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回 蛮不讲理
继袭灭辽西乌桓及其周边部落之后,梅倩所部三万血旗骑军,顶着风寒,昼伏夜出,一路向北杀入幽北草原的腹地。在覆灭一个个部落并强迁一批批牧民之余,他们也顺势在幽北草原的东部构筑了一道封锁线,谨防消息过早走漏,并预防辽西草原的段氏主力前来报复。
与之同时,河北都督祖逖也带着北部防线既有的另两万骑军,秘密北出边塞,根据之前出塞商队的即时消息,或避开或控制沿途的零星部落,直插古北口防线正北三百多里的段氏鲜卑段匹所部,并在渔阳故城一战的第三天凌晨卯时,对段匹所部的核心驻地发动了骤然夜袭。
说来段氏鲜卑借着王浚的十年纵容,如今已然占据了幽北草原以及辽西草原,实力日增,嫡系部众已不下六万帐。自前单于段务勿尘死后,内部主要分为继任单于段疾陆眷,其弟段匹以及从弟段末杯三大势力。其中,左贤王段匹坐镇幽北草原,拥帐两万,若再拉上周边的附庸杂胡,轻松便能整出五万草原骑军。
只可惜,段氏鲜卑横行塞外久矣,此前也多年未与血旗军正面冲突,便是今秋的南下打草谷,他们也仅是默许附庸部落自行其是而已,所以,颇有点池鱼之殃的他们,根本不曾想到过自家会被汉人雪后突袭,更不曾召集附庸打手集结一处。由是,连个城墙都没的他们,纵是放对一战都未必能胜,在祖逖大军的突袭之下自是大败亏输,细节不予细表。
不过,祖逖不是梅倩,与段氏鲜卑并无灭家私仇,而且,段匹毕竟是段氏鲜卑的左贤王,段氏单于段疾陆眷的亲弟弟,哪怕段疾陆眷心底其实很想这个弟弟倒霉,祖逖也不愿杀掉段匹,从而令彼此矛盾激化至不可收拾。故而,他仅是俘获了段匹所部绝大多数的人员财物,而对带着两千亲军连夜突围的段匹,并未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啥?这是塞外草原,咱们汉人军队怎么可以越界,还无耻夜袭你的部落?呃,草原邻居们,冒昧打搅你等好梦,解释一下,俺们这是打草谷来啦...”
“啥?咱汉家富裕,不该来寻苦哈哈的牧民打草谷?呃,不然,谁会嫌弃财物更多些呢,蚊子腿再细也是肉嘛...”
“啥?咱们是礼仪之邦,不该倚强凌弱搞劫掠?嘿嘿,您这就断章取义了,咱汉家同样强调礼尚往来嘛,没有光许你等草原人打草谷。我方却要守规矩讲仁义的道理嘛...”
“啥?被打了草谷,这叫你等今冬咋过?卧槽,关俺毛事,多少年了,你等打草谷时也没问那些汉民该咋过吧,得了,没关系啦,都赶上牛羊,跟咱们走便是,日后纵然苦些累些,饭总能吃饱的,而且,肯定要比你等对待被掳汉民要宽仁百倍...”
“啥?草原雄鹰生于斯长于斯,不想离开草原?丫丫个呸的,别好脸不要要破脸,再敢牙崩个不字,板刀面侍候,哼,真当哥大冷天跑过来,是和尔等讲道理的吗...”
伴着亲切而戏谑的语言交流,以及滴血钢刀的问候,祖逖与梅倩两部血旗骑军,在敲碎辽西乌桓和段匹所部这两处幽北草原最硬的骨头之后,再无顾忌,遂兵分数路,疾驰于古北口至北五六百里的幽北草原,或猝然偷袭或直接碾压,一边覆灭大小部落,一边着手强迁,顺带再搞些以直报怨,好一番群狼狂舞。
同时,增兵足有十余万的北塞步卒,一边加强边塞防线,一边已然分兵前出,从东西中三路深入草原最远三百里,择地分别建立迁移中转站。一张针对幽北草原胡人的大网迅速成型,且高效运转。而大网之下,一批批草原牧民以及被释奴隶,则携家带口赶着牛羊,噙着转眼便被朔风吹成冰渣的热泪,乖乖的奔向叵测前程...
向北绕至宇文鲜卑边境,方才折向难返辽西草原的段匹,当其带着忍饥挨冻后仅剩千余的残兵败将,可怜兮兮出现在段氏鲜卑王庭的时候,时间已然过了十日,此时的段氏单于段疾陆眷业已收到幽北草原的消息,刚刚派出两万精骑前往幽北草原阻止胆敢肆掠那里的血旗军,并正在急吼吼的征调大军,意欲再行狠狠报复一场。
怎奈杀入草原的血旗军对段氏鲜卑的反击早有准备,两万鲜卑先头部队迎头撞上了梅倩所率的骑一军团。面对人人拥有强弩的血旗军在草原上使出曼古歹战术,两万初始还气势汹汹的鲜卑精骑,很快便被折磨得不要不要,追击深入两百多里,一路浮尸两百多里,实在扛不住了,先回撤会合主力吧,结果回城又是浮尸两百余里,得,终点回到起点,人马却少了一半。
另一边,猫冬的草原勇士们动作委实拖沓,当段疾陆眷纠集完后续六万草原骑军之际,又是五天过去,此时的先头队伍已经用比去时更快的速度逃回了辽西草原,而血旗骑军则已带着打到的草谷,也即足有四五十万的人口、十数万金的财物兼无尽牲畜,顺利撤离幽北草原,施施然返回了北塞防线之南。
愤怒难遏的段疾陆眷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追回被俘牧民是甭想了,他转而率军杀入辽西走廊,就近杀奔渝关防线,意欲趁着冬季河水结冰的便利,狠狠报复一场,索性夺了渝关防线。只是,刚刚在渝关下撞了两天南墙,十一月底的又一场鹅毛大雪,已然铺天盖地,面对坚如磐石的渝关冰城,他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家过年去也。
武的暂时不行,没少与汉人打交道的段氏鲜卑,只得先来些文的,一边遣使联络包括匈奴在内的游牧各部,一边向肇事者遣使讨要说法。由是,腊月初五,华国老朋友段文鸯出现在了祖逖所在的幽州蓟城,并受到了祖逖的热情接待。
昔年东莱一战惨败于血旗军之手,段文鸯被赎回之后,基本便失了兵权,转而负责起了与血旗一方的商贸往来,甚而成了华国在草原之上的一大代理批发商,倒也混得风生水起,潜在势力亦是不弱。不过,或因长久疏于战阵,年近三旬的他,却是少了史上的猛将气质,反因接触阿堵物太多,带上了些许文气,乃至些许市侩。
喝了两口热茶,将业已冻僵的舌头捋顺,段文鸯立马端正神色,寒声质问:“将军,贵我双方已然和平共处多年,近来也不曾有所冲突,贵方今番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对我方进行无耻偷袭,难道你华国汉人就是这样秉持信义对待朋友的吗?”
“仅是打些草谷而已,贵方何必如此认真?”祖逖笑容和煦,浑不为意道,“文鸯老弟瞧瞧,此前你段氏鲜卑遣出麾下的附庸部族前来我塞内打草谷,我等不是也没去劳烦你段氏鲜卑嘛。左右仅是些鸡毛蒜皮的你来我往,过去就过去了,权当彼此活动活动筋骨,趁着入冬前练练兵嘛。”
打草谷!有将百姓一次性打完的草谷吗?练兵?有把别个所有军兵都练光的练兵吗?纵是愈加成熟市侩的段文鸯,也被祖逖的无耻言论给气歪了鼻子,恨红了眼,咬牙怒道:“这是打草谷吗?将幽北草原六百里内劫掠一空,再无几个活人,我胡人何曾如此打过草谷?再说了,今秋南下打草谷,我段氏鲜卑可未参与,你血旗军凭甚来打我段氏鲜卑的草谷?”
“呵呵,谁不知道幽北草原那些部落以你段氏鲜卑马首是瞻?千万别说你段氏鲜卑事前对此一无所知!”祖逖收起戏谑,冷声斥道,“你段氏鲜卑段匹所部既然无力约束旗下附庸部落,甚至还从他们那里获取打草谷的红利,那就不配掌控幽北草原,那还留之何用?何况,谁说我血旗军打草谷,非要老老实实的按图索骥,有罪方可报复,如今可是我血旗军拳头大呢!”
“你!?你,你...”段文鸯被堵得无言以对,涨红脸半天,终没压住脾气,怒声威胁道:“你血旗军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激怒所有的草原部落,从而引发大战吗?”
祖逖同样瞪起眼睛,怒声咆哮道:“大战!?幽北草原的杂碎胆敢前来我幽州打草谷,本将就敢去幽北草原将草谷给打回来!彼等倘若不服,尽管拉来帮手试试,看看我华国百万大军能否对抗。不过,到了那时,我华国就不会仅仅在幽北草原打草谷了,第一个就会去你辽西草原,顺带收回辽西郡!你且记住,犯我华国天威者,虽远必诛,且十倍讨还!”
“你!你!你等简直蛮不讲理!”段文鸯再也按捺不住,索性起身,拱手冷冷道,“将军既然毫无和解诚意,在下这就告辞,至于日后,便请将军拭目以待吧!”
“呵呵,那就不送了!本将倒是也想看看,段氏鲜卑究竟还有多少实力,那段疾陆眷是否敢来与我华国叫板!”祖逖怡然不惧,淡淡道,“还有,贵使可知会贵方单于。其一,贵方的贵人俘虏,可用昔年尔等打草谷所掳汉人折价交换;其二,幽北草原五百里之地,我方虽无兴趣移民垦殖,却将永久保持打草谷的权利...”
第七百二十二回 息事宁人
躺着中枪的段氏鲜卑,不忿于自个成为搂草捎带殴打的那只兔子,可面对近乎“蛮不讲理”的河北都督祖逖,根本讨不到所谓的公道。不死心的使者段文鸯索性浮海南下,去寻纪某人评理,怎奈那是一位比祖逖更难缠的货,非但没有应允什么赔偿,甚或归还鲜卑儿郎,反而与段文鸯掰扯起了辽西郡的归属问题,唯一可圈可点的,怕就剩下态度自始至终都要比祖逖热情这一项了。
得,武力威胁根本不好使,既往面对汉家政权低眉服软兼撒泼打滚的那一套,看来对于华国同样没啥用,段文鸯也只得暂且怏怏作罢。好在东方不亮西方亮,公事毫无进展,他却借着纪某人的慷慨好客,好好考察了一把瀛州最新的工商业发展,见识了蒸汽式火车轮船等最新机械,大开眼界之余,甚至起了引进技术投资置业的心思。
临别之际,段文鸯再度拜谒了纪泽,酒过三巡之后,他含笑恳请道:“华王,某有意从华国引进毛纺技术,回草原投资置业,尝试改善我草原百姓生活,甚或影响其生产形态,他日或可减其劫掠之欲,无需再南下打草谷,也能安然过冬,却不知华王可否应允?”
呃,纪泽好险没被酒水呛着,目光盯着段文鸯闪烁个不停,心中则在怀疑自个该不会无意间催生出一个草原改良家吧。不过,片刻之后,他便一拍胸脯道:“无妨,此事本王准了,你直管寻华兴重工去谈,想要机械纺织机,不论数量款式,皆与我华国公民同等待遇,得,价格上某再给你一个一次性的八折。”
事实上,纪泽转瞬便已想清,华国如今的棉花产量与年俱增,原材料早已摆脱了对草原羊毛的过度依赖,一度作为羊毛供应商的段文鸯在草原推广毛纺业,对华国纺织业的影响并不大,反比过往单一销售羊毛更能改变草原牧民生产方式,甚或削弱牧骑战力,至于辽西鲜卑的那点市场,亦可忽略不计。而且,纺织机在华国早已普遍,即使加以限制,也难挡这等技术外流。
想了想,算是出于对段文鸯这个异类的好感,纪泽复又道:“不过,你我不打不相识,也算多年老友,某有一建议,你可在华国适当置业,作为个人的一条退路。毕竟,大樊涉及社会形态,总会触动部分人的根本利益,弄不好还可能有一场血灾,你若想着手此事,只怕要有最坏准备。”
“哦,谢华王厚爱,文鸯定会仔细斟酌。”答得干脆,可段文鸯显然没太在意纪泽的警示,他转而肃然道,“华王,于公于私,文鸯实不愿贵我双方不死不休。故而,就此前打草谷之事,还请华王适当做些让步,令某可以回去交差,也给我家单于一个台阶,同样,还可免得华国一场大祸。”
“呵呵,文鸯且细言之。”纪泽笑道,恨不得就将浑不在意贴在脑门上。开玩笑,他纪某人可非吓大的,使者们最爱挂在嘴上的大祸临头亦或生死攸关之类的耸人之语,对他纪某人委实难以起效。
“华王或觉周边势力加在一起,都难撼动华国,但华王恐怕漏算了一点,我段氏鲜卑还有一招险棋,乃伤人伤己的双刃剑,华王莫要逼迫过甚,免得你我双方鱼死网破。”段文鸯好似看出纪泽的不以为然,直言不讳道,“华王须知,在北漠高原,有着凶残暴虐更胜我鲜卑人的漠北胡人,他们更渴望南方的花花世界,只要我鲜卑任何一方愿出血本,随时当可拉来数十万漠北骑军助阵!”
唏!纪泽闻言一震,他远走过漠北,血旗军中也有少许漠北老兵,自知那里胡人的坚忍凶残与骁勇善战,此前确未将之计算入近期之敌,盖因他并未考虑漠南胡人与漠北胡人会联手对付自己。须知如今的漠北胡人本也归属檀石槐的大鲜卑国,无非血统差些,边缘化一些,却在百年前鲜卑主体南下入主漠南享福之际,被遗弃在了北漠苦寒之地吃风受罪,双方虽曾算是兄弟,可如今算作世仇也不为过。
通常来讲,更北的胡人条件更艰苦,自然更为拼命勇悍,战力也就更强,对南下劫掠也更渴望,所以漠南胡人是汉人的克星,漠北胡人则是漠南胡人的克星。是以,没谁胆敢保证,漠北胡人若能借联手之机,得到更多铁器,壮大之后不会对漠南鲜卑下手,甚或看出漠南虚实,直接赖着不走乃至假途灭虢,反过来坑害漠南盟友。
史上多次上演着漠南胡人入主中原之后,回过头来便被迫修筑长城用以抵御随之南下至漠南草原的漠北胡人,生生循环,乐此不疲。只是,万一血旗军将段氏鲜卑逼急了,委实难保他们会不会饮鸩止渴,勾结漠北胡人一同南下侵掠华国。而在自家能够装配十万热武器部队之前,纪泽的确不愿就此陷入那等规模的大战,不是没有获胜信心,而是战损实在难以承受。
“文鸯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我华国亦有我华国之尊严,做过之事不可能立即倒回头认怂。这样,幽北草原六百里之地,某仅保留三百里作为我方的军事缓冲区,余者仍可交由段氏鲜卑做主。至于其它,某不会退让。”略略沉吟,纪泽断然道,“相信我,即便四面皆敌,再加上漠北胡人,我华国对战下来也仅会伤亡惨重,却不会输,更不会灭。这一份退步,仅是息事宁人,不愿自身伤亡过重而已!”
这厮果然难改欺软怕硬的本质!段文鸯闻言心底窃笑,却也知晓再难从纪某人口中抠出更多好处,毕竟他与段氏鲜卑也不愿真到招惹漠北饿狼南下的那一步,遂面露喜色道:“如此,文鸯便多谢华王了,只是,俺那购买机械纺织机的折扣,能否再多些,贵方薄利多销嘛,嘿嘿...”
就在段文鸯奔走之际,段氏鲜卑的其他使者也没闲着,分别抵达了拓跋鲜卑、宇文鲜卑以及匈奴汉国,甚至还以忠实晋臣的身份,南下拜访了中原的另三方汉家势力。他们翻滚三寸不烂之舌,尽挑拨是非之能事,以华国威胁论为切入点,意欲拉拢各方共同出兵对付华国。
然而,得益于华国一直表现出无意入主草原的表面姿态,包括昔日辽东之战时,放弃了昌黎与塞外土地,乃至此次幽北打草谷,也无意在草原垦殖,看似仅仅为了清理河北边患,事不关己甚至与华国关系尚好的拓跋鲜卑和宇文鲜卑,直接选择了袖手旁观。而最为忌惮华国的匈奴,则因忌惮而不敢轻易下注,选择了观望事态。
至于黄河之南的三方汉家势力,那就更不好出头了。华国此番毕竟是因为反击塞外胡人打草谷才出兵报复,作为深受胡人打草谷之苦的汉人,三方势力纵然想对华国不利,也是需要遮羞的,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时机联手胡人对付华国,最多也就发表一些华国杀戮过重、牵连过广之类不痛不痒的言论罢了。
当然,各方作为警防华国老虎的天然联盟体,出兵的不愿,出使联合施压还是愿意的。由是,各方使者联袂到了蓟城,适逢纪泽同意退还三百里幽北草原给段氏鲜卑,得,大家有了台阶,都好交代了,顺道再看看华国发展状况,兼而公费旅游一番,接下就散了吧。
于是,事实又一次证明,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后世M国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四处点火,国际社会除了谴责谴责再谴责,也很少有谁真就撸袖子替他国出头,终归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二的苦主辽西乌桓已然作古,单凭段氏鲜卑一方,自是无法掀起风浪。至于勾连漠北胡人的代价,相比已然失去的那些,还真不好斟酌孰重孰轻,得,且先忍忍吧。
华历三年底的这场打草谷之争,就此划上了一个句号,某种程度上讲,也为华国入主河北夯实了最后一块垫脚石。同时,因为华国强势入主河北,各方势力不论内部是如何发展,如何备战,如何苟且,亦或如何运筹帷幄,可侧卧着一尊大老虎,对外皆安生了许多,由是,战乱经年的东方大地,倒是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发展期...
