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回 月夜空袭
蓟城军营,某间营房,一众幽州军的在押俘囚发现营门异动之后,本还眼巴巴的盯着上官莱,期待讨一自救之法。458880孰料上官莱始终作势犀牛望月,更是胡话连篇,颇似精神吓出了问题。再观营门口生拉硬拖之景,房内众人顿明其意,纷纷惨然变色,哀哭出声,却也无人嘲笑上官莱了。
倒是那名年轻的家生亲兵,一边推晃上官莱的肩膀,一边哀声泣道:“将,哇将军,您可不能疯呀,您这一疯,叫咱们还怎么逃生啊”
啪!那年轻亲兵总算晃醒了上官莱,却也为他自己赢得了一个爆栗。只见上官莱手指窗外天空,神色怪异的盯着那名亲兵,不无紧张的问道:“方才那一下你疼不快说,某想知道,某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众人哑然,即便身处死地,也有几人差点笑出声来。那名无端挨揍的亲兵,则一脸委屈道:“将军,想要确定是否做梦,得揍自己呀,您揍俺干嘛”
嗤笑在房中一响而没,跟着,众人再也无暇揶揄上官莱了。只因伴着营内嗡嗡声的愈加响亮,他们愕然发现,窗外的许多人,不论是幽州俘虏还是石勒军兵,此刻皆惊呼着举头望天,其情其景恰似方才的上官莱。
挤近窗边,房内众人发现,不光是他们,别的营房囚室,许多人也已挤到了窗口,举头呆望。而顺着上官莱与他人的指向,众人更是骇然发现,此刻的九天之上,多了一个月亮,更大更明的月亮,且正移动靠近的月亮,在其之上,还有两行血红大字:“石沉大海,勒没华兴!”、域名
公元四世纪初,人们见到夜空中多了一个刻有血字的月亮,是会联想到空间飞行器与捣乱作祟,还是联想到神仙鬼怪与天命谶语答案自是后者,不要太明确!这一点,光是看看军营内外,一拨接着一拨下跪的人群,不分汉胡,不论石勒军兵还是幽州军俘,便可见一斑。
只是,随着血字谶语的字意被越来越多人朗读传告,其造成的影响,对于幽州军俘和石勒军兵,却是天壤之别。一方胸怀大畅,更生生念另一方则是惊恐彷徨,士气暴跌,甚至直接陷入绝望。不得不说,在更为迷信的古代,各类装神弄鬼的把戏,委实可以轻易大行其道。
当然,哪儿都有不怕鬼神的狠人,尤其在杀人如麻的石勒军中,因为他们自身就是恶魔,恶魔还需害怕鬼神吗由是,就在军营门口,主持今夜杀俘的那名胡将,手指苍天,怒声咆哮道:“别信那些狗屁谶语!怕个鸟,给老子放箭,把这个倒霉月亮射下来!哼,它不是神鬼来头嘛,老子倒要看看,咱们射了它,它又能如之奈何”
“嗖嗖嗖”随着这名胡将的督令催促,大多石勒军兵还是鼓起勇气,以后羿射日之姿,汹汹然拉弓射天。可惜,“月亮”足有百丈之高,战果自然一无所有,甚至不乏对地面人员的误伤,但一众石勒军的这份凶悍,委实令人咋舌,也委实值得嘉奖。
“嗖!”由是,伴着一道黑影从“月亮”落下,老天爷似也注意到了军营之处这群小爬虫的撼天之举,难得及时即刻的回应发奖了。
“轰!”犹在落地前的一刻,天上丢下的那个黑影,忽然闪起一道耀眼的光芒,伴以一声震天山响,却是凌空爆炸了。而它的爆炸位置,不偏不倚的恰在炬火最盛的营门之处。
气浪带着无数铁钉,以及肉眼难见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包括统领胡将在内的大批石勒军兵,根本不给他们任何闪避亦或反应机会。哀嚎惨叫,残肢断臂,以及硝烟鲜血,顿时充斥着营门一带。之前还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这一干胡卒,已如秋风之下的落叶,转眼扑倒成片。
是天雷是地震还是神罚莫非是因适才的胡卒胆敢对“月神”不敬,引发了上天的雷霆惩罚寒意彻骨的恐惧,乃至对于未知事物的茫然,随之弥漫在所有人的心田。自然,本是操纵他人生死的石勒军兵,与本将引颈就戮的幽州战俘,尽管同样惊骇,心底的感受却是天差地别。
“轰”就在所有人大脑严重激荡之际,又一声惊天轰鸣在营区之内响起,却是落于上官莱所在囚室不远,一股弹压场面的胡卒中间,谁叫他们打着太多的火把,从天上看来是那么的突兀显眼。免不了的,又是一番秋风扫叶,血肉四溅,更是殃及了左近露天的石勒军兵。而值得一提的是,被关押房内的幽州战俘,倒是借着房舍墙壁的遮挡,伤亡轻了许多。
“啪!”“笃!”犹自呆立窗边的上官莱,蓦地被一巴掌打醒,出手的物事系由窗外疾飞而来,竟是不知哪个胡卒死鬼的一只断掌。这一巴掌虽然恶心,倒是打醒了上官莱。
瞥眼扫见随着断掌一道飞来,却是插在窗棱上的一把钢刀,上官莱一个哆嗦,旋即,他眼中精光暴涨,提起余勇犹存的气力,一把拔出那把钢刀,冲着窗外怒声咆哮道:“幽州军的弟兄们,胡狗杀俘,实遭天谴,老天爷这是前来主持正义啦!弟兄们,不想白白等死的,操起地上的武器,杀出去啊!”
“对!老天都开眼了!杀出去,杀他狗日的胡狗”随着上官莱的咆哮,一间间营房内的囚徒,顿如醍醐灌顶,纷纷呼应。他们虽被关押,毕竟有着上万人,却不曾被一一捆缚,而且,饿了一天虽然乏力,但求生**足以支撑他们的短期战斗。
于是,以上官莱所在囚室为首,上万幽州军战俘纷纷操起手头所能触及的窗框、床板、桌腿乃至瓦罐等等,叫嚣着,嘶吼着,踹开反锁的房门,冲出囚室,杀往正因头领丧生兼而天道神罚而不知所措的看守胡卒。更有就近的战俘捡起被炸得四方抛落的胡卒兵刃,狞笑着斩向那些方才还欲杀他们如同猪狗的石勒军兵
“卧槽!下面在搞什么东东怎么挨炸了还这么兴奋咱们的装逼出场可是数次彩排的,都那般惟妙惟肖了,那些石勒军兵对于天地鬼神,难道就不能有点敬畏精神吗莫非,是嫌咱血旗军的炸药包不利乎”“月亮”之上,第三代华国飞艇的舱室内,投弹手王某某透过观察孔,一脸沮丧的看着下方,无比幽怨道,浑不知他所投放的两枚炸药包,已然令蓟城内的石勒军平添了上万量级的内乱之敌。x
驱航手李某某不怕事大,立马出言道:“头,要不,咱将飞艇稍停片刻,再投几个炸药包下去,让那帮家伙知道知道厉害”
“得了得了,你俩都是尉官了,还唯恐天下不乱。甭管那么多,顺道放两个炸药包,只为引出王宫贼首出来挨炸罢了,左右这里引发混乱就成。”三人飞艇的艇长,也是血旗空军主将的陆铮,听得一脑门黑线,连声训斥道,“咱们不过先发片刻,后面那帮小子都紧赶紧呢,各个都是抢功的主,你俩莫非想将轰炸石勒帅帐的头功留给他们”
“呃,毕竟是将军,还是陆头最有大局观啊。走走走,小李子,快快快,抢头功去!”投弹手顿时不再憋闷,转而没口子的催起了驱航手。而驱航手更是一声不吭的可劲摇起推进叶轮,驱动着“月亮”飞艇,越过下方越来越多的火光和人头,以及愈加嘈杂的惊叫,飘往蓟城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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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回 神兵天降
“轰!”蓟城王宫,大殿之外,被城外蹄声打断射天一箭的石勒,尚未回过神来,视野中的天际,已然坠下一个黑点,急速落于殿前广场,紧跟着便是一道璀璨的光芒,以及一声震天山响。byae必须说,这一枚炸药包,体积与装量更胜军营之处所投的那两枚,是陆铮专为王宫投弹所备,效果自是更加惊人。
好个石勒,不愧从腥风血雨中走来,或也有着大气运,瞥见那道黑点之际,他便下意识的觉出危险,于刻不容缓间伏低身体,矮在前方亲兵的遮挡之后。纵是如此,随之而来的气浪,以及亲兵倒飞的躯体,也将他撞成了滚地葫芦,愣生生倒飞出了数丈。
顾不得身体的刮伤蹭伤,石勒略稳身形,晃晃脑袋,连忙起身四顾,旋即,久经浴血的他,也不禁倒抽凉气,背脊生寒,如坠冰窖。只因宫殿前方的广场上,已然多了一个数丈直径的大坑,之前还挺立的一干军兵,乃至随同出殿的一众要员,则以大坑为中心,呈发散状纷纷躺倒滚嚎,其间还夹杂着零碎的血肉残肢。尤其适才孔豚所立之地,恰在那个大坑的范围,此刻那厮已然片骨无存。
大海!华兴!大华!海兴!还有天雷,以及城外骤然出现的海量骑兵!一瞬间,石勒脑海中闪过系列信息,令他霎时想起一个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名词血旗军!这一切如果皆自人为,能够做到此点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有那个据称已然挥师美洲的华国了!而能搞出这等大骗局大手笔的,怕也只有那位昔年的阴损将军,如今的华王!
“狗日的纪贼,我操你八辈祖宗!”刚刚攀至事业巅峰便被骤然暴打的石勒,从胸腔最深处,发出此生最由衷的一声咆哮,继而,顾不得检点麾下要员的死伤,他厉声喝令道,“吹号!全军集结,防御四门”
吼到这里,石勒蓦地浑身一颤,因为他恰时瞥见“月亮”下方再次闪过一个黑点。得,先入殿躲躲吧,身随心动,他已一个兔起鹘落,窜入大殿之内,身体翻滚间,却闻殿门左近再度传出一声惊天巨响,以及又一阵哀嚎惨叫。当然,倘若他耳朵足够好的话,或能听见天上某位猥琐投弹手的欢呼:“卧槽,这一次总算投准了,该能炸死石勒那厮了吧”
“隆隆隆”半年筹备终出手,春风得意马蹄疾!蓟城之东,精骑滚滚,血旗猎猎。苍狼五大军团,近卫上下军团,以及万五的青年近卫军团,八万多血旗骑军精锐,作为此番兵入中原四十万大军的先导,正在纪泽本人的亲自统领下,犹如下山猛虎,出海蛟龙,风驰电掣的直扑前方那座刚被石勒拿下不到两日的城池。
没错,是血旗军!所谓兵发美洲,以及一艘艘来自美洲的求救舰船,仅是一个弥天大谎,用于麻痹中土各家继续打出狗脑子而已。如今确有南美的城邦土著,与上官仁的美洲军团时常发生冲突,但那仅是千人至多万人的量级,美洲军团足以应付,哪里需要数十万血旗军兴师动众
二月底惶惶然离开虾夷岛海岸,离开一应军民亦或各方探子的视野之后,血旗军所谓的东征舰队全员戒严,这才公布真正的战略目标,并由华国一应沿途尚不知情的水军加以掩护,经海路一直秘密航至渤海湾,于数日前入驻早便秘密构建的一处私人水寨。大军沿途强行裹带扣押的民船不知凡几,总算圆满实现了此番的绝密转进。
当石勒凭借欺诈志得意满杀入蓟城的时候,潜伏幽州海岸的血旗骑军收到消息,当晚便飞驰突进,一路直奔蓟城。依靠提前预设的特战军兵与暗影人员的信路封锁,更是靠着蓟城陷落后的幽州乱局,大军在孤军深入的石勒毫不知情之下,轻轻松松便杀到了蓟城,有了此番的天降神兵。
当然,兵锋所指绝不止蓟城一处,就在方才入夜出发之前,军令已然传至舰队泊处,后续的三十余万大军,将兵发四路,中路十万尾随骑军,跟进横扫沿途南路十万则由唐生统领,沿海河水系杀入幽南与冀北腹地,趁河北群龙无首之机攻城拔寨北部则由祖逖统帅,直取一应边塞隘口。另有两万水军偏师,由宋滦统领进入黄河。四十万大军登陆,自有席卷河北之势!x
铁蹄奔腾,眼见蓟城在望,麒麟血旗之下,纪泽扬鞭前指,一脸得瑟道:“传令下去,各部按照既定计划,封锁蓟城四门,决计不可放走一人一马,一兵一卒,本王今番要将石勒与王浚二人一并留下,为河北汉民一举铲除这两大祸害!”
