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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载老三     乞活西晋末txt下载     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六回 炮舰亮相

    瀛北海域,拦截江南水军的正是青年近卫舰队,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打。甘卓遣出三十艘战舰作为前驱,为首将官则是偏将林天雄,也即昔日舟山巨鲨帮的那名匪首。

    说来林天雄也算血旗军的老对头了,被纪泽赶出过舟山岛,被唐生赶出过海坛岛,后来乞和华兴府,继而随大流跟着晋海的一干牛鬼蛇神转职镖师团,前往南洋拓荒淘金,别个淘着淘着也就淘成了华兴良民,可他却与少量志同道合者难舍海贼本行,边掠奴淘金边海上打劫,终于迎来了陶飚所部水军主力的长期清剿,直至无法容身南洋而被赶回了大晋。

    不过,再度重返大晋的林天雄倒是时来运转,因惧怕华兴府对他不依不饶,他索性转投了刚到江南的司马睿,毕竟祖上也是根正苗红的故吴士族,又对一应海事以及华兴府海外情况及其了解,他倒被高看一眼,尤其当他根据昔日张憧供述与华兴商贸的蛛丝马迹,探出林邑猛火油所在并适时献给都督府之后,终犹匪首摇身变为一名偏将军。

    三度被撵得鸡飞狗跳,林天雄对华兴府自然咬牙切齿,更令他难以容忍的是,尽管他林天雄挖空心思发展壮大,可对战他的血旗军将却是级别越来越低,最初还是纪泽本人,随后由唐生降为陶飚,如今更连与纪泽对话通信的资格都没了,对手竟已成了一个连将旗都没打出的无名之辈,反差之大,士可忍孰不可忍,雪耻必须就在今日!

    扫眼自家舰队,弓弩上了弦,拍杆挂了铁锤,船首的冲角张牙舞爪,更有配给猛火油弹的投石机床弩,以及那山寨版的火龙喷,军兵人人刀枪雪亮,骨干皆是他的心腹嫡系,经年累月海上厮杀的巨鲨帮好汉。这一刻,林天雄信心爆棚,对方有神火油,己方也有猛火油;过往都被血旗军以众凌寡,今个自家可是对方的两三倍规模,总规模更是十倍,自己今次必胜无疑!

    同样爆棚的,还有前锋水军的士气。不光因为我众敌寡,更因依旧身着百姓混装参战的他们,从当前形势与甘卓的命令中,已然明白自家无需再前往瀛东去攻城拔寨拼老命,而将肆掠瀛州沿海袭扰掳掠,听说华兴百姓比江南百姓还要富裕,只要干翻眼前这帮不知死活的拦截舰队,就能南下抢个舒爽,怎不兴奋?

    然而下一刻,林天雄与他的麾下们皆觉一拳打空,甚至说是恼羞成怒。盖因随着双方继续接近,拦截舰队的形貌终于清晰的落于他们眼中。那哪是什么血旗战舰,侧舷没有明轮,甲板没有床弩,顶层没有抛石机,分明全是商船嘛,分明就是血旗军在随便唬人嘛!亏得对方前导信船刚才还那般嚣张的放话,亏得自家刚才内心还真的有点小怕怕!

    “直娘贼!这都些什么玩意,还那么嚣张,太瞧不起人了,太太太...今个定要干他丫的...”不约而同的,江南水军中爆发出骂声一片。众志成城之下,连船速都加快了两分。

    与此同时,拦截舰队好似也看清了来者不是商船而是战舰,或是感觉到了冲天杀气,或是慑于对方规模,适才还言语嚣张的他们,立刻掉头跑路,速度之快,甚至没等林天雄充分摆开雁形阵。没说的,江南水军的斗志直接爆表,大呼小叫着可劲加速追击,速度再快一分。

    不过,尽管江南水军的前锋军兵们可劲扬帆踏桨,却是无法赶上那些商船,距离反而一点点拉开,这令生性诡诈的林天雄不禁皱眉。在其身边,林天英觉出其心思,不由笑道:“大哥,担心对方别有图谋?对方的船快是不假,但其上床弩、拍杆、冲角、火龙喷等什么军械都没有,就是开得再快,还能咬咱们不成?一旦开战,咱们必胜!”

    “唔,二弟言之有理,只不知血旗军舰船不设武备,是何用意?”林天雄虽然点头,依旧皱着眉头思索。

    林天豪不屑一顾道:“能有什么用意?大哥就是太过小心,分明是我军来的突然,华兴府后方空虚,主力分散布防,一时征调不及,临时寻些歪瓜裂枣,驾些快速商船前来装样,企图多拖我方些许时间罢了!这是白给咱们兄弟立功机会,待会儿小弟亲去右翼指挥,做先锋为大哥打头阵!”

    林天英也气昂昂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便去左翼,也领船打个前锋,与三弟互为犄角。”

    “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颇觉释然,林天雄豪气顿生,把两位弟弟的手握在一起,目光炯炯道,“报仇雪耻,升官发财,就看此战了!”

    于是,林氏兄弟的老二老三分别乘上小艇,杀气腾腾的登上左右翼的战船,只是,热情与斗志并不能改变速度差距而缩短追逐距离,前锋舰队又前追了十余里,与后继主力的距离也拉得更开,可前方的血旗军拦截舰队,却都快要从视野中消失了。

    正当林氏兄弟与前锋军兵们意兴索然,就欲放弃之际,望手突然大叫起来:“小心,前方敌舰又掉头折返了!还有,他们兵分两路啦!”

    卧槽,不就是船的性能好点,又玩花活,想凭速度来逗弄人吗?林天雄没少与血旗水军打交道,顿时一脑门黑线,怒声叫道:“告诉兄弟们,加把劲儿,直接往南,去瀛州抢钱抢女人!对面舰队若是躲开还则罢了,若敢纠缠,给老子烧光他们!呃,不,最好抢两艘过来,看看它们凭啥没明轮也这么快!”

    随着军令激励,前锋水军们拼命踏桨,战船速度再度提起,甲板上则人人刀出鞘、箭上弦,等着即将到来地激战。但接着,他们便莫名其妙的看着前方,只因血旗军的舰船居然划出弧线,齐齐打横过来,用侧舷对着己方,可双方距离还有一里多呢,这么早就把船侧对着自家舰队,是啥意思,火龙喷也没这么远吧?

    江南水军迟疑间,对方舰队已然左右两分各自完成转向,航线则由相向对进,改作与江南前锋舰队雁形阵左右两翼的航向各成九十度角。然后,只见血旗舰船的侧舷,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窗户,两百多丈的距离,林天雄等人清晰的看见,从窗户中伸出了一个个圆筒,中间有着黑洞洞的口。在它们发言之前,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在它们响起之后,一切都晚了。

    右翼首舰的林天豪,首先看见那些黑洞洞的东西,按船首到船尾的顺讯,轮流喷出火焰和一阵黑灰色的烟雾,然后海面上传来了“咚、咚、咚”的巨响,一连串的巨响如闷雷滚过天际,这感觉,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

    接着,林天豪愕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地海面上,冒出一根根粗大的水柱,突然,船身更是一震!半晌,从甲板下方的中部船舱,也是踏桨手所在,传来了歇斯底里的惊叫:“妈呀,老天发威了啊,咱们的船被雷打穿啦!”

    满脑茫然的林天豪三步并为两步,慌忙赶到下层船舱,他这才惊讶的发现,船舷侧板被打了巴斗大的一个洞,边上的一个明轮已然报废,不对,是两个洞,对面侧舷还有一个洞呢。踏轮舱中则被弹丸与木渣打得一片狼藉,几名踏桨手成了滚地葫芦,更有个浑身是血的兵卒靠在木柱上,缺了一只胳膊,上半身软泥般耷拉着,显然骨骼都被震得粉碎。

    这,这是什么武器,竟有如此威势?难道,血旗军真会召唤天雷?传说中纪泽昔年征服州胡,就曾引来天罚解决了州胡土王,难道竟是真的?林天豪透过侧舷的那个大洞,惊骇的看着远方那些商船模样的敌舰,再没有战前踌躇满志的骄态。同样感受的,还有他的两个兄弟,还有所有前锋水军,乃至后方的甘卓大军。

    这自然不是天雷,这仅是血旗军银剑级炮舰的小型三斤炮所为,而江南水军所面对的,自是华兴府最新的实验型炮舰。后世有舰船三要素:机动力、火力、防御力,放诸血旗炮舰,其火力是前装滑膛炮,自然采用舷侧开炮窗,从船头到船尾一溜排列;机动力以剪式船最好,再考虑战舰的全天候,故又改装了水下桨轮。

    至于防御力,即便最小型号的三斤炮,有效射程也有一里半,只需和敌船保持距离,就算裸装商船般的炮舰,敌人也没法奈何不是?由是,炮舰的设计思路以机动力第一、火力第二、防御力最后考虑,而防御力所费载重,大部转归了机动力所须装置,以及火力所需的结构强度上。即使这样,也不能所有炮同时开火,需要按顺序依次射击。

    以金枪炮舰为例,两侧各开有十五个炮窗,装同样数目的六斤中型炮,全船装炮三十门,舰炮无需大幅转移,炮组4人即可;鉴于保密所需,舰首舰尾炮也省了,而其他譬如拍杆、撞角、床弩、抛石机更省了,加上三十名水手,全船乘员150人足矣,稳妥点,再加一队武装护卫就可出战了。

    由是,故意的或是不得已的,青年近卫舰队的炮舰,外观来看妥妥的成了商船。而就是这等颇具欺骗性的商船状炮舰,正式拉开了这一时空大炮为王的历史...

第六百一十七回 摧枯拉朽

    瀛北海域,青年近卫舰队的第一轮齐射,受损的不光是林天豪的座舰,另有两艘雁翅顶部的敌舰同样被击伤,其威力顿时吓破了敌胆。然而貌似应该高兴的青年近卫军们,却有许多人并不这么想。尤其是主将吕翔,简直暴跳如雷,整体效果就不说了,自己的旗舰竟然没有开胡,因为一看敌舰伤情,便知没有十斤炮弹命中,而他的狂鲨旗舰,正是全数配备的大型十斤炮!

    通过竹节传声筒,望台上的吕翔黑着脸,直接将臭骂传给甲板下的炮仓:“丫丫个呸的,你等入厕回来都没洗手吗?十五炮命中零蛋,直娘贼,于小四,你丫要是干不来这个炮长,就给老子滚回家卖茶叶蛋去!”

    说罢,吕翔复又转向旗号兵吼道:“传令各舰,不搞什么‘T’字位了,对付那些弱鸡用不着!给老子弧线贴近,抵近一百五十丈距离为止。还有,叫炮手都给用心放炮,对方一百多艘船呢,照这样打,炮弹打光了也打不完啊!”

    “卧槽,官大一级压死人嘛,一里半远呢,还是第一炮校准,哪能想命中就命中,你当是展演时的百丈距离啊!”炮仓之内,被点名责骂的于小四嘟哝一声,扫眼看见不少炮手竟在偷笑,顿时牛眼一瞪,扯开喉咙骂道,“你等入厕回来都没洗手吗?十五炮命中零蛋,直娘贼,你等要是干不来这个炮手,就都陪老子回家卖茶叶蛋去!”

    得,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炮手们忙在脸上端正态度,手上动作也立刻快了几分,不一会儿,第二轮齐射准备完毕,旗舰与敌方首舰的距离也拉近到了两百丈。

    “放!这次...”于小四没有犹豫,怒声吼道,而他的声音,旋即被一阵隆隆巨响给淹没。

    “中了!中啦...”旗舰炮仓,炮手们欢呼起来,第二轮齐射,他们发挥优异,至少有三发炮弹命中了林天豪的座舰。敌船被打得木片纷飞,船身上出现了十多个大洞,海水开始汩汩涌入其中几个水线附近的洞口。呃,必须说,别的炮舰也没闲着,其中三个水缸粗的破洞,才是旗舰十斤炮的杰作。

    不像千多年后的木制风帆炮舰,有着防炮击的五寸厚橡木船侧板,现在全世界的船都没有在侧面被敌人远程打击的觉悟,船板自然轻薄,即便被三斤炮在一里距离轰击,也是摧枯拉朽,炮弹几乎不受任何阻碍,轻松就能击穿船侧板,把船身捣得稀烂。

    “加速前进,冲上去!烧它!喷它!和他们肉搏!纵是雷公打雷也没那么快,咱们人多船多,绝对能够干翻他们!打胜了每人赏千钱,再加春宵楼一晚!”不愧干过亡命海匪,已然重回甲板的林天豪双目血红,咆哮着吼出命令,这才咬着牙拔下胳膊上插着的一块木片。

    瞥眼手中血淋淋的木片,林天豪也不禁脸色发白,这是刚才炮击中船身飞溅起的碎片,轻薄的木片在高速下如钢刀般锋利,切近他的胳膊足有半寸深。而在金钱和女色的双重刺激下,江南水军的士卒们也如吃了春药,可劲的控帆踏桨,驱船猛扑血旗舰船。

    “三弟真猛士也!”见林天豪的船依旧在向敌舰冲去,后方雁形中枢的林天雄大声赞道。他看出来了,敌人放的“天雷”,虽然威力大、射程远,可若是贴上去近战,还是有打赢的机会。

    “擂鼓猛些,给三弟助威!”林天雄一声令下,旋即发现战鼓已然擂得山响,索性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推开擂鼓大汉,上身赤膊着,亲自用两根红漆鼓槌,拼命的擂起了大鼓。

    “咚、咚、咚咚咚...”雄浑而急促的鼓声传到整个前锋舰队,所有船只受到鼓舞,皆奋力冲向血旗舰船。于此同时,后方甘卓的主力舰队,也传出了隆隆战鼓声,所有江南水军的舰船,也在加速冲往青年近卫舰队。

    “轰轰轰...”然而,像是回应也像是挑衅,距离更近的血旗舰队,其第三轮齐射密密匝匝的发出,声响顿时盖过了江南水军的气势。而林天豪座舰的侧舷,则瞬间再多了二三十个大洞。

    “炮手兄弟们,打得好!”狂鲨旗舰上,吕翔大吼道,翻脸真叫比翻书还快。已近一百五十丈的距离,他清楚看见旗舰炮火至少命中敌方首舰六发,其中四发打在了水线上下。

    这时,旗舰炮手们则已转换了射击目标,现在已没必要再针对那艘敌方首舰了。因为大股的海水正涌入那艘敌船,船身开始倾斜,堵漏、排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挽救它,船只正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倾斜、下沉。

    “卧槽,快跳水跑啊!”与此同时,感觉不对的林天豪终于从愤怒、仇恨、亢奋等疯狂情绪中清醒过来,边吼边带着该船水兵们从两舷跳进海里,拼了命的朝远处游,试图与死神赛跑。

    然而,一切都显得太晚。大量海水的涌入,使船体结构受力达到了极限,木制船身发出“嘎—嘎—”瘆人的挤压、摩擦声,突然间,像是虚空中有个巨大的拳头砸在其上,船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瞬间断成了两截,哗啦一下没入水中。

    船舶沉没处,海面上搅起一个大旋涡,像是大海突然张开了饕餮大口,把船身、零零碎碎的东西和还没游远的江南水兵一口吞下。良久,漩涡消失,破烂木板和其他比海水轻的东西浮了上来,船上近三百名水兵则仅仅剩下十几个,犹在海水中努力挣扎求生,而其中并不包括胳膊受伤的林天豪...

    三弟凶多吉少了!林天雄眼睛血红,却觉全身无力,手脚麻木,手中的鼓槌更是咚咚两声落在鼓面上。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唯独没有冲上去为三弟报仇的念想。

    事实上,不怪林天雄胆寒,只因林天豪的座舰是第一艘沉没的江南舰船,却非唯一,同一时间,还有另外两艘江南舰船处于半沉没状态,而这仅是血旗舰队三轮炮火打击的结果。血旗舰队如此凶猛的火力,根本不是他林天雄这些舰船所能承受的。

    不光林天雄,整个前锋水军们都被吓闷了,前锋舰队的奔突速度也瞬间放缓,许多军兵的目光则开始游移。而这股情绪,更被晚春的海风,带往了后方的江南主力。

    “咚咚咚咚...”战鼓又起,这一次,是后方中军的甘卓,他亲自走上鼓台,一把抢过大汉手上的鼓槌,亲自擂鼓,命令麾下舰队以最快速度冲击。他别无选择,五万大军,一百五十艘战舰,如果就此败给血旗军的十五艘战船,三千水军,他无法接受,整个江南都无法接受!而且,不强上堆死对方,自家就能逃得了吗...

    “击沉速度还是太慢了呀!”与之同时,发现敌方全线压上的吕翔,口中发出了令江南水军们闻之羞愤欲死的喟叹。委实,十五艘炮舰想要击败对方一百五十艘舰船,这等击沉速度的确不足。

    “传令下去,以狂鲨和三艘金枪为首,舰队再分为四个分舰队,各自为战!利用速度,注意保持距离!”略一沉吟,吕翔旋即吩咐旗号兵道,“通知各舰,小型炮改用散弹,大中型火炮改用链弹,放弃击沉敌舰,炮击重点改为摧毁其机动能力!务必赶在敌军主力抵达之前,打残其前锋舰队!”

    随着旗语的红绿双旗上下翻飞,青年近卫舰队再分,化作四条小龙,速度与敏捷得以进一步发挥,而超远距离的射程,更令他们可以指哪打哪!

    “轰轰轰...”“呜呜呜...”“砰砰砰...”“嗤啦嗤啦...”一枚枚链弹从狂鲨和金枪炮舰中激射而出,带着庞大的动能,两个被铁链相连的铁球在空中呼啸盘旋,令其攻击面增加数十倍。那铁链犹如死神的镰刀,划过人体,人体腰斩,勒过桅杆,桅杆折断,挨着船帆,船帆撕裂,碰上明轮,明轮散架,整一个船只破坏者。

    “轰轰轰...”银剑炮舰们的散弹丝毫不妨多让,薄铁皮卷筒内装一两重铅弹五十枚,发射时火药燃气推动铁筒在膛内高速前进,出炮地一刹那,薄铁皮在压差下爆裂,五十枚铅弹没了约束,呼啸着横扫前方地扇形区域。它们如同一窝马蜂,在空中翻滚着飞向敌船,每一粒携带的动能是普通弓箭的数十上百倍,不论兵卒人体,还是船配军械,亦或上层建筑,被它击中都是灾难!