目光再回到河北,始终秉承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华国,外部的局势翻涌并不能影响其建设开发的脚步,反而,随着四五十万掳自幽北草原的人口抵达塞内,他们立被编为一个个从民奴民建设兵团投入生产,修筑驰道,兴建港口,大修水利,而那些掳掠来的牛羊,则被投入一个个新建的集体农庄,令得河北开发更添了一针强心剂。
不光如此,基于新增四五十万草原人口的骑射本领,也基于感受到漠北胡人这一潜在威胁,华国中枢一咬牙,随即开始了两万骑兵新兵的征募计划,而利用掳来的战马,两个新旧混编的苍狼军团,也列入了血旗军新一年的扩编日程。
同时,随着河北局势的逐步稳定,华国也将更多精力转回了海外发展,最为显着的一项,便是农庄化生产模式的推广。须知基于海外人口的急速增长和越来越多的孩童成年,澶瀛吕等老州愈显人满为患,从而为南洋地区新农庄的垦建与经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口基础...
第七百二十三回 诲人不倦
华历五年,三月十五,辰时,瀛东城。
西城区,王城根下,某座稍显殷富的二进小院,其内住有一对貌不其扬的小夫妻。男子纪某某据说做着丝路的海贸生意,常年不在家中,女主人则带着雇佣来的几个丫鬟与护院,抚养着一双八岁的同胞儿女过活,平素极守妇道,偶尔撞见邻人虽很和气,但却少有交往,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切,在不乏海商富贾落户的瀛东西城,委实稀疏平常。
朝阳初升,鹊儿脆语,后院右厢,本该是堆放杂物的底层北间,女主人却在这里肃立以待。蓦地,只见一面墙壁无声无息的居中两分,露出了一个灯火忽闪的暗道,一名相貌普通却脚步沉稳的三旬男子从中走出,正是此宅的一名护院。他冲女主人仅是点点头,旋即出房转了一圈,片刻后复又返回,冲暗道内鸟叫两声,继而也在此肃立以待。
不一刻,十数劲装大汉从暗道中现出身形,半数人蓦然两分,半数则快步出房。他们之后,是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王服金冠,目光炯炯,两手牵着一对寻常装束却难掩贵气的男女孩童,皆眉清目秀,男孩不乏憨实稳重,女孩则颇显灵动调皮。而在两名孩童的肩上,都斜跨着一个鼓囊囊的书包。
出演这场夸张送学的父子三人组,正是纪泽与他那对小学一年级的长子长女。所以将上个学都搞得这般复杂,则因纪泉纪雅这对儿女所入的学堂,是西城区的一所寻常平民小学,除了校风出了名的严谨,再无其他特色。不消说,纪泉纪雅均是隐匿身份上的学,而这座宅院的主人仆从,自也都是来自监察厅的护曹人员了。
自从四年前将半推半就的梅倩纳入后宫之后,颇觉雄风不足的纪某人,并未坚持他那三妻四妾的夙愿,没再另觅新欢。不过,他的五个大小老婆倒已皆有所出,且都有子嗣,算上还在肚子里的,二十有八的他如今已有十三个子女,堪称门丁兴旺,其乐融融。为人父者,他虽与子女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但每日的早餐时间,乃至送学龄子女出门,只要身在瀛东,倒是基本不辍。
一番招呼之后,三人来到后厅,纪某人大马金刀的坐下,难免摆出一副严父嘴脸,叮嘱面前端立的一对儿女道:“你二人去了学堂,务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且须尊敬师长,团结同窗,绝对不可泄露身份,更不可心仗身份而骄纵造次!尤其是小雅,前日竟在课间殴打同窗,至同窗鼻血横流,被先生请了家长竟然还敢隐匿不报,这是什么性质...(此处省略千字)”
“父王,这些您与母妃都已说过好多遍了,我都知道啦,嗯,再不走的话,咱们就该迟到啦。”抓住纪某人某个喘气的间歇,纪雅连忙出声道,“再说了,那个家伙本来就在欺负同学,我也是仗义出手,嘛,谁知他看似人高马大,却连我一拳头都吃不消?”
“什么一拳头,你等从小便有特聘先生教授着习文练武,寻常孩童哪能抗得住你一拳头,还是打鼻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纪泽继续训斥,“嗯!?你还敢顶嘴?哼,看来还是不服气是吧,别以为有你那几个娘罩着你,为父就收拾不了你!要不要等到下个休沐日,为父给你关上整整一天的禁闭?甚或,还有小黑屋?”
“呃,父王,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纪雅立马认错,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态度十二分的诚恳,可那四下转动的大眼睛,分明蕴含着别的意味。
这小妮子,简直愈加镇不住她了!纪泽哪里发现不了纪雅的小动作,心中不禁哀叹,无奈的摇摇头,他抹了把嘴角飞沫,兀自最后一遍的苦口婆心道:“女孩子家家,要端庄,要娴静,还有,看你弟弟,要跟他学着点稳重,多些王室气度嘛!”
这时,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纪泉却是问道:“父王,既然希望我等有着王室气度,为何却让我等去上平民小学,而非去东城与那些贵族子弟一道读书?孩儿还是觉得,那些平民子弟的目光眼界,以及行为举止,不免庸俗乏味了些,难以融入其中呢。”
纪泽一怔,脑门旋即腾起三道黑线。他必须承认,有着出身、生活与教育的先天优越,纪泉的心智与才学的确超过寻常同龄人一截,可这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却绝对值得商榷。
但对纪泉,他没像对待纪雅一般随口说教,而是谨慎思考着回答。须知即便不谈父子亲情,纪泉可是他的长子,且系嫡出,尽管他的择储原则是不分嫡庶,立贤为上,可也希望教育好这个嫡长子,令其能够足够贤良,足以继承大统,毕竟直接立其为储,终归可以省却太多麻烦不是?
“所谓王室气度,乃傲骨而非傲气,重在内里,却非流于表面,更非眼高于顶,俗人勿进,恰如俗语,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华国作为民国,你生在王室,首先须有一份爱民之心,焉能嫌弃寻常百姓,须知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主体!”神色严肃,纪泽告诫道,“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你也不妨想想,若非身在王室,自己就一定比同窗们优秀吗?”
面对纪泽颇为严厉的指摘,纪泉面露惭色,也不乏惧色,忙躬身请罪道:“孩儿孟浪了,谢父王提点,日后定然不敢再犯。”
“你当记住,自己绝非寻常贵族子弟,因为别人将来若是出仕,即便只对君王负责,也有可能成一良臣;而你作为王子,却将可能对所有百姓负责,自当了解寻常人所思所想。”说道这里,纪泽犹豫着道,“同样道理,你莫要拘泥于先生们所讲所授,因为他们再是博学,教授出的往往也是贤臣良民,而非合格的君主。”
“是,孩儿明白了,定会谨记父王教诲。”纪泉再次应声,可眼中的迷茫却是出卖了他。
见纪泉的模样,纪泽遂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罢了罢了,你还小,为父也不强求于你,但要你必须保持一颗仁心。至于其它,且边成长边领悟吧。在你担当大任之前,为父会尽量为你提供机会,让你最大程度接触方方面面,而非笼中之鸟。是以,你这一普通人的身份,将一直保持到县学、郡学、讲武堂亦或学工,乃至其间的军事训练营,亦或上山下乡...”
目送一对儿女出门上学而去,扮演完严父角色的纪某人,随口勉励了宅院一应“保姆”之后,重又从暗道返回了王宫中的某间偏殿。待得抵达书房,案上业已摆上了一摞需要批阅的文书。最上一份,却是新鲜出炉的华国人口普查资料。
翻开文书,纪某人可谓越看眼睛越亮。按照这份文书,至华历四年底,华国十三州兼美澳洲总督区,户过四百五十万,总人口已达三千万出头,基本不亚于西晋鼎盛之时。其中,一千一百万为这十余年来的治下新生人口,或纯正或混血或牵强,登记为汉族的占比则高达八成。同时,去年一年,正式成年的治下人口达到了四十万,而新生人口则连续第二年超过了两百万。
此外,治下四百余万的丁户,汉户比例过了六成,公民比例则已过了五成,平民从民比例则分别约为两成;倘若考虑到新生儿们九成多的健康成活率,这一占比换算成人口,公民比例则过了六成,而汉民比例则接近了七成。这样的人口比例,已然达到了纪泽保障华国稳定发展兼保持华夏正统的心理标准。
非但人口,这两年外部局势风平浪静,华国内部建设也继续保持了高速发展的强劲势头。河北三州与爪州已经顺利完成初期开发,退出计划体制,转入了正常的自有经济。而凭借着四下掠夺的大量财富砸入投资,凭借着海上丝路有增无减的外贸销售,以及愈加壮大殷实的内部市场,还有愈加更新的诸般生产技术,乃至人口增长催生出的越来越多的农庄经营,华国的工商农业诸般数据可谓年年大涨。
其中最令纪某人欣喜的是华历四年的财政收入,其国内财税部分,十二年来首次超过了外贸收入,也超过了黄金采掘,达到了两千万贯,也令华国的正常财税总收首次超过了五千万贯。内部财税与新生人口的大幅增加,乃至愈加起到主导作用,这才是底蕴,才是华国真正强大的表征。
放下文书,纪某人正在眯眼品味着这份成功人士的舒爽,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了面色与手中信报一样红的吴兰。没有惯常的插科打诨,向纪泽草草一礼之后,他便急声禀道:“主公,拓跋鲜卑出事了,连单于拓跋猗卢都被他儿子右贤王拓跋六修给干掉了,呵呵,这或许是咱们的一次好机会呢!”
《资治通鉴》有载:“初,代王猗卢爱其少子比延,欲以为嗣,使长子六修出居新平城,而黜其母。六修有骏马,日行五百里,猗卢夺之,以与比延。六修来朝,猗卢使拜比延,六修不从。猗卢乃坐比延于其步辇,使人导从出游。六修望见,以为猗卢,伏谒路左;至,乃比延,六修惭怒而去。猗卢召之不至,大怒,帅众讨之,为六修所败。猗卢微服逃民间,有贱妇人识之,遂为六修所弑...”
第七百二十四回 拒出军都
要说拓跋鲜卑在华历五年的这场内斗,根源还在二十年前。彼时拓跋鲜卑的大单于拓跋弗挂了,其叔父拓跋禄官夺权。一年后,为了摆平自己有点摆不平的内部矛盾,拓跋禄官不得不分拓跋鲜卑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统之;一居代郡参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也即拓跋弗的兄弟拓跋猗迤统之;一居定襄之盛乐故城,使拓跋猗迤的弟弟拓跋猗卢统之。
由是,拓跋鲜卑内部便与辽东鲜卑三部相类,分为了彼此依存却也相对独立兼而内争不休的三大势力。但不得不提拓跋沙漠汗此人,他被后来的北魏政权追封为文帝,一度是拓跋鲜卑的嫡嗣,如同刘渊一样长期在大晋为质,深受汉化,虽然他根本不曾担任大单于便死于内部争位,但嫡系血统却令他的儿子们陆续掌握了拓跋政权,而他的儿子们也因其影响深受汉化,须知胡人不可怕,最怕胡人有文化,军略方面尤是。
拓跋猗迤便是骑战大家,担任一部之首之后,他趁着大晋与匈奴都紧盯中原纷乱,一度拉着弟弟拓跋猗卢,北出外长城攻掠漠北,西征达至乌孙西域,掳掠了大量人口财富,令得拓跋鲜卑实力大涨。也是有此底蕴,拓跋鲜卑数次协助晋朝痛殴匈奴,却令匈奴汉国从未大规模北征过拓跋鲜卑,而历经后赵、前燕、前秦,拓跋鲜卑始终岿然不动,逐步难渗,直至建立北魏入主中原。
不过,十一年前,拓跋猗迤兵发晋阳,相助司马腾打退匈奴之际,自身却伤病身死,其部遂由其年少的儿子拓跋普根为首;九年前,禄官也挂了,其传位却因得位不顺而依旧难以摆平。这时,拓跋三部仅余拓跋猗卢这个成年强主,哪有不趁机一统的道理。
拓跋一卢同样善战,西击匈奴、乌桓诸部,东与王浚争夺代郡,皆能破敌,威望甚高,轻松便压服统御了三部,然而,三部已经分裂了十数年,想要再度捏合殊不容易,拓跋猗卢也无甚政才,甚至有点妇人之仁,他仅是自领三部大单于,并通过调换驻地削割另两部的附庸部落归入己部,却保留了拓跋普根的一部首领,又将自己的侄儿,也即前大单于拓跋弗的儿子拓跋郁律立为拓跋禄官的部首继承者。
欧了,拓跋鲜卑乱了一圈,再度回到了拓跋沙漠汗一脉,也是主导汉化的一脉,尽管分为三部,可另两部都是自家兄弟的后人,拓跋猗卢自此心满意足,除了带着拓跋鲜卑偶尔抢人抢地盘,委实清闲。得,闲来无事就自己搞事吧,于是,他的主要精力便折腾起了自身继承人的更迭事宜。
孰料,一辈子少有败仗的拓跋猗卢,竟在折腾蓟城人更迭之际,惨败给了自己的长子拓跋六修,甚至还搭上了卿卿性命。只是,弑父登顶的拓跋六修并未笑上几天,便也挂在了堂兄拓跋普根的手里。盖因拓跋猗卢父子骨肉相残之时,他们却是忘了,草原上永远不缺充满野心的狼!
说来拓跋普根和拓跋郁律其实比拓跋六修甚至拓跋猗卢更具继位大单于的法理,过往仅是此前屈从于拓跋猗卢的强势而已。如今,拓跋猗卢一脉内斗大损,拓跋普根再不隐忍,遂跳出摘桃,而另一脉的拓跋郁律,则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坐看乱局,心思不明,至少并未援手猗卢一脉。
正如《资治通鉴》所载:“猗卢召之不至,大怒,帅众讨之,为六修所败。猗卢微服逃民间,有贱妇人识之,遂为六修所弑。拓跋普根先守外境,闻难来赴,攻六修,灭之。普根代立,国中大乱,新旧猜嫌,迭相诛灭...”
书归歪传,拓跋鲜卑轰轰烈烈闹起内讧的时候,在其不远处,有双眼睛其实比拓跋郁律瞅得更贼更精准,那自是来自华国的河北都督祖逖。早在两年前便得到了刘琨的提醒,兼有更善阴谋诡计的华国暗影鼎力相助,祖逖所知的剧变内幕与事态进展,只怕更胜拓跋郁律。
其实,犹在拓跋猗卢发兵攻打不孝子拓跋六修之初,整个河北之地便已转入战备戒严状态,各地的战辅兵也开始了频繁调动;待得拓跋普根黄雀在后,发兵反杀了拓跋六修,自领拓跋三部大单于,并着手开始吞并猗卢所部残余势力,血旗军已在半月之内,以谨防拓跋内乱波及河北为名义,于接壤拓跋鲜卑的军都陉至飞狐陉一线,集结了十余万大军,这哪还是自保,分明一副瞅准时机就欲趁火打劫的态势嘛。
三月二十五,军都关,中军大堂,祖逖迎接了两名来自西方代地猗卢残部的使者。二人风尘仆仆,皆为汉人,一人儒雅俊朗,二十出头,名为刘遵,却是刘琨的庶长子,血旗军入主河北之前,他便一直在拓跋部为质迄今。另一人则三旬出头,名为卫泉,出自投靠拓跋鲜卑的代地大族卫氏,乃西晋所封右将军卫操的族侄,不过卫操已经病故,卫泉此次所代表的,则是代地汉人现今首领卫雄、箕澹等人。
虚套过后,卫泉长揖到地,语气真诚道:“祖帅,拓跋鲜卑内乱,局势变化之快委实超出我等预料。而今拓跋普根猝然入主代地,自领大单于,对猗卢、六修旧部的贵人们毫无善意,可谓人心惶惶。我等本就汉人,昔年无奈从狄,值此糜乱之际,更不愿卷入胡人内斗,只要贵方愿意接纳庇护,我等可率代地汉人与相好部落,合约三万帐二十余万人,投入华王麾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卫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唉,同为汉家,游子思归,诚可贵矣!我华国志在祛除胡虏,恢复中华,焉有不受之理?”祖逖连忙起身,上前搀扶起卫泉,待其归席,这才温声问道,“只是,如今局势纷乱,却不知令兄等人希望我方如何配合你等归华?”
卫泉与刘遵对视一眼,关系更近的刘遵遂直身拱手道:“叔父在上,小子狂悖,斗胆建议,普根以一偏部,趁虚而入,意欲入主代地,取猗卢而代之,然代地已被猗卢所部经营日久,诸落大人皆难心服,此刻正值拓跋鲜卑人心离乱,叔父但引大军西出军都,杀入代地,再有卫、箕等将军率众为内应,必可大破拓跋鲜卑,从而收复上谷、代郡乃至晋昌、雁门等地。复我汉家版图,彪炳千秋,正其时也。”
刘遵说得慷慨,祖逖闻言,也不禁面露向往,但片刻之后,他却是收摄神情,摇头叹道:“构想虽好,然兹事体大,某却是不能擅自做主,还当请示华王,方可做出决断。当然,倘若卫、箕等部在代地委实难以支应,只需从军都关退入华境,本帅定当保得众人无恙。”
见祖逖拒绝得如此干脆,二人犹如大热天被当头浇了一瓢冰水,面面相觑之后,卫泉急声劝道:“祖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代地局势瞬息万变,而华王却在数千里之外,倘若等待他的回复,只怕彼时一切晚矣。祖帅手握三十万大军,对于区区内乱之中的拓跋三部,莫非还有所顾忌?”
