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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载老三     乞活西晋末txt下载     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回 扑朔知援

    火离城南,倭军重映枭所部万余步卒,在付出两千伤亡之后,已然将血旗军曹嶷所部的两千多追兵反追上包围,眼见就能一举歼之,可偏偏此时,风盛山口方向,血旗军再次派出了两千余援兵,令这场追击反追击的战斗再生变数。

    这一下,重映枭等一干倭将,尤其是徒、金两位蛮兵统领,就有些骑虎难下了。徒统领脑袋够快,立马对重映枭急声叫道:“援兵,我等应当立即向重度乙次率请求援兵,否则此地无法善了。”

    徒统领想得分明,自家已然付出了上千蛮兵的惨重代价,此时倘若撤离,非但血本无归,甚至连战场纠缠中的两千蛮兵也难以收回,不知要有多少死于汉军追杀,必将是更惨重的血本无归。但坚持下去,以汉军战力之强,只怕收拾了眼前两拨四千多的汉军,自家蛮兵也将死伤殆尽。两难之下,拉人前来顶缸是唯一可取的选择。

    “对对对,援兵,我方也可以有援兵,必须让火离城速来援兵!”金统领此刻与徒统领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步调完全一致,甚至不吝威胁道,“这么打下去,我金鲁方国青壮必将折损殆尽,倘若这等境况次率还不派援兵,我等也不用再战了,这就返回倭南老家去!”

    重映枭脑中也在快速盘算,按照之前溃兵交代,靠谱些的说法是山中来袭汉军共有五六千人,扣除留守山口后路的,这拨援兵当是唯一一拨。他可不心疼蛮兵,绝不介意抑或窃喜于用蛮兵去消耗汉军,哪怕战损比达到二比一甚至更高,故而再派些蛮兵来援也不打紧,只要死得有价值就行。只是,汉军奸猾,万一山里还有更多汉军咋办?

    “好,本将这就请示次率,要求再遣援军,两位也可各派一名信使跟去。”念头百转,重映枭旋即应承道,“好了,还请两位统领速速迎敌吧,本将也率本部参战!但请二位务必整肃军阵,不可再像之前那般毫无章法,叫勇士们白白死于弓弩之下了!”

    “还有,多派探哨,密切关注风盛山口,尽量探明汉军实情。”摆平两名方国统领之后,重映枭转向自身侍从官,沉声下令道,却也不忘叫过自己派出的心腹信使,低声交代了自己的内心想法,以转述给重度乙。

    商议既定,剩余观战的四五千倭军列出怎么也列不齐整的阵势,错开曹嶷所部的战团,当头迎上血旗援军,也即林武所率的山地军外加一曲辅兵共两千余人。略有齐整的军阵果令倭兵在弓弩打击下的伤亡减少了三成,却也只能达到这一程度。继而,这片区域再多了一个与曹嶷所部相类的围攻战团,喊杀愈响...

    且不说曹嶷、林武所部与重映枭所部倭军的鏖战,火离城南门楼,重映枭的请援军情很快便送抵了在此观望的重度乙,当然送抵的也包括重映枭的担忧。值得一提的是,重度乙已然先一步获知了歌更蛮兵伤亡殆尽的消息,在重映枭信使提及此节之时,已能显得波澜不惊。

    听完信使所请,重度乙略一思忖,首先转向自己的侍从官重木一郎,肃然询问道:“适才北方筑紫边界的哨探可有异常回报?汉军骑兵可有异动?还有西部海岸的所有探哨,可有任何异常?”

    重木一郎似乎有点心神不宁,直到重度乙皱眉二度催问,他才恢复心神,继而十分肯定的点头道:“禀次率,一刻之前西、北两向所有岗哨刚有回报,并无异常。另有远远监看汉营的探哨来报,一个时辰前,北方汉人骑军依旧正常训练,并无异常。”

    看了重木一郎一眼,重度乙并未斥责,而是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其肩头以示宽慰,却因他想起重木一郎的弟弟重木三郎之前正随歌更大军同行,如今杳无音信,想是丧身于伏击战中,都是他重氏的后辈俊彦啊。

    “诸位想来皆已知晓,我大倭歌更方国的友军,适才在风盛山口遭遇了汉人的无耻突袭,伤亡惨重,这是卑鄙的不宣而战!”转向同在城头的一应倭南蛮兵统领,重度乙的口吻由沉痛渐变悲愤,“那帮汉军太过嚣张狂妄,就在刚才,他们竟然丧心病狂的一路追杀我歌更勇士,直至城南十里之外,令我八千隼人儿郎最终竟然十不存一!汉人这等恶劣行径,理当受到天神惩罚!”

    其实,一脸义愤填膺的重度乙,对倭南蛮人并没好感,那是急需倭北正统所王化的蒙昧之辈,作为统帅,他真正心疼的只是兵力白白折损而已,之所以做出这副悲愤姿态,无非避免在场蛮人们寒心罢了。不过,偷眼打量一众蛮兵军将,他不禁索然,仅有几人挤出悲愤之色,大多人则是听评书的神情,更有古袭方国与另一相邻歌更的方国军将,就差跳起来歌唱未来真美好了。

    得,既然大家都对歌更人战死没甚痛惜,那就换张牌打吧。重度乙复又目露神采,慷慨激昂道:“好在,天神的惩罚来了,可耻的汉人追兵前后合计五千人,幸被重映枭所部万人撞个正着,却是再难走脱!如今,双方正在十里之外鏖战,汉人处于下风,却抵抗顽强,而天色渐晚,未免夜长梦多,本将欲遣一万大军前去增援...”