    江南前锋舰队的甲板军兵,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诠释了霰弹的威力。有个巨鲨帮海盗出身的大胡子水兵,不久前还吹嘘着自己过往奸污良家妇女的丰功伟绩,畅想着抵达瀛州岛后要如何如何,现在,他被散弹打中了身子,柔软的铅具有良好的停止作用,把动能不折不扣的释放出来,他胸口的掩心甲被打的粉碎,胸口多了个血盆大口,根本分辨不出里面是些什么,因为一切都被绞成了碎渣。

    当然,最悲催,最始料不及也最有破坏力的,还是江南水军的船载猛火油,原本被他们用来对付血旗水军的利器,如今反而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催命符。在散弹无所不及的打击下,一个个油罐油包,还有船舷边的火龙喷油箱,被轻易击碎击穿,四溅的猛火油被高温散弹点燃,带来了一簇簇的熊熊大火,在江南舰船上四处肆掠...

第六百一十八回 大获全胜

    瀛北海域,当青年近卫舰队换上链弹与散弹之后,江南水军的前锋舰队迎来了真正的噩梦。响彻海天的轰鸣声中,桅杆断裂,船帆撕毁,明轮散架,更有一堆堆的猛火油被就地点燃,成了摧毁舰船的最大黑手。至于军兵,只需一艘银剑的一轮散弹,七八百粒的铅丸扫过,甲板上也就没多少还能站着的人了,而青年近卫舰队可是有着十一艘银剑艨艟的标配呢。

    既然甲板上的敌军可以被轻易干趴下,敌舰上的投石火弩也就没了威胁,一百五十丈的安全距离也就没必要坚决保持,血旗舰船们便打得更嗨了。一艘艘舰船如同游龙戏水,穿梭于敌舰周围的百丈范围,命中率也大幅提升。更有些嚣张的炮舰,索性窜入两艘敌舰中间,玩起了难得一试的左右开弓。

    “逃!快逃!右转舵,向西逃!快!快...”江南前锋舰队的旗舰上,林天雄终于从眼前一面倒的屠杀中清醒过来,他再不犹豫,疯狂吼道。什么高官厚禄,什么劫掠发财,有命享受才是真的,这里还是叫甘卓自己来收拾吧,便是二弟林天英的座舰已经燃起滔天大火,也没能让他多看第二眼。

    “呔!兀那贼将休走,哪里逃?”远远的,吕翔早已盯着敌方这艘前锋旗舰,虽知自家的喝喊传不了那么远,依旧学着台词舒爽的大喝一声,继而吩咐旗舰舰长道,“快,追过去,别放跑了敌方贼将!”

    “轰轰轰...”不过,盯着林天雄座舰的可不止吕翔,一艘银剑跑得最前最快,不待林天雄的座舰转向后跑出速度,已经逼近了两百丈之内,射出了一篷散弹。

    不愧是武林高手高高手,眼见那艘银剑上冒出火光,林天雄在第一时间便一个燕子三超水,恰如兔起鹘落,嗖一下就贴地窜入了船舱。待得外面传来的乒乒乓乓声过去,他这才敢从舷窗冒出半个脑袋。旋即,他便下意识的怒骂道:“直娘贼,船怎么停了?都还想不想逃命啦?该修的修,该补的补,都他妈的快点忙活呀!”

    “搞什么!船怎么还不动,人都死了吗?”仅仅等了小片刻,犹如已经过了万年,心急如焚的林天雄不再等待,猫腰从船舱窜上甲板,然后,他就再不能挪动一步了。眼前,簇簇烟火的映衬之下,是真正的血池地狱,所有被打中的人,都已经不成人形,肌肉骨骼怪模怪样的扭曲着,像十八层地狱中放出来的恶鬼,而那些侥幸未曾受伤的人,眼中也没了神采,木木呆呆如同行尸走肉。

    这一刻,林天雄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动弹,他从来没想到,亲手杀过上百性命的自己,居然也有害怕得不能动弹的一天。然而,他的噩梦还远未结束,因为吕翔的狂鲨旗舰也赶来了。

    “轰轰轰...”一轮齐射随之而来,又近又准又狠。连续响起的炮声,比魔鬼的催命符更恐怖,让林天雄全身抖得像筛糠。不,这不光是他在抖,是船身被命中的震动。两下、三下...继而是咔咔声与船体的逐渐下沉...

    当甘卓带着江南水军的后续舰队风风火火赶到战场的时候,前锋舰队已然没有一艘完好,七八艘战舰沉没半沉没,余者每艘的上层也皆如被狗啃过一样,且每艘都蹿腾着大小不等的火势,更是没有一艘还有风帆可用,没有一艘还能超过龟速。而血旗舰船们,则已好整以暇的重新摆开阵势,悠悠然等待着又一场更为丰盛的饕餮杀戮。

    两刻钟,仅仅两刻钟,一万江南水军,三十艘战舰,便在血旗军那种恐怖雷火之下覆灭殆尽,这还包括了对方在初始阶段用于战术尝试的调整时间。包括甘卓在内,剩余的江南水军无不颤栗,这样的仗,完全就是重装铁骑碾压三岁孩童嘛,还叫人怎么打?

    “将军,无论是速度还是攻击,我方舰船皆远远无法匹敌对方,实非战之罪也,还是尽早撤吧,或能保全部分水军。”旗舰望台,已有幕僚给甘卓递上了逃跑的台阶,“血旗水军再出强悍杀器,威力简直通天彻地,此前闻所未闻。这等重要军情,我等务必保留有用之身,将之带回都督府啊!”

    面色好一阵红白交替,蓦地,甘卓猛捶一把身前栏杆,涩声令道:“传令大军,西北向调头,顺风撤往大晋。另外,各船轮替抛下猛火油,于海上形成大火隔离带,以阻血旗战舰!”

    “扑通!扑通!扑通...”随着甘卓军令下达,江南水军齐齐转向之余,舰队东南外缘的舰船上,见过前锋舰队被猛火油自误的军兵们,像是丢瘟神一般,将一罐罐,一桶桶,一箱箱的猛火油丢入海中。猛火油扩散,再被射上一通火矢,顿在双方舰队间,暂时形成了一道烟火隔离带。

    “传令下去,各分舰队无需线形阵列,彼此兼顾便好。还有,各舰可自行选择炮火类别,建议多采用散弹。呃...”战场之南,血旗旗舰,本在淡定传令的吕翔,发现江南水军的异动,立马狂呼道,“不好!卧槽,刚才打得太狠了,对方这就要跑啦!快通知全军,以分舰队为单位,绕开火带,全力追杀!还有,飞鹰传信水一水二军团,包夹歼敌!”

    血旗各舰立马调整方向,高速追赶江南水军,此地战场自有近海辅兵民兵前来清理。不过,由于甘卓果断选择了顺风方向,令得青年近卫舰队的速度优势被抵充许多,而江南水军适时施放的一道道猛火油隔离带,也令青年近卫舰队不得不一次次的调向绕路。尽管不时也有弹丸远远击中敌舰,却无法对敌方造成多少实质杀伤。

    直到追逐二十里左右,埋伏西方的水一军团拦截而来,江南水军的出逃才受到遏制,更是军心大溃,自觉不敌的甘卓,索性下令全军分散突围,自身则换乘艨艟,带着部分舰船向北冲入了暗礁区域。而余下水军则彻底崩溃,部分当即被歼,部分四方流窜。

    接下的便是为期数日之久的追击清剿,拥有速度与战力优势的血旗水军可谓痛打落水狗,怎奈大海茫茫,想要全歼数量远过己方的敌舰却是不能,此战过程也将无法保密。

    据后来的不完全统计,此战中逃回大晋沿海的江南水军不足两成,过三成的舰船与两万多兵卒为血旗军所俘,余者包括林氏三兄弟在内,皆葬身大海,而血旗水军则是伤亡寥寥,唯一的损失,怕就是火炮乃至火药的秘密,势必将要进入世人的视野。

    一场虎头蛇尾的大海战就此谢幕,华兴府藉此重创了东亚海域的唯一一名竞争对手,彻底奠定了海上霸权。而这一消息也被江南水军溃卒带回大晋,并迅速传开,尤其血旗军最新的“雷火神器”更被传得神乎其神,长远影响好坏不说,至少大晋各方再也没谁胆敢刁难华兴内陆基地的人财撤离,也没谁再敢提及取缔华兴府的海上自贸岛...

    三月三十,朝鲜半岛,伽耶城外,血旗大营,已经挥师攻城十余日的纪泽等人,于傍晚例行军议之际,收到了有关此番瀛北大海战的飞鸽捷报。中军大帐,诸将激奋欢喜之余,自也不免咋舌,唯有纪泽一人,闻讯之后颇有点神思不属。

    “主公,不想我血旗军已然有了如此作战利器,堪称雷火神器也不为过呀。想来有此一战,大晋诸方都将不敢再挑衅我等了,哈哈。”笑咧着嘴,孙鹏似不经意道,“呵,有此底牌,我血旗军横扫八方指日可待,却不知主公有何所忧?”

    “恨早!青年近卫军打得太狠,偏生又没做干净。消息传开,且不说日后保守秘密将平添难度,只怕我华兴府明里风光无两,暗里却更为人针对,甚至引发各方深度联合,对我等发展不利。毕竟,火炮虽然厉害,却也远远不足以包打天下啊。”纪泽摇头叹道。惯于扮猪吃虎的他,显然有点惋惜于自家因为江南水军而亮相一张大底牌。

    “主公无需多虑,所谓不招人嫉非英雄,凡事皆有两面。提前暴露火炮底牌固然可惜,但恰如前年于淮河展示神火油,这同样可以起到震慑作用。”唐生拱手为礼,侃侃言道,“其实,以我华兴府如今规模,除了名存实亡的大晋皇权,堪称天下,呃,是东土第一势力,根本无法低调。既如此,反过来高调行事,鼓舞己方军民,震慑他方宵小,未尝不是一招妙棋。”

    沉吟片刻,纪泽蓦然眉头一展,洒然笑道:“哈哈,伯温言之有理,倒是某小家子气了!仲业,传书礼部宣曹,将此战大书特书,登报宣传,鼓舞自家军民之余,也别忘了该黑的给咱可劲的黑,譬如司马睿、晋廷乃至大晋各方,趁我方开疆扩土在后方捣乱,必须揭发其丑恶嘴脸。当然,这等好消息,今夜便该叫伽耶百姓们也跟着同喜嘛。”

    目光一阵闪烁,纪泽复又恨声道:“此外,传令水军联合舰队,趁江东水军覆灭,登陆其沿江沿海,放手洗掠世家大族,抢夺人口财富,并迁移自愿百姓,还有,青年近卫舰队别忘了去趟建业,在江上远远放上几炮。哼,江东杂碎数次挑衅我华兴府,真当某好脾气了,此番定要好生的杀鸡儆猴...”

第六百一十九回 意外敌援

    永嘉五年,四月初一,巳时,晴,伽耶城下。

    血旗猎猎,大军整肃,军械林立,在这个春夏之交的日子,又一天的攻城战即将展开。小丘之巅,纪某人凭风而立,俯视前方的伽耶南门,面上挂着淡然,心中藏着热切,外无必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高句丽援兵被灭的消息之前早被散播,昨夜伽耶城又收到江南水军被灭,大晋诸方再无来援的相关消息,今个的守城也该软脚了吧。

    所谓小丘,是纪泽发动空闲的随军民兵,在伽耶城下担土堆砌出的土丘。这是冷兵器时代最笨却也最为有效的攻城之法,如今其地处城墙一箭之外,高过五丈,已可取代井栏之用,而只要不停担土往前滚填,将土丘逐步延伸至城墙,直至末端与之持平,到那时候,防守方的城墙就没什么事了。

    当然,堆砌土丘仅是攻城的一项辅助,心理威慑更胜实际作用,毕竟血旗军耗不起那么长的作业时间。十余日来,血旗军可没偷懒,他们每晚必搞骚扰,白天则以三日一个周期,十万大军轮替登场,一直对伽耶城保持着攻城演练。

    说是演练,其实颇有遮丑之嫌。尽管血旗军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早该能够攻克伽耶城,怎奈这是一国国都,弁韩人也算尚武凶悍,愣用万人民壮的伤亡,换得了血旗军的一千战死与三千负伤,迄今守卒虽显疲敝,却依旧悍不畏死。除非血旗军舍得可劲填命,否则,城中这等烈度的防守,一时还真不易突破。

    “主公,攻城楼车已经备妥,当比前日那种攻城塔车效果更好,还请试用之。”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正是白发满头却精神矍铄的公输逸。瞧他一脸期待和愉悦,分明没将此间当做战场,而是当做了他个人的实验场,事实上,这些天历数伽耶城内外,最快乐的人只怕就是他这位主持华兴军械研制的老匠师了。

    “大爷,要不您歇歇,别再浪费人力物力折腾这些了,咱一不小心放出了火炮,您捣鼓的这些玩意儿过时了,不久就都要成废木料啦。”纪某人嘴皮动了动,考虑到老同志的情绪乃至身体问题,愣将心里话重新压回肚里,继而挤出一副远比哭要好看的欣慰表情,没口子的称赞道,“公输老先生做事,某放心,我血旗全军上下都放心...”

    必须承认,公输逸的攻城楼车的确颇为有效。这种军械相当于在战车上构建小而高的塔楼,更像是在云梯的基础上改进而来。优点在于它可以移动,下方的木车只需三四个人就能推动,且其正前方与左右两侧的从上到下都有着蒙皮挡板,敌方弓箭手根本威胁不到楼车顶部即将越上城墙的军兵,以及挡板后面正在攀爬阶梯的军兵。当然,最主要的是,它物美价廉,简单易行,可以大面积采用。

    一个白日,血旗军兵们推着楼车,同时行动,轮次向着被神火清涮若干遍的伽耶城头发动登城进攻,其间,位于楼车顶部平台的军兵可以占据制高点,居高临下招呼守城夷兵。而城墙上的箭矢、礌石几无攻击力,也几无阻遏作用,从而保证血旗军兵完全克服了高差劣势。

    只是,这一切到了傍晚收兵之际,仅仅体现为血旗军用三百伤亡斩杀了过千夷兵民壮,伽耶城还是弁韩人的伽耶城,伽耶军民还是那副怒目相向的蛮勇嘴脸,好似,他们根本不曾受到任何不利消息的负面影响...

    伽耶人咋还不见疲软!?整个晚上,纪某人都在寻思这一问题,他可不相信弁韩上下能有那么高的国家观念,之所以能够支撑到现在,定是有着什么在激励着他们,那是什么呢?

    正当纪某人决定明日下令军兵从城头抓几个俘虏回来好生审讯的时候,亲卫来报,有不明身份之人前来大营求见,自称从城内而来。没说的,定是有人熬不住了,纪泽一喜,当即召集一干心腹要员,与中军大帐接见来人。

    虚礼客套不提,来者是名三旬瘦削男子,貌不起扬,他操着还算流利的汉语,先转奉上一份书信,继而躬身道:“小的金不三,见过府主,小的乃一名暗谍,受主人委派溜出城来,与府主禀告献城事宜。”

    快速扫过信件,纪泽暗暗点头,只因信上没头没尾,且都是些心向明月的废话,足见其主人的小心谨慎,这才是偷摸献城当有的觉悟嘛。转向来者,他沉声问道:“此间皆为某家心腹,你家主人是谁,有何计划,一切直管道来。诶,对了,你不会还有兄弟叫做金不四吧?”

    “呃,府主怎生知晓在下还有个弟弟?”眼中闪过惧色,金不三腰板再弓三分,诚惶诚恐道,“我家主人乃是金旺,想来府主还有印象。家主私下素以华夏后裔自居,对府主早生仰慕,如今伽耶困守无望,而国主迄今尤对主人等一众臣僚不予信任,主人气愤不过,遂遣小的前来联络献城,只求府主破城之后,莫要难为我伽耶无辜百姓,他们奋起抵挡王师,皆被国主欺瞒哄骗而已。”

    卖主求荣就卖主求荣呗,哪来这么多的遮羞布?纪某人心中腻味,面上却是浑一副感同身受,他诚恳道:“理解,理解!但若事成,某绝不亏待贵家主,跑不了一个郡守之职。他本即才干之人,再能立下大功,我华兴府的高官厚爵,功名利禄,一切都好说!便是他在弁韩它处的一应产业,也可予以退回亦或补偿。”

    面露喜色,金不三不再藏掖,一五一十道:“我家主人已然联络了几名好友,不出意外,明晚子时,当可同时掌控西城内外城门的值守兵壮,届时双方皆以火把的左三圈右两圈为号,我方便打开城门,还请贵军待机及时杀入城内。”

    纪泽闻言沉吟不语,程远有着干黑脸的觉悟,适时接话道:“如此简单,安知其中是否有诈,你可有更多凭证表明献城为真?”

    “主人之前曾为和谈使者,书信笔迹当可校验,在下也已难以回城,便留在营中为质如何?”金不三面露苦笑,倒也不乏准备道,“还有一个消息或可证明我等真心投诚,昨日贵军散播江南水军被灭,大晋再无援手,城中本已惊惶,寻常百姓还可直接辟谣糊弄,可一应高官军将却已丧气。之所以今日依旧抵抗坚决,却因国主及时在高层间公布了另一绝密消息。”

    “哦?”众人皆来了兴趣,孙鹏更是催促道,“有话直言,莫要断断续续,令人生厌!”

    “是,是。据国主透露,也是那位汉人邢晨证实,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将会调遣至少五万骑军来援,此时或已过了辽东郡,进入乐浪境内。”金不三赔笑连连,不忘解释道,“不过,我家主人以为府主盖世英雄,血旗军战力无双,纵有鲜卑骑军来援,弁韩同样难逃覆灭,与其冥顽不灵,落个玉碎,不若及早回归华夏...”