闻得卫泉激将之语,祖逖笑容依旧,眼底却闪过一道冷色。刘遵或许年轻寡识,他祖逖焉不知代地大族的心思,分明是期望河北的血旗军西出代雁草原,与拓跋鲜卑来一场角力,届时不论哪一方胜了,都将损失惨重,而他代北大族则可与一干相好部落抱团取火,见机行事,非但可以自保基业,甚或还能更进一步,自然远远胜过背井离乡进入河北,从而被华国真正融合。
“唉,非祖某不愿立功,实因事态远非那么简单。若仅接应贵方东入军都关,拓跋诸部大可权当少一内乱因子,内乱依旧,即便意欲兴师问罪,有军都雄关在,祖某也丝毫不惧。”叹了口气,祖逖无奈道,“但若我军主力西入代雁草原,便属正式入侵,事关拓跋核心利益,甚至涉及三部存亡,焉能善了,只怕拓跋各部多会暂弃前嫌,凑出二十多万大军,联手对抗我军,如是反是助了拓跋鲜卑消弭内乱呀。”
祖逖言至于此,卫泉不免讪讪。拓跋鲜卑虽仅在并州北部与幽州西北部潜心发展,不似段氏鲜卑那样动辄参与中原大战而声威赫赫,只偶尔打击一下匈奴与王浚势力的逼近,可其在塞外草原的攻略却远胜段氏鲜卑,实力亦然。即便如今因内乱伤亡惨重,但总计仍有十多万帐,若能团结对外,再拉来附庸部落,哪怕扣除卫箕所部,凑出二十多万骑兵也毫无问题,祖逖真就不能轻忽。
当然,事关家族长远,卫泉自不会轻易放弃,遂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刘遵。为质期间没少受卫氏之人照顾,刘遵抗不过卫泉所求,只得起身道:“叔父,正因拓跋鲜卑实力强劲,一旦渡过内乱恢复元气,必成大患,如今才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第七百二十五回 虚虚实实
军都关内,中军大堂,见刘遵卫泉二人依旧喋喋不休,祖逖遂收起笑容。他索性从案下取出几份信报,让亲兵转交给二人,淡淡道:“你二人不妨再看看这些,自从我河北战备戒严,匈奴军、青州军、关西军、江南军乃至段氏鲜卑,都已有所异动,向我方边境增调了兵马,嘿,牵一发而动全身呢。”
二人接过信报一看,果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华国周边各大势力皆已进入战备增兵状态,动作最大的匈奴,更已北向晋阳派出了五万大军。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入主河北的华国绝非安生之辈,这次聚兵西北边塞,显欲继两年前酷冬打草谷削弱段氏鲜卑之后,再抓住拓跋鲜卑内乱之机,再度削弱其北方胡患的实力;长此以往,周边一个个削弱下来,他日即便诸方联手,也未必还能遏制华国了。
“倘若我方大举进犯拓跋鲜卑,只怕不仅会与二十余万拓跋骑军苦战鏖战持久战,还将面临周边其他势力的乘虚而入,战事极可能升级至不可收拾,这已绝非河北驻军所能应付,也非某一个河北都督所能擅自发起。”面色凝重,祖逖不容置疑道,“是以,西出军都关本帅决计不会擅做主张,还请转告卫箕二位将军,本帅惭愧,只能在军都关扫榻相迎了,但请相信我华国,必不会亏待各位来投豪杰。”
话到这里,显已难有转圜,彼此稍事虚应之后,卫泉遂怏怏退出,倒是刘遵依旧留下,毕竟谁都知道他老爹与祖逖是闻鸡二人组,总得稍论私交不是?
些许家长里短之后,刘遵恭敬一礼道:“叔父,小侄冒昧请教,拓跋鲜卑内乱,委实是一次天赐良机,叔父亦或华王为何不取?小侄可不以为,适才那些因素就能吓退华王,并束缚叔父手脚。况且,军都关一线聚集如此多大军,叔父难道真仅是为了预防拓跋内乱的波及?”
“嗯,很好,你能有这些疑问,说明你并非方才表现出的那般愚钝,看来适才你是在有意藏拙,为质多年,苦是苦些,倒是成熟多了。”祖逖当即老怀大慰,笑眯眯道,“不过,你这些疑问涉及军事绝密,纵是乃父越石在此,叔父也不会透漏。呵呵,莫急,不需太久,你便会尽知答案了。”
刘遵顿时面露苦相,可看看祖逖笑容中的坚持,他也没有撒泼打滚,而是悻悻道:“如是说来,叔父是不会出关相助卫箕等部了。这般冷待,倘若他们为此生怨,弃了东归华国之念,岂非我华国一大损失,那可是三万多帐,二十多万人呢。”
“嗯,二十多万人口,对如今的华国确是可喜,是以你还当随同返回卫箕之处继续加以劝说,坐实这份功劳,但是,这些人口对华国早非不可或缺,更不足以主导一场大战。”说着,祖逖嘴角挂上了讥嘲,“至于另有念想,哼,他们最是趋利避害,追名逐利,当不会走错。须知当年他们可是先投的拓跋猗迤,猗迤死后旋即弃猗迤子普根而转投拓跋猗卢,如今普根杀回夺权,他们还能留在拓跋鲜卑吗!”
正此时,有亲兵急急入堂,送上一份飞奴红色信报。祖逖忙接过打开,却见信报之上仅有两字:雷罚;再看信报出处,却是血旗军近年设在渤海湾内的一个水军基地——庙岛基地。准确说那里当是海军基地,因为自从有了黄河水军等内核湖泊上的水面力量,华国参军署业已按照纪某人的要求,正式将外海水师统统改称为了海军。
“哈哈,主公动作好快,好抉择!”祖逖不禁放声大笑,浑身气势顿显战意盎然,稍事收敛之后,犹显干劲十足,直看的身旁的刘遵心痒难耐,好奇不已。
怎奈高兴过后,祖逖丝毫没有向刘遵解释的意思,仅是吩咐道:“你明日便与那卫泉返回平城去吧,无需多想其他,只需敦促卫、箕等人尽快东归。他们毕竟是熟悉草原的沙场宿将,此前虽投异族,倒因拓跋鲜卑无意中原,故也少有戕害汉人之举,此番若是他们配合良好,叔父私下越权承诺,当可为其各谋一个军团主将之职。当然,你等若是还有余力,最好顺手牵羊,再带个拓跋猗卢的儿子回来...”
事态发展正如祖逖所料,拓跋普根入主代地之后,为了收服总体实力并不亚于他的猗卢余部,立马抓住猗卢余部群龙无首之机,大规模调整权力,清除异己,一度背他转投拓跋猗卢的卫、箕等部本就是汉人外人,这等情况下显然就是被夺权整死的命。
于是,当拓跋普根发出传召,要求卫、箕等人远离老巢,前往他的王帐参拜的时候,卫箕等人惊惧之下,权衡再三,终在刘遵的大力游说下,举众东投了军都关的祖逖。随其同来的,除了一些乌桓部落亦或不受待见的草原中小部落,还比正史多了一个拓跋猗卢的避难庶子,本在平城一带戍守的拓跋延休。
左将军卫雄、信义将军箕澹,久佐猗卢,为众所附,谋归刘琨,乃言于众曰:‘闻旧人忌新人悍战,欲尽杀之,将奈何?’晋人及乌桓皆惊惧,曰:‘死生随二将军!’乃与琨质子遵帅晋人及乌桓三万家、马牛羊十万头归于琨。琨大喜,亲诣平城抚纳之,琨兵由是复振。”)
正史中,卫、箕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一度令刘琨再拾雄心,不久便拉起号称十万的大军南讨石勒,结果没几天,便被石勒以寡击众灭得不要不要,再次验证了大晋士人政略远胜军略的秉性,也令刘琨彻底退出北方强人行列,转而半附庸的与窃据半个幽州的段氏鲜卑左贤王段匹联手,一同对抗石勒,直至两年后因段莫杯与王敦两者不约而同的接连离间,枉死于段匹之手,彻底结束了他的以夷制夷...
书归歪传,在这一时空,卫、箕二人率所部与相好胡部进入军都关,确被授职为新编骑十一与骑十二军团主将,领少将衔,且是纪泽批复的参军署正式任命,当然,他们与一干核心将佐,须得先至河北讲武堂学习三月。而他们的部众,则精锐投入新兵营,训练待编,余者则编为建设兵团,加入余温犹存的河北基建。在数万血旗大军的压场之下,这等还算温和的拆散分流,自是迅速而平稳的完成不提。
与之同时,在河北,在草原,也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股风声,有鼻子有眼的,那就是华国应拓跋猗卢之子延休所请,将联手驻扎上谷之北的拓跋郁律,共同攻击拓跋普根,以恢复猗卢一脉的拓跋一部。事后,拓跋延休将成为猗卢的部首继任者,拓跋郁律将成为拓跋三部大单于,而华国则将全面恢复晋初雁门、晋昌、代郡与上谷四郡的汉家版图。
对此,祖逖在第一时间数度公开表示,华国真不缺土地,对贫瘠的塞外草原真就压根不感兴趣,他加强拓跋方向的边防,仅是为了防止己方被拓跋内乱所波及,便是卫、箕等人请求兵出军都关,不是都被他断然拒绝了吗?
然而,昔年华国号称发兵四十万远征美洲,结果却黄雀在后一举占据河北的欺世之举,早给有心人留下了阴影,加之纪某人就有的阴损将军之名,委实令人对祖逖的公开表态嗤之以鼻。开玩笑,放着邻居内乱的便宜不占,那还是纪贼的华国吗?而那个三方联手皆大欢喜的传言,咋怎么听怎么靠谱呢!
很快,有心人便发现了更多佐证。譬如,河北境内的驰道上兵马调度频繁,河道中则骤增了大量西去的船只,尽管全境戒严下难窥究竟,但谁不怀疑船中那些是军兵辎重?更有海外的消息隐隐传来,华国已在悄然抽调各地的大量辅兵登船,至于素来军事管制的战兵驻地,表面虽然依旧,可鬼才相信其内不是人去楼空呢!
无独有偶,草原之上,拓跋普根与拓跋郁律所部的边缘地带,近来也频频发生了各式各样的小规模冲突,且有逐步升级之势。追究其因,双方部众皆义愤填膺的表示,自家有人遭遇了对方的无耻夜袭,甚至,双方还各自拿出了对方人员“不甚”落在作案现场的某些蛛丝马迹。或许有人怀疑背后是否另有阴谋,可当本就彼此存疑的双方冲突升级之后,原因还重要吗?
“哼!纪贼这个永不知足的战争贩子,这次定然是要从拓跋鲜卑身上啃下一块肉了!长此以往,此消彼长,如何得了,决不能让他太过轻松!”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不约而同的窥破了华国的战略意图,而周边势力或自发或联络,压往河北边境的军兵也越来越多。
众人抬柴火焰高,到了四月上旬,除了内乱未定的拓跋鲜卑,隐隐云集在华国边境外围的各方军兵,零零总总竟已达到了三十余万,且仍在增加,便是远在辽东的宇文鲜卑,都出兵五万盘桓在了朝州马訾水防线的外围。
然而,这些军力显然远非周边势力的全部力量,为了拓跋鲜卑丢块肉,他们还不至与华国就此你死我活。可惜,他们并不知自己其实再一次料错了华国的真正目标,否则,他们本该为之准备倾国一战的...
第七百二十六回 剑指匈奴
事前少有人能够想到,区区塞外拓跋鲜卑的一场内乱,竟会引发全天下的风云际动。先是恶邻的华国意欲趁火打劫,平白吞并三万帐代地军民尤不知足,竟还大量调动河北兵马,布于毗邻拓跋鲜卑的飞狐陉至军都陉一线,其狼子野心不言而喻,哪怕自身竭力否认,也无法掩饰其欲从拓跋鲜卑身上再狠狠咬下一口肉的企图。
作为周边势力不约而同的公敌,华国对外态度的咄咄逼人,不可避免的引发他方诸公的反感、警惕乃至抵触,大量军兵随之压往华国边境,即便他们未必会为保住拓跋鲜卑的那块肉而与华国打生打死,但至少也要联手强力施压,令华国在各个方向徒耗兵力国力,从而无法舒爽吃肉,更是无法与拓跋鲜卑在草原上长期鏖战直至灭掉拓跋鲜卑。
然而,面对周边势力的军事威胁,华国怡然不惧,亦或说早有预料,同步已从海外悄然抽调兵马,其规模之大甚至不得不体现为半公开状态,由之也充分表现出泥腿子出身的华王等人对吃肉的强烈执着。甚至,华国的多家报刊已在援引某些高官以及专家的言论,严正谴责了拓跋鲜卑过往对上谷等汉家四郡的无理侵占,摆明了开始操纵民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华国愈加明目张胆的动作进一步引发了周边势力的正反馈,战云愈加密布,气氛愈加紧张,到了四月中,云集在其周边的各方军兵,不算拓跋鲜卑就已有了四十五万,若再加上拓跋鲜卑,以及兵力尚还难以确知的华国,弄不好就是一场百万量级的天下大战。勿怪许多和平人士兼八卦党发出惊呼:“一块肉引发的大血战,值得吗?”
倒是战争漩涡中心的拓跋三部及其无辜,更不乏吓尿了的感觉,自家打个架而已,咋转眼就引来这么多人持刀围观?于是,拓跋普根不再忙着全踞代地或内部清洗,而是向西退往雁北老巢,收缩兵力警惕四望,甚至将并州的塞内军民也悉数回缩至了雁门关。
这倒便宜了背靠华国的拓跋延休,没少发挥傀儡的主观能动性,四发帖子招揽代地的猗卢旧部,引之东入军都,倒还真替他的华国主子再添了两万帐人口,也令他自己正式踏上了在华国的加官进爵之路。
至于驻于上谷之北的拓跋郁律,则是兴奋、惊疑混杂着惧怕,他一边集结兵马蓄势待变,一边满脸懵逼的四处申辩:“直娘贼,华国什么时候沟通本单于联手对付普根了?本单于才不会像延休那货一般,勾结外人窝里反啦!”只可惜他的辩白少有人信,谁叫凡事与华国扯上关系,受信程度就狂降一大截呢。
纷纷扰扰,各方涌动,步入四月下旬,北中国的战争气息已然浓到了化不开的程度,只等那开战最后一刻的到来。也是这时,局势再生剧变,拓跋鲜卑普根所部突然传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消息,四月十八,拓跋普根竟然挂了。
“丫丫个呸的,定是华王那厮干的,暗害敌方首领,太卑鄙了...哼,这算什么,历数纪贼既往行径,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一时间,闻听这一消息的各方势力纷纷破口大骂,将黑锅遥遥罩往不知身在何处的纪某人。而所有人也都认为,已经到了华国兵出军都关的时候...
四月二十一,飞狐陉而非军都陉,关城大堂,军议之上,拓跋普根的死讯刚刚传来。首次公然亮相的纪某人,面对座下一干高级将佐的怪异眼神,一脸不爽道:“直娘贼,这事儿真不是本王干的。以我华国如今的国力军力,尔等以为,本王还会将一场大战的关键节点,寄托在刺杀这等小概率事件之上吗?”
“呵呵,不是,大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说不是,那自然不是啦,哈哈。”众人连连答应,口气诚恳,但人人的脸上,分明都写着“鬼才相信”四个大字。
事实上,纪某人这一次的确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因为这事儿即便没他,历史上也会发生,可是,谁叫他过往对外的人品声名太不地道呢。
有《资治通鉴》所载:“夏,四月,普根卒。其子始生,普根母惟氏立之。”
左右死去的拓跋普根就是最好的拓跋普根,纪泽无意于纠缠其人的死因,见将佐们皆已到齐,遂敲敲案几,肃然道:“拓跋普根之死,不论内里情由如何,也已足够拓跋三部再乱上好一阵,对我等堪称天赐良机。原本还须进一步搅乱代雁草原的局势,如今我等却是无需继续暗中做手脚,可以直接出兵动手了。”
纪泽话音方落,众将立马眼睛放亮,都在等着这一刻呢。范毅则第一个起身,拱手请命道:“大王,末将不才,自荐领纲前锋,愿率本军团弟兄,首攻雁门关,为大王争一个开门红!”
“得,范东轩,你部做个前锋俺没意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步战军团肯定没问题。只是,雁门关城高墙厚,又有大量鲜卑驻军严阵以待,还是交给我近卫中军来吧!”纪铁忙也起身相争,还转向纪泽,可怜兮兮道,“大哥,上次河北之战,咱近卫中军就被留在瀛东看家,这次可得照顾点呀。”
不待纪泽发话,赵大壮却是不管纪铁的身份,同样以企盼的目光看向纪泽,语带铿锵道:“大王,好钢用在刀刃上,我青年禁卫军...”
“停、停、停!”纪泽忙挥手打断众将的请命,哭笑不得道,“你等以为,本王出现在飞狐陉,率军杀入并州,就是为了西北而进,攻占拓跋鲜卑所窃据的雁门关吗?嘿,一个个连作战目标都没搞懂,就急着请战,本王是该赞你等一往无前,还是该斥你等盲目自大呢?”
众人哑然,一个个眨着眼睛呈懵逼状。看到这等神情,纪某人顿觉十二分的舒爽,待得众人消化片刻,这才慢悠悠道:“此番我血旗军大举集结于河北,月余时间遮遮掩掩,总算从海外调来战辅兵三十万,如今河北总兵力足有六十万,后续还将再增辅兵十万与民兵二十万,这般阵仗,岂是为了拓跋鲜卑?哼,我等此战,首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覆灭匈奴汉国!而此行西出飞狐陉,则是西南而进杀奔晋阳!”