“大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如此大手笔,如此先乱敌军斩首敌将的闪电作战,简直史无前例,定将震惊天下啊!”半是捧哏半是感慨,庞俊呵呵笑道,“只可怜那石勒,机关算尽得了蓟城,殊不料黄雀在后,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被大王信手捏死了。却不知利欲熏心的王浚老儿,是否还有命等到大王入城”
尚不知石勒急欲明日撤离,更不知王浚已被押往了襄国,纪泽淡淡一笑,眼中寒光闪烁,语气森然道:“哼,王浚老迈昏庸,为一己之私引胡乱华,死不足惜。那石勒杀虐四方,至生灵涂炭,更是死有余辜,且非但公恨,某家那段私仇,今番也该结了”
言语间,大军已至蓟城之下。却闻城内传来嘟嘟嘟的号角之声,原是石勒这才从天兵轰炸中醒过神来,勉强恢复了指挥系统,开始疯狂的调兵遣将,以抵御突来之敌。
然而,伴着号角,城内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也愈加频繁,那是数十艘血旗飞艇,正在随机轰炸城中的石勒军兵,左右此刻大规模调动的兵马必是敌人,但凡炬火密集之处,靠过去丢炸药包便是。只是,城内隐隐约约间杂的喊杀打斗声,倒是令城外众人颇有些疑惑不解。
疑惑并不重要,左右城内越乱越好。血旗大军抵近蓟城东门,立有人数过万的四彪人马分出,奔往四方城门。他们皆由一个苍狼军团与一曲青年近卫军团的千人炮队组成。一至各处城门,他们立即对着吊桥方向,层层布下预携的尖桩拒马,其后更是摆上数十小炮。有着四州的护城河,只能从城门吊桥主力突围的石勒军,已然插翅难飞。
“嗖嗖嗖”城头之上,驻守的石勒军兵正是惊乱之际,可没谁胆敢出城挑衅,只能象征性的放箭阻扰。可惜血旗军暂时仅是为了阻敌出逃,并没上前挨打的觉悟,城头的箭矢仅是自演自看而已。至于投石机床弩,石勒军可没打算过有人前来围城,一时哪有待命,且需准备着呢x
与之同时,南门两侧的里许之外,压阵大军的背后,城头难见之处,却是各聚了百多特战军兵,正扛着铁锹镐头,借着月光在四处逡寻。某一刻,东侧的一名军兵指着脚下一片颇似孩童玩闹痕迹的地方,轻声唤道:“这里,梅花状插枝,该是这里了。”
“哦,我来看看没错,暗影留下的暗记就该是这里了。弟兄们,开挖,快点!”黄雄快步跑来,略一端详,旋即令道。
随着命令,左右的军兵纷纷围拢过来,抡起镐头奋力开挖。不一刻,地面便多了一个半丈深的土坑,而伴着哐的一声,却是挖到了一块铁板。众人大喜,忙四面掘土,直至掀开铁板,其下随即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消说,这自是一条入城暗道,也是血旗军为了夺取蓟城,半年前便由暗影在南门墙下挖设的两条密道之一。
不待黄雄派遣军兵下洞探查,却见洞中闪起一道亮光,接着一道略带戒备的声音传来:“上面何人,报出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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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回 火器逞威
“轰!轰!轰!”“啪啪啪”“咻咻咻”蓟城南门,月夜旷野,一溜火光蓦地闪亮,伴着阵阵巨响,上百小炮沿着城墙,或实心铁丸或散弹铅丸,对着城头的石勒军兵乃至城防军械,发出一轮劈头盖脸的轰击。lne与之相随的,还有飞蝗也似的踏张弩矢,以及间或夹杂的炒豆子声。
“哒哒哒”趁着城头敌军被压得抬不起头的机会,两彪蓄势以待的骑卒旋即拍马出阵,各自拖着十余辆紧急组装赶制的“马车”,急奔护城河方向,所对目标点,正是南城两条暗道所对应的水平位置。
尽管不知血旗军好端端的拖着车子冲往护城河是要搞啥,但双方份属敌对,彼之所欲便为我之所阻。南门之上,已被血旗军的炮火威势吓得腿软脚软的石勒军守将,趁着炮火间歇鼓起余勇,在亲兵盾阵的围护下,一边踢打着!都别他妈的猫着啦,快给老子赶往敌军前突位置,放”
“啪!啪!啪”蓦然,随着城下星星点点的闪光,一阵爆豆子声凭空响起,在炮火间歇显得特别突兀。那位因为训斥麾下太过忘情而稍有露头的南门守将,声音则随之戛然而止,没办法,头盖骨都被掀去了,自然无法再继续叱喝。好在,这位守将并不寂寞,同一时刻,便有数十名受他激励而冒头射箭的石勒官兵,尤其是其内的各级军官,与他一般去见了阎王。
这种不见弩箭所在的挨射暴毙,再有天上地下的炮火爆炸,直令这里的石勒军兵陷入绝对的信仰混乱,乃至城头直接失去了组织,若非这支石勒精锐的确经过千锤百炼,只怕就要全面溃败了。而造成这等杀戮的,正是混于城下军兵中为数不多的细长火铳碎发膛线枪,以及由其射出的小小铅弹。
“诶,用这玩意来射杀敌将,果然比用弓箭爽多了!”拒马之后,赵大壮收回眯视城头的目光,摸了摸手中火铳,一脸得意道。
自有亲兵意欲为赵大壮重新装填,却被他挥手制止,而是不无享受的亲自上手。开玩笑,他手里这杆火铳可非寻常的碎发膛线枪,而是筛选率不到百分之三的狙击铳,他还是凭借青年近卫军一军主将的身份,死皮赖脸才谋得的一竿,金贵着呢。
“卧槽!刚才城楼上那个被盾牌围住的,该不会是敌军南门主将吧!直娘贼,老子发啦,竟然一铳崩了条大鱼!功曹,给咱贺老三记着,千万别漏了啊!”然而,赵大壮的愉悦转瞬便被一声狂笑摧毁得七零八落。循声望去,却是一名矮个军兵,看装束当属青年近卫军团直属狙击大队,还就不归他赵大壮管。
“罢了罢了,天黑纷乱,谁都说不清,便莫与友军争执了。”苦笑着摇摇头,赵大壮制止了意欲前去说理争功的亲兵,淡然道,“这等射杀之功,于某并无多大意义,没得叫人笑话。”
昔年血旗军兵入中原的勤王之战,赵大壮在颍川孟家堡事件之后,被丢入讲武堂雪藏了两年,倒是因祸得福被调入了青年近卫军团,而他所擅长的弓箭本领,如今也已鸟枪换炮改成了狙击本领。但是,相比他在新一轮的扩编中升任骑炮步水空五军中的步军主将,辖五千人,这点个人本领与杀敌功劳,如今真就仅是怡情了。
“轰!轰!轰”正其时,南门城楼上,爆发出了几声惊天震响,火光骤耀中,可见一片片肢体被炸得四面抛飞,这分明不是火炮所能达成的功劳。而它给城头守卒所带去的,则是更加绝望无助,以及更多歇斯底里的尖叫。
“卧槽!这一眸子砸下来,够老子打上多少铳啊直娘贼,人比人气死人,还是空军在天上胡丢乱砸更爽啊!”口中喃喃,赵大壮仰望城头高空中隐约可见的几艘飞艇,心中上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复又低头端详手中狙击铳片刻,涌起诸般滋味的他,最终扛枪走人,不忘忿忿道,“走吧走吧,回队伍干正事去,今个扫兴,不跟他们这些熊孩子比了,没得自个儿添堵”
血旗军的立体化热武打击,令赵大壮应接不暇之余,好险没将城头的石勒军兵直接搞得崩溃,就更别指望城头军兵能够如何影响护城河畔的血旗军作业了。几无阻扰的骑兵队伍,顺利抵近护城河,并紧贴河边划出一道弧线。而那些驱马拉车的军兵,则在驱马转弯的一瞬,挥刀斩断牵车绳索,由是,人马转弯走了,车则继续直奔护城河。
“通通通”随即,一辆辆“车厢”一往无前的冲入河中,溅起层层水浪,但是,入水之后的它们却是悬而不沉,显然其内早已置有足够体积的气囊。而随着两彪骑队的绕弧而回,原本的护城河内,很快便多了两堆浮车,每堆各有二十余辆。
“通通通”水花再起,这次落水的,却是骑队最后的数十名血旗军兵。他们跳入水中,立即游向一辆辆浮车,并借着浮车边缘的掩护,开始安装作业,将一辆辆模块化接口的浮车,迅速靠拢、固连、拓展直至形成笔直宽敞的浮桥。
说来复杂,但对于一支训练有素、军械精良且准备充分的职业军伍来说,一切皆如行云流水。仅仅半刻时间,南门护城河上,便多了两道四五丈宽的浮桥。非但南门,东西北三门,或慢或窄,同样也作势搭建着一道道浮桥
直到各门之外的浮桥都已至少现出了雏形模样,倒霉催的石勒,方才草草安排了城内部署,召集了些许亲兵,扛过头顶的飞艇轰炸,跌跌撞撞抵达了血旗中军所对的东门。此刻,这里既有的东门守将同样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于一颗狙击子弹,总算石勒的及时到来,令得直面血旗主力的东门军兵,没有自行逃散。x
瞥眼城外的猎猎血旗,石勒满目仇恨,他躲于门楼残垣之后,寻一爆炸间歇,厉声吼道:“姓纪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自在海外逍遥,某则在河北求生,缘何你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于我,不觉惭愧吗再有,你既要战我石勒,那就莫要装神弄鬼,你我拉开阵仗,明刀明枪杀上一场,方为英雄所为!你如今已是堂堂华王,千万人之主,难道还要与昔年那般,尽做些阴损之举吗”x
“争取喘息时间,戳穿神鬼把戏,反转双方士气,嘿,这厮哪是一个只知斗狠屠戮的胡儿,难怪他能有如此成就,确是一副好口才。只可惜,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哼,本王偏不搭腔,气死你!”深知自家行径算不上好汉的纪某人,索性挥手令道,“来人,督令各军,该干嘛照旧!对了,向门楼射些火弩,替天上的飞艇指指路。”
“嗖嗖嗖嗖”片刻之后,一通附有神火油包的踏张弩矢,带着星星火点,落于东门城楼所在。旋即,天空中的一艘飞艇,慢悠悠调整方向,直朝门楼上空飘来。
“纪贼,我你你他妈的真无耻!”一直喋喋不休的石勒,或是注意到了天上的变化,也不罗嗦了,怒骂一声,却是变幻了位置,再也不复出声。
“可惜了,这厮真够警觉的,更胜当年呀。”从石勒的声音中,纪泽知道他已转移,不无失望的摇摇头,恰时瞥见有旗牌亲卫从南门方向赶来,顿又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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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回 闪电破城
蓟城东南,民宅大院,面对黄雄的气势汹汹,上官莱边说边猛往口中塞饼子,同时不忘赔笑道:“将,将军,在下素知华王与血旗军大仁大义,如今我等一干弟兄经过越囚厮杀,早已疲惫至极,好不容易逃至此地,略可休息,还望将军再多给片刻时间。再说,你我合力守御这间庭院,想来撑上一个时辰不难,届时只怕城都破了,何必还要出去冒风险呢?”
“卧槽,你丫当我等辛辛苦苦入城,就是为了帮你这千人逃俘做保镖来的?”黄雄大怒,索性最后通牒,“左右老子这就要突围走了,尔等愿意就跟上吧,不许打火把。善意提醒一句,不需多久,这一带只怕就要沦为大战场,至少能有上万军兵在此死掐,不想被殃及池鱼,就跟老子快走!”
“将军,您是说真的?”上官莱一惊,下意识转头四顾,在城墙方向略一停顿,却难明所以,但见黄雄已然迈步离去,忙操起脚边的卷刃钢刀,也起身招呼道,“大伙儿,紧紧神,操家伙集结,跟上血旗军保命啦!”
“轰!轰!轰...”几个铁西瓜带着嗤嗤烟花,越过北面院墙,落入那里围剿逃囚的军兵群中,继而,便是闪光、爆炸、黑烟、哀嚎,伤亡未必多少,但效果绝对震撼。本还颇算严密的围困兵阵,顿因军兵的惊惶避窜,被炸开了一道缺口。
“杀啊!杀出去啊...”几乎就在爆炸声响起的下一刻,一面数丈长的院墙被撞木砸塌,数百血旗特战军兵则摆出小型战阵,以标枪、弓弩甚或手雷铁西瓜开路,冲往北方更城内的街道,其后则是上千豕突狼奔的逃囚,以及衔尾而来的石勒军兵。
越过两道街,穿过三条巷,正当黄雄打算停下喘喘气的时候,却觉大地一阵剧烈晃动,下一瞬紧跟着就是“轰”一声惊天巨响。转头看去,黄雄顿时呆愣当场,只见南门城墙的东侧,在一片烟火的映衬下,天空飞沙走石,夹杂着肢体兵甲,随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抛落声与接二连三的滚塌声。
“轰!”不待所有人从这场惊天巨爆中省过神来,又是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伴着火光闪耀与大地摇晃,南门墙西侧,再度来了一次惊天大爆炸。又是烟火升腾,飞沙走石,肢体抛落,城墙坍塌。
待得烟尘渐消,原本高大厚实的蓟城南墙,霍然多了两个十余丈宽的大豁口。本因搭建浮桥而聚集于那两段城墙上的数百守卒,则从人间蒸发,亦或变为一地瓦砾中的杂物,连同豁口左近的守卒,也有大批受到震伤砸伤,在城头上滚地哀嚎,当然,受到心灵创伤甚或惊吓失常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嘀嘀哒...”南门之外,冲锋号在第一时间响起,早已蓄势以待的青年近卫步军,顿如下山猛虎,在城外炮火弩铳的掩护下,呼啸着越过浮桥,直冲豁口,直奔其后已被特战军带走大部地面守卒的空荡城区。其实,他们此刻基本也无需什么炮火掩护,因为城头的石勒军守卒们,迄今大多尚未从惊爆中回神呢。
“杀啊!杀...”或排铳砰砰,或刺刀霍霍,青卫步军们轻易扫清豁口左近自发赶来亦或不及远离的零星守卒,在石勒守军不及反应甚或无可是从之下,便成建制的越过豁口,冲入了刚刚易手不足两日的蓟城。
继而,他们分曲分屯,或左右列阵,排铳架炮阻敌,或前突拓进,为后续大军扫清障碍,或沿着豁口斜坡,直接攀墙进攻城头,最后一批步卒,则快速打扫清理豁口,为后续骑军铺平一条马道。一切皆如行云流水,展示了何为训练有素。唯一令人觉得遗憾的,怕就是所遇抵抗太弱,一切也太过雷同于寻常演练了。
某清史资料有载:“夫贼之掘地道也,必离城数丈路,掘至城底,否则,城上易见而易防,故宜远。掘成之后,用空棺实以火药...使城崩坏,砖石俱飞,烟生迷乱,而大队遂得从缺处拥入...掀翻巨城、如揭片纸!”
说来火药炸墙,正史中用得最多最成规模的要算太平军,其有专设的土营,每次攻城战前都去挖掘地道,然后放置炸药用来炸城墙,为进攻打开通道。而这一战法提前千多年用于西晋,其物理效果与心理震撼,更是威力无边...
“我的天!青年近卫军的那帮家伙究竟在暗道里埋设了多少副棺材的火药,还叫不叫别个石勒军活了?”同一时刻,城内某条胡同中的黄雄哆了两嗦,拼命甩了甩头,转而挥刀南指,扬声大喝道:“特战军的弟兄们,甭跑了,回头反杀,拖住追兵,片刻就好,别让他们轻易回去豁口添乱!”
转头看见依旧在那儿呆若木鸡的上官莱,黄雄一个爆栗过去,大咧咧道:“这位上官将军,醒醒啦!蓟城已破,想要避免战俘命运,甚至立功受赏吗?眼下就是机会!”
“想!想!当然想!跟着血旗军干,那是必须的!”点头如捣蒜,上官莱不无畏惧的瞟了眼城墙豁口方向,涩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在下无所不从,只是,咱手下那帮家伙的情况您也知道,连个武器都不全...”
“得,没指望你等英勇无畏去做炮灰!”黄雄挥手打断上官莱,急声吩咐道,“你等只需散入城中,收拢其余逃囚,推倒街边民舍,点火阻塞交通,阻碍石勒军调动便好,对了,右肩绑块布条。放心,城墙既破,天上就不会再掉炸雷了...”
一家欢喜一家愁,当血旗军闪电破城且有条不紊的层层推进之际,他们的对手则如坠入了无着无落的深渊。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作战模式,骤然降临到了他们的面前,更兼城墙坍塌摧毁了最后的抵抗倚仗,茫然,惊惶,恐惧,绝望,纵然他们作为石勒的嫡系精锐,多自尸山血海中杀出,此刻的士气也已降至冰点。
“啪!啪!啪...”南墙东侧,一伍青卫步卒最先爬上一侧的豁口,毫无迟疑,他们跨前一步,齐齐放出排铳,惨叫声中,顿时射翻了前方十数丈之外的数名石勒军兵,同时,也彻底惊醒了犹自不知所措的城头守卒们。而几名青卫步卒“肇事”之后,却是不管不顾的单膝跪地,蹲身开始全力装填下一发火铳。
“嗖嗖嗖...”立有十数羽箭被守卒射出,尽管有着良好护甲,仍有两名青卫步卒当即身亡,另一名负伤软倒,但所余两人却依旧故我的装填弹药。
“哈哈,这帮家伙都是傻子,不躲不闪诶!弟兄们,杀上去,他们也是人,也会死啊!”一名守城军将看得一讶,继而信心大增,狰狞一笑,带头便冲往豁口。
“啪!啪!啪...”又是一伍青卫步卒登上城头,毫不犹豫的放出排铳,与之同时,城下也闪过一片火光,那是城外掩护进攻的狙击铳手,以及城内守望相助的青卫步卒,逮到机会开始抢人头了。
转瞬之后,那名带头冲杀而来的守城军将,已然一脸怪异的捂着自己的肚子,软软瘫倒。那里本被厚厚的铁叶甲遮护,如今已然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汩汩鲜血正不要钱的冒出。非但是他,一众随他扑上的守卒,也已倒下数人。在威力足有箭矢数倍的子弹面前,寻常的铁甲护盾如同纸糊,丝毫不能改变他们被子弹杀死杀伤的命运。
并未观察前方战果,第二伍青卫步卒放铳之后,猫腰越过上一伍青卫步卒间的间隙,叠位蹲身,依旧不管不顾的开始全力装填。接着是第三伍,第四伍,第五伍,伴随的虽有接二连三的自身伤亡,更多却是有条不紊的火铳射击与蹲身装弹。
当第五伍青卫军兵蹲身装弹之际,第一伍的两名军兵已然直身举起了黑洞洞的铳口,一齐对准了唯一冲至己方阵列面前的最后一名守卒。而在该名守卒身后,城头近处除了滚倒在地的伤兵亦或尸体,业已仅能看到其他守卒仓皇而逃的背影了...
“隆隆隆...”就在青卫步军逐渐控制南门豁口左近的时候,东方传来了如雷般的奔蹄声。却见血旗之下,近卫上下军团与骑五军团的三万骑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东城风驰电掣而来。他们越过浮桥,越过豁口,势不可挡的冲入了蓟城,继而水银泻地般的杀向各自预定的目标区域。
快!此番血旗军一切的军事步骤,都体现在快字之上!苍鹰搏兔,亦用全力!尽管城内的石勒军兵猝不及防下已然混乱不堪,斗志更被一系列的莫名打击搞得直坠谷底,但为了一举铲除石勒,没给别个逃跑之路的血旗军,必须在石勒军摆脱噩梦之前,一锤子将他们直接敲晕、敲碎直至敲灭,绝不给他们适应热武作战从而负隅顽抗的时间与机会,不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
“血旗万胜!跪地免死!血旗万胜!跪地免死...”伴随着马蹄声在城内的扩散,雄壮而自豪的口号也在蓟城各处渐渐响彻。这一次,是汉语的口号,是血旗军时隔多年,终于返回中原祖地而发出的咆哮...
第六百六十五回 城门阻击
华历三年,三月十五,子时三刻,晴,幽州蓟城。
东门城楼,残垣之后,石勒双目无神,呆呆眺望南门方向,无语凝咽,颇如梦游。非是他心志不坚,从一介奴隶拼至席卷河北的一方诸侯,他所经历的风雨无数,胜败亦是无数,性格之坚忍绝非王浚司马诸王乃至刘聪之辈可比。
然而,此番血旗军的打击实在来得太快太猛太离奇,实在令他难以接受。须知一个时辰之前,他石勒还高居王座,指点江山,笑谈河北风云,畅想王图霸业,可从惊雷响起至今,短短一个时辰,他已四面楚歌,军兵溃乱,城墙告破,从云端被一把扇落深渊也不过如此。
更令人绝望的是,对于天现恶兆,地裂天雷,炮火流弹,他虽觉都是血旗军的军械之力,而非许多麾下认为的神鬼干系,可一时间他却根本不知如何戳穿血旗军的伎俩本质,更是毫无应对之道,偏生血旗军压根就不给他哪怕稍多一点点的时间。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血旗军兵威浩大兼而手段诡异,我等又猝不及防,已然处处落于绝对下风,城中更非骑兵久战之地,蓟城怕是守不住了,还望大哥速决!这里的都是我军嫡系精锐,数年积攒的本钱,多保留些弟兄,也好他日卷土重来啊。”头缠绷带,殿前侥幸在空袭下伤而不死的逯明,一瘸一拐的窜至石勒身侧,痛心疾首道。
“呵呵,卷土重来吗?也好,先离开蓟城再说,只要有命在,就还有机会。”毕竟是一代枭雄,史上的奴隶皇帝,石勒的声音由飘忽渐变坚定,扫视席卷城中的血旗骑军,以及四处升起的火光,他心知已然难以短期聚集各处兵马,遂森然令道,“传令城内各军,就近烧毁粮仓库房乃至民宅,绝对不给血旗军留下蓟城片瓦,再趁乱自行突围,无需顾及本将!”
