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回 进军南伽
永嘉五年,三月初二,当第一缕阳光跃出海平面的时候,安海第三军团已然全面掌控了弁韩的芦川军港,以众凌寡兼而趁夜突袭,获胜毫无悬念,自身战损也微乎其微。三千弁韩水军则大半或死或俘,在血旗军兵的追击之下,仅有四五百夷兵趁着黑暗与地形四散逃生,却已无关大局。
按照既定部署,苍狼第一军团随即登岸,兵分三路继续开拔。右军三千骑卒直接北上,沿途攻略兵力空虚的堡寨防线,视情况或占据或孤立沿线堡寨,至少不能让一应堡寨得以兵力增援。左军三千骑则东向奔突业度城,任务相类,无须硬攻,能取则取,否则只需阻断业度方国各地青壮进入城池参与守城。
至于剩下的苍狼中军,则由刘灵率领,一人双马,携十日粮草东北而上,绕开沿途城池,直逼弁韩都城,并与东路军的安海第五军团穿插配合,遏制弁韩各个方国间的兵力调动,尤其是要孤立弁韩都城,避免其得到弁韩各地的勤王援兵。
如此部署,自是为了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与战争的突发性,令弁韩上下首尾难顾,从而逐一击破。左右家大业大的华兴府,已经不会短着战马饲料,自无战马冬春掉膘这一坑瘪限制,而弁韩骑军总计也不过三千,苍狼骑的任何一军都有正面胜之的信心,在弁韩原野上自可大咧咧的任意驰骋。
苍狼骑军登陆过半的时候,秦栓却已按捺不住,向纪泽请示获准之后,留下麾下右军驻守芦川军港,自己则率领安海第三军团余部,风风火火的离岸北去,那是要抢在消息传开之前,再度突袭一把,目标则是业度方国东北的又一弁韩滨海方国——鸟曦。
继骑兵之后,血旗第五军团主将刘耿率领中军步卒与五千辅兵快速登陆,携辎重继续北上堡寨防线。他们将在骑军配合下彻底占据沿途堡寨,并留驻紧守,以图隔断弁韩在马韩故土的新占领区,免得屯驻那里的上万弁韩精兵回撤增援,影响血旗军对弁韩本土的攻略...
着急的都先走了,当纪泽与剩余兵马全数得以上岸,已然日上三竿。纪泽整顿完兵马辎重,正欲东向业度城,却见东方急急驰来一小队信骑,背插红色小旗,而看他们的精气神,显然是一份捷报。
果然,信骑奔近,为首军官被带至纪泽身前,一脸兴奋的行了一礼之后,他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豪,好似迫不及待的禀道:“主公,我等奉朗昆左偏将之命,前来报捷!卑下临来之前,六十里之外的业度城,已被我苍狼第一军团左军主力杀入城内,并已攻克了臣智府!”
呃,半岛各国这几年没少提防华兴府,弁韩军兵的战力不该这么菜啊!纪泽挂上赞许的笑容,不无好奇道:“弟兄们辛苦了,仔细说说,你等是如何杀入业度城内?”
按照信骑军官随后的细述,此番左军骑卒也算运气,盖因芦川军港为数不多的战马,此前基本都被那位倒霉催的水军主将,伙同亲兵们骑往业度城潇洒去了,剩余十几匹则随同马棚,一同葬身于凌晨的神火之下,以至苍狼左军的骑卒赶到业度城时,芦川军港失手的消息竟还没被溃逃夷兵送达,业度城门通行依旧,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抱着碰运气心态的苍狼左军,出发前依照血旗军坑蒙拐骗的老习惯,没少带着夷兵行头与带路党,由是,左军偏将朗昆直接派出百名精锐亲兵,诈以庆全驻军主将的旗号接近西城门,并趁着城门守卒愣神犹豫的片刻,骤然奔骑占据城门,且在夷兵的仓促围攻下,坚持到了左军主力的杀至。
“哈哈,朗昆将军倒也算是一名福将,业度城不到两千的常驻守卒,猝不及防之下,既被他杀了进去,哪里还能再保住城池?”语态轻松,随行中路军的庞俊笑道,“主公,业度城既克,我中路军还需前往吗,亦或直接奔赴更北的南伽方国?”
南伽方国再北便是弁韩国都所在的伽耶方国,只要夺下南伽城,中路军便可打通前往弁韩国都的陆路通道,主力步卒便可携辎重继续北上直逼伽耶城。弁韩不像昔日倭岛那样有着大量隐居山林的隼人蛮夷需要将之引出歼灭,无需给其时间征调兵力。故而,本着战前针对弁韩制定的闪电奔袭原则,庞俊的意图不言而喻。
“也好,便由辎部主事刘诠为首,携步五军团一曲战兵,两曲辅兵,以及五千民兵,即刻前往业度城,接替朗昆所部驻扎,负责大军后勤转运,并清理方国残余抵抗,筹待后续移民。业度与堡寨一应军伍,由刘耿统管。”交代庞俊之余,纪泽复又转向那名信骑军官道,“回复朗昆,就地休整,待得换防,明日便可率军北上,归于刘灵调度。”
“主公,我等一再分兵,中路军主力反倒有些削弱,或对之后的攻城拔寨有所影响,主公也该注意自身安危啊。”稍一犹豫,庞俊还是建议道,“之前不想业度城夺得如此轻松,要不,我等再从乐岛调些兵马,前来中路军助战吧。”
“无妨,单是如今杀入弁韩的十万大军,便于弁韩所有青壮人数相当了。我等即便攻城拔寨受阻,自身却可安全无虞。”纪泽摇摇头,淡笑道,“且等弁韩派出求援使者,某只怕大军一开始来的太多,半岛他国便不敢出兵援助弁韩了,尤其是那高句丽,其国多为山地,若能主动出山,岂非为我等省下许多力气,权作先难后易吧...”
一应命令传达下去,中路军就此改道东北,以日行六十里的行军速度,奔赴南伽城。途中收到来自东路军的捷报,彭丘所率的安海第五军团,今晨对弁韩釜山军港的突袭同样顺利,虽小有折损,却也基本摧毁了弁韩的三千釜山水军。目前,东路军已然全数登陆,并按既定计划展开,步卒主力也已兵逼釜山城下。
次日行军途中,纪泽再度收到两份捷报。一为刘耿所部已然轻取兵力空虚的堡寨防线,完成兵力部署,骑一军团右军则已开始了对于防线以西弁韩城池的袭扰,其间庆全城仅是派出些许侦骑,或是慑于血旗骑军,并未出兵阻止。另一捷报则是彭丘率六千水军海路奔袭,于昨夜摸城得手,攻占了釜山之南一处名为浦罗的滨海方国。
不过,血旗军的突袭好运似乎就此打住。当中路军于三月初四抵达南伽城下的时候,东路军仍未攻克釜山城,秦栓的六千水军也在鸟曦城下望墙兴叹。而纪某人自己,带着亲卫绕城观敌料阵之际,面对南伽城明显近年方才加固加高的城墙,以及加宽加深的护城河,尤其是城墙外表的水泥颜色,则是禁不住的摇头苦笑...
“砰砰砰...”“咻咻咻...”抛石弩矢,带着神火,接二连三的落在南伽城头,顿时燃起片片火团,间或还有几名着火的夷兵在火海中哀嚎窜跳。转眼之后,城头上已是悄然一片,便是大火,也因没了更多燃材而快速熄灭。
“杀啊!杀啊...”令旗挥舞,战鼓隆隆,一队队血旗军兵扛着云梯,迎着稀薄的箭雨,在己方井栏弓弩的掩护下,飞速冲往城墙。
只是,当血旗军兵搭上云梯之时,墙头上却已再度冒出了一名名夷兵。来自城墙内壁藏兵洞的他们,手持竹牌大盾,瞪着血红的眼睛,发着叽里呱啦的嘶吼,砸下滚烫的礌石,射出仇恨的箭矢,更有一根根长杆,硬生生将云梯掀翻。哪怕不时有夷兵被来自井栏或者城下的血旗弓弩射翻,也无法动摇他们对抗侵略者的决心。
“铛...噗...”寒光烁烁,鲜血飚飞,肢体破碎。陆续有血旗军兵踏上城头,迎来的则是周边夷兵的疯狂扑杀,以及来自城内弁韩箭手的点射,更有藏兵洞夷兵径直通过城内云梯的随时增援。纵然血旗军兵们足够精锐,纵然兵甲简陋的夷兵们死得更多,但血旗军迎上夷兵们一拥而上的人海战术,兼有悍不畏死的蛮勇,也只能葬身城头,亦或被迫退下城墙。
“叮叮叮...”尖锐的鸣金声响彻战场,带着近百伤亡,血旗军兵们不无侥幸的纷纷退去。而墙头的夷兵们却也丝毫不敢庆祝亦或追射,而是借用绳索云梯,快而有序的退离城头,叫血旗军后续的抛石火弩难有斩获。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这是血旗军抵达南伽城次日下午的第二次攻城,而此番退兵,也意味着首日攻城的结束。南城之外,指挥望台,纪泽面色难看,沉吟不语。要说凭借井栏抛石机神火油等军械之助,上午的填壕平沟还算十分顺利,可到了下午的登城作战,情形就不如人意了。不愧是正史中一个渐将兴起的国度,不愧秉承着勇武秦人的部分精神,弁韩人的抵抗决心与抵抗技巧,委实出了他的预料。
默然良久,纪泽一脸坑瘪,终是转向身边的庞俊,苦笑吐槽道:“士彦,看来我等一直惦念着入主朝鲜半岛,半岛蛮夷们其实一直也在提防我华兴府呢,这场大战,不似预想的那般容易啊...”
第六百零二回 慈不掌兵
永嘉五年,三月初五,戌时三刻,南伽城外,中路军帅帐。
首日攻城无果,血旗军收兵回营,晚餐之际,正是血旗诸将默认的军议序言时间,却听近卫特战军偏将黄雄一边大吃大嚼,一边抱怨道:“直娘贼,这南伽城防简直不亚中原重要郡城嘛。还有这些蛮夷,非但悍不畏死,还对我血旗军攻城战术甚有应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之前光听暗影传报半岛各国在整固防御,某还不以为然,如今亲眼见了,方知对方真下功夫呀,这帮韩蛮子,倒也堪称硬茬呢!”
“南伽为弁韩最初六方国之一,与东、西、北金等其余四伽环卫弁都伽耶城,属弁韩嫡系核心圈,城防自然极为整固,民心也自坚决。”点了点头,纪泽不无嗟叹道,“这若是急于硬攻,只怕要有不少折损呢。难怪我等所迫城池迄今仅有偷袭而下的两座,釜山与鸟曦两城一直难有进展呀。看来,还得多等两天,待到攻城锤运抵,才好一举破城。”
值得一提的是,血旗军早已实现了大型军械的模块化,井栏抛石机床弩之类皆可拆装运输,战时组装,完全可以跟上步卒行军速度;唯有攻城锤的那根巨木撞锤,委实无法拆装,寻常马车也不能承载,其运输难免迟缓,只能脱离大队,堕后专程运输。
这时,席间埋头喝粥的庞俊却是放下竹箸,擦了擦嘴,故作疑惑道:“伤亡不少!?若俊所料不差,有苍狼骑提前袭扰,这南伽城并未得以征招多少乡人入城协防,城内连同青壮最多四千,凭借我方现有军械之厉,兼而军兵之猛,即便不顾损失攻克此城,又能有多大损失呢?”
看出庞俊脸上的不以为然,纪泽眉头一皱,语气不满道:“我军攻城纵可远少于寻常军伍折损,只怕硬取此城也得有两三千伤亡,其中死者至少半数,这可就是上千的华兴家庭啊,难道还少吗?”
“这就多了吗?”庞俊依旧不知死活道。
“直娘贼,这还不多?”纪泽不语,倒是纪铁恼了,抢着斥道,“卧槽,人说读书人心最黑,你庞士彦真是不枉读书人啊!”
“三弟,莫要胡言。”纪泽却是打断纪铁,若有所悟的看向庞俊,和声道,“士彦若有异议,不妨直说。”
“我等远征他国,除了初期偷袭,迄今尚未真刀真枪攻破敌城。倘若南伽攻防迁延日久,敌我士气难免此消彼长,令城内夷人,乃至整个弁韩夷人,抵抗更加坚决,战事愈加艰难。”拱手一礼,庞俊斩钉截铁道,“尤其主公亲镇中路军,更需高歌猛进,岂可因为顾惜些许性命而徒费时日?”
“仅仅拖延两日而已,至于如此急切,从而为之多加伤亡吗?”纪泽不爽道。此番北征朝鲜半岛,他可是费尽口舌才说服众人得以亲征,却是最烦他人拿这说事了。
“这可不是两日时间,而是气势之争,初期仅是毫厘,后期或是天壤啊!主公,慈不掌兵,您现在是统帅,而非关心每个百姓家庭的府主!我等如今可是灭国之战,以半岛各国近年被迫尾随我华兴府的发展程度,其抵抗之激烈,绝对更胜昔日攻倭,可非那些南洋岛夷能比,我等万不可骄怠啊!”庞俊难得雄起一回,跟纪泽顶牛道。
摸摸鼻子,纪泽瞟了眼庞俊,蓦地冷哼道:“咱说什么了?今个你这一大套的,不让某家吃饭是吧,难道早有企图?”
“主公,如今为免更大损失,也防日久生变,我等理当尽早围困弁都伽耶城,其他队伍也当尽快清剿地方,以待迎战各国联军,还望主公督令血旗各军不怕牺牲,迎难而上!”庞俊忙躬身一礼,不接纪某人的话茬,而是郑重道,“而且,我血旗军方经大规模扩军,且近年多在海外欺负蛮夷弱旅,主公难道不觉得,我血旗军上下如今太过顾忌流血了吗?”
呃,莫非这两年自家欺负南岛猴子们太多了些,真太习惯于极微战损了?纪某人心中一动,并未出言反驳。庞俊却不放过,继续劝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为首要,逢大事更不可惜生,倘若主公连这点牺牲都于心不忍,日后征战中原,荡平胡酋,又该如何面对更狠更惨的牺牲,总不能逢恶战便踌躇不忍,次次都指望军械之利,亦或自己与麾下诸将的妙计迭出吧?”
听闻此言,纪泽终于悚然动容,自家好似真的软柿子捏惯了,遭遇弁韩这个稍硬柿子的坚决抵抗,便有点顾惜损失,战争初期的突破之势,可不能这般轻易丢失。心念至此,纪泽端正一礼,对庞俊道:“士彦所言甚是,本帅受教了。”
“灭国之战,慈不掌兵,自今日始,半岛之战便作为我血旗军浴血之路,磨刀之旅!各位下去之后还当知会三军,明日不克南伽,绝不回营!”旋即,纪泽扫视已然放下碗筷的诸将,沉声道,“还有,通令秦栓所部,给某打出血旗军的威风来,尽快结束鸟曦战事,西北行军,与彭丘所部合攻金伽方国,为我中、东两路大军稳住侧翼。”
“此外,孙鹏所部东路军也不可绊于釜山。”正说间,纪泽瞥见参军署司马兼中路军副帅唐生就欲说话,却是挥手止住,淡淡笑道,“自然,釜山城不似南伽,侧傍群峰,地形险要,强攻实乃不智之举。令他跳过釜山,留下一曲骑兵围困便是,主力尽快西进攻克东伽,某要他在十日内,与中路军会师伽耶城下!”
一通命令发出,却有军兵来报,营外有来自弁都伽耶城的弁韩特使求见,还是与华兴府颇有来往的老熟人金旺。纪泽倒是很为客气的接见了他,更是吐沫横飞的说了一堆义正词严的废话,直将个金旺说得一脸铁青加满眼绝望的拂袖而去。
自然,纪某人那堆蛮不讲理的废话,其中心思想只有一句,咱循着你弁韩昔日暗中支援对马国对抗我华兴府的错处,这次定要灭了你弁韩!至于弁韩王,识相的直接投降,还能保留部分财产,获封华兴侯爵,换个地方享清福;但若牙崩个不字,过几日血旗大军便会前去伽耶城下,与他用刀枪好生说话...
次日上午,南伽城下,血旗猎猎,军伍森严,器械林立,杀气盈野。对南伽城的一通例行劝降无果之后,战鼓隆隆,攻城依旧。血旗军战辅兵接近万五,民兵五千,围三缺一,对南伽城的东西南三面展开猛攻。不过,或因昨日成功击退了血旗军的试探性进攻,南伽夷兵们斗志更高,配合也愈加娴熟,很快,血旗军的第一轮进攻再度无功而返。
南门之下,望台耸立,居中坐镇指挥的纪泽,望着弩石掩护下败退而回的军兵,面沉如水。或是看出他的急切,纪铁窜上望台,瓮声请战道:“大哥,下一站我去吧,不破此城,绝不撤退!”
“不急,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且率一曲亲卫随时待命!”纪泽冲纪铁一摆手,旋即叫过旗牌官道,“传令三军,巳时三刻,三面同时发动第二轮攻城!一个半时辰内攻破此城,三军功赏翻倍,率先登城站稳者,特别加赏千贯,斩敌一方守将者,加赏三千贯!但若未时仍未破城,本帅将亲自登城作战!”
本还淡然陪伴身边的庞俊,听到纪泽几近胁迫三军的亲自登城之语,先是揉揉耳朵,一脸懵逼,不敢相信自家主公改了贪生怕死的秉性,继而,反应过来的他立马急了,忙恭声劝阻道:“主公,速破南伽固然重要,可又哪能与主公安危相比?军前无戏言,还请主公万莫传下亲自登城这等许诺,否则,万一战事迁延至下午,不好收场啊!”
“无妨,某相信三军将士!”纪泽断然摇头,跟着吩咐道,“你我且先核计一下,如何去做,才能保证登城步卒与抛石火弩最大程度的彼此协同...”