“呃,等等,不都说是拓跋鲜卑吗,怎么又变成匈奴人了?”堂中又是一片沉寂,纪铁最为直率,首先开口问道。其余众将也纷纷点头,直将疑问的目光投向纪泽。
“原因很简单,我等若是攻击拓跋鲜卑,匈奴人近在咫尺,唇亡齿寒,必会趁机参战,而我等一直宣称无意草原的假象也会破灭,其他草原势力多半也会前来添乱。反之,我等攻击匈奴,至少拓跋鲜卑如今自顾不暇,无力出兵阻止。”颇一副高人风范,纪泽淡笑道,“其实,祖士稚作为我华国的河北都督,本王早便经由其口,声明过无意攻取拓跋鲜卑,只可惜,包括你等在内,谁都不信,徒姑奈何?”
“噗...”不知多少人同时喷了茶水,纪铁更是捂着肚子笑道:“卧槽,大哥,就您之前摆出的那些架势,再加上过往行事,浑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谁敢相信你无意去寻拓跋鲜卑浑水摸鱼?哈哈,这一下,咱们要将匈奴人打个措手不及了!”
“之所以故布迷阵,还平白放弃攻略拓跋鲜卑的大好机会,何止是为了突击匈奴,也是为让周边势力同样措手不及!”这时,庞俊不无凑趣的补充道,“调动数十万大军无法掩人耳目,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单是我等意欲咬一口拓跋鲜卑,周边就聚集了四十多万他方军兵予以威胁;若我等此前明言灭国匈奴,只怕一月时间,周边来的就是六十万甚至八十万大军,且不是威逼,而是直接参战了。”
“是啊是啊,直娘贼,南方那帮家伙,叫他们对抗匈奴胡寇不行,叫他们打内战争天下,却是各个好汉!还有塞外那帮略有汉化的胡人,汉家的恭谦礼让没学,倒是满肚子坏水一学就会!”庞俊之语很快赢得共识,众将随之附和连连,“大王这一招瞒天过海果然必要呢,想要覆灭匈奴,真就得要预先提防周边那些家伙呀。”
待得堂中话毕,纪泽笑容渐敛,扫视座下众人,面显肃容道:“好了,正如士彦所言,唇亡齿寒谁都知道,我等若是灭了匈奴这个头号竞敌,他方势力纵是联手,也将再难制约我华国兵锋,几同我等定鼎天下。是以,此番攻匈与上次的河北之战一样,我军第一要素依旧是快,决不可与匈奴打成持久战,从而给他方机会倾力干涉!至少也要展现出绝对优势,震慑他方,令其迟疑战机!”
“下面由某介绍此战方略。先说匈奴兵力,其东讨西掠十余年,现已拥户约四十万,常备军二十万,按一户一丁紧急征兵,还可再得三四十万兵壮。”在纪泽的示意下,唐生接过话头,“此次灭匈之战,代号雷罚,两日后全面发动!我军先期将投入三十五万兵力攻匈,余者仍由祖、宋二帅分摄,以镇守河北并保障后勤...”
第七百二十七回 破晓雷鸣
华历五年,四月二十四,寅时,晴,河内郡,孟津渡。
河内郡,地处太行南端东西横向的群岭之南。该地北上可经轵关陉、太行陉与白陉等太行三陉,连接至上党高地;西、南两面隔着在此左拐的黄河,与洛阳等京畿地区相望;东面则隔着丹水、徽水等黄河支流,与河北之地的魏郡、汲郡相对。因其三面环水,故称河内。
作为洛阳北方门户,三晋之地经由上党南下中原腹心的最捷通道,河内郡素为兵家必争之地,定都洛阳的王朝由是。七年前匈奴首攻洛阳之际,它便落入匈奴掌控迄今。不过,两年前血旗军入主河北之后,新建的黄河水军凭借诸多水战优势,大大限制了匈奴人在此的水路交通,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令河内匈奴人仅余北往上党的一条陆路,呃,有三个陉口,该说有三条路。
随着血旗水军的强势逼迫,匈奴人不仅扩建了自家的黄河水师,在河内郡适宜登陆的沿岸区域,也设立了诸多烽火与兵寨。其中,作为河内郡正对洛阳城的黄河渡口,孟津渡地势之重要不亚官渡或白马渡,理所当然成为了河防重点。尤其近月来,河北局势因拓跋鲜卑内乱愈变紧张,匈奴没少往毗邻华国的河内上党等郡增兵,令得河内总兵力达到十万,孟津渡这里的守军也达至万人。
然而,因为地球人都知道血旗军眼见就要趁火打劫欺负拓跋鲜卑了,所以,大量征调兵力驻往边境以压迫华国的匈奴人,心底也一直都在一厢情愿的盘算着自家是否应该择机攻入河北,以及应该如何攻入河北,却根本不曾细想过,血旗军会不会主动打过来,万一突然打过来又该怎么办。由是,在这个初夏的夜晚,在灾难来临之前,孟津渡的匈奴守军们鼾声如雷,睡得蛮香...
半月渐晦,河风微凉,孟津渡头一片安谧。蓦地,水面上传来一声低喝:“诶,赵老二,你丫倒是挺会过日子的嘛,还他妈的有烤鱼吃,也亏你丫是渔民出身。得,夜里还挺凉,见者有份,分一条来给兄弟暖和暖和!别小气,快,见者有份!”
循声看去,却是两艘小艇无精打采的游弋在左近的河面之上,正将交错而过,其中一艘的乌篷下冒出点点火光,还散发出阵阵香味。只是,相比艇上匈奴水军旗帜猎猎作响的那股大气,两艘小艇那乌篷小船的身形,委实显得磕碜了些。
“成成成,吴老四,别叫唤了,知道你嗓门大,若将岸上匈人百夫长的馋虫给勾醒了,咱们都没得吃!”有火光的小艇上丢出一条烤鱼,附以一个懒洋洋的抱怨,“直娘贼,咱们这水军干的,匈人头领在岸上捂被窝酣睡,咱们这些苦哈哈却要夜间喝风也就罢了,可这战船还没渔船大,连个避风的地都没,半夜三更又没个风景看,想不打点鱼烤烤取暖都对不起人呀。”
“唉,可不是嘛?谁叫咱们的恶邻太恶太蛮横,搞得咱们这些水军有大船也只得在湾口猫着,省得出头找抽呢!”伴着吴老四一边咀嚼烤鱼一边发出那口齿不清的调侃,两艘小艇各自擦肩走远。
“还别说,他们血旗军的确太霸道了。”小艇之上,与吴老四平分烤鱼的另一个年轻小伙丢掉半截鱼骨头,随口聊道,“直娘贼,千石以上战船不许下河,成规模的小艇编队不许下河,真将黄河当成他们家的了。”
说来都是憋屈,匈奴人加强黄河上的水军力量,可真没少下本钱,之所以吴老四等人巡逻仅用如今这等小艇,绝非别个匈奴人穷到连千石战船都置办不起的程度,只是,过往血旗水军在河面上就没少寻匈奴水军碰瓷挑事,河北戒严之后更是不允许黄河及其毗邻支流上出现任何他方水军,尤其是武装等级能被视作威胁的他方水军。
“诶,三芽子,不服气吧?人家可是血旗军,就敢击沉你丫的!”吴老四像是痛恨,又像是仰慕道,“听说没?二十天前,东边丹水河口那里,有位匈人千夫长义愤填膺,枉顾血旗水军警告,悍然履行其水军职权,带着三艘千石以上战船组成的一支水军,大咧咧的出湾巡逻,结果,闻讯赶来的血旗水军更加悍然,二话没说,就将那支小舰队用神火油给烧光光了!”
“嗯,不能吧?俺咋没听说过?这么大的事情,那后来怎么处理了?匈人那么暴的脾气,吃了这么大的亏,早该闹翻天吵吵报复了呀?”三芽子一脸不可置信,继而连忙问道,显是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更不乏幸灾乐祸。
“哼,你小子才来水军几天,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吴老四一边抠起脚丫子,一边压低声音道,“听人说,坐镇河内的右将军刘参大帅很是光火,杀了好几个倒霉的奴仆呢。可是,最终他也没有做出啥报复,反而下令所有知情人必须封口,以免打击士气!”
“为啥!?”三芽子也不摇橹了,索性凑近赵老二道。
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掉足了胃口,吴老四这才诲人不倦道:“为啥?呵,怎么报复,人家水军那么强,咱们报复得赢吗?若非西边河水太陡太急,又处于关西军与匈汉的地盘中央,只怕河东与平阳那边的水军,也得猫在湾口!”
“可以抽冷子从东边跨河杀入汲郡魏郡嘛,匈奴人不是自称骑战无敌吗?”三芽子却非轻易便能糊弄,不嫌事小的继续问道。
“卧槽,亏你小子敢想!跨河登陆主动挑战血旗军,嘿,别说能否讨到便宜,万一将血旗军主力招惹过来,不打拓跋鲜卑,转而专打匈汉了,咋办?咱河内郡可是第一个靶子,能扛得住吗?”吴老四颇有老兵油子的典型气质,侃侃而谈道,“嘿,有那位被掉回平阳做冷板凳的前征东将军刘畅做反面教材,咱刘参大帅心里明白着呢!怎么样,这下服了没?”
“服!咱服了!瞧人家血旗军的威风,说一不二,不服就干,那才叫兵大爷啊!”长舒一口气,三芽子听得一脸向往,禁不住叹道,“直娘贼,若非家里还有人在匈人治下,小爷我就他妈的去投奔他们...”
突然,三芽子的话被吴老四一个噤声的示意动作给打断,他忙左右四望,边上并无其它水军同袍,更别说匈奴人了。心底嘲笑吴老四的胆小,三芽子还欲再说,却见吴老四正在怔怔看着东南方向,嘴角更是抽抽个不停。
循着吴老四的视线,三芽子眯眼细看,这才愕然发现,那边的河心位置,此刻已然影影绰绰的东来了一支舰队,他不由脱口道:“咦?黄河都被禁航了,那是血旗水军自己的船队吗?今夜他们的巡逻船队不是已经过去一拨了吗?”
“没错,看首船的旗帜与船型,该是华国的黄河水军。不对,看数量,好似比寻常的巡逻船队要多上不少!还有,后面的有些船型好像不是以往的河船,该不会是华国的海船吧?”吴老四的声音很低,隐隐还带着一丝颤抖,忽而,他惊声道,“情况不对,他们不是路过,好似冲咱们这边来啦!”
“卧槽,要有大事了,咱们快示警呀!”三芽子忙依言观察,下一刻,他惊叫着一跃而起,就欲鸣锣履行巡逻职责。
“卧槽,示个球警,你丫想死,别害死老子呀!”吴老四冷喝一声,一把打落三芽子摸往铜锣的手。随即,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抽出一块黄色内襟,抓起竹篙将之高高顶起,口中训斥道,“报了警又能怎样?假如对方真是来袭,你丫示警惹恼他们针对咱们这对小虾米,咱们这船可快不过别个,急切间也进不了水寨大门,你以为会有人来接应我等吗?得,老实点,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保命自要听老兵油子的,三芽子顿时熄了示警念头,并按着吴老四的指点,将小艇划往一边免得挡道,令他咋舌的是,那边的赵老二竟也没有鸣锣示警。而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十分正确,就在三芽子等人的瑟瑟旁观中,血旗舰队只管靠往渡头,压根就没搭理他们这些识相的小虾米。
不过,片刻之后,三芽子复又释然,他们的示警与否,其实根本无关大局!只因血旗水军此番突袭不假,却非采用传闻中那些摸黑偷营的低端伎俩,而是轰轰烈烈的,凶残霸道的,无可抵挡的直接突击,当舰队出现在孟津渡河面之时,匈奴军的任何反应,都将无济于事...
“通通通...”抵近渡头,在数艘黄河水军舰船的巡游围护下,十数艘来自血旗军青年近卫舰队的大小炮舰,横向一字摆开,伴着片片闪光与阵阵轰响,一枚枚炮弹带着尖啸,划破夜空,飞出一道道抛物线,直奔岸边匈奴守军的水陆营寨,也正式吹响了血旗军歼灭匈奴汉国的进攻号角。
“轰轰轰...”轰鸣,火光,震荡,炮弹落于孟津码头,落于匈奴战船,落于岸上军营,旋即发生了二次爆炸,掀起尘烟土云,掀起营帐人体,掀起船只零碎,转眼便令这片静谧的河防重地,沦为人间炼狱。不消说,此番血旗炮舰所发出的,已非过往的铁丸亦或霰弹,而是最新定型猎装的开花弹...
第七百二十八回 三线齐发
五更暗夜,孟津渡头,就当全天下都以为华国将对拓跋鲜卑趁火打劫之时,就当匈奴守卒大都还在梦会周公之际,血旗水军突兀溯河杀至,十余炮舰上百门火炮,毫无招呼就向着匈奴人的河防营寨发动了雷霆打击,且用的还是华国最新定型也是最大威力的开花弹,就此拉开了血旗军灭国匈奴的序幕。
必须说,尽管都有着华国这一公敌,可差点就与匈奴死战一场的魏复,并没善良到将血旗军火炮与开花弹的秘密无私通告给匈奴这个潜在盟友。故而,匈奴人的河防军营距离河岸也就里许而已,血旗军的巨型乃至大中型火炮,射程基本覆盖了全部的万人军营。
“轰轰轰...”无情的炮火,犹如天罚神雷,轰炸码头,轰炸敌船,轰炸兵营,腾起团团火光之余,掀起土石,掀飞营帐,掀翻船只,并将一块块残肢断躯与一棚棚腥风血雨掀至高空。尤其是那二十余门巨型火炮,它们每一次的落地爆炸,都能令河岸大地一阵震颤,也令人心一阵战栗,更令这片河岸似那阿鼻炼狱。
“跑啊!魔神降临啦!快跑啊...”混杂在炮火雷霆中的,是匈奴守卒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面对这等从未见闻过的恐怖打击,面临着不知何时就会落在自己身边的惊悚爆炸,迷迷糊糊方脱梦乡的匈奴军兵们,包括守将在内,哪里知道应该如何伏倒规避,又哪里还管兵将各在何处,唯一能想能做的,也就只有逃跑,不顾一切的,跌跌撞撞却尽可能快的逃离这片人间炼狱。
拥挤、推搡、踩踏、拔刀相向、夺路而逃,还有无辜战马们的嘶鸣窜腾,匈奴营地内,上演着一幕幕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剧目,即便用令人惊悚的营啸,怕也难以概括此时的大混乱。而原本在后世战争中至多能够导致二三成杀伤的火炮威力,愣在这等奔跑乱窜与自相戕害下,将杀伤效果提至了六七成...
河面之上,三芽子与吴老四、赵老二等人,如今倒是沦为了置身事外的另类看客。目睹河岸上的耸人场景,再瞥眼脚下水面的无风荡漾,三芽子浑身战栗之余,不禁侥幸自家那位匈奴百夫长将夜间巡河这等烂活欺压到了自己头上,哪怕半个时辰前自己还为之愤懑不已,而他看向吴老四与赵老二这等老兵油子的目光,则更带上了一份感激,以及一份尊敬。
“轰轰轰...”“轰轰轰...”蓦地,遥远的天际之外,隐隐竟也传来了一阵雷鸣。三芽子连忙循声看去,却见西方天际突兀的闪起了阵阵亮光,他不禁咋舌道:“看西边,该不会是五十里外的南沟渡,也遭到了血旗军的突击吧,莫非就是之前过去的那支巡逻船队干的?天哪,血旗军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不明白,定是要全面进攻河内郡,甚至匈奴汉国了呗!”努力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口吻,吴老四用略微发抖的手,将三芽子的脑袋搬往东面,那边同样有着划破夜空的闪光,却见吴老四神情莫名道,“不出意外的话,东面丹水、徽水的河防大营,此刻也遭到了血旗水军的突击。或许,这一次匈奴人多半要被赶出河内了,只愿家里的能挨过这次兵乱,日后就该有好日子过啦。”
“诶,诶,快看东面,河上又来了一支舰队,卧槽,这么多船,难道是运兵船,只怕得有个十来万了吧?”这时,赵老二的惊叫在相邻小艇上响起,“这一定是要登陆了,卧槽,血旗军这是要与匈奴动真格的啦!”
“嘿,哥几个还挺有眼光嘛,一听就是老兵油子。没错,咱们马上就要在孟津渡大举登陆,河内就要变天啦。”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却是艨艟上的一名血旗军官,他笑眯眯道,“瞧哥几个这般有见识,方才又那么识相,得,兄弟便给你等一个反正立功的大好机会,咱登陆队伍紧缺大量向导,你等跟去做几天带路党如何...”