    一次性再派出一万蛮兵,重度乙自认这一兵力已是考虑重映枭担忧的大手笔。他深信,重映枭有着两万大军在场,即便汉军在风盛山口还有什么猫腻,也无法制造更多麻烦,大不了就是双方兑子,左右血旗军与蛮兵他重度乙都不心疼。

    “为大倭出力乃我等本分,末将愿率麾下儿郎走上一趟。”不待重度乙说完,古袭方国的袭姓统领已然明白其意,慨然行礼道,“不过,按照咱们倭南规矩,战场缴获当以出兵多少分配,这可不能区分什么出兵先后,包括徒、金二方国亦当在类。”

    卧槽,太无耻了,赤裸裸的摘桃嘛,咱家也得插一脚啊!继袭统领之后,又一方国统领一脸急公好义的跳出,偏生这厮有点结巴,“我、我、我”半天,满脸涨红的就是没能“我”出个章程。倒是其余方国的统领们再不等待,口齿也伶俐得多,一个赛一个的纷纷请战。

    “瞧这份热情,皆乃精忠报国之辈啊!重某甚喜之,诸君所提要求重某也准了,便以报名先后为据,决定出站序列吧。”重度乙做感动莫名状,断然宣布道,倒也不忘拍拍那位口吃统领的肩头以作宽慰。

    不一刻,古袭蛮兵在内的上万蛮兵气势汹汹杀出营盘,浩浩荡荡直奔城南十里之外的战团,不过,没有重将督阵,别指望他们的行军有多心急火燎。火离南门楼,目睹一应蛮兵的拖沓背影,重度乙一脸不爽,倒也没有遣人催促,折损得谁多谁少,左右都是倭南蛮兵嘛。

    然而,不久之后,重度乙便该为了这帮蛮兵的拖沓迟缓而庆幸不已了,只因随着这上万倭军的出城南去,在火离城东方数里之外的一处闲置垛场,蓦然飞起了三只飞鹰,有向南的,有向北的,也有向东的...

    “杀啊!杀啊...”火离城南十二里,喊杀震天,流血漂橹,重映枭所部万余倭兵,准确说现余不到六千的蛮兵,正将血旗军林曹二部团团围住,展开血腥鏖战。

    当然,论体格,论训练,论装备,论战阵,流出血腥的更多是蛮兵,可相比之前远程对射之时的一味挨虐,他们凭借蛮勇忘死与精准冷箭,在短兵肉搏中总算也能给汉军造成明显伤亡了。

    “哒哒哒...”伴着清脆的马蹄声,回程请援的倭军信使赶回,奔至战团北方观敌料阵的重映枭等人面前,目光怪异的扫了一眼,继而大声道:“禀将军,卑下出城之时,古袭等部万人援军,已开出城东大营,如今正在前来途中。”

    这名信使所怪异的是,重映枭与徒、金两位统领,不是身体挂彩,便是衣衫破伞、血迹斑斑,显然都已上阵拼杀过,可信使骑马来回一趟决计不会超过两刻终,这几位怎又全数聚回来了,这劲儿泻得未免也太快了些,不符合咱大倭勇士的风格啊。

    未曾注意信使的细微表情,闻讯的倭方指挥三人组皆面露喜色,两名方国统领更是拔足向前,各躲在亲随的严密盾阵之后,凑近战团,高声呼喝:“儿郎们,坚持住,援兵很快就要来啦,再坚持一会!”

    “杀啊,杀啊...”基于倭方军将的一再鼓舞,尤其是上万援军将抵的消息,蛮兵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喝喊。只是,这一番鏖战下来,蛮兵的喝喊声显然比初始时有气无力,而真正还愿意扑上去啃汉军硬骨头的蛮兵,也是越来越少。

    “哼,这些蛮兵真是不济事!将军,瞧那两个蛮兵统领,嘿,平素牛气哄哄,这会连去外圈喊个话也畏畏缩缩,恨不得全身都包在盾牌里,真是胆小如鼠!”尚未彻底看清战情的信使,指着两名蛮兵统领,信口冷笑道,不无谄媚逗趣之意。须知包括重映枭在内,他们这些来自邪马台王都的,平素没少在背后讥嘲蛮兵。

    “啪!啪!”正反两个大耳刮子打断了这名信使的贱笑,迎向他的,还有重映枭的一双怒目。信使一呆,旋即恍然大悟,自个嘴贱,竟然将自家将军也捎带着给嘲笑了,不敢再行吱声,他连忙退回亲兵队中,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战团。

    重盾围挡,长枪捅刺,狼筅横扫,短刀跳档,弓弩袭杀,看似被围杀的血旗军,在蛮兵的短兵攻击下却是游刃有余,军阵运转顺畅,军卒配合娴熟,将个矮力亏又无甚技巧的蛮兵牢牢封杀于回形军阵之外。纵有些许蛮兵拼死打开缺口,也会被阵中旋即补充来的精兵灭杀并堵回阵型,徒令军阵外围的尸体更高一层罢了。

    这哪里是蛮兵围杀汉军,分明是汉军在绞杀蛮兵嘛!那名倒霉信使总算看出点端倪,己方蛮兵在汉人军阵面前,三换一就是好成绩,还得是针对汉军藤甲辅兵的交战处,对上明光铠的战兵,比例则更为不堪。这也就解释了为啥重映枭等人远远躲在后面,破不了阵,靠近还要被游刃有余的汉军箭手赠送冷箭,有身份的谁愿上前挨抽?

