一处,而在他们的身后,苟纯却是皱着眉头,冷冷盯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临淄之北,安平县城,阴云遮月,闷热的天气带走了生物活动的气力,纵是虫鸣也显得比以往稀疏不少。南城的老旧驿馆,院门院内,一干军兵正在板板正正的站岗放哨,丝毫不为气候环境所动。他们正是童崖使团的血旗护兵,因着身份特殊又不被待见,入城歇脚之际,未能享受贵宾待遇,仅被安排在了勉强可算陈例的老旧驿馆。
“咻...啪...”突然,静夜里响起一声锐啸,那是一支响箭,射至高空之后,发出一声炸鸣,爆出点点星火,在夜色中显得颇为绚丽。不过,驿馆值夜的血旗护兵们却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觉悟,而是警哨连连,惊破了安平城的静谧,只因那根衬景的响箭,代表的却是敌袭!
“嗖嗖嗖...”不待驿馆内惊乱声歇,半空之中突然又是一亮,接着,无数的点点火光,向着驿馆飞来。火光起处,是驿馆周围的四面八方,影影绰绰足有上千人,而那些人虽都穿着夜行衣,动作配合却都是军伍悍卒,不是豪族私兵,就是齐晋精锐!
“咄咄咄...”转眼之后,入木声起,些许火箭插在院门院墙上,但有更多的火箭则射进院子,落于廊下、屋檐、舍墙和楼板,顿时引发了火势蔓延。
“驿臣,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敢如此大胆?”童崖衣衫零乱的冲出二楼客房,迎面恰好撞上躲窜而来的驿臣,立马恼怒交加的吼道,“这是安平县城诶,齐晋不会城内也闹匪患吧?”
“我安平城就在临淄不远,左近又没山没湖的,哪来的山贼水匪,这可是头一遭...”驿臣恨不得哭出声来,可他的倾诉尚未吐完,便戛然而止,低头看处,却是一根火箭已然插入了他的胸膛,甚至点燃了他的衣裳。
“叮叮当当...”与之同时,金铁交鸣声响起,却是童崖的贴身护卫霍道及时赶至,带着一众侍卫护住了童崖。尽管不时有侍卫中箭甚或倒下,他们终是护着童崖退入了底层大堂。
随着童崖安全撤至大堂,驿馆中的一应使团护从很快也皆全副武装的聚集而来。毕竟都是监察厅护曹、卫曹的精干人员,不是技击高手就是精锐老卒,应变能力颇为不俗,又有院外暗哨提前示警,原本使团的百人出头,迄今也仅折损了十余之数。只是,这底层大堂依然是一绝境,如何脱离尚还不得而知。
扫眼一看,五百随护使团的齐晋军兵留在驿馆的联络佐吏居然也在,霍道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等身为东道,负责使节安全,怎的城内兵变都没个反应?”
“小的哪里知道?若是知道,小的今晚打死了也不留在这里听调啊!”那佐吏确已哭出声来。
“这算鸟的兵变!”使团护兵统领名为詹乐,闻言在一旁咬牙骂道,“霍兄,方才你没看到吗,除了驿馆,安平城中别处毫无动静。就算是兵变,也不该对我等动手,更何况,这里可算齐晋的天子脚下,哪个傻叉会在这里闹兵变?
经历无数的童崖,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然彻底冷静下来,他截住众人的吵杂,淡淡道:“苟晞想杀某,没必要这么做,想来苟晞还对是否开战犹豫不决。哼,定是齐晋内部有人私下行此手段,想是希望齐晋与我华国彻底交恶乃至开战,而童某的这颗脑袋,恰可作为最好的导火索!”