这边三芽子一众小虾米重获新生,那边岸上的匈奴营地,人喊马嘶声已然渐渐低落。除了些伤重呻吟的,余下的三千多守卒,皆已远远的逃散开去。而血旗水军后续的运兵船队,则在前导舰队的护卫下,开始了南路军五万步骑的码头登陆。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血旗军三十五万攻匈,分南北两面战区,各辖两路大军。北面两路由唐生总摄,并由唐生亲率北路军十万,从飞狐陉攻入并州,诈向雁门关,中途折向南下,破晋阳攻西河逼平阳;随军还有梅倩领西路军骑兵五万,途经晋阳西入河套,突击那里附庸匈奴的草原各部,以斩断匈奴后援及逃路。
南面两路共二十万大军,由纪泽从飞狐陉东口转到南下总摄,并亲率十二万中路军,先突出壶关,攻袭上党,扼守交通协助河内战事,再与南陆军合股兵逼平阳。南路军则含水步骑八万,由纪庄督帅突袭攻占河内,而孟津渡则是南陆军的主要登陆点。
“嗖!嗖!嗖...”伴着间或响起的弩矢锐啸,一波波战兵步卒快速而有序的踏上码头,并迅速分屯分队形成小阵,清剿着码头乃至敌营可能存在威胁的匈奴残兵。
不过,他们很快便发现,有着火炮先前的恐怖压制,如今留下的敌军即便能动,也多是被吓得腿软跑不动的货,除了平添些许军功,委实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至于早前幸运逃出兵营的三千多匈奴残兵,更是没再叫血旗军兵们看到他们的背影。
旗舰望台,眺望登陆战场情形,纪庄目露满意,瞟眼身边一名满面红光的四旬将军,不由笑道:“郭将军,今日挥师回归,故地重游,看来颇有感慨呀。”
“不想这么快就有重返河内的一天,呵呵,谢将军成全了!”四旬将军闻言讪然一笑,继而郑重一礼道。此人名为郭默,正是这支最先登陆的队伍,也即新建仅有两年的血旗军步十军团的主将。
其人也是史上有名的人物,曾为晋封河内太守,与李矩一般长期坚持在河洛一带抗战匈奴,两年前被李矩说动率众投入华国,倒也获任军团主将。自然,这次纪庄让郭默的队伍首先登陆,不无给他一个收复故土的荣誉,亦或说是心理慰籍...
同一时刻,孟津渡之北三百余里,上党壶关,数十庞然大物从关城内腾空而起,其中最大的一个,下方隐约可见有“华兴匈灭”四个大字。很快,庞然大物们化作天空的一个个黑点,向着关城西方飘去。而在那个方向的十里之外,正有一个半月之前刚刚驻扎下来的匈奴大营,内有两万匈奴客军。
西城门楼,昨夜方才抵达的纪泽,遥望飞艇高去,转目望向西方,口中嘿嘿冷笑:“刘粲小儿,不愧是富三代,初生牛犊不怕虎,真当我血旗军当下不敢主动招惹匈奴吗,竟敢将军兵逼迫得如此之近。嘿,倒是便宜了我中路军,否则想要响应河内太原两郡,搞一个骤然突袭,都没个好目标呢。”
事实上,自从两年前血旗军搬空上党之后,匈奴也未再行往上党迁民,但基于维护都城平阳与河内的陆路通道,还是在潞城等地驻扎了共计两万大军。而当月前血旗军愈加显示出攻打拓跋鲜卑之意的时候,匈奴刘聪便由其太子刘粲为帅,往潞城新增了五万大军。或是感觉手握重兵仅在潞城呆着不够威风,刘粲却是派出两万前锋抵近壶关驻扎,其威逼之意不言而喻,可惜就是太嚣张太突前了些。
纪泽身边,浑身披挂的纪铁则是不耐烦道:“大哥,甭忙着背地里阴笑,这飞艇都没影了,咱禁卫中军何时出城呀?俺这把大陌刀都好久没有饮血了呢。”
“急什么急,两年前匈奴人在这里被你梅嫂子打了个突袭,夜间可没少安排明暗探马,你这会儿出去,岂非叫匈奴人发现异样提前准备?”横了纪铁一眼,纪泽回身看看关城之内已经集结待命的三万骑军,遂摆摆手道,“得,你既心急,就先下去组织所部,别留这儿烦我。待得远方匈营开始了空袭,你部第一个杀出去便是。”
时间飞逝,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壶关西方,终于闪起片片划破夜空的亮光,紧跟着便是闷雷般的轰鸣,以及略微可闻的惊叫哀嚎。壶关大门旋即打开,纪铁一马当先,近卫中军与另两万苍狼军团鱼贯而出,破晓的隆隆蹄声与远方雷鸣在群岭间回声相和。仗着空袭这等层出不穷的花样,血旗军对匈奴军又一次的碾压袭营拉开了序幕...
依旧是同一时刻,壶关再北约五百里,在并州晋阳城的北方门户,也即太原郡国北缘的石岭关内,同样入驻不久的五千匈奴大兵犹在酣然好梦之际,突被北关门墙处爆发的喊杀惊嚎声以及间或炸雷声搅醒。包括守将在内,他们都陷入短暂懵逼,是谁赶来攻打匈奴大军所驻关隘,但片刻之后,他们就已无需为此困扰,因为北门处业已传来了更为确切的悲吼:“是血旗军来啦!直娘贼,城门被偷啦...”
第七百二十九回 破坏分子
四月二十四,待到天空泛起第一缕鱼肚白的时候,在匈奴蹂躏数年乃至十余年的河内、上党、太原三郡,三路血旗军已然利用突袭,雷霆出手,以轻微代价成功锁定了三地破晓首战的胜局。
太原北缘,石岭关内,血旗北路军夜袭关城得手,五千匈奴守卒南逃者不足千人。壶关之西,中路军奔骑强袭紧跟着飞艇空袭,轻易攻灭匈奴营盘,两万匈奴军伤亡大半。而河内的一众河防营地,在水军重炮下根本不堪一击,六万多的匈奴军更是伤亡近半。
一夜间三路突袭齐发,非但突破占据了三地的军事要地,血旗军还一举消灭了五万匈奴士兵。若再算上这三地陷入以寡敌众劣势的剩余十数万匈奴军,可以说,匈奴人为了逼阻血旗军对拓跋鲜卑大肆用兵,从而往边境遣出军兵前压驻守之举,反为血旗军分而歼灭其有声力量提供了一次大好良机...
视线再回孟津,这里喧嚣渐止,血旗南路军先头队伍已经基本掌控了河岸。旗舰望台,纪庄转向身边的一应军将,肃然道:“既然孟津守敌面对炮火如此不堪,想来匈奴其他几处的河防大营也都难逃溃乱,估计短期内所拢残余兵力最多能有半数。根据战前计划,临河一应县城交与水军攻取,我南陆军步骑主力将携军械辎重直奔郡城,而匈奴东线残兵多将集结回救,若叫他们与郡城守卒合兵一处,人多势众必然更难对付。”
诸将纷纷眼睛放亮,他们自然清楚河内匈奴人的军力布置,战前的十万匈奴军半数常备半数民壮,为了做出威胁华国之态,在东线的丹水与徽水大营一共布置了五万人马,另有南西河防与北部三陉的守卒共三万,郡城与一应县城守卒共两万。也就是说,而今将有至多两万五的匈奴败军,极可能处于野外转移状态,这可是一块大肥肉。
“本帅欲遣步卒、骑卒与青卫铳兵各一军,合一万战兵作为偏师,即刻东北斜插拦截这股敌军,即便不能歼灭,也决不能叫他们抵达郡城添乱。”满意于自家军将们的好战,纪庄嘴角略翘道,“不知何军愿往,何人又愿统领?某须提醒一句,据悉匈奴那位右将军刘参,昨日尤在东线巡查,极可能此刻正在东线溃军中,只怕那些溃军并没想的那么乱。”
“末将愿往!”纪庄话音甫落,立有七八名军将出列请命,声音洪亮道。
含笑扫视一圈,纪庄从请命军将中陆续点出三人,沉声令道:“你三人各统直属一军,立即安排登陆出发。你等以周新为首,务必精诚合作!”他口中的周新,正是血旗军初立雄鹰寨时短暂加盟过的那个周新,在其前主周馥覆灭之后,辗转投入了华国,现任血旗军骑七军团主将,此前驻于黄河南岸的濮阳。
“诺!”三将齐齐应命。作为选中的偏师统领,周新更是按下喜色,慨然道:“谢将军信任,末将必不辱命!”
“好,同为大王效力!”纪庄笑道,“对了,此前已有一曲特战军提前潜入了河内郡境,用以扰乱敌军。倘若遇上,你亦可即时征请协助。”
纪庄之所以待见周新,不光因为周新昔年作为大晋扬州都督周馥的心腹大将,一度统御过数万兵马,的确有此能力,同样重要的是,周新曾为血旗军起家之初的得力干将,后虽因为家族原因转投它处,却与血旗军一直关系融洽,还没少关照过大别山中的淮西营,按照纪泽念旧的性格,纪庄自要适当给周新点看顾。
小半个时辰之后,周新的骑七军团中军,以及青卫铳兵和血旗步兵各一军登陆完毕,早在船上就已餐饭休整过的他们,在周新的统领下,带着数日干粮,赳赳然轻装而进,急行军斜插东北方向。只他们不曾想到的是,他们上万人即将面对的艰巨任务,却因一小撮特战军兵的随机插手,变得轻松无比...
河内山阳,县郊东南缘,官道之畔有一片方圆里许的葱葱矮林,外看平平无奇,本也平平无奇。正午时分,蹄声沓沓,一骑快马从东方官道疾驰而来,马上是一名黑衣劲装汉子,颇一副江湖匪类的扮相,其人抵近矮林,并未遵循逢林慎入的江湖常理,而是连马速都不曾稍减,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扎入林中,并一溜烟的消失于林密深处。
随着黑衣人弃马改跑的脚步,林间深处出现了一片稀疏之地,而此刻的这里,竟然藏匿有二三百身披锁甲的黑装之人。瞅其装备,绝对是精锐军兵,但若看他们吊儿郎当的言行举止,怎么着却都有点像是散兵游勇,只是,真若想要凭借相当军力突击他们,只怕越是沙场老鸟,则越会感到不好下口。
“头,前方十五里,有匈奴队伍过来了,有...”上气不接下气的,黑衣汉子冲着迎上来的几人急急说道。
“嘿,头,咱们运气不错诶,竟然等到肥羊了,正呆着憋闷,不如干他一票,打个伏击什么的?”迎出几人中,边上一人立马眼睛放光,转向中间的为首之人建议道。
“嗯...”为首的是名三旬男子,貌似憨厚,已然眉开眼笑的点头嗯哼,并回身叉腰仰头,眼见就要大声吆喝的架势。
“等,等等...”黑衣汉子立马面露惶急,连喘几口大气,复又急声道,“头,等俺说完呀...报屯长,来敌大约能有两万呢,凭借咱们这点牙口,可得三思啊!”
不消说,这帮略显不伦不类的军兵,正是血旗特战军的一屯人马。昨夜他们共有一曲特战军挑了些不起眼的河岸,分屯先于南陆军主力登陆,目的就在于对敌军阻碍交通,扰乱传信,甚至攻击郡县间调动的小股敌军,乃至破坏敌军的辎重运输。当然,到了白天,他们自要停下阴黑勾当,择地藏匿休息。
此间的最高长官,正是迎出几人中为首的这位屯长,名为曹淡,他闻得全数敌情,顿时抽了抽嘴角,脸倒丝毫没红。看看黑衣汉子那副疲累模样,他也没好责怪,却是斜眼之前提建议的那名队率,冷哼道:“张大嘴,知你立功心切,可你自己悍不畏死,也别拖着大家嘛。”
“呃,头,俺就是急了些,抢在你前头说出心里话罢了,何必当真呢?”翻了个白眼,张大嘴依旧大嘴,“再说了,两万人又怕他个啥?咱们不是有炸药包嘛,点几个丢出去,搅乱敌军之后,再放上一阵弓弩就跑,总比干看着敌军过去强吧?”
“呵,长进了,都会顶嘴了?丢几个炸药包,就那么容易?别个两万大军呢,就是让你炸死个几百人,又能将他们搅得多乱?届时,别个随便派出三五千人围林报复,一把火就能叫咱们都死翘翘!哼,除非你力气够大,投得又够准,直接将炸药包丢到对方帅旗,把他们的头儿给炸死了还差不多。”
张大嘴听得脸色一垮,但大嘴依旧有词:“卧槽,要是能有狙击火铳就好了,老子这就单枪匹马灭了对方主将!唉,只可惜咱们特战军却因敌后危险,迄今都不让佩那宝贝,反要看着青卫军那帮小崽子缩在窝里傻得瑟!”
“没有远距狙击,帅旗周边又护卫重重,自没机会直接将炸药包扔过去。不过,嘿嘿...”这时,另一名为宋包的队率却是拖长了声音,直待他人都不耐烦的看过来,这才坏笑道,“咱们没有高精准投石机,不是还可以埋地雷嘛,记得前年主公在蓟城之外好似就玩过这一手,爽爆了!成不成的,多少咱们今个也可以学着试试呀。”
“卧槽,咋不早点说,浪费时间!”曹淡抱怨一声,旋即转投叉腰仰头,大声吆喝道,“弟兄们,快快套上马甲,都给老子起来集合,准备接客啦!”
旋即,曹淡转向身边几人,一一交代道:“张大嘴,你带一队二队,留在后面破坏道路河桥,给我等争取埋雷时间!宋包子,你率队突前探路,清理一切可能的干扰!余下的,都跟老子一起往前走走,选个地埋炸药包去...”
不一刻,这屯特战军兵便化身为一群马匪,奔骑窜出了这片矮林,西向急急离去。而片刻之后,有一队匈奴骑兵沿官道驱马至此。随着头领一声令下,立有十数匈奴兵卒下马窜入林内,一圈搜索无果,这才留下两人,余众继续前驰。期间,更有另一队匈骑探哨越过他们,先行前往了下一地。
不久,伴着一长溜的烟尘,东方官道方向,蹄声步声马鸣声喧嚣而近,一支两万余人的大军滚滚而来。细看他们,人人灰头土脸,衣甲不全,甚至还有不少人是赤脚大仙。不过,整支队伍倒也勉强行止有序,队列分明,而且,每个人的手中,更是至少有着一件兵器。
这支兵马,正是来自东线丹水与徽水两处大营的匈奴溃兵。两军在昨夜被血旗炮舰赶出河防阵地之后,遂在匈奴右将军刘参的急令下,合兵一处急急西去。所幸的是,河内大部还是匈奴的地盘,让他们得以在临近县城略做了紧急补给...
第七百三十回 刘参之死
河内山阳,县郊南缘,两万来自东线河防的匈奴步骑溃军,急急越过了特战军之前隐匿的那片矮林,只是,行走不久,大队便从前至后的嘎然停下。顿时,队伍中军,一面大号的刘字帅旗下,奔出数骑铁甲亲兵,伴以另一声震鸟惊飞的咆哮:“快给本帅去查,前方是谁胆敢耽搁行军,但有拖延懈怠者,不论官居何职,给本帅立斩!”
不一刻,前方有一骑亲兵奔驰而回,还没接近帅旗,便高声叫道:“禀大帅,前方道路有一河桥坍塌,是以阻了大军去路。前队军兵正在紧急赶修,预计需要两刻时间。”
“两刻钟!?要这么久,女人生孩子吗?”咆哮声再起,“给本帅传令前队,一刻钟不能修通道路,十夫长以上皆斩!”
“诺!”那亲兵立即拨马掉头,逃也似的飞驰而去。瞧眼前这光景,还是远离大帅最为安全。而左近的其他军兵,则不无羡慕的看着远去的那名亲兵,站姿骑姿则更挺拔了些。
帅旗之下,令一众军兵噤若寒蝉之人,身形魁壮,目如铜铃,正是匈奴右将军,统军十万坐镇河内的刘参。勿怪其此刻动辄狂躁,大半夜被火炮撵得豕突狼奔差点丢命也就罢了,戎马倥偬嘛,怎奈遭遇火炮的并非仅他所在的丹水大营,整个上午,各地溃兵陆续的急报汇总下来,他这个右将军麾下的十万兵马,竟然眼睛一闭一睁,就少了三四万,剜肉也痛不过此吧?
“大帅莫急,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已然远离河岸防线,后方也无追兵赶来,眼下当很安全。既然前方暂时阻路,不妨叫军兵们原地休整片刻,吃点干粮如何?”一名匈奴偏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扫眼周围颇显狼狈的一众军兵,硬着头皮上前劝道。
“啪!啪!”接连两鞭子左右开弓,那偏将头脸上多了两道血痕。只听刘参恨声怒骂道:“安全!?你这个废物,这个白痴!以为本帅急行军是为了逃跑,是在担心自身安全吗?哼,敌军已经大举登陆,若不及早赶回郡城死守待援,保住河内,我等即便不被血旗军灭于荒郊,迟早也要被陛下斩首戮尸!”
“卧槽,不是为了逃跑,夜里你咋窜得比谁都快!?”那偏将暗自腹诽,却也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躲一边画圈圈去也。不过,他的付出倒给他人得了回报,抽两鞭子小小泻了火的刘参,确也恢复了些许冷静,旋即下令大军暂歇。
重罚之下有勇夫,一刻钟后,前方河桥果然修复完毕,勉强可以通行,匈奴大军随即急急开拔。只是,没走上五里,大军前方再度停下,而帅旗下的刘参,则也再度发出了震天咆哮:“直娘贼!怎么队伍又停下了?又有河桥断了吗?”
“大帅,前方有道路被炽燃树木所阻,军兵正在快速清理,保证半刻钟内通畅!”这一次,不待亲兵返回,便有前军飞骑来报。
“血旗军!狗日的,这一定是血旗军在搞破坏,他们一定是害怕我等赶回郡城!传令前方,快修,决不能叫其得逞!”嚎一嗓子打发了来报信骑,刘参眼珠转了转,复又点指一名千夫长道,“呼延若基,速带尔本部骑军,不论用何办法,尽快前赶二十里,驱散前路一切捣乱的血旗苍蝇...”