    “好了,某且问你,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二者素来不睦,与半岛各国也素无瓜葛,甚至与高句丽常有冲突,今番怎会主动来援?”唐生打断了金不三的喋喋之词,目露凶光道,“你这消息可真,但有虚言,小心你那大好头颅!”

    金不三面露惊色,却仍肯定道:“消息乃家主听国主亲口所言,当错不了。至于鲜卑人为何来援,小的不知,但听家主说,贵方一旦得了半岛,下一目标定是辽东,想来鲜卑人不愿看到那一日吧。”

    唐生哑然,其实不用金不三分析,在座的多已想明其中关节,方才无非是咋呼恫吓加以确认而已。如今,慕容鲜卑聚居于平州昌黎,宇文鲜卑则聚于其北的辽河上游,科尔沁草原一带,二者分处辽东、玄菟两郡的西部和西北部,慕容鲜卑更对辽东早有觊觎,他们自然不愿华兴府轻易占据半岛,继而得陇望蜀涉足辽东,成为难以撼动的恶邻。

    见众人再无言语,纪泽遂压下心头震动,淡淡吩咐道:“好了,金旺之心纪某已然知晓,明夜我军自会适时配合。你且下去休息吧。秦厦,好生款待。”

    “直娘贼,这个朝鲜半岛怎生成了马蜂窝,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愿我华兴府得手?”待得金不三退出大帐,孙鹏气咻咻道,“那鲜卑人也真够阴险,若没记错,之前情报咨文中还说,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两个老冤家刚刚起了摩擦,正在调兵彼此死掐,我等也就少了关注,孰料竟是障眼法,两家却是偷摸联手,相援半岛来了。”

    “是啊,我方此前之所以能够压着三韩军兵随意吊打,骑军强大乃重要一环。如今多了五万鲜卑骑军,半岛战局怕要再多变数了。”庞俊点头附和,继而疑惑道,“如此一盘大棋,好似背后有着一只黑手在全盘统筹,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如此可恨?”

    “不对,骑四军团恐有不测!”众说纷纭间,纪泽猛一拍案,面露惊容道,“鲜卑人大可光明正大来援,鼓舞半岛士气,却如此偷偷摸摸,定是为了轻取乐浪带方,打通前往百济的陆路。而骑兵要悄无声息通过关卡越境,势必有辽东势力乃至乐浪势力加以配合掩饰,只怕李成要遭遇暗算,叫人内外夹击。快,飞鸽传信,警示乐浪的骑四军团...”

第六百二十回 战局调整

    伽耶城外,中军大帐,听得纪泽所言,袁温忙出帐发信,帐中余人则皆面色难看。说来,血旗军骑四军团是以昔日李成残部为基础整编而成。一年半前,李臻被害后不久,华兴府便暗中安排,借李成父子的边军之名,将之驻扎于乐浪带方二郡,一为协助当地汉民对抗高句丽与百济的两向侵占,二为必要时从西北方向,策应血旗军对半岛的征服之战。

    当时,因李臻身死引发辽东内乱,随后又有封释杀庞本,附塞鲜卑素、木二部南掠辽东,远在马訾水正需边军协助抵御外夷入侵,也不愿开罪华兴府,此事就此落定,可算华兴府走了一步好棋。只是,时过境迁,华兴府眼见入主半岛,张统等乐浪势力可就态度难明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华兴府猛龙过江,强势入主半岛,西望辽东,难免引发地头蛇们纵横捭阖,只不想张统之辈同为汉家,本还与我等亲善,此时竟也可能相助外夷。”目露寒光,纪泽语气淡淡,“此事毕竟尚未证实,且警讯也已发出,干着急并无用处,我等还是着眼战局,做最坏打算,亡羊补牢吧。”

    “骑四军团尚有带方别部在外,此刻正由左军偏将秦猛统领,在边境协助林武偏师牵制高句丽,他们另有联系渠道,或能与乐浪存在时间差,当即刻传讯警示,令其自保之余,接应乐浪方面。”唐生提醒道,“还有林武偏师,他们已然占据高句丽东部重镇海崖城,后方的晖陌山区已算稳定,可以用于接纳骑四军团残部,也当速速传令接应。”

    没甚犹豫,纪泽刷刷写下军令交给一名旗牌亲卫,继而对众人道:“从乐浪抵达此处,纵是骑兵急进,至少也须十日时间,届时各方联军当不下十五万,难免一场大战。我血旗军虽然不惧,但也必须利用十日时间,全力筹备应对,诸位可有建议?”

    “目前态势,各方联军当汇于白岭城、西伽城与鹿山城这一三角地带,进而东来与我军决战,是以,我方当及早取下伽耶,并在此聚兵以对。”手指帐壁地图,庞俊道,“然我华兴府已大量移民半岛,步入先期开发,难免对方遣出游骑偏师,四下袭扰,从而乱我部署,搅我军心,故属下以为,当借用弁韩既有边境堡寨,顿兵设置芦岭防线与诚韩边境防线,与伽耶主力一同防护弁韩故土的十个后方方国。”

    目光转动,庞俊续道:“至于马韩故地,当先直接撤出尚喜与白宇两个内陆方国的所有汉夷百姓,其余四个滨海方国则可适时坚壁清野,并利用我方水军优势,随时驰援。如此,我方当可凭借少许兵力,便能稳住占领区局势。”

    “可行!将科其塔的骑五军团从西路军调来伽耶,西路军余部依旧归属曹嶷统辖,由其负责防御马韩故土与芦岭防线。另调刘耿的步五军团,携一万辅兵,负责北方诚韩防线。”纪泽点头,边书写命令,边问众人道,“可有其他建议?”

    “主公,十日时间,我等何必只守不攻?眼见百济诚韩是要主动参战了,我等何不先下手为强?”唐生目光如刀,冷声建议道,“左右安海三、四、五军团用于陆战颇为可惜,不若即刻令其出动,水三、水四直接奔袭百济沿海,水五军团则奔袭诚韩,既可提前灭其水军,免其生乱,又可袭扰百济诚韩甚至乐浪的沿江沿海,牵制其调兵增援弁韩战场。”

    “善!大战临头,自当抢下先手,可不能学那宋襄公。”纪泽一笑,复又说道,“不过,可先传令各部水军集结准备,一待鲜卑来援之事落实,他们便可出动。”

    “主公,属下还有一议,如今淮西军团与长广军团,以及其他晋境军兵,合有两万五千,正在撤离晋境,尚未浮海东来。不妨令其稍事休整,继而北上择机登陆乐浪,亦或溯马訾水而上,袭占高句丽的双隆城,从而与水军配合设下封锁,既可防止再有援兵进入半岛,也可堵住鲜卑人返回辽东的归路。”程远同样目露幽光,冷森森道,“他们既然敢来,那就永远留在朝鲜半岛吧。”

    “大善,正该如此!可让他们尽快集结,待得陶飚的水二军团在江南闹上几天,便北上护送他们前往马訾水,先夺占双龙城。”纪某人自然喜欢狠的,牙一咬,他朗声道,“这样,索性将他们与林武偏师及步四军团联合,暂编为北路军,郝勇为督帅,负责高句丽与乐浪战事。还有,要做就做大些,即日便将各处合计万五的弁韩革面军先调往晖陌山区,加入林武偏师参战。宏图,你便随去做个特遣军师吧。”

    “诺!不敢辞尔!”程远连忙拱手应道,面上难掩喜色。这一东拼西凑,北路军竟已有了七八万人马,对他而言可是一次难得的实战磨练兼立功良机。

    又一番深入细节的谏言与讨论,血旗军算是就鲜卑来援做了一次大的部署调整。眼见再无异议,唐生却是踌躇道:“主公,毕竟将是一场面对十五万敌军的大战,其中还有不下五万的鲜卑骑军,我方正面迎战,即便获胜,只恐也会伤亡惨重。是以,生以为当尽出底牌,既然火炮业已面世,那些相关杀器是否也该就此亮相?嗯,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可别捂霉了,嘿嘿。”

    纪泽一愕,旋即有些踌躇。除了火炮,炸药包、手雷、地雷等热武器皆可相助血旗军此战大获全胜,他现在也非拿不出来使用。只是,单一个火炮犹抱琵琶半遮面,各方震撼震撼也就过了,大不了坚决不来招惹华兴府。可若再出一大批热武器,他担心把西晋人全都吓疯,疯狂到终日欲除华兴府而后快。

    虽然华兴府在海外已然拥民近千万,不怕任何人或势力,可若像这次半岛之战似的天下皆敌,大晋诸公乃至汉胡各方联手,全力对付他这个妖孽,甚至彼此之间被迫握手言和,一致对抗华兴府这一极端威胁,他华兴府只怕真要在海外猫上许久了。当然,别的不用,已然露相的火炮,当用还是该用的,至少可以减少数万伤亡呢。

    “也罢,左右火炮已然面世,就让它们参与这场大战,其它武器还是继续捂着吧。不过,基地一时也无能力出产足量火炮与弹药,还得着落在青年近卫舰队身上。”心有计较,纪泽遂道,“传令吕翔,就别去江东得瑟了,即刻前来弁韩,转水军为炮兵。对了,还当知会辎部,即刻打造一批箱车,搭载火炮之余,能遮掩还是要遮掩些...”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血旗军立马大范围调动起来,但当务之急,依旧是要及早攻克伽耶城。次日,为了配合与金旺约定的晚间行事,血旗军一整个白天,一如既往的轮次攻城搞实战操练,入夜后则同样一如既往的搞疲兵骚扰,而在纪泽等一干高级将领的殷殷期盼中,子夜终于到来。

    “主公,快看,真有火把在晃诶,左三圈右两圈,对上暗号啦。”西门一里之外,晦月之下,黑压压的血旗大军正悄然潜伏,大军前列,刘灵放下千里镜,难抑兴奋道,“主公,您这里暗号回着,俺这就回归本阵,一旦开门,就率军冲进城去。直娘贼,都在城外憋了十多天了...”

    “休得莽撞,一切皆须等我下令。亏你都是老将了,还如此毛糙,邪马台一战忘了吗?伽耶更是设有瓮城,焉知此间是否另有诡计?”一边低斥刘灵,纪泽一边挥手示意回以暗号,同时,他转向身后的三名军将,肃然令道,“你三人各带三队敢死之士,按计划行事,务必及时回报军情!”

    “嘎吱吱...”暗号如约对上,不久,伽耶西城的外城门果然打开。纪泽一挥手,立有三队血旗骑卒共约四百人,催动衔枚裹蹄的战马,快而有序的越过围城沟壕,窜过土墙缺口,疾驰奔往城门。

    “嘎吱吱...”透过外城门,可见内城门也已打开,但紧接着,便听见城内传来一阵喝喊,继而是火光闪亮,金铁交鸣,呼喝喊杀,直叫纪某人看得心焦不已,但他依旧一脸淡然,更是权作听不见刘灵的急声催问。毕竟,攻破城池尚有诸多办法,可若自家中计,重兵被骗入瓮城,请君入瓮的招待可不好消受!

    下一刻,第一队百人敢死之士已然抵达外城门处,他们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圈马侧贴外墙,同时向着城垛甩出一柄柄飞虎爪,跟着一个个甩镫离鞍,三下两下窜上外城墙头,然后,他们就一边冲往门楼一应控制机枢,一面展开火眼金睛,四下瞅呀瞅。

    外城门处,余下三百敢死之士马不停蹄,已然冲入瓮城,第二队的两百人没有犹豫,直接驱马冲入内城门,参与了那里的厮杀。而第三队的百名敢死之士则如第一队一般,同样通过飞虎爪,窜上内城墙头,并可劲的四下瞅呀瞅...

第六百二十一回 攻破伽耶

    子夜时分,伽耶西门,血旗军四百敢死之士兔起鹘落,但他们不似配合夺城,更似突击检查,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直令内外城头的夷兵内应们个个面面相觑。更有看出门道的夷兵直接吵吵开了:“看,使劲看,到底有没有埋伏,有没有火油礌石?再看,小心一个个看成了鸡眼!”

    事实证明,纪某人此番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纯属多此一举。两处城头的内应夷兵们虽然惊愕乃至不爽,但在金旺等一干内应军将的约束下,并未与血旗敢死之士发生冲突,自然,更无阴谋埋伏被抓个现行,一切都和谐得不能再和谐。

    待得外城墙头的血旗敢死队在第一时间发来无有诡计的火把信号,纪某人这才收起疑心,扯开因兴奋而变声的破锣嗓子,跳脚狂吼道:“还磨叽什么,快吹冲锋号!”

    “弟兄们,杀啊!”几乎与嘟嘟嘟的冲锋号同步,人马皆甲的刘灵狂喝一声,率领麾下骑军狂冲而去。与之相呼应的是,在伽耶的另外三门,同样有着军号声与喊杀声响起,那是三路真实的攻城大军,既可在西门顺利时牵制守军,又可在西门有诈时乘虚而破,没法,纪某人仗的就是一个兵多将广欺负人!

    有着内应们真心的开城配合,伽耶城的失守再无悬念。仗着城墙庇助,民壮为主的弁韩守卒们还能与血旗军对战一二,可平地面对横冲直撞的血旗骑军,再有抵抗决心的他们,都只能如同土鸡瓦狗,更何况,他们的抵抗决心已然随着城门一同告破。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韩语的劝降声适时响起,彻底瓦解了寻常守卒们的最后一份斗志,一再被弁韩王告知破城就是屠城的他们,哭了,笑了,悔了,也怒了,为了得生喜极而泣,为此前的拼死守城而悔,更是愤怒弁韩王之前的欺瞒,这也正是弱小民族该有的心态。

    随着金戈铁马与喝喊劝降的双重攻势,血旗军高歌猛进,其余三门跟着陆续告破。弁韩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选择了学习倭国女王,在王宫大殿自焚。只是,不知他真心没想死,还是点火动作太慢,愣被及时杀入王宫的血旗军兵给活着俘虏了...

    月去日升,干戈止歇,已被血旗亲卫里里外外清理过三遍的弁韩王宫,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伴着赳赳将官的簇拥,迈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坐上肃穆威仪的王座,纪某人满心舒爽,这是他继倭国、狼牙修国之后,征服的第三个拥有王国名义的外夷势力,可为啥依旧是如此的乐此不疲呢?

    “带伽耶前国主金寿昌!”殿外一声唱名,一个鬓白憔悴的中年男子,也即弁韩王金寿昌,五花大绑着被亲卫推搡着进入大殿。纵然沦为阶下囚,他依旧腰板笔挺,一脸桀骜,与纪泽怒目相对。

    俄而,金寿昌蓦地瞥见了殿中侧席陪坐的金旺,顿时暴怒出声,叽里呱啦就是一通韩语怒斥,那气势,好似他依旧是这里的主人。而那金旺初始还低声争辩几句,随后索性闭嘴,看其脸色,倒是不乏羞惭。

    “破国之主,见到我家府主,安敢咆哮大堂,还不跪下!”小看片刻听不懂的争吵,殿中的血旗军将们不耐烦了,刘灵开声怒斥道。押解军卒也出手推按,踢膝猛压,但这个金寿昌倒也硬气,兀自挣扎不跪。

    “罢了,毕竟曾是一国之主,留些体面吧。”纪泽淡淡挥手,止住亲卫,继而看向金寿昌,嘴巴动了两动,忽觉索然,毕竟欺负弱者似乎也没啥值得卖弄,原本打了腹稿的一通义正词严也愣是没好出口,遂道,“某且问你,鲜卑人入境一事,你等是何时有的勾连?”

    目光一闪,金寿昌像是想到了可笑之事,突然放声笑道:“勾连?哈哈,某哪里知道鲜卑人谁是谁,一切种种,皆是那位邢晨带来的消息罢了。嘿嘿,攻打我弁韩的是汉人,一心相助我弁韩抵抗的还是汉人,有趣,哈哈,真是有趣!”

    纪泽哑然,心知这厮此刻情绪不稳,自也不愿掉价在此逼问,想知道什么交给监察厅去做便是,遂摆手道:“也罢,某在瀛东给你留了一处田庄,你便带着家人前去安生过活吧。相信用不了多久,你那几个猫在西伽城的儿子也会去陪你的。”

    以优待之名,圈养被俘元首,是一种有益于兼并的姿态,也是一种虚伪的惯例,纪泽自不在乎那点人力物力的开销,弁韩王同样没有为此感激。不过,他倒没再与纪泽针锋相对,也没回敬什么狠话,只淡淡问道:“你意欲如何安置我伽耶城军民?”

    并未动怒于金寿昌的态度,纪泽如诉家常:“立功来投者自有高官厚爵不提,其余贵族一律贬为奴民,余者则悉数定为从民,从民奴民皆远迁海外,分散安置,接受改造。当然,志愿且够格成为革面军者,举家便可作为平民,留居伽耶。”

    “哈哈,纪大府主倒是宽仁为怀,未行屠城之事,某代伽耶军民谢了。只是,忠义之人为奴受苦,不忠不义之辈却得享富贵,这可不合你汉家教诲。而且,似这等卖主求荣者,你不怕哪天他一样卖了你等?”虚空点指一下金旺,金寿昌一边谑笑讥嘲,一边已然自顾自出殿而去。

    “卧槽!这老小子似乎比咱们还牛诶,大哥,要不将他直接给剁了,还省了那处田庄。”望着金寿昌嚣张而去的背影,殿中诸将皆一脸不爽,纪铁更是忿忿建议道。

    “呵呵,别个连国祚都叫咱们给夺了,发点牢骚也是应该的嘛。”纪泽淡淡一笑,转向金旺道,“我华兴府素来讲究依法而治,从不臆测罪人,你等既有献城之功,便是心向华夏,日后便是我华兴公民的一份子,尽可踏实享受我华兴府所赋一应权利。”

    以强调制度来化解金寿昌的恶意挑拨,纪泽免不了再次收到了金旺等人递上的效忠卡。一番主贤臣忠的虚套之后,纪泽阴下脸来,沉声吩咐道:“带汉奸邢晨!”