“詹统领,准备一下,咱们试试突围吧。”吩咐詹乐一句,童崖示意随从书佐取来纸笔,复又转向霍道,勉力平静道,“霍兄弟,你武艺高强,待会事若无补,你须择机潜逃,为某给华王传去一封信!”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七百六十三回 雨夜突围
安平县城,城南驿馆,使团一众组成乌龟盾阵出了小楼,刚欲择向冲杀出院,却见院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分向院内倒下,激起一片烟尘。随之,一群黑衣人提刀持弓,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看来,外面的来袭敌军并不愿再等使团自行突围,另生变数。
“投!”詹乐一声爆吼,盾阵中立有护兵投出几枚手雷,带着嗤嗤火光落入黑衣人的群中。华国对于火器保密管理得及严,不会将火铳交由使团装备着带往境外,但为童崖安全,手雷这等大威力低技术的武器,却让使团护兵携带了一批。
“轰!轰!轰!”手雷爆炸,残肢飙血伴着哀嚎惨叫,院门左近的一干黑衣人立马倒下一片。只是,随后露出的是更多的黑衣人,以及门外密密麻麻的军阵,显然不利突围。与之同时,驿馆院落的其他方向,也有黑衣人或破后门或翻院墙进入,向着使团一众包围而来。
“退往院墙!结阵防御!”詹乐并未惊惶,反而神色一动,沉着下令道,“既然走不了,我等干脆守在院中和对方拼命!敌方既然如此亟不可待,说明他们并不能完全掌控全城!此地这么大的动静,这些人只能雷霆一击,不能持久做战,我等只需坚持,当有兵马来救!”
随着詹乐的指挥,护兵们将童崖等人护在中间,一边退往院墙的东南拐角,一边开弓放箭,射出连弩,不时还丢出几枚手雷,将每每进入院门的黑衣人几乎斩杀殆尽,令得对方气势为之一滞,攻势明显受阻,从而让他们轻松抵近院墙拐角,还拉了些车辆杂物建起了一道简易工事。
“混账!磨蹭什么,没吃饭吗,都给老子上,堆也要堆死他们!”院门之外,黑衣人首领怒不可遏,厉声咆哮道,“倘若这么点人都收拾不了,留着你等还有何用,还有必要养着你等家小吗?”
啥都架不住人多,在首领的呵斥乃至威胁下,后续的黑衣人复又涌入院来,更有盾牌护在头前,四面八方将使团围得水泄不通,并渐渐迫至短兵相接。一时间,交战愈演愈烈,使团护从兵精械利,可黑衣人却人多势众,双方反复拉锯厮杀,就此在院落一角鏖战相持。
“尔等何方鼠辈,竟敢刺杀华国使团,是何居心?如此为了一己之私,便肆意妄为,就不怕挑起华齐大战,导致生灵涂炭吗?”使团群中,童崖语带悲愤,咆哮叱问踏入院中的黑衣人首领道,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哈哈,什么使团尿团的,老子就是要做掉尔等,怪只怪尔等不该来,既来了,就别走了,哈哈!”黑衣人首领口风很严,模棱两可的怼了回去,旋即对手下喝道,“别听他们废话,快给老子动手,否则谁都甭想再回去过好日子!”
风更凉,火更猛,战斗也更激烈!驿馆这里的熊熊大火和喊杀震天,迅速惊动了安平全城,也不知骇得多少人缩入床底瑟瑟发抖。只是,驻营两条街外,本该保护使团的那一曲齐晋军兵,却始终没甚动静,其反应之慢可谓令人发指...
“轰!轰!轰!”又是几枚手雷掠过半空,越过盾牌,在黑衣人群中爆炸,令得他们的阵型为之一疏,攻势为之一减,也令陷入苦战的使团护兵们压力稍轻。怎奈这些黑衣人作为豪族奉养的私兵,其效死精神委实可圈可点,至少手雷对他们的惊乱效果,已然随着一次次的使用迅速锐减,而使团护兵的伤亡也在逐渐增快。
龟阵中央,霍道一直护在童崖身边,毕竟军阵对战并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扫眼愈加减员的己方军兵,他尽管心有预料,依旧不免怒骂:“狗日的,那些齐晋护军都睡死了吗?这都多久了,还不过来救援,若能活着出去,老子一定要去问候他们家的...”
“啪!轰隆隆...”下一刻,惊雷伴着一道闪电,打断了霍道的碎碎念,空气中更是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湿气。而就在雷声之后,驿馆后院却是突然传出了明显剧烈起来的马嘶声。
“不好,狗日的敌军,急切间不能破阵,估摸着要利用战马来冲撞了!”一直不愠不火的詹乐脸色一变,迅速回头冲着墙角喝道,“钱小四,你丫到底打完洞没有?这就要下雨了,再没打好就甭用打了,手雷都要虾米啦!”