    这仗还打什么劲儿,那名信使心中发凉。好在,重映枭不愧是一名倭军重将,又一次凑前战团,咆哮着为全军给出了英明指导:“大倭勇士们,坚持住,汉军兵甲虽好,人数却少,体力肯定不及我等,援军马上就到,耗也能耗死他们,那些精良兵甲就归各位勇士啦!”

    像是回应重映枭的咆哮,战场远方再度传来隐隐的喊杀声,伴以弥漫的烟尘,显示援军来了,可坑憋的是,烟尘与喊杀声却是来自南方山口方向。与此同时,一名倭兵哨探飞速赶至重映枭面前,不无气恼道:“禀将军,血旗军竟然又来援兵了,还是老样子,两千余人,列有回形军阵!”

    “卧槽,没完没了了吗?直娘贼!汉人果然狡诈,果然留了一手!好在重某思虑周详,早有后手!”重映枭先是一愕,旋即一脸狞笑,怒声咆哮道,“敌方纵有两千援兵,我方却有一万援兵,大倭勇士们,这是给我等送兵甲,送军功啦!”

    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己方援兵尚且没影的时候,还得从两个既有战团中紧急抽调兵力,以应对汉军新来援兵,乱哄哄的绝不容易。重映枭免不了一番上蹿下跳,左右折腾,只是,不待他凑齐应对兵力,北方突然传来一阵零星马蹄声,却是快马冲来了一名重度乙的传令官。

    看着凑近自己耳边,面色古怪的传令官,重映枭心头蓦然升起一种不祥感,下意识远眺空空如也的北方,他目露寒光,急声问道:“直娘贼,援兵不是早已出城了嘛,怎生还没赶到?卧槽,不会是不来了吧?”

    像是心有灵犀,这一刻,倭兵包围中的曹嶷和林武,以及正率第三拨血旗军兵赶来的唐生,同样远眺空空如也的北方,同样急躁的发出了疑问:“直娘贼,倭军援兵不是早已出城了嘛,怎生还没赶到?卧槽,不会是不来了吧...”

第五百一十二回 成事在天

    火离城南十二里,汉倭大军交战处,迎向重映枭直欲噬人的目光,那名重度乙的传令官不禁一个哆嗦,却也只能如实道:“将,将军,后续援兵不会来了,次率方才急令,为防血旗军阴谋突袭,让他们撤回火离城,他们如今已在回城路上了。”

    “什么!?次率这是何意,他知不知道汉军又添新援,如此撤回我方援兵,叫本将这里如何应对?”重映枭双目喷火,一把拽过传令官的衣领,口吻如同被丈夫抛弃的怨妇,怒声责问道,“不可能,次率素来与我感情笃厚,不可能这样就抛弃我,你一定是在说谎!快说,你是何歹意,但有半句虚言,看我不撕了你!”

    “将,将军,卑下怎敢假传军令?次率说了,叫将军便宜行事,保住有用之身,最好能尽量撤回大军。”那传令官一头冷汗,连忙分说道,“卑下出城之前,次率刚刚收到王都急报,倭北卑雨鸣所部昨晨偷袭雾奇山口未果,反中汉军埋伏,折损了两万大军,筑紫汉军暂无东线威胁,此战恐是其孤注一掷的大会战啊...”

    所谓无巧不成书,时间回溯到一刻钟之前,当古袭等部上万蛮兵从城头诸人视线中完全消失之后,重度乙依旧留在城头等待消息,可没等多久,城南没来消息,城东野外倒是蓦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清脆却又急促。

    已有颇见过世面的王都卫军惊声叫道:“信使!一人双马的信使!看那身行头,是决不可任何延阻的王都急使诶!怎么一身素白,难道有什么坏消息吗?”

    “快!快开城,将信使引来这里!”重度乙面色一变,强按心头不安,吩咐亲兵道。倭国这年头没有驿站,马匹也很少,单马信使已属高档,双马信使再加素白行头,那就意味着噩耗,多半是哪里的战事有着重大失利了。

    “国战!这是国战!女王殿下发出神谕,如今已是我大倭生死存亡之际,任何倭人军民,务必不惜牺牲,不择手段,将汉人逐出倭岛!”已然精疲力竭的信使上了城头,带来了卑雨鸣与山田沐双双重挫的消息,也带来了中枢廷议的一应决议,最后坚持发布完女王神谕,这才扑通晕厥过去。

    不过,在信使通报了卑雨鸣与山田沐的败绩之后,重度乙就已不再鸟他,而是陷入沉思,细细琢磨两场败仗,面色则越来越阴沉,头上甚至开始冒汗。直待信使栽倒出声,重度乙也豁然惊醒,依旧没搭理信使,他蓦然咆哮道:“卑雨鸣,你这个混账,这个废物,这个杂碎,无能战败也就罢了,为啥不早点将消息通告于我!?”