两军为战,敌方所恶便是我之所欲,察觉端倪的刘参遂率军走得更急了。好在,他立即作出的反应很快生效,在渡过第三个障碍点之后,大军前方终于再无阻扰,一路急行军走的怎一个光明大道。
紧赶慢赶间,队伍已经行有二十里,来到了一片视线开阔的旷野,道左不远更是有着一片湖泊。视野的一览无遗令人觉得放松,轻轻的湖风,更令斜阳下的一干军旅颇觉惬意。他们却是谁都不会想到,致命的打击竟会猝然发生于此。
“传令下去,大军莫停,再赶二十里,去前方县城过夜!本帅保证,入城后一定叫弟兄们吃饱喝足,舒爽一夜!”或因赶路顺利,混不觉危险逼近的刘参,心情已比此前好了不少,在帅旗下扬声高喝道。自然,急行军那是依旧不能稍停的。
“咿?那边怎生冒起了细烟?嗯,还不止一道!怎么时断时续的在往这边靠近,这是几个意思?嘿,是大军震起的烟尘吗?还是老子眼睛花了?”蓦地,一名队列左侧的亲兵,瞥眼道左十来丈宽的湖滩,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道。
同一时刻,与这名亲兵有着相同视觉乃至相似念头的匈奴大兵,还大有人在,可基于刘参大帅此前的暴脾气,没人胆敢就这等搞不灵清的细枝末节便大惊小怪,万一落得个懈怠行军咋办?
其实,他们即便立刻喧哗甚至做出示警,也将于事无补。只因那几道细细的青烟,在至膝的滩草中突进的很快,转眼便蔓延过十丈的湖滩距离,就此再无踪迹,好似某种令它们扬尘的怪兽,已然没入了官道的泥土之下。
“轰!轰!轰...”蓦然,凭空响起了一声炸雷,紧接着便是两声、三声、更多声的连绵不绝,声音起处,不偏不倚正是匈奴中军的帅旗所在。
“啊!啊...虺!虺...”伴随着短促的尖叫惨嚎与惊马狂嘶,以帅旗为中心,宽五六丈、长有二十余丈的一段官道,转眼间便是烟火闪耀,土石腾飞。高起的烟尘完全覆盖了那一段路,也包括正途经那里的一干匈奴兵将。
轰声终停,烟尘渐散,再度展现在人们面前的那片区域,已成人间炼狱,处处是残肢断臂,半缺躯体。此前还在动辄狂吠的刘参大帅,以及紧密团结在其周围的一干高级军将,则都没了身影,或者说,他们的高贵身躯,已经与那些寻常大兵们完全实现了零距离亲密接触。
惊骇,惘然,呆愣,爆炸区域之外的匈奴军兵,一个个像被施加了定身法,怔怔然无可适从,令现场更显诡异。自也没人察觉,湖堤之畔,几道隐藏在水草之后的目光悄然隐去,而湖面之上,绿荷之间,则划过了几道淡淡的水痕。
当湖面水痕彻底消失的时候,官道之上,匈奴军硕果仅存的几名高级军将终是反应过来,纷纷从队伍前后急急赶往案发现场,一声声凄厉哀嚎此起彼伏,催人断肠:“哇!大帅!大帅您在哪儿,您不能这么就走啊...战局败坏如斯,咱们可不能没你顶缸...呃,不能没您指挥啊...至少,您也留个话,咱们是继续西去郡城,还是直接北往上党,为大匈暂保有用之身呀...”
刘参稀里糊涂撒手河内战局之际,其遗部所碎碎念的上党,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野外大战。凌晨突破壶关敌营之后,血旗军步骑铳三万前锋战兵已然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潞城之外,直欲寻机一战再显军威;而匈奴太子刘粲则不服不忿的率领四万步骑主力出城,意欲趁着血旗中路军全军未至之前,给血旗军一个下马威,双方正式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旷野之上,两军相对,皆在按照左中右三阵快速布置。匈奴人是两万步卒居中而列,左右两阵则皆一万骑军列为锥状,中规中矩。血旗军却阵型怪异,左中右三阵完全相同,每阵分为前后两方,后方各为一军骑卒不提,前方则各为一个扁形空心矩阵,冷兵器步卒在外,铳兵在内,更内则有数十门小炮。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华国机械军功的长足发展,膛线火铳与各型火炮的产量因之逐年递增,青年近卫军这两年也得以大幅扩至七个军团。除了水上舰队的青卫第一军团,以及重炮、飞艇、爆破等类混编的青二军团,配备少许小型火炮的步铳军团则增编至四个,而铳骑兵则因火铳的装填限制,仅整编了一个青三军团,且还主要用作骑马步兵。
此番攻匈大战,铳兵作为血旗军最重要的杀手锏,各路军皆有分配。南北两路军各有一个步铳军团,全骑的西路军则配了骑铳兵的青三军团,纪泽的中路军更是配备了青四青五两个步铳军团,以及青二军团大部。而此刻出现在潞城之外的步铳兵,正是青四军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王麾下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仅是对付一个区区刘粲,何以如此轻身犯险?”血旗中军,麒麟帅旗下,庞俊一脸苦相,依旧碎碎念个不停,而他所碎叨的对象,正是亲自领兵前锋的纪某人。
“这是铳兵首次参与大规模野战,若不亲自下场,本王不放心!”纪泽神情淡然,不以为意道,“况且,如此实战经验,本王若不亲身领会,日后还如何规划我华国军制改革?”
“可是,即便大王意欲亲身督战,又何必放着大军主力迟后,却是轻兵而来冒险呢?”庞俊依旧不肯放过。
“呵呵,本王若不轻兵而来,那刘粲小儿还敢出城一战吗?若不趁机将之打疼打怕打残,如何保证我方后续行动之时他会老实在潞城内猫着?”纪泽摆摆手,信心十足道,“其实,若非你等唧唧歪歪闹人头疼,按本王的性子,即便再少一万常规步骑,这一战本王亦可弹指破敌...”
第七百三十一回 冷热交锋
潞城之外,血旗军与匈奴军正在列阵以对。匈奴中军,帅旗之下,匈奴太子兼河内王刘粲遥望对面的血旗军阵,不由嗤笑出声:“都说纪贼凶狡善战,原来不过如此!呵呵,扁平方阵,嫌被突破的不够快吗?本王历经大小战事上百场,倒是从未见过这等别致新颖的战法,却不知是本王见识浅薄,还是这位华王徒有虚名?”
“哈哈,自然是那纪贼徒有虚名!历数其过往战绩,也仅会些阴险勾当罢了,真正两军对阵,他焉能是太子殿下对手,又岂能是我大匈勇士之敌?”刘粲身边,一名偏将立马赔笑奉承道,“便说今晨之战,若非他们又施暗算偷袭,怎能败我两万大军?有仇现时报,今日我等便由殿下统领,一雪今晨之恨!”
“咳咳,太子殿下,那纪贼可非善与之辈,我等不能大意呀!”另一年老些的匈将略一犹豫,还是出言提醒道。
“哼,人越老胆越小...”刘粲心头不爽,可斥了一半,便听那名年老匈将手指对面叫道:“太子殿下,看前面,血旗军动啦!”
刘粲一众匈将忙抬眼看去,只见前方二里之外的血旗军,其左中右三个颇显怪异的扁平方阵已然部署完毕,此刻正在令旗鼓号的指令下,徐徐却坚决的向着己方逼迫而来,划一的阵线,齐整的步伐,沉默的杀气,直给人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直娘贼,我等尚未完全摆好阵型呢!狗日的纪贼,怎么说打就打,连句话都不说,还讲不讲对阵规矩?”刘粲一呆,旋即甩甩头,抛却心头那股不适,破口大骂道。
“太子殿下,甭说那些啦,纪贼何尝讲过规矩?此前他与我大匈私下谈好的互不侵犯五年,这才过去两年,还不是说动兵便动兵了?”年老匈将适时打断了刘粲的废话,急声建议道,“殿下,骑军需要冲力,我方可不能干等对方拉近距离,须令左右阵骑军立即出击呀!”
“好好好,传令下去,左右两阵骑军,立即给本王冲锋,突破敌阵,雪过往之耻!”刘粲也不犹豫,立即令道,“还有,今日但有杀俘纪贼之人,本王必保他一个万户侯!”
“呜呜呜...”令其挥动,牛角长鸣,左右两阵的匈奴骑军,各以近千重骑为前驱,逐步启动,逐步加速,气势汹汹的直扑血旗军。一双双泛红的眼睛中,充斥着杀戮的欲望,以及雪耻的渴望!
说来匈奴人已经不止一次败在了血旗军的手下,单说上万规模的大战就有四五次。可若品味,匈奴人无不跳脚怒骂,憋屈吐血,只因他们的每一次惨败,几乎都伴随着诈门、埋伏、偷袭、骚扰、阴谋等等勇士不齿之举。唯一一次算是野外对战的伏牛岭之战,血旗骑军也是火攻水攻之后,才以众凌寡面对面对杀一小场。如此败绩,如何让素来喜欢正面倚强凌弱的大匈勇士们服气?
转眼间,双方距离抵近一里,匈奴骑兵的速度也达到了极致。乘骑奔腾的烈马,迎着扑面的劲风,他们犹如两支利箭,直插前方厚度缺缺的血旗方阵。骑阵之中,不时还传出匈骑们的喔喔怪叫,以及匈奴军将们的大肆吵吵:“弟兄们,扬起弯刀,杀光前面那帮只会暗算的阴人贼子,叫他们知道我大匈勇士的威猛...”
然而,就当匈奴骑军们的斗志爆棚至极点的时候,血旗中军,令其舞动,鼓号再变,本在徐徐逼近的军阵齐齐停下。旋即,随着一阵“通通”巨响,青四军团数个直属炮屯的两百多门小型便携火炮,含中阵的全部与侧阵的半数,约有七成开始发言。火炮齐齐闪过璀璨的火光,一颗颗小型开花弹带着尖锐的啸叫,犹如一片铁云,疾非奔来的左右骑阵。
“轰轰轰...”小号开花弹落于匈奴骑阵,随即二次爆炸。黑烟升腾间,铁屑四射,土石翻空,周边的轻骑纷纷惨叫着落马,便是皮糙肉厚的重骑,也难免马腿受创,动辄人仰马翻。而受创亦或受惊的战马,不免成为扰乱骑阵高速突进的反面因素,原本箭矢般的突进骑阵,转眼间便粗了一截,慢了一截,也稀疏了一截。
不过,血旗军的炮火早为人知,匈奴军兵们对此倒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不至立马乱了阵脚,而数百上千量级的骑兵伤亡,相对于两万大军委实不多,并不能震慑匈奴军的冲锋之势。相反,有匈奴太子坐镇,这等血腥却是激起了匈奴军的凶戾之气,嗷嗷怪叫着勉力驱马猛冲。
“弟兄们,甭怕,那玩意听着吓人,其实就跟抛石机差不多,杀不了几个,一晃就过...”其间,更不乏匈奴军将们此起彼伏的嘶声咆哮,“弟兄们,可劲冲啊,冲上去,将那帮只敢阴人的杂碎屠光...”
“唉,只可惜烈性炸药研制起来毫无头绪,黑火药毕竟威力太小,小型开花弹用起来,除了射程更远,实际威力还不如霰弹来的靠谱。日后步铳军团作战,还当更以霰弹优先呀。”麒麟旗下,纪泽轻轻摇头,略显遗憾的点评道,却是神完气足,丝毫不见焦躁,只如后庭赏花。
“呃,大王,您这般鄙薄自家炮火之威,若叫其他诸侯听见了,岂非都要以头抢地耳?”庞俊不禁笑道。真正进入战时,他也再不碎叨纪泽的以身犯险,反更显得信心满满。委实,华国的热武器跟后世绝对不能比,但跟冷兵器同样不能比,庞俊可是知道,血旗军的后续打击还猛着呢...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果不其然,随着敌骑冲近百丈之距,血旗左右两阵的预留小炮陆续开始分批次发言,每石门为一组,逐次向着迎面奔来的刘粲骑军,尤其是头前突阵的重骑,发射出一蓬蓬霰弹。处于组装式箱车之上,火炮具有一定标高,兼有射击仰角,尽管炮手身边渐被腾起的黑烟影响了视野,却仍无需顾忌其前的自家军兵。
“铛铛铛...”“噗噗噗...”距离的拉近正在放大炮火的杀伤,霰弹的漫天铅雨带着狂暴的动能,呼啸着迎面撞上匈奴骑阵的前驱重骑,此前在开花弹下都能抵抗弹片的重铠,此刻却如草扎纸糊,挨着即伤,撞上即亡。由之引发的这一波人仰马翻效果更为显着,令刘粲骑军更加混乱,突进速度更减。
“弟兄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进有生,后退必死,冲过去!时间只够对方一轮炮火,堆也给老子堆过去啊!”匈奴骑阵,左阵万夫长已经双眼血红,可除了前突以身作则,却也只能疯狂的厉声嘶吼。而中阵的刘粲,则也劈手夺过身畔亲兵的牛角,嘟嘟嘟的狂吹起了催促号。
“杀啊!冲啊...”大军奔驰裹挟之下,别无他途的骑阵匈兵爆发出悍勇,呼喝着,嗷叫着,可劲的催马前突。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各凭运气,总有弟兄们能够冲过去,干他丫的血旗军!
只可惜,匈奴人的血肉之躯再是凶悍,今日遇上的却是热武器配备齐整的步炮协同,天大本领只怕也是枉然!随着匈奴骑阵进入八十丈的距离,砰砰砰的炒豆子声颇有节奏的一波波响起,血旗军的铳兵终是发威。这一距离,重骑的铠甲虽仍在铳弹穿透的两可之间,但谁叫敌阵头前的重骑阵列,早已在霰弹轰击下残破不堪了呢。
“砰砰砰...”第一排步铳兵放出排铳之后,并未观察前方战果,而是立即折身沿阵列间隙回返,赶到最后一排开始迅速装填,并将头排射击站位让给随之踏步上前的第二排步铳兵。其实,渐起渐浓的枪炮硝烟,也令他们愈难远视。
“砰砰砰...”第二排步铳兵放完排铳后亦如第一排,接着便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五段击的循环演绎,青卫步卒们训练得不要太熟,而前方血旗步卒的枪盾阵,也保证了他们的正常发挥。
“铛!噗!”匈奴骑阵某处,几无间隙的两响,那名突前冲杀的万夫长,已然一脸怪异的捂着自己的胸膛,软软瘫倒,继而落马。手捂之处,本被厚厚的铁叶甲遮护,如今已然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汩汩鲜血正不要钱的冒出。非但是他,一众陪他扑上的匈奴轻骑,也在排铳下接连不断栽倒。而他们的战马,则成为进一步降低匈骑速度的严重阻碍。
必须说,在威力足有箭矢数倍的子弹面前,寻常的铁甲护盾如同纸糊,丝毫不能改变匈奴轻骑们被子弹杀死杀伤的命运。即便是重骑,当火铳的射击距离进入五十丈之后,这一效果则将同样应验其身。
“嗖嗖嗖...”“铛铛铛...”终于,陆续有匈奴骑兵闯入血旗军阵的五十丈距离内,复仇的箭矢也随之抛落入了血旗兵阵,怎奈血旗步兵清一色钢盔钢胸甲,纵有中箭受伤,也少有阵亡伤重。而步铳阵中,伴随的虽有接二连三的受伤倒下与候补替上,更多却是有条不紊的火铳射击,以及循环轮替的换位装填...
第七百三十二回 完败刘粲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气势如虹,凶煞滔天!夕阳渐红,潞城之东,刘粲麾下的匈奴精骑,展示了他们纵横北中国的彪悍血勇,一个个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忍耐开花弹,硬挨霰弹雨,强闯铳连射,用一条条性命,正在铺设两条突阵破敌的血路!
“砰砰砰...”“嗖嗖嗖...”铳兵阵前,双方的战斗在此时达到了高潮。匈奴骑军前仆后继,终至血旗军阵五十丈之内,顿时射出仇恨的箭矢。而血旗铳兵则如精密机器,有条不紊,连射不绝;由其铳口腾腾升起的黑烟,混杂此前的火炮烟云,在和风的吹拂之下,已然弥漫覆盖了这片血腥屠场。
“嘟嘟嘟...”战场西侧,目睹自家骑兵顶着巨大伤亡,终是冲近了弓箭射程,刘粲目光炽烈,腮帮鼓圆,将牛角号吹得愈加苍凉,好似要将悲愤的怒火直接吹到血旗军阵头上,将之烧光燃尽!
“杀!杀!杀啊...”一拨拨匈奴骑兵,在军号鼓舞下,依旧悍不畏死的冲往前方敌阵,冲入那片烟云笼罩的屠场。只可惜,人力终有穷,冷兵器面对热兵器的凶残酷烈与蛮不讲理,终归难逃淘汰命运。他们却是不知,冲进去的一刻,便是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
此时,刘粲与后续匈兵所看不清的烟云之内,匈骑距离血旗战阵其实仅余了最后的二十来丈。可到了这里,匈奴重骑随着距离拉近,却已再也无法免疫于铳弹,纷纷倒地毙命,而后续的匈奴骑军也就完全失去了最后的活动肉盾,只能以更快的速度,一批批重担,一批批倒下,更在后方勇士的拥簇下,一批批的排着队上前迎接枪毙。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阵位在轮转,铳手在更替,节奏明快的排铳声却如海潮,始终坚定不移的波波呼啸。尽管匈骑悍不畏死,却在失去重骑肉盾之后,在火铳飞雨面前,怎么也无法将其阵线突破二十丈这一最后的鸿沟距离!即便偶有三两侥幸者冲至血旗阵前,也会在铳兵前方,被血旗枪盾兵撩以舒展筋骨...