“隆隆隆...”巳时四刻,战鼓再起。一队队血旗军兵血红着眼睛,或扛梯持刀,或举盾搭弓,更有背负土袋,巍巍然奔赴城头,其间不时还夹杂着各级军官的怒吼:“弟兄们,但若逼得府主亲自登城,我等非但万死莫恕,还将永负耻辱...血战求活,死不旋踵...带把的,今个都给老子拼了...”
“砰砰砰...”“咻咻咻...”抛石怒啸,劲弩横飞,神火簇簇,城头夷兵再次空空如也。只是,直到攻城军兵抵近城墙,往时理当停止的抛石火弩依旧呼啸不绝,唯一的差别,也仅抛石的方位略微前移罢了。
“砰!”不可避免的,偶有神火油罐落于攻城军兵之中,带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嚎,但旋即,着火军兵便被同伴打翻覆上泥土,而其他军兵则眼睛更红的直奔墙头。反观夷兵,却因依旧掠过身边的神火而踌躇,更为血旗军兵的凶悍而胆寒,本该及时登上城头的防御节奏,却是生生慢了一拍。
“杀啊!杀啊...”这一次,凭着守城夷兵的片刻迟疑,火团错落间的近半城头,却被杀气腾腾的血旗军兵们毫无阻碍的直接登上。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双方在城头的平地搏杀,当然,更有着夷兵的仓促应战,以及血旗军兵们的气势如虹...
第六百零三回 浴血攻城
“杀啊!杀啊!杀...”南伽城头,伴着嘶喊怒吼,血旗军与弁韩守卒正在浴血搏命,冲天的血气弥漫四野。一方是征服蛮夷的精兵悍卒,一方是保家卫国的蛮勇之辈;一方背负融入,一方后有督战;一方顺利登城气势如虹,一方身处绝境疯狂反扑。城头之上,战斗从血旗军兵登城伊始,便进入惨烈的高潮。
刀光霍霍,枪影憧憧,喊杀阵阵,甚至不乏抱滚掐蹬,抓挠撕咬,这一刻,冷兵器战争的残酷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至于城外助战的血旗军,则在井栏上下,或端踏张弩,或张弓搭箭,借机最大限度的杀伤守城方的有生力量。而城内的夷兵箭手,则现身火场间隙,同样不吝着他们的箭矢。
鲜血飞溅,断肢抛落,战斗在继续;绝望哀嚎,人头滚落,战斗在继续;横尸成堆,血流成河,战斗仍在继续。血旗军没有鸣金,直到第一批登城军兵们再无冲劲,渐被疯狂涌上的夷兵逼下城头,令旗再舞,血旗军断然送上了又一批战兵,而弁韩守将们,则红着眼顶上了他们的后续青壮。
“血战求活,死不旋踵!血战求活,死不旋踵...”喊杀震天,硝烟弥漫,不知不觉间,城头鏖战已然持续了半个时辰。横尸处处,血流成溪,单是南门的登城军兵,伤亡者已过五百,相对应的,兵甲军械与精锐程度更为落后的南伽夷兵,折损者则有七八百之多。而双方的战局,依旧焦灼。
望台之上,纪泽冷视这面承受己方雷霆强凸的城墙,眼底闪过痛惜,嘴角却挂着冷酷。军械打击,军兵爆发,重兵站场,神火助威,乃至持续的剧烈消耗,他已将庆全夷兵们负隅顽抗的那根弦一步步绷至最紧。接下的,便是重锤猛击,彻底扯断南伽夷兵的那根弦!
“纪铁,命你率领亲卫中军中曲,直接杀入城内,与某夺下南伽南门!”蓦地,纪泽冲着望台下方,怒声吼道。
“诺!”早已看城头看得热血沸腾的纪铁,立马高声应诺,转向已然集结的千名亲卫精锐,他放下面罩,手扬陌刀,前指城墙,怒声吼道,“弟兄们,此番不破南门,你我死不旋踵!跟我杀,直入城内!”
跑步行军,不一刻,纪铁所部已然几无阻挡的杀上了城头,犹如下山猛虎,他们轻易占据了一块块内墙区域。接下的却非沿着城头拼杀,他们或使出事先备好的挠钩粗索,或是直接借用夷兵们竖在内墙的云梯吊绳,在纪铁的身先士卒下,纷纷沿着南伽内墙,直接跳入城内。
“嗖嗖嗖...”纪铁所部立马迎来了城内夷兵箭手的关注,对方随即放弃助战城头,一根根箭矢可劲射向这群半空中无遮无拦的活靶子。只可惜,射中的多,起效的少,毕竟,身为亲卫,其护甲是要兼为纪某人挡枪挡弩的,性能怎么会差?
“噗!噗!噗!”顶着城内夷兵慌忙转来的箭雨,一身重铠却轻如无物的纪铁,甫一落地,便如一尊杀神,挂着十来根羽箭,一马当先,大步几个跨越,冲入城内的箭手群中,伴着陌刀狂舞,顿时带起了残肢人头与蓬蓬血雨,顿令那一干夷兵大乱!
“杀!杀...”付出数十伤亡,亲卫军兵们纷纷落地,并迅速组成鸳鸯小阵,尾随着纪铁的脚步,一边杀死杀散城墙内的夷兵,一边快速向着城门方向突进。而他们的节节前突,也令城头双方的士气迅速此消彼长,夷兵崩溃已然不远。
“杀!杀...”作为血旗军中最为精锐的战士,再有纪铁这样的煞神领头,更兼城内守军并未得以及时应对,亦或说城内本就已经兵力匮乏,不一刻,纪铁已然带着三百多亲卫杀至南门,而他们对面的城门另一方向,一支三百来人的亲卫队伍也已面目清晰。
然而,率众杀散城门洞边的最后一小撮夷兵,纪铁挥手抹去满头满脸的血渍污秽,他抬眼看到的,却是被泥土石块堆得满满当当的南城门,想要尽快清理却是不易。
“卧槽!这些蛮夷咋玩得这么绝!?”纪铁正自憋闷吐槽,却听身上叮叮铛铛一阵乱响,扭头看去,原是一股两百余人的披甲夷兵从南门大道杀了过来,其中还有个头插高高翎羽的金甲夷将。看此行头,来者不是南伽臣智,也是藏身城内躲避火弩的南门守将。
“弟兄们,跟老子上,只要斩了那个头顶鸟毛的贼厮鸟,这南门不破也破啦!”一肚子邪火顿时有了去处,纪铁立马提刀杀了过去,口中兀自瓮声叫道。至于搬石头挖泥巴这等倒霉活计,后面还有许多亲卫呢,爱谁谁去。
“杀啊!杀...”紧跟纪铁,上百如狼似虎的亲卫转眼便与夷将所部杀到了一处。往日规矩护卫纪某人左右,难得有个杀敌立功的机会,他们这次面对南伽最为精锐的一批夷兵,倒是杀出了性子,重盾兵冲撞格挡,狼筅兵扫架扰护,长枪兵寻机突刺,轻盾兵补位攻防,弓箭手偷袭冷箭,好易通砍瓜切菜!
“铛铛铛...”血雨弥漫间,纪铁已然杀至那名夷将身前,那厮倒也没悚,力气居然也是不弱,提着一根狼牙棒便与纪铁战于一处,接着,战场中便传出了持续不绝的震天打铁声。不过,没人注意的是,纪铁的陌刀,每逢砸到对方的铁质棒柄,位置都尽量落在同一点。
“咔嚓!”“噗嗤!”交手三十余合,忽听两声接连的异响,却是那位正自举火烧天的夷将,先被纪铁斩断狼牙棒柄,再被纪铁从肩至腰顺势斩断。可怜那厮双目圆瞪,狂喷血沫的口中,兀自用汉语发出最后的控诉:“你丫假憨实...”
“老子不姓贾,跟俺大哥姓纪!”纪铁淡淡一句,旋即,他一刀挑起夷将尸体,转向南门城头,仰天怒吼道:“尔等主将已死,还不立即跪地乞降...”
就当纪铁等血旗军兵在南伽城大发淫威之时,四百里之外,鸟曦城下,刚刚吃完午餐战饭的秦栓,则正收到纪某人传来的催促军令。把那份令书传示麾下一众军将,他苦笑连连:“浴血之路,磨刀之旅,主公这是要我第三军团新建的水军陆战队伍大换血呀!”
要说这个鸟曦城确非什么大城,且数日前秦栓所部虽然偷袭未果,却也令其未能征招乡人入城,故而城内的戍守兵壮总计也就两千出头。只是,躲过一劫的鸟曦兵将与鸟曦城防,同样展现出了对血旗军尤其是神火的针对性防御,令得这里的血旗军兵只能一条接一条人命的与对方去换,秦栓是走智将路线的,哪里舍得?
而且,秦栓手头的可用军兵委实不多,没有辅兵民兵也就罢了,说是水三军团,却有三成留在了芦川港驻守,来此的近七千军兵,也仅一半属于水军陆战兵卒,另一半则已更多沦为舰船上的各类技术兵种,秦栓就更舍不得让他们登城死拼了。
“主公说的对,我军毕竟组建较晚,过往多是打些南岛猴子,从未真正遇上硬仗恶仗,军兵自身没有生死浴血,何为精锐战兵?”一名水军陆战队伍的军侯看出秦栓的犹豫,跨出一步,铿锵有声道,“将军,今日下午,某愿亲率麾下弟兄正面攻城,不克不归,还望将军耐心些,淡定些,莫要顾忌伤亡而过早鸣金!”
看着眼前这个去年组建水军陆战兵时调自血旗步军的家伙,高大虬髯刀疤脸,粗犷或说是粗鲁的货,竟然又一次当众批评了自己,秦栓却没过往那种埋在心底的不喜,反是难得露出赞赏之色。扫视其他军将,他沉声问道:“还有哪位,愿与张军侯一般,不克不归?”
“麾下愿往!”“麾下愿往...”其余的校尉军侯不论心中何想,纷纷跨步请战。一时间,热血沸腾,慷慨铿锵。
“好,有诸位不吝牺牲,破此鸟曦,便在今日!”秦栓面露欣慰,慨然点了几名军侯的攻城次序,复又转向负责抛石机与床弩的两名军将,冷声令道,“待会攻城,随着我军士卒抵达城下,本将要求你等不得停下抛石火弩与神火,只需将之投射范围向前延伸,一直延伸,直至最大射程!”
“呃,将军,若是那样,只怕会引发城内大火,大量杀伤夷人无辜百姓,或有违反军纪之嫌啊。”负责抛石机的军将面带不忍,踌躇着加以劝阻,但旋即,他若有所悟,索性反驳道,“呃,原来将军是要借夷民老弱的罹难,去搅乱城头夷兵的军心,这、这、这必将影响我血旗军声誉,焉能为之?”
“执行命令!否则,某立即对你执行军法!哼,主公要求我等浴血,可没规定必须是自家的血,但若能让我方少流一份血,夷人便是多流十份血,又有何妨?”秦栓厉声打断那名军官,不容置疑道,一双冰冷的目光,却已扫向了军阵一角的数百夷人青壮。那些是被秦栓令军兵们强拉来用作民夫的鸟曦乡人,而在他的心中,此刻已然又多了一个最好不用的备份方案...
第六百零四回 各方联动
南伽南城,纪铁的嗓门绝对够大,尽管没多少夷兵听懂他在说啥,可众多目光却被他的吼声吸引,而那具被陌刀高挑的尸体,其翎羽金甲的扮相,则诠释了那位夷将的身份。或惊惶或痛苦或解脱的尖叫声,随之响彻整个南伽城:“臣智!那是臣智大人!臣智大人死啦,南伽守不住啦,快跑啊...”
由是,夷兵们死守南伽的那根抵抗之弦,终于彻底崩断,各门守卒遂溃,且是一去不回的全面崩溃!由是,正当近卫军团的入城亲卫们犹在南城门内吭哧吭哧却心情轻松的搬石挑土之际,南伽北门已被意欲逃亡的夷人们打开,而早已埋伏于“缺一”之处的一支苍狼骑兵,则乘势反杀入了南伽城内,愣是抢了纪铁所部亲卫们的夺门之功。
由是,半个时辰之后,南伽臣智府,正厅之中,犹听纪铁的冷哼连连,以及朗昆那极尽谄媚的赔笑声:“铁哥,铁哥,俺们真心不是故意抢功的呀,咱们仅是赶巧溜达到了左近,稀里糊涂被主公抓来当差,可战局发展如此,有门咱们也不好不闯呀。要不,咱跟主公说说,破门之功分你一半?”
“得了,得了,你俩也别在某面前捧哏逗哏了,诸将都要来齐了,没得丢了体面。这样,纪铁所部方才委实有着定鼎之功,此番就算你二人所部同时破门,各得一份破门之功吧。”一举克城,城内也已初步稳定,心情大好的纪某人懒得再听呱噪,佯作训斥道,“好了,你俩现在立即给某闭嘴,否则悉数取消所部军功!”
时间恰为未时,正当众将来齐,纪某人意欲发表一通壮怀激烈的庆功言论,随军的侦曹从事白望山却是恰时入厅,做礼禀道:“主公,刘耿将军急报,堡寨防线以西,尚喜、庆全以及白宇三个归属弁韩的方国,昨夜皆有异动。”
眉头一皱,纪泽按下兴奋自得,接过白望山递来的几份信报,随口问道:“直接给诸位说说吧,刘耿的堡寨防线可有压力?”
白望山却是摇头道:“三城皆尽出军兵青壮,但并非兵逼堡寨防线,而是借着山林沟渠遮掩,北向而行。因事出突然,白宇、庆全的近万兵壮已然遁入芦岭西麓,我方骑军虽主动出击,却追之不及。唯有尚喜方国的五千兵壮,正被骑一军团右军围追堵截,当难走脱!”
呃,弁韩人这是做什么,帐中众人皆面面相觑。三年前半岛内战,弁韩从马韩总计瓜分了四个方国,其中,从北向南的友山、白宇、庆全三者或毗邻芦岭山脉或距之不远,唯有尚喜方国在白宇和庆全之西,四面平坦一片,如今弁韩兵壮这是直接弃了占领区的城池老弱,自家的堡寨防线白设了不打紧,关键是敌军意欲何为,是要轻兵横穿芦岭,袭扰血旗中路军,还是要汇聚友山,凭借山城抱团死守?
像是给众人提供思路,白望山续道:“此外,百济已从福津、云辛等马韩故地抽调军兵,陆续东向;而诚韩南部数个方国,当也得知了我军兵入弁韩之讯,开始聚集兵马,动向尚不确知;而弁韩北部的三个方国,也已在抽调军兵,但其并未悉数南下支援弁都,或因我军骑卒干扰之故,大半兵马却是借着山林沟壑,西向而动。”
“文渊,打开半岛地图。”放下信报,纪泽下意识沉声吩咐,旋即一拍脑门,想起上官仁如今正率军在桑州北部向着更北探索呢,遂喟然笑道,“哦,仲业,某又记错了,抱歉抱歉,还请打开地图吧。”
“诺!”一名年轻军官应声取出一幅地图,挂在大堂北面,嘴角却不免带着一丝苦笑。这是接替上官仁的新任主记史袁温,是名又红又专的血旗军烈士子弟,可不止一次被纪某人叫错名字,脾气再好也不爽嘛。
对比地图,厅中众人渐渐皆有了各自想法。唐生当仁不让道:“依属下看,我军拥有大量骑兵,弁韩兵壮若要横穿芦岭袭扰我军,无异于自寻死路,依托山势固守,亦或袭扰山岭沿线倒还可行。马韩故地四个方国,唯有友山城为紧邻芦岭的山城,如今也无兵马调离,很可能便是弁韩一应兵壮屯守之地。”
离席而起,唐生迈步地图边上,接着比划道:“诸位请看,百济最东为鹿山城,诚韩最南为白岭城,弁韩最西北则为西伽城,三者或傍太白山,或依芦岭,皆为山城,且直线相聚也就百里上下,正成犄角之势。再看友山城,只需或东北或西北越过芦岭,便可抵达西伽,乃至鹿山城,同样可以加入这一犄角防御圈。”
话到这里,唐生不再多言,而是退回坐席抿起了茶水。纪泽淡淡一笑,扫视帐中诸将,并无异议,遂道:“伯温所言颇有道理,半岛三国看似想在这片山城区域扎稳跟脚,等待与我血旗军会猎呢。呵,各地军兵甚至不待国主下令,便已有了联合应对之举,三国当是早有应对我血旗军的暗中联盟,执行方案都预备好了,不可不防啊。”
“三国如此布置,显有避开我军野战优势,利用山城区域拖住我军,并与我军长期消耗、持久作战之意图。”庞俊眉头紧皱,面露狐疑道,“只是,三国凭何自信,我华兴府便消耗不过他们?甚或,我华兴府兵力众多,水军强大,他们又凭何底气,不怕我等绕开那片山城区域,先行攻略他们其余腹地吗?”
“是啊,我等凭啥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会让他们自困山城吗?”白望山跟着附和道。诸将多也跟着点头,面泛疑惑,一时不得其解。
沉吟间,纪泽蓦地淡淡道:“其一,对方并无更好选择,三国本非铁板一块,若想聚兵与我方会战一场,这片山城区域可攻可守,乃各方皆可接受之最佳战场。其二,论消耗,三国不见得仅有高句丽一处外援。其三,论水军,三国也同样可能另有外援。”
大晋!?诸将恍然,旋即不免有所紧张,大晋势力插手半岛战事绝非不可能,毕竟从粮食之战可见,不知何时起,高速崛起的华兴府,已然成为周边所有势力的公敌,大晋诸公绝对不愿华兴府顺利吞下朝鲜半岛。
“无妨,某自有后手确保华兴府后方无虞,督令监察厅,加强大晋沿海与辽东方向的一应动向便是。若有异动,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罢了。”摆摆手,纪泽交代黄雄道,“汉方,弁韩上万兵壮动向仍为猜测,现令你率麾下特战军中曲左曲,即刻西入芦岭,若遇小股敌军就地歼灭,若遇大股敌军,无须迎战,只需确定其动向,予以回报便可。”
并不愿过多讨论子虚乌有的猜测,纪泽扫眼众人,肃然道:“且莫说半岛之外那些难料之事,对眼下弁韩局势,诸位可有想法,直管道来。”
神色肃然,唐生沉声道:“既然百济诚韩反应如此迅捷,我等却也无须在意开战理由,没得叫别个先捅一刀。属下建议略前执行后续计划,令第二批大军立即登陆半岛,抢在各国全面动员之前,先一步奠定优势,不知主公与诸位意下如何?”