号角连连,令骑四出,蓟城随之陷入更大的混乱。石勒却已不管那些,他已在心中估算,被他带至东门的,以及东门固有的守卒,尚存者约有八千;再从缝隙后窥观东城之外,麒麟血旗犹在,但主力离去的华王纪泽,身边仅余五千骑卒,加之一支封锁东门的骑四军团,也就万五之数。尽管此向敌军更胜北西两门,但也或有出其不意之效,相比穿城会合他部耽搁时间,此向反是当前的最佳突围点。
“传令下去,集结东城兵马,放弃城门守御,无需顾忌城外敌军察觉。”心有计较,石勒目光一阵闪烁,俄而一边吩咐左右,一边搀着逯明下城,其间,他还不忘低语劝慰这个硕果仅存的十八骑老兄弟,“不必太急,慢点走,待得它门展开突围,我等再行由此出城,也来得及嘛...”
“大王,城头敌军已有异动,似欲集结撤离。”东门之外,骑四军团现任主将秦猛手指守卒迅速消失的城头,不无提醒道,“大王,我等是否应该预作攻城准备,以免石勒轻易走脱,前往北西两门会合余部?早一刻剿灭石勒,也好令城内百姓少一分损失啊。”
“不可,焉知石勒军不会从东门直接突围,届时反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甚或突围逃走?战局至此,我军已然稳操胜券,关键已在擒杀石勒王浚,决不可因为一时疏忽纵虎归山!”程远忙出声阻止,他决然道,“大王,慈不掌兵,相比整个河北百姓尽早脱离战火,不可为了蓟城一方之民,坏了大计呀。”
冲程远点头表示赞许,既然制定了在蓟城内瓮中捉鳖的大战略,本身就已有了牺牲城内些许百姓的潜在打算,顾全大局也罢,心肠渐黑也罢,纪泽此时自不会虚仁假义,错失擒杀石勒的这次良机,让其逃回襄国老巢再成大患。须知十年前他可是和石勒两次交手,皆被石勒走脱,对其人的坚忍决绝与狡诈机敏可谓记忆犹新,丝毫不敢小觑其人,以不变应万变,铁桶围杀才是王道。
“石勒若欲转战它门,自有侦查飞艇及时警醒,届时再做反应不迟。而今城内敌军必是人心惶惶,无心恋战,相信入城诸军歼敌之余,自会做好安民事务。”手指高空,他横了一眼秦猛,淡然道,“哼,河北战事尚多,休得在此贪功,你部警惕封锁东门便是,小心石勒正盼着这里先动,他好有机可乘呢!”
“传令各门各部,务必坚守城外防线,随时准备迎战出逃之敌!非本王亲令,决不可擅离防线!”犹不放心,纪泽复又吩咐数名旗牌令官道,“还有,除了南门,再行确认各门浮桥拆除,决不可叫敌方溃军加以利用...”
“轰轰轰...”军令传下不久,北门方向,突然闪起一片划破夜空的火光,接着便传来一阵连天轰鸣,不消说,那个方向定有敌军开始出城突围了。
“督令东门各部,随时迎战。传令炮兵与爆破队,但若战起,放出些打,可以如此如此...”纪泽冷然一笑,却是不为北门动静所动,反是冒起了坏水。
之所以淡定,只因纪某人头顶的侦查飞艇,并未传来石勒主力撤离东门的急报,他自然相信,北门那点石勒军兵,根本翻不起大浪。而己方有着飞艇天眼,绝对的高科技,石勒倘若有意声东击西,诱走部分东门血旗军,只能自演自看罢了。
“轰轰轰...”不一刻,西门方向也传来了火光轰鸣,不消说,那个方向也有敌军开始出城突围。
不过,东门之外,血旗军依旧沉默故我,而城内的喊杀声则愈加逼近。终于,或是东门内的石勒军放弃了所有幻想,轰一声放下吊桥,嘎吱吱打开城门,继而,便是大队骑兵呼啸着狂飙涌出。
“通通通...”几乎与此同时,正对城门的十门小型便携火炮,一齐闪过璀璨的火光,实心铁丸带着尖锐的啸叫疾飞城门,直将城门周边打得石屑横飞,烟尘升腾,更有近半铁丸正正射入门洞,炬火下带着一道道残影,所过之处,断肢碎骨,血肉如泥,人挨人死,马碰马亡,不干翻十数骑绝不力竭。
然而,半数的城门骑卒终是冲了出来,而数十量级骑兵的伤亡,相对于八千大军委实太少,并不能震慑石勒军的冲锋之势。相反,有石勒坐镇,这等血腥却是激起了石勒军的死战之心,嗷嗷怪叫着越冲越猛。其间更有军将的嘶声咆哮:“弟兄们,甭怕,那玩意儿听着吓人,其实杀不了几个!可劲冲啊,冲上去将那帮只敢阴人的杂碎屠光...”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伴着石勒军的前冲,城外预设的火炮接连发言,每十门为一组,逐次向着鱼贯而出的石勒军兵发射着实心铁丸。只是,随着火炮的位置偏移与角度倾斜,命中率愈加下降,除了阻滞石勒军的冲锋速度,杀伤真就不足挂齿。
由是,看到突围希望的石勒军兵,冲得愈加欢实。他们冲过护城河,冲过城门一箭之地,眼见就要冲至血旗军构筑的弧形拒马阵,忽的,有军兵身下传来了战马哀鸣声与马骨折断声。栽倒之际,他们瞥见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坑洞,那是血旗军临时开挖的陷马坑,仅有一尺直径四尺深,简单易行却专克马腿。
“嗖嗖嗖...”“噗噗噗...”就着陷马坑的阻滞,半月形包围东城门的骑四军团,在一箭射程之外,毫不客气的开始了踏张弩打击。漫天矢雨伴着脚下哀鸣,令石勒军更加混乱,突进速度更减。
“弟兄们,前进有生,后退必死,冲过去!堆也给老子堆过去!”骑兵冲阵中,统御前军的陆明,眼睛已然血红,厉声嘶吼之余,他劈手夺过身畔亲兵的牛角号,嘟嘟嘟的吹起了催军突进的军号。
“杀啊!冲啊...”已然出城的与犹在城内的石勒军兵,此时皆不迟疑,呼喝着,嗷叫着,可劲的催马前突。实心铁丸都不怕了,还怕甚陷马坑、弩矢乃至拒马阵,这些战场见老了的物事,又能拿他们这些精锐悍卒如何?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各凭运气,总有弟兄们能够冲过去,叫血旗军好看!
气势如虹!亡故生死!这一刻,也是生命的最后时刻,石勒麾下的嫡系精骑,展示了他们纵横北中国的彪悍血勇,一个个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填塞陷马坑,硬抗弓弩,硬闯拒马阵,用一条条性命,铺设出一条破阵突围的血路。而不知不觉间,其八千人马,已在突围希望的激励下,大半冲出了城门。纵是石勒的将旗,也已出现在了吊桥上。
“嘀嘀哒...”血旗之下,纪泽眼见大量聚集于前端的石勒军兵,就要突破最后的拒马阵,他嘴角挂起残忍的弧度,亲自吹起了总攻的号角。
然后,是片刻的一切照旧,照旧到十数名石勒军兵已然冲破拒马阵,照旧到纪某人的笑容变得僵硬发青,终于,轰轰声突起,拒马阵所在,接二连三的爆发了隆隆轰鸣、烟火闪耀以及土石腾飞。必须说,那些是之前预设于拒马阵中的地雷阵,此刻终被引爆。
“通通通...”几乎同一刻,小型火炮们再度发言,所不同的是,这次发射的是霰弹却非实心铁丸,而血旗军对石勒主力的真正屠戮,也就此进入**...
第六百六十六回 入主蓟城
“通通通...”蓟城东门,随着总攻命令的下达,小型火炮们终于撕下含蓄的面纱,真正开始发威。与之前所不同的是,此番发射的已是霰弹而非实心铁丸,火力配置也调整为每组二十余门火炮,三段击节奏,每一组均有上千铅质霰弹出膛,从左右两向齐发,构成了铅丸横飞的交叉火力网。
“噗噗噗...”鲜血飚飞,残肢断臂,人嚎马嘶,血旗军对石勒主力的血腥屠戮,就此凶残展开,石勒所部顿如陷入人间炼狱。本就因为地雷阵在拒马地带的接连爆炸而伤亡惨重,他们再经火炮霰弹这一轮三段击齐射的突兀摧残,得,短短几息时间,兵力就已骤减两千,热武器的杀戮效率可见一斑。
死则死矣,更糟糕的是剩余军兵随之士气骤跌,之前出城时那种歇斯底里的求生疯狂,一旦被残酷现实狠狠打醒,代之的则是更加彻骨的恐惧,前一刻还视死如归的冲锋阵势,转眼便成了一群进退失据、各望前程的乌合之众。其实,此时石勒军兵即便还能团结一心,发狠冲锋,不说前路有尸积如山的阻挡,便是被爆炸阵仗吓得更怕的战马,却也不会再配合他们冲锋了。
“嗖嗖嗖...”“咻咻咻...”“通通通...”敌军混乱于阵前,进退无序,惶然惊乱,正是血旗军最好的远程打击机会,弓弩、排铳、炮火,其声其势更胜道场法会,从半月军阵射出,泼水般倾泻往石勒军兵。只叹那些石勒军兵,各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各个凶悍精锐,如今却如鸡崽一般,毫无抵抗的任人屠戮。
“弟兄们,莫要停啊!前方已无拒马,冲过...”炮火声的间歇,乌合群中,突有一声嘶吼传开,却是临危不惧的逯明,依旧不肯轻易放弃。只可惜,啪啪几声铳响之后,逯明的喝喊戛然而止,而血旗军阵某处,则同步传出好几个狙击手的高声报喜:“诶,刚才瞎吵吵的那厮,定是老子射中的,都别跟俺抢啊...”
“嘟嘟嘟...”这时,吊桥左近,再度传出了全军冲锋的牛角号声。但与逯明的呼喊相类,这等带有指挥意味的声音,旋即便被一阵炮火淹没。而待得烟尘血雨渐退,原地已然没了吹号人,只多了一滩滩血筛子。
一心顽抗者陆续倒下,石勒军的混乱也就进一步演变为了溃散,尚未出城的自不敢再出来送死,临近城门的则拼命退回;那些无路可退的,傻笨者无意识的信马奔窜,亦或绕城而逃,终归免不了成为活靶子的命运;聪明些的干脆跳入护城河,先躲躲再说,纵是淹死也比尸骨无存好呀。当然,越来越多的石勒军兵,绝望之下索性下马躲入尸体堆中,歇斯底里的拼命哀嚎:“投降!投降!饶命!饶命啊...”
很快,东门之外已无战力的石勒军兵,仅余少许战马犹在游弋哀鸣。血旗军兵们也逐步停下了疯狂倾泻的屠戮攻击,松下神来,他们再看战场,不由纷纷倒吸凉气,仅仅片刻的屠戮,突击出城的六七千敌军,已然变成了满地的尸体,横陈堆砌,血流成河,其间更是夹杂着数不尽的断肢残躯,整一副炼狱屠场!
不知是谁带的头,干呕声旋即蔓延,这群适才的冷血屠夫,竟也难以承受热武器的摧残效果,哪怕就是自己的杰作。好在,城头的欢呼与鸣枪,恰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抬眼看去,原是青卫步军的部分将士,业已顺着城头,从南门一路杀将过来,占据了防守缺缺的东门。
血旗之下,纪泽压住呕吐的冲动,收回扫视战场的目光,瞥眼身周吐成一片的青卫骑军,他微微皱眉,冷然令道:“传令下去,由青卫骑军打扫战场,注意搜索石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凡重伤残疾者乃至尸体,悉数补刀,绝不可放走一名石勒军兵!”
“传令秦猛,遣一军兵马接手东门防御,余部继续镇守城外封锁线,不得懈怠!”略一沉吟,纪泽复又吩咐道,“传令其余三门,可适时遣出一军兵马,协助入城军兵接手各门城防,但主力仍须城外警戒,不擒石勒,封锁决不可松...”
时间推移,城内的喊杀声与爆炸声逐渐消停,各部军兵也陆续传来捷报,蓟城四门、粮仓、武器库、王宫等要地,主街干道乃至小巷胡同纷纷落入血旗军掌控。城内虽有战斗与破坏,但情况远比担心的要好,至少粮仓中存粮被毁者不足十一,城内民宅也未出现大面积的火灾,而血旗军兵的伤损,也仅千人之数。
事实上,有着天现谶语,再有一系列威力骇人的热武器打击,骤然遇袭且屡屡受挫的石勒军兵,尤其失去石勒压阵的那些,基本士气归零,并未在巷战中展现出丝毫的强军风范,大多略作抵抗后便接受了招降。而石勒传出的破坏全城的命令,别说大多无法顺利传达,便是接到命令的,也因快速入城的血旗骑军,以及渐有组织的战俘阻扰,未能闹出多大灾害。
凭借闪电突袭与一应高新科技的炫目登场,血旗军仅用一夜时间,便轻松的替代了石勒,彻底占据了蓟城这一幽州核心。天明时分,城内已经几无战斗,纪泽也已移驻蓟城王宫。不过,城门城外的两道封锁依旧,只因血旗军迄今仍未搜得石勒其人。
王宫正殿,纪泽与一干将军僚属虽然一夜无眠,却仍处于亢奋之中。不过,亢奋不代表开心。当最后一个城区的回报送来,仍未发现石勒,纪泽再难坐定,几乎咆哮着令道:“搜!全军出动,人挨着人,给本王大搜蓟城,一遍没有就两遍三遍,哪怕掘地三尺,也务必给本王寻出石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纪泽对干掉石勒的执着,颇令众人不解,毕竟这一时空的石勒,尚还仅是占据了半壁河北,且是称臣匈奴的一名异族首领而已,在华国高层看来,虽然须得重视,却也无需如临大敌。
庞俊出言劝慰道:“大王,石勒一介武夫罢了,刚又折了两万嫡系精锐,何值大王如此着急,又何值累及三军?再说了,东门敌俘说法不一,不乏亲见石勒中弹落马者,更是捡到了石勒的部分铠甲,没准他真就葬身炮火之中,尸骨无存了呢。”
“不可能!石勒那厮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本王可是两度与之交手,深知其人的狡诈机敏,决计不信他会这般轻易的尸骨无存。”纪泽连连摇头,沉声驳道,“此人从最底层一路走来,性格之坚忍,手段之酷烈,天下少有出其右者,若是被其逃走,凭其本领与声望,我血旗军想要平定河北乃至中原,不知还要多出多少血汗!”
庞俊碰了灰,在一圈眼神的挤兑下,相对资浅面嫩的程远,硬着头皮低声劝道:“大王,将士连夜奔波作战,颇为疲敝,是否稍作休整?毕竟仅是搜索一人,蓟城也被严密封锁,出动一军近卫搜索即可,其余将士还是轮替归营吧。须知蓟城之外,幽州尚有众多军兵,那王浚侥幸走脱,焉知不会再生事端,我军还当养精蓄锐,随时应变呀。”
王浚已被石勒送往襄国的消息,血旗军适才已从俘虏口中得知。那厮被斩也就罢了,倘若襄国的石勒残部够聪明,或会放过王浚甚至与王浚联手,以利用王浚在河北的残存声望,对付血旗军这个外来之敌,难免又是一大麻烦。而经程远这一提醒,思绪重归大局的纪泽,却也发觉自己表现得过于注重甚至忧惧石勒了,遂不再亢奋,而是陷入沉吟。
“大王,蓟城新得,后半夜已经搜了一遍,而今若再来一次全面搜城,恐对稳定民心不利。”见此,被纪泽随军带来负责幽州民务的钱凤,折中建议道,“大王,与其出动全军大搜全城,倒不如出动一军,结合城内各户人丁普查,发放伤亡损毁补偿,以及赈济米粮,许以田地,先收民心,再悬赏发动群众,想来也更易于搜出石勒。”
纪泽闻言,终是点点头,和声令道:“也好,就依士仪与鸿图所言,便由正浩率近卫下军再行辛苦一日,边配合民政发放钱粮,安定人心,边继续搜索石勒。其余军团,则轮替休整吧,但城墙与城外的两道封锁,依旧不可懈怠。诸位也辛劳一夜了,有事继续辛苦,无事者便散去,抓紧休息吧。”
众人散去,钱凤却是留下,拱手谏道:“大王,之前尚有不少城中的官员士人为石勒羁押,更有些许石勒的随军官员被俘。大王是否及早接见一番,略事拉拢,以利掌控大局,属下也好收拾民政呀。”
“不必了,疑人不用,本王暂还信不过这类官员,用之虽有短期臂助,长期反成内患,何况王浚石勒犹在呢。你若缺人,择些小户出身且无甚劣迹的幕僚吏员相助即可,左右地方具体事务本就由他们操持。”语气森森,纪泽决然道,“王浚治下贪贿暴敛,民怨滔天,自清者寥寥无几,那石勒将佐,更多汉奸之辈,数典忘祖。若是用了他们,没得坏了我华国名声,真正失了大众之心...”