“通通通...”“轰轰轰...”终于,就在匈奴骑阵还在二十丈之距无奈挣扎之际,最先发射出开花弹的七成火炮,再次完成了弹药填充,遂以三段击的节奏,开始了又一轮的屠戮。
除了中阵居中的少许火炮,基于射程依旧采用开花弹,余者,则皆换上了百多丈射程却更具杀伤力的霰弹。二百余门火炮,三段击节奏的火力配置,每一组均有数千铅质霰弹出膛,从正前或左右两向齐发,构成了铅丸横飞的交叉火力网,狠狠的罩向犹在汹然前突的匈骑。
“噗噗噗...”鲜血飚飞,残肢断臂,人嚎马嘶,匈骑前阵顿如割麦子一样成片倒下。不论是屠戮力度还是视觉效果,炮火杀伤显然远胜于火铳,而血旗军对匈奴左右骑阵的血腥屠戮,也就此达到了极致效率!
“通通通...”“轰轰轰...”“噗噗噗...”仅仅一轮,三段击的三组射击,非但令这片杀场再添数千具尸体,更是配合铳兵,转眼便将左右匈骑的阵线从二十丈屠减至了五十丈之外。而战场之上,总计倒下的匈骑尸体,也已达到了半数之多。
“啊!跑啊!老子不干啦...”三组炮火集中爆发的凶残屠戮,终于彻底吓尿了前突的匈骑,炮铳稍替的间歇,已然传出了众多的杂乱嚎啕。之前出阵时那种不服不忿的凶煞斗志,一旦被残酷现实狠狠打醒,代之的则是更加彻骨的恐惧!
适时吹来的一股强风,更是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因它将血旗阵前的炼狱场景,完全展现给了不服部分的匈奴人。仅仅片刻的屠戮,突击匈骑的前半部,已然变成了满地的尸体,横陈堆砌,血流成河,其间更是夹杂着数不尽的断肢残躯,整一副修罗屠场!
“直娘贼!不就是又一轮雷炮吗?前方怎么停下来了?丢我大匈勇士的脸,谁人在磨蹭...”同一时刻,中阵后方,帅旗下的刘粲发出愤怒的嘶吼,因为他看出自己的左右军已然渐渐停了冲锋,但下一刻,随着劲风吹散战场烟云,刘粲的嘶吼戛然而止,半张的嘴巴犹如干渴的鱼嘴,略略开合着却再无声响。
“啊!跑啊!这仗没法打啦...”更多的匈骑,包括后方尚未冲入火铳射程的匈骑,看清战场情形,也已纷纷发出惊呼,一队两队三四队,越来越多人开始左右拨马掉头,意欲逃离这一屠戮长。开玩笑,万人级别的死伤,许多匈奴大兵都看过,可短短一段放炮周期,十几个呼吸还是几十个呼吸,就死伤了这么多人,谁还愿去填命呢?
“砰砰砰...砰砰砰...”匈奴军兵乱窜掉头进而引发混乱之际,血旗一方的铳手却不会客气,敌军混乱于阵前,进退无序,惶然惊乱,本就是最好的远程打击机会。接连不断的排铳,犹如阎罗遣来的勾魂使者,借着匈骑减速机会,将铳弹泼水般倾泻往匈骑军阵,加紧收割匈奴人的性命。很快,八十仗之内已无战力的匈骑,仅余少许负伤战马犹在游弋哀鸣。
只叹那些刘粲帐下的精锐匈兵,没少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各个凶悍暴戾,如今却如鸡崽一般,毫无抵抗的任人屠戮。而进一步没完没了的伤亡,也令匈骑愈加胆寒,愈加混乱,军阵则愈加演变为溃退。前一刻还视死如归的冲锋阵势,转眼便成了一群进退失据、各望前程的乌合之众...
“哈哈,有此步炮协同,攻城野战,谁与争锋?这天下之地,我血旗军何处去不得?”麒麟旗下,纪某人神采飞扬,挥手令道,“传令近卫刘灵军团左右军尾随出击,追杀敌方骑军!左中右步军停止射击,悉数前移,左右换上预备队伍突前,逼近敌方步卒!”
“嘀嘀哒...”令旗挥舞,军号连连,一直猫在阵后的近卫骑军终于结束看戏,精神抖擞的绕阵杀出,行那人人最爱的殴打落水狗去也,直看得那些自始至终仅能护铳兵打枪的冷兵步卒牙根痒痒,继而只能将不善的目光转向尚在发愣的匈奴中阵。
“停!停!都他妈的停,敌骑都跑啦,还射个什么劲儿!”扁阵前排,已被炮铳声震得暂时失聪的铳兵们,却叫军官们好一阵喝止甚至拍打,这才逐步停下了火铳的疯狂倾泻。而松下神来的他们,再看自己前方的战场,竟是纷纷倒吸凉气,就差寻人问问那是谁干的了...
匈奴帅旗下,刘粲已经用手合上了自己差点脱臼的下巴,却与周边一众将佐一样,仍然呆呆木木,浑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战况。还是那位老成匈将率先道:“殿下,血旗军竟然改以那种该叫火铳的兵器用于主战,其威力远远超出预料,这等远程攻击太过犀利,骑军尚不能制,中军步卒只怕...眼下如何调度,还请殿下尽快决断!”
老成匈将的话适时打住,他可不愿担上什么该不该的责任。而刘粲也回过神来,冷目看了眼老成匈将,目光一阵游弋,他继而拔剑前指,怒声喝道:“只有战死的刘粲,没有怯战的匈奴太子,我等理当死战不退...”
卧槽,你丫早非第一次临阵败逃了,这等要命时刻,何必还装十三搞这些有的没的?众将佐齐齐在心底啐了一口,一名心腹军将则手指东南方向,急声叫道:“看那边,敌方骑军就要包抄过来了!殿下,您乃一国储君,万不可有任何闪失,此点远胜战役得失啊!还望太子尽快率军撤离吧,为您,也为将士们留下有用之身,以守潞城不失啊!”
“言之有理,若非诸君提醒,本王差点因小失大!”好似终于寻够了理由,或因血旗骑军杀来得太快,刘粲没再磨叽,旋即调转马头,边挥鞭驱马,边手指那名老成匈将令道,“兰将军经验丰富,值此危急之际,正当力挽狂澜,这率军撤退乃至力保潞城之重任,便交由将军了。本王这就赶去平阳搬师来援,为助你指挥顺畅,本王且把帅旗留你一用!”
欧了,交代完毕的刘粲,立即带上一应心腹,在上千亲骑护卫下,匆匆脱离匈奴中阵,一溜烟西向去也!遥看他的风骚走位,直气得那位顶着帅旗当靶子的兰姓老成匈将狂吐了二两心头老血。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主帅弃军而逃可没那么容易瞒人,本就被血旗炮铳吓得惊魂未定的匈奴余众,顿时陷入更大规模的混乱,以至一箭未发的中阵匈兵,也在兰姓匈将随后的带头撤退下,直接演变为大溃散。跑吧,逃生的要诀就是跑得比自己人快,尤其当城门很窄且又会因为敌方炮铳杀到而提前关闭的情况下。
果不其然,黄昏时分,大多数出战匈兵终因跑得慢而无路可退。其中,傻笨者只会无意识的奔窜,亦或绕城而逃,多也免不了成为活靶子的命运;聪明些的干脆跳入护城河,先躲躲再说,纵是淹死也比尸骨无存好呀。当然,越来越多的刘粲军兵,绝望之下索性埋头伏地,歇斯底里的拼命哀嚎:“投降!投降!饶命!饶命啊...”
第七百三十三回 炮火摧城
日暮西山,潞城内外,喧嚣渐止。城墙根下,伏尸累累,战阵之地,流血漂橹。对战耗时远少于排兵布阵,华匈间这一场野外大战,以匈奴军毫无争议的惨败收场,两万骑军逃脱者不足两成,而匈奴中阵的两万酱油步卒,在血旗军骑铳炮军的追逼下,面对近在数里的潞城,得以逃入城门者更是不到一成。甚至,统摄上党战局的匈奴太子刘粲,惊恐之下直接穿城而过,逃往平阳国都投爹去也。
一日之间,早晚两战,血旗军于上党歼敌五万,其中俘敌近两万,自身则伤亡寥寥。原本七万的上党匈军,除了分布于各县各隘的近万驻军,留守潞城的残兵败将如今只余万人。城头之上,他们手脚僵硬的木木呆望城外旷野,那里到处都是血旗军监督下清理战场尸骸的匈奴降兵,却不知这些隔空遥对的昔日同袍,各自又是如何感触。
“城上的匈奴听了,即刻无条件投降,尔等尚可保住一条性命!但等我大军破城,鸡犬不留!”忽有数队血旗骑兵奔至潞城四门,于一箭之外扯开嗓门齐声喝喊,“我血旗军乃仁义之师,若有心向华夏者,但若主动开门献城,亦或斩杀冥顽不灵之辈,反正立功,必可获得优待,惠及家人,乃至功封受赏...”
哪有不给守将招呼好处就此公然招降的?不带这般欺负人的呀!东门城楼,兵将簇拥中的正是那位兰姓匈将,此刻他面色难看,嘴角直气得抽搐。方才逃得够快,他已成功沦为坑瘪的潞城守将,自不能容忍血旗军在下方败坏自家军心,可不待他组织回骂,却见东方烟尘大起,隐隐还传来蹄声号声,显然有更多后续血旗军行军而来,随便估一下规模,天煞的,只怕能有小十万。
兰姓匈将顿时气短,收起即将报出的怒骂,他转望身边的一众兵将,却是人人呆滞,面显惧色,甚至不乏绝望,不消说,此前的城外野战已令兵将们胆寒,而血旗军再这么大军杀到,十倍攻己,众人焉有抵抗之心?事实上,兰姓匈将自己都想直接献城,怎奈他出自匈奴兰氏,事关百年家族的兴衰荣辱,怎么着他也得抵抗几日,多少捞个力抗不敌,让家人也好有点回旋余地嘛。
“三天!本将只要各位能够凭借城高墙厚,力抗血旗贼军,将潞城守住三天,不辱大匈勇士之名即可!平阳来骑三日足矣,届时倘若仍无后方来援,本将便允诸位自选前程,并力保诸位家小无恙!”叹了口气,兰姓匈将声色转厉道,“上党并无百姓定居,城内军兵的家小皆在陛下手中,还望诸位告之麾下兵将,但有提前投敌者,难免灭门之祸!”
“诺!诺!我等必以兰将军马首是瞻!”众将当即明了兰姓匈将的心思,纷纷拱手应诺。没人胆敢在此时牙崩个不字,也不愿连累家人过甚,兰姓匈将所提要求合情合理,当能勉力办到,值得为之一搏。
不过,事实表明,兰姓匈将还是低估了血旗军的决心与攻城手段,也高估了自家军兵的抗受能力。华国十余万中路军汇集潞城之后,大部安营扎帐包围潞城,却没放弃继续打击。青二军团的两个重炮军,马不停蹄的分赴四门,在战兵同袍的护卫下,横向一字排开总计过百门的大炮巨炮,并于入夜前便摆好了阵势。
掌灯时分,刚刚扎寨完毕的十万血旗军,正忙着休息开饭的时候,营中各处,却是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喊:“诶,弟兄们,上面有话,戌时四刻炮轰潞城!就剩一刻钟啦,弟兄们,快端马扎帐外候着,重炮齐发呢,难得的机会,不看白不看呀!”
“来啦,来啦...狼军莫急,奴家这就来陪您听曲啦...”伴着乱七八糟的哄笑荤语,军营内立马动作起来。一群男人呆一块时间久了,蚂蚁打架都值得一看,何况打炮乎,军营中尤甚。由是,在军官们的提前通知下,但凡得空的血旗军兵,尤其那些适逢饭点之辈,人人端坐上马扎,兴致盎然的观往潞城方向。
“通通通...”在十万血旗军兵的翘首以待中,额定时间到了,暗夜中闪起簇簇耀眼的火光,同步着回音悠远的阵阵轰响。潞城之外,一枚枚炮弹带着尖啸,划破夜空,飞出一道道抛物线,直奔四方紧闭的潞城,也拉开了城内匈兵痛不欲生的序幕。
“轰轰轰...”轰鸣,火光,震荡,炮弹落于郡府大院,落于匈奴军营,落于物资库房,旋即就会发生二次爆炸,掀起尘烟土云,掀起营房屋棚,掀起残肢断臂,也掀起团团火苗,转眼便令潞城沦为末世炼狱!间杂于炮鸣中的尖叫哀嚎,甚至传到了数里之外悠然看大片的血旗军兵耳中。
南门之外,血旗军营,中军大帐门口,一溜小马扎排开,一众血旗重将人人一杯茶水,也在集体参与炮击潞城的现场观摩。纪铁看得兴起,却是一拍大腿道:“俺赌城内守军只能够抗到明晚!还赌他们的守将会出城投降!每局一贯,谁来跟俺对赌?”
撇了撇嘴,刘灵直接捅刀道:“俺赌他们今夜就会生乱开城,还赌他们会送上守将人头!不过,俺不跟你赌,你丫被媳妇管得太狠,才一贯钱,俺看不上,而且,真赢了日后没准还要被你家那口子絮叨,伤耳朵!有别的兄弟没,谁来,对赌两贯,人多了俺就坐庄!”
“咳咳咳...某是该赞你等心诚必胜,举重若轻,还是该斥你等得意忘形,骄怠满损?”这时,纪泽恰也端着个杯子,从大帐中走出,闻言顿时黑了脸,肃然道,“的确,我方热武器委实强大,只要善加利用,目前足以让我等横扫一切,然兵凶战危...”
“轰!轰!轰...”终于,又一波巨型火炮的发射,用其及其慑人的轰鸣,打断了纪某人的喋喋不休。炬火之下,可见刘灵与纪铁二人齐齐擦了把额头冷汗。
“嗯,也就这巨炮最够意思,该能称作红衣大炮了。不过若论威力,只怕还是不及飞艇空袭,那才叫没上限啊。”面露满意,纪泽摇头晃脑赞了几句,复又故意问道,“咿,方才某说道哪儿啦?”
众人不禁嗤笑出声,纪铁则连忙赔笑道:“大哥,方才您已谈到攻克潞城后挥师西进了。”
斜了眼纪铁,纪泽也不点破,顺着话头道:“不论潞城能够耗上几天,左右经过今夜轰炸,当是无力翻起风浪了,实在不行,最多掘壕爆破城墙,届时多费些力气赶工堵上便是。然我主力却不能在此耽搁,留下两万军兵足矣,大军明日必须西进,以及时切断河内郡与匈奴它处的陆路联系...”
血旗一方施施然喝茶坐看炮击效果,潞城内的匈奴兵卒,待遇就天上地下了。潞城仅有城州十六里的规模,考虑到射程与抛射角度,血旗军巨型乃至大型火炮的开花弹,除了无法够及四面城墙的内侧墙根,基本可以覆盖全部的潞城,至于城墙之上,动辄混杂的几炮霰弹,令那里根本没法站人。这也就导致了轰炸之初,大部分匈奴守卒都在炮火可能的打击区域内。
“轰轰轰...”无情的炮火,犹如天罚神雷,轰炸射角内的一切,腾起团团火光之余,点燃潞城内的众多木质营房,还掀起周边的任何物事,并将一块块残肢断躯与一棚棚腥风血雨抛洒四处。尤其是那二十余门巨型火炮,它们每一次的落地爆炸,都能令潞城城墙一阵震颤,也令匈军人心一阵战栗。
“跑啊!血旗军借来天雷啦!快跑啊...”混杂在炮火雷霆中的,是匈奴守卒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面对这等从未见闻过的恐怖打击,面临着不知何时就会落在自己头上的惊悚爆炸,他们哪里还管兵将各在何处,唯一能想能做的,也就只有逃跑,不顾一切的,跌跌撞撞却尽可能快的逃离这片人间炼狱。只是,潞城如今可是城门紧闭,而原本用以自保的城墙,反而成了限制他们纵情逃窜的棺材盒。
拥挤、推搡、踩踏、拔刀相向、夺路而逃,还有无辜战马们的嘶鸣窜腾,潞城内上演着一幕幕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剧目,进而很快就转变成了令人惊悚的营啸!所幸的是,随着时间推移,营啸幸存者总算寻得了暂时的避难之地,那就是城墙根儿,以及百丈见方的城心校场。
然而,幸福往往是短暂的,就当匈奴军兵们聚至那点狭窄的避难之地,犹自惊魂未定的时候,潞城的夜空,出现了一个个黑影,其中最大一个黑影的底部,还用火光镌出了“华兴匈灭”四个大字。而这些黑影慢悠悠抵达一应避难地上空之后,旋即抛下了一个个黑点,紧跟着的,便是又一轮爆炸狂潮!
“降!降!这城里没法呆了,出城投降保命去!”某处藏兵洞,兰姓匈将痛苦的闭上眼睛,嘴角好一阵抽搐,终是歇斯底里的吼道。只不过,兰姓匈将最终抵达血旗大营的,只有他被人送去的头颅,而帮他这个忙的,自是他的某些麾下将士...
第七百三十四回 河内定局
一昼两夜,三场完胜,血旗中路军闪电突击,轻松歼灭了匈奴上党七万驻军中的六万,并一举夺了郡治潞城。一夜休整之后,大军并未稍歇,留下一万兵马驻守潞城并整顿降卒,余者兵分四股,其中三股各有万余人,携重炮飞艇等大杀器,分别奔赴上党南部、西南部的三个太行陉口,旨在夺关占隘,勾连或说是夹击河内;最后一路则为纪泽亲率的八万中路军主力,目标则是上党西部的泫氏县。
要说泫氏县,或许知晓者不多,但若换成其六百年前的地名——长平,只怕就该人尽皆知了。昔年秦军攻击占据三晋与河北之地的赵国,最关键一战便是长平之战,彼时赵国西有吕梁山脉,西南的河东有着壶口段的黄河险流,东有丹水等诸多黄河支流相阻,皆难通过大军远征,而从洛阳北上河内再据上党,则可在赵国腹部横斩一刀,长平之战便是那一刀的胜负手。
那时,赵国在上党面南建立了三道防线,西部一道为沁水谷地的老马岭诸峰防线,傍山约八十余里;东部则为继承韩国的百里石长城营垒,其西起长平关外的丹朱岭,沿着连绵山颠向东直抵壶关城西的谷口。而居中枢纽的常平要塞,则位于丹水发源地丹朱岭一带,高都盆地北缘,也即泫氏县所在,其地正当太行山南三陉的中央地带,正是河内北进上党的必经之路。
自然,如今华国对战匈奴,局势与长平之战大相径庭,血旗军占据泫氏县城,卡在多向枢纽之地,一为南阻河内的北上通道,以助南陆军放手施为,全歼那里的匈奴驻军,而第二点,则为西抗平阳匈都方向,甚或择机与匈奴主力一战...