“好!三十万大军,号称他五十万,那才叫气派,俺早就等着呢,包管叫弁韩蛮夷们吓尿...”纪铁最先叫好,颇有起哄之嫌,立被纪泽瞪了一眼,戛然打住。
不过,纪铁的态度倒是颇合众意,诸将皆纷纷点头,庞俊则补充建议道:“主公,既然我等有意先发制人,些许名义还是可以打的嘛,不若让即将勒兵北渡的曹嶷将军顺道造访丘里国,问问韩王,是愿随同我军征伐百济弁韩,日后获个厚爵,还是立即被灭?”
“理当如此,哈哈,真想看看箕奋那老小子的一张苦瓜脸!”纪泽洒然一笑,继而正色道,“传令下去,执行第二批增兵计划,通传各军,此乃灭国之战,务必都给我华兴府打出气势来!”
这时,有随军佐官送来战报统计。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纪泽一看,依旧立即黑了脸。算上昨日,两日攻城下来,血旗军伤亡约两千五百,其中战死近千,伤残待退者约有四百,歼敌兵壮却仅四千二百。看似攻城一方的血旗军折损比反而占优,可血旗军用精锐战兵,交换的却主要是敌方的寻常民壮,怎不吃亏?
收起思绪,纪泽将统计书文传示众将,自己则转向白望山道:“白侦曹,由你负责,取下南伽臣智首级,汇集业度、浦罗以及其他既克方国臣智,死活皆可,传示弁韩全境,尤其釜山等等坚守之城,挫敌斗志,以辅我各方大军,督逼弁韩各地尽快归降,减少攻城损失!”
扫眼统计结果,庞俊心知纪泽心疼自家伤亡,不无讪讪的转换话题道:“主公,南伽兵壮伤亡八成,战死半数,如今城内几乎家家缟素,作为我中路大军中转枢纽,当如何稳定?”
“稳定?有必要吗?传令各军,此次半岛大战期间,一应弁韩城池亦或村寨,但凡抵抗激烈者,破城破寨之后,其贵族头人及其宗族悉数贬为奴民,其余夷人则贬为从民,并远迁西州或是南洋,打散安置。”目泛寒光,帮亲不帮理的纪某人淡淡道,“当然,革面军也该着手组建了,但若被俘青壮志愿报效,并被录入革面军,其直系亲属皆暂享平民待遇,自也无需远迁。余者,便仿倭岛一战之陈例吧...”
第六百零五回 兵逼伽耶
强破南伽之后,中路军各部仅是休整一天,次日,也即三月初七,纪泽在南伽留下伤亡颇重的步五军团左军左曲,携两曲辅兵与两千民兵驻留,看护伤员并收服周边村寨,且接应后续大军驰援,他则亲率中路军尚余主力,战辅民兵万五继续北进,兵逼弁都伽耶。
当晚扎营之后,纪泽收到了东路军放弃攻击釜山城,已然兵发东伽城的消息,同时送达的,还有秦栓所部于六日攻克鸟曦城的消息。不过,附带的另有一份秦栓的请罪书,起因则是该部攻城之际,神火弹“不慎”落入城中民宅,引发居民区大火,鸟曦城内足有两千多无辜老弱就此葬身火海。
中军大帐,气氛颇为怪异,面对秦栓这厮的所谓请罪书,诸将皆目光闪烁。大家都不是傻子,一眼便即看破秦栓的“不慎”绝对故意,不想可知,守城兵壮为了回救家小而导致防御大乱,正可令秦栓所部得以借机轻松破城。而秦栓的所谓“不慎”,无非是给大家都有一个台阶下罢了。
终于,随军掌管军法的监察厅法曹从事卢班起身拱手,率先皱眉谏道:“主公,秦栓如此作为,已然违背血旗军规,坏我华兴声誉,于日后征战和安定民心极为不利,理当严惩!”
“兵凶战危,误伤敌方百姓实属司空见惯,秦栓将军毕竟年轻,主公令其尽快破城,重压之下,他难免思虑不周,无心之过嘛。”睁眼说瞎话的唐生随即发言反驳,颇有包庇秦栓之意,“再说了,攻城本就艰难,倘若就此严惩,势必令诸将日后束手束脚,哪有为了对方百姓束缚己方手脚,至我方军兵伤亡惨重之理?”
“是啊,是啊,那些老弱可都是守城夷兵的亲眷呢,没得为了对方军民处罚自家将士之理!”纪铁为首,一众军将也跟着吵吵道。随即,帐中展开争论,但更多的却是站在秦栓一边,而到了最后,众人的目光不免都汇聚于纪泽。
此刻的纪泽眉头紧锁,颇为纠结,经过治理华兴府数年来的讲法严法,若在强攻南伽之前,他或许会惩办秦栓,可如今的想法却是不同。毕竟,相比自家军兵的严重战损,对敌国军民的仁者爱人,未免就太过迂腐了。当然,军法不可废,得,还是由他自己这个无人能惩的老大,来分担些秦栓的罪责吧。
沉吟半天,他终是无耻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沉声定论道:“鸟曦误伤事件,主要责任在于本帅急于求成,催逼过紧,某当深刻自省。然秦栓身为主将,战时疏忽,导致无辜伤亡,其本人记过处分一次,令其戴罪立功,下不为例。好了,再议其他吧...”
接下的北上途中,一应消息陆续传来。首先是堡寨以西弁韩兵壮的消息,尚喜方国的五千兵壮明显弱于野战克骑,在骑一军团右军的追截下忠告溃散,大部被歼,只有不足千人四散逃遁,且对血旗骑军仅仅造成不到五百的伤亡。
而据深入芦岭的血旗特战军黄雄所部回报,尚喜白宇两股弁韩兵壮果然没有东出芦岭,寻血旗军平原野战,而是沿山林绕道抵达友山,令屯守那里的弁韩兵壮达到了万五之数。同期也有弁韩北部方国的兵壮避开血旗骑军的阻扰,陆续抵达了与友山城一岭之隔的西伽城,令那里的兵力已经过万,预计最终可达两万。
令据游弋伽耶周边的刘灵所部回报,八日夜,一支五百人的骑兵突出伽耶城,西向而去,血旗骑军拦截不及,但从少许俘虏口中得知,包括长子金泰辋在内的数名弁韩王子,以及一批宗室与重臣子弟,正在骑队之中,而这支弁韩骑队的目标则很可能就是西伽山城。
与之同时,诚韩向其南部白岭城汇聚兵马的动向已然明确,百济向其东部鹿山城增援的第一批五千兵马也已抵达。更有甚者,诚韩、百济继弁韩的全民征兵之后,愣在春耕未毕之际,皆已发布了二丁抽一的全国征兵令。半岛五国,除了空有名头的马韩,也就高句丽因为路途太远,尚未作出反应了。
综合各国动向,百济、诚韩与弁韩的确意欲在三国边境的山城区域抱团取暖,构建一道防御圈,阻遏血旗军横扫半岛。尤其是首当其冲的弁韩,更是干脆放弃了众多北部平原城池的无谓抵抗,甚至连储君也到了西伽,做足了后手,其国主颇有与都城共存亡之意,足见其背水一战,不惜玉碎的抵抗决心...
对于三国聚兵一处之举,血旗军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中路军继续大摇大摆的北上弁都伽耶,有着两万骑军在弁韩境内游弋,沿途村寨已然或降或逃,中路军真就没有深入敌境所该有的战战兢兢。而到了三月初十,大军终于顺利兵逼伽耶城下。
日头西斜,距伽耶城十里,纪泽下令大军停下,择高地就水扎营,他则协同唐生庞俊,以及赶来会和的刘灵、程远等人,在亲卫护卫下,骑马绕行伽耶城实地勘察战场。
伽耶城自已坚壁清野,夕阳余晖之下,可见其城墙四里见方,高足有四丈,表面皆覆有砖石。城头之上,箭塔林立,碉堡森严,即便血旗军凭借军械能够将这些摧毁,也要花费许多功夫。而外墙之后,更有一道瓮城,那便是首次应对这一坚固城防工事的血旗军也要头疼的了。
要说本该是夯土城墙的伽耶城,能有这等不亚大晋州城的防御等级,必须是被华兴府这一恶邻给逼的,而弁韩人能在短期内将之修缮成型,则免不了水泥之功。已在大晋普遍推广的水泥,可非华兴府所能限制其流往半岛蛮夷,纪某人也算再一次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城墙上,人影憧憧的挤满了夷兵,约估不下万人。虽然其间披甲者只是六成,但本处扩张期的弁韩,即便寻常青壮也多有从军出战的经历,颇具血勇,守城厮杀可不会比披甲正卒差多少,这一点在南伽之时,血旗军兵们已经甚有体会。尤令纪泽不爽的,则是千里镜中的守卒神情,那不是惊惧,不是迷惘,而是愤怒,冲天的愤怒!
“好似,纪某十分不受待见呢。这哪有面对汉家上邦赳赳王师的态度,哪有欢迎文明传播的向往,分明就将我等看做侵略者了嘛。”放下千里镜,纪泽掐掐鼻梁,不无自嘲的叹道,“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想来我等早被城上的弁韩军民杀死若干回了吧。”
“论起民心,国事蒸蒸日上的弁韩,果然远胜冢中枯骨的马韩。非但其民风沿袭故秦,尚武好战,且弁韩王也不曾明显失德,近年更是开疆扩土。”摇头苦笑,庞俊不无揶揄道,“如此说来,我等只能是不得人心的侵略者,而此战也只能是地地道道的不义之战了。”
程远倒是务实,实打实补刀道:“好似弁韩国都也有信鸽之类,比预料更早得知我军入境,我骑一军团飞骑抵达之际,伽耶城左近八十里的夷民多已避入城内。照此算来,城中除了万五弁韩精锐常备军,五千各族私兵,当还有着两万青壮,是城头之数的四倍。再有如此军心士气,这一仗可不好打啊。”
拨马回转,纪泽淡然道:“侵略也罢,教化也罢,我等来此就是为了征服!当今之势,民族之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为了我华夏之千古荣光,即便这是不义之战,纵是对方举民皆敌,我等也要将之碾碎,日后,自有史书将此战定义为文明传播...”
返回大营,纪泽刻意巡查了营盘修建,对安全防范可谓慎之又慎。毕竟在后援逐渐抵达之前,中路军是以劣势人数逼迫敌方国都,克城暂时并不现实,而仗着骑兵优势,己方虽不惧与伽耶守卒正面硬扛,可焉知会否有暴雨等等突发的坑瘪情况。若非为了争一个势,利于弁韩整体战局,他纪某人还真不愿装大尾巴狼,跑到别家国都门口晾风。
掌灯时分,大营主帐,例行的及时军议上,白望山再度带来了系列消息。首先,血旗军后续二十万的第二批战辅民兵,正分为西中东三路,陆续登陆半岛。其中,东、中两路自是加入纪泽与孙鹏帐下,作战主力正大规模向着伽耶城奔赴,而由新锐曹嶷挂帅的八万西路军,合水步骑三万五千战兵,万五辅兵与三万民兵,则登陆丘里国边境,目标将是马韩故土。
期间,手握大军陈兵边境的曹嶷,已然约见了马韩王箕奋。经过一番亲切而透彻的交流,降格做了好几年县乡干部的马韩王箕奋似已厌倦了殚精竭虑保社稷的无望生活,并未表现出任何抵触情绪,痛快答应了全面配合华兴府的任何行动,并爽快派出了三千兵壮加入了西路军。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小小要求,那就是他日血旗军破了百济,须得将高茵儿等一干妃子交还给他,倒是颇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范儿。
三十万大军,即便扣除其中用于凑数壮威的十万民兵,二十万战辅兵只需在弁韩与马韩故地顺利展开,两地的局势就难以反复。不过,正当营帐中的纪泽等人信心满满之际,有军兵来报,弁韩王再度遣使前来求见...
第六百零六回 美丽构想
永嘉五年,三月初十,戌时三刻,伽耶城外,中路军大营。
中军大帐,此番前来求见纪泽的弁韩使者,依旧是那位金旺。虚礼坐定之后,他面带恳求,开门见山道:“府主在上,某受我家国主之令,前来恳请贵方退兵,彼此化干戈为玉帛。我方愿意让出所有马韩故土,奉上五万金,美女百名,并愿尊华兴府为上邦,日后府主但有索命,绝不敢辞,哪怕出兵协助贵方征伐亦然。还请府主宽大为怀,留我弁韩社稷,也免我弁韩百姓再遭战火,生灵涂炭。”
或因已被兵逼国都,金旺这次代表弁韩王开出的条件,显然比他在南伽城出使的那次要丰厚得多。只是,纪某人是存心要颠覆整个半岛,为汉家,为华夏永久占据这块堪称战略屏障的毗邻之地,也便他的澶州可以直通汉土,而弁韩开出的条件本就都被他看做自家碗里的菜,哪会让步退兵?
淡淡一笑,纪泽不容置疑道:“某凡事还是喜欢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便无需你家国主替某继续打理弁韩之地了。但若他愿意真心臣服,某保证他得享富贵厚爵,他的子孙,以及你等一众弁韩臣属,只要愿意,皆可投入我华兴府担任文武官员。大家说来本都炎黄一脉,皆在我华兴府下共荣共进,同享繁华,岂非其乐融融?”
“毕竟事关弁韩数百年祖宗社稷,若想我家国主就此并入华兴府,那是决计不可能。”金旺一噎,继而摇头连连,面上闪过复杂,他复又恳求道,“要不,我弁韩放弃所有沿海疆域,但求府主让我等保留弁韩起源的六伽之地,这已是我家国主的最后底限了。”
“最后底限吗?”纪泽冷冷一笑,断然拒绝道,“很遗憾,某依旧无法接受,说来说去,你我双方还是只能兵戎相见。若无他事,贵使请回吧。”
面露痛苦之色,金旺却未就此离去,踌躇半天,蓦地,他直身拱手,言辞恳切道:“请恕在下直言,不提那些可有可无的开战借口,我弁韩人口区区不足五十万,钱粮也颇为匮乏,当不在贵方眼里。贵方之所以对半岛志在必得,想是为了将澶州与辽东贯通,以谋中原,然天下如此之大,难道贵我双方非要为了弁韩这片土地打生打死吗?”
纪泽一愕,也不佯作正义的加以辩驳,而是饶有兴致道:“贵使快言快语,但不知有何良策,可以化解贵我这一矛盾呢?”
“还是托府主之福,我等倒也知道,南洋之地,在贵府所辖吕州、婆利等地之南,尚有诸多生番岛屿,土着孱弱,幅员大过弁韩者绝不罕见,贵府暂也无有人力加以开发占据。”叹了口气,金旺苦涩道:“未免生灵涂炭,我家国主尚有最后一议,我等全数放弃现有弁韩疆域,但求府主仁义,择一极南之大岛,容我弁韩百姓迁居那里。如此既不妨碍贵方纵横驰骋,也可保我祖宗社稷,还免了打生打死,岂非两全之美?”
卧槽,谁说别个弁韩是蛮夷,这么有创意的构想,简直是天马行空啊!纪泽听得眼前一亮,过往为了降低占领区的反抗烈度,他迁移过寻常百姓,迁移过世家大族,倒是从未想过直接迁移一个国家。若能不用攻城死磕,就能尽快而和平的解决弁韩,便是在茫茫南洋上划出一片岛屿给弁韩人用于迁居,又有何妨?
而且,这一举措若是可行,他日对付诸胡,尤其是对付大晋各方的汉家势力,完全可以将之作为对方走投无路下的一大诱饵,避免最终的玉石俱焚,毕竟此时的地球的确尚有足够的开拓空间。更有甚者,只要上了彼此孤立的海外岛屿,即便他们作为一个个国家,自家凭借强大水军,却可杜绝他们互相联合,届时遏其发展也罢,碰瓷征伐也罢,还不随时都可将之捏圆搓扁?
这时,程远却是出言喝道:“金旺,你等说得好听,迁移一个国家,涉及诸多事项,零零总总拖上半年一年都属正常。有这些时间,我等早已拿下弁韩数遍甚或十数遍了,何必多此一举?莫非你等认为,如此拙劣的缓兵之计,我方都会轻易上当吗?”
金旺本就憋闷,闻言愤然反驳道:“既然程军师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缓兵之计,我弁韩上下莫非就那么傻,将之拿出丢人现眼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等也是被迫寻一生路而已。只要贵我双方谈定协议,大不了我方先行献城,由贵军驻防伽耶,贵方还需担心我方缓兵之计吗?”
程远哑然,纪泽却是紧盯着金旺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哦?好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贵方何以如此大胆,如此信任我方,所谓兵不厌诈,贵方莫非不怕我等得了伽耶城之后,并不履行约定,直接来个翻脸不认帐?亦或是说,贵方还另有底牌,即便不靠城池防御,也敢与我血旗大军野外一战?”