龟阵背后,院墙拐角,灰头土脸的钱小四闷声答道:“好了好了,洞已将就能用啦!这就接线,马上就好!”
“好,再给你半盏茶时间!”皱眉看了眼夜空,詹乐复又吩咐其他军兵道,“将手雷都准备好,甭省到了下雨报废,随时待命...”
“第一队,投!重盾兵,稳固盾阵!”不片刻,在接到钱小四完事信号之后,詹乐大吼一声。一枚枚手雷旋即带着嗤嗤声响,天女散花般的投入前方的黑衣人群,接连不断的轰鸣响起,一举二十多个爆炸点的凸现,顿将使团盾阵之前的来袭黑衣人扫清了一大片。
“轰!轰!轰!”紧接着,大地震动,院墙拐角处响起了三声轰鸣,土石纷飞间,院墙却已向外坍塌了数丈的一段。原来,这里才是詹乐为己方设计的突围方向,而经方才的片刻战斗,来袭敌军已被大部诱入院中,这段院墙之外,兵线已然单薄许多。
“弟兄们,护着侍郎,快从缺口撤离!第二队,手雷开路,别省!”不待院内院外的黑衣人反应过来,詹乐的断喝再度响起。
借着院内敌卒刚被手雷炸空一片的机会,尚余六七十人的使团众人,闻令后立即退过院墙缺口,并借着手雷的开道,迅速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黑衣人的包围,直奔城中巷道而去。
“啪!轰隆隆...”惊雷紧随着闪电,夏日的骤雨适时砸落,顿令安平城沦入雨雾朦朦。本就分布驿馆四方的黑衣人,别说全军紧紧围杀堵截使团,便是自身的调度传令,都在瞬间慢如蜗牛。
“弟兄们,跑快点,很快便能摆脱敌军啦,哈哈哈!”詹乐大吼一声,其内掩饰不住的欢喜。暗夜,暴雨,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比这还要便于摆脱追杀的环境了,好似老天爷都在嘉许他们使团上下方才的智勇呀...
只可惜,片刻之后,詹乐就发现自己乐得早了,老天爷其实并不是嘉许他们,而是觉着对他们的玩弄尚还不够。因为,他们没跑几步,便听前方有断喝传来:“对面的停下,尔等是何方歹徒,竟敢违背宵禁,持械夜走?还不速速丢下兵械,接受盘查?否则,小心某家辣手无情,叫尔等人头不保!”
“卧槽,是牛军侯,护送咱们的齐晋护军军侯,这帮鸟人总算愿意起床了!”已有耳尖的使团护兵听出来人的身份,更有快嘴的扬声喝道,“诶,对面的,是自己人,咱们是华国使团的呀!你等总算前来救场...”
“小心,来者未必是友!”童崖却已从对方貌似毫不知情的官腔中听出了浓浓的坑瘪气息,立马喝道。
“快举盾!戒备!”对方早不来晚不来,詹乐同样没有寻常军兵那么乐观,几乎与童崖同步喝喊出声。
“嗖嗖嗖...”下一刻,一拨箭雨已然落于使团一众人的头上,总算护兵们警戒得及时,加之风大雨急弱了箭矢威力,咄咄声中,使团中箭伤亡者仅有数人而已。但前有封堵,后有追兵,甚至连自家的大杀器也在暴雨中没了用场,他们却是彻底陷入了绝死之境。
“血旗万胜,死不旋踵!向前杀!”詹乐一声怒吼,指挥着军兵便向前冲去,不忘低声对童崖道,“侍郎,我等暂顶片刻,你随霍兄从侧面翻墙离去!”
“不必了,霍道一人逃走,机率才会更大!”童崖却是拒绝,拔出长剑,慨然笑道,“崖也非手无缚鸡之力,且与弟兄们同生共死,痛饮敌血!”
“直娘贼,丫文人就是烦,叫你走就走,都这时候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詹乐不再搭理童崖,转而嘱咐霍道,“快,霍兄,速带侍郎趁乱逃走!对了,将侍郎的外衫留下!”