第六百六十七回 游行示众
蓟城王宫,大殿之上,听得纪泽所言,及其森然口吻,钱凤眉头微皱,试探着问道:“大王见都不见那些官员,想来是不愿给他们机会了,却不知大王意欲如何处置他们?我等初入中原,若不适当任用些许名望士人,加以拉拢示好,只怕与后续事项不利呀。”
“大晋糜烂久矣,藏污纳垢太甚,乱世用重典,非雷霆清理无法更其风气!河北官员乃至地方豪绅,皆须交由百姓们批斗公审,通过打击他们,我等也好重拾民心。”语气淡淡,纪泽不容置疑道,“即便些许贤良者渡过公审,也需迁至海外为官,须知我等若想在河北集体分配土地,他们出于自身和家族考虑,难免居中阻挠,留之为患!”
“大王,治大国如烹小鲜,想来大王是担心他们阻碍土地改革,但自有怀柔补偿与阴谋阳谋,如那乐浪,现在不是一样悉数顺应华国法度了嘛。”自觉看透了纪泽心思,钱凤继续劝道,“大王倘若直接采用激烈手段,只怕引发整个士人阶层与地方豪强恐慌,抵制我华国治理啊。”
“呵,且不说热武之利,单说我军一举登陆四十万,后续再调辅民兵三十万,便已多过河北青壮,足可碾压一切。至于治理,我华国已有大量官员储备,再有河北底层僚吏相佐,有何可忧?”摇摇头,纪泽一脸自信道,“所谓快刀斩乱麻,我等既有足够实力,便该一步到位,推行华国制度,彻底扫清河北积弊,也免他日征战时内部生事。”
钱凤倒也够拗,依旧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非但河北,我等如此决绝,更会促成中土各方势力联手,对抗甚至征讨我等,其间势必更多损伤,也将令我华国的一统大业耗时良久啊。”
纪泽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自己与钱凤这次争辩,是革命派与改良派之间的意见相左。但如今的汉家局势恰似后世清末民初的内外交困,趋向改良的民国政府并未根本改变汉家颓势,反在步步妥协中沉沦,而后来的红色革命用最武断的手段,不惜与内外一切势力开战,这才摆脱了内外各方的吸血,才能有着后世强盛的红色中国。而今他纪某人海外种田八载,已然积攒了对抗任何势力的底气,何必还需玩改良?
心中清楚,纪泽笑得愈加淡定:“本王尚还年轻,不急于一统天下,此番仅是旨在河北,走一步稳一步便可。至于其它势力,过个三五年再行征伐吧,我等四方攻略或许困难,相信守住河北该绝无问题。再说了,我等此番入主河北,对抗的可是匈奴麾下的石勒,依旧可以打着抵抗外胡的旗号,应可安抚大河之南的汉家势力。”
叹了口气,钱凤自也知晓纪泽主意难改,遂道:“裴宪、荀绰二人乃海内名士,两袖清风,不谀权贵,在幽州难得的洁身自好,此前虽被迫答应效力于石勒,也属迫不得已,还望大王准其二人留于幽州听用。此外,属下建议,大王若要批斗贪官恶绅,还当暂且敷衍,推迟些时日,一待军兵席卷河北,掌控地方杂兵,二待各地开仓放粮,赈济安民之后。”
爽朗一笑,纪泽颔首道:“自然可以,哈哈,士仪倒也无需太过拘泥。某虽打算根除河北积弊,却也并非不知变通,个别官员用以装点门面自然无妨。而且,事有先后缓急,大治河北也非一日之功,铲除士族豪强迟些时日并无不可。这样,此前我军仅会惩办卖国汉奸、罪大恶极与顽强抵抗之人,待到后续三十万辅兵民兵抵达之后,再行全面批斗与土地改革,士仪觉得如何?”
“谢大王体谅。”钱凤算是松了口气,眼珠一转,他阴阴一笑,复又谏道,“既然大王能有耐心等待,属下倒是有一建议,不妨定于下月之末,由大王主持在蓟城特办一次文武科考,既针对既有官员的遴选留用,又针对年轻士子的拔擢。相信有此希望在,此前河北各地士绅或会安稳许多,甚或欣欣然自投罗网,届时大王再一举发动便是。”
“嗯,也好,虽有些许小诈,但为河北尽快稳定,倒也无伤大雅。”轻轻点头,纪泽看向钱凤,若有深意道,“一应变通并非不可,但士仪须得明白,我华国根基是底层百姓而非上层士绅,而且,晋境早已烂至根骨,非但体制、官场、经济,便是民心民气,也已惯于屈从士族强权,匍匐外胡欺压,这些皆须根治。我华国乃是一股清流,当涤清一应污浊,却不可反被污为浊琉...”
一番小睡,纪泽醒来已是午时,却听蓟城内不时便有喧嚣声传来,倒是颇显人气,想是民政部门与近卫下军已在城内铺开了赈济与搜索工作。稍事询问,城内事务一切顺当,大军云集、天现谶语和赈济补损,已令城中的二十多万百姓初步接受了华国与血旗军,而全民授田的公告更是压倒一切。唯一遗憾的是,石勒依旧无踪。
心中着急,为了刺激百姓搜寻石勒,也为更好的收拢民心,纪某人眼珠一阵乱转,旋即下令通告全城,下午血旗军将分批分次,把昨夜所得的六千多石勒军俘游街示众。其间若有曾经侵害百姓者,百姓皆可当街揭发批斗,血旗军也会视情节加以惩办。至于这些石勒军俘作为精锐战兵的价值,如今的血旗军家大业大,可非什么人都收。
初步统计,昨夜有近五千蓟城百姓枉死于战火,两日前更有上万规模的百姓折于石勒军的烧杀抢掠,蓟城缟素遍地,民怨可不好化解。同样负有一定责任的血旗军,自不介意拿出石勒降俘,去消受蓟城百姓们的愤怒情绪,并通过踩踏他们,煊赫兵威,弘扬汉家,贬低胡寇,鼓舞民气,获取民心。
随着纪泽命令的下达,一队队石勒军俘,不论汉胡,皆被近卫军兵长绳窜缚,分批押解着环城游行,一日前尚还趾高气昂、肆掠蓟城的他们,各个垂头丧气,提心吊胆。而之前对他们畏惧如虎的蓟城百姓,则由华国临时民政官员组织,在血旗军兵十步一岗的护持下,纷纷出门,神色复杂的就近围观。
“铛!铛!铛!”东城大街,游行队伍之畔,一名临时征召的当地更夫,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吆喝:“华王有谕,血旗军乃华夏王师,百姓之师,今番七十万大军进入河北,正为匡扶汉家江山,弘扬华夏正气!石勒军兵为虎作伥,跪从匈奴异族,寇掠我汉家疆土,荼毒我蓟城百姓,罪不可赦!天道昭彰,但有百姓识得其中为恶之辈,直管揭发,数其罪行,血旗军自会核实定罪,公审判决,杀人者偿命...”
然而,更夫的叫唤,并未立即迎来百姓们的响应,代之以整条街道的沉默。实是人生际遇太过翻云覆雨,惯于屈从官僚强权与异族横行的蓟城百姓们,数日前还在王浚治下委屈求生,昨前两日则在石勒军的屠刀下瑟瑟发抖,可在噩梦般的一夜战乱过后,一切竟然完全调转,叫百姓们一时间哪敢置信?
“狗汉奸!数典忘祖!叫你跟着胡寇为恶,砸死你!”不知是哪位路人甲,捡起路边一块土坷垃,狠狠的甩在一名汉人长相的将官俘虏身上,顿令那名本就形貌颓靡的军俘灰头土脸。
“直娘贼...”虎落平阳遭犬欺,石勒精锐中的将官,自都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凶人,受此侮辱,下意识的瞪眼开骂,其凶悍气势,反令道边百姓一惊。须知各方军兵尤其是将官,被俘后只要愿降,常常仅是换个山头照旧,焉知此人日后会否重新得势,小百姓真就惹不起。
不过,那将官俘虏话刚一半,便有几名近卫军兵围上,刀背枪杆劈头盖脸的一通狠砸,打得他鼻青脸肿。更有近卫军兵怒声斥骂:“卧槽!你这杀才,投靠异族的家伙,说你数典忘祖冤枉了吗?现在还敢得瑟,想挨抽是吧?”
眼见凶神恶煞的石勒军俘被打得跟条狗一般,围观百姓眼中的畏惧渐去,某种色彩逐渐荡漾。这时,忽有一名十岁孩童窜出人群,操着块石头狠狠砸向俘虏中的一名胡人,继而冲边上的一名近卫什长跪下,磕头连连,口中则歇斯底里的叫道:“就是他!就是他这狗日的,前天窜入我家,辱我娘亲,我爹娘不从便被杀了,求军爷为我做主,斩杀此贼,我愿做牛做马报答...”
“你这是哪家小孩,休得胡言!没得随便攀咬,诬赖于我,日后反为自己招灾!”那军俘倒也颇通汉语,顿时面色大变,忙半带威胁的驳斥小孩道。
“拿下!单独羁押,交由路口的法曹现场审理!”那什长眼神一厉,根本不甩军俘的申辩,他一边沉声吩咐麾下,一边搀起小孩,柔声抚慰道,“不必求我,自有华王为你做主。你可寻些邻人作证,随去前方路口,但若所言为真,其人不日便会处斩!”
“诺!”那边已有两名近卫军兵应声扑上,将那名石勒军俘单独押出,拖往街口。自然,其间免不了好易通殴打。有着高度思想素质的血旗军兵,对这类戕害百姓的**可不会客气。
“好!打得好!该打,该杀...”原还有点畏缩的道边百姓,气焰随之大涨,一人两人所有人,渐渐爆发出了震天欢呼,心灵中的某道枷锁,似也在这阵欢呼中瓦解...
第六百六十八回 石勒落网
蓟城东区,大街两旁,百姓们见到凶神恶煞的石勒军俘在血旗近卫的拳脚下乖乖就范,终于放开顾忌,发声呼喝,旋即,这等欢呼便在路人甲的带动下,渐被又一阵呼喊取代:“血旗军万胜,华王万圣!血旗军万胜,华王万圣...”
说来乱世之际,百姓最缺的是粮食,最恨得是冤屈无处可伸,而最渴望的,则是秩序与安定。血旗军七十万皇皇入主,非但分发钱粮,登记人户,许诺百亩量级的授田,还用实际行动展示了强大,且愿为寻常百姓伸张正义,严惩每一名战犯恶徒,朗朗乾坤也就如此,美好希望在前,怎不叫百姓们心潮澎湃?
兴奋、踏实、憧憬,这种气氛一旦渲染开来,成为群体认识,其力量便可撼天。由是,更多的土块、石子、烂菜叶子,被越来越多的百姓丢向那些石勒军俘,好似每丢一次,人们便丢去一份胆怯,就更添一份底气,而兴奋的口号,则响彻这片街区,与其他街区的口号彼此应和,响彻整个蓟城,直叫王宫中的某人听得全身舒爽。
“血旗军万胜!华王万圣!”人群之中,一名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三旬汉子,同样高喝着口号,可劲向着街道中央的俘虏们丢土块。只是,他的目光中不是兴奋,而是无穷的忧惧和犹豫。
之所以如此,只因他与这里的其他百姓不同,他的家里还藏着一群不速恶客,令他虽有机会感染这种气氛,却根本没心情享受。其实,若非血旗军强令每户都得至少出一人观看游行,他甚至都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诶,老少爷们,悠着点,别砸到血旗将士,也别砸到咱老王头呀!”锣声再响,更夫诙谐两句,复又肃声叫道,“华王有令,城内尚有石勒残匪潜匿,危害百姓安全。但有发现可疑人等,必须速速举报,否则事后必将严惩!但有举报立功者,将给与更多的田地奖励,倘若协助血旗军抓获大鱼,至多可以加授为华国五星荣誉公民,得到五百亩赏田呢!”
五百亩田!瞒报严惩!老实汉子心头一颤,某道选择题第N次在脑海中徘徊。若是上午,他一个小名百姓,虽然得了华国的丁点恩惠,但相比家中恶客面对面的威逼利诱,他还是没胆反抗;可在如今现场的气氛下,他的胆气却与所有百姓一样壮了许多,天平也首次倒向了另一端。
正此时,更夫老王头像是专对那老实汉子说话似的,敲锣补充道:“老少爷们无需顾忌,直管举报,只要听华王的,什么难题都有华王给咱们兜着呢。七十万大军,横扫天下都够了,若是实在害怕打击报复,大不了隐姓埋名迁居海外嘛...”
七十万大军!华王做主!迁居海外!五百亩田!老实汉子的天平彻底倾斜,左右看看,人群正是一片叫嚣混乱,他没敢直接去寻血旗军兵,而是挪向不远处一名年轻的华国官吏。上午就是此人来到他们胡同登记户口、派送钱粮并宣讲政策,态度挺和气的一人。
像被骚乱的人群推动,老实汉子似不经意的挪至那青年官员身边,胳膊碰了对方一下,他眼睛依旧看着游行军俘,口中则略带哆嗦道:“这位上官,俺是槐树胡同的刘二顺,上午见过您。俺要举报,俺家里就藏着三个可疑之人,其中一个胡人还伤得不轻,多半就是石勒军的大官。俺有罪,上午来人检查时,俺说媳妇孩子去了娘家,其实是被他们裹挟在家中柴房作为人质,还请上官救救俺家那两口啊。”
那青年官员先被刘二顺的没头没脑弄得有点懵逼,但旋即,他便明白了刘二顺的意思,顿时眼前一亮。半是刺激半是谨慎,青年官员也学着刘二顺的方式,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轻轻留下一句:“你无需再有动作,便与其他百姓一般呆着就好,一切都交给官府,会有人来与你交代...”
游行在继续,陆续有经过的石勒军俘被百姓们指出恶行,并被另行羁押带走审讯。没人注意的是,刘二顺身边偶有陌生人被人群带来又带走。时近傍晚,这场游行示众终于结束,被强行组织观看的蓟城百姓,也在临街军兵的监督下,规规矩矩返家,气氛却比来时高涨的多。其中自也有着依旧一脸苦相的刘二顺。
一切为了媳妇孩子!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刘二顺开门进入自家小院,方一关上院门,后腰便是一紧,随之,他的身上便被一阵摸索,伴着一个森冷的声音低低传来:“方才你与那人都说了些什么?别想瞒我,我都看着呢。”
“谁?您说的是谁?”瞥眼悄声出现的黑衣汉人,刘二顺立马全身颤抖,涩声回道,“您是说隔壁的赵家婆婆吗?俺就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别的啥都没说,尽是她在唠叨来着。俺是按您交代,绝不多话,但也得与平素一样与邻里招呼呀。”
“哼!悚货,去柴房吧。”声音多了份不屑,口气却是放缓了些许,显是并未从老实人口中诈出什么。当然,若非刘二顺看来老实胆小,院中无人更会被重点搜查,只怕此人也不会被留到现在。
腰眼一松,刘二顺心头也是一松,果如适才别个血旗来人的提醒啊。行至柴房,也是这个小门小院的厨房,他扭头一眼,便瞥见自己的媳妇孩子,正被堵住嘴巴捆在一角,眼巴巴的看着他。脸上闪过愁苦,刘二顺方欲上前,却被母子边上另一黑衣胡人伸刀拦住。
一边作势抚摸森寒的刀刃,黑衣胡人一边不无审视道:“适才外面游街,你作何感想?”
“感想?没,没啥感想?”迎向一双锐利的目光,刘二顺半是自发半是做作的瘫坐在地,一脸惧色道,“方才更夫说了,但有窝藏,份属同罪,严惩不贷!俺,俺怕,几位大爷何时能走啊,俺不要打赏行不行?”