“这,这,府主拥民千万,身份尊贵,自然一言九鼎,想是不会这般出尔反尔吧?”金旺不想纪某人会将无耻言论直接宣之于口,干笑敷衍几句,却也借机道,“当然,我等至少也要贵方将相关协议先行在贵府一应报纸上予以公布,才好交出伽耶都城的,相信府主即便不在意我等想法,也定会在意贵府千万百姓悠悠之口吧。”
呃,新闻发布会嘛,这些弁韩人究竟是蛮夷还是穿越者!?并未从金旺的神色中看出什么异样,纪泽扫视帐中诸将,倒是神色各异,略一沉吟,他对金旺道:“此事暂容某思量一二,贵使一路前来辛苦,还请前往偏帐休息片刻吧。”
“好!”金旺自知纪泽这是要支开他讨论一番,心底暗松了口气,遂起身告辞,出帐之际,犹自不无希冀道,“我等只想保留祖宗所传社稷,绝不愿与贵方鱼死网破,还望府主与诸位宽仁为怀,垂怜我数十万无辜百姓,和平解决此番争端。”
待得金旺退去,纪泽扫视诸将,目光灼灼道:“对弁韩所提迁国南洋一事,诸位有何看法,尽可直言。”
“属下观那金旺倒是并无诓骗之意,看似弁韩人的确不愿自寻死路。当然,或许金旺自身也仅是个棋子,并不知弁韩王真正心思。”一改方才面对金旺时的挑刺嘴脸,程远颇为认同道,“但若弁韩此议为真,主公确可考虑一二,毕竟,若能兵不血刃取下弁韩,不失为我血旗军保留元气,以应对余下半岛诸国。”
“何必那般麻烦,徒增变数?依属下看,倒不如直接攻克伽耶,还可用之来练兵。”冷哼一声,刘灵不以为然道,“我华兴府现有人口近千万,澶、瀛、吕三州也已完全私有化,自给自足,如今军需物资并不紧张,兵粮如此充足,当有大国气象,何必过于顾忌损失?”
“非也,此非仅仅一城一国之得失。弁韩若能就此顺利解决,非但半岛联盟自行瓦解,其他国家有了效仿,必也不愿死战,进而军心崩散。我血旗军或可短期内便解决半岛战事,免得陷入泥潭。”轻摇羽扇,庞俊抚须道,“南洋岛屿委实太多,我华兴府短期内已无人口大规模扩张,以区区一片南洋荒岛便换得这等裨益,属下以为值得。”
事实上,随着华兴府对南洋地区的开发日久,对那里的地理测绘也愈加深入。尽管暂时并无急切的拓土需求,但夏田的南洋军团却已在纪某人的金手指提点之下,向南探路到了后世的几内亚岛,距离澳洲都已不远。如今的弁韩仅只四五万平方公里的疆域,给出面积相应的偏荒海岛用以补偿安置,真就是顺手练来。
经程远庞俊这么一说,帐中诸将也不再反对弁韩人的这一提议。唐生则补充道:“属下虽也认同此议,但弁韩人是否有诈尚不可知,我等务必提高警惕,免得军兵因为和谈而有所懈怠,被弁韩人偷袭。此外,我方既定作战部署无需更改,弁韩各方战场不可停下,如此既免中了弁韩的缓兵之计,也便于催促弁韩人尽快谈判实施。”
“好!伯温所言可谓老成谋国,诸将下去之后,莫要泄露此议,以免骄怠了将士战心,伯温则负责狠抓营区防务,决不可掉以轻心!”纪泽欣然点头道,“至于和谈一事,便由士彦与宏图二人负责。某有两条要求,其一为快,其二则为削弱弁韩,人口钱粮等等可不能任其悉数带走。”
“诺!”唐生、庞俊和程远一同领命。
环视诸将,纪泽道:“诸位若是再无他议,这便召来弁韩使者吧。”
“主公,俺还有一个提议,谈判期间,我方大营外松内紧如何?呵,万一弁韩人本存歹念,便权作钓鱼嘛。”众人纷纷点头之际,刘灵忽然嘿笑道。显然,他依旧更喜欢武力征服。
“哦?奉充如今也愈加懂得智谋了嘛。”纪泽洒然一笑,点头道,“也罢,便由你协助伯温谋划吧。若能反过来麻痹对方,引出弁韩人出城袭营,将之歼灭于城外,却也省了诸多麻烦。只是,迁移一国至海外偏荒,实乃一大创举,与我华兴府日后征战四方多一辅助手段,某倒也颇想尝试一番,故而,你等不得故意生事...”
第六百零七回 最短盟约
原则上同意了弁韩人的提议之后,当晚,纪泽便令庞俊等人与金旺就迁国海外的一应事宜展开了初步磋商。而当金旺走后,血旗军也不曾懈怠,依旧加紧了营盘防御修建,一应防务也皆按照战时最高警戒级别执行。甚至,出于立足不稳最易遭袭的担心,中路军大营还像昔日暴雨之夜在邪马台城外那样,设计了一场预伏待袭的圈套。
然而,好似弁韩人确有和谈诚意,中路军大营一夜无事,血旗军的高度警惕倒显多此一举。更有嘲讽意味的是,次日上午,弁韩使者再度到来,就迁国细节与华兴一方展开更深入的商议,随同而来的,除了包括弁韩相国金旭晖在内更高规格且更加充足的谈判使团,还有一辆辆大车所装载的大批犒军酒食。
面对弁韩人真诚热情的低姿态,再看看自家军兵因为一夜紧张而无法“掩饰”的蔫头耷脑,纵是口蜜腹剑的纪某人也委实觉得有点脸热。当然,脸热归脸热,素来胆小谨慎的纪某人,可不会让军兵们轻易享受敌方馈赠的食物,酒水封存,肉食风干,左右在诸事落定之前,一切必须小心为上。
只是,弁韩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和谈,不可避免的导致和谈消息外露。恰似一阵春风吹满地,原本肃杀紧张的血旗大营,立马多了一份生气,随之滋生的,还有军兵们的慵懒散漫。这一点,弁韩使团看到了,纪泽等人同样看到了...
毕竟迁国海外不是一件小事,所涉内容千头万绪,更有各自的利益诉求,和谈进程不可避免的有所拖长,三天时间就此一晃而过。而就在双方依旧纠缠于一应细节之际,东路军传来捷报,在孙鹏督帅之下,血战了三天时间,付出三千伤亡,总算攻克了东伽城;并且东路军已然继续西来,预计十六日晚便可抵达伽耶城下。
与之同时,随着第二批二十万血旗军战辅民兵登陆半岛产生威吓,兼有所破城池的臣智本人亦或首级被四方传示,弁韩东南部的金伽、釜山两城,以及北部滨海的松木城,先后开城请降,各方国的部落村寨也纷纷归顺。而曹嶷所率的西路军,则已横扫芦岭以西的马韩故土,轻松占据了仅余老弱的尚喜、庆全、白宇三个方国。
不到半月,本有十六方国的弁韩,在血旗军的强势碾压下已经仅余五个方国,重压之下,筹码与日递减的弁韩使团,在谈判中节节退让,并于十五日下午,终与华兴府达成迁国协议。具体协议内容不提,左右华兴府将会截留弁韩近半的人口钱粮与青壮,甚至,弁韩王都没要求纪某人登报宣誓,便同意明日举行献城仪式,的确堪称城下之盟。
双方主脑仅仅相隔十里,天黑之前,盖有各自印玺的协议文书就此新鲜出炉,而随着弁韩王那份印玺协议书一道返抵血旗大营的,还有弁韩人送来的又一批犒军酒食。这一刻起,按说这场弁韩之战就算划上句号了。自然,根据任何和谈收尾的约定俗成,一场香槟晚宴必不可少,由是,纪某人热情留宴了弁韩相国等一干使团成员,而弁韩人送来的酒食,也被他当着弁韩人的面,慷慨赏赐给了麾下军兵...
“喝!来,金相国,你,你我再来一杯!”中军大帐,宴席已有大半时辰,纪某人一副酩酊醉态,大着舌头道,“哈哈,此番能够兵不血刃解决弁韩国都,本府主甚为欣慰,有此先例,他日解决半岛其他几国,也就轻松多了,哈哈,放心,作为典范,某定会令人给你弁韩择一肥沃之地,决不能亏待朋友,是吧,哈哈!”
“是啊,是啊!府主的胸襟比那大海还要广阔,老朽代表我弁韩上下,真,真心感激府主宽仁。日后,日后,我弁韩必然以府主马首是瞻,府主说东,咱们绝不向西,谁,谁若胆敢造次,无需府主发话,老朽便先一拐杖将他给敲死,呵呵。”愈加老迈的弁韩相国,同样一副醉眼惺忪,笑成菊花的老脸上却满是谄媚,言辞间更叫纪某人听着浑身舒爽。
此时,宴中一众血旗军将与使团成员多已喝的东倒西歪,倒是那个沦为使团副手的金旺,或因对于和谈协议极不满意,或因看不惯相国金旭晖的奴颜婢膝,委实坐不下去了,蓦地,他起身拱手,语气生硬道:“府主在上,此间事了,我等还须尽早赶回城中,以备明日献城事宜,请恕在下告罪辞行了。”
“哦,对对对,献城重要,献城重要。无妨,我等明日再与贵国主一道,定要一,一醉方休。此间便最后再,再饮一杯!来来来,都,都给上满!”或是心情甚好,纪泽并未责怪金旺的无礼,而是一边大着舌头劝酒,一边端起酒樽晃悠悠的站起。接着,一咕咚灌下酒水之后,他一个踉跄直接摔倒,片刻之后,已然鼾声如雷。
酒宴就此告终,弁韩使团也都醉醺醺的返往弁都。出营途中,阴晦终日的天空却已飘起了朦朦细雨,借着熊熊燃起的炬火,可见道边几无规矩值夜的士族,倒是帐篷内的血旗军兵们正在三五成群的吃酒嬉闹,吹牛打屁,整个营盘中,则处处飘荡着酒香肉香。作为即将被逼背井离乡的悲情人众,金旺等使团成员愈加不爽的加快了脚步,倒是那位老相国金旭晖,浑浊醉醺的老眼深处,却是闪过喜色...
半个时辰之后,弁韩王宫正殿,当一干使团成员返回复命之际,他们却是愕然发现,这里竟已聚集了城内绝大多数千夫长之上的将领,其间的气氛极度沉郁,也极度肃杀。而在弁韩王右侧下首的上宾位置,则是坐着一名汉家装束的文士。金旺已然认出,那厮正是昔日三国联手瓜分马韩之前,前来游说诸国共抗华兴府的晋使邢晨。
见礼之后,老相国金旭晖在弁韩王的礼敬下悠然落座,看其脚步,早已没了在血旗大营中的醉醺摇晃。再联想到方才入城之后的巡族林立,金旺虽然愈加觉出不妥,但慑于殿中气氛,也不好多言,作为副使的他,还是规规矩矩呈上了盖有纪泽印玺的协议书,继而悄声退入侧席,乖乖静观事态。
“或许,这份盟书该是史上最短命的盟书了吧。”嘴角挂着揶揄,接过协议书的弁韩王戏谑一笑,也不管殿中诸人闻言后陡变的面色,更没看那盟书,而是转向金旭晖道,“有劳老相国深入虎穴,麻痹华兴贼人,却不知贼营如今情势如何?”
“呵呵,那纪贼端的是胆小谨慎,初始之时一直对我等保持警惕,怎奈毕竟年轻张狂,数日下来,我等在和谈中表现得连连吃瘪,每每又对其奉承哀求,他这才逐步懈怠,而到了今日签订盟书,其人已然得意忘形,酩酊大醉。其麾下将士,更已等着和平接收伽耶城了。”嘴挂不屑,金旭晖冷笑道,“适才我等返回之际,纪贼与其麾下诸将多已醺醺入睡,营中军兵也是饮酒作乐,哼,袭杀纪贼,正其时也!”
“诸卿或许觉得奇怪吧,呵,某先在此向诸卿致歉,之前与纪贼和谈,无非是由邢先生与相国定计,为了麻痹对方而已。”扫视殿中诸人,弁韩王略显歉意,目光触及金旺,则刻意一个点头,继而,他目光转向殿中一名军将,瞬间面露冷厉,森然喝道,“之所以故意欺瞒诸位,只因我等内有奸细罢了。全善,你还要继续伪装吗?”
“国主在上,卑下惶恐,却不知国主所指为何?”那名军将正是昔日湖岭寨二当家全善,他面色刷白,忙跪地叩头道。
“哼!”弁韩王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只是一挥手,立有几名王宫侍卫冲了过来,将手无寸铁的全善押住。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个目光躲闪的年轻韩人,百人长装束,全善却是认得,正是他麾下的心腹金山羽,也是他所发展的一名暗影细作。
全善浑身一震,知晓再也抵赖不过,索性怒问道:“金山羽,某将你从一名军奴提至如今位置,自认待你不薄,眼见大事将成,你,你何以出卖于我?”
面对质问,金山羽猛然抬头,沉声断喝道:“你的确待我不薄,可是,我毕竟是一名弁韩人,那华兴府说得再是好听,也是汉人当家,我怎能背弃祖宗?”
“弁韩人?祖宗?”全善低语喃喃,不再复言,挂上苦笑的嘴角,却已渐渐溢出黑血。自知无法幸免,他不愿平白再受折磨,果断选择了自我了断。
“还要谢谢你,替我等向纪贼传递我伽耶真心和谈的消息呢。”赶在全善断气之前,弁韩王抢着补刀一句,继而,他转向金山羽道,“全善所部,便由你全权接管,给你一夜时间,如何清理,自专便是。”
挥手打住金山羽的叩谢,弁韩王复又拿起那份盟书,冷笑着将之一撕两半。然后,他扫视诸将,霸气十足道:“我弁韩焉能接受城下之盟?今夜正是天公作美,敌营上下又骄狂懈怠,我等必可一袭破之!哼,有此一胜,我伽耶城便可守上一月,届时,华兴贼人后院自有火起,我弁韩定可度过此劫...”
第六百零八回 各出解数
永嘉五年,三月十六,丑时,小雨,伽耶城外,中路军大营。
“哈欠!”细雨之中,纪铁踏着已显泥泞的营区小道,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抱怨道,“大哥,这都连着好几天了,每晚你都查上两遍夜岗,人家唐伯温与刘奉充又没懈怠,你岂非多此一举,不累吗?唉,只可怜俺这个亲卫头子,都跟着你累出黑眼圈了!”
“卧槽,闭嘴!你除了那对白牙,本就从头黑到尾好不好?再有黑眼圈,又能黑到哪里去?”毫无醉态的纪泽,给了纪铁一个爆栗,在随护亲卫的窃笑中,没好气道,“这几天都是夜里忙活,白日都没作战,你小子可没少偷空做白日梦,这会儿还给我发困?”
“得,大哥总是有理,可昨个连盟约都签了,内线不是也借着运送酒食传来消息确认了嘛,你还这么着查岗,未免也太过谨慎了吧。”纪铁摸着脑门,嘟囔抱怨道。私下里亲近惯了,他倒是不怕纪泽这个结义大哥。
“所谓盟约,本就是用来撕毁的,焉知弁韩人会否立马翻脸?至于内线,毕竟身份仅是中层,哪能得知弁韩王的真正意图?”纪泽却是摇头,颇为认真道,“明日东路军就能抵达,中路援军也将赶来,今晚便是最后一夜,也是最危险的一夜,偏生还赶上下雨影响骑兵战力!都给我精神点,距离成功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咱们可不能摔倒在终点线前!”
“最危险的一夜?可俺咋觉着,你巴不得弁韩人来偷袭似的?全军枕戈待旦,三成军兵值夜也就罢了,昨晚还专门搞出一副全军吃喝的模样,分明是没事找事勾引人嘛。”撇撇嘴,纪铁复又咂嘴道,“还有,昨天那么多好酒,光是为了做戏给那帮厮鸟看,就都直接倒营区地上,可将俺给心疼坏了。”
“弁韩人若无歹心,自然不会来;若有,越早发作越好嘛。”言说间,前营门业已遥遥在望,纪泽冲道边巡卒回了一个军礼,待得走过,这才挂上贼笑道,“其实,好久没有挖坑埋人,咱也的确有点手痒,只不知弁韩人会否来跳坑,真期待呀,要不咋睡不着呢?”
纪铁闻言一脸坑瘪,立马抗议道:“呃?大哥,不带这样的啊,您憋着坏主意睡不着,可别假公济私,拖着俺也不许睡啊...”
正抱怨间,纪铁蓦然顿住,继而屈伸俯卧,以耳贴地顷刻,旋即面色大变道:“有马匹,好多马匹过来,大哥,看来弁韩人真叫你给说中啦!”
“咕咕!咕咕!咕咕咕...”几乎与此同时,两短一长的鸟鸣从营外传来,在夜雨中颇为清晰。
“卧槽,不用你地听,营外已有信号来啦,快起来撤吧。”一把拽起纪铁,纪泽边往南方中军大帐方向奔窜,边招呼其他亲卫道,“这里是前营,是设伏之地,咱们必须尽快离开,可别把自个儿给兜进去了!”
伴着纪泽等人的撤离,营寨中咕咕声四起,从前营传到左营右营中营乃至后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随之在营房帐篷间响起。而不一刻,这一切声音,都被营外蓦然传来的隆隆蹄声与叽里呱啦的喊杀声,以及血旗前营“后知后觉”的警锣声所完全覆盖...
“伽耶勇士们,给我杀啊!杀纪贼啊!”敌营已在眼前,今夜亲率大军前来袭营的弁韩大将军金烁,也是弁韩王的弟弟,再不藏着掖着,他扬刀大吼道,“如此雨夜,汉人已然不及反应,正该一举破敌,挽我伽耶社稷啊!”
“杀啊!杀纪贼啊...”一根根火把在雨夜中亮起,足有一万五千的弁韩大军现出身形,伴着一阵阵喊杀鼓噪,以两千骑军为前导,他们气势汹汹,快速直冲正对伽耶城的前营门。
“快来人啊!夷兵袭营啦!”随着弁韩夷兵冲近,汉军的惊惶吼叫愈加清晰,示警锣声也愈加急促,伴以数十软绵绵的羽箭,在营外风雨中打转飘飞。而军营之中,惊乱声则刚刚兴起。
“杀啊!杀纪贼啊...”越过壕沟,甩开路障,撞破营门,夷兵铁骑们如同下山猛虎,又似过江猛龙,咆哮着,兴奋着,疯狂着,以霹雳不及掩耳之势,浑然不管摔落倒毙于各类阻碍的先导骑兵,一窝蜂杀入营内,撵着近百守门汉族后面,势不可挡的杀往一顶顶帐篷,誓要用手中钢刀,来惩罚那些令他们几近绝望的侵略者...