    莫怪重度乙失态,他能做到倭国次率,可绝不糊涂。之前他衡量筑紫战局,是按血旗军东、南两翼同时受到威胁的情况考虑,故而即便歌更军遇袭覆灭,他也仅是将之看做局部战斗。然而,卑雨鸣的战败,便意味着血旗军暂无筑紫东线的威胁,可以全力针对他的倭南军,战斗规模可能远超他此前的预估。

    那么,再对比血旗军在另两战场的有勇有谋,极其骑军的恐怖战力,下午这场战斗,血旗军的追兵反被倭兵追上围攻,继而增援,引出更多倭兵,这就很可能不再是血旗追兵贪功引发的偶然遭遇战,而是一场层层设诱的,利于骑军的,针对倭南联军的野外大会战,不消说,落于算计且疏于平原野战的倭南联军,派出多少,就该倒霉多少嘛!

    下一刻,无视周边众人的疑惑不解,重度乙厉声喝道:“立即给本将传令,古袭等部援兵立即撤回火离城,立刻!死命令,违令者斩!至于重映枭所部,那就,那就叫他便宜行事吧...”

    视线回到城南十二里的汉倭战场,重映枭听完传令官对事情来龙去脉的简述,他已然明白,重度乙这是根据一应战情,判断出此战潜伏着巨大危机,已经出于谨慎,断然放弃了继续添油的不智之举。追随多年,重映枭是深信重度乙判断力的,可如此一来,他重映枭,乃至眼前这股蛮兵该怎么办,尤其在汉军第三拨军兵抵达之际,做弃子吗?

    脸色一阵变幻,蓦地,重映枭一脚踹飞那名传令官,拔刀前指,怒声吼道:“大倭勇士们,给本将上,援军受到汉军阻扰,但次率已然再派援兵赶来,即刻便至。不想死的,不想跟歌更懦夫们一般被追砍至死的,都随本将上,死战求活啊...”

    重映枭想得分明,与其此刻撤退,以倭南蛮兵的德性,绝对一溃千里,像是歌更蛮兵一样,被汉军宰鸡屠狗般追杀殆尽,倒不如诓驱蛮兵们继续死战,多杀一名汉军都是赚的。

    然而,就在重映枭忽悠着勉力抽调出的千余倭兵,迎向唐生所部汉军之际,突有倭兵惊声叫道:“看,烽火!快看啊,又有烽火啦,还是最严重的三道!卧槽,脑袋往哪儿转呢,看北边筑紫方向!莫非汉军骑兵大规模杀过来了...”

    “噗!噗!”血旗军阵中,曹嶷长枪连抖,转眼刺死了两名突入南面阵线的蛮兵。这一面是唯一由辅兵组成的枪盾阵,他一直亲率一队亲兵在此协防。听得喊声,他抹了把溅到眼上的鲜血,瞥见北方烽火,暗叹口气,旋即怒喝道:“四面都有,保持阵型,推出去杀,别叫倭兵轻易脱身!”

    非但曹嶷,林武显也有着心理准备,几乎在同时骂骂咧咧的下达了相同的命令,两部本被倭军包围,一直固守军阵的血旗军,突然强势爆发,回形军阵分为四面鸳鸯方阵,在倭军中部四面开花,根本不给倭军更多反应机会,令得已因援兵未至与北方烽火而心神大乱的蛮兵们,顿被打得节节后退,直至或避或逃,进退失据,混乱不堪。

    “嗖嗖嗖...”最后赶来的血旗援军阵中,继一拨弓弩射往乱哄哄前来阻挡的倭军一部,南路军督率唐生郁闷着脸,不耐烦的令道:“无需再保持回形军阵,中军右曲随本将迎战当面之敌,余部以屯为单位,自行散开歼敌!直娘贼,莫叫这股倭兵也给逃了!”

    “大倭勇士们,敌军阵型已散,正是我等苦待之机,胜败在此一举,给本将杀啊!”血旗军一片绝地反击的态势下,惊疑混乱的倭兵阵中,重映枭独树一帜,与将旗下岿然不退,兀自舞刀狂吼,颇显为国捐躯之烈。

    只是,战有大半时辰的这股倭军蛮兵,早已知晓血旗军的厉害,之前数倍于对方都拿不下别个,如今兵力相当,必然有败无胜,谁还愿意上前死拼,他们又没重映枭那般失心疯,这年头更没武士道精神。别说再主动上前奋勇杀敌,全军崩溃也就差一根稻草了。

    “轰隆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时到来,伴着沉重的马蹄轰鸣,战场东北方向升起了冲天烟尘,一支骑兵高速直插火离城方向,旋即也分出了一队骑兵斜向奔来了南路军所在战场。

    “跑啊!快跑啊!汉军大举进攻啦,向东逃回老家啊...”倭军阵中,依旧中气充沛的徒、金两位蛮兵统领,已然看出了关节,悲愤加惊惧之下,异口同声的狂呼道,却是不乏败逃的经验素养。至于重映枭,将旗仍在风中兀立,人已飘渺无踪。

    “卧槽,咱们哥几个有这么威风凛凛吗,虎躯一震便令数千倭兵大崩溃了?”所来的一队骑兵真就仅是五十多人的一个队,其队率摸着后脑勺大惑不解,却不知他们正应了传说中的狐假虎威。

    奔至正在组织追剿溃兵的唐生面前,来骑队率行礼道:“卑下苍狼右军直属屯副兼队率王三柱,奉科其塔校尉之命,前来通禀唐督帅,因战局突变,我右军轻骑正在追击回逃火离城的上万倭兵,暂时不能前来助战。卑下这就北去归队,不知督帅有何示下?”