“嗤!甭怕,待得城门开了,咱们自然会走,届时你自己不说,我等自然不说,谁会在意你这小人物?放心留着那份赏钱,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等非但不会难为你这一家,日后还有更多厚报呢。”黑衣胡人眼底闪过冷芒,面上却是和声抚慰道。
鬼才敢相信你事后不会杀人灭口呢!刘二顺诺声连连,心中却是咒骂不已。这时,柴堆之后,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别多话了,眼见日暮,起炊吧,顺便烧些水喝。”
“诺!”守在门口的黑衣汉人应声站起,亲自从水桶里舀了几瓢水盛入土灶上的锅里,并盖上木质锅盖,继而,他拉开门缝扫了一眼,又瞥了眼屋中众人的位置,确定仅有靠近灶台的刘二顺对着门外的角度,这才敞开房门透气。
放水需要警惕,但烧火的活计,那黑衣汉人自然懒得亲力亲为,他冲刘二顺使了个眼色,刘二顺只得乖乖的上前蹲坐烧火。这一切已非首次,随着灶膛发出零星的噼啪之声,黑衣人也不再密切关注刘二顺,沉默着自行想起了心思。只是,他们都未注意,在刘二顺某次将一把柴火塞入灶膛之前,顺带将粘在衣角的一包东西混入了柴火。
由是,颇浓的灶火味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甜香味,而当这锅水烧开的时候,本该亲自过来给柴堆中人端茶递水的黑衣人,却仍毫无动静。刘二顺故意作势回头看了两眼,还极轻的咳了一声,两名黑衣人依旧眯眼无动于衷。而刘二顺的媳妇孩子,更已蜷缩着睡去。
这迷药和解药真还管用诶!终于,刘二顺露出了笑容,但瞬间便又收起。继而,他憋着激动,伸出左手,可劲的给自己的左耳挠那根本不存在的痒。
片刻之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院外一直延伸至院内。某一刻,柴房内光线乍然一暗,定眼看去,已然多了数名手持弩机的劲装男子。在须臾之间,胁迫刘二顺的两名黑衣人已被擒拿,而刘二顺的媳妇孩子,以及已然瘫倒的刘二顺,也被来人护住。
伴着铿锵声响,更多全副武装的军兵随后冲入柴房,用大盾将屋内的那一堆柴火团团围住。接着,一个顶盔冠甲的大汉施施然出现在院里,迎上已被带出柴房的刘二顺一家,他呵呵笑道:“真有你的,刘二顺,干得漂亮!嘿,都说老实人最不骗人,骗起来最不是人,你小子今个就是典型啊!”
“哪里哪里,这点骗术都是将军教得好,小的哪敢居功。”刘二顺口中谦虚,却觉自个好似哪里说得不对,忙在大汉变黑的脸色下,连连作礼道,“小的还当叩谢将军,叩谢血旗军,救了小的一家啊。只是,敢问将军,俺那数百亩的田地封赏,作数不?”
“去去去,这等破事去问民政官员去。”大汉边打发刘二顺,一边已经走到柴房门口,看向柴火堆,他淡淡道,“里面的朋友,想来动静如此之大,你虽没了气力,也该清醒了吧。鄙人血旗特战军主将黄雄,敢问朋友尊姓大名?”
“呵,血旗军为甚处处都用阴损招数?”语带讥嘲,更兼无奈,柴堆内传出虚弱的声音,“你也无需再做试探,某已受伤,无力反抗。带某前去见华王吧,某家就是石勒...”
第六百六十九回 殿前问对
蓟城王宫,就在石勒落网之际,纪泽刚在钱凤的力荐下,接见了裴宪与荀绰这两位幽州士林的正面形象代表。虽然仅被石勒逼着戴上汉奸帽子几个时辰,这对坑瘪二人组毕竟名节大污,却是没好意思在纪某人之前挺直腰杆玩清流,乖乖接受了纪泽为他们在河北行营中暂设的随行参军史之职。
作为任务安排也作为能力考核,纪泽向这二位新人各交办了一件使命。荀绰负责组织下月河北的文武科考,裴宪则负责四方出使,招降王浚在河北的各方残余势力。而后者明日便将出使,前往西南的范阳方向,去尝试招降王浚集团的“勤王”之师。
说来纪泽也是今日刚刚得知有大军逼来的消息,这支所谓的勤王之师,大约拥众五万,其中精兵三万,系由王浚帐下的都护孙纬统帅,本在幽州西南门户范阳防御石勒刘琨。数日前,王浚昏头昏脑,枉顾孙纬等人的劝阻,勒令麾下放行石勒,范阳主将游统更是自寻死路的弃军陪着石勒前来蓟城,本属监军角色的孙纬就此暂掌了范阳防线的兵权。
孙纬也算忠义,在石勒越过范阳后,他依旧集结范阳诸军于东北郡境,抵近蓟城所在的燕国(郡)边界,以威胁石勒并谨防生变。结果,石勒诈计夺蓟城,刚到燕国边境的孙纬闻讯,遂继续进军蓟城。正史中孙纬的这支勤王之师虽因没了核心主公,没多久便自行瓦解,却也一度逼得石勒肆掠蓟城仅仅两日便急急南走,不过在这一时空,纪某人黄雀在后夺蓟城,遂成了必须硬扛这支队伍的接盘侠。
以血旗军的兵力,纪泽自然无需避让,更想借机在野外吃掉这支送上门来的幽州军主力,震慑河北尤其是幽州各方。能招降自然好,怎奈一心根除河北旧弊的纪某人小气得很,根本舍不得给孙纬一众开出有吸引力的权钱价码,恨不得就希望别个无条件投降。是以,真心没抱多少诚意的纪某人,派给谈判使者裴宪的随护队伍,是由梅倩统帅,足足五万的血旗骑军...
处理完迎击孙纬大军的事务,纪泽跟着召见了上官莱等数名幽州战俘代表。所召几人都算幽州战俘中的杰出之辈,并在昨夜聚集了逃俘,相助血旗军或对抗石勒军兵,或帮助百姓扑火救灾。对于他们,纪泽的重视程度显然远高于那些所谓的名士贤达,所立功劳与并肩之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是纪某人看上了城中的幽州战俘,乃至各地训练有素的幽州军兵,千金买马骨嘛。
必须感谢的是,石勒是个好人,非但帮助血旗军将城内大户富户的钱粮搜刮一空,“转交”给血旗军钱财不下四十万金,粮百多万石,还帮血旗军将守军战俘中的士人高官基本剔除,可谓留给纪泽一支尽可吸收的战兵队伍。尽管经过昨夜一阵乱战,他们的数量仅余了八千,却也是血旗军根植幽州的良好开端。
“本王能在最短时间,掌控伤损尚可的蓟城,诸位皆功不可没。在此,本王替血旗军与蓟城百姓,先谢谢诸位,也谢谢昨夜相助的其他幽州军弟兄。”不吝放低身段,也不吝代表群众,纪泽离座起身,郑重一礼道。自然,华王一礼可非寻常底层军将能够坦然消受,几人立马单膝跪地,半是惶恐紧张,半是激动感佩,都颤颤然不知所云。
倒是上官莱还算见过场面,讪笑着回道:“大王折煞我等,说来惭愧,我等守土无方,为石勒所俘,本就差点为胡狗屠戮,幸得王师及时相救,我等理当感谢大王天恩才是。至于维护蓟城免于石勒荼毒,这里本为我等家园,自该义不容辞,再能为大王出点力,实乃荣幸之至,呵呵,呵呵。”
“起来起来,莫要拘束。蓟城失守乃王浚昏庸所致,诸位于我华国有功,受得了本王之礼,自然,也少不了封赏。”抬手示意看座,纪泽一脸和煦的笑道,“呵,都是军中汉子,本王也不玩虚套,而今本王意欲整编剩余幽州军俘,尚缺些许偏将、军侯,却不知诸位可愿助我,也算为诸位安置一二嘛...”
“大王,抓到了,哈哈,抓获石勒那厮啦!已然确认无误,大王再也无需心忧这个后患啦!”正此时,郝勇与黄雄满脸喜色,大步流星的冲至殿前,黄雄更是一个劲的吵吵,“大王,那厮昨夜东门突围失败,心知无力回天,遂弃军潜入民宅,以人妻子胁迫宅主替其遮掩,孰料宅主终是选择了告发。呵呵,我等已将石勒那厮带至宫门,他负伤不轻,大王若感兴趣,想要见他,可得抓紧点呀。”
“呃,汉方,你多少已是一方重将,怎可还如当年一般毛糙?”揉揉额头,纪泽瞟了眼面色怪异的上官莱等人,苦笑中更含兴奋,得,也别装了,他索性挥手吩咐身边的旗牌亲卫道,“既然已经带来,那就押石勒上殿,叫大家一齐看看吧。”
不一刻,石勒被带上殿堂,不是押解,而是被抬上来的。其人面色苍白,发髻蓬乱,双目微闭,看其身上,乱七八糟的多处包扎,裹得都快成了木乃伊。不过,尽管他看来伤病不轻,但虎威犹在,黄雄等人倒也没敢放松,依旧将之手脚牢牢捆缚在担架之上。
盯着这个正史中以杀正道的羯族雄主,白手起家的奴隶皇帝,首个统一北中国的胡人领袖,创建小学并开创科举的一代明君,泛中华概念中雄才伟略的史册人物,同时,也是五胡乱华黑暗历史的最大推手,屠杀汉民数百万的暴虐屠夫,还是纪泽在这一时空心底最为忌惮的敌手,一时间,纪某人竟然颇有点心潮澎湃,不知所言。
随着纪泽的凝视,殿中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而原本不言不语闭目养神装十三的石勒,或因想不通自个为啥这么久都没人搭理,遂睁眼环顾,恰与纪泽四目对视。其湛湛生光的眼神,却是表明,在其病恹恹的伤体之内,生命之火依旧倔强。
“华王,呵,好手段,愚弄天下人于鼓掌之间,石某认栽了。”终是身体状况不好,更是受不了纪泽眼神中的那份炙热与怪异,石勒率先开口,语气平淡,无悲无喜道,“而今石某已然落入你手,却不知华王是欲杀了石某,还是讨取赎金,亦或其他?”
“其他?嘿,石勒,你是一边摆谱,一边暗示本王,可以招降于你吧?”继续盯着石勒良久,纪泽突然坏坏一笑,不无玩味道,“其实,你这厮本质上就是一个马贼,不择手段,也永不知足,从求活到发达,再到权倾天下,甚至开创一个盛世王朝,你都敢想敢干。当然,一招被打回原点,你的第一选择,便又成为不择手段的求生。”
石勒张了张嘴,却未出声,不知是不屑反驳,还是不知如何反驳。纪泽更是来劲,颇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偏又义正词严道:“不用惭愧,其实,人心本私,本王觉着你所欲所求并无不妥,只可惜,你杀人太多,本王麾下,决计容不下你这等屠夫!”
听得纪泽犹如宣判死刑之言,石勒不再淡定装逼,饿狼般的盯着纪泽,他嘶声斥道:“姓纪的,成王败寇,要杀要剐由你,就莫要装什么道德君子了。你在海外拓荒,死在你手的异族百姓,未必就比石某杀的汉人少吧。哼,你汉人是人,他族就不是人吗?昔日石某乃一渠帅之子,都能被尔汉人卖为奴隶,可见尔汉人多么残暴贪婪,石某杀之有何不可,无非天理循环罢了。”
纪泽一滞,咂巴咂巴嘴,这才冷笑道:“纪某手上确有冤魂无数,但盗亦有道,我血旗军杀人仅在战场之上,几无殃及平民。而你石勒,屠城不知凡几,动辄纵兵屠戮,所治百姓怕还没有所杀百姓多吧?当然,同为创业之主,我汉族人口众多,本也无需似你一般杀戮过重。”
石勒不语,眼中却闪过异色,纪泽则续道:“其实,汝之用心,某也可以猜出一二。作为异族,你所能吸纳的可信胡族,也即你所称羯族者,毕竟数量有限,若想立基河北,甚或一统中原,汉人太多终是最大隐患,不若趁着战乱多屠一些,既可令敌手对你畏之如虎,更可悄然改变汉胡比例。哼,亏你麾下过半的军兵僚属都是汉人,竟然未能看出你这险恶用心,浑不知他们正在自掘坟墓!”
说来羯赵的几任君主,尤其是石虎,皆残忍好杀之辈,这固然有着胡卒狼性、时代风气甚至粮食不足等因素,但在这些因素的背后,真正的内因,则是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所必须进行的人口比例调整。就说史册级暴君石虎,他若一味残暴,能够篡权羯赵并坐稳近二十年的江山,直至寿终正寝吗?无它,他所杀的基本都是汉人,他胡人的江山反可越杀越稳。
纪泽的诛心之言,顿令石勒面显骇然,更令殿中诸人尤其是幽州降将们面色大变。蓦地,上官莱双目喷火,直接开骂道:“狗日的石勒,难怪你这般爱杀人,原是打算直接灭我汉家血统啊!亏那王浚,竟还想着引你这条毒蛇为臂助,简直,简直昏庸至极...”
第六百七十回 乱世重典
蓟城王宫,大殿之上,面临众人的声斥,石勒蓦然爆发,声如怒狮道:“够了!姓纪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可是你汉家名言,你炎黄子孙从黄河一隅小小部落,扩至偌大中原,难道就是说笑着到手的吗,无非成王败寇罢了!莫要通过贬低折辱石某,尤其是让这等小角色在此蹿腾,为自己标榜正义!杀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石某纵是屠人百万,如今仅一条命而已,哈哈,拿去便是...”
卧槽,这才是传说中的死不悔改呀!纪泽为之气结,瞪眼石勒片刻,他忽而向左右亲卫招了招手,恨声吩咐道:“来人,把石勒胡子拨了,本王最讨厌小胡子,尤其长在石勒嘴上的!哼,成王败寇嘛,本王今日也想享受一番!”
这话一出,无厘头意味十足,众人纷纷愣神。还别说,由于石勒的这一喜好,羯人男子都喜欢在上唇留两撇小胡子,真就不好看呢。由是,两名亲卫带着狞笑欺身而上,一人拧起石勒头发,另一人伸手就去揪他的小胡子,揪住又是猛的一拽!
“唔!”石勒一声闷哼,面孔都拧成了一团!要知道,拨胡子或许很多人都拨过,但一般都是下颌的胡须,忍一忍就能过去,或许还有人能体会到拨胡子的快感,能从这微弱的疼痛中寻得刺激。可拨上颌短须大有不同,这里是神经细胞异常密集之处,即便辣椒水滴上去都是火辣辣的剧痛,更何况以如此野蛮粗暴的方式,一拨一大片?
“哈哈哈...”见着石勒吃痛,殿内众人忍不住的开怀大笑,适才被纪泽点出石勒屠人的诛心用意,兼见石勒的死不悔改,众人可都义愤填膺,这一下可都解气了!
毕竟一代雄主,石勒受此莫大羞辱,在初期痛呼之后,旋即端正面容,纯以毅力强忍住那比火烧还要火辣的痛楚,随着一撮一撮的短须被拨下,直至上颌变得光滑一片,连根毛碴都没留,石勒竟再没发出半声,面庞的肌肉就像板了似的,抽都不带抽动一下!
“啪啪啪啪...”纪泽轻拍手掌,再度吩咐道:“拿面镜子来,给他自已照照!”
玻璃镜子如今早非稀罕之物,不一刻,一名亲卫便寻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递了过去。还是那两名亲卫,一人提头,一人晃着镜子摆在石勒眼前。石勒就看到镜中的自已,满面血污,腮帮子高高鼓起一大块,尤其是上嘴唇红通通,那都是野蛮拨胡子留下的痕迹,一股莫大的羞耻立时涌上心头。
“尔,尔等...”浑身发抖,石勒气得都不知如何开骂。身为河北一等一的枭雄,即便当年落魄被卖为奴隶时,他也从没让人抽过耳光拨过胡子呀。
然而,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石勒还能如何?逃亡不成落入敌手,纵有怨气也是无从发泄。这一刻,石勒心里不无懊悔,如果早一点自尽,如果不是想着委曲求活,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任人凌辱的下场。不过,性格中的桀骜不驯再度令他冷静,左右已是必死之局,天大的屈辱,诸般的痛苦,横竖忍着受着便是,总不能教敌人得意了去!
闭上眼睛,石勒恢复一脸漠然,似乎镜子里的已经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不相关的人,这个大殿,这个世界,也皆似与他无关。不由的,一股英雄悲歌般的气质,从他那木乃伊般的身形中隐隐散出,令殿中的气氛渐渐沉寂。便是之前痛恨他的众人,也不由端正了面容。
“呃,还装十三...”还欲羞辱石勒的纪泽,也渐渐哑然。看着这样的石勒,他心里突然很不舒服,并不是因石勒的漠然冷对所至,而是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心境。作为华王,作为手掌天下大权的自己,怎会在石勒面前显得如此小鸡肚肠,如此小人得志?须知,观众并不仅止此间诸人,今天的这一幕,或会随之四处散播呢!
身为最高掌权者,他纪某人理当控制个人喜好,一力扬善抑恶,又如何会克制不住,用这等猥琐方式来取乐?难道是因石勒一直给自己的压力,亦或五胡乱华一直给自己的压力,如今一招释放,有些进退失据了吗?其实,相比振兴华夏,石勒如何,五胡乱华又如何,如今的自己,十年磨一剑,任何阻碍,一力斩之便是!
这时,郝勇上前一步,拱手劝道:“大王,此子食古不化,何必叫他污了王宫大殿?大王若是恼其凶顽,大不了凌迟处死便是!”
“不必,我华国早已取消那些肉刑,只需公开斩首便可,无须为之坏了规矩!”淡淡一笑,好似突然轻松了的纪泽,摆手道,“纵是石勒不肯服软,又能如何?重点在于,今番将之擒杀,可以除此大患,也给河北百姓与天下人一个交待。这就够了,何必与他斗气?”
纪泽的态度大变,倒令石勒一讶,禁不住睁眼看来,啥时瞳孔一缩。却因他觉得此刻的纪泽,气势已然一改,好似高大了许多,又沉稳了许多。石勒不由苦笑,难道是有了他石勒的垫脚,令这个死敌反而更进了一步?