“卧槽!两千骑兵,看装束还是弁韩宫卫军精锐诶!”已然跑回中营的纪泽,此刻正战在望台之上,与唐生庞俊等人一道,悠然吐槽道,“啧啧,弁韩人还真大手笔,一举就派来了小两万兵马,这哪里还是偷袭,分明就是强袭突击嘛!”
面色难看,庞俊不无后怕道:“弁韩人果真狼子野心,不服王化,亏某还诚心诚意与他们和谈一场,为他们设计日后的拓荒事宜!还好主公坚持夜夜警戒,否则,若是被他们打个猝不及防,以我军如今兵力,还真吉凶难料啊!”
“哈哈,任他奸猾似鬼,也得喝咱大哥的洗脚水!咱就说嘛,每晚陪着大哥巡夜,肯定能有好戏看!”纪铁乐呵呵道,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一路抱怨...
“汉贼,纳命来,记住,杀尔等者,乃是我...”一名夷将一马当先,带头扫翻一顶营帐,大喝着就欲挥动狼牙棒砸下,但下一刻,他的狼牙棒与喝喊戛然而止,只因他蓦然发现,他的铁蹄下方空空如也,自个根本无人可砸!
暗骂了声晦气,夷将退出这个营帐,不忘啐了一口。不敢稍停,他再度冲往下一营帐,这次没喊台词,可营帐内依旧空空如也。这一下,夷将再傻也觉出了不对,立马惊声高叫道:“情况不对,汉贼已有准备!”
“情况不对,汉贼已有准备...”不光是这名弁韩夷将,越来越多的夷兵觉出不对,发出了惊疑的尖叫...
“呔,无知蛮夷,本将正愁雨夜难眠,尔等便来送乐子啦,哈哈!”一面面气死风灯适时点亮,光明大放间,却见纪某人顶盔冠甲,意气风发,吼声如雷,“小的们,传令下去,放箭!射弩!围杀!骑兵包抄...”
“咻咻咻...”“嗖嗖嗖...”伴着令灯闪亮,军号连连,早有准备的床弩踏张弩与箭矢,从营地深处蓦然射出,锐啸着扑入正在冲入前营的偷袭夷兵,顿时带起血花朵朵,带走性命条条。
“隆隆隆...”与之同时,左右两营铁蹄轰鸣,各有一军苍狼骑兵杀出营门,绕着血旗大营,兜往来袭夷兵的后路。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弩雨的同时,营门两侧,数千血旗军兵现出身形,迅速列阵,迎向自行入瓮的夷兵,咆哮着,呼喊着,狞笑着。更有那如同鬼差的重装步兵,拖着陌刀,在大批军兵之前列阵以待,直欲行那惯常的一夫当关之事...
然而,面对骤然出现的血旗伏兵,弁韩大军虽有短暂惊惶,却未如预想般的大乱。尤其是突前的两千宫卫骑军,皆身披铁甲,他们无视箭矢,即便不断有人在劲弩下倒毙,却未胡乱逃窜亦或奔突,而是齐齐下马,快速聚集成阵。能在弓弩打击下依旧行止有序,足见他们的精锐,更是说明,他们之前已然有了偷袭不成反中伏的最坏打算!
然后,在血旗军兵的惊愕中,最外一圈的夷骑兵卒,随着军官喝令,纷纷扯下马尾上包覆的一层油布。再然后,火把凑上,马尾后顿时多了一团团火苗。更有甚者,夷骑们不忘再给马臀上捅上一刀。可怜的战马疼痛难忍,也无需再忍,那便发足狂奔吧,而战马们的狂奔方向,正是四方包围而来的,由狞笑变为震惊的血旗军兵!
“伽耶勇士们!今日我等本就打算有死无生,都给老子拼了,多杀一个够本!”弁韩军中,金烁一脸狰狞,嘶声怒吼道,“吹冲锋号!让儿郎们跟着火马,杀光这帮汉贼,都杀光了,我等就还有活路啊!”
“嘶...”与此同时,第一批夷骑战马恰似一颗颗散弹,已然悲鸣着狂奔而去,完成操作的宫卫夷骑,则迅速退入阵中,接着又是一批夷骑扯下马尾油布,火把凑上,放出第二批火马,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
火马阵!发疯的战马四面开花,可比骑兵还难对付!局势瞬间就要脱离掌控,搞不好都有翻盘可能!中营望台之上,纪某人早已没了之前的小人得志,更是顾不得懊悔自家的引狼入营,猛一把按上自己大张的嘴巴,他嘶声吼道:“快传令,全力射击骑兵和战马!给我擂鼓助威,各军务必保持枪盾阵型,决不可后退一步!传令预备队,随时准备顶上...”
事实上,战场瞬息万变,此刻的军令传达已然不足以及时应对。好在,血旗军的各级军官并非未经战阵的鱼腩,几乎伴着纪泽命令的传达,他们已然纷纷下达了类似的命令,而之前对弁韩夷兵的劝降口号,也在不觉间统一换成了雄壮的怒吼:“血战求活!死不旋踵!血战求活!死不旋踵...”
第六百零九回 雨夜激战
“杀啊!杀纪贼啊...”风更猛,雨更急,伽耶城外,血旗大营,伴着牛角号的鸣响,后续的万五弁韩步卒,不再因血旗军有悖而迟疑,蜂拥般杀入血旗前营,并在金烁的咆哮调度下兵分数路,跟着疯狂的火马涌向前营设伏的血旗军阵。而最后一股的千人队,则干脆在营门口列起了枪盾阵,反将包抄而来的血旗骑兵堵在营外。
“嘶...”与之同时,弁韩夷兵的前方,在宫卫夷兵颇有层次的操控下,一批批火马带着凄厉的悲鸣,带着千钧之力,呈扇状狂奔,直冲血旗步卒们预设在前营的“U”形口袋阵。
张网以待的血旗伏兵,纵然设有陷马坑,设有拒马桩,设有铁蒺藜,设有胸墙,设有壕沟,乃至铺天盖地的强弓硬弩,可这些足以混乱直至阻挡寻常骑兵的设置,对上一批又一批屁股着火的疯马,却显得苍白无力,除了留下越来越多的死马残马夯实前路,根本无法阻挡疯马群毫无理智的前仆后继。
“斩...”终于,当第一匹疯马踏着同伴的尸体越过壕沟,义无反顾的冲至血旗军阵最前的陌刀阵之际,伴着凄厉变声的断喝,一片白光闪过,一丛刀林落下,头前的几匹疯马顿时身首异处。
“咚!”只是,后续的疯马却是悍不畏死的继续冲来,其中的一匹,愣在后排刀林落下之前,将头排的一名重甲陌刀兵生生撞翻,凶残踏扁,这才在后排刀光的闪耀下一分为二!
“斩...撩...回...起...斩...”口令在轮复,刀光在翻飞,撞踏在继续,伴随的是一匹匹疯马的栽倒,以及一名名重甲陌刀兵的踏步上前,顶替其前方被疯马撞死的同袍...
当疯马群所剩无几的时候,陌刀阵也已变得千疮百孔,其后的血旗枪盾阵也被疯马冲出了少许缺口,可叹血旗军成百上千的精锐将士,不及斩杀敌人,便已憋屈的成为了疯马的陪葬。好在有着重甲陌刀兵的悍然力挺,兼有后续步卒的训练有素,总算整体阵型并无任何崩乱。
“杀啊!杀纪贼啊...”不过,借着疯马开道,弁韩夷兵仅仅付出不到两千的伤亡,便已趟过了一应陷阱路障,以及血旗军惯常的远距离凶猛打击,更是士气大振,嗷嗷怪叫着逼至血旗军阵的面前,挥起了雪亮的刀枪!
“杀!杀夷狗啊...”尚未享受挖坑埋人的舒爽,反被对方敲了一闷棍的血旗军兵们,连羞带愤之下,同样怒吼着越过伤亡惨重的陌刀重步兵,迎上了蜂拥鼓噪的夷兵。
“砰!砰!砰...铛!铛!铛...”伴着一阵阵的兵甲对撞与金铁交鸣,双方毫无花哨的正面硬扛到了一处。铁盾撞砸,长枪捅刺,狼筅横扫,刀光霍霍,流矢横飞,带起鲜血四溅、肢体分离、伤亡倒毙,最野蛮最血腥的短兵厮杀,在凄凄沥沥的夜雨中就此拉开...
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望台之上,纪某人窃以为自个就是。原本分明可以借用营寨防守,利用弓弩之厉,再利用骑兵之优,轻松击败偷袭之敌,但为了全歼对方,自个愣将对方引入营寨之内设伏,可放进来的哪是一群肥羊,分明就是一窝浑身带刺的凶兽嘛!
对方凭借一计火马狂奔,便轻易打乱了自家的一应布置,数百精锐陌刀兵的伤损不算,还废了自家的远程攻击,更与自家步卒混战一处,加之营盘狭窄,严重限制了自家骑兵的冲击空间。由是,己方反以人数弱势且战兵不足半的步卒,硬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夷兵,弄不好都可能出现局部崩溃,他纪某人可还没有过比这更为失算的战例呢。
必须一提的是,如今的中路军大营内兵力委实不算充足。一路战损兼分兵下来,尚余战兵步卒不足四千,辅兵步卒不足三千,民兵步卒三千,另有汇聚而来的三军苍狼骑近万,以及近卫中军近四千,近卫特战左军右曲千人,随军卫署军兵近千,满打满算也仅两万四千余人。而今在前营列阵迎战来袭夷兵的,则是战辅民兵步卒的九千余人,远较来敌步卒为少。
“传令下去,亲卫中军左曲、右曲,特战军右曲,三支预备队各千人,分别支援前营的东、南、西三面,不惜代价,必须先行稳住防线。传令骑五军团右军,返回中营做预备队。”强按下了那只想要自扇耳光的右手,纪泽接连下令道,“刘灵,你率本部骑一军团中军与左军,以重骑为前导,分从左右营斜插杀入前营,无需缠斗,直接冲破前营门而出,绕营外而返,如此往复攻击敌寇!”
“诺!卑下定将弁韩贼人杀个人头滚滚!”早已心痒难耐的刘灵立马大声应道,兴冲冲上马就欲离去。
抬头看了眼夜雨,纪泽复又叮嘱道:“注意,地面渐泞,骑兵奔行须得小心,沿途无需刻意凿穿,全力射杀即可;重骑更须量力而行,万莫陷身敌方步阵。实在不便骑行,就回来与某下马参与步战阵列!”
这时,唐生说道:“主公,敌方来势汹汹,准备充足,且处处针对我方战法,决计不可轻忽,为防不测,还请主公速调骑二军团前来增援吧。”
梅倩的骑二军团其实早在两日前便抵达伽耶南方六十里外,之前为了坑瘪的钓鱼计划,颇有点自大的纪某人愣没让他们立即前来会和,如今战局虽还不至彻底败坏,但更多助力确有裨益。没有犹豫什么面子问题,纪泽立马点头下令...
“隆隆隆...”不一刻,蹄声隆隆,刘灵率着三千骑军,以一屯重骑为前导,从血旗左营杀出,切过前营西、南防线的间隙,借着少许的高差冲势,热刀切牛油一般冲入前营主道。沿途但有夷兵阻挡,无不被碾为齑粉!
“伽耶勇士们!给本将压上去,混入步卒防线,莫与敌骑接触!后阵儿郎,注意结盾防护!”夷兵阵中,金烁反应也很及时,一边呼喝传令,一边带着自己的亲兵,悍勇的扑入前营的正南防线。
随着金烁的命令与示范,不愿承受铁骑碾压的弁韩夷兵们,包括堵住前营门的那支队伍,纷纷撤离营区主道,贴近血旗防线攻杀步战。只叹之前用于设计弁韩军兵的那些陷阱壕沟,如今却成了限制血旗骑军驰骋的天然障碍。无奈的血旗骑军,只能通过弓弩连弩投枪,拼命发泄着内心的怒火,算给步卒同袍们提供火力支援了。
与之同时,在躲避骑兵之余,弁韩军兵也下意识对血旗军阵施加了又一波压力,近两倍的兵力优势骤然发力,顿令血旗防线摇摇欲坠。所幸纪泽调拨的第一批预备队及时赶到增援,替下了早被吓得腿软脚软的民兵,血旗军阵才堪堪未破。
继而,奉命回返的骑五军团右军很快也返回了中营,并下马改为步卒,分别投入前营的三面防线,令得前营夷兵的冲击力被彻底压制,血旗军兵在综合战力上的优势,也终于通过双方战损比的拉开而逐步体现。
“杀啊!杀纪贼啊...”然而,正当纪某人刚刚将战局勉力带入自家节奏之际,后营方向,忽又传来一阵韩语的喊杀声。
心中一个哆嗦,纪泽迅速转头,脑中已然闪过声东击西、前后夹击乃至一剑封喉等等坑瘪成语。下一瞬,却见后营之南,蓦然出现一大票军马,看炬火规模,当有近万,而在他们最前,一支千人骑兵已然冲至了后营门口。作为辎重与民兵所驻之地,那里如今防守极度空虚,破营几可预见。
“杀啊!杀纪贼啊...”敌方第二批军兵在后营方向的出现,令得冲势被遏的前营夷兵士气再振,那金烁也凶威大盛,手舞长刀左劈右砍,帅亲兵猛突中营,口中更是咆哮连连,“伽耶勇士们,莫要与敌阵纠缠,冲过去,斩杀纪贼,杀了他就一了百了啦!”
卧槽,杀就杀吧,营内好几万人呢,干嘛非要指名道姓杀哥呢,再说咱早就不做贼了啊!纪某人心中狂撼,弁韩人这次估计是将能调动的精锐都给调来强袭了,第一目标显然是自己这个华兴府主,还好寻常民壮难以胜任偷袭夜战的活计,否则只怕伽耶城内的两万民壮也得杀来了。而他自个儿,该不会学那倒霉催的周世宗柴荣,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这时,边上的庞俊后知后觉的惊叫道:“西伽,这群夷兵定是来自西伽,我等都以为弁韩人兵马调动是为了向那里聚兵,不想他们竟然凭借地形熟悉,趁乱调来精锐参与了这次逆袭!”
马后炮!纪某人此刻哪管第二支夷兵从哪儿来的,已被火马整怕了的他,手指后营门方向,立即令道:“三弟,给我率中曲的亲卫骑卒,去冲杀一番,赶在敌方步卒跟上之前,将那一千夷骑杀散,捞回后营军民,也为骑兵回援争取时间。后营辎重丢就丢了,万莫叫敌骑冲入其他营盘生乱!”
“传令下去,前营中路防线给某顶住,左右两翼回缩阵型,逐步退守左右两营。传令刘灵,率重骑与所部中军骑卒继续扰击前营敌军,其一军团左军速回左中右三营参与防守!”环视战场,纪某人惊而不乱,命令连连,“还有,给某擂鼓助威,可劲的擂...”
第六百一十回 有惊无险
伽耶城外,血旗大营,本是设伏弁韩夷兵自投罗网的血旗中路军,未能得享挖坑埋人的舒爽,便被弁韩人倒打一耙,接连敲了两记狠狠的闷棍,反被算计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愈觉压力山大,甚至觉察到了兵败身死的危机,纪某人再无自负,立即决意放弃前后两营,将兵马逐步调回独立设栅的左中右三营,战术思路则由之前的进攻歼敌,老老实实的调整成了稳守营盘伺机反击。
正当纪泽刚刚下达完一应兵力重置命令,其身畔的唐生很负责任的提醒道:“主公,左右两营可是有着数千匹备用战马,还当专门调些军兵前去将它们看护好了,万莫再被敌军给用上添乱啊!”
“对,对,对!伯温言之有理,决不可叫敌军利用那些战马再行捣乱了!快快快,传令下...”已被火马整怕了的纪泽,闻言后连连点头,就欲下达命令,可话刚开口,他忽而眼珠一阵乱转,继而一拍脑门,阴阴冷笑道,“直娘贼,凭啥就他们弁韩人能用火马,咱就用不得?后营里待会就该有近万弁韩大军了,即便伤损些自家马匹,也总比用军兵硬撼他们合算吧?”
“呃,主公英明,我等不及啊!”望台之上,唐生、庞俊等人皆眼前一亮,齐声赞颂,庞俊更是笑开了一张丑脸,搓着手请缨道,“还请主公将此事交由属下办理,嘿嘿,定让主公看得满意!”
勿怪众人兴奋,如今来袭敌军已经不亚于血旗军的兵力,而雨夜之下,营盘之中,血旗军相比弁韩人的最大杀手锏也即骑兵,却被大大削弱,能用些许马匹的代价,给敌方第二批的夷兵迎头痛击,将之打闷打乱,从而避免被其杀入中营一剑封喉,并减少己方军兵伤损,不要太值!更何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此快的现世报,还有比这更叫人解气的吗?
且不说庞俊如何去折腾左右两营里的倒霉战马,血旗后营,不出所料的,弁韩援军的千骑前驱已经甩开后继步卒,先一步杀入防御空虚的营盘,只是,不待他们体会狼入羊圈的美妙滋味,纪铁已经带着一曲亲卫铁骑,以饿虎驱狼的风姿,用远胜对方的速度,气势汹汹杀了上来,自也不忘提前奉上弓弩投枪乃至连弩等等索命零碎。
“轰...”伴着一通轰响,更有飚血、断肢、落马、践踏,以及此起彼伏的人喊马嘶,两支千骑转瞬便迎面相撞。在这片足有五万人规模的战场,这一量级的厮杀并不多么的声势震天,可骑军对冲的惊心动魄,却是谁来谁知道。
“铛...噗!”兵对兵将对将,纪铁很快便与对方骑将相遇,依旧是那一套愈加出神入化的“三板刀法”,错马相交的电光火石间,他仅来得及使出一招半,却也成功带走了对方骑将的半个脑袋。而血旗亲卫骑卒对弁韩骑卒,同样是一面倒的碾压。毕竟,从人到马,从装备到战术,从训练到经验,双方本就远不在一个层次。
与此同时,血旗前营,战局却在向着不利于血旗军的方向发展。又一批弁韩大军的杀到,难免令双方士气此消彼长,本已落入下风的夷兵再度扳回劣势,而两翼血旗军向左右两营的回缩,则令金烁得以孤注一掷,调集更多夷兵猛攻中路,直令这里的血旗防线岌岌可危,甚至已有少许夷兵乘着防线间隙,越过了中营栅栏。偏生雨夜愈加泥泞,骑一军团左军一时尚未来得及赶回中营防御。
扫眼望台下方,中营的机动军兵仅余五百随护自己的贴身亲卫,以及数百保护各署要员的卫署军兵。纪某人心念百转,遂一咬牙,沉声喝道:“唐司马,你在此指挥战局,本帅下去会会那金烁!”