    不一刻,一名五花大绑的三旬男子被亲卫押上堂来。他披头散发,脸有污垢,口中塞着一块破布,身上则穿着一套寻常韩人服饰,正是与纪泽有着杀父破族之仇的邢晨。

    这厮破城之际本打算化妆潜逃,孰料他想活,弁韩王派去护卫他的夷兵夷将也想活,叫夷兵夷将们卖主求荣或许还会有所羞惭犹豫,可拿个汉人去换命却不含糊,于是,悲催的邢晨就这么被交到了血旗军的手上。

    对于汉奸,纪泽乃至血旗军兵们可不会客气,邢晨直接被按跪在地。不过,这厮与弁韩王一样,对纪泽浑一副不服不忿之态,略有区别的是,弁韩王眼中的是怒火与无奈,邢晨看向纪泽的眼神中,则是满满的怨毒。

    “邢晨,某调查过你,昔日辽东邢氏家主邢衷之子。你邢氏本与我血旗军无冤无仇,却被我方公审批斗,你父因为劣迹斑斑死于百姓之手。此事乃除暴安良,纪某并不后悔,却也理解你为父报仇之心。”挥手示意亲卫取下邢晨口中破布,纪泽义正词严的斥道,“然而,你我之仇本为私仇,乃汉家内部之争,你缘何屡屡相助异族之人,反过来对付我汉家军民,不觉数典忘祖吗?”

    “呸!什么汉家内争,某只知尔等一帮贼军流窜辽东,为了收买人心、掳掠钱财乃至逼迫庞本,就无端杀我至亲,破我一族,某自当报仇雪恨!谁能助我,谁能阻遏尔等,邢某就相助谁!”邢晨啐了一口,怒声骂道,“纪贼你莫故作正义,玩那高高在上之态,没得叫人恶心,若非弁韩杂碎吃里扒外,伽耶怎会破城?待得鲜卑大军前来,必破你疲敝之师。哼,某既时运不济落入你手,杀剐便是,何必呱噪!”

    呃,咋就没个跪舔省心的要犯呢?纪泽摇摇头,自不愿与一个即将的死人多说废话,他紧盯邢晨双眼,故作不屑道:“相助马韩弁韩与某为难也罢,之前为幽州王浚效力也罢,那些都可算作为父报仇,可你为何又要投效鲜卑慕容廆,给异族做狗?那不是汉奸又是什么?”

    “什么汉奸,你才是汉奸,你全家都是汉奸!呸,纪贼你胜便胜了,休得辱我!”邢晨显然知道求生无望,却是绝不愿再多背骂名,他咆哮道,“某无非利用他们而已,那王浚虽有十万雄兵,却好高骛远、任人唯亲、妄自尊大,为士人不喜,难成大事;反观那慕容廆,虽为异族狼子野心,却能屈能伸、礼贤下士、目光长远,只有那等枭雄,才能做大做强,才能对抗华兴府,某要为父报仇,不投他投谁?”

    “哦,如此说来,慕容鲜卑竟也在背后下棋,而你声称鲜卑人会来驰援弁韩,想来也是不虚了。”纪泽却已收起讥嘲,转而带上了一份了然,一份冷冽。

    “纪贼,你,你诓我,你这个...”发现自己中了仇家言语圈套的邢晨,顿时目赤如血,还欲破口大骂,却在纪泽示意下,被押解亲卫重新堵上了嘴。

    不无怜悯的看了邢晨一眼,纪泽淡淡道:“念你孝道可嘉,某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向监察厅仔细交代过往种种,尤其相关鲜卑异族,某便给你一个痛快,你辽东邢氏,某也就懒得再行追究...”

第六百二十二回 大战在即

    弁韩王宫,纪泽之所以突如其来的诈了邢晨一句,实因得知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竟也加入对抗华兴府的联军之后,他一直想搞清谁会是最大的幕后黑手。之所以排除幽州王浚主导此事,盖因凭借鲜卑辽东三部间的恶劣关系,既然紧拥王浚的段氏鲜卑没有出兵半岛,宇文鲜卑和慕容鲜卑绝对不甘自损实力给王浚当枪使。

    按照谁最受益谁最可疑的原则,日后纵横东北百多年的慕容鲜卑,也是此番过于积极的敌援之一,自被纪某人列为最大嫌疑,故而他便以诸事皆知的口吻,尝试一诓这个四方串联的邢晨,而心神不稳的邢晨却是轻易漏了底。

    既已诈出了邢晨如今的后台,具体的审讯逼供自然无需纪某人亲自操办。只是,邢晨方被带走,纪泽尤在为了自己刚才的诓语而得意,便有红色信报被急送入殿,信报来处,正是暗影设在乐浪郊野的秘密鸽站。

    恰如纪泽之前的糟糕预料,四月初二子夜,几乎就在纪泽发出示警急讯之时,鲜卑大军神兵天降,骤然奔袭了骑四军团设在乐浪郡城外的大营,骑四军团中军三千余人虽力战突围,怎奈敌军数万,又是骤然突袭,终是几无幸免,李成等将则难逃战死,而乐浪郡城则整夜紧守城门,不曾开城救援亦或接纳溃兵。

    “混账,定是乐浪方面与鲜卑人暗中勾结,否则鲜卑人怎能突袭至郡城边上!”一把甩落信报,纪泽杀气四溢,怒声斥骂道,“张统,好一个张统,若非我骑四军团相助他抵抗外夷,他的带方只怕已被高句丽人所破,他倒好,勾结鲜卑人对我等突施冷箭,就是这般报答我等!真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真是该杀!”

    “主公息怒,此乃我等思虑不周,还请主公责罚。”传阅完信报,诸将皆面色难看,庞俊率先愧声道,“于张统等一干边疆士族而言,外夷之患固然危及身家,可一旦我血旗军入主半岛,乐浪带方也将难逃兼并,而我华兴府限田限奴,科举选官,同样危及其族,长远看危害甚至不亚外患,是以,其在这一时刻暗中反水,本该在预防之中。”

    纪泽哑然,继而是深层次的愤怒,以及随之而来的冷酷。是啊,即便在后世,为了自身利益而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个人、家族与财团势力也是大有人在,好一句资本无国界,就别说西晋这个家大于国的时代了。看来,试图改变士族专政的他,即便对抗外族,也真心不能指望与汉家士族们联手。既然举世皆敌在所难免,又何必再对他们客气?

    辽东张统据乐浪、带方二郡,与高句丽王乙弗利相攻,连年不解。乐浪王遵说统帅其民千馀家归廆,廆为之置乐浪郡,以统为太守,遵参军事...”)

    随后数日,更多信报传来,骑四军团驻扎带方郡城的右军吴立所部,以及正在带方与高句丽边境策应林武偏师的左军秦猛所部,也皆遭遇了鲜卑骑军的突击,所幸存在时间差,他们得到了乐浪暗影的及时警示,吴立所部伤亡近半,本就处于作战状态的秦猛所部更是先一步拔营换防,躲过一劫。二者如今皆已在林武偏师的接应下,退入了盖马高原东部的血旗军占领区,但骑四军团余众也已仅剩五千了。

    当然,已然确定鲜卑人来援的东中西三路血旗军,也断然展开了部署调整与军事行动。弁韩、马韩占领区军民的防务调整不提,血旗水军三、四、五军团主力则大举北上,对百济、诚韩乃至乐浪的沿海沿江发起了猛烈进攻。

    尽管三方已有警戒,但面对兵力占优且战力强大的血旗水军,他们那点孱弱水军不是弃舰转职为步军,就是在神火下化为乌有。而血旗水军的陆战军兵们也不时登岸袭扰,攻灭守卒,洗劫财货,掳掠百姓,将战火彻底燃至半岛全境,令各方疲于应对。

    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司马睿的江东辖境,血旗水军一、二军团继瀛北大海战之后,对之展开了为期近月的袭扰劫掠。轻到扫荡郊野,重则攻略县城,并大肆吸纳贫困百姓志愿移民。水军遭遇重创的江东,其沿江沿海对血旗水军几同不曾设防。便是司马睿都督府重兵坐镇的建业,其江面也被血旗水军三天两头光顾,可谓风声鹤唳。

    事实上,接连被汉家势力背后捅刀所激怒的纪某人,这一次没再像前次粮食之战那样大事化小,而是完全撕下了过往高唱相忍为国的伪善,再没对晋境的世家大族们客气。左右华兴府发展至今,已然羽翼丰满,现在就是彻底与大晋翻脸,华兴府的政治经济也能运行良好,军事上更能自保无虞。

    在纪某人的激烈态度下,包括吴郡顾氏在内,但凡有族人作为中高级军将参与此番攻击华兴府的家族,其沿江沿海产业纷纷遭到了洗劫,财货超没,奴仆掳走,族人绑票,船坊摧毁,整一副雷霆扫穴,丝毫不留余地。

    一时间,江东地区处处传播着血旗军兵的叫嚣:“犯我华兴军民者,虽远必诛...什么你是晋人,华兴府不打内战?哼,但凡跟我华兴府作对,姓司马的汉人也不好使...什么你家八代高官,名门望族,该受礼遇?切,咱华兴府不认拼爹那一套,而且,此番收拾的主要就是尔等...什么?你家与我华兴府有商贸来往,那还参与水军远袭我瀛州?直娘贼,似尔等两面三刀之辈,更该收拾...”

    据事后统计,江东一地,这段时间被血旗军劫掠的财货价值足有两百多万贯,被血旗军志愿迁走的平民百姓,加上掳走的大族奴仆,则将近三十万,若再加上江南水军俘虏与他们在事后和谈中被肉票换走的家眷,江南之地一次性便有四十万汉人成了海外的华兴百姓。而且,原本发达的造船业也在江南短期绝迹,司马睿的江南集团绝对算是一蹶不振...

    且不说讨打的司马睿集团,水一军团在江南祸害几天之后,便撇下陶飚的水二军团,秘密北上会合了两万多撤离晋境的血旗军兵,组建北路军,并悄然北上马訾水口,择一海岛暂时潜伏,直待各方联军与血旗军在弁韩西北对垒,便将溯流而上,截断半岛与辽东间的通路。

    比水一军团更早北上的,则是吕翔统领的青年近卫舰队,收到纪泽急令的他们,刚到长江口,便直接改道东去,急急抵达了弁韩占领区的业度海港。在那里,他们卸下了舰载火炮,带上还算富裕的剩余弹药,装于辎部提前备好的箱车,混在四下调动的血旗军兵中,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伽耶城。

    随同吕翔所部抵达伽耶的,还有俘虏甘卓。这位江南水军的统帅,绝对堪称点背。瀛北海战过后,这厮带着一批艨艟闯入来路的那片暗礁区,继而又是声东击西,又是瞒天过海,又是分散逃亡,又是灯下黑,又是绕远路的,愣是甩脱了一应追兵。只可怜的,当他带着仅余的三艘艨艟,千辛万苦重返晋境之际,恰好迎头撞上了东去弁韩的青年近卫舰队,总算欧了。

    令纪泽极度讶异的是,这位也算半个东晋名将的厮鸟,且是绝对渊源久长的门阀士人,面对他象征性的招揽,第一反应竟是面露恐惧,接着,仅仅嘴角抽抽了两下,便颤颤然跪呼主公了,风骨呢,节操呢?这一度令纪泽对之颇为不屑,差点就要将他立即送往讲武堂擦黑板去。

    好在,吕翔及时向纪泽打了一个小报告,才让纪泽将甘卓留在了参军署谋部暂任高级客卿。原来,那甘卓是名玄学人士,准确点说就是极度迷信,押解途中可没少向吕翔打听,青年近卫舰队的雷火神器源自哪位神仙,纪某人究竟是否为天神转世?

    莫要奇怪,汉末三国时期又是割据战乱,又是皇帝禅让,儒家经学被事实打击得一蹶不振,晋朝最流行的是玄学,也是道教创造出元始天尊与灵宝天尊的时代,迷信才是王道。便是作为其正史的一本《晋书》,其间的怪力乱神也是比比皆是。

    就如甘卓其人,《晋书》有载:“卓性先宽和,忽便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举动失常,自照镜不见其头,视庭树而头在树上,心甚恶之。其家金柜鸣,声似槌镜,清而悲。巫云:主簿何无忌及家人皆劝令自警。卓转更很愎,闻谏辄怒。方散兵使大佃,而不为备。”

    当然,甘卓改换门庭仅是一段小插曲,伽耶方面,随着血旗军兵的大范围调整与备战,时间也在飞逝,鲜卑大军则在东向逼近弁韩,且兵力是六万而非五万。四月十二,鲜卑人终于会合了边境三角地带在有增加的半岛军兵,合十六万大军,徐徐逼向了伽耶城...

第六百二十三回 鲜卑慕容

    永嘉五年,四月十五,巳时,晴,黄阳坪。

    黄阳坪,位于西伽与伽耶中段,原是弁韩的一处官属牧场,地形平坦,面积虽不算大,但用于三十万人往复驰骋倒也足够。这一日,风和日丽,野花烂漫,黄阳坪上,却是万籁凝滞,杀气盈野。大地西侧,是半岛联军十六万,东侧则是血旗军十四万,一总三十万大军,分立两端,遥遥对峙,直待那浴血一刻的到来。

    数日前鲜卑人抵达之际,兵力大涨且胜出近两万骑兵的半岛联军底气大增,再度遣使与纪泽进行过一次会面,敦促血旗军退出半岛,纪某人焉能接受,双方根本谈不拢,刀枪说话在所难免。

    而三十万大军,若是各凭城寨,彼此往复攻守对峙,拖上半年也不算长,好在半岛联军后方起火,委实等不起,而纪泽也怕日久生变不愿等,更不愿坑瘪的强攻对方山城,于是,一纸战书,双方一拍即合,今日便约战于此。

    血旗猎猎,望车之上,纪某人扫眼双方黑压压的三十万大军,手心不禁有点冒汗,身体更是有点儿抖,口中兀自抱怨:“真不习惯,生平第一次指挥这等规模的大战,这么多人面对面堂堂正正开打,连个施展谋略的机会都难呀。”

    庞俊也没好到哪儿去,一边擦着额头热汗,一边却还低声劝道:“主公,声音小点,您都紧张了,弟兄们还如何踏实?”

    “卧槽!谁紧张了?我有麾下精兵悍将,更有利器相助,焉有不胜之理?”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纪泽立马低声斥道,“某这是于心不忍,今日过后,此地要消逝多少性命,即便多是蛮夷,某也觉有伤天合啊。”

    言说间,双方大军已然各自列阵完毕。血旗军上万近卫、四万苍狼骑、三万战兵步卒,以及六万辅兵步卒,摆出一个中路略宽的九宫方阵,各阵又含诸方鱼鳞小阵。兵力上了这等规模,自认并非旷世兵家的纪某人,更愿采用一目了然的阵型,以便调度有序,避免乱人乱己。

    不过,对手作为更缺训练的一帮蛮夷联军,所摆阵型则是更为简单的左中右三军,中部步卒,两翼骑兵。这一点上,双方的水平倒显半斤八两。所不同的是,血旗军阵虽有床弩、箱车乃至步骑混合,却是阵列井然,不动如山,而蛮夷军兵间却是嘈杂不已,阵型更是不能细看,彼此在训练水平上的差距一目了然。

    “主公,对方有人出来,却不知要阵前对话,还是想要斗将?”唐生忽然抬手前指,出言提醒道。

    端起千里镜,纪泽顺其指向看去,果见一名一身银铠,高大挺拔的中年夷将,在一干亲兵护卫下纵马出阵,就欲向着中场而来。并不知来者何人,但愈加惯于夷将金盔金甲的纪某人,下意识就将这名夷将低看了三分,也就失了兴趣。

    “哼,终归须得一战,开打便罢,哪那么多破事,当是评书演绎吗?”冷哼一声,纪泽沉声喝道,“擂鼓,举旗,全军前进!”

    倒非纪某人张狂不懂礼数,亦或缺乏耐心,实因他心里清楚,自家是妥妥的侵略,阵前对话再是巧舌如簧,多也会令士气此消彼长,倒不如沉默是金,一副直接开干的霸道姿态,反可助长自家气势,压迫对方神经。至于什么斗将,既无聊又可能闪失,还是免了吧。当然,倘若他知道那名出阵敌将是谁,定会换个念头的。

    “隆隆隆...”战鼓山响,令旗挥动,血旗大军齐齐迈进。徐徐如林,以乌云压城之势,缓缓逼向二里之外的敌方军阵。

    直娘贼!血旗军这一干脆之举,令得敌方那位出阵夷将霎时不知所措,原本满满准备的好一篇腹稿,譬如什么纪贼乃大晋逆臣,什么纪贼擅攻番国友邦,什么纪贼枉顾生灵涂炭等等,皆无处宣泄,憋得好不难受。呆愣片刻,他只得恨恨一甩马鞭,怏怏拨马返回中军本镇。而十六万蛮夷大军,则慑于血旗军的气势,以及骤将爆发的战事,瞬间失声,倒是一下显得更像一支有纪律的军伍了。

    “这帮可恶的汉人,竟然如此无礼,如此嚣张,连句话都不叫人说,就直接开打了!”联军大纛下,弁韩前太子兼现任国主金雄立马阵中,紧盯步步逼近的血旗军阵,面色难看,身体绷紧,手心冒汗,犹自色厉内荏的骂道,“不过军阵摆得齐整一些,就自觉了不起吗?哼,急着来送死,真以为我大韩勇士怕了不成?”