“诺!”霍道没有多言,仅是抹了把额头,却不知擦去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然后,他一掌打晕犹欲争辩的童崖,并开始剥他的外衫。
雨势转大,战斗转急,仅余半百的护兵们怒吼着杀入了前方的阻截敌军。金铁交鸣与痛呼哀嚎声中,豆大的雨点拍击着地面,溅起无数的泥水。污浊的雨水带着路上的灰尘,混合着战士们的鲜血,汇聚往街道边的水沟,呈现为触目惊心的黑红。
“保重!”深深的看了詹乐等军兵一眼,霍道仅淡淡一句,旋即背起童崖,估摸确定了一下距离,双腿一蹬,就欲窜往道边搭臂相助的两名军兵,继而翻墙而走。
然而,好似老天爷依旧觉着这场人间争斗玩得不够尽兴,再度来了一招柳暗花明。就在此时,大雨之中,却听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响,叩击着安平干道的青石板街,南北两向包抄而来...
第七百六十四回 夜宴行凶
“什么人!”安平南街,大雨之中,黑衣人首领高声喊道,故作嘶哑的声音中带着警惕,以及一丝惊恐。他不得不惧,城门早已关闭,城内也安排有诸多眼线,这个时候怎会突然响起如此隆密的铁蹄声,是什么人能有这般势力,莫非?
抱着同样的惊惧,原本前后围杀使团的黑衣人与齐晋护军,不消军令,便纷纷住手,后退结阵转入防御,倒令重围中的使团诸人小有喘息,同样回缩组阵。而本欲遁逃的霍道,则也停下了脚步,并三按两戳的弄醒了童崖。
就在这时,一群数百人的铁甲骑士穿出雨雾,人人兵甲鲜明,战马神骏。黑衣人首领顿时眼瞳一缩,在齐晋,精骑能有这等装备的,若再算上城中骤然出现的上千之数,那么别无分号,只有大将军府一家。
“左面也有!”身后一声大叫,黑衣人首领这才发现,从左右两面的巷道,也都冲来了一队骑兵,俨然有将黑衣人包围之势,而其数量,同样有数百骑之多。
“禁止前进!”黑衣人首领目光片刻闪烁之后,终是面露疯狂,大叫一声,手中佩刀已经出鞘,“胆敢阻挡本大当家做事,别怪某不管尔等身份,统统杀光!”
“哪来的犬吠!既已知晓我等身份,还敢造次?”来骑之中,一名将官冷喝一声,雨水打湿了他的衣甲,却无法掩盖他的彪悍与愤怒,“尔等竟敢长街行凶,对抗王师,目无法纪,搅乱朝纲,该死!还不立即束手就擒,求得一条狗命!”
“哈哈,什么朝纲,熊良,尔不过一名山野鄙夫,别以为攀上高枝便能放肆!须知在这齐晋,许多人都不是你能招惹的,识相点,一边等着,权当晚到一步给人收尸便是!否则,纵是将你这条狼犬灭门,你的主子也未必会为你大动干戈!”黑衣人首领改为威胁,同时喝令麾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将事情解决了?”
听得威胁嘲骂,再见黑衣人二度扑向被包围中的使团诸人,来将熊良更火,怒声长啸:“哼,丫是李纵吧,就别装腔作势了,不过只是一群恶犬而已,还是只敢藏头露尾的腌臜货,丫竟敢要挟本将,今日就是你齐郡李氏的家主来了,老子一样照杀不误!弟兄们,上,奉大将军令,保护使团,但有抵抗,杀无赦!”
“不!熊良尔敢!”黑衣首领李纵惊声尖叫道,“你既知晓某乃齐郡李氏,怎可如此放肆,不怕乱了齐晋吗?”