就在血旗中路军移师西晋之时,在其南方的河内,南陆军周新所部也已在半道上截住了从河防东线败退往河内郡城的两万匈奴残军。得益于特战军曹淡屯半道埋雷,炸死了主帅刘参以及许多高级将佐,令残军上下为了指挥权与军事动向等等问题拖延扯皮了许久,周新所部甚至在临敌之前,得以好生休息了一夜。
扁形方阵!河内郡城东方五十里,正应官道,一片里许宽的旷野上,周新阻敌所采用的,同样是以血旗铳兵为核心的扁形方阵,常规步卒在外,铳兵在内,火炮更内,骑兵则是堕后,与潞城外的血旗军阵雷同,本也是血旗军内部军演所总结出的标准布阵。差别仅在于一个方阵还是三个方阵而已。
周新所部的东方,姗姗来迟的匈奴残军,尚不知上党刘粲军大败于铳兵扁阵之事。两名临时顶缸残军正副将的万夫长,闻得前方拦路虎的情形,不由面面相觑。若是阻挡他们的有两万血旗军,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放弃郡城,改道陉口北上跑路;若是血旗军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步骑战阵,他们则会象征性接阵一下,继而还是走人;可前方的血旗军摆出这么二的阵型,这叫他们如何是好?
“直娘贼,血旗军太也小瞧于人了!哼,扁平方阵,兵线如此之薄,嫌被突破的不够快吗?本将历经大小战事上百场,倒是从未见过这等别致战法!莫非我等被他血旗军偷袭了两场,就能任由拿捏,随便派个糊涂将军就能收拾的吗?”矮壮凶悍的匈奴主将气不打一处来,怒哼哼道,“既如此,我等索性就拿这帮贼厮鸟开刀,为了冤死他们手下的大帅与将士们报仇,也给自己出一口鸟气!”
“不错,历数血旗军过往战绩,仅会些阴险勾当罢了,真正两军对阵,他们岂能是我大匈勇士之敌?”匈奴主将身边,其一名心腹偏将立马红着眼附和道,“便说此前之战,若非他们暗算偷袭,怎能败我河防大军,害了右将军?现有这等糊涂敌将,今日我等正该出一口鸟气,一雪前耻!没准,我等还能由此扭转河内战局呢!”
匈奴主将眼睛一亮,但就在此时,那位同样是临时顶缸的副将,一名瘦削细目的匈奴人,却是连忙道:“咳咳,将军,血旗军可非善与之辈,我等不能大意呀!焉知他们不是故意卖出破绽,引诱我等上钩呢?譬如,谁知他们的步兵阵前没有事先挖好陷马坑?”
“卧槽,以血旗军的阴险,真有可能诶...”匈奴主将眼角一跳,立马认同道,可话说一半,便听那名偏将手指前方叫道:“将军,看前面,血旗军动啦!大旗前移,布阵推进,如此看来,陷马坑当是难以预置的。”
一众匈将忙抬眼看往前方三里之外的血旗军,只见其颇显单薄的扁平方阵已在令旗鼓号的指令下,徐徐却坚决的向着己方逼迫而来,划一的阵线,齐整的步伐,沉默的杀气,直给人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只那血色帅旗之下,匈将们所见不到的是,周新一会瞅瞅前方的火炮火铳,一会摸摸自家马鞍桥上的凤嘴大关刀,好迷茫好苦恼,此刻确是颇有糊涂将军的扮相。
“我军占据两倍兵力之优,又对上这么个混球将军,若还不战而走,非但将士士气会进一步大跌,即便我等将队伍带回平阳,只怕也难逃陛下严惩!”匈奴主将转向副将,一脸真诚道,“你我都拿出麾下骑兵,当可凑出五千之数,冲锋突破这等步阵还不手到擒来?但若此战能胜,不论日后战局如何,你我与此间将佐却可无有大过了。”
快速思忖此间利益得失,匈奴副将小眼睛好一阵眨动,终是狠声道:“好吧,我等今日便干他一场,纵是...呃,怎么着也能得一个心安理得!不过,要动手便须快些,那帮不讲规矩的血旗军,留给我骑军的冲锋距离可是越来越短了!”
“好,好,正该如此,本将这就调度!”匈奴主将大喜道,看向同为难兄难弟的副将,顿时更生心心相印之感。
“呜呜呜...”牛角长鸣,令旗挥舞,匈奴残军的两名正副将在好一番讨论,并最终下了作死决定之后,旋即开始了调兵遣将。而多为常备性质的匈奴骑军,也的确颇为精锐,片刻后便已整顿完毕,继而伴着越来越隆的蹄声轰鸣,叽里哇啦的怪叫着,双目通红的怒吼着,排山倒海般的冲杀向周新所部的扁形战阵,殊不知对面的人也正盼着他们傻冲呢...
“轰轰轰...”“砰砰砰...”火炮轰鸣,排铳连绵,闪光成片,烟云弥漫。鲜血迸溅、残肢抛飞、性命流逝,屠戮杀场中,匈奴骑军再度以血肉之躯,血淋淋的验证了冷热兵器间的天壤优劣,而面对严阵以待的步炮协同,二十丈距离依旧是匈奴骑兵们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
仅仅半刻钟后,匈奴的布阵尚未摆好阵势攒完劲,匈奴骑军便用比冲锋时更快的速度溃退了回来,数量则由五千变为千余。在其身后,血旗军那个阵线单薄的扁形布阵,已然再度启动,并以更快的速度,更凶的气焰,势不可挡的逼迫前来,而周新正兴奋的挥动着他的凤嘴大关刀,率领着三千血旗骑军,转至侧翼掩杀而来。
“卧,卧槽,怎,怎么会?”匈奴主将面泛呆滞,口中喃喃,直到被身边的心腹偏将唤醒,这才急声叫道,“快,传令骑军,立即后方集结,不得骚动!催促步兵,紧急迎敌,对方这就杀过来了,别再苛求什么阵型啦!”
“将军,将军快走吧,副将都他妈的跑啦,后面的步卒也都跟着溃了,咱们还死撑个啥,您就别犹豫了!”眼睛更红,那偏将语带哭腔的叫道,“敌军军械太过凶残,连骑兵冲锋都没法贴近肉搏,更何况慢如蜗牛的步卒?快走吧,为主将者,当能面对现实啊!”
此时,刘参身死导致军中无有威望之人坐镇的弊端,彻底在这支残军中被放大体现。炮铳下死伤惨重的骑军直接一溃不回头,副将随之溜号,步卒们也随之掉头跑路,得,主将索性也跟着保留有用之身去也。其实,正如副将所言,骑军都冲不到血旗布阵面前肉搏,匈奴步兵更是只能当炮铳的活靶子,何以言战...
事实上,刘参身死对于匈奴河内战局的负面影响,可不止于这支东线残军的一触即溃,更大的祸害在于整个河内匈军短期内失去了整体调度,加之血旗特战军活跃于各地破坏交通,一应郡城、县城乃至陉口关隘的匈奴军空余四五万之众,却各行其是,各自为战,一团乱麻,如此面对部署周详且高歌猛进的血旗军,还是南北夹击,焉能有好?
由是,下午时分,当闻讯的河内郡城好不容易吵吵出一名临时统帅,并略略捋出上下关系的时候,纪庄的南陆军主力已然包围而来;而当次日,三处太行陉口的各五千匈奴驻军收到集结南援的命令,甚而另生心思的时候,血旗中路军的三支偏师已然兵临关下,更是率先奉上了炮火大礼。河内易手,十万河内匈军的全军覆灭,再无悬念,只余时间问题!
不过,纸包不住火,战端一起,华国也已毫不掩饰,血旗军西灭匈奴而非渔利拓跋鲜卑的消息,终也迅速传开,传到了周边一应势力首脑的案头...
第七百三十五回 天下云动
华历五年,自四月二十四日凌晨,颇谙闪电战精髓的血旗军三线齐动,短短三日时间,南路军就已锁定河内胜局;上党方面,中路军主力在纪泽亲率下,也已轻取驻军寥寥的泫氏要地,做好了迎接匈奴反扑的准备;而匈奴人陆续增兵至八万的太原盆地,也被突击而来的北路军顺利杀至晋阳城下,晋阳驻军则同样在出城大战中,惨败于血旗军此番正式亮相的步炮协同,从而沦入闭城待援的悲催境地。
值得一提的是,太原盆地早在匈奴人陆续针对司马腾、刘琨与拓跋鲜卑的十余年战事中沦为焦土,千里无人烟。便是匈奴人此番大举入驻,也是趁着拓跋鲜卑内乱,牧骑全力回缩下的一次渔翁得利,是以,其短期内根本不及在西部与南部建立完善防线。而血旗西路军数万骑卒,就此得以在太原盆地内肆意驰骋,并已横穿昔年血旗骑军一度走过的吕梁故道,出人意料的杀至了河套地区的黄河右岸。
“匈奴北狄,起于塞外荒蛮,凶残狡狯,自先秦之时,便屡屡犯边,涂炭生灵,为祸汉家数百年,幸有汉武振臂,卫霍扬威,兼有汉家无数儿郎抛头洒血,历经数代方才剪此大患。然我汉家仁义,于其败落之际,不计前嫌,慷慨收留,孰料其辈以怨报德,颓靡之时摇尾,得势之后再猖狂,起兵作乱,屠民盈野,甚而染指中原,实乃中山恶狼...今我华国以直报怨,发兵百万,驱除胡虏,誓灭匈奴贱种...”
四月二十七,在血旗军动兵三日之后,也是各方诸侯多已收到战争消息之时,华国第一喉舌也正面发声,以无比悲怆无比愤怒的口吻,站于道德的制高点,刊发了讨伐匈奴的公开檄文,自然,也揭开了血旗军此前大举调动的真相。当然,阴险狡诈、不宣而战之类的那点负面声名,在这等滔天的民族大义之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嘛。
“该,华国做得好,华王乃真英雄也!早该灭掉那帮蛮夷杂碎了,将他们全都杀光光,最好一个不留!”消息迅速在民间传开,一时间,华国各地的饭馆酒肆客流爆棚,八卦党齐聚,咋呼喧嚣更胜过年,“听说了没,又要招募民兵了,这一回就是不给老子一分赏钱,老子也要去走上一遭,定要看看那些匈奴狗日的衰样,要能砍上几刀才过瘾呢,那就足够老子跟重孙子面前吹到死了!”
不光在华国疆域,便是其他有着汉人的地方,街头巷尾,田间地头,或公然或私下的,处处是交头接耳的脚夫小贩、农人伙计,充斥着激奋的心声:“天煞的匈奴,早该灭绝了,还是人家华王够爷们,十年前就一直对外不对内,如今终于能够祛除胡虏了。瞧瞧咱们头上的那些腌臜货们,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穿得人五人六,都他妈的一群虚伪之辈,吃人食不干人事的垃圾!蛀虫!”
海内海外,更有许多汉家百姓们,在第一时间忙着烧香上坟祭灵位,痛哭流涕:“爹啊...娘啊...翠花啊...阿牛啊...小宝啊...俺今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些天煞的狗日们,兔子尾巴长不了啦,有华王替我等报仇啦...”
寻常汉人欢呼解恨之际,各方势力的上位者就感觉很凉了,哪怕自身或许也有解恨之感,但首要考虑的,绝非愚夫愚妇们那样朴素而肤浅的曲直报应,而该是天下大局,是晋室大统,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好吧,终归是要着眼个人乃至家族的未来利益,至于过往的仇恨是非,尤其那些贱民或者他人的仇恨是非,重要吗?毕竟,托体同山阿,他人亦已歌嘛...
长安,大魏皇宫,某间偏殿,魏复一袭龙袍,居中高坐,其下心腹群臣济济一堂,殿中却是既然无声。盯视案上信报良久,魏复面露复杂,不无苦笑道:“早知会有今日,不想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呵呵,不愧是血旗将军,阴损将军,朕的老上司,竟然利用拓跋鲜卑之乱,悄然完成攻匈布局!施小人手段,行大义之举,一片丹心,又玩弄天下于股掌,朕不如也!”
殿中随之一片唏嘘,人人却仍紧盯着魏复的神色,皆知细肉马上就要来了。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魏复将身形坐得更加笔挺,沉声肃然道:“即日起,传令关中所有郡县,全面征兵!半月之内,朕要凑齐三十万大军,全副武装,且备齐三月之粮!”
“陛下,我等这是要对华国出兵,阻止其攻灭匈奴吗?”席中右首,汲桑时期就追随魏复的悍将淳于康起身问道,满满的忧虑和不愿,“还请陛下三思,华国灭匈,乃大快人心之举,哪怕是我大魏百姓,也皆街头热议,拍手称快,我等若是举兵对抗,只怕会大失民心,军心士气也难提振呀!”
“有备无患,伺机而动!至少,我等也需自保嘛,焉知那位华王是否止步于大河之东?”若有深意的看了淳于康一眼,魏复淡淡道,“若朕所料不差,待得我方兵马聚齐,血旗军当已定鼎胜局,届时,趁其尚未脱身,我等也该西征了。当然,若华国不能速胜,他方兵马聚齐联攻,则另当别论!”
魏复的回答很是详细,却也等于没说,淳于康嘴巴动了动,没再多言。魏忠则出言道:“陛下,我方虽已全踞关中,且修养经年,可自元康年间氐人其万年作乱,关中动乱已有二十年,民间极度疲敝,人口不过百多万,我等若是征调出三十万军兵,只怕就要十户九丁了,而春荒时期,也更难筹备三月之粮。陛下若是一意孤行,势必令关中士民极度困窘,难免民怨载道,日后便不好治理了啊。”
“呵呵,民怨载道?无妨,倘若血旗军此番轻取匈奴,只怕这些关中子民,就未必还会是朕的子民了,便留给华王头疼去吧。”魏复无所谓的一笑,想了想,续道,“多些宣传,就说华国逼迫我等西征,把一应罪责都推给华国,至于粮食,实在难以凑齐,便与华国商议,缺粮我等还如何西征呢...”
与之同时,青州临淄,大将军兼齐王府,苟曦沉默而坐,在其下首,一干心腹将佐同样济济一堂,这里便是时下民间所称的齐晋势力的小朝廷了。对着一份类似的信报,苟曦沉吟半天,终是叹了口气,继而面露厉色,扫视众人,目光灼灼道:“匈奴一旦被灭,我方将面临何等局面,想来不消本王多说。敢问诸位,当如何应对?”
“机会仅有一次,大王,还当慎重以待,万莫冲动啊。此前聚兵边境尚可,至于挥师北上,决不可擅动,至少也要等到江南军与关西军全力参战,我等方可伺机出手啊。”苟曦的神色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一名心腹老臣犹豫再三,还是出言劝道,“须知华国只要愿意,随时都可利用水军之利,攻击我方青徐兖三州各郡,令我等首尾难顾,顾此失彼,甚至运粮难行,不败而败啊。”
“砰!”拍案声蓦然响起,却听苟曦怒声斥道:“机会仅有一次吗?呵呵,只怕如此坐等,不待本王用上那一次所谓的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难道要等到他们像是逼迫本王不得称尊那样,逼迫本王迁国吗?”
众人相顾,一时无语。要说三方汉家势力,最受华国影响的,也最忌惮华国的,便是青州的齐晋势力。齐晋有着漫长的海岸与黄河岸线,一直与华国商贸往来,颇受华国交流渗透,昔年匈羯横行中原时,华国没少资助齐晋抵抗;可匈羯威胁没了,华国却摇身一变,成为齐晋势力的最大威胁。
尤其是两年前,苟曦意欲称帝之时,就曾遭遇了华王遣使的严正警告,言明苟曦若称帝,便难再行迁国,双方便将无可转圜,从而迫得苟曦只能改为称王,华国之影响由此可见一斑,而苟曦对华国的怨念,自也不想可知!
“还请大王三思!”那名老臣犹豫一下,再次躬身道。随即,又有几名臣僚出声附和,当然,这也是他们劝谏的极致,因为胆敢死谏的都已死了,苟曦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主。
盯视下方几人,苟曦目露厉色,半晌之后,这才将之收敛,挥挥手道:“先不谈是否动兵,做两手准备,即刻征召兵壮吧,一户出一丁,半月之内,本王需要麾下大军增至三十五万,另备半年军粮!至于后续事宜,且行且看吧。”
言罢,苟曦叹了口气,甩袖离去。他比谁都明白,漫长的河岸海岸与狭窄的领土纵深,便是齐晋的致命软肋,尤其是面对水军一流的华国。他再是心动于北击华国,也得谨慎,毕竟机会确是只有一次,且是要断送迁国这条后路的一次...
实力决定态度,苟曦和魏复虽想阻遏华国,可实力不济,有心无胆,周边的段氏鲜卑、宇文鲜卑亦然,而他们的目光,则都投往了最有实力挑头,偏生中枢重心距离华国又是最远的江南司马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