唐生大惊,忙劝谏道:“主公千金之体,何必亲冒其险?只需遣出卫署军兵再顶上片刻,骑军便可回援啊。”
“亲卫弟兄们,可敢跟本帅上前一战?”断然摆手,纪泽没与唐生啰嗦,边快步下得望台,窜上火云宝驹,边吼问一众亲卫道。
事实上,纪某人想得比谁都清楚,此刻与其待在望台靠他人保护,还不如自己亲自下场力挺防线更为靠谱,左右也就多顶片刻的事儿。当然,内心深处是否有着被战场刺激起的热血冲动,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愿随主上效死!”贴身亲卫们自然应景,齐齐怒吼一声,旋即将纪泽护在中间,奔骑杀往前营方向。一支支精准刁钻的箭矢,则已先一步落入夷兵群中。
“杀啊!主上过来啦,决不可让夷狗越过我等啊!”纪泽的亲临一线,顿令中路防线的血旗军兵们斗志高涨,发疯也似的砍杀起了当面敌军,兼借亲卫箭矢的猝然打击,直杀得夷兵们成片倒下,也令摇摇欲坠的阵型重新稳定。
然而,纪泽的靠近,对于心存死志的夷兵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份激励?是否击溃血旗军阵已不重要,只要宰掉纪泽这个万恶之源,弁韩的一切劫难就可戛然而止不是?
由是,许多夷兵放弃了对血旗军兵的攻杀,而是一门心思的透阵而过,以行那斩首之事。而在他们的疯狂冲击下,数个军阵间隙被前仆后继的冲开为缺口。包括金烁与其亲兵在内,上千悍勇夷兵愣是赶在军阵缺口被合拢之前透阵而过,并砸开中营木栅,不管不顾的冲往纪泽。
“给某紧守军阵,无需回救,决不可乱!”一声爆喝,纪泽喝止意欲回身增援自己的防线军兵,继而收起弓箭,抓起三尖两刃刀,不无紧张,也不无兴奋的迎向金烁等一众夷兵。
“杀纪贼!杀纪贼啊!”纪泽对面,金烁人马染血,铠甲上还挂着数根箭矢,犹如一个血人,眼中却满满都是火苗,咆哮着直奔纪泽。他也的确凶悍,大刀挥舞间,愣在亲兵相助下,很快冲到了纪泽面前。
“直娘贼!看今个是谁杀谁!”早便听腻了“杀纪贼”的纪某人,大吼一声,挥刀就劈,只听铛一声巨响,二人齐齐停住冲势,厮杀已久的金烁更被连人带马震退了一步。
“杀!”二人齐齐爆喝,再度各自出刀。只是,面对纪泽抢先撩起的一刀,那金烁却是不闪不避,直接一刀劈向纪泽的面门。纪泽虽可就此斩杀金烁,却不愿与其两败俱伤,只得回刀招架。铛一声响,这次倒是成了平手。
刀来刀往,二人就此战于一处。纪泽武艺高强兼养精蓄锐,金烁却浑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时杀得旗鼓相当。二人身畔,双方军兵则也展开殊死搏杀,同样是精锐的遇上拼命的,彼此暂也陷入焦灼...
“隆隆隆...”待得纪泽与金烁拼了二十余合,朗昆的骑一军团左军终于绕行赶回了中营,中营倒无前营那些坑瘪的地面障碍,他们得以立即投入战斗。这一下,跟着金烁悍然冲入中营的敢死夷兵们再也支持不住,立被大量骑兵冲杀得七零八落。
“铛!”趁着金烁一个心慌,纪泽猛一用力,三尖两刃刀一锁一挑,骤令金烁的大刀脱手。可不待纪泽得意,金烁便虎吼一声,竟然使出最后的力气,猛一踩马镫,合身跳起,右手更从马靴中拔出一把匕首,凌空直扑纪泽,那一脸的狰狞嗜血,分明就是在说“拖你去死”!
“卧槽!”纪泽大惊,收刀不及之下,连忙翻转刀柄,欲用柄尾锥枪捅将过去,心中已在想着待会用哪个部位挨匕更命长了。
不过,纪泽座下的火云宝驹却比他反应更快,已然猛一蹬腿,连人带马竟是轻盈的后退了两步,直令无处着力的金烁一个扑空,砰一声摔落纪泽马前。可怜他血战至今早已力竭,身披重甲的这一摔又是颇狠,一时愣是没爬起来。
“噗!”得逃大难的纪泽没再客气,也不想着留下这名猛将挖掘更多价值了,他怒吼一声,三尖两刃刀匹练般闪过,直接斩下了金烁的大好头颅。其面孔之上,尤见不甘和坑瘪!
“大哥,大哥,顶住,俺这就来啦!”恰似皇家港警,金烁一众夷兵刚被歼灭,纪铁的大嗓门就从望台方向传来。纪泽立镫抬眼,却是纪铁已然击溃后营弁韩骑卒,赶在弁韩步卒碾上之前,带着后营为数不多的军兵工匠,顺利撤回了中营。
“嘶...”也正此时,左右两营的北缘,突然传来大量马匹的痛苦悲鸣,继而,悲鸣声伴着隆隆蹄声,以及星星点点的火光,迅速蔓延向了后营,随之而起的,则是叽里呱啦的哭嚎惨叫。不消说,那是杀入后营的第二批弁韩偷袭军兵,开始享受火马大餐了。
“哈哈哈!敌军必乱,朗昆,率你部骑兵,紧跟火马之后,给某杀入后营,将那里的弁韩兔崽子们都给收拾了!”纪泽放声大笑,吩咐朗昆之后,他又转向奔近的纪铁道,“三弟既然来了,便随我一道,去前营破敌吧!”
话毕,纪泽挑起金烁的首级,高高举在三尖两刃刀的尖顶,并与纪铁等一干亲卫纵马赶到前营中路防线。操起半生不熟的韩语,他扬声断喝道:“金烁首级在此,后营韩军也被我方火马冲溃,尔等胜利无望,还不投降更待何时!本府主承诺,跪地免死...”
第六百一十一回 围攻伽耶
伽耶城外,血旗大营,中路军连中算计之下,与袭营夷兵好一番血战。危急时刻,纪泽亲自顶上,阵斩孤注一掷冒死突进,企图斩首他“纪贼”的敌方主将金烁;同时,他福至心灵,反而现学现用火马阵,大破声东击西突袭后营,意欲一剑封喉的第二批袭营夷兵,从而令得此战的胜利天平,彻底倒向了己方。
“隆隆隆...”面对纪泽高挑金烁首级的劝降,正当一众前营夷兵惊疑不定的时候,营外南方,恰时传来了更为密集沉重的马蹄声,这令弁韩军兵再度齐齐变色,毕竟他们弁韩人可没那么多骑军,这次赶来的骑卒,必是血旗军的援兵无疑!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威武的韩语口号,再度响彻营盘,更是真切响彻在每名夷兵的心底。
拼杀大半个时辰的夷兵们,斗志正与体力一同消散。主将授首,后援罹难,敌援赶来更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获胜再无可能,逃走也属幻想,那就随波逐流,好死不如赖活着吧。于是,随着第一把钢刀落地,越来越多的刀枪被丢在了弁韩夷兵的脚下,纵有些许死硬分子,也再难撼动大局!
相比前营夷兵的无奈服输,后营的来袭夷兵就绝对是欲哭无泪。尤其那后继的八千步卒,辛辛苦苦冒雨穿林摸黑步行,好不容易尾随骑兵杀入营盘,本想借着声东击西直捣血旗中营,甚至上演一出一剑封喉,可不待抖一把威风,杀三两敌卒,兜头便迎上疯狂奔来的无穷火马。懵逼之余,躲也没处躲,藏也无处藏,碗大的马蹄身上踩,委屈的泪水心里流。
好一番死道友不死贫道之后,还能站着的夷兵已经少了一半,所谓阵型组织更是无稽之谈。然后,惊魂未定的他们,紧接着又迎来了大批骑兵的尾随砍杀,连块跪下乞降的安全地儿都没。跑吧,逃吧,可拼死拼活刚出了营盘,兜头复又撞上了红着眼睛赶来救主的血旗援军,怎一个苦逼了得...
雨未停,风尤急,纪某人已然驱马回返中营望台。并无全歼两万多弁韩来袭军兵的喜悦,他一脸阴沉,倒非后怕自己方才那场有惊无险的搏杀,而是心疼,心疼自家在前营作战中的军兵损失。不算那些只需躲在后面抛射的民兵,先后投入作战的一万二千战辅兵,据他方才粗估,面对敌方一万七千夷兵继活马阵之后的疯狂突击,伤亡绝对过半,而且,其中更有大量亲卫、特战、重步等百里挑一的绝对精锐。
“主公,属下办事不力,竟被近万敌军摸至后营尚不自知,险些酿成大祸,还请主公责罚!”军情头子白望山满面羞惭,快步上前,一躬到底,颓然请罪道。
“主公,属下无能,考虑不周,以至大战期间屡屡被动,导致众多军兵折损,更令主公被迫亲自上阵,还请主公责罚!”唐生也跳下望台,同样一躬到底的请罪道。显然,他对此战的过程与结果也是很不满意。
“主公...”不知是觉出了纪泽的阴郁,还是本心自责,庞俊、程远等等一应随军要员纷纷上前请罪。转眼间,纪泽的马前便围了一圈躬身之人。
叹了口气,纪泽翻身下马,逐一扶起诸人,语气沉痛道:“骄必败,满则损!此战虽胜,却是惨胜,关键原因在于我等先前太过小瞧天下人,华兴府与血旗军已被他人刻意研究,刻意针对,我等却尤不自知,而首要罪责,则在纪某自身。诸位还当与某一道,共同总结,认真反省...”
“哒哒哒...”正此时,一批快马飞速冲至近前,马上之人银盔银甲,大红披风,飒爽英姿下却是一张粉面红唇的娇颜。来者正是骑二军团主将梅倩,看见衣甲染血的纪泽,她立即翻身下马,却是忘了行属下之礼,而是快步走进纪泽面前,急声问道:“你怎会亲自上阵,可有不妥?”
呃!本在干领导做沉痛扮高人的纪泽,骤然迎上那双满满都是关切的剪水明眸,瞬间呆愣,心中则荡漾起一丝异样。随即,他摸摸鼻子,眨眨眼睛,面色古怪道:“现在我倒是颇想受点伤了,只可惜,方才咱大展神威,阵斩敌将,自身却愣是毫发无损,唉,可惜了!”
“噗...”还是纪铁这厮没憋住,笑出了声,顿时打破了场间的怪异气氛。扫眼周边一圈的诡异神色,梅倩也似豁然清醒,霞飞双颊间,她忙退后一步,借着躬身行礼,低头掩饰住尴尬,同时禀道:“属下救援来迟,叫主公冒险,还请主公责罚。”
装,真能装,你这小妮子就可劲的装吧,且看你最终能否逃出哥的龙爪手!纪某人差点没被跟着逗笑,却也故作无事的摆摆手,一本正经道:“无妨,梅将军一路辛苦,弟兄们也一路辛苦,来的正是及时。此间诸军劳顿,今夜营寨防务,便由你骑二军团再辛苦一番吧...”
“禀国主,大事不好,不好啦!我军两路兵马前去袭营,初期汉军虽有预防,可我方使出火马阵,一切便皆如预料般顺利,谁知第二批军兵刚一杀入后营,汉军竟也同样用出了火马阵啊...”同一时刻,伽耶城,南门耳房,已有夷兵探哨在第一时间,将弁韩军大败的战情通禀了在此苦盼的弁韩王等人。
静!耳房内一片死寂,更有一张张苍白的脸!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须知这次夜袭,弁韩人赌上的可是国中大部分的常备军兵,自此,他们基本上将是只守无攻。精心策划了一局大棋,诸般算计,多套预案之后,才敢倾力一击,孰料一切依旧是付诸流水,徒姑奈何?
“诸位,不必惊惶,我城中尚有三千精锐宫卫,两万青壮大多也有应征参战经验,还可再征数千老少与健妇,三万人马可成。兼有粮食储备充足,城防固若金汤,即便此番袭营不成,我等只需长期固守,自保却无问题!哼,不愿血旗军占据弁韩的大有人在,届时我等自有翻身机会!”许久许久,弁韩王才长舒口气,缓缓说道,却不知是在劝慰众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国主英明,某已尽遣族中子弟,以最快速度前往各方通报消息,并言明厉害,相信非但半岛各国唇亡齿寒,大晋诸方也会全力干涉。但目前,我等所须者,便是全力固守,以待云开日明之时!”邢晨收拾起一脸颓丧,铿锵有声道,“若国主不弃,晨愿竭尽所能,出谋划策,协助伽耶守城。”
今夜袭营就是你丫主谋的,尽给咱们败家了?瞥了邢晨一眼,弁韩相国金旭晖按下了抡拐敲打的冲动,他向弁韩王略一作礼,语气淡淡,指鹿为马道:“我等须得就此战给城中军民一个说法,更须用于激励军心士气。以老臣愚见,便宣称双方签订迁国和谈盟书之后,汉贼邀请我方军兵联欢,竟在酒水中下毒,这才得以残杀我万多伽耶军兵。诸位以为此议如何?”
“妙!老相国所言甚是,果然老成谋国。有国主在,有相国在,凡事不到最后一步,我等就绝不轻言放弃,我伽耶国祚能有今日,自有神佑,我等理当坚信不疑!”金旺跟着附和道,说的则是一通自己都觉怀疑的废话。言语之间,他却已与数名朝中同党,悄然进行起了深层次的目光交流...
天明之后,云散雨歇,小憩一阵的纪泽得到了战果统计。昨夜一战,包括大约三成的亲卫、特战、重步等特种精锐,血旗军总计伤亡七千有余,其中战死者约有三千,重伤残疾须得退伍者千五,后营的辎重军械更是毁坏了大半。当然,战绩也算斐然,弁韩来袭的常备精兵总计两万六,趁夜走脱者仅有千人上下,余者皆被歼灭,其中轻伤无伤,可用作革面军的兵勇俘虏,则有九千之数。
同时,通过审讯俘虏,血旗一方得知了暗影内线全善的暴露身死,追封重恤不提;还得知了弁韩一方此前是如何在军民间魔化血旗军,魔化华兴府,从而令得伽耶夷兵抵抗态度如此坚决。
当然,血旗一方也得知了邢晨参与了此番夜袭的作战计划,这个昔日被血旗军毁家破族的死对头,一度在马韩搞风搞雨后又销声匿迹,此番竟然又来弁韩添乱,真叫阴魂不散!没说的,纪某人已向暗影下达了对于其人的格杀令...
接下三日,伽耶城再未玩出什么幺蛾子。纪泽虽对伽耶上下十分恼火,却在痛定思痛后转向稳打稳扎,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一边休整兵马,一边对伽耶城内发动宣传攻势,一边出动人手在伽耶城外挖掘壕沟胸墙,直欲将之彻底围死困死!
另一方面,纪泽遥控下令,调兵占据弁韩北部最后两个几无驻守的方国,调兵隔离友山与西伽两座城池,更是传令华兴中枢,运送移民前来弁韩占领区,着手开展殖民开发的一应事宜。
与之同时,东路军主力,后续第二批的援军,也带着一应军械辎重,陆续汇聚伽耶城下,令得此处的血旗战辅兵最终达到了十万。由是,三月十九,纪某人终于轮番派出兵马,摆开阵势,亮出军械,对弁韩国都发起了攻城战斗。看其不紧不慢的调调,倒是更像拿伽耶军民在练兵,可少有人知的是,他与城内的弁韩王一样,也在等...
第六百一十二回 兵伏青川
进入三月下旬,经过袭营一战的血旗军,放慢了弁韩前线的战争节奏,一边对弁韩的最后三座坚城予以隔离或是围困,一边舔舐血旗军的伤口,民兵补辅兵,辅兵补战兵,战兵补精兵,将既有过万的军兵损失补齐,并通过对伽耶城的轮替围殴加以锤炼。而总计一万五千的三支“革面军”,也已同步进入了设于周边海岛的临时封闭训练营。
战线的后方,华兴行政署则已忙活起了战果消化。算上马韩的丘里方国及周边缓冲地区,华兴府已然掌控了半岛东南部的十六个方国,占故有三韩疆域的五分之二,比瀛州还大,且皆水土肥沃之地,没说的,移民交流,赎释奴隶,设县置乡,土改分阶,垦荒补种,建屋修桥,筑路扩港,一系列准军管开发之余,也将占领区迅速稳定消化。
与之同时,大征兵的百济、诚韩,在整固自家边防江防海防之余,也将鹿山和白岭两城的驻军最终增至三万。而被火马阵毁掉近万袭营夷兵的西伽,则从友山的万五军兵中抽调了万人加以补充,令其兵力重新增至两万有余。只是,三国虽然调兵连连,却未直接向血旗军出手,好似大家都在等...