    “王屯副,前方战情如何,你部能否截住第二拨出城倭兵?”唐生急声问道。

    那个名唤王三柱的队率面显沮丧,手摸后脑勺道:“我军昨夜翻越筑紫山脉小道,潜伏至火离城东三十多里,适才从隐匿处得到鹰讯便急急赶来,可不知那帮倭兵抽的什么疯出而复回,且出城慢得像乌龟,回城跑得像兔子。我军抵近火离城时,他们距离城外大营已然不足一里,预计仅能截点汤水了。”

    “好了,你这就回去传告科其塔,助战就不必了,倒是你部若有余力,可遣出些许骑兵,协助我军步卒追拿溃兵,以免他们逃入倭南山林。”唐生嘴角好一阵抽抽,还是摆手挥退来骑,片刻呆愣,终是常叹口气,犹自惋惜自语,“哎,一万倭兵,煮熟的鸭子飞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啊...”

    “咻咻咻...”同一时刻,火离城西大营处,天空中依旧飞舞着弩矢,有营墙向外发射以威胁苍狼骑的床弩,也有苍狼骑“欢送”古袭等部倭南蛮兵入营的踏张弩。营门口向外延伸,则是一条由上千死伤蛮兵铺就的血路。

    “吹号集结吧。”血旗之下,科其塔眼见最后一撮倭兵逃入营内,悻悻然令道。辛苦狂奔三十多里,却晚了一步,仅仅咬住了倭军的小尾巴,仍叫其主力逃入了大营,而看营内倭兵那副惊魂未定的怂样,邀战也是徒劳,还是赶紧去南边战场,看看能否再捞点汤水。

    “嘟嘟嘟...”随着军号响起,苍狼右军收起散开射箭的队伍,在科其塔将旗的指引下,施施然奔驰南去,完全无视城内尚有足足三万余倭兵,以及城头上一脸阴沉的重度乙。

    “隆隆隆...”一刻钟后,火离城上下再度被奔马声惊动,声势远甚之前,伴以北方逐渐逼近的冲天烟尘。血旗猎猎,这次是从筑紫方向辛苦赶来的六七千骑,多还是一人双马。这一下的声势,城中倭兵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倒是重度乙的脸上多了一份庆幸,声望也就此不跌反升。

    “卧槽!人呢?庞士彦,不是说赶来就有军功挣的吗?咋放眼看去,连个站着的倭兵都没?南边也没个喊杀声啊?该不会咱们做了一回港警吧?”马不停蹄的绕过火离城,赶到城南的血旗骑军终是收住了脚步,从中传出刘灵那破锣嗓子的哀嚎。

    “闭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懂不懂?再说了,没有咱们这一大帮港警,倭兵能屁滚尿流的背后挨刀吗?”血旗之下,黑着个脸的纪泽手指西营外那些背后中箭的尸体,不无开脱道,“看这里的战斗痕迹,大计划至少成功了大半,还是卓有成效的嘛,却不知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差池?”

    要说针对火离城蛮兵的这次大计划,却是源自唐生南路军的一个小计划,本仅预备半道伏歼歌更蛮兵,可三日前得到南路军汇报的纪泽与庞俊等人,将南路军的小计划大幅扩充,便成了今日骤然爆发的一场会战计划。

    这份计划中,先是欲诱故纵放跑部分中伏的歌更蛮兵,再让己方的曹嶷追兵“不慎”被倭方接应兵马包围,再采用一次次的添油战术,诱出尽量多的火离城倭兵,继而由潜伏靠近的小股骑兵杀出,拖住倭方出城军兵,再由难以潜伏的大股骑军骤然越境,于野外一举歼之,最后集中力量攻取火离。怎奈,嘛事总归还得成事在天。

    “哒哒哒...”这时,科其塔带着亲兵直属屯赶了过来,将战场经过大略讲述了一遍。虽然背运走脱了九千倭兵,此战终归歼灭了两万,纪泽的心情明显好转,开始下达一系列命令,安排各部追剿残敌,清除火离方国境内岗哨,并汇集一应大军,今晚便在城北扎下大营。

    眼见刘灵犹自一副欲求不满的倒霉模样,纪泽眼珠一转,随即手指城头上如临大敌的倭兵,冲刘灵喝道:“别在这里运气攒劲了,若是精力旺盛,带着你的苍狼骑,绕城一周,或弓或弩,给我血旗军去炫耀武功去!”