    “哈哈,金国主好气魄,言之甚为在理,纪贼无知小儿,粗鄙野人,骤然发迹,骄狂不可一世,此等无知之辈,焉能统御大军,徒为我等立功扬名尔!”一声大笑传来,却是那位怏怏而回的银甲夷将恰时奔返。其人声震军阵,已然丝毫不露沮丧亦或忧虑。

    此将颇显豪迈的气概,顿时冲淡了血旗大军启动所带来的威压。细看其人,雄伟健壮,目光湛湛,颇一副雄姿英发。他便是此番联军的公推统帅,也正是现今慕容鲜卑之主,晋封鲜卑都督,自封鲜卑大单于的慕容廆是也。

    说来正史中其人堪称传奇一生,少时被迫流亡托庇于辽东汉人,从而颇通汉家文化。继位后他年轻气盛,一度反叛晋廷,也一度灭了夫余国,但被晋武帝当政的大晋狠狠修理了好几次,慕容鲜卑也实力大损,从此他痛定思痛,投诚并效仿晋朝,设官农垦,礼贤下士,主动汉化,表面上俨然换身为大晋忠臣,一生也真就只尊晋室。

    但也正是凭借这一面晋字大旗,慕容廆利用西晋末年北方大乱,吸纳了大量士人精英与流人汉民,令慕容鲜卑成为鲜卑各部中第一个全盘汉化的部族,也令慕容鲜卑的实力稳步恢复并快速增长,直至完全一统辽东地区,力抗后赵征伐。可以说,正是慕容廆后半生的隐忍蛰伏,奠定了慕容鲜卑的崛起与燕国的建立;他对于慕容燕国,恰似司马懿之于晋朝,或是因此,他与司马懿相似,被燕国追尊为宣皇帝。

    《晋书·慕容廆载记》有载:“慕容廆,字弈洛瑰,昌黎棘城鲜卑人也。廆幼而魁岸,美姿貌,身长八尺,雄杰有大度...其先有熊氏之苗裔,...曾祖莫护跋,魏初率其诸部入居辽西,从宣帝伐公孙氏有功,拜率义王,始建国于棘城之北...祖木延,左贤王。父涉归,以全柳城之功,进拜鲜卑单于,迁邑于辽东北,于是渐慕诸夏之风矣...涉归死,其弟耐篡位,将谋杀廆,廆亡潜以避祸”

    “后国人杀耐,迎廆立之...涉归有憾于宇文鲜卑,廆将修先君之怨,表请讨之。武帝弗许。廆怒,入寇辽西,杀略甚众。帝遣幽州诸军讨廆,战于肥如,廆众大败...廆乃遣使来降。帝嘉之,拜为鲜卑都督...咸和八年卒,时年六十五,在位四十九年。帝遣使者策赠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襄。及俊僭号,伪谥武宣皇帝。”

    联军中阵,闻得慕容廆之语,各方首脑与军将纷纷附和,却有一将面露反感,他声音倒是不大,却颇有点阴阳怪气道:“慕容兄可别光想着扬名立万,那血旗军阵列森严,正在逐步逼近,绝非鱼腩,慕容兄作为临时统帅,还是赶快排兵布阵应对吧,我鲜卑勇士可不是凭借嘴皮子锁定胜局的!”

    出言者名为宇文屈云,此番宇文鲜卑援兵的主将,也是现任宇文鲜卑之主宇文莫圭的弟弟。他与慕容廆可谓老冤家,尤其是八年前,宇文屈云所部欺负慕容鲜卑势微,越境掳掠,被慕容廆引兵痛歼,宇文屈云大怒,征调宇文鲜卑各部大量牧骑,号十万大军,交由素延统领,攻略兵力不足其半数甚至更少的慕容鲜卑,兵围其中枢棘城,结果,却被慕容廆蔑为乌合之众,并轻松破之。

    那一役,慕容廆瞅准机会,突然出城狂攻并溃敌中军,进而引发宇文大军全线崩溃。由是,慕容廆此战以弱胜强,反而俘虏过万宇文鲜卑人壮大了自身,成为了他的一段佳话,却也成了宇文鲜卑乃至宇文屈云的奇耻大辱。虽然今番慕容廆又是重金送礼又是巧舌如簧,说动他的兄长同意了出兵半岛,他这个主将暂时也得与慕容廆联手对敌,可一有机会,他宇文屈云却也绝不介意损上慕容廆一把。

    “诸位勿急,那纪贼小儿委实可笑,分明有四万骑军,却不舍牺牲,愣是小家子气,竟将骑军悉数步于阵中阵后,而非侧翼,哪有这样的步骑协同,岂非完全放弃了骑军的机动冲击?”眼底闪过恼火,慕容廆却不会在这等时刻与被他忽悠来的打手计较,佯装毫不在意,他笑指血旗军阵道,“宇文老弟,以骑破步,你我双方不若先各出五千游骑,攻其左右两翼步卒,以溃敌速度来一较短长?”

    “哼,慕容廆,休得使用这等拙劣的激将法。”宇文屈云瞥了慕容廆一眼,嘴挂不屑,却也点头道,“不过,既然联军对敌,你我便先左右开弓,试试对方究竟有何依恃,也给他血旗军一个下马威...”

第六百二十四回 步骑之战

    黄阳坪,血旗军已然启动,前阵四万步卒先发,巍巍然逼近敌方军阵。半岛联军自也不甘示弱,在慕容廆的调度下,中路三万半岛步卒先发,直迎血旗前军中路的两万步卒,而在他们的最前,却是一排排床弩小车,由一众老弱军兵推着,稀稀拉拉颇为磕碜,却也不乏威胁。

    “咻咻咻...”一见双方前部抵达床弩射程,血旗前军立即齐齐顿住身形,在各级军官的号令之下,外缘军兵严整枪盾阵以待迎敌,阵内的箱车顶上,一架架早已上弦待发的床弩,则居高临下,向着对面敌军射出一杆杆弩枪,自然的,其上附带着一袋袋点燃引线的神火油。

    “笃笃笃...”“噗噗噗...”转眼之后,联军前阵便腾起了簇簇火团,免不了一阵惊乱惨叫,而那些射程稍弱于血旗床弩的联军床弩,大多尚且不及发威,便已在大火中永远失去了价值。

    “嘟嘟嘟...”也就此时,急促的牛角号声响彻原野,那是全力冲锋的号令。闻声的半岛中路步卒,纷纷举刀持盾,快步越过前端那些着火没着火的床弩小车,踏过那些受伤亦或着火的夷兵身体,嗷嗷呼喝着,可劲冲往对面的血旗军阵。

    “呃,看来对方早有预备,用数百老弱以及一批破烂床弩作炮灰,便骗走了我方第一波床弩打击。那慕容廆果然够阴够狠,够枭雄!”血旗望车上,纪泽讶色一闪而过,继而冷笑道,“哼,便是少了一拨床弩打击又有何妨,我血旗军的招数还多着呢...”

    “隆隆隆...”就当联军前阵步卒狂冲之际,左右两翼的各五千鲜卑骑兵也同时奔驰而出,他们后发先至,很快便越过中路步卒,直对血旗前军左右两翼的各万步卒。

    “咻咻咻...”血旗军前阵的踏张弩手自然不会客气,一根根带着小袋神火油的劲弩适时射出,带着点点火苗,好似灼热了整个天空,直奔两翼的鲜卑骑兵,以及中路的半岛步卒。

    然而,半岛联军的表现再度令血旗军上下惊诧,只因他们不论步骑,竟然三五人合作,纷纷举起一面面大号竹牌,斜上挡在头前。踏张弩虽然凶狠,但想穿透大号竹牌却不容易,而飞溅的神火油也多被竹牌接下,火团依旧,却像被联军兵卒接在手中,短时间确难烧穿竹牌。

    如是,纵有少量夷兵中招,这一拨劲弩打击却仍未能烧乱联军冲锋之势。而愈加提速的两翼骑兵,转眼便冲入血旗前军的弓箭射程,这一刻,鲜卑人竟然放弃了他们惯常的弓箭骑射,依旧举着熊熊燃烧的竹牌,凭之接下了血旗军的又一拨箭雨。

    铁蹄轰隆,骑兵疾近,直到进入一箭之地,才有越来越多的竹牌眼见烧穿。或甩往侧旁,或背掷于地,鲜卑骑兵们陆续将之抛却,进而取出兵器,凶狠的冲往血旗前阵。而那些仍能坚持的骑兵,则依旧抓着带火竹牌,看那架势,非但留着挡箭,还有丢往血旗军阵反攻倒算的意思。

    “唏!对方看来早已摸透了我方远程打击的套路,也深知双方兵甲差距,为了减少冲锋中明显吃亏的对射战损,宁愿放弃了他们的传统骑射!”血旗望车,纪泽的脸色略显阴沉,咬牙发狠道,“这个慕容廆,留不得!”

    “主公,敌方骑兵即将奔突我方步阵,以步克骑,我方必然伤亡惨重,是否动用火炮?”纪泽身畔,庞俊急声提醒道。

    纪泽摇头不语,唐生却是截口解释道:“我方此战的最大目标,也是征服半岛的最大威胁,乃六万鲜卑骑兵,而他们目前仅是试探,若被火炮惊走其主力,下次想要重创对方,代价就更高了!相信我方的血旗步卒,他们应当不会让鲜卑骑兵占到便宜。”

    “咻咻咻...”言说间,两翼的鲜卑骑兵已然冲入血旗前阵的三十丈之内,而血旗步卒的最后一道杀手锏投枪,也适时呼啸而出,铺天盖地迎上多已抛却了竹牌的敌骑。只是,鲜卑人同样没有客气,一柄柄短枪同样脱手而出,在空中与血旗一方的投枪擦肩而过,飞蝗般扑入血旗前阵。

    “噗噗噗...”尖锐的投枪,借着敌骑疾驰而来的冲力,顿时发挥了它们的恐怖打击,对双方造成了惨烈的伤害。当然,效果却也有着显着差异。

    人数更多、投枪更多、且有明光铠钢板挡住前胸的血旗军,战损明显低于敌骑,更用投枪攻击引发的人仰马翻,大大放缓了鲜卑人的奔骑速度,也就此基本报废了敌骑的那些燃火竹牌。但不可避免的是,两翼各付出上千伤亡的鲜卑骑军,其投枪伤害确也令得血旗前阵出现不菲减员,以致枪盾阵难免未战先缺。

    相比鲜卑骑兵在两翼的有攻有守,中路夷兵步卒的场面就要难看多了,终归一句,那就是人比马跑得太慢。尚未冲进一箭之地,夷兵步卒的竹牌就废了,而接下的冲刺时间,绝对足够血旗军的床弩、踏张弩等等悉数再虐上他们一轮。

    “砰砰砰...”中路的夷兵步卒犹在弩火箭雨中艰难跋涉之际,两翼的鲜卑骑军已经轰然撞上了血旗步阵。这是毫无花哨的硬扛,头排铁盾在一次次挡住敌骑之余,其固定铁锥则被硬生生撞弯撞断,直至盾飞人亡;一杆杆长枪毫无阻碍的捅入人马身体之时,一把把钢刀或也居高临下的削断了大好头颅;更有各自阵后的箭手,迅捷冷酷的向着对方射出一根根夺命流矢。

    鲜血、残肢、惨叫、悲鸣,你死我活的血腥拼搏,鲜卑骑军一波波的冲击砍杀,血旗战兵则一节节的抵抗反击。一名敌骑不甘倒毙,又一敌骑人马合一冲上,一名枪兵怆然牺牲,另一步卒则挺枪堵上。双方的交接之处,则是逐渐堆高的一具具尸体,而伤亡节奏之快之烈,甚至不给彼此军兵思考是否回逃的时间。

    与之同时,坑瘪的半岛夷兵步卒们,在血旗中路军兵的远程打击下,付出不下六千的大量伤亡之后,总算胆战心惊的冲到了血旗军阵面前,只是,与其说他们是来与血旗军短兵血战,不如说是迎来了又一轮的残酷杀戳。若非有着督战队凶残压阵,只怕他们早就扭头不干了。

    终于,血旗前阵右翼,有第一方鱼鳞小阵被慕容鲜卑的一股敌骑凿穿,但头前一空的鲜卑勇士们却是瞬间迟疑,因为在他们前方不远,是又一曲的千人枪盾阵,显然要比此前的枪盾阵更为严整,其间还夹杂着一辆辆箱车,这便意味着,他们鲜卑勇士还要经历又一场投枪、破盾乃至枪林的赴死历程...

    一线的鲜卑骑兵或许迟疑,可他们后方的慕容廆却不会迟疑。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他已估出,自家骑兵与血旗步阵短兵相接之后,战损已经略少于血旗步卒,这一步骑之战的效果,虽然令他震撼于血旗军的战力,却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更让他有了战胜血旗军的信心。毕竟,那里的血旗步卒人多势众,箭矢驰援更足,而且,对方看衣甲还是主力战兵,却非中阵两翼的辅兵步卒。

    “诸位,血旗军阵也就这点招数,我方此前应对卓有成效,且对方最为精锐的前阵步卒,已被我方尤其与步卒缠住,其远程优势丧失大半,正是进一步猛攻之时。”扫眼百济、弁韩与诚韩的三名主将,慕容廆扬声笑道,“现在,我军当继续压上,还望诸位指挥中路的半岛勇士们奋勇直前,凭借兵力优势冲破敌军前阵。”

    “可,可敌军强悍,我半岛勇士转眼便已损失近万啦。这般消耗,此战纵然胜利,我等也将伤亡惨重,日后又如何抵御血旗军来自海上的随时袭扰。这未免,未免...”诚韩军主将箕古曜一脸苦涩的说出半岛三家的心声,“却不知,鲜卑朋友准备如何出手?”

    某管你们伤亡惨重作甚,某只要此战大胜血旗军,从而坐稳半岛与辽东的诸方盟主便是!慕容廆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真诚道:“若是今日不能击败这支血旗大军,诸位还用再考虑日后吗?还有,如今千辛万苦才与血旗军短兵相接,莫非诸位还想让半岛勇士们重新走一遭血旗军弓弩神火所铺的血路?”

    “至于我鲜卑勇士,却要借着贵方拖住血旗军中路主力之际,各分出一部阻扰敌方后阵骑军,主力则悍然直插血旗军中阵侧翼,那里多是血旗辅兵,我等足可破之,进而一举突击对方中阵中军,斩那纪贼小儿!”慕容廆话到这里,半岛三家倒也心服,不再多言。

    见此,慕容廆复又转向宇文屈云道,“宇文老弟,试探进攻你我半斤八两,不若再比一比谁能先破敌方中军,斩将夺旗?呵呵,奉劝一句,我慕容鲜卑可是要出杀手锏了,宇文老弟可别藏着掖着,回头反说我方胜之不武哦。”

    “哼,无需你假意谦让,方才那一阵,你慕容鲜卑最先凿穿,小胜一场,某输得起!”语气依旧不善,宇文屈云却也心知慕容廆的调度在理,遂道,“斩将夺旗,自有我宇文鲜卑的勇士,你便莫再聒噪,发令吧...”

第六百二十五回 炮火雷霆

    黄阳坪,血旗军与半岛联军的前阵正杀得如火如荼,联军后方,嘟嘟嘟的号角声再度响起,而伴着号角,联军中路的五万步卒悉数前压,大有凭借人多势众,一举击破血旗前军之势,却是慕容廆与联军各方已然商议完毕,发起了进一步的攻势。

    “忍不住了吗?其实某家也不愿持久消耗呢。”血旗望车,纪泽见到敌方动作,不惊反喜,扫眼己方前阵犹自浴血拼杀的战兵步卒,他略一思忖,旋即叫过两名旗牌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纪泽的低语并未躲过侧旁的唐生,见两名亲卫就要离去,他不禁提醒道:“主公,仅为稍减伤亡,您何必甘冒其险?要不,不妨让后阵也跟着前移吧,以免彼此太过脱节,令中军要害真给对方可乘之机。”

    “不必,某就是要给对方充足机会,让其骑兵受诱早点发动。毕竟,多拖上片刻,我军就要多倒下数十上百的大好儿郎。”语气淡淡,纪泽不容置疑道,“放心,火炮射程足够,有它们在,敌骑冲不进来,中军更有两万将士,绝对无虞。”

    待得两名亲卫离去片刻,纪泽沉声令道:“旗牌何在,传令下去,中阵前移,诸弩上弦,准备接应前阵。”

    令旗挥动,军号连连,血旗中阵四万大军随即启动,床弩、箱车、步骑等等,同步缓缓前移。然而,行有片刻,中阵的左右两翼却似流年不利,陆续有箱车好似出了故障,拖累得两翼军阵速度大为放缓,而中军却因急于上前协助前阵,并未随之等待,从而在不觉间成了孤军突前。

    “哈哈,纪贼小儿,这就手忙脚乱,应对不支了吗?哼,毕竟泥腿子出身,不曾见过大世面,万人战事当已是其极限。过往小打小闹,欺负些海外土人或能胜任,但这等三十万人的大阵仗,岂是他能运转如意?”联军后阵,宇文屈云已然看出血旗军阵的不妥,禁不住笑道,“慕容兄,敌方自出疏漏,斩将夺旗,正其时也!”

    “宇文老弟,还请稍待,事出反常必有妖,纪贼素来狡诈,只恐别有图谋啊。”慕容廆却是皱起眉头,不无疑惑道。虽然看不出纪某人如此有失水准的应对指挥,是否真就另有目的,但城府深沉的慕容廆,却本能的保持着三分谨慎。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慕容廆,你就是心思太多,都不像我鲜卑人了。”宇文屈云却是不依,拨马便走,临了还不屑的丢下一句,“这等斩将夺旗的大好机会,乃对方白送,你慕容廆优柔寡断,观而不取,我宇文屈云却不会错失良机!”

    眼见宇文屈云呼喝指挥着麾下骑兵就要单独行动,慕容廆心中恼怒,却知对方有着三万多骑兵,战力不亚于己方,自己不能奈何于他,更因大战落定前决不能自乱阵脚,那么,就只能己方配合于他了。左右斩将夺旗乃既定策略,如今确也是个好机会,那就一块上吧。

    “嘟嘟嘟...”联军后方,号角响起,令旗舞动,慕容廆以统帅身份,终于发布了骑军全面突击的命令。

    血旗中军,望车之上,纪泽眼前一亮,旋即嘴挂冷笑,亢声令道:“令旗打出信号,侧翼各部注意避让,火炮准备!还有骑军,注意安抚战马!”

    俄而,联军后方,左右两翼的鲜卑骑军齐齐发动,绕开前阵依旧拼杀混战的侧翼战场,各自跑出一条弧线,继而齐齐插向血旗军前、中两阵间的侧翼空档,目标显然直奔血旗中阵的中军帅旗。同时,两方鲜卑骑军各自分出五千骑卒,游弋于血旗中、后阵结合部的外缘,以随时拦截血旗后阵的骑兵出援...