“石勒,本王必须承认,你堪称异族英雄,怎奈彼之英雄,我之寇仇,既然有我华国在,似你这等挑战汉家主导地位之人,便只能彻底覆灭。”纪泽则是平静的回视过去,语气冷淡道,“所谓英雄惜英雄,本王原也不该羞辱与你,而该给一痛快了事。奈何昔年你为马贼之际,曾经杀我一名故友,今日剥胡之辱,也算本王为那故友出上一口恶气。”
石勒一愕,他杀的人太多太多,哪里记得何时干掉了纪泽的什么故友?蓦地,他撇嘴冷笑道:“姓纪的,枉某适才还高看你一眼,做都做了,何必又捏造出什么私仇,莫不这会又想着文过饰非了,哈哈,汉人就是这般虚伪?”
“放肆!大胆!竟敢辱及大王?”殿中顿时传来亲卫们的爆喝,更有亲卫上前,就欲对石勒再下一通黑手。
“不必了,待下去吧。正浩,由你近卫下军组织,后日正午,于南城之外公开处决石勒!”索然摆手止住近卫们,纪泽吩咐郝勇道,“对了,便由刘诠去操刀石勒,昔年本王力有不逮,未能帮助其兄报仇,更是一度隐瞒于他,后日便还他一个了断。”
“诺!”郝勇击胸领命,旋即,他不无试探道,“刘诠之兄,,大王说的是刘大脑袋?莫非,昔年正月之际,大王前往持平师家庄园,意欲击杀一群马贼,为刘大脑袋报仇,却被逃走了那个贼首,便是石勒此人?”
纪泽点点头,心中为郝勇的适时捧哏点了个赞,口中则不无唏嘘道:“不错,匐勒便是石勒。昔年仅仅斩杀其一应帮凶,却被其侥幸逃脱,给天下留下如此大祸,然天理昭昭,终有恶报。”
“直娘贼!原来是你!昔年杀我十八骑者,竟然是你这个藏头露尾的狗贼,好你个阴损将军...”正被抬出殿门的石勒,却是听见对话,顿时厉声怒骂起来,口吻中满是怨毒怒恨,怎奈立被近卫下了两记黑拳,更被堵上嘴巴带走。
听着逐渐远去的呜呜声,殿中不免怪异,黄雄不忿的啐道:“卧槽!这都什么世道,这厮分明自己做马贼先杀的别人,被人报复反杀,竟然还跟别个欠他似的,好一副冤枉模样!难道这厮是在沙场混久了,脑袋坏掉了,还是这河北之地,连个基本的是非正义都没了?”
“唉,河北已然战乱十年,拳头为王,人如草芥,求一活命而不可得,何来什么是非正义?”顺口感慨一句,纪泽忽而目光一凝,断然道,“我血旗军既然入主河北,便该弘扬正气,一扫颓靡歪风,叫百姓明辨是非!乱世用重典,我等正该用石勒首级开宗明义!嗯,单是一个石勒尚还不足,正浩,那些游行中被只认害民之徒,后日也一同问斩,本王亲自监斩,做大声势,警示世人!”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愣,上官莱等人更是下意识缩缩脖子,这年头杀芙虽然普片,可都偷摸着干,哪像纪泽这般反其道而为?郝勇则在一愕之后,出言提醒道:“大王,杀芙虽然无妨,可毕竟不祥,而如此大造声势,未免太过骇人,也于我军后续战事平添阻力呀。”
“无妨,某会发出檄文,主动投降或反正立功者自可赦免,而对冥顽不灵者,屠刀与鲜血才更有震慑!”摆摆手,纪泽一脸平淡道,“况且,后日问斩,非因其为战俘,而是究其杀害百姓之最,每一人都须历数其恶。中原百姓受兵灾荼毒久矣,本王要通过浴血之举,重塑华夏正气,让天下皆知,杀人偿命,恶有恶惩,终有其报!”
“非但如此,石勒军中一应高级军官,包括徐光之类的高级官员,后日也须一同问斩!论起罪行,则是投靠异族害我华夏,乃汉奸之罪!”纪泽目光连闪,坏泡直冒,“不光问斩,本王还要在蓟城树一耻辱柱,将徐光等所有声名狼藉的汉奸,刻名石上,让其数典忘祖之恶名,遗臭万年...”
第六百七十一回 刑斩千人
华历三年,三月十七,午时,晴,蓟城南门。
业已封锁四日之久的蓟城,从石勒率军抵达,再到血旗军横空杀出,迄今总算重新恢复秩序,也在今日首次对百姓们打开了南门。东西两侧的城墙,两个骇人的缺口尚还仅是简单的木石封堵,而在城外不远的空场上,正一方方的聚有密匝匝的蓟城百姓。人群中间,则是血旗军兵看护下的排排木桩,一名名绝望崩溃的石勒军俘正被绑缚其上。
某方空场,一名军法官边缓步踱于一排排木桩之间,一边掷地有声的高声持文宣读:“刘丹安,汉人,原石勒军什长,十三日下午,于蓟城南区槐树胡同,伙同麾下戕杀百姓张笑夫妻二人,斩立决!扎顿,匈胡人,原石勒军骑卒,十三日夜,于南区赵家胡同,奸杀...斩立决...斩立决...斩立决...”
在死难者家属邻里的切齿期盼中,该名军法官终于一一历数了数十名军俘刑犯的罪状,继而,他行至场地正前,扬声喝道:“华王有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偿命,恶有恶报,自今日始,河北之地但有荼毒百姓者,血旗军必将严惩不贷,除恶务尽!左右刀斧手,即刻行刑!”
“噗...”一名名近卫军兵随即上前,抽去标牌,刀斧横斩,寒光闪过,鲜血飚飞,一名名戕害蓟城百姓的石勒军恶徒顿时尸首分离,结束了他们挣扎求活却又荼毒无数的罪恶生命。
“好!杀得好...”围观百姓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呼叫,有惊惧,有震撼,更多的则是叫好。那些大仇得报的死难者亲属,自是情难自已,一边哭笑嚎啕,一边跪向北方高台上的纪泽,感激得连连磕头。
尸身被拖走,头颅被收集,行刑在继续,又一批军俘刑犯被带至这一方刑场。与之同时,其他的九方场地上,一样在进行着相类的宣判与处决,而所有死囚被斩下的首级,则被统一送至高台附近,一根覆有黑布的粗大石柱之后,一一堆砌起来...
一总半个时辰,共有一千四百多名被百姓指证的害民军俘,在今日的大行刑中,走马灯似的被宣判,被斩首,被正义惩处,而在那根粗大石柱之后,则多了一个用头颅堆砌的惊观。其行刑规模,其修罗场景,直令许多原还义愤填膺的蓟城百姓,都看得腿软脚软!
然而,低级军兵行刑之后,处决并未结束。数以万计的蓟城百姓,在近卫军兵的有序组织下,踏着恶徒们的污血,渐渐聚拢于高台周围,而五花大绑的石勒,及其麾下十余名千夫长之上级别的胡人将佐,则脖插高高的长木标牌,被军兵们连拖带架的押解上台,并一一按跪。
“今有胡儿石勒,生性凶残,暴虐狡狯,先为马贼,后从汲桑作乱,再投匈胡起兵,荼毒汉家,乱我中华,侵扰中原河北十数年,害我汉家儿女百万之数,其罪之重,罄竹难书,万死莫恕!就此宣判,斩立决!”郝勇铁甲铿锵,立于高台前端,如怒目金刚,恨声宣读道,“另有胡儿葛薄,为虎作伥...斩立决...斩立决...斩立决...”
“死囚宣判完毕,也已验明正身,请大王示下!”待得宣读结束,郝勇遂转身半跪,行礼禀道。其征询的目光,自是投向高台上居中端坐的纪泽,而全场数万百姓的目光,随即也都聚焦于纪泽身上。
深深的看了眼兀自昂首桀骜的石勒,纪泽眼底闪过复杂,却未多言,更未在数万百姓面前展示自己对石勒的极度重视。浑一副捏死蚂蚁的风姿,这一刻,一袭王袍的他逼格澎湃,仅是随手抽出一支血色令箭,将之随手投掷于地,口中淡淡吐出一个字:“斩!”
且不说纪某人的这一份云淡风轻,俘获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芳心,更让多少苦难百姓们平添了好大一份安定,随着令箭落地,高台之下,数万道目光愈加紧张激动,而高台之上,自有刀斧手将石勒等一应胡将抽去标牌,按首待斩。
不愧是石勒军中的精锐将佐,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物,这帮胡人军将也够硬气,大难临头,愣是没人无谓的吭声求饶,亦或丑态毕露。倒是石勒,竟然颇有草莽风范的吼了一句:“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还要横扫中原,哈哈哈...”
“好汉你娘,横扫你爹!”满含怨毒的爆喝响起。伴着一道寒光,石勒人头落地,一腔鲜血直冲半空。在其身后,持刀行刑者,却是赤目咆哮的刘诠。
“好!杀的好!谢华王天恩!华王万圣...”随着一个个头颅飞起,石勒等人悉数挂掉,南城之外,跟着响起了震天欢呼。
尸首拖走,一众头颅同样去堆了京观,唯有石勒的首级,被收装于木匣,用以后续战事中的传首威吓。不过,令百姓纳闷的是,石勒都宰了,行刑却无散场之相,华王纪某人也无起身致辞之意,难道还有别的行刑?可斩首什么人能比斩首石勒还重要,重要到放至最后行刑?
没让百姓们等待多久,很快,最后一批的十数死囚被押上高台,伴着歇斯底里的哀告:“华王殿下,华王万胜,小人王子春有罪,可小人还有用啊!小人可以提供襄国的所有内情,匈奴的也有许多,还有,小人交游广阔,能够出使四方,求求华王,给小人一个机会为您鞍前马后,将功折罪啊...”
这一下,数万百姓们顿时来了精神,定眼看去,此批刑囚皆为汉人。其中,有石勒的心腹谋士徐光、王子春等随军文臣,有千夫长以上级别的所有被俘汉将,当然,还有在石勒进入蓟城之后,积极投靠石勒且本就劣迹斑斑的几名幽州官员。
只是,相比石勒那班胡人,这群汉人就要没骨气多了。尤其是其中的一干文官们,半数哭笑疯癫,涕泪横流,哀求连连,乃至屎尿失禁,直令全场的百姓们都不禁看得汗颜。总算高台上的郝勇实在受不了了,索性令军兵给他们悉数堵上了嘴巴,世界这才变得清净。
“徐光,出自河内徐氏,原石勒帐下记室参军;王子春,出自魏郡王氏,原石勒帐下舍人...”一一历数完刑囚的名籍官职,郝勇厉声喝道,“此辈民族败类,贪图荣华富贵,为一己之私,不惜投敌卖国,侍奉异族,转头戕害汉家百姓,乱我华夏社稷,定华奸之罪!悉判斩立决!”
华奸!?这条新颖的罪名,顿令台下百姓低声议论起来。郝勇却是不理,只管转身半跪,行礼禀道:“死囚宣判完毕,也已验明正身,请大王示下!”
直到此刻,纪泽这才施施然行至台前,通过人力喇叭,慷慨陈词道:“内则华夏外则诸夷,素有用夏变夷者,罕有变于夷者也,盖因我泱泱华夏,地大物博,文明灿烂,且人口众多。用夏变夷,以文明感化蒙昧,以多数人包容少数异族,乃顺理成章,天应人和。反之则是退步,是悖逆天命,扭曲人性。”
“怎奈汉末迄今百年,中原内战不休,人口凋敝,汉家势微,外夷则休养生息,日益壮大;而今更有晋室失德,八王之乱,令汉家崩坏,华夏疲敝,直至河北几落胡寇之手。然胡寇倘若入主华夏,以少数压制多数,以野蛮统治文明,逆天命违人心,势必难成!故而,胡寇只能屠杀,屠村屠城,屠戮百万千万汉民,直至汉人少于胡人,方可坐稳江山,此乃石勒、刘聪之流,缘何屠戮无度之根本内因!”
话到此处,纪泽暂停,让百姓们有所品味。事实上,他在这里点破胡人大肆屠戮汉民的本质,虽有危言耸听,却也为了强调汉夷大妨,警醒民众。毕竟此时百姓大多文盲,图一温饱,对国家民族无甚深刻认识,许多人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对换个胡人做君主并无深入骨髓的反抗意识,直到周围人都被杀被镇压,再后悔就晚了,五胡乱华,元清入主无不如此。
果然,随着台下场中的议论声逐渐放大,观刑百姓们的脸上愈加显得惊恐。当大肆屠戮由各种偶然因素亦或个人喜好,上升为种族屠戮,被定义为必然后果的时候,百姓们对于自身未来的侥幸与回避大大缩减,对于石勒乃至匈奴这样的胡人入主,也由感情上的抵触,变为了全身心的抵制。
“而今胡寇肆掠,神州陆沉,生灵涂炭,华夏之危更胜昔年齐桓公之尊王攘夷。值此种族消亡之际,我汉家有众多仁人志士前仆后继,竭力抗争,死而无悔,如此方为大仁大义!”一番感慨,纪泽挥臂宣誓,“纪某不才,携七十万雄师,兵进河北,吊民伐罪,只愿驱除胡虏,恢复中华,还我汉家,还我华夏一个朗朗乾坤!”
不消说,纪某人在这里大肆鼓吹胡寇屠族论,继而宣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另一主要目的,正是为了占据道德制高点,为自己兵入河北披上一件华丽的外衣,把即将推行的内部肃清,都归结掩藏在对抗外胡的大旗之下,借以收拢民心,并提前堵住所有敌对晋人的诋毁声讨...
第六百七十二回 勒石华奸
蓟城南门,刑场高台,纪泽言辞铿锵,寥寥几语,提出危害,分析危害进而危言耸听的强调危害,最终在大义凛然的解决危害,就此点出了华夏一族乃至普通汉民面临的存活危机,从而将他自己与血旗军的入主河北,推上民族大义的道德制高点。
长久战乱下来,百姓们今日不知明日,最渴盼的就是秩序与安定,纪泽的刑场演说的确切中了他们的心坎。由是,在路人甲们的带动下,台下百姓渐渐爆出了发自内心的呼喊:“华王万圣,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声浪片刻,纪泽伸手做按压之势,待得场内渐至肃静,他复又喝道:“值此民族危难之际,有人为了华夏延续而抛头颅洒热血,却也有着少数奸人,生于汉家,长于华夏,反为一己之私,不知羞耻,数典忘祖,或勾结外族,引胡乱华,甚或跪舔外族,卖身投靠,置千万同族性命于不顾!此辈奸人,便为华奸,罪不容诛!”
霍的手指高台上的一众刑囚,纪泽厉声贬斥道:“恰如此辈华奸,全无节操,投靠石勒匈胡,尽心竭力,甚而以忠义侍主自诩!然则,若非他们,石勒一介武夫,粗鄙胡儿,何能治理军民,纵横捭阖,屡败屡战,窜行晋境数年而不倒,更是险些骗取了蓟城、幽州乃至整个河北?此辈华奸,其行丧尽天良,其害更甚胡寇,其罪万死莫恕!”
今日的纪泽,之所以专门将重头戏针对华奸,一是华奸之害,如同毒瘤,祸患至极,预想遏止五胡乱华,务必警醒全民对之声讨鞭挞;而另一潜在原因,则为便于血旗军对士族豪强的后续肃清,须知河北既有的两大势力,石勒本就匈奴阵营的外胡,王浚也没少引胡乱华,他们的麾下臣僚,套上华奸罪名不要太容易。当然,用华奸之名而非后世的汉奸之名,实乃华国的异族比例太高,纪泽也得注意内部影响。
或是联想起了前生对汉奸的憎恶,高台之上,纪泽骂得愈加投入:“此辈华奸,自身为获荣华富贵,便助纣为虐,害我炎黄同胞,乱我汉家山河,损我华夏利益,更是胡寇屠杀数百万汉民的最大帮凶!各位父老乡亲,他们该不该斩?该不该?”
“该!该!该...”场中百姓何曾享受过大人物亲身施展的“传销”手法,已被感染的热血沸腾,在路人甲的引导下,发出又一浪的震天口号,“打倒华奸,护我中华!打倒华奸,护我中华...”
“叫本王说,光是斩首此辈华奸,甚或累及家人,皆不足以尽惩其恶,亦不足以警示他人!”再度压手止住场中口号,纪泽转而手指高台附近那根黑布覆盖的粗大石柱,怒声喝道,“此辈奸人,既然鲜廉寡耻,数典忘祖,本王便在此立一耻辱柱,择罪孽滔天者,勒石记录其人华奸之罪,将其劣迹昭示天下,传示后人,令其遗臭万年,也好警示他人,正我华夏风气!”