    刘灵欣然而走,随军而来的庞俊则凑前笑道:“主公,这是想要再度震慑敌胆,以利明日攻城吧。属下倒是也有一计,不妨将那些重伤包扎抑或老弱无力的俘虏,送至各处城门营门,借其口舌讲述今日战况,叫所有蛮兵都知晓我军之威,当然,还可再加点撩拨素材,想来有了今日一败,倭南蛮兵更不会心齐吧。”

    “哦,士彦好计!受你启发,某倒是再生一计,不若我等今夜便给蛮兵们来个四面楚歌如何?”一拍脑门,纪泽跟着说道,旋即,血色大旗下,传出一阵惺惺相惜的奸笑...

第五百一十三回 威赫火离

    永嘉元年,五月初五,晴,辰时四刻,火离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血旗猎猎,军歌嘹亮,华兴府三万大军阵容齐整,盔甲鲜明,从昨夜扎下的城北大营出发,浩浩荡荡行近火离城北门,在城头倭军的警惧注视下,施施然展开阵型。上万明光铠的熠熠生辉,简直晃花了城头倭兵们的氪金狗眼。

    “唏...这等兵甲...这么魁伟...这般有型...这才叫军伍啊...”城头之上,接连不断的倒抽冷气,伴以不无怯意的嗡嗡议论。一众仅仅惯于群殴的乌合蛮兵,何曾见过真正的训练有素?又何曾见过这等宏伟有序的大场面?

    狰狞的重骑,彪悍的突骑,轻盈的弓骑;厚重的重步,强健的战步,规整的辅步,在旗号命令下,整齐划一,一一就位。与其说他们是在列阵,不如说是在装逼显摆,抑或说是在给城头倭兵震慑施压。

    蓦然,有五千身披藤甲的血旗军排众而出,队列整齐,呈后世阅兵会操之容,雄赳赳接近了城下,顿时引发了城头倭兵的一片哗然:“卧槽!?这一个方阵是藤甲辅兵吧,怎生明显矮了一截?卧槽,不会是倭北的那些烂人吧?其军姿竟也跟其他汉军一样,汉军也招倭人吗...”

    “顽抗必死,家破人亡!投降可生,一门保全!反正立功,不吝封赏!投效华夏,泽被子孙!顽抗必死,家破人亡...”齐整的口号在城下响起,伴着五千人的挥臂动作,声浪传遍火离城,标准的倭北口音,直撼得倭军上下懵逼一片。

    辅兵装备却身材矮小,城下口号震天者,正是调自对马岛的五千“革面军”。悉数挑自底层倭人的他们,经过十余日的整顿训练,辅以政治教导,表现出了极佳的仆从性,抑或说是奴性。其军容之整齐,斗志之旺盛,乃至效忠之真心,好险没将昨日首次视察他们的纪某人给吓了个跟头。

    “混账!一定是那些筑紫降兵!丢脸!为我大倭勇士丢脸啊!还有这帮汉人,乱七八糟的花样怎生这么多,到底有完没完啊!”城头之上,重木一郎看得目眦欲裂,怒声请命道,“将军,卑下愿帅王都精兵出战,斩杀下方那些二五仔,以振军威!”

    “唉,下方那些倭人无非被汉人逼迫,同为倭北儿郎,本将只怕王都卫军不忍下手啊。”重度乙同样面色铁青,却没年轻人那么毛糙,他横了重木一郎一眼,转向一应蛮兵统领道,“不知哪位统领愿意走一遭,率领隼人勇士出战,将下方叛兵驱离?”

    一片无语,一应蛮兵统领皆目光躲闪,没谁搭重度乙这一茬,你重度乙舍不得王都卫军下去送死,别个也不傻,再说了,连倭北人自个都叛国投敌了,咱倭南蛮人还积极个什么劲儿?

    那名有点口吃的统领被重度乙盯得熬不过了,干脆指着城下的血旗本阵道:“对,对付下面这些倭北叛兵倒,倒是无妨,只怕,只怕我等一出去,汉军便会派,派出骑军过来冲杀啊!”

    “言之有理!汉人狡诈,昨夜用了乱心三计,如今不过故技重施,意欲再度刺激我等出城罢了,我等却也无需受其影响,只管借城墙之利,死守火离城便是。”重度乙并不怪罪那名结巴统领,甚至隐有赞许之意,顶着两个黑眼圈,他信誓旦旦道,“汉军至多四五万人马,我等只须在此牵制汉军几日,大倭已然调遣精兵增援那珂,届时自有倭北联军从东线攻袭筑紫,届时汉军顾此失彼,不攻自破!”