    “隆隆隆...”铁蹄轰鸣,烟尘大作,战场北侧,慕容鲜卑的两万骑军直插血旗军中前阵的缺口。骑未到,矢先至,目标则是缺口两侧的血旗军阵。并且,那足有近百丈的射程,绝非鲜卑人的常见箭矢,而是踏张弩的弩矢,至于成批踏张弩的由来,只能是被他们突袭歼灭的骑四军团李成所部。

    “噗噗噗...”鲜卑人这一波反常射程的踏张弩矢,显然打得血旗军兵们猝不及防,免不了一片惊乱惨叫,继而,除了一片报复性的弩矢回击,本就随着鲜卑骑兵到来而收缩甚至后退的侧翼军兵,更是加快了“退缩”的脚步,纷纷撤往阵中箱车的侧后方。更有甚者,这一退缩的迹象,像是一股瘟疫,迅速“蔓延”到了整个血旗军阵的前中后阵,乃至南侧面对宇文鲜卑军的另一侧翼。

    “哈哈哈,血旗军就是银样镴枪头嘛,除了那点战兵步卒还算有点样子,辅兵果然都是农民,哈哈!”战场南侧,鲜卑骑兵中部,宇文屈云对于“自家”骑兵的威慑效果极为满意,放声狂笑道,“鲜卑勇士们,变阵!”

    号角响起,宇文部的骑兵们显然并无踏张弩可用,他们也没操着弓箭去自找难看,而是远在血旗军踏张弩射程之外,锋阵前段的轻骑便左右两分,圈马绕回接上后阵,而这一变阵之后,顶在锋阵前端的,赫然是数百重骑兵。

    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选的高大战马,森寒的长柄钢枪,不甚齐整的突进阵列,以及马甲的狰狞配刃,令这支浑身漆黑的重骑犹如来自地狱的一群恶魔。只可惜,装备是妥妥的血旗军制式,主人却换成了鲜卑人,显然,它们一样瓜分自被歼的骑四军团所部。

    打脸!啪啪的打脸!血旗之下,见到鲜卑人配备的踏张弩与重骑重铠,纪某人目中喷火,怒焰升腾,他嘶声吼道:“传令青年近卫军,火炮瞄准,自主射击!都加把劲,为骑四军团的弟兄们报仇!”

    “变阵!”几乎同时,慕容廆口中也发出了相同的命令。眼前场景,令深沉谨慎的他,此时的心情也不免与宇文屈云一般无二,甚至,他还不无戏谑的抽空瞄了眼望车方向,颇想看到纪某人愤怒不甘乃至惊惶错乱的糗样。

    “隆隆隆...”同样是随着号角,慕容鲜卑的前部轻骑在射出踏张弩之后,纷纷左右圈马绕回,露出的同样是重骑兵,兵员更有上千之数。不过,他们的动作,显然比宇文鲜卑的更娴熟、更齐整、更训练有素,而他们的重骑兵装备,虽与血旗军的八分相像,却绝非缴自血旗军。

    不消说,早在许久之前,甚至是血旗重骑在东莱一战露面后不久,慕容鲜卑便已模仿血旗军,秘密成立了重骑兵,自行打制了重骑装备,并加以长期训练,今日才初露锋芒。这一点,血旗望车上的纪泽瞬间明悟,相比适才发现自家兵甲被劫兼用诸己身,他的愤怒中却是更多了一份阴沉,一份忌惮...

    鲜卑重骑的霍然露面,令得血旗军侧翼愈加零乱,半真半假的,军兵们甚至有点连滚带爬后逃的意味,转眼之后,面向鲜卑军的便已没了辅兵枪盾阵,而是一辆辆错落排列的箱车,以及夹杂其间聊以护卫的重步兵。

    “呵呵,毕竟是汉人,辅兵果然...”鲜卑骑阵,慕容廆目露不屑,可话至一半,他却愕然打住,时刻观察战场的眼睛更是剧烈一缩。只因这一刻,在他的视野中,血旗后阵的那些骑兵,竟然齐刷刷的甩镫下马,并且人人抱着马头,可劲抚摸马颈。

    卧槽!搞什么?他们此时不是应该急急出动增援中军吗?怎生置纪贼于不顾,而是与战马搞起了基情?难道纪贼在华兴府与血旗军中已然如此不得人心?慕容廆脑袋有点晕,下意识看往纪泽方向,却见血旗中军处,便是那些亲卫骑卒,也同样下马玩起了基情。

    不对!?警惕的扫视自家锋阵前方,慕容廆再度发现异常,那些顶部装有床弩的箱车,本被视作增高床弩射角、承载弩矢弩枪乃至用作临战障碍的箱车,在其对外的侧壁,此刻居然纷纷打开了一扇扇圆形窗口,从中冒出一个个黑洞洞的圆筒,青铜色泽,在阳光下别有一份辉耀!

    肯定有问题!尽管天南海北令慕容廆尚未收到江南水军毁于血旗火炮的消息,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已从那些青铜圆筒上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还从望车上的纪某人处,感受到了浓浓的坑瘪气息。不假思索的,他放声咆哮道:“调头...”

    “轰轰轰...”然而,一切都已晚了,伴着火光闪耀,黑烟升腾,雷霆巨响完全覆盖了慕容廆的呐喊,同一瞬间,一棚棚铅丸从那些青铜圆筒中疾射而出,越过数十上百丈的距离,呈一个扇形,劈头盖脸的没入鲜卑骑军。

    这一刻,不光是慕容廆,整个黄阳坪战场,所有人的呼喊,乃至所有马匹的嘶鸣,都被火炮的雷霆巨响所淹没,同时被淹没的,还有绝大多数双方军兵的心神。怎么了?是打雷吗?怎么还伴着烟火?是雷神发怒了吗?

    下一刻,炮火轰鸣的顷刻间歇,整个战场沸腾一片。人喊马嘶,夷兵惊惶,战马惊狂,血旗军阵中则荡漾起了“雷神显威”的欢呼。但这一切,已与散弹覆盖下的那些鲜卑骑兵毫无关系。即便是那些一往无前的重骑,他们的铠甲能够挡住箭矢,却挡不住动能足有箭矢百倍的铅丸...

第六百二十六回 惊马之败

    “轰轰轰...”黄阳坪,血旗军前中后三阵,一辆辆箱车外侧,火光轮替,炮声不绝。犹如天雷神火,其骤然发作,顿时惊呆了联军将帅,惊惶了无知蛮夷,惊狂了鲜卑战马,也惊喜了血旗将士。这一刻,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火炮,成为了唯一的战场主角。

    必须说,青年近卫舰队的所有二百余门中小型火炮,皆被运载于此,一轮下来,便有上万枚铅丸散弹。它们分时分批,有规律的逐次发射,那些铅丸散弹,则在军阵侧翼彼此交叉,角度纵横,愣是交织出了一片火力密集的催命大网。

    “噗噗噗...”大网之下,冷兵器作战足以横行的人马重铠,犹如草扎纸糊般脆弱,本还雷霆万钧足以横扫一切的鲜卑重骑,转眼便成了一个个漏血的铁皮筛子。相比之下,原本跟在重骑之后的鲜卑轻骑,以及游弋中后阵的鲜卑游骑们则是更惨,只要挨着碰着那些铅丸,他们甚至连全尸都无法保留。

    “轰轰轰...”“隆隆隆...”火炮在轮射,铁蹄已混乱,鲜血在奔流,残肢正横飞。从血旗军阵侧翼三十丈至百余丈,包括所有头前的重骑兵在内,数千鲜卑骑兵转眼便倒下大半,剩下的也在玩着惊马狂窜的戏码。即便有少量侥幸漏过火力网的惊骑惊马,也会在箱车左近的重步陌刀下戛然倒毙。

    “嘶...”然而,火炮不光摧毁着射程内的敌骑,也不光摧毁了敌军的斗志,更是催狂了战场上的众多鲜卑战马。如此贴近而逼真的天雷神火,让外表神骏却内心脆弱的战马们无从忍受,无从忍受就无需再忍,前躬后撅,扬蹄后仰,翻身打滚,乃至奔窜狂嘶。片刻之内,不计其数的鲜卑人被掀翻落马。偏生此前的鲜卑骑兵正在集体做着高速奔驰,落马者焉能有好?

    而战马惊狂最为抢眼的又一恶果,就是本在后方射程外的鲜卑骑兵,虽然拼命的勒停战马,以退避那些可怖的炮火。但战马根本就是大面积暴动,只管顺着性子自由奔窜,而其合力的效果,则是依旧顺着之前的冲锋方向,将又一批鲜卑骑兵无情的送入火炮造就的那一片死亡大网...

    “还好还好,一物降一物,否则叫那些重骑冲将过来,那就阴沟翻船,折在自家出品之下了。”血旗望车,纪某人口中碎叨,下意识擦了把被敌方重骑骤然出现所吓出的冷汗,继而,他恢复指挥若定,顶着轰隆炮声,扯开嗓子吼道,“旗牌,旗牌,听见没?旗牌,传令后阵,骑兵出击!”

    “嘀嘀哒...”令旗挥动,军号激昂,血旗后阵,苍狼骑们重新跳上战马,兵分两路从后方绕出,分别杀往战场南北两侧,杀往正陷入混乱的鲜卑骑兵。

    至于苍狼骑们的战马为啥没发狂,自是因为马耳中早被塞了棉团。而且,在大战之前,血旗战马们还秘密接受了两次火炮惊吓的耐受训练。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即便它们依旧不能完全适应炮火战场,但再经过主人们方才的特意安抚,此刻的它们已然迅速度过了今番的初期惊狂阶段,哪怕不能发挥出全胜状态,用于骑乘作战倒也勉强了。

    “杀啊!杀胡狗啊...”伴着接连不断的炮声,苍狼骑们以军、曲为单位,驰骋纵横,凿穿突破,分割包抄,犹如刀切牛油,欢呼着冲杀依旧折腾战马的鲜卑骑阵。没错,是欢呼,因为再也没有比这还要轻松的杀敌立功机会,眼前那些随着战马上颠下簸的鲜卑骑兵,无攻无守无组织,哪还是凶狠的敌人,分明就是一个个白送的人头功劳嘛!

    “败了,这就败了?不是败在勇士不力,而是败在战马受惊?”鲜卑群中,慕容廆已然稳住了自己那匹宝马良驹,却无法稳下自己的迷茫情绪。辛辛苦苦,殚精竭虑筹谋好两年,利用血旗军的外在压力,给自己谋取了一次荣登半岛与辽东诸方盟主的机会,还堵上了自家慕容鲜卑的近半兵力,结果,被别个挥挥手,雷火神器吼一吼,这就打落了云端?

    不是慕容廆不坚强,实是输得太冤枉。天堂到地狱仅仅片刻之间,准确说就是对方雷火神器发威的短短片刻,其实,直接死于炮火的骑兵每个侧翼最多也就五千,这虽惨重,却不致命,关键是大面积的战马惊狂,才最令人绝望,直令一切败坏得再无挽回可能!

    与所有被纪某人坑过的战场对手一样,深沉隐忍如他,此刻也有一股疯狂的冲动,那就是冲上血旗望车,指着纪某人的鼻子怒斥一句,你丫在搞啥,能不能讲点规矩,尊重点对手,真刀真枪好好跟人打一仗成不成?

    “大单于,快走,快走吧,敌军马上就杀过来了,队伍根本不及收拢整顿啦!别管那些半岛步卒了,逃命要紧啊!”一名麾下军将窜马近前,急声叫道,“大单于,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有您在,我慕容鲜卑就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啊!”

    毕竟是史册级别的枭雄人物,一经提醒,慕容廆旋即恢复清明,痛苦的再扫一眼战场,血旗骑军已然接阵,鲜卑骑兵仍有近半惊马未能恢复,阵型更是混乱不堪到无法收拾。长叹一声,他心知骑军败势根本无法挽回,半岛步卒那就更别指望了。于是,他再不犹豫,一边拨马西逃,一边厉声喝道:“走,吹号,全军撤退,退往鹿山城!”

    只是,号角声并未如慕容廆预料一般的响起,他左右一看,直娘贼,自己的亲兵们大多依旧在跟坐骑较劲呢。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他催马前窜,劈手夺过一名亲兵的牛角号,和着英雄泪,仰天猛吹:“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同一时刻,撤退亦或说是逃跑的命令号角,也在战场南侧宇文鲜卑的骑群中响起。相比慕容廆,人家宇文屈云可是拜其所赐,经历过比这还要惨痛的失败,哪怕稳住战马用了更长一点时间,可人家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保命要紧呀!

    情知大败难挽,慕容廆与宇文屈云这两位远来驰援的草原救星,带着陆续稳住战马的鲜卑残兵们,毅然决然的撒蹄子逃了。至于半岛三家的那些步卒,本就在与血旗前阵艰难支撑,更加蒙昧的他们,直接被骤然降临的天雷神火吓得腿软脚软,赖以镇场的鲜卑骑兵再这么一逃,得,咱也逃吧!至于督战队,但敢挡路,做掉他丫的!

    兵败如山倒!半岛步卒们纷纷转身,丢下兵器,甩掉衣甲,撒丫子跑路,比不过撒蹄子跑的快,比别的步卒快就成。至于那些跑不快的,或是太过腿软脚软的,甚或直接感受到神谕倾向血旗军的,索性跪地乞降了事。

    “嘀嘀哒...嘀嘀哒...”军号嘹亮,令旗狂舞,血旗望车上,纪某人更是亲自擂起战鼓。痛打落水狗是任何军伍的长项,骑兵追杀逃骑,骑兵拦截步卒,步卒追杀步卒,黄阳坪上,随之上演起了你追我逐的大戏!

    由是,一场决定半岛命运的,三十万人级别的大战,随着火炮发威,带动惊马狂乱,带动鲜卑骑兵落败,再带动全线崩溃,就此,犹如多米诺骨牌效应,半岛联军转眼便一败涂地。开战至今尚不足一个时辰,其溃败之快,溃败之惨,用虎头蛇尾都不足以形容...

    刨除清理战场与四出追杀的军兵,下午未时,纪泽带着保持建制的五万大军,惶惶然推至黄阳坪西缘。这里是战前的联军大营,此刻连留守带溃回的半岛步卒还有两万,已被骑五军团一部团团围困。

    还别说,百济虎将解仇够胆气也够恪尽职守,不似弁韩金雄、诚韩箕古曜以及宇文屈云和慕容廆等其他四方主将,他竟然没有带着亲骑直接跑路,而是甘愿留营组织死守。只可惜,半岛步卒们可没解仇那么高的觉悟,血旗军仅是推出箱车,让火炮对着营寨轰上一轮,胆气全丧的半岛残军们,便即哗变,集体绑了解仇,哭着喊着开营投降了...

    中军大帐,诸将侧陪,纪某人盎然端坐,有亲卫带上了五花大绑的解仇。对于这名百济数一数二的重将,纪泽早闻其名,如今细看此人,年逾四旬,虬髯横眉,背挺如枪,右脸颊上有一道半尺长的刀疤,配以那双毫无退缩甚至直欲噬人的目光,哪怕衣甲不整,血迹驳杂,仍是尽显彪悍之气。

    “好一名虎将!临危不惧,挺身而出,虽难挡大势,非战之罪也!如此人物,焉能受辱?”含笑起身,纪泽亲自上前给解仇松绑,一脸真挚道,“似解仇将军这等人才,本府主倾慕不已。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黄阳坪一战落定,如今半岛大势已然在我,将军何不...”

    “不必!我家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本将宁可断头,也不做投降将军!”并没臆想中的纳头便拜,解仇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纪泽的劝降,怒目圆瞪道,“本将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至于其它,无需多言!”

    略略尴尬,纪泽终归仅是将解仇视作一块稳定半岛的潜在牌坊而已,倒也不以为忤,退回主座,他盯视解仇,淡然笑道:“人各有志,你不降也罢,不过,多言却是必须,本府主还指着你给比流王带话呢...”

第六百二十七回 挑拨分化

    黄阳坪西,原联军大营,中军大帐,闻得纪泽所言,解仇先是一愣,继而冷声答道:“想要本将回去做说客,劝服我家大王投降?哼,别说某不会如你所愿,便是说了,我家大王也不会同意!”

    “哼,今日黄阳坪一败,你半岛及鲜卑联军十不存二,再无联手对抗我血旗军之力。接下只需我率军逐一击破,你百济纵是举国抵抗,也仅有毁灭一途!”冷然一笑,纪泽毫不客气道,“尔等继续坚持,无非令双方徒增伤亡,结局难改,还将令你百济上下失去最后的谈判筹码。”

    “我百济立国已有三百多年,我等祖祖辈辈繁衍至今,大好基业,唯有以死相护,绝无投降亡国之理!”身为阶下囚,解仇虽很实相的没敢出言辱骂,或有过激动作,但口气却绝不服软,“再说了,你华兴府强占半岛,已然引发诸方敌对,我等只要坚持,焉知没有日久生变,再有鲜卑军马亦或他方兵马唇亡齿寒,前来相援?”

    解仇所言也算纪泽的一项隐忧,他心头一凛,却面不改色道:“呵呵,你等却是不知,早在前日,某已传令马訾水一线秘密集结的血旗北路军,十万人马水陆并进,突击占据高句丽的双隆城,并在那里组织防御,水陆并举,彻底隔断半岛与辽东间的联系,却不知何人还能过来添乱?更何况,便是再多人马,又能与我雷火神器相抗吗?”

    “那又如何...”解仇口中依旧不肯认怂,可回想适才一战中火炮发威的恐怖场景,他也不禁轻轻一颤,更多的狠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一时只能默然无语。

    见打掉了解仇的抵抗信心,纪泽这才带上笑容道:“其实,某让你给比流王带话,是想给他两个选择。其一,他举国投降,某必厚待百济上下如华兴子民;其二,他有一次迁国机会,此前我方与弁韩倒是就此签有盟书,怎奈弁韩仅是以之为计麻痹我军,自行放弃了大好机会,但迁国之法,依旧可以适用于百济嘛。当然,比流王若对两项提议皆不选择,一心鱼死网破,嘿,鱼会死,网却决计破不了!”