“哈哈,你李纵代表不了齐郡李氏,而齐郡李氏,也未必就能乱了齐晋!杀!”熊良一声狂笑,已然带着麾下来骑,挥刀驱马,冲入了黑衣人群。
“砰砰砰...噗噗噗...”熊良一马当先,策骑疾驰,一把长槊荡开数根刺来的刀枪,动若闪电,势如游龙,连续几槊过去,挡在他面前的数名黑衣人,已经全部捂着脖子栽落。庶民出身的他,能够争得大将军府千骑统领之职,靠的可就是这一身臻至一流的杀伐本领。
“杀!杀啊...”不光是熊良,其麾下骑士同样如狼似虎,砍瓜切菜般的收割着前路上黑衣人的性命。骑兵对步卒,更有大义之名,士气之盛,他们犹如切入牛油的滚烫尖刀,迅速扫清长街上的一切阻碍,势不可挡的破开黑衣人的所有阻拦,冲往使团,以及犹在前路的黑衣人首领李纵。
“妈呀!快顶住,你等这帮废物,都给某家将熊良那厮顶住,否则...”李纵再无嚣张,气急败坏的喝令道。而他自己,则已转身撒开了腿脚,可劲逃往街道右前方的一道小巷,毕竟叫别个死战是一回事,他自己出身士族又细皮嫩肉,可不好动辄玩命。
“噗!”只可惜,李纵这次对麾下黑衣人的威胁尚未得以出口,便听马蹄声近,继而直觉脖颈一凉,接着他就奇怪的发现,黑黝黝的大地距离自己正在变远,然后又在变近。而在视野彻底黑暗之前,他瞥见了熊良那张狰狞的脸,并听到了最后一声怒骂:“呸,仗势欺人的垃圾,丫早看你不顺眼了!”
相比不识相的李纵,在街道北方拦截使团的牛军侯,其反正态度就端正多了,恰似昨夜他被李纵约见之后,立即将自己的角色由使团护军改为截杀之军一样。在看清熊良所部骑军身份的时候,他便命令己方军兵停止截杀,乖乖的退入街边巷道,他可以不在乎使团身死,那离他的档次太远,可看明白是齐晋神仙打架,他却决计不敢掺和。
有牛军侯的立时收兵,再有黑衣人在李纵身死后的彻底溃退,华国使团总算艰难渡过了这一次的生死大劫,原本百余人的队伍,最后幸存下来的已然不到四十人,其中当然包括了脖颈乌青,尚还身着小衣的童崖使者。
由是,面对杀散贼人之后,上前连连致歉的熊良,人在屋檐下的童崖尽管没有撕破脸痛斥对方,却也不冷不热的问道:“想来以齐王殿下的睿智,不会不明白兵贵神速,让你等出发得这么晚吧?”
“呃,出来的挺早,只是,只是,路上遇上了些许状况,所以来得晚了点,叫贵使受惊了。”熊良讪然一笑,或是不善撒谎,他的胡茬脸上甚至多了一抹红色。
明知对方其实是故意制止不及,拖至黑衣人发动才行出手,童崖却也只能紧咬着牙根挤出一句:“鉴于贵方来得如此恰如其分,某不会将怒火置于整个齐晋,不过,原本我方打算就贵方水军伤亡做出的适当补偿,也就免了...”
齐晋内部的争斗内幕并非童崖所能尽知,也非他可以过多参与,虽然明知自己的使团一不小心沦为了别个迁国派与抗华派间扳手腕的棋子,但为了顾全大局,他在次日仍捏着鼻子,跟随熊良所部去了临淄。而当他抵达之际,临淄城已然高度戒严,可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是,他从昨夜伤俘口中审知的行刺主谋齐郡李氏,据街头随意打探,并未受到任何处罚。
当晚,苟曦在他的齐王府举办酒宴,隆重接待了华国使者童崖,欢迎兼做压惊。不过,推杯换盏间,对于刺杀内幕,齐晋上下包括苟曦在内,虽然一致谴责,却只字不提刺杀一事的背后黑手,甚至,连齐郡李氏的家主李祥,依旧属于列席官员,而童崖的脸色则不想可知。
“贵使此番受惊了,呵呵,能从千人围杀中托生,倒也福大命大呀。”酒过三巡,难免席间走动,齐郡李氏的家主李祥,居然颇为挑衅的主动上前,对童崖半阴不阳道,“其实,贵使也当理解,贵方无缘无故便骤然攻击我黄河水军,导致伤亡无数,难免引发民间怨愤,而贵使依旧大摇大摆前来,焉能一路平安?”