晖陌山区,位于朝鲜半岛中北部,北临北海,西接盖马高原,东南便是低海拔的半岛平原地区,西晋时为高句丽、百济与诚韩间的交界地带。此间山地纵横,地势险峻,环境恶劣,仅有零星河谷或山田可供耕作,堪称穷山恶水,故而名义归属高句丽,实属三不管。而在这里艰难生存的,则是被称作秽人的少数民族聚落。
说来这里原属西汉玄菟郡的东缘,也是汉武帝灭掉卫氏朝鲜之后,在长城之外所设的汉四郡的东部疆界。当时被西汉击败的挹娄、沃沮等辽东少数民族的不少残余,被迫迁居到了盖马高原东部,与当地土人混居,后来更被作为汉朝的一处流放地,而这些人的汇总融合,便自称晖陌人,也被四邻乃至一些汉家史书蔑称为“秽人”。
高句丽国本为玄菟郡下辖的夷族之一,趁着王莽篡汉中原大乱而独立,进而占据了原本的玄菟郡境,晋时的玄菟郡与高句丽县已是乔置于长城之内。不过,独立之后的高句丽同样不曾善待盖马高原东部的晖陌人,对之盘剥打压乃至蚕食得比汉朝更狠,以至晖陌山区这里的晖陌人基本是自给自足,聚落自理,对高句丽毫无归属感。
三月二十一,正是春暖花开时,纵是贫瘠险峻的山区,也给人生机盎然之感。可是,此刻的群岭之间,却有隆隆黑烟直冲天际。烟火升腾处,则是一处定居有百余户晖陌人的小河谷。聚落内孩啼妇泣,怒骂哀嚎,斥骂狂笑,整一副末世场景。而带来这一切的,则是数百装备齐全的夷人兵马。看他们打着三足金乌的图腾旗帜,可知他们正来自西方高原的高句丽。
背上谷粮,抢上野味,拖上牲口,再绑上十数姿色尚可的女子,这群美其名曰执行“减丁”政策的高句丽军兵,大摇大摆的结束了这场公私两利的劫掠,继而快速穿谷月涧,东南汇入了一支打着金乌大旗,足有两万规模的大军。而这支大军的前方,是条名为青川峡的河谷,再前则是百济与诚韩的交界线,再再再前,便该到弁韩的西伽了...
大军中部,金乌大旗之下,一名凶相壮汉金盔金甲,正是此路军兵的主帅,高句丽大将军伊利模。瞟了眼大包小包赶回队伍的那群军兵,他怪笑两声,无有丁点不悦,反是略带赞许。毕竟,那些劫掠中最厚的一份定然少不了他,而且,今夜他又无需孤枕难眠了。
不过,伊利模无有不悦,边上的弁韩使者金日南却是急得很,他是弁韩王得到血旗军入侵消息的次日,方一探得血旗军第一批登陆军力,便千里迢迢赶往高句丽请求增援的。高句丽、百济、诚韩、弁韩针对华兴府的四国互援,其实早在前年就已秘密协定,高句丽王也够意思,当即派出两万大军,一度令金日南被其国际主义精神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是,这位伊利模一路上咋就这么多事,走得就这么慢呢?
挤出笑容,金日南慷他人之慨,真诚建议道:“大将军,我等只要出了山区,接下便将进入平原水乡,那里的百济少女,亦或诚韩婆姨,却是别样的水灵,绝对胜过这些秽人女子,大将军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伊利模虽是色鬼,却非不学无术,哪还不知金日南的心思?可是,走慢点让弁韩人先多消耗些血旗军以便自家去摘桃,正是高句丽王的私下指示,他也不过顶着好色的名头,寻个沿途劫掠的做派,故意拖延罢了,毕竟,这年头男人好色可不算有错。
当然,面上总要做样子的,伊利模目露淫光,借题发挥道:“哦?多谢贵使提醒,待得出山,本将定会走得稍微慢些,仔细领略一二,哈哈哈!”
卧槽,还要再慢点?金日南一个踉跄,心中抓狂,好不容易才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搜肠刮肚半晌,他复又不无激将的干笑道:“大将军好风流,小使仰慕不已,呵呵,只是总这么耽搁行程,却要便宜那些华兴汉军在我弁韩多抢多得了。听说贵国也没少在血旗军身上吃亏,大将军好似也有族人受过其荼毒呢,难道就愿任其施为吗?”
金日南这次倒是戳中了伊利模的痛脚,顿令伊利模一脸阴戾。说来高句丽已在血旗军身上吃过两次亏了。第一次便是纪某人昔年从塞北高原窜入辽东之际,顺手灭了小两千侵入玄菟打草谷的高句丽军兵,其中正有伊利模的后辈族人。
而第二次,则要算在前身为平州边军李成所部的血旗军骑四军团头上。须知本该在前年底消亡的他们,却在华兴府支持下,依旧打着边军旗号到了乐浪带方立足,并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多次敲打越界入侵乐浪带方的高句丽军兵,严重阻碍了高句丽势力南扩的宏伟蓝图,这也是高句丽积极出兵对付华兴府的一大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高句丽主要占据着盖马高原一带,尚未像隋唐时期一般拥有辽东与朝鲜中北部,但随着黄巾动乱、三国之乱乃至八王之乱,汉家愈加势微,而许多汉家文人工匠则流入边疆壮大异族,此消彼长之下,高句丽恰也到了扩张爆发的历史时点。
而盖马高原南部的乐浪带方,如今正是高句丽首要的扩张目标。事实上,正史中正是两年之后,失去中原支持的乐浪汉人不敌高句丽与百济的两向攻略,被迫西迁,该地则永远脱离了汉家。当然,这一时空中,有了骑四军团的万人精兵坐镇,乐浪带方只能一步步向华兴府靠拢。
《资治通鉴》有载:“辽东张统据乐浪、带方二郡,与高句丽王乙弗利相攻,连年不解。乐浪王遵说统帅其民千馀家归廆,廆为之置乐浪郡,以统为太守,遵参军事。”
金乌旗帜之下,尽管被金日南挑起了对血旗军的怒与恨,可伊利模依旧不会这般轻易便中了金日南的伎俩,他冷哼一声,蓦然举手前指,纯属挑事的断喝道:“前方地形险峻,大军缓行,探哨仔细探明前路,小心莫要中了埋伏...”
此刻,伊利模并不知自己其实是随口说了一生中最正确的一道命令,否则他绝不会只说不督办。因为就在他手指方向,青川峡北峰之上,某簇灌木丛后,正有几名头顶草圈的人,透过草逢观察着远方犹未退尽的黑烟。
若从天空鸟瞰,非但这个灌木丛,青川峡北峰乃至南峰之上,几乎所有的林石草木之间,都藏匿着头戴草圈的人。不消说,他们是在等待前方那支高句丽大军,而他们的身份,则是血旗军步四军团。早在半月前,他们便在晖陌山区北部的偏荒海岸登陆,并在土着带路党的指引下,横穿两百多里山区,来到了这条高句丽大军前往弁韩边境的必经之路。
这时,一个粗声粗气的汉语声音,在灌木丛后低低响起:“卧槽,难怪这支高句丽大军走得比爬还慢,咱林武这次可是开眼了!直娘贼,这些高句丽蛮子还真邪性诶,连自家地盘的百姓都这般明目张胆的照抢不误,他们可是正宗中枢的大将军带队啊,要不要稍微含蓄一点呀?”
“什么中枢,那就是一窝强盗,他们高句丽人整个都是一帮强盗!他们的祖宗最早靠抢玄菟汉人发家,夺得炼铁技术,凭此横行高原,数百年劫掠不休。如今一样西抢夫余人,南抢带方人,东抢我晖陌人,若非如此,他们百年内两度被汉人打下京师丸都城,怎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林武身旁,一名晖陌土着咬牙骂道,“这帮家伙,都该死光,真盼着血旗军哪一天直接灭了高句丽,俺还给免费做向导。”
拍拍那名土着向导,现任血旗第四军团也即步四军团主将的林武,不无同情的透露道:“嘿,估计快了,趁他病,要他命,一旦这两万高句丽主力被灭,我血旗军...”
“咳咳咳...得了,别扯了,敌人距离入袋就快了。”另一声音及时打岔了林武的大嘴巴,却是步四军团的教导史,他提醒道,“敌方的先头探哨就该到了,也该噤声了,您这位主将,可得以身作则呀...”
第六百一十三回 晋境云动
“诶,别想躲,快出来,老子看见你了...对,说的就是你,长头发的,别装聋作哑,快出来...”青川峡,就当林武等人在南北峰顶翘首以盼的时候,伴着一阵多国语言的咋咋呼呼,高句丽大军的数十探哨进入了峡谷。射一拨箭矢,叫两通台词,再左右瞅上三眼,没啥动静嘛,欧了,过!
由是,在峰顶血旗军兵的怪异目光中,一帮犹如演戏的高句丽探哨吵吵闹闹着穿谷而过。说来也怪不得别个探哨松懈,这大山里的,距离要去的弁韩战场还有七八百里,又在自家国境,且一路都是山,谁爬那么高细查,吃饱了撑着不成?
至于大将军方才特别交代要仔细探查,呵呵,那是敷衍弁韩使者好不好?而且,弟兄们刚才可比寻常多射了好两箭,也多嚎了好两嗓子,比起寻常不是已经仔细太多了吗?
探哨过去之后,又是好一阵等待,高句丽大军终于款款而来。尽管眼前是两峰夹一谷的险恶之地,可这一路没少经过类似地形,探哨也毫无示警,于是,包括主帅伊利模在内,两万高句丽大军完全是以得儿晃的风姿,毫不设防的一头扎入青川峡谷。
“嗖嗖嗖...”当高句丽大军悉数进入谷中,谷道两旁的崖岭上,伴着战鼓隆隆,令旗挥舞,突然铺天盖地的射来一大拨箭雨,带着点点火苗,没入高句丽军兵之中,更有不少箭矢专事对准那些服饰特别的大小军官。血花飞溅,栽倒翻滚,哀嚎惨叫,奔窜藏避,骤然遇袭的高句丽军众顿时陷入一片大乱。
“弟兄们,给本将把零碎都给丢下去,今天定要烧他个爽!哈哈哈!”一声惊雷般的爆喝从崖岭上响起,只有嚣张,并无劝降,更没有因为自个接下的有伤天合而该有的丁点不忍。
伴着林武那纯属自我舒爽的断喝,崖岭上顿时冒出憧憧人影,亮起簇簇火光,漫山遍野。继而,按照既有剧本,大量的巨石、滚木、神火罐被血旗军兵从岭上抛入前后谷口,再加上一通火把火箭,犹如凭空下了一场混沌火雨。
接连不断的轰隆声中,前后谷口迅速被节节增高的火墙封死,辅以峡谷两侧的绝壁,高句丽大军顿被困死于深谷。而谷口之外,则各有上千血旗军兵冲出山林,结成军阵,牢牢组建起了困杀高句丽人的第二道防线。甚至,便是那些突出峡谷的前导探哨,也有一屯伏兵的专门围杀。
同时,谷道之中,作为一万大军十余日的劳动成果,数不清的枝干石头,更有数之不尽的团团草捆,也伴着神火罐与火箭落下,杀死烧死夷兵之余,在谷中燃起了簇簇火场,捎带点燃了谷中长年累月积攒的枯枝败叶,直令谷中黑烟滚滚,热浪冲天。
骤临绝境,高句丽人自不甘束手待毙,伊利模尽管刚才肩头中了一箭,此刻仍挺身而出,率着身边军卒就欲回杀出谷,口中兀自狂吼:“弟兄们,他们这是不留活路,不可待死,不想做焦炭的,随某杀出一条血路...”
“咻咻咻...”然而,不待伊利模冲出几步,立有上百劲弩呼啸而下,听音绝非寻常箭矢。的确,那是踏张弩,操作发射的更是军中的神弩手,专备于此刻的清理刺头。盾碎,弩穿,嚎止,人亡,这小撮死硬分子转眼便悄无声息了。而他们倒也无需遗憾,毕竟余下那些群龙无首的高句丽军兵,不被烧死也被熏死,很快便会步他们的后尘...
两日之后,伽耶城外,血旗大营,纪某人刚刚冷脸送走了百济、弁韩、诚韩乃至高句丽四国的联合使团,双方均发表了毫无营养的彼此威胁,丢下你敢怎样那我就怎样的废话,不欢而散。不过,咬人的狗不叫,按照这一至理名言,似乎双方暂时都还在等。
借着通明烛火,倒拿一本《尉缭子》状似恳读的纪泽,正不知心思何属,白望山却是面带喜意的进账,递上一份红色信报道:“主公,青川峡大捷,步四军团神不知鬼不觉,全歼了高句丽两万主力援军。如今,林武已按战前计划,趁着消息尚未传开,正急行军杀往盖马高原东部,而一万后继辅兵也已随之登陆晖陌山区。”
纪泽面上一喜,林武这支偏师的首要任务就是用两万战辅兵拖住高句丽,使之无法参与半岛联合作战,有此青川峡大捷,任务可算成功了一半。他忙接过信报细看,除了白望山所说,林武所部的一应将官还联名申请,基于盖马东部与晖陌山区的土着对高句丽极度敌视,希望运送一批物资与政工人员对之加以收拢,组建民兵协防,并建立基础政权,以助林武偏师站稳脚跟。
出点钱粮物资就能拉来一批打手,还此消彼长的削弱高句丽的战争潜力,纪泽自然乐见其成。他笑着吩咐道:“回复林武所部,人员物资将从釜山军港紧急调运,三日内当可抵达晖陌海岸。提醒林武,不得贪功冒进,适可而止,择险要固守,消耗敌军有生力量为要!”
“仲业,即刻知会有司,尽快筹备相应人员物资。”将信报递给随侍的袁温,纪泽复又吩咐道,“还有,书令骑四军团的李成,调动乐浪带方闲置军兵,威胁高句丽边境,多打旗号,无须全力,恫吓为主,策应步四军团即可。”
“主公,虽然高句丽近几年东抢西掠,从带方和夫余掠得不少人口,可一次便被灭掉两万主力,即便全征青壮,预计可得军兵也就五六万之数,有林武李成两部牵制,当已无法出境驰援。而此信传开,也必可重挫半岛各国士气。”见纪泽心情甚好,袁温不无兴奋道,“既然如此,我中路大军是否也该发力了?”
“呵呵,半岛各国皆已反应过来,做好了战争准备,我等也就不急推进了,暂先僵持些时日,伽耶城是难得的实战机会,且先叫军兵们好生练练。”淡笑摇头,纪泽耐心道,“而且,半岛各国的最大底气其实在于大晋,只有先行消除他们这一企望,才会真正重挫其士气,接下的战事才可事半功倍...”
说啥来啥,正此时,唐生庞俊等人一同进得账来,一脸肃容,唐生率先道:“主公,监察厅从后方送来急报,大晋诸方终于做出反应了,声势不小呢。”
纪泽心中略紧,忙接过唐生递来的信报汇总。依信报来看,此番就华兴府征战半岛,晋廷确是发出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敕书,要求安海大将军休得侵扰半岛那些温驯番邦,速速从半岛退兵,但也仅此而已,自顾不暇的晋廷终归没决心、没能力也没好意思凭此理由,撕破脸联合各方出兵讨伐华兴府。
不过,晋廷也在各方大员的上表恳请下,下诏各方同步清剿当地匪患,打击黑市走私,维护正常秩序,所涉目标则涵盖了大别山、老鸭湖、泰山、掘鲤淀,以及鳌山岛等自贸海岛;此外,晋廷还以安海大将军太忙为由,更换了长广太守。说白了,大晋诸公此番是要趁着华兴府无暇分身,一举彻底的,联手揭掉华兴府粘在大晋身上的所有牛皮藓。唯一例外的,也就威胁匈胡且大半陷入其包围的太行诸寨了。
必须说,大晋诸公这次可都是动真格的,大凡毗邻州郡,都在调集兵马逼近一应华兴基地。更为坑瘪的是,年初还在四处挑事与大晋诸方打生打死的匈奴、石勒乃至巴氐,竟都不约而同的暂时罢兵,匈奴与石勒更从东西两向兵逼太行诸寨。显然,过于壮大的华兴府人见人厌,正被所有势力心照不宣的排挤出中原...
细看片刻,纪泽丢下信报,洒然笑道:“无妨,雷声大雨点小而已。除了那个司马睿须得提防,余者皆欲借机自扫门前雪,大不了我等撤回那些基地便是。嘿,说来也是,凭我大晋诸公多年内斗锻炼出的权谋水平,只有利用半岛蛮夷自捞好处,哪有为了蛮夷们打生打死之理?”
“确实,只需王浚不来掺和,没有晋军从陆路远征半岛,凭我血旗水军之强,海外它处当无可忧。”附和一句,庞俊略显纠结道,“只是听主公意思,是想主动撤回淮西、长广等地军民,我华兴府可是经营了多年,日后或可作为兵入中原之基石,放弃未免可惜。”
“唉,某又何尝舍得,那些基地几乎都是某亲自带人打的基础呀,怎奈天长地久,难免暴露,既然暴露,便已失去大部军事价值。”叹了口气,纪泽淡淡道,“所谓有得有失,各基地零零总总近三万兵马,与其坚持不放,与大晋诸方多点应战,彼此内耗人力物力,便宜外胡,还不如收回手指,拧成拳头另作他用。”
事实上,早在前年冬天,刘舆指出华兴府在中原的那些基地并以之为胁之后,纪泽便已借着流民换粮的大规模船运,将一应晋境基地乃至赈济点的大部吏员、百姓与财物迁往了海外,留下的更多仅是便于转移的军伍与青壮。而留下他们的目的,除了再多捞点,更多是为适时相助晋廷打击胡寇,但是,既然别个容不下,不放心,那就甭讨人嫌了...
第六百一十四回 江南水军
大帐夜话,谈及放弃晋境基地,纪泽开导众人道:“我华兴府根基早在海外,即便长广一郡与我等而言,主旨也是作为平台,从大晋汲取移民亦或商贸敛财。如今大晋已然穷敝,江北人口已仅千万,人力愈受管控,人财愈难汲取。加之诸方对我等联手排挤,短期内我等决不可陷身中原沦为众矢之的,只能从辽东边角逐步图谋。是以,目前那些基地政经军事皆价值缺缺,诚如鸡肋,又何必留恋不去?”