    对于弁韩迁国和谈一事,解仇倒也颇为知晓。这一下,他倒是真的不好一口回绝了。毕竟,弁韩此前放弃迁国机会,是因还有鲜卑援军这一后手,而今黄阳坪惨败,联军几近全军覆没,百济也折了四万兵壮,几无翻盘可能,是死战灭国,还是迁国苟存,他解仇可没资格代表比流王做决定。当然,对方想和谈,自家总得顺带捞点什么才好呀。

    见解仇目光闪烁,纪泽再度劝道:“你百济上层本自夫余王族,流亡至马韩之后,四方征伐韩人而逐步壮大,其实并非半岛土人,如今迁国,无非是换个地方重新统治而已,也算不上背弃祖地,是吧?”

    之所以再度主动提起迁国方案,希望及早结束战事并减少伤亡仅是一个方面,纪某人最想做的还是树立一个榜样,给失败者规划出一条退路,非但瓦解百济等半岛诸方的抵抗决心,也能瓦解辽东诸方联手防范的力度,甚至利于日后征伐中原的诸方势力。

    解仇嘴角抽抽,终是点头道:“某可以即刻回去,向大王完整转达贵方意思。不过,贵方既有和谈之心,是否应当暂停彼此动兵?再者,作为诚意,贵方是否可以释放我方此战中的俘虏?”

    这厮不似看起来那般耿直啊!纪泽淡淡一笑,不容置疑道:“将军久经战阵,当知大好局势不可浪费,我方如今正是乘胜追击之时,焉能为了未定之和谈而错失良机?烦请转告比流王,在贵国派出份量足够者为质之前,我军将会推进百济。而且,届时所占领土,其上军民,以及一应俘虏,将不在迁国谈判范围之内。”

    解仇面色一垮,旋即不再纠缠,干脆利落道:“既如此,还请府主即刻送某急返百济。”

    “没问题,某这就遣人护送你南下,再走海路前往百济都城,既快又安全。”纪泽满意点头,复又笑道,“提醒一句,所谓份量足够者,或是比流王本人,或是其所有王子,还有,慕容廆也可,死活不论。而且,慕容廆一人,便可随时换回贵国俘虏中所有中高级军官,而一名慕容鲜卑军兵,则可随时换回三名贵方俘虏。相信贵国只要动作快些,还可在鲜卑人逃经国都时准备充足!”

    目光片刻流转,直至闪过狠厉,解仇终是拱手道:“在下明白,这就告辞了。还请府主暂时封锁此事,莫叫相关消息走漏,尤其是鲜卑人那里...”

    解仇急急离去,血旗军则依旧忙碌一片,直到掌灯时分,除了被特令尾随围困西伽城的骑二军团,其余血旗军在结束追杀清剿之后,皆收队归于坪西大营。根据回报,慕容廆与宇文屈云率麾下残兵毫不停留的一路西逃,直接窜入百济边境;而弁韩新主金雄则率残部逃入了西伽城,诚韩主将箕古曜则逃入白岭城,诸方浑一副各找各妈的架势。

    战果也已统计下来,黄阳坪之战绝对是场不折不扣的大获全胜。不谈不计其数的战马辎重缴获,十六万联军中,十万半岛夷兵战死近两万,被俘七万有余,六万鲜卑骑兵则战死三万五,被俘近万,终归骑兵逃起来更有优势。相比之下,血旗军仅仅伤亡万余,其中半数还将能够重返军伍序列。

    而且,此战之后,血旗军形势大好。西伽、白岭两城预计尚能保有的兵力最多各有五千,鹿山城则最多三千,半岛三国在边境地带设置的山城防御圈基本瓦解,各城纵能凭险死守苟延残喘,却已无法对血旗军产生多少威胁。也即是说,血旗军既有的弁韩占领区已无后顾之忧,可以甩开膀子杀入百济诚韩了。

    不过,面对自家并不算惨重的伤亡数据,纪泽却不轻松,登陆半岛一个半月,血旗军各方战场综合下来,不算那些可以康复的伤员,战死战残者已有两万,占华兴青壮的百分之一,相当于每个村坊都有一面白幡。这在乱世根本不算什么,可在欣欣向荣的华兴府,却有穷兵黩武之嫌了。是以,但凡能够用以避免伤亡的政治外交手段,他还当多多用心...

    外交是要凭借实力与筹码才好开展的,中军大帐,纪泽率先传下急令,从警戒级别大降的弁韩占领区,尽快抽调一万辅兵与一万民兵,会合黄阳坪大营抽调的一万辅兵与一曲青年近卫军火炮队伍,南下业度,再浮海前往马訾水一线,加入北路军的水陆封锁战线,以确保北路军抵挡最糟糕的两面夹击。

    继而,纪泽从诚韩俘虏中召来了两名最高级别的军将。与对待解仇相似,纪泽软硬兼施说服他们,向他们交代了有关投降优待以及迁国南洋的传话内容,并通过海路将他们尽快送回都城。自然,位于半岛东北角的诚韩,鲜卑兵马不可能取道逃亡,故而对他们也就免了有关慕容廆与鲜卑残兵的捕杀事项。

    给诚韩人也发出了迁国好人卡,纪某人又瞄上了宇文鲜卑。他令人从俘虏中挑出其最高级别的一名万夫长,是个宇文氏的嫡系族人,名为宇文苏通。此人三十出头,铜铃大眼,扩口虬髯,矮壮彪悍,被五花大绑押入大帐之后,倒与那解仇相似,毫无阶下囚的自觉。

    “好一名虎将!临危不惧,威武不屈,虽难挡大势,非战之罪也!如此人物,焉能受辱?”含笑起身,纪泽忽然想起下午亲自给解仇松绑的难堪,遂停下脚步,而是吩咐亲卫道,“快,发什么愣,快给这位宇文将军松绑!”

    被松开绑绳,宇文苏通甩甩胳膊,继而傲然道:“哼,甭来这一套,本将堂堂鲜卑男儿,既已落入尔等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日后自有我族大军为我复仇!但欲收买招揽于某,让某做那背叛部族之事,休想!”

    “呃,宇文苏通是吧,你怕是想多了!本府主何曾说过要招揽于你,亦或收买于你?”纪某人嘴角抽抽,心底则是大呼庆幸,他牛气十足道,“本府主麾下雄兵百万,猛将千员,可是挑剔的很,绝不至见一个招揽一个!”

    “呃,你,你,你怎生不按常理出牌,评书上接下来不都是要安排招揽的吗?”宇文苏通挠挠脑袋,颇有点懵逼道,脸居然红了,直引得帐中诸将哄笑一片。

    原来是个夯货!纪泽翻了个白眼,见宇文苏通不再那般拽了,倒也不愿无谓的令对方过于难堪,遂摆摆手止住诸将,一脸和煦道:“宇文将军,某之所以会见与你,不为招揽,实为放你回去,替某向那宇文屈云,甚至你家单于宇文莫圭传话而已。”

    眨眨眼睛,宇文苏通面显警惕,沉声回道:“你说,但若仅是一些招降的废话,那就免了。”

    纪泽一噎,强忍住上前暴打的冲动,他用狼外婆哄骗小红帽的口吻,笑容不减道:“非也非也,宇文鲜卑乃是草原上的雄鹰,某欣赏不已,怎会令雄鹰折翅呢?某所希望的,是与宇文鲜卑做一笔交易,亦或说是合作。呵,却不知贵方对慕容鲜卑的昌黎之地,以及那棘城可有想法...”

第六百二十八回 力劝宇文

    中军大帐,闻得纪泽所言,宇文苏通眼前一亮,但旋即,他又脸色一黑,断然道:“我宇文鲜卑的确与慕容鲜卑有着世仇,颇欲夺昌黎与棘城而后快,但那是我鲜卑人之间的纷争,且如今我方与慕容鲜卑正值合作期间,你想随便居中挑拨,哼,想都甭想!”

    直娘贼,这等异族咋突然有原则了,是利益不够,还是没打服帖?纪泽心中郁闷,语气自也变冷,他嘲讽道:“什么合作?你宇文鲜卑无非是冲着重金财物出兵,还想来半岛打些草谷罢了,否则,今日兵败,你鲜卑人为何丝毫不顾联军他方,而自顾自逃走,分明是将半岛军兵留作垫背嘛!”

    “胡说,什么垫背?彼时大败注定,半岛步卒根本逃无可逃,我鲜卑勇士已然伤亡惨重,无力回天,总不能统统无谓战死吧。”面色涨红,宇文苏通梗着脖子道,“我方虽然败退,但我宇文鲜卑尚能从草原召来至少十万大军,届时再替盟友找回场子便是!”

    嘴角翘起,纪泽缓缓道:“哦,在你我细谈之前,某先向你透露一个消息。早在前日,某已传令马訾水一线秘密集结的血旗北路军,十万人马水陆并进,突击占据高句丽的双隆城,并在那里组织防御,水陆并举,彻底隔断半岛与辽东间的联系。也即是说,辽东方向根本无法来援,而你宇文部残兵,即便今日走脱,若无本府主同意,也难逃葬身半岛,甚至连求援消息都送不出去...”

    什么!?宇文苏通面露惊骇,但旋即,他依旧嘴硬道,“你汉人就是人多兵多,不过,我家单于一旦察觉不对,无需求援,自会主动出兵来援,你十万兵马也挡不住!”

    纪泽已经懒得争辩,淡淡道:“且不说你骑兵如何攻城拔寨,我方在马訾水一线,可是布置有雷火神器的,你觉着如何?”

    火炮明显更具威慑,宇文苏通顿时哑了火。见此,纪泽心中冷笑,跟胡人果然还是拳头更好说话,他继续狠声道:“如今有两条路摆在你宇文鲜卑面前,其一,与我华兴府不死不休,某先灭你宇文屈云残兵于半岛,他日再西出辽东,常年袭扰你宇文鲜卑,凭我华兴府千万之众,百万大军,无穷物资,哼,你宇文鲜卑除非西迁逃离,否则总有毁灭之日!”

    百万大军还玩袭扰,太阴狠了吧!?嘴角抽了抽,宇文苏通一个激灵,干哼哼两声,愣是没敢再接茬。

    纪泽则放缓语气,复又道:“其二,便是你我双方冰释前嫌,乘慕容鲜卑实力大损,且慕容廆远在半岛之际,由你宇文鲜卑为主,我方辅助,合力取下昌黎与棘城。届时,我华兴府只需迁走那里的所有汉人,余者包括地盘、财货乃至鲜卑人,皆可归属你宇文鲜卑。自然,宇文屈云残部也可顺利回返,甚至,你部此战俘虏也可获释。”

    目光一阵闪烁,宇文苏通再是夯货,也分得清哪种选择对宇文鲜卑更为有利。不过,他作为宇文鲜卑的上层人物,也非痴傻,随即质疑道:“第二条选择听来回报丰厚,可那棘城高墙后,慕容部尚有不下三万人马留守,我方即便攻取,也势必伤亡惨重。你华兴府究竟能出多少辅助,该不会指着我鲜卑内部两败俱伤吧?”

    这厮究竟是真夯还是假夯?纪泽当然就是希望慕容和宇文鲜卑两败俱伤,甚至所有胡人之间都打出狗脑子才好,但绝不能承认,他耐心劝说道:“我血旗军可以出动水军,封锁白狼水与辽河,避免段氏鲜卑亦或辽东晋军阻扰贵军作战,还可提供些许攻城器械与粮草。”

    “慕容廆远在昌黎,竟敢四方串联,主动挑衅我华兴府,我等誓灭之,而非别有他想。”一旁端坐的唐生,适时唱起了黑脸,“如今机会难得,我等又身陷半岛战事,这才愿意便宜你宇文鲜卑,你宇文鲜卑得利甚多,付出代价自也应该。哼,若我方担任主力,凭啥还要给你等那多好处?再说,我方若发兵十万前往,你宇文鲜卑能踏实吗?”

    见宇文苏通依旧不吭声,纪泽苦口婆心道:“有此臂助,你宇文鲜卑若是仍觉兵力不足,大可舍出些许好处,多拉些其他中小草原部落助阵嘛。据某所知,那慕容鲜卑弃牧兴耕,全盘汉化,违背鲜卑传统,素为鲜卑各部所不喜,想来只要有利可图,云集者必众。何况,八年前你等不就是如此凑出十万大军的吗?”

    被纪泽戳中痛处,撩起昔年仇恨,宇文苏通不再纠结攻打慕容鲜卑一事,但对华兴府一样没有好声气。他冷哼道:“慕容鲜卑当灭,可你华兴府也未必就是好人。待得你方结束半岛战事,焉知不会乘着我方战后疲敝,反过来攻入辽东,威胁我宇文鲜卑?哼,大晋对外族还会羁縻而治,而你华兴府那一套,分明就是不给我等所有头人活路!”

    呃,纪泽一怔。宇文苏通的最后一句,显然不是他本人的智商所能想到的深层问题,而该是宇文鲜卑上层间的一种观点,甚或就是慕容廆此前带过去,用以劝说宇文鲜卑联合出兵的重要说辞。好似,自家颇有点二十世纪红色政权被资本主义世界联手抵制的味儿,一时间,他甚至有点恍惚。

    这时,见纪泽不语,庞俊却是大笑两声,撇嘴接话道:“哈哈,足下未免太过敝帚自珍了吧。庞某试问足下,你宇文鲜卑有甚值得我等图谋?我华兴府有南洋大片岛屿不曾开发,土人随手就可捉来作为奴隶,更有海上丝路一本万利!呵呵,不是庞某小觑,你宇文鲜卑有什么?是长草不长粮的土地,是桀骜不驯的牧民,还是那些从汉人手中抢去的破铜烂铁旧衣服?”

    “你,你,你...”宇文苏通大怒,手指庞俊却不知如何反驳,一张脸更是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怒的,还是羞的,亦或是心虚的。

    没再搭理宇文苏通,庞俊转向纪泽,拱手一礼,慨然谏道:“主公,胡人见利忘义,贪婪残暴,与他们合作便如与虎谋皮,俊以为,我等根本不必浪费口舌,只管征服半岛之后,一路平推过去,什么宇文、慕容的,雷火神器开路,统统毁灭便是,也省得给了他们那么多便宜,养虎为患!”

    瞟了眼闻言目露惊惶的宇文苏通,纪泽心中好笑,赞许的冲唱好黑脸的庞俊点点头,淡淡道:“士彦莫急,那北方草原实乃苦寒之地,我汉人皆不愿前往定居。是以,即便杀了一茬胡人,终归还得再生一茬胡人,与我华兴府何益?实在事不可为,再论用兵吧。”

    “是啊,是啊,府主目光长远,果然大气魄啊。”忙不迭的,宇文苏通跟腔道,“草原是胡人的草原,农耕是汉人的农耕,双方各行其是,何必打打杀杀,还是合作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跟夯货讲道理真费劲,总算搞定啦!纪泽暗松口气之余,心中也更添一份信心,因为能将一根筋的夯货宇文苏通都扭过弯来的道理,用以说服更为聪明的宇文屈云乃至宇文莫圭,想来不成问题。况且,那两位比起宇文苏通,或直接或间接,更多了一份对于黄阳坪惨败的领导责任,想从血旗军身上找回场子很难,那么,侵夺慕容鲜卑,必然更有着诱惑性和迫切性。

    心念电转,纪泽面上却是古井无波,颇显不耐道:“五年时间,足够你宇文部恢复战争元气,某可在此承诺,也可与你宇文部盟誓,五年,甚至十年之内,绝不占据马訾水以西的辽东土地,当然,你宇文鲜卑也不得入主辽东郡与玄菟二郡,将之作为你我双方缓冲地带!还有,但若宇文屈云能够设计杀掉慕容廆,随时都可带上麾下残兵,以及此地俘虏,重返辽东!”

    对此,宇文苏通再无质疑,已然完全心服。接下再有的些许细节上的初步协商便顺利许多。时不容缓,当夜,纪泽便让宇文苏通带上几名心腹亲兵,扮作逃散溃兵追向鲜卑残部。不过,终归不放心宇文苏通的表达能力,纪泽还是再叫他给宇文屈云带去了一封信。而且,为了帮助宇文鲜卑人下定决心,他还一拍脑门,免费给他们出了一条锦囊毒计...

    做戏做全套,打发走了难缠的宇文苏通,纪泽又令参军署从半岛三国与鲜卑两部的一应俘虏中各自挑出数十名口舌伶俐之人,一番有关招降政策的宣讲之后,赐予钱粮马匹将他们放走。有他们带回招降消息,既晓谕投降政策,瓦解各方军心,又可混淆视听,掩盖自家背着慕容廆的诸般外交分化布置。

    次日一早,纪泽升帐发令,重新调派东中西三路人马,携大胜之势纵身推进。东路军孙鹏领水步骑各一军团,以及一万辅兵与两万民兵,号十万大军杀入诚韩;西路军曹嶷领相同兵马,也号十万大军,率先横扫蟾津江以南的故有马韩疆域,且兵逼百济负地。

    至于中路军,战辅民兵七万,部分留守黄阳坪整编革面军,部分则由纪泽亲领,惶惶然压往西伽城,以及兵微将寡的联军三角防御地带...

第六百二十九回 探荒冰原

    永嘉五年,四月十六,卯时,晴,堪察加半岛。

    红日初升,金光道道,暗晦苍茫的大海之上,几乎转眼就变得通明一片,也现出了南方海天之间的一片帆影,那是一支由数十大小舰船组成的舰队,顺着初夏的南风,赳赳然闯入这片亘古偏荒的冰寒海域。主舰桅顶,六星血旗迎风猎猎,血旗之下,则是一面绣有“上官”二字的将旗。

    “快看!快看!好美啊!”突然,一声惊呼从高处传来,那是了望手,语气中满满的狂喜,“诶,往哪儿看呢?不是东边,日出咱早看腻了!是北边,是北边的陆地,好一片白色冰原!”

    “喔喔喔...”随着这名了望手的呼喊,更多的呼喊迅速在舰队间响起,一名名水兵则闻声冲上甲板,跟着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白令半岛!这一定就是主上所说的那个白令半岛,直娘贼,真他妈的白啊...”