“哈哈,无缘无故?某倒想问问,我军正在苦战匈奴,为我汉家祛除胡虏,你齐晋却陈兵数十万于我方边境,意欲何为?”童崖冷目如电,言辞如刀,“昔年你齐晋也没少受到匈汉别部石勒大军的攻略袭扰吧,被杀被掠之人不下十数万甚至数十万吧,民间可有怨愤,匈汉使者来此,可曾受到刺杀,还是这等规模的刺杀?”
童崖根本不曾压低声音,听得满席冷场,而他的话语也直白透底,丝毫不搞弯弯绕,令齐晋一方一时却也无话好驳。那李祥脸色阵红阵青之后,遂冷哼一声,扭头就欲离去。
“嗖!”然而,李祥头扭了一半,却听一声锐啸响起,几乎同时,一根短弩蓦然从童崖的袖中射出,快准狠,噗的一声,转瞬便扎入了李祥的脖颈,随之带出大片殷红。
“啊!啊...”厅中文武瞬间懵逼,夹杂着几名侍女的尖叫。怎奈事发太过突然,更没谁此前能够想到,使者胆敢当堂杀害主方众臣,也没谁会刻意仔细的搜查一名文质彬彬的使者,是以,别说李祥之前不曾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李祥的贴身护卫,还愣愣的侍立在李祥原本的坐席处。
“你...你...安敢...”挣扎着转回脑袋,李祥口吐血沫,脖喷热血,勉强吐出几字,终是一头栽倒,再一阵颤抖之后,不甘的蹬了腿。
“来人,快来人啊...”不知是谁第一个回过神来喊了一声,顿有一批侍卫与亲兵涌了过来,持刀举盾将童崖团团围住,只待苟曦的命令就欲下手。
见此情形,霍道只能苦笑着斜跨一步,赤手空拳的挡在了童崖的前方。倒是童崖自己,已然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看那神情,好似李祥之死压根就与他毫无关系。当然,若是有人此刻钻到童崖的衣摆之下,便能发现,他的两腿正在做着高频振荡。
“砰!”拍案声重重响起,苟曦终于发飙,他怒指童崖道,“某敬你为一名使者,这才隆重接待,孰料你竟如此放肆,如此猖狂,难道你以为自己身为华国使者,就可以不怕本王杀你了吗?”
“怕!在下当然怕死!”童崖毫无羞耻,坦然答到,面上甚至还有讨好赔笑,在惊掉堂中一溜下巴之后,他复又端正神色,沉声喝道,“但是,明知杀我同伴的主谋就在眼前却不出手,在下更怕给华国丢脸!某不知齐王意欲何为,但齐王须知,我华国之威不容侮辱...”
第七百六十五回 夜半信使
华历五年,五月二十一,戌时三刻,青州临淄,齐王府。
夜宴之上,童崖悍然斩杀李祥,令苟曦猝不及防,也令他恼怒不已,而愈加失控的事态,更令他头疼不已,懊丧不已。他又怎会想到,童崖这个看似谦谦君子的文人使者,竟会这么暴力,这么没有涵养,一见仇人就下了死手,还要不要士人风范了?偏生又在这等场合,叫他这个大将军的面子往哪儿搁?
然而,童崖面对他的斥责,那半带无厘头的答复,却令苟曦一个激灵。不错,童崖他的确可以随手捏死,可童崖代表的华国,他真就愿意与之不死不休吗?而且,这事儿说开了去,是他齐晋一方做得不地道,倘若他再揪着惩办童崖,打脸华国,只怕他在华国黑名单上的仇恨值,就要高过派兵入侵的东晋了,他即便愿意跟着周边势力一道围殴华国,可他愿意挑这个头吗?
苟曦自知齐晋细胳膊细腿,当然不愿挑头,怎奈麾下有人不怕事大。就在这时,抗华派的另一代表人物,也是李祥的好友王重抢入堂中,长躬到地,声泪俱下道:“大王,李公死得好惨啊。华国先袭我黄河水军,使者更敢当堂杀害我方重臣,他华国根本就是将我等视作奴仆,任打任杀,如此恶邻,我等何必还要与之相交,如此恶使,焉能留其性命?还望大王斩首此贼,为麾下主持公道啊!”