    重度乙所谓的乱心三计,是指昨日血旗军诱歼重映枭所部万人之后,为了充分发挥城外大胜的扩散影响,紧跟着采取的攻心举措。一是骑兵绕城奔射,用的还是远程踏张弩,对城头倭兵的杀伤倒不算重,可那声势,以及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憋屈,委实再挫倭兵士气。

    其二则是将老弱伤残的俘虏近千人,分别放到各个城门与大营之外,不待重度乙反应过来,那些俘虏已被物伤其类的各路蛮兵接纳,一应谣言也就此传播。什么大晋发兵十万相助血旗军,什么倭北军与北荒军覆灭,什么邪马台已然被围,更是开出了献城投降的赏格,以至重度乙人头的赏格,直令倭军内部人心相疑。

    最狠的是,血旗军半夜在城外整了一批蛮兵俘虏乃至倭人女子,鬼哭狼嚎的,尽唱些情爱与思乡的民间小调,搞得那些战事不利的蛮兵彻夜难眠,本就低落的军心愈加动荡。乱心三计下来,直令重度乙一夜手忙脚乱,出战驱逐他已万万不敢,只能内部整顿,为防有变,甚至将城外东西大营的蛮兵也干脆撤回了城内,就是做定乌龟了。

    “嘿,这重度乙倒是谨慎,如此挑衅也不敢出城应战。”指挥望台,纪泽遥望五千倭人革面军的精彩表演,费了半天劲才憋住报效的冲动,忙将目光转向毫无动静的火离城头,故作淡定道,“看来,他是瞅准我军兵力有限,非但想用守城战消耗我军兵力,还想将我军牵制在此。怎奈他却是忘了,我血旗军有水、骑之利,兵力调配却可远较倭军灵便。”

    “哼,谨慎确是良将必备之资,然太过谨慎便是胆怯,这同样也会折损士气,尤其在败绩频发之下,呵呵。”一旁的庞俊闻言不屑一笑,不无捧哏道,“只笑这些倭人早干嘛去了,若非初时夜郎自大,而是一早便抱定国战之决绝,集结倭南倭北大军近十万,合兵于一处,不给我军分而击之,我军顾忌伤亡,还真不好应付。可到了如今,谨慎却已晚了。”

    有着预设的情报网络,血旗军对倭国中枢的总体战略知晓得并不比重度乙少太多,尤其昨日还从一名被俘的倭军传令官口中,得知了倭国中枢信使传达的大致消息,在得知自家昨日诱敌计划未尽全功的原因之余,也不免庆幸己方先一步下手,避免了倭南倭北联军合流。当然,如今即便火离城未能一举而克,也已有了更多应对措施,至少邪马台王都派往那珂方国的万名卫军,是甭想抵达了。

    “革面军宣扬政策已有一阵了,得,换下来吧,叫亲卫左曲前去挑战,人多他们倭军舍不得,人少再试试!”纪泽淡淡一笑,不无聊赖道,“传令下去,军械营准备井栏抛石机,苍狼左曲押解昨日的五千蛮兵俘虏,去将敌方城外空营给拆了。还有,叫重骑重步都放松些,骑兵也歇歇马,时间长着呢...”

    火离城下,血旗军又换上一曲亲卫,好一通叫阵骂战。可人家重度乙也不傻,对方显然要比自家倭兵精锐上档次,且不说不远处有着骑兵威胁,光那一片片耀人眼花的明光钢铠,就叫人看着心寒,谁会放着城防便宜不用,反去公平对战呢?

    “呵呵,城内看来是做定乌龟了。好了,传令亲卫左曲退回吧。闲着也闲着,换白望山、范毅和林武三人前去挑战斗将。”望台之上,纪泽不愠不火道,“昨日的万人野战他退缩了,今早五千人挑衅斗阵他忍了,方才的六百人邀战斗兵他也怂了,如今一对一斗将,某倒希望他重度乙依旧憋着,嘿,左右今日是要彻底打掉守军士气!”

    的确,从重度乙昨日果断缩回出城援兵,纪泽就没指望倭军还会出城野战,今日血旗军的一应动作,迄今的重点都是为了打压守军士气,包括昨晚兵临城下后的乱心三计,纪泽便不懈于此。

    深知倭人逢弱如狼,逢强似狗的秉性,纪某人对于心思不齐,且对倭国几无归宿感的倭南蛮兵,自不介意可劲削弱其斗志,最好能够挑起内乱,至不济也要蛮兵们失去死战之心。须知血旗军虽有绝对把握强行攻克火离城,可城池攻防若是遇到困兽犹斗,其损失可非血旗军愿意承受。

    不一刻,血旗军的三位技击高手行至城下,由一干革面军的人力喇叭对着城头高喝道:“城上的听了,野战不敢战,斗阵不敢战,斗兵不敢战,再给尔等一次公平斗将的机会,不用战马,各出三人,尔等斗将胜了,我等今日就撤兵,若是再不敢战,那就投降算了!那个袭升斗,不是号称倭南第一勇士吗?那个重木一郎,不是号称王都第一快刀吗?有胆下来不,没胆日后就回家吃奶去...”

    城头之上,重度乙有些踌躇,面色阴晴不定。他自也知道一味避战必然降低士气,怎奈汉军厉害,他委实不愿平白增添折损,而今斗将可算唯一扳回士气的一次机会。只是,昨日已然大败一场,单挑若是再败了,那就证明倭人从兵到将到军阵,没一样能敌得过汉军,那士气就不知该跌到何等地步了?

    不过,此刻已然容不得重度乙仔细思忖,那名所谓的倭南第一勇士,古袭方国的副统领袭升斗却是一点就爆,他排众而出,怒声道:“次率,某要下去一战!汉人欺人太甚,仗着兵甲犀利胜了我等,某倒是不信,单打独斗他们也那么厉害?”