    裹着一件大棉袄,哈着白气,上官仁睡眼惺忪的冲上旗舰望台,极目北望,啥也没看清。得,擦去眼屎,他定睛再看,果然,北方的海天之间,横亘着一道不见边际的海岸线。抓过亲兵递来的千里镜再看,视野内一片的白,那是纯白一片的冰原,其间有幽谷高岭,有冰河寒川,也有玉树琼枝。

    “主公真乃神人也!嘿,这次的山海图真就靠谱,没有忽悠咱啊!”心中升起无穷信心,上官仁大笑道,“传令下去,北向航行,择地登陆,今个咱们上岸吃早饭!”

    这支舰队,正是纪泽特许上官仁组建的,用于预谋桑州并探索更东方新大陆的桑州军,三千余人编制。从去秋至今春半年时间,上官仁携桑州军已经完成了对桑州各地的网点布局,桑州各地的蛮夷们,也在物资引诱和挑拨鼓动下,开展了规模不大却轰轰烈烈的内部兼并战争。

    桑州蛮夷们内战消耗自然需要时间,不愿干等的上官仁,便留下少部维持搅局的商贸人员,在晚春天暖之际,也是血旗军大举兵发半岛之际,率桑州军主力从虾夷岛出发,开始了北上探索之旅。一个半月时间,浮海三千里,途经数十大小岛屿,建立数个中继站,他们终在血旗军黄阳坪大捷之时,成功抵达堪察加半岛的莽莽冰原。当然,纪泽不会沿用尚未出现的西方命名,于是,这里便被称作白令半岛了。

    “咚!”然而,欢欣鼓舞的舰队上下疾行不久,旗舰船头便传来一声撞响,船身似乎也跟着颤动了一下。不一刻,便有水兵不无庆幸的叫道:“浮冰,是块磨盘大的浮冰,还好有船头撞角,船体无碍!”

    “直娘贼,都初夏了,这里竟然还有浮冰,岸上该有多冷?”上官仁眉头一蹙,忙又吩咐旗牌道,“传令下去,各船缓行,小心行驶,避让浮冰。还有,今早仍在船上开饭,全员做好御寒防护...”

    日上三竿,在付出两艘艨艟轻损的代价之后,舰队终于战战兢兢的闯过近岸浮冰区,抵达了一个河口,其东方不远有处风平浪静的海湾,海水还算够深,岸上不远处更有一处背风的小山坳,山坳之侧则有一片树林,正是上好的立营之所。舰队就此靠泊,自有军兵择地搭建简易栈桥,上官仁则带着数百军兵,乘着船载舢板先行登岸。

    甫一踏足地面,上官仁便在山坳口寻得一块高岗,让亲兵凿开表层寒冰,继而将一面六星血旗狠狠扎下,放声笑道:“哈哈,白令半岛,自此归属我华兴府!归我华夏!而今日,便是我桑州军开疆扩土之初!”

    一众亲兵顿时大眼瞪小眼,好一番四下扫看,终于,亲兵屯长硬着头皮,小声道:“将军,这等鸟不拉屎之地,呃,根本没鸟的地方,凭之作为我桑州军开疆扩土之功,是否,是否寒碜了点?”

    “哼,没见识!主公说过,我等军靴所至,便是华兴之地,汉家之土!此地虽然严寒,但无尽广袤,焉知其间没有众多资源?”上官仁翻了个白眼,再度兴奋满满的叫道,“弟兄们,伐木扎营,我等一路破冰登陆,此地便命名为破冰港...”

    随着上官仁令下,先行上岸的血旗军兵们纷纷忙碌起来。有的登高警戒,有的安扎帐篷,有的伐林修栅,有的去河边凿冰取水。而当舰船陆续搭上栈桥之后,更多的军兵随之登陆,也运下了众多生产生活物资。

    随同物资登岸的,还有一群群身材矮小,穿着崭新棉袄的蛮夷,好奇而忐忑的打量着这片白色莽原。他们来自本就天寒的虾夷岛,正是那些在桑州兼并内战中被毁部落的俘虏,或青壮或健妇,由桑州军廉价购来,充作冰原中继站的第一批定居百姓。当然,这一刻他们的身份已是从民,而十年之后,便将成为华兴公民。

    很快,雪原上一派热火朝天。不过,对于桑州军这群直接树旗圈地的不速之客,不久便有土着站出来示威了。却见一里之外,北方树林东缘,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群麋鹿,正好奇的望着血旗军这群从未见过的忙碌生物,那份萌萌哒,丝毫没有遇上大敌的害怕亦或警惕。

    “好大好多的鹿!?将军,咱们去整点来开开荤吧,天天吃鱼,早淡出个鸟来啦!”立有警戒军兵报来消息,周边的亲近军官立马看向上官仁,流着口水恳请道。

    上官仁一笑,航海数十日的憋屈,他也不由生出了狩猎兴趣,便对一众亲兵们叫道:“好,大家先放下手头活计,跟我去猎鹿!都悠着点,近点瞄准,别把鹿皮给毁了,都是分红呢。”

    众人摘弓取箭上弩,向着鹿群行去,更有部分兵卒斜插进入树林。不一刻,上百人便行至鹿群的百步之距,鹿群没动,八十步,鹿群还是没动。军兵们乐了,典型的肉多鹿傻嘛,继续靠近,直到五十步外,鹿群才开始有些骚动惊慌,可惜晚了。

    “嗖嗖嗖...”上官仁拉弓满月,一箭便将一头雄壮的公鹿射倒,其余军兵闻声也纷纷跟着出手,顿时射翻了数十头野鹿。

    这一拨箭雨吓坏了鹿群,它们这才意识到人类这种生物的可怕,开始加速逃入树林,但是,箭速更快。数百军兵大声吆喝着追入林中,更有之前的一批军兵分割包抄。箭似急雨,片刻便又射死了数十多头鹿。剩下的近半野鹿他们也不再追赶,任其逃远,所谓狩猎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是也。

    不久,有军兵回报战果,一总捕获近百野鹿。更有一名亲兵队率斩下了一支鹿角,双手捧给林中回走的上官仁,笑呵呵道:“这是最大的鹿角,特献给将军。”

    上官仁接过这支长近五尺的鹿角,也是他平生见到的最大的鹿角。片刻端详,他哈哈一笑:“好!这等鹿角,正该随着我等的报喜文书,一起献给府主。至于剩下的,就归咱桑州军啦!哈哈,弟兄们,把猎物带回去,今个中午,大伙儿共享鹿肉大餐!”

    “嗷!”忽然,一声咆哮在远处的林间响起。凶恶的吼声在森林里回荡。将树上的积雪震的簌簌落下。更有一名士兵急急慌慌逃了过来,手指后方大叫道:“熊!白色的熊!好大,该不会是熊精吧...”

    众人一惊,忙向那边望去,只见雪林中钻出一头庞然大物,确实是一头熊。但是,众人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熊,通体长毛雪白,体高能有两丈,估计重逾千斤。这是一头成年的北极熊,从南方来的血旗军兵从未见过。显然,这头熊是嗅到了鹿血的腥气,不知从哪儿赶来,见到前方有奇异的生物闯入它的地盘,自然免不了咆哮示威。

    见到麾下皆是心惊肉跳,更有人惊的连连后退,上官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哪来的熊精?这是北极熊,主公说过!一头畜生而已,便将你等吓成这样,尔等还如何为主公征服这片边土?神弩手,随本将射杀此熊!”

    “嗖!”言罢,上官仁抄手夺过一名亲兵手中的踏张弩,上弦、装矢,射击,一气呵成,只可惜射得不太准,只射中了那头北极熊的一条前肢。不过,踏张弩的力道何其之大,上官仁这一击,顿令北极熊前窜的身形为之一瘸,再想四足奔跑却是不能,只能半直立起身子,边咆哮边向一众军兵蹒跚而来。

    “嗖嗖嗖...”上官仁的攻击与北极熊的负伤,或许还有纪某人的预知性鉴定,稳住了军兵们的不安情绪,跟着又有数根踏张弩矢射往那头北极熊,或中胸口或中头脸,甚至一根弩矢直接射入了它的血盆大口。

    转眼之后,坑瘪的北极熊无可奈何的一头栽倒,继麋鹿之后,后知后觉的认识到了人类的恐怖。而它那一身雪白的皮毛,免不了再次成为上官仁给纪某人的一份献礼。必须说,猎杀冰原动物虽仅是桑州军登陆之后的一项小插曲,却也给桑州军东探沿途设立的中继定居点,增添了一项长期且丰厚的维继营生。

    三日之后,经对周边地区的简单探索,确定破冰港营地安全无虞的上官仁,放出了南下信鸽,并遣出了一艘信船,继而,他留下一屯兵马,携部分虾夷仆从,驻守并建设破冰港定居点,自己则率主力,再度踏上了东向探索的海途...

第六百三十回 廷议密谋

    四月二十二,纪泽收到了上官仁那份侥幸从破冰港送抵的鸽信,此时,他的中路大军刚刚攻取了诚韩的白岭城。说是攻占,不如说是逼降,只因中路军费了一日苦工,愣将中型火炮架上了白岭城边上的一处山峰。原本抛石机根本够不着的里许距离,居高临下的中型火炮却能轻松的轰至该城的大部分城区。

    历经中型火炮没日没夜没规律的两日轰砸,白岭城守卒本就因为黄阳坪大败而极度低落的士气,直接降至零点。偏生这个时候,杀入诚韩境内的孙鹏东路军,顺利攻占了白岭城身后的图慕方国,随捷报一道给纪泽送来了被俘的图慕臣智。于是,图慕臣智被送入了白岭城,后路被断之下,孤立无援的诚韩主将箕古曜终是顺应军心,开城投降。

    相比白岭城被围三日才告投降,弁韩新主金雄所在的西伽城,其更早之前的投降,就要干脆多了。虎父未必无犬子,已然丧失了弁韩的绝大部分领土,再有黄阳坪一败彻底断了外援,陷入绝境的金雄,以及那群同样陷入绝境的弁韩残兵余臣们,中路军一到,稍微再放宽了丁点招降条件,他们便哭着喊着弃暗投明了。

    金雄与西伽城投降的消息,次日便送抵了弁韩的最后一座城池,已被血旗西路军一部所围困的友山城,随附的还有金雄的亲笔劝降书。于是,死脑筋想为弁韩死节的友山臣智死了,死于麾下的集体暴乱。而随着友山城的陷落,弁韩彻底沦陷,赶在徒有其名的马韩之前,成为第一个正式亡于血旗军之手的半岛国家。

    中路军层层推进期间,孙鹏的东路军已经轻松攻占了包括图慕方国在内的两个诚韩方国,兵锋直指诚韩都城;曹嶷的西路军也用三日苦战,攻取了现属百济的马韩旧都福津城,暂属旗下的水三军团,也由秦栓统领,杀了个回马枪,袭取了兵力空虚的清兰军港,目前西路军已然兵逼云辛方国,乃至百济的蟾津江一线。

    不过,动作最大的当属郝勇领纲,程远谋策的北路军,他们几乎与黄阳坪大捷前后脚的时间,袭取了高句丽几无预防的双隆城。继而,他们一边组织整固马訾水一线的水陆封锁,一边投入重兵两面夹击,夺取了高句丽南部的数座城池坞堡,打通了林武偏师与郝勇所部间的陆路通道,非但令高句丽疆域缩水至半数,实现了北路军的统一调派,也彻底封死了鲜卑骑兵借道高句丽窜回辽东的可能...

    与之同时,汉江之畔,慰礼城,百济王宫的一间偏殿,一场密议已是接连第三天的召开。密议事关举国命运,与会人员却是不多,仅有六人,国王比流王,相国依风术等四名重臣,以及从黄阳坪秘密返回都城的大将军解仇。

    “大王,前方战报,血旗水军已然封锁了蟾津江面,其步军也已包围了云辛城,以其兵锋之厉,加之云辛兵力空虚,预计破城仅在不日。接下的,便该是挥师西进,杀入我腹心之地,届时,我方筹码将越来越少,甚至连迁国机会都将丧失了。”相国依风术一脸愁容,语带焦虑道,“最多后日,从鹿山城撤返的鲜卑人,便将经过我慰礼城,时机稍纵即逝,还望大王尽早决断啊。”

    “先祖数百年基业,却要丢在本王手中,本王实在于心难安啊。”比流王面显悲戚,转向解仇道,“爱卿,我百济全民征兵,尚有十万之数,难道真就无法抵抗住那血旗军?”

    黯然摇头,解仇道:“罪臣无能,即便我百济剩余的两万精锐,平均战力也仅略胜于血旗辅兵,民兵战力更是不堪,而血旗军只要愿意,随时皆可调来十五万战辅兵杀入我百济境内,更兼他们有诸多军械利器,实难抵抗呀。何况,西北方也传来确切消息,血旗军已然封锁了半岛,难有外援,军心已然震恐,只怕血旗军杀至,反叛投降者也将...”

    一名大臣适时接话道:“如今那华兴府主虽是秘密与我等媾和迁国之事,无非为了暗算慕容廆一把,但若我等不从,只怕迁国之议便将由阴谋转为阳谋,风声势必被其在百济传开,届时军民饱受兵灾,只怕反会怨怼大王,人心离散,更无胜机啊!”

    连纪贼都改称为华兴府主了,只怕是尔等最先离心离德吧!?眼中冷光一闪而逝,比流王是篡权年少侄儿而登上王位的人,焉不知臣心险恶,他闻言虽然心中恼火,却也只得压下情绪。毕竟,当下绝非内部肃清之时,况且,便是迁国,他仍是国王,也总比像弁韩王那样做寓翁好呀。

    长叹一声,比流王复又踌躇着问道:“战不能胜,无法保国,投降那等耻辱之事,更非本王所为,可即便我等同意迁国,安知那华兴府掌控半岛之后,不会翻脸不认账,届时在海上稍动手脚,只怕我等皆会葬身鱼腹呀。”

    即便葬身鱼腹,最多也就是你王室而已,我等却能保住举族上下啊!相国依风术目光一闪,忙劝慰道:“此点大王倒是不必担忧,那华兴府主胸怀大志,野心勃勃,而南洋土地广袤廉价,拓荒艰辛,对其犹如鸡肋,故其日后若想兵入中原,迁国必是其一招重要筹码,我百济迁国则是其第一道标杆。想来,他非但不会难为我等,反会设法安顿好我等,日后才好继续迁国他人。”

    比流王轻轻点头,虽蓦然不语,却已明显有了松动之意。见此,一名职比中正的王室老臣离席跪倒,哀声恳求道:“大王,不能再打了,与其玉石俱焚,徒增死伤,不若迁国,尚可延续我百济国祚,延续我王室传承啊。为我百济数十万百姓,为我王室传承,还请大王迁国吧!”

    “为我百济数十万百姓,为了王室传承,还请大王迁国吧!”有人带头,相国依风术忙也跟着离席跪请道。其余几名重臣同样纷纷跟上,倒是最早倾向于迁国的解仇,踌躇片刻之后,并未离席,仅是沉默以对,目光则坚定的看往比流王,颇一副马首是瞻之意。

    欣慰的看了眼解仇,比流王目光复杂的扫过一应跪倒恳请的臣僚,挥手叹道:“诸位爱卿请起,本王准奏便是。只是,时间紧迫,人质一事又当如何解决?”

    这一次,解仇没等他人出声,便拿出了回程中的谋划,却听他慨然道:“所谓主辱臣死,为我百济长久计,大王绝不可以入质华兴府,而诸位王子乃储君之选,悉数入质也是国家之耻,同样绝不可行。臣下以为,我等当遂了华兴府主之愿,也为日后结下善缘,还可换回一应被俘将士。左右我等只需邀请慕容廆入城与大王商议战事,并给鲜卑军的犒赏酒食下药,有心算无心,届时伏兵骤起,灭之轻松!”

    比流王听得满意,他本人自然不愿冒险为质,同样不舍自己所有的儿子前去为质,相比之下,慕容廆那个过气盟友,迁国之后天南地北再无瓜葛的鲜卑势力,卖就卖了。当然,作为需要臣属们讲究信义的一介国王,他必须含蓄。于是,他面犯为难道:“慕容廆毕竟率军来援,本王弃之不忍啊。”

    众臣安不知比流王那点虚伪心思,左右已然逼谏得比流王迁国了,自当适当捧捧哏照顾一下大王颜面。而且,他们自家也不乏子弟沦为血旗军俘虏,用慕容廆一个外人换回来也蛮好。

    于是,依风术恳切道:“大王仁义,然国家之间不过利益而已,慕容廆说是仗义来援,也仅为了鼓动我等消耗华兴府,助他鲜卑消弭隐忧,又能有多少好心,黄阳坪一战他率先逃离战场便是明证!他们不仁在先,我等不义在后,有何可愧?大不了事后编个名头,洗去背盟之嫌就是。”

    再无异议,比流王借坡下驴,肃然道:“好,便依诸卿所言!解爱卿,此事便交由你背后统筹。相国,您老而弥坚,喜怒不形于色,待得那慕容廆前来,便由你代表本王,诱那慕容廆入城。那慕容廆绝非易与之辈,我等务必好生筹谋一番...”

    两日之后,在血旗中路军逼迫之下,主动撤离鹿山城的慕容鲜卑人马,剩约七千骑兵,在慕容廆的率领下,退至了百济后方的慰礼都城。相比月初东去迎战血旗军时的踌躇满志乃至嚣张跋扈,这帮残兵此刻恰如一只只斗败的公鸡,人人垂头丧气,就连马儿也是蔫头耷脑。倒是慕容廆,尽管满腹心思,却仍一脸淡然,颇似仅与血旗军平手而归。

    “大单于,百济相国率一众官员在城东十里相候,场面颇为隆重!”一名探哨百夫长奔至大纛之下,下马禀道,“那相国还遣来了一名先头迎接使,要求先见大单于一面。”

    “哦,百济上下还真盛情嘛。”慕容廆目光一闪,不动声色道,“请使者过来吧。”

    片刻之后,一名三旬官员骑至慕容廆马前,下马躬身,十分礼敬道:“在下奉相国之命,特此先头引领大单于凯旋之军。当然,相国也有一点小小请求,还望鲜卑勇士们暂时克服疲劳,摆出赳赳雄姿,也好让我方迎接民众,得以一览贵军风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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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西晋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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