刺杀案难道就与你无关吗!?眼底闪过厌恶,苟曦沉吟不语。事实上,苟曦此前的想法很简单,他是齐晋老大,李氏胡来必须处理,但他不会示弱与人,为了华国使团而处理李氏。甚至,李氏之举令他不无解气,他并不介意叫李氏发挥剩余价值,一方面唱唱红脸恶心华国使团,另一方面则暂时维持内部两派平衡,以便接下商谈中更好的讨价还价。但如今,他反而被童崖之举直接逼入了死胡同。
总算宴中不乏聪明人,感觉到了苟曦的骑虎难下,苟纯适时出言,递上台阶道:“大王,据臣初步调查,昨夜刺杀华国使团者,多半当为齐郡李氏所属私兵。想来,童崖使节已从某些渠道确知了这一消息,方经同伴身死,再见仇人眼前嚣张,激愤不过,这才悍然出手。兹事体大,又情有可原,还望大王暂且息怒,待得事由查清再行发落!”
闻得此言,再看到苟曦脸上一闪而逝的释然,一直云淡风轻的童崖,总算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有的拖,就有命在,甚至苟曦的这一示弱处理,还令拉拢齐晋更有希望了。适才他可谓赌命做得一把,虽有义愤,却也不得已而为,毕竟华国尊严如此受辱,他若依旧装傻充愣,只怕愈爱面子的华王得知后会给他难看,但现在看来,总算效果还好。
“也罢,便先如此吧。苟纯,由你亲自安排华国使者的食宿守卫,但有进出,须得报本王知晓。”冷哼一声,苟曦没再搭理童崖,却是冷冷扫视席间诸臣道,“时局多舛,本王不希望再有超出常理的意外之事发生...”
晚宴不欢而散,童崖则被苟纯亲自送回住处,并调派重兵围护,也算变相软禁。其间,苟纯的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不乏交好之意。童崖虽知这厮在昨夜刺杀中未必没使闷坏,却也心知其人所代表的迁国派乃是己方的潜在盟友,不能计较,故也虚与委蛇,一团和气。
待得目送苟纯离去,返往正堂的童崖,发现使团的一干人员正聚集于此,听着霍道在那绘声绘色的吹嘘:“哎呦,当时童侍郎那一弩射得又快又准又狠,又出乎意料,直把堂中那一干齐晋官员都给吓尿了,老半天都没个反应,还是几个娘们有点胆量,还能惊呼出声。可咱们的侍郎,却是气定神闲,好似啥事都没发生一样,那个装逼呀,简直就酷毙了!”
“霍大哥,您当时是不是也吓尿了?”一名护兵什长不怀好意的问道。经过昨夜一场同生共死,使团剩余的四十多人,关系已然铁了许多,说话倒也放得开。
“卧槽,哪能呢?”霍道一蹦三尺高,拍着胸脯道,“当时俺虽吃惊,愣了片刻,但见到殿中的齐晋侍卫围上前来,俺立马一个龙行虎步,挡在童侍郎之前,怒目那么一瞪,立将他们吓得齐齐后退,只敢远远围着待命。便是那个苟曦,被俺虎目盯视,原本举起的手,也被迫缓缓收起...”
“得,得,得,甭吹啦,别个苟曦没动咱们,靠的是咱们的身份,可不是你那一身功夫,也不是咱那点装样本领。”童崖实在听不下去,边入堂边打趣道,“而且,当时咱在你的身后,可是看见你那后心,直挺挺一条汗线呢。”
“呃,侍郎回来啦。”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言行中更显敬仰。必须说,适才听得霍道讲述了童崖骤杀李祥的经过,以及霍道自己身临重围骁勇无畏的灌水,众人在大呼解气之余,看向童崖的眼神不由都带上了怪异,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自家这位使者不光嘴皮子厉害,下手也真不含糊呀。
说笑交谈不提,片刻之后,众人散去,正堂仅留下了几名使团核心人物议事。到了这时,随行书佐官却是叹道:“侍郎于宴上大涨我华国声威,解气是解气了,可我等于齐晋一方的关系难免进一步恶化,现在几被软禁,只怕连苟曦的面都见不着,还如何完成使命?”