与之同时,有军兵会意揭开黑布,露出了一根一丈见方、高有三丈、水泥赶制的灰色方柱。其正面南向,有着“华奸耻辱柱”五个黝黑大字,面向官道的西向柱面,则已刻有三个黝黑特写的华奸姓名:中行说、王浚、王子春,而在每个姓名的下方,皆用小字刻有其罪状的简单叙述。
化身为特级讲师,纪泽言辞如刀,一一历数:“中行说,曾是汉文帝宫中一名宦官,因不满朝廷迫其奉宗室女至匈奴和亲,至大漠之后便归降匈奴,成为老上单于之亲信谋臣,全力革新壮大匈奴,并协助匈奴与汉朝作战数十年,伤亡汉民无数,甚至遗患迄今。”
“王浚,出自太原王氏,为一己之私,屡屡勾结塞外异族,引鲜卑、乌桓蛮族寇掠河北,肆掠中原,汉家儿女因此被杀被掳者不计其数。数日前更为自身称帝,利欲熏心,严禁将士抵抗,将蓟城拱手交与石勒蛮军蹂躏,险些葬送整个幽州乃至河北。虽其自身亦吞苦果,但彼等华奸,乃引胡乱华之罪,十恶不赦,足该遗臭万年...”
“诶,兄台,兄台,你咋了!诶,有人晕倒了,是自己晕的,跟俺没关系啊!”缺席审判王浚的纪泽,正在台上说的起劲,下面人群中,竟是传来一阵骚动。循声看去,果是围观百姓中有人晕倒在地。
“卧槽,搞什么搞,今个才三月,天气不热啊,时间也没太久,不该有人中暑呀。直娘贼,该不是敌对分子跟某家故意添乱吧。”心中纳闷,被卡壳的纪某人也只得暂停滔滔不绝,静待场中军兵维持秩序。
“诶,这里也倒了一个!”但旋即,又一声音在人群的另一处响起。由是,人群愈加骚动,纪某人的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
好在,不待纪泽做出反应,又有一个颇带幸灾乐祸的声音,在第二处人群中响起:“诶,晕倒这厮名叫王乔,正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哈哈,寻常仗着身份嚣张得不行,今个算是跟着倒霉了,看他日后还怎么得瑟!”
“对了,这一个也姓王,好似叫王栋,也是太原王氏的呢!”跟着,第一个晕倒的家伙也被人指出身份。而随着消息的迅速传开,原本的好奇骚动立马转变为嘲笑辱骂,活该他太原王氏的人倒霉,谁叫他们过往跟着王浚吃香喝辣还横行无忌,这下臭一窝了吧。
唏!人群中,也有聪明人回过味来,不由倒抽凉气。耻辱柱这一手也太狠太坑瘪了,不愧是阴损将军出招啊。若因华奸之罪被钉上耻辱柱,每个路过蓟城的人都会看上一眼,这岂止是累及家人,有此恶名,整个家族都将成为千古笑柄,逃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戳脊梁骨,怎还有脸出门,这简直比灭族都要凶残十倍呀!
高台之上,明了一切的纪某人郁闷尽去,心中更是满意于耻辱柱功效的立竿见影。待得军兵将晕倒者带走,他清清嗓子,继续喝道:“王子春,出自魏郡王氏,原石勒帐下舍人,此子巧言令色,奉命欺诈王浚,为石勒骗取蓟城,险令幽州乃至河北沦入胡寇之手,幸有我血旗军觉出端倪,及时出兵,方力挽狂澜...”
“诶,王子春也晕了!”然而,纪泽的演说再被惊呼所打断。这一次,惊呼来自台上的刑囚群中。他皱眉看去,却见王子春身边的一名军兵,正将左手从王子春的鼻下挪开,继而一脸惊讶道:“呃,嗝屁了!这厮也太菜了,是想躲过这一刀吗?”
唏!这一下,台下刚刚稳定下来的围观百姓,再度嗡嗡有声,纵是台上那些本还闹腾不甘的待斩刑囚们,一时也没了动静,大家都是比较型动物,有个更惨更悲催的就在身边垫底,情绪总要转好些不是?尤其是那位徐光,脸上甚至如释重负的显露侥幸之色。
本来嘛,论官职高低与华奸程度,作为石勒贴身心腹的记室参军,他徐光比王子春更该上耻辱柱,所幸他被擒之后,坦白的彻底痛快,交代的一应内情也比王子春更有价值,諷公开声名更没王子春骗取蓟城来得大,总算免于累及家人,也免于被钉上这个倒霉催的耻辱柱了。
前台正中,纪泽可没心情去了解一众死囚的反应,王子春之死,令始作俑者的他都不免倒抽凉气。无论这个王子春是气死羞死爽死,还是本因那日宫殿门口挨了炸药包波及而伤重不治,甚或此刻仅是生理假死,这华奸耻辱柱的威力也足见震撼。看来,汉家士民们心底还是有着民族大义与华奸观念的,过往仅是被上层士人们故意忽略罢了,一经立碑,威力无穷啊!
继而,纪某人心中大悦,自家一手屠刀,一手耻辱柱,兼具军力与道德的双重制高点,河北谁敢争锋?只怕大河之南的各方势力,也会再添顾忌,至少不敢明里与匈奴联手来对付自己了吧。
收起思绪,却见场下的围观百姓们已因王子春之死愈加热闹起来,八卦之火足以燎原。得,自个儿凭借耻辱柱之威,已然说晕两个,说死一个,再说出什么好歹来,只怕不好收场了,由是,纪泽大手一挥,吐出一个字:“斩!”
“噗噗噗...”寒光闪过,鲜血狂喷,不论是因钉上耻辱柱而死过去的王子春,还是没上耻辱柱而稍欠一劫的徐光等人,一众华奸终被公开问斩,结束了他们饱蘸污点的一生。
就着华奸斩首导致的全场寂静,纪泽最后陈词:“勒石华奸,惩恶为次,扬我华夏正气方为首要!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华国此番驱除胡虏,但有华奸,在盖棺定论之前,倘能幡然醒悟,或主动投诚,甚或反正立功,我血旗军皆可宽大处理,视情节罪减数等;如果冥顽不灵,必严惩不贷,甚至耻辱留名。父老乡亲们,让我等携手同心,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随着纪泽的高呼,场中的观刑百姓,也跟着挥舞手臂,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正此时,蓟城东门方向,也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口号,似山崩,似海啸,直冲云霄!那是由孙鹏统领,尾随血旗骑军赶来蓟城听命的十万中路步卒,终从海滨一路横推抵达...
第六百七十三回 对垒安次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驱除胡虏,恢复中华...”蓟城南门,刑场高台,纪泽眼见场中百姓的热烈欢呼,间或挥臂呼应之余,心中则不免感慨,谁说百姓蒙昧无知,谁说他们没有拳拳之心,仅是当权者上梁不正,为保自身利益,可劲的“不可使知之”,不敢将百姓们的热情真正释放而已。
既然百姓已被发动起来,千人刑斩与耻辱柱的目的已然达到,适逢中路步军主力抵达,纪泽就欲宣布今日散场。下意识的扫视一圈,却见陪同而来的钱凤正在后台处可劲冲他挤眉弄眼,伸出袖子的右手,大拇指也正可劲的搓着食指中指。呃,这是由纪某人跨时空传染而来的点钞动作,是提醒纪某人给百姓们发红包呢。
真俗!大家正在高呼驱除胡虏,畅想民族大义,怎好谈论那些利益好处?纪泽撇撇嘴,倒也没驳钱凤的面子,毕竟此项本就属于今日预定的宣讲内容,义利统一才是王道,只是刚刚有点得瑟,差点被他忘了而已。
压压手,待得台下稍静,纪泽朗声道:“父老乡亲们,皇帝不差恶兵,恢复中华也非一日之功,总要先叫大家吃好喝好有气力!故而,本王在此郑重承诺,即日起,免除河北各地任何名目的税赋徭征一年;任何百姓皆可获取一笔年利仅仅半成的扶贫贷款;任何百姓皆可不限人次的参与以工代赈,每日包吃之外,成年男子得米两升并华币五钱!最后一条,年底前,任何农户皆可由官府择地安排授田百亩!”
其实,类似的惠民政策已在蓟城内吹过风,之所以还要纪泽在此重申,真就是为了利用他的身份,在万人集会上亲口承诺,以取信于民。须知华国过往在幽州官府的宣传中,就是一群贼匪流氓加骗子,兼而幽州官府自身就没啥公信力,以至刚刚踏足幽州的华国官吏们,不得不承受着百姓的质疑。
好在,一名国王当众的亲口承诺大抵还算是靠谱,而这些政策也保证了几乎所有幽州百姓的生活有了着落。片刻惊愣之后,在路人甲的蓦然引领下,会场中的百姓们爆发出了又一波欢呼,排山倒海,声震九霄,相比之前高呼驱除胡虏之时,绝对更胜两个量级:“华王万圣!免征一年,百亩授田!免征一年,百亩授田...”
随着此番大集会的散去,蓟城也正常放开了城门封锁,而血旗军黄雀在后一举重创石勒与王浚两大河北势力的确定消息,以及刑斩千人,华奸耻辱柱,乃至某些骇人军械等等惊爆细节,则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向着河北,向着天下传播开去。随之传播的,还有一篇囊括纪某人刑场演说内容的讨虏檄文,以及那个占据道德制高点却又更多了诱惑的口号:“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免征一年,百亩授田!”
同时,从蓟城扩散开去的不光是惊爆消息,还有大批的血旗军兵。步军主力的抵达,令黑虎掏心的血旗中路军,具备了四面开花的充足力量。由是,以蓟城为中心,血旗中路军兵分数股,以皇皇之势,配合血旗南北两路大军,一边攻略一边占据,沉稳而迅捷的鲸吞起了群龙无首且兵力缺缺的幽州郡县。
不过,就在中路步军主力抵达蓟城之时,中路军最先的兼并战斗其实已然拉开序幕,那发生在燕郡西南,安次县城北郊四十里,正是梅倩所率的血旗骑军,对上了孙纬所领的五万幽州勤王军。二者昨日傍晚相遇于此,业已对峙大半日。当然,也是双方讨价还价却最终无果的大半日。
方过正午,梅倩便点起四万饱餐战犯的骑军,杀气腾腾的列阵于幽州军营之前。余下的一万骑军,三千留营,余者则由骑五军团主将赵海率领,早在昨夜便已绕道奔袭了安次县城,断绝了孙纬军就近据城死守的希望。
骄阳明媚,春花烂漫,空旷的四野却显萧杀。帅旗之下,冷视营门紧闭、弓弩上弦的幽州军营片刻,梅倩转投看向午前刚才离开敌营的使者裴宪,淡淡问道:“裴公,不知是否还有什么话要与对面分说?”
“唉,对面冥顽不灵,在下已然别无它法。”裴宪摇头,却又尝试着说道,“只是,涉及数万青壮性命,兹事体大,是否容在下赶往蓟城,与大王再行商榷一番,放宽些条件?”
“不必了,军务紧急,我等可没那么多时间与他们消耗。对方既然放不下,那就叫他们彻底一无所有吧,也好杀猴骇鸡,更省了我华国日后另有麻烦。”摆摆手,梅倩不容置疑道。
“呃,既如此,接下事务,便由王妃自行决断吧。”面带遗憾,裴宪摇头苦笑道,终是放弃了努力。须知人家可是开的夫妻店,这等事情绝对做得了主。
的确,裴宪是真心希望多招些幽州将官一同在新主家手底下混个互相照应,可没办法,纪某人舍不得拿出高官厚禄收买,一开口就要对方无条件接受整编,基本由世家子弟掌控的孙纬大军,不拼杀上一把,焉能在他裴宪轻飘飘的劝说下,甚或什么驱除胡虏这等口号的忽悠下,便行乖乖投诚?
“旗牌,传令随军青卫炮曲准备。再给对方最后通牒,两刻钟时间,再不开营出降,大军必将马踏营盘,届时五品以上者不再纳降!”转向身边的几名旗牌官,梅倩面显冷厉的吩咐道,“此外,组织喊话,叫对方军兵明了大势,知晓我方惠民政策。再有,就说王浚已被石勒斩首于蓟城!”
命令传下,血旗大军自行备战不提,却有数拨大嗓门的血旗军兵拍马而出。除了直奔敌营北门下达通牒的,更多的则是绕营而走。他们各个精神抖擞,清一色举着个纸桶喇叭,择地停下,一字排开。那架势,倒似在展示血旗军最新最高的喇叭水平。
扯开喉咙,血旗军兵们冲着敌营就是一通齐声呼喊:“王浚昏庸,自寻死路,引石勒杀入蓟城,至生灵涂炭;幸我血旗军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七十万大军随后杀至,斩杀石勒!而今石勒王浚皆没,河北归我华国,乃大势难改!我家华王有令,河北免征一年,每户授田百亩,幽州军的弟兄们,好日子就在眼前,该降就降,反正立功,莫再为了那帮士人官老爷的荣华富贵,枉送了自家性命啊...”
营内望台,帅旗之下,幽州诸将听毕最后通牒,再听营外敌军的煽动喊话,人人面色铁青,兼藏丝丝惊惧,更有不少人暗中因为此番出兵悔青了肠子。说来他们也算倒霉,对手莫名其妙就由两万石勒军变成了五万血旗军,还是在旷野上的行军途中,最近的县城也被对方先一步给占了,尽管借着谈判紧急修建了营盘工事,可他们仅有三万正兵加两万临时征兆的民壮,且步卒为主,胜算委实渺茫,想逃都难啊。
“诸位,血旗军欺人太甚!乱世全凭刀枪说话,我等若是就此失了兵马,以华国对待士人之苛刻,诸位日后莫说荣华富贵亦或保全家族,只怕自身性命都难保周全啊!”扫视诸将,孙纬厉声喝道,“何况,主公一直待我等不薄,如今主公生死不知,我等焉能这般轻易就放下刀枪,不战而降,岂非丢我幽州军的脸面?”
“是啊,是啊,华国未必就有七十万大军登陆,哪能轻取河北?本将看敌方如此急不可耐,想是兵力捉襟见肘,我等只需坚持两日,情势或许就有变化。”官拜奋武将军的阮豹,也出声附和道,“我等至少要叫对方知道我幽州军的厉害,以免日后为人轻贱呀!”
“好,正该一战!出营野战我等或许不敌,可紧守营盘又有何难...,必须让对方撞个头破血流,免得小瞧我幽州军...”众将终是鼓起勇气,纷纷咬牙瞪眼的叫道,“我等这就前去管束诸君,死守大营...还有,莫叫那帮泥腿子被敌方给蛊惑了...”
倒非这帮幽州军将都有获胜信心,或对王浚有多忠诚,委实血旗军太不讲究,开口就要诸将拱手交出兵权,只身前往蓟城待命,如此直接夺人立身之本,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哪有这样招降的?便是石勒那个杀才,对待降将也会有所含蓄的暂先留下部分兵马呀!故而,他们必须通过一战来体现价值,逼得血旗军提高价码...
两刻钟一晃而过,眼见敌营紧守依旧,梅倩的嘴角翘起一丝笑意,目光却是很冷,不再多做尝试,她沉声令道:“传令下去,青卫炮曲抵近轰营,骑一军团左军保护,骑二、骑三军团各往敌方东西营门仰攻,余下各军,随时待命!今日,我等就要叫幽州军知道,他们的坚持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事实上,梅倩对眼下的结果是很满意的。她是女人,是很记仇的,十年前她被鲜卑胡骑毁了一切,若非在虎啸丘被逃窜到那的纪泽恰时救下,只怕现在早已屈辱的化为白骨,所以,她一恨胡人,二恨昔年引胡入华的幽州军。此番也是她主动请缨过来的,孙纬军不降更好,她可不介意大杀一通解恨,尤其战场还是在没有城防阻碍的野外...
第六百七十四回 轰破敌营
“骨碌碌...骨碌碌...”安次县城北郊,幽州军营之北,随着令旗挥动,军号连连,数十门小型火炮从血旗军阵中排众而出。它们悉数置于临时赶装的载炮小箱车上,依旧藏头露尾,在青卫炮兵的推动下,在守营幽州兵将的惊疑中,逼往了幽州军营。
雷火神炮!?营内望台,孙纬眺望血旗军推出的箱车,以及头前隐隐露出的一个青铜色圆筒口,心头蓦地闪过不好的联想。三年前发生在朝鲜半岛的黄阳坪之战,以及发生在瀛北水域的那场大海战,寻常人或许不知就里,但是,一直关注华国的各方高层,却是深知所谓雷火神炮的厉害。
然而,各方尽管可劲打探,神炮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隔离驻扎的青年近卫军中才有配用,其秘密被华国封锁的很死,而各方所能知道的,也就是神炮很黄很暴利,且都被藏头露尾的安装在船舱或是箱车之内,战时仅仅露出一个青铜筒口。
“那些箱车有古怪,没准就是传说中的雷火神炮!决计不可任由它们发动攻击,否则只怕营门难保!”目露忧惧,孙纬连忙喝问尚余身边的一众军将道,“诸位,哪位愿意立上一功,消除威胁,领军破了对方箱车,本都护必有重赏!”
刷刷!孙纬话毕,一众军将不约而同的齐齐低头,在望台上数起了根本不存在的蚂蚁。开玩笑,谁知幽州军转头是否就会瓦解,麾下军兵就是大家日后另谋高就的立身之本,倚仗地利守在营内,稍有点损失也就认了,这会儿谁还愿意自个出去死拼,死贫道不死道友吗?