“主公英明,粮食换人之后,过去一年,我等从晋境所获移民总计也仅十万,与华兴府发展几近可有可无。那些基地既已失去其最大价值,为保他们而与大晋诸方撕破脸血拼互损,委实不值,还便宜胡寇。”唐生复议,却又建议道,“不过,太行诸寨并不在晋廷剿匪名单,且其东迁水路为汉匈双方犬牙对峙,难以打通,属下以为不若保留吧。”
面露为难,纪泽虽知唐生所言有理,兀自犹豫道:“说是如此,可那边的老兄弟们已然坚持五年了。如今他人皆可迁离险地,赴海外安居乐业,唯独他们还要留在险山恶水,抵抗胡寇清剿,唉,某实在心中有愧啊。”
“胡寇虽兵逼太行诸寨,但利益使然,必不愿费时费力死磕。昔年黑山军能在太行内支持十多年便是因此,我方更已在那里贮有三年存粮,凭借深山高寨,沟壑峻岭,想来太行军团当可无碍。”见纪泽神情,庞俊忙送上台阶,“而且,我等他日兵入大晋,辽东之后便是河北,太行基地可就要派上用场了。”
“也罢,传令太行军团继续留守,不必在意一山一寨之得失,以保存有生力量为要。为鼓舞军心士气,其功薪赏恤等一应标准皆提高五成。此外,某会亲自去信刘琨,邀其适当策应。”没再踌躇,纪泽拍板道,“其余内陆基地,参军署即刻协同行政署制定计划,辅其悉数东迁海外,并以淮西军团为基础新编步六军团,长广军团则对应步七军团。至于一应沿海自贸岛屿,且行且看。”
“主公,晋廷与诸方势力,我等是否也该提前沟通一番,免得无谓交战?”唐生提醒道。
“那是自然,此事某会交由礼部处理。我等既愿撤出中原内陆,做出让步,那么,对于半岛事宜,上表敷衍一番即可。哼,和为贵,司马越还想白得我等钱粮岁贡,各地势力则不愿自损实力,相信他们没谁真愿与我方彻底撕破脸,乃至不死不休。”一脸自信,纪泽冷声道,“不过,我等还当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好撤得轻松些,或许还能保住一干自贸岛屿免受牵累呢。”
“主公是指司马睿那厮秘密派出的江南水军吧,呵,用之杀鸡儆猴份量倒足。”颇一脸的兴奋,唐生狠声道,“此番值我后方空虚之际,司马睿在扬州沿海秘密调动多路水军,意图不明,但已足可威胁我瀛州中枢,虽不知其是否真会跨洋攻击,但恐有恶意,一旦发作,难免阻扰我等全心对外开疆扩土,正该防范于未然,决不可听之任之!”
“呵,正规水军不下三万,算上搭载军兵或将更多,如此兵力同时到了海上,若非对付我华兴府,还不成是为了北上抗匈?”嘴挂讥嘲,纪泽笃定道,“北方士族近年来陆续迁往江南,令司马睿集团愈加壮大,野心也愈加膨胀,阻遏我华兴府壮大乃必然选择。哼,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只管自身利益,可不会在乎我等正在为了汉家开疆扩土。”
纪某人从不高看江东集团的政治操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吴士族、东晋政权、东林党乃至清末民国的东南财团,民族危难之际多是表现出自私自利的丑陋一面。单说两晋时期,洛阳陷落时他们不曾驰援,祖逖北伐时他们可劲掣肘,冉闵推翻羯赵之初请求归附,他们不予接纳,除了一场神奇的淝水之战还是被逼到家门口方才一搏,只擅内斗争利的他们,对汉民族的贡献委实乏善可陈。
庞俊附和道:“正该如此!江东士族们躲在后方安享富贵,养精蓄锐,不给抗胡出力也就罢了,倒是愈加觊觎海上丝路,凭借水军强大,早有与我华兴府一争海路霸权之意。此番更是大晋诸方中动作最大,且唯一真正有威胁的一方势力,短期与长期计,即便错杀,也该痛击之,左右他们仅用于内斗,无心抗胡,留之何用?”
“传令各地加强警戒探查,让水一水二军团陪着青年禁卫军,去会会他们,但有任何不轨,不用留守,完事了再去江南沿海转转。哼,那些江东士族真是不知所谓,自恃水军配备了猛火油,便敢不知死活!”杀气浮现,纪泽犹自不甘道,“若非那里士族盘根错节,势力太强,我华兴府得知就须杀个人头滚滚方可安稳,那般将有碍我等入主中原,某真想直接把江东之地取下,也好落得耳根清净...”
三月二十五,晨曦时分,舟山群岛东南缘,某片船迹罕至的岛群间,随着日出的霞光万道,却见这里密密匝匝的停泊有上百大船,方尾尖头,船只侧舷,皆配有数量不等的明轮,而看其上层,不乏蒙皮、床弩乃至投石机等等军用装备,绝非寻常商船,倒似血旗军的安海主战舰队。
然而,船队中央,万石旗舰的顶桅,飘扬的并非血旗,却是一面“晋”字大旗,而在大旗之下,则另有一面稍小些的“甘”字将旗,显然,这是一支隶属大晋的水军。
必须承认科技尤其是军事科技的扩散性,以及华夏人民的山寨本领。随着华兴府所属舰船在海上大杀四方,兼有为了促进海贸而放开的部分航海技术,明轮、软帆乃至船型等等粗浅技术,就像飞鸽一样,已非华兴府独家拥有。大晋各方的水军,尽管在核心技术与装备更新度上依旧落后血旗军一截,但相比血旗军出现之前,绝对算是鸟枪换炮,便是远海航行也非不能了。
“传令下去,舰队起锚,方向正南。哨船外放十里,途中但若遭遇其他船只,一律驱逐,但有异样,便行扣押!还有,悉数换下大晋旗帜。”旗舰望台,一名身披轻甲、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沉声令道。其人负手而立,淡然南眺,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只那略皱的眉头,在侧照而来的晨光之下,却显得阴晴不定。
这支秘密集结于此的舰队,正是纪某人所高度关注的江南水军,算上一应水手,合有五万军兵。而这位儒雅将军,则是司马睿麾下重将甘卓,也即数年前被陈敏伙同造反并委以重任,后又及时跳船反水的那位前吴王常侍甘卓。说来这厮确有将略干才,屡屡换主却能步步高升。
《晋书·甘卓列传》有载:“甘卓,字季思,丹阳人,秦丞相茂之后也。祖述,仕吴为尚书。父昌,太子太傅。卓为吴王常侍,见天下大乱,弃官东归,前至历阳,与陈敏相遇,共相结托...顾荣共邀说卓。卓素敬服荣,且以昶死怀惧,良久乃从之。遂诈疾迎女,断桥,收船南岸,共灭敏...元帝初渡江,授卓前锋都督、扬威将军、历阳内史...”
随着令旗挥动,一艘艘战船鼓风起航,偌大的舰队,则很快驶入茫茫汪洋。直到此时,始有军将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将军,我等此番奉命剿匪,却一同集结于此,眼下更要南下入那无尽深海,却不知匪在何处?”
“无尽深海?呵,诸位可知,此处笔直南下,仅需千里海程,便是夷州岛,也即华兴中枢瀛东城所在的瀛州?”转过身形,甘卓笑看围拢上来的一应军将,云淡风轻道,“之前为了保密,一直不曾透露军事计划,诸位想来也是憋得辛苦,如今舰队已然编组南下,本将也就可以说了,此番奉江南都督琅琊王之命,我等正为奔袭瀛东城而去,具体作战事宜,我等也该就此商榷一番。”
众将哗然,兴奋、惊讶、疑虑甚至怯惧不一而足。一名颇熟海运的军将率先问道:“我等迄今仍无六分仪那等定位装置,也未听说有这样一条航路,将军何以确定正南便是瀛州?倘若迷航...”
摆手打住那军将,甘卓点头示意诸将中的一人。那人忙出言解释道:“末将林天雄,恬为都督府帐下偏将军,昔年一度混迹海上,曾随华兴府往南洋拓荒,其间多次往返于华兴诸岛与大晋之间,却是凭借所谓华兴烈士关锦探索夷州岛的事迹宣传,侥幸探得这一航路,并往来数次,对沿途岛屿也已有所标识,决计错不了。”
华兴府与大晋间的彼此渗透并非秘密,众将也就不疑有他,却有另一军将踌躇道:“华兴府绝非鱼腩,我等众多水军调动难避细作,对方未必没有防备,我等此去纵能袭扰一二,却未必攻破华兴中枢瀛东城,彼时反而惹恼对方,焉知事后华兴府不会前来报复?”
眼底同样闪过阴晦,甘卓却是淡然笑道:“无妨,届时本将自会临机决断,若其守备松懈,便破其中枢,虏其家眷政要相胁,若其防卫森严,便以海贼名义袭扰四方,或以海航迷途搪塞退走,仍能迫其主力从半岛回撤,左右血旗军主力正在朝鲜半岛,我五万大军自可来去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第六百一十五回 一言不合
永嘉五年,三月二十七,酉时,晴,瀛州岛,瀛北基隆军港。
夕阳余晖,港湾之中,数十大小战舰正在暖风中随浪轻轻摇摆。蓦地,一艘两万石巨鲸旗舰上传出水二军团主将陶飚的咆哮:“什么,你青年近卫军要单挑江南水军?就凭你等东拼西凑的三千来人,成军不到三月,就要收拾别个至少三万,不,或该有五万,夺此破敌大功?姓吕的,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吧,翅膀就硬成这样了?要不要咱们比划比划,老大哥咱给你松松筋骨,叫你清醒清醒?”
此刻的指挥舱内可谓剑拔弩张,水一军团、水二军团与青年近卫军的暂编联合舰队,三拨军官各成山头,彼此大眼瞪小眼,准确的说,是两拨大龄青年联手瞪着一撮毛头小子。为首三人,宋滦阴沉不语,陶飚吐沫星乱飞,众矢之的的吕翔,则已下意识的双手抱胸,颇一副绵羊遇狼的架势。
“呵呵,陶将军,陶大哥,咱们这是军议,动口不动手呀。再说了,您师从纪铭纪老爷子,咱那点庄稼把式,哪里是您对手?”陪着贱笑,吕翔却是言出如刀,“只是,时代不同了,主公早就说过,跳帮肉搏必将过时,咱们血旗水军打仗,比的是舰船操控,比的是远距火力,可不比个人拳脚啊。要不,咱们各拉一艘金枪,出海去溜溜?”
陶飚顿时哑火,作为纪泽留在瀛州中枢的后手,或说专门预防江南水军这个唯一够格的海上敌人,他们三支水军已经汇合此地大半月了。而前日收到纪泽发来的迎击命令之后,他与宋滦二人才在昨日首次被特邀观摩了青年近卫舰队的炮火操演。那威猛,自家别说一对一舰船单挑了,五对一他都没有信心,那根本就是南洋土人与血旗亲卫的悬殊嘛。
憋了半天,陶飚终是未敢跟吕翔玩什么舰船单挑,而是恨恨吐槽道:“卧槽,老子今个总算知道,啥叫大娘养的了!”
没人敢笑,可舱内每个人都涨红着脸浑身抽抽,显示憋得不轻。良久,暂任联合督帅的宋滦敲敲把手,颇为伪光正道:“吕将军,主公确是要求我等配合你方新式炮舰作战,只是,新式炮舰涉及我华兴府与血旗军的绝密技术,你方毕竟兵力单薄,万一有所闪失,被敌方夺得样舰样炮,我等三人的脑袋加起来,怕都不足以向主公赔罪啊!”
“呵呵,我方舰船皆已换装了最新的水下桨轮,非但船速更快,且不似明轮那样受风浪影响,加之本就存在的性能优势,甩开江南水军的敌舰绝无问题。”说到这里,吕翔收起嬉皮笑脸,语气铿锵道,“况且,请相信我青年近卫军的每一名将士,为了保守秘密,都有与舰共存亡的决心!”
闻听此言,舱中的青年近卫军官们悉数挺直了腰杆,面露自豪乃至狂热。尽管青年近卫舰队是纪泽为了便于演练新式炮舰编队作战,而在去年底刚刚成立的一支实验性舰队,但其后续兵源也皆从安海各军团遴选的“红”字当头的年轻精锐,且一直接受着洗脑式的思想熏陶,不说整体战力,其忠诚度的确堪称全军之冠。
或是感受到了青年近卫军官们的那一份狂热,水一水二军团的军官们倒也收起了不满情绪。宋滦则与陶飚对视一眼之后,不无苦笑道:“既如此,此战便由你青年近卫舰队为中坚,我水一水二军团做侧翼包抄,争取将来犯之敌一举全歼。当然,你等若是觉出不敌,速速放出飞鹰求援,须知你等首先属于主公,属于华兴府,其次才属于自身,决不可意气用事...”
正此时,一名军官兴冲冲推门进来,粗喘着禀道:“将军,北方两百里的落霞岛哨站发来紧急信鸽,其哨船在岛东二十里发现了一支上百船只规模的庞大舰队,疑是江南水军。因对方外有护航舰船,无法靠近侦查,故而不能确定。”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同时也暗松了口气。要说江南水军自从陆续抵达舟山群岛之后,已经脱离华兴府监控快有三日了。海军易攻难守,虽然华兴府派出了许多舰船在东海游弋,可茫茫洋面想要锁定对手绝不容易。暂编联合舰队只能选择敌方最可能的目标瀛州岛守株待兔,可万一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将目标定为琉球,他们即便一天一夜便能赶去,结果也将极度糟糕。好在,一切终归恢复掌控。
三方主将传示完信报,吕翔率先吵吵道:“太好了,来敌竟然恰在我等正北,倒是省了不少奔波,战情紧急,我等这就点齐队伍,出港迎敌吧。”
陶飚却是咧嘴一笑,再翻个白眼,这才不无报复的驳斥道:“小子,嫩了吧,来敌位置这么好,焉能不加利用,急什么?落霞岛那一带暗礁林立,时又近晚,即便对方有向导引路,一夜最多也就南行百里。我等大可遣出少许哨船加强锁定,叫弟兄们先好好睡上一觉,待得他们明日辛苦出了暗礁区,再行迎头痛击,这才叫做以逸待劳,顺便,还能利用天然暗礁阻其败逃嘛。”
“子浩所言甚是。此外,我等也须考虑击败敌军之后的清剿问题,多出一夜时间,恰可组织更多辅兵舰船加强周边海域的布控,以及加强沿岸军民的防务嘛。”依旧是伪光正的嘴脸,宋滦语重心长的补刀道,“年轻人,积极性值得肯定,但面临战事,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还是要讲的嘛...”
次日,巳时,基隆之北百里,一支庞大的舰队雄赳赳的冒出海平面,正是浮海三日而来的江南水军。不过谁苦谁知道,只因若是细数,其舰船数量却比出发时的一百五十艘少了八艘,而其中的五艘,正是触礁于昨夜的那片暗礁海域。
旗舰望台,甘卓略带心悸的回望一眼北方的那片汪洋,脸色有点白,小半是被一夜的穿越暗礁给吓得,更多却是晕船。南船北马,他也没少经历水战,可今日方有深切体会,江河行船与大海远航真不是一个概念。而且,不仅是他,舰队中许多来自长江的水军士卒同样晕,已令舰队战力直接减员了一成。
叹了口气,甘卓复又转向南方,目光有些游移,而就在此时,一名信号官急急前来禀道:“将军,右侧有哨船来报,发现小型船只同向并行,我方一旦逼近,对方便远远避开,疑是血旗军哨船。”
甘卓身边,一名陈姓幕僚面露忧虑,凑近低声道:“将军,自从昨日下午遇上一艘快船被其走脱,迄今已有数艘快船游离于我等左近了,卑下以为,我等行踪怕不是已被血旗军察觉。我等毕竟是客军,远洋千里,一切还当安全为上,这接下的行动,是否须得调整一二?”
甘卓的目光愈加游移,瀛州作为中枢所在,再是空虚,留守一支万人水军还是至少的,陆上至少也有一万血旗战兵,外加过万辅兵,别个提前一天有所准备,自家疲敝之师,想要攻破瀛东就属做梦。这一刻,他已在心中诅咒那些建议此番远征的都督府大员,尤其那位举荐他挂帅的王导了,可事到如今,总不能就此调头吧?
不过,此时却已容不得甘卓深思熟虑了,因为望手已然发出惊呼:“舰队,前方有舰队拦截,约有十五艘大中舰只!”
这等规模,定是血旗水军无疑了。甘卓心头一突,面上却是不显,左右已经撞上,即便无法再行偷袭瀛东,为江南都督府获取巨大利益,也要将瀛州上下闹一个鸡飞狗跳,逼得血旗军从朝鲜半岛调回人马,己方便算不虚此行了。
于是,他淡淡令道:“告诉对方,我方为徐州商队,被海寇袭扰,奔突间航海迷途,目前水粮匮乏,需要入港补给休整,让对方提供方便。”料想对方这点水军不敢造次,甘卓这般说法,算是为了己方逼近瀛州陆地,给对面舰队一个台阶,也算迷惑对方或可打一个措手不及,更为双方日后的斡旋留下了余地。孰料,对方一点都不买账啊!
随着双方舰队接近与旗语翻飞,不久,信号官气咻咻来报:“将军,对方太也嚣张,竟然斥责我等擅闯华兴海疆,形迹可疑,要求我等放下武器,接受审查,并要所有管事率先前去接受质询。否则,叫我等片帆不得西归!”
“放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这点舰队规模,为首军将最多一个小小偏将,还是华兴府自封的,安敢如此无礼,欺我兵舰不厉乎?”泥人尚有三分火,甘卓可没真当自己是什么商队管事,他闻言大怒,也顾不得什么虚与委蛇了,当即喝令道,“传令前军林天雄,给本将痛歼当面之敌,缴获都归他们。擂鼓助威!”
“隆隆隆...”随着晋军旗舰以及其他舰船的跟风擂鼓,江南水军的前部,近三十艘战舰加速脱离本阵,行进中迅速布成一个雁形阵,颇一副将对手包夹全歼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