“唉,非某不顾大局,实乃不得不为。”童崖苦笑着摇摇头,复又淡定道,“不过,苟曦此人善于军事,行政苛严,刚愎自用,却疏于远见,于大政上甚至有点优柔寡断,对我华国态度也是左右摇摆。此番李氏一闹,某再火上浇油,却也恰可逼迫其人尽早表态,而且,按照目前的内外情形,只需某单独见其一面,劝之当有七成把握。”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詹乐笑道:“其实,想要面见苟曦,却也并非没有办法,叫在下来看,这位苟纯将军便是一条渠道,或许,他比咱们还急呢。”
童崖含笑点头,看神情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但不待他开口多说,外面却有护兵来报:“禀侍郎,院外有人求见,自称为华国使团信使,所报姓名为,咳咳咳,名为图别。”
“噗...”堂内众人齐齐喷了口中茶水,这个土鳖的爹妈真会起名字。只是,童崖却没有笑,因为他知道,图别其实是他出发之前,获知的监察厅驻临淄暗影的联络代号,而己方在软禁状态下,对方仍不惜暴露而联络自己,只能说明,有重大消息需要立即传达给他...
齐晋守军对使团自行进人管得并不算严,不一刻,童崖等人便在大堂内会见了土鳖信使,那是一名有点肥胖的中年人,行商打扮,貌不起扬,未语先笑道:“禀侍郎,这是大王吩咐发来的急报,其内的消息倒非保密,但对侍郎交涉齐晋却颇有好处,是以大王要求我等不吝代价,必须尽快送来。当然,鉴于身份泄露,在下自此也只能赖在使团混口饭吃了。”
没与图别多扯,童崖忙接过其人递来的信报,翻看几眼,顿时面露大喜道:“哈哈,大王所言果然非虚,有了这么几条消息,某说服那位齐王的机率,当能达到九成了。而且,我等也无需巴着求着齐晋方面急于会谈,嘿嘿,没得丢了气势,想来一旦对方收到消息,便该会主动来请某家了。”
众人一听,皆抓耳挠腮的等着童崖看完,随即一起争夺信报一睹为快。结果,堪称一流高手的霍道,终是凭借更快的速度与更高的灵敏度得了手,然后,然后他就傻眼了,谁叫他认识的字不过百呢,吭哧半天,他只得红着脸将信报塞给詹乐,不无扭捏道:“嗯,咳咳咳,俺今个嗓子有点不好,还是詹老弟你来吧,索性一起读给大家听听。”
“哼,方才听你自吹自擂宴上骁勇,可没听出你嗓子不好呀?”臭了霍道一句,詹乐接过信报,边看边摘要介绍道,“卧槽,曹魏倒是懂事诶,又登报又遣使又送锦旗的庆祝咱华国大胜,还公然驳斥东晋勾结匈奴背后捅刀,直娘贼,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呃,原来他们曹魏是想西征陇西,这是来扮借钱借粮的穷亲戚呢!”
霍道听得连连点头,同时不忘点评:“呵呵,难怪侍郎会说劝服苟曦的机率已然高至九成,哼,关中曹魏表明了态度退出,苟曦不心慌才怪!”
“啊,攻匈战事已经结束了!?卧槽,这才是真正的决定性消息呀!”蓦地,詹乐腾地站起,面露狂喜道,“继在平阳剿灭马景所部之后,我血旗军又集中骑兵力量,在吕梁山与黄河间的狭窄地带,截住并围歼了刘骥所部的四万匈骑,也是匈奴最后一股的精锐嫡系。截止发信,匈奴故有所有郡城已然落于我手,也已没了三千以上规模的匈军,哈哈,匈奴已灭,真他妈的灭了!”
“哈哈,匈奴已灭!匈奴已灭!哈哈,狗日的,匈奴灭啦...”堂内的笑声很快便传至院中,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欢笑,继而,这股声浪又传至院外驻守的齐晋军兵,乃至更远处的齐晋百姓,难以遏制的欢呼随之惊破了临淄的夜晚,只未必是所有人都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