一片死寂中,孙纬的面色愈加难看,却未强行下令。他并非战场菜鸟,焉不知出营便是九死一生,困难重重,若非志愿死拼的,出去也是白搭,弄不好直接降了更麻烦!这一刻,他心底甚至有点恍惚,好似十年之前吧,血旗军还是靠着一场大雪,才躲过幽州军一支偏师的碾压,得以苟延残喘,那时幽州军上下一提起血旗军,无不摩拳擦掌喊打喊杀,可如今呢?
终于,某位平素挺能打的心腹牙将,直到被孙纬的目光盯得很了,这才嗫嚅着道:“大帅,外面的血旗军正虎视眈眈,且都是骑兵,更有重骑,或许,他们正盼着我等步卒出营去野战送死呢。卑下以为,与其出营冒险,不若再行加固防御啊。”
叹了口气,孙纬摆手道:“也罢,传令前营军兵,速速运送刀车,乃至一切就近车辆,堵住营门。还有,床弩投石机准备,莫叫敌军靠近...”
“停!落位!准备!”就在幽州军营内紧急部署之时,营门外一百五十丈处,随着军令喝喊,一众炮车停下,炮手们则快速忙活起了射前准备。这个距离,绝对出了投石机的射程,但对血旗军小型火炮的实心铁丸而言,砸破城墙固然不行,但砸破营门栅墙和床弩投石机,却不要太轻松,而这也正是梅倩不吝直破敌营的一大底气!
“传令青卫炮兵,三轮齐射!”血旗之下,收到炮兵准备完毕的信号,梅倩眼中闪过厉芒,沉声叱道。
“轰轰轰...”似雷鸣,似山崩,随着令旗挥动与军官喝喊,雷火神炮发出咆哮。伴着点点闪耀的火光,伴着团团升腾的黑烟,炮车后坐,炮弹出膛,几乎不留下残影,便已轰至营门一带。
“砰砰砰...”“咔嚓咔嚓...”“噗噗噗...”啥时间,幽州军营的北门左近,犹如遭遇了一通流星雨,木屑横飞,鲜血迸溅,肢体抛落。大门、栅栏、床弩、投石机、刀车,乃至军兵身体,只要被炮弹亦或碎木挨着碰着,便是稀巴烂。更有部分链弹,已将营栅工事掀出了一道道大缺口。
营内望台,孙纬一众已经再不能发声,也不能再挪动一步。听说过雷火神炮厉害,可谁都没想过会这般厉害。前方簇簇烟火的映衬之下,是真正的血池地狱,原本井然列于营门内线的幽州军阵,已似狗啃一般七零八落。
所有被打着挨着的军兵,都已经不成人形,肌肉骨骼怪模怪样的扭曲着,像十八层地狱中放出来的恶鬼,而那些侥幸未曾受伤的人,眼中也没了神采,木木呆呆如同行尸走肉。这一刻,号称悍勇如狼的幽州军兵们,一根小指头都无法动弹,亲手杀过不知多少人的他们,只怕此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也有怕得不能动弹的一刻。
“轰轰轰...”然而,幽州军兵的噩梦还未结束,又一轮齐射随之而来,又近又准又狠。连续响起的炮声,比魔鬼的催命符更恐怖,让幽州军兵们各个抖得像是筛糠。甚至,在这种不知是天罚还是神器的恐怖威慑之下,他们都忘了自己可以逃散!
终于,三轮炮击结束,幽州军营北门,如同被台风横扫而过,原本的营门栅墙,仅余些许突兀的木柱,在和风下孤零零的挺立,伴随的还有那些侥幸未死的军兵,一样如木雕般呆呆伫立,至于那些床弩投石机之类的远程军械,则已不知何踪。
“嘀嘀哒...嘀嘀哒...”血旗挥舞,军号嘹亮,幽州军兵犹自失魂落魄之际,营外的血旗军却不等待,重骑兵打头,轻骑随后,伴着排山倒海的喊杀,隆隆铁蹄已然带起滚滚烟尘,势不可挡的直杀入幽州军营。
“跑啊!快跑啊...”不知是哪位仁兄带头尖叫一声,陷入梦魇的幽州军兵们总算回过神来,下一刻,他们便以更为排山倒海的气势,扭头就往营内方向逃去。当然,也有脑袋没被完全轰傻的,已然寻个不挡马蹄的角落,自发的弃械跪地了。什么忠义,什么幽州军的颜面,这种仗哪是人能打的?
营内望台,同样回过神来的孙纬,一边跑向梯子,一边不忘嘶吼着做最后努力:“快,前营已不可守,传令阮豹将军,固守中营,收拢前营溃兵,传令左右两营,撤往后营。各部交叉掩护,有序南撤...”
“大帅,阮豹那厮他妈的已经逃啦!”已在下方备好马匹的亲兵统领,用仓惶无措的尖叫,打断了孙纬的喝喊,“还有东西两营,也都已经逃了!大帅,咱们也赶紧逃吧,否则就来不及啦!”
刚要迈下梯子的脚步一顿,孙纬愣然回望,南方后营,一面“阮”字旗帜正在一小撮骑兵的簇拥下急急南走,在其前方的南门也已打开,正有数不清的军兵乱哄哄的夺门而逃。不光后营,左中右三营的情况亦然,而左右两营的营门处,更有军兵已经打起杏黄降旗,主动给营外的血旗军打开了营门。
“呵呵,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吗?南方莫非就没伏兵守株待兔吗?还是别个跪地乞降的实相呀,没准真能授田百亩呢。只可惜,孙某官至三品,是没机会乞降了。”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孙纬似哭似笑,好一阵碎叨,继而,他蓦地拔出佩剑,边抹脖子,边冲蓟城方向凄然喝道,“主公,纬无能,只能以死尽忠了...”
两刻之后,幽州军营喧嚣渐歇。作为幽州集团最大的一股抵抗力量,五万幽州大军就此灰飞烟灭。除了少数乘骑而逃的,以及数千葬身火炮的,亦或背后挨刀的幽州军兵,约有四万余人沦为俘虏。而主动攻营的血旗军,却是伤亡寥寥,堪称一场军事奇迹。
血旗猎猎,在一众亲卫女兵的簇拥下,梅倩驱马进入中营,沿途军兵纷纷投来更为敬重的目光,那眼神,是对带来大胜的主帅,而非是对身份高贵的王妃。不过,凭此一战声望拔高的梅倩,面上依旧一片冷淡做派。其实在她看来,对方或许曾经精锐,但去了主心骨王浚,已然沦为一支没有理想没有坚持的乌合之众,只需受到沉重一击,便该土崩瓦解,而雷火神炮恰可造成足够震撼的沉重一击。
“禀督帅,孙纬已然自刎而死,另有五品以上幽州将佐,十余战死,二十余人被俘,请督帅示下!”统计战果的中军旗牌官驰马奔近,行礼禀道。
“既然我等有话在先,自当演出如山!除了打开东西营门的将佐,押往蓟城待办,余者皆斩!”梅倩并未多做考虑,淡淡令道。
果然是开夫妻店的,一样的狠呀!一旁随行的裴宪忙出言劝道:“王妃,得留人处且留人,他们皆地方俊彦,关系盘根错节,留下他们归降,对于后续稳定地方尚有大用啊。”
“哼,乱世用重典,他们明知大势难改,却为一己之私不愿投诚,我血旗军一视同仁,可不讲究什么优待士人,他们之前有胆顽抗,就该承担后果!否则,上万幽州男儿为他们牵连而死,何以瞑目?”梅倩却不松口,淡淡驳道,“再有,若不严惩顽抗之辈,后续再有对垒,只怕谁都敢打过一场才肯投降,左右自身死不了,那又该有多少无谓伤亡?”
裴宪嘴角直抽抽,却也只能默然不语。这时,梅倩复又吩咐旗牌官道:“取下几名为首者首级,将孙纬之首交由裴公,助其北上劝降一应关隘。余者随我等尽快南下,趁虚收复范阳...”
第六百七十五回 闪破信都
安次北郊一战,血旗骑军凭借火炮的划时代威力,将从未见识过这等阵仗的孙纬大军当场吓蒙,从而轻松击溃了这支幽州境内最大的顽抗力量。自此,血旗军在幽州各地的攻伐,更是一路横推,幽州残军纵有试图负隅顽抗的,也再无胆敢主动出击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战梅倩的杀伐果决,尤其对士人将佐的辣手杀戮,迅速为她赢得了“血娘子”的赫赫凶名。包括主帅孙纬,以及急急逃亡却被安次城赵海所部半途截杀的阮豹等人在内,一总三十多名五品之上的幽州将佐,除了两名临时反正的幸运儿得以身免,余者悉数没于此战,哪怕被俘后乞降也无济于事。
如此不讲究的杀法,某种角度更狠于凶人石勒,委实震惊了那些习惯于战败豁免的士人老爷,简直吓尿了他们。他们这才更为切实的认识到,华国与血旗军绝不同于过往的势力,别个如今根本不缺识文断字的民政官员,也根本不在乎他们在地方上的所谓影响力,甚或就欲清除他们的这种影响力。无谓的仇恨咒骂之后,面对血旗军无可抵抗的赫赫兵威,他们剩下的只能是软弱屈服,哪怕仅是暂时的。
由是,继留下骑五军团赵海所部清理战场并看守俘虏之后,当梅倩带着四万骑军于次日赶到范阳城下的时候,已从溃兵口中得知情况的留守官员,再看到血旗军送阅的一应首级,压根没敢废话什么讨价还价,立马大开城门乖乖投诚。以杀止杀的良好效果令梅倩舒了口气,再留下秦猛的骑四军团暂驻范阳之后,她随即率三万骑军急急南下,杀入冀州西北,直奔滏口陉...
三月十八,就在梅倩率部于范阳城一破即走的时候,冀州东部的安平国,州城信都,唐生所率的血旗南路军主力五万人,正在大举攻城,而据城困守此地的,则是冀州刺史邵举与都护王昌所紧急纠集的万五正兵与万五民壮。算起来,这里也是南路大军兵分多路,招降纳叛,平推渤海、乐陵、河间等河北东部郡县以来,所遭遇的第一次严格意义的抵抗。
如今的河北,若说王浚高压统治下的幽州是民生艰难,石勒半奴隶化军事集权的司州属于麻木求活,被石勒与王浚长期拉锯、战乱十年的冀州简直就是十室九空。动辄就是割韭菜般的强迁百姓甚或屠村屠城,早令一应郡县残破不堪,人烟寥落。地方势力几已融为军政耕战全民一体的乞活军模式,他们未必欢迎血旗军,可除了州城信都好点,它处连人都没多少了,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日头渐西,信都东门,两万主攻步卒正井然城下,血旗猎猎,杀气腾腾。城头之上,黑烟杳杳,余烬飘散,几乎所有守卒,皆将脑袋缩在城垛之后,偶尔闪电般的探出半个脑袋,惊疑不定的窥视着城下的一应恐怖军械,并等待着拼搏时刻的到来。
尽管因为陆路运送辎重的限制,急速推进的血旗南路军,并未在此搭起大量的井栏、抛石机,但凭借小型火炮以及神火油包的肆掠,城头上的大型防御军械已被摧毁,城门吊桥则被炸得七零八落,城头守卒也被压得抬不起头,而宽阔的护城河,也在几无干扰之下,被架上了三条浮桥。
“传令青卫土营,动手爆破!”帅旗之下,唐生淡然令道,目光眺往城门楼处,却是闪过一丝惋惜。
“国尉,是否可以让在下再次入城劝导一番?”之前献城投诚的勃海太守刘胤,或是看出了唐生的不忍,遂跨前劝道,“他们为了驱除胡虏,保我汉家河山,与石勒胡寇大战小战数百场,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已经死了太多人,能不打还是别打呀。”
同样归降不久的乐陵太守邵续,与城中的邵举尚有同族之谊,忙也出言道:“是啊是啊,他们已经同意易帜,仅是对华国尚有顾虑,要求暂时保留军政自主,这些问题,完全可以留待日后河北大定,再慢慢商榷解决嘛。”
“军政统一,悉归华国,河北方有大治可能,否则,人人皆有心思,晋境内战何时方休,受害者最终还是河北士民。”断然摇头,唐生冷声道,“我南陆军还要一路西向,扫荡石勒残部,不能在此耽搁,更不可留下不稳定因素。本帅已然给了机会,也向城中军民阐明了华国一应政策,既然对方冥顽不灵,只能刀兵说话!”
的确,不同于贪贿腐朽的幽州,血旗军对于残破败落的冀州,尤其是在此苦苦挣扎求生的乞活军民,战前的主导方针以招抚为主,为此不吝先行撒出钱粮加以劝降。怎奈信都城内,为首的王昌与邵举等人即便知晓王浚败落,也不愿轻易便委身于华国这个打压甚至敌视士族阶层的势力。尽管唐生略有不忍,一统河北的步伐却不能在此耽搁,毕竟,河北之外尚有胡人与他方汉家势力,焉知不会日久生变?
“骨碌碌...骨碌碌...”令旗挥舞,一辆辆鹅车在血旗军兵的推动下,越过浮桥逼往城墙。这是一种模块化组装的便携式小型攻城车,它没有车底,人直接站在地上,底下有轮子,中间的人能把它推着走,顶上是厚实地木料,铺着生铁板和弄湿的毡子,箭射火攻都对它不起作用。
兵分三股,血旗军兵们快速的推着鹅车,分别走向城门与南北的某两处城墙,城头之上,却是沉默一片。不是守卒们不愿阻挡,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单兵弓弩根本不可能穿透鹅车顶上的防御。纵有几个不信邪的守卒,射了几支火箭到了鹅车顶上,扎进湿毡子里,一会儿便也熄灭了。
“轰!轰!轰...”不过,守卒的几根火箭依旧引来了血旗军的不满,三斤小炮不断的发射散弹,向城墙上倾泻弹雨,将城头打得石屑纷飞,使得守卒不敢轻易冒头,更难用大型器械攻击鹅车。
由是,顺顺当当的鹅车们,没多久便被士兵们推到了各自的城门或城墙之下。与之同时,大量的强弓硬弩,被城外的血旗军兵集火射往对应的城头方向,黑压压的箭雨,令得城头守卒根本没机会丢下滚木礌石去干扰鹅车下的血旗军兵。
不一刻,城门楼上负责地听的守卒,贴着城墙的耳朵,便听得底下有挖掘之声,他们连忙大声叫道:“这里,血旗军在挖城墙...这里也有,他们还在挖城门...”
“传令下去,各调一屯军兵前往内墙之下,对应两侧挖墙之处,准备金汁热水,随时封堵地道!还有,立刻调遣一军兵马,在城门之后列阵,随时迎敌!”门楼残垣之后,总慑信都防御的王昌,一脸平静的吩咐道,眼中却是闪过惊疑,甚至一丝丝的恐惧,毕竟,他可不敢相信,下面的血旗军会用出现挖地道这般简单无脑的招数。
“诺!诺!诺...”感佩王昌云淡风轻的守卒军将们,却不知此刻王昌心中的不安,纷纷领命。
旋即,在一应军将的吆喝催促下,守卒们快速调动集结,张弓搭箭,刀剑出鞘,直待血旗军冲进来就和他们肉搏,凭借地利狠狠痛歼对方一通。这些守军虽然缺乏兵甲粮草乃至训练,却皆是从战乱生死中磨砺出来,足够勇悍,此前被血旗军的一应军械在城头压了那么久,打得那么窝囊,心中早就窝着一团火,就算死,也要真刀真枪的拼个痛快!
不过,寻常守卒们却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此刻却是远没他们那么有血性。门楼残垣,冀州刺史邵举面带愁容,向王昌低声耳语道:“王帅,华国此番来势汹汹,血旗军械又是如此犀利,信都必难久守,却不知此战我等理当坚持至何等地步?”
“哼,他血旗军急于鲸吞河北,必不敢在此久待,看谁能耗过谁?即便他们不允我等军政自主,也须允许我等自行南下,大不了离开河北投奔青州甚或江南。”面显阴沉,王昌怒声道,“我等在河北与匈胡石勒打生打死,他华国倒好,黄雀在后不说,一来便叫我等交出一切,天下哪有这等便宜?”
“是啊,一群泥腿子,小人得势罢了,竟想反过来骑至我等士人头上...”正在附和的邵举,忽的住口,手指城下道,“咦?看那边!”
“咦?奇怪了,血旗军兵居然推着鹅车洞子退了回去,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挖好地道,莫非是觉出这般战法委实蠢笨?”通过残垣缝隙,王昌瞥见城下的鹅车竟然开始急急退走,顿时百思不得其解,“亦或,对方难道不是来挖地道的?”
这是王昌生平的最后一个意识,然后,他就不存在了,和邵举以及整座城门楼上的两百士兵一起消失。伴随的,则是轰一声惊天巨响,以及大地发了疯的震颤,像有一只洪荒巨兽从地底钻出,狠狠地给了城门楼子一巴掌,夯土包砖的偌大一座城门楼,看似坚固,却在一瞬间,如纸扎泥塑一样飞向了空中。
“轰!”“轰!”不待城上城下的双方军兵回过神来,又是两声惊天巨响,随之而来的,则是东城的南北两侧,再有两段城墙飞上了天空,正是方才血旗鹅车们前往挖洞的另两个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