    “将军,某愿出去一战,看看汉贼究竟有何能耐!”有着丧弟之仇的重木一郎同样目中喷火,慨然请命道,“将军,与其这般被汉贼侮辱,落得全军丧胆,不若让我等舍命一拼,纵使不敌,轰轰烈烈战死,也可激励士气啊!”

    心知重木一郎言之有理,更兼士气可鼓不可泄,重度乙心中已然认可了出战。他扫眼城头其他军将,倒都个个目露赞许之色,就是一时还没谁主动吆喝,毕竟要有三人出战,仍缺一个呢。

    这时,金鲁方国的一名军将红着眼,蓦然叫道:“将军,还差一个,让某去吧!我金鲁儿郎昨日死得太冤,怎奈疏于阵战,今日单打独斗,某正可杀个汉将,替统领与儿郎们报仇!”

    重度乙一看,这厮名叫金日汰,正是昨日随着重映枭一起出征的一名金鲁方国蛮将,夜间趁着汉军疏漏,与二三百溃兵一般,陆续偷溜逃生回城,也算颇有勇武之人,理由更是充分。扫眼他人,并无与之抢夺出战者,重度乙遂点头应允。自然,他少不了对这三人的一番赞颂勉力。

    壮怀激烈,倭将三人组顺着绳索,一身杀气的下了城头,步往城外一箭之处的三名汉将,血旗军兵则退出两箭之地。彼此靠近,倒也没甚废话,语言不通却属主因。林武最急脾气,提刀一指对面唯一持刀的重木一郎,重木一郎冷然点头,二人以决战紫禁之巅的风姿,行往一边。

    既然汉人第一个挑了对手,下面就理当由倭人挑了。金日汰抢先对袭升斗说道:“那个使棍的力大,你的狼牙棒更易对付,这个使剑的应当弱点,我使矛也算克制,就留给我吧。”

    袭升斗作为倭南第一勇士,自视甚高,被金日汰暗捧了一把,倒也不会与其计较,仅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便大喇喇的执棒点指范毅。金日汰则提枪点指白望山,并与之一同走向另一边,三处战团遂成。

    “铛!”一声金铁交鸣响彻全场,却是范毅与袭升斗最先接火,二人各自后退一步,论气力居然旗鼓相当。继这二人大开大合的开始打铁之后,另两战团的双方也杀到一处。

    不过,相较范毅与袭升斗的蛮力对撞,左右两处战团倒是颇显刚柔相克。一边是重木一郎仗着刀快,不断的削扎挂撩,就是不与刀沉力猛的林武硬碰硬,颇一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之势。而另一边则恰好颠倒,却是换了汉人一方的白望山仗着身法灵活,绕着横抽竖扎的金日汰转圈游斗。

    一时间,三处战团寒光霍霍,锐啸不绝,引得城上城下助威连连。然而,没人注意的是,东侧战团,就在游斗之际,军情头子白望山借着错身,突然操着勉强过关的倭语,低声对金日汰道:“你部在哪里驻防?城中士气如何?能够拉人反正吗?”

    “卧槽,你丫有种就别光是躲闪!”金日汰怒吼一声,长矛横扫了一个空,继而低声回道,“不行,兵卒虽已没了战心,可其他军将尚无投诚神态,我只能掌控本方国留在城中的一千麾下,营区在东南城区,还有,重度乙那厮好似有点怀疑我的逃生过程,设有眼线盯着我部兵马...”

第五百一十四回 攻城序幕

    火离城下,汉倭双方斗将,场内三个战团,不时金铁交鸣,呼喝有声;场外万千兵卒,分在城上城下,助威连连,呐喊震天。指挥望台,不谙武艺的术曹从事程远,却是看得颇为心焦,忍不住询问身边的庞俊道:“士彦兄,怎生打了这么久,三处还是不见分晓,不会另起风波吧?”

    以业内人士的笃定口吻,纪某人截口评论道:“倭方军将毕竟也算一国精英,武者相搏,林武他们总要试探片刻,才好全力出招嘛。放心,我方必然三场全胜。你看,那名使狼牙棒的倭将,虽然天生力大,但纯属蛮劲,不似范毅擅于收力借力,必难持久,估计最多再有五十回合,定会被范毅碾压!”

    认真看了一眼,程远点头做了然状,却不知看得真懂假懂,旋即,他又问道:“敢问主公,林武校尉那边又做何解?”

    目露不屑,纪泽撇嘴道:“那个叫什么一郎的倭人小白脸,刀法倒也确有几分火候,不乏中原武林的套路,也不知从哪儿学的,怎奈一看便是贵族出身,养尊处优,少经生死搏杀。若是赛场比斗,点到为止,他或能与林武一较长短,而今沙场见血,其人必败无疑。而且,胜负就在片刻,只需林武那厮一个发狠!”

    “啊!”纪泽话音方落,便听场内传来一声惨叫,正来自林武与重木一郎的战团,定眼看去,重木一郎已然头颅抛飞,一腔热血喷洒半空。却是适才林武拼着肩头被其划了一刀,自身则借其空门一开,重刀电闪劈下将之了断。而有着护甲保护,林武自身其实并无大碍。

    既为己方获胜,也为自己评论精准,望台上的纪某人不无嘚瑟道:“嘿,我血旗军广授武艺,敝帚自珍者日少,互相切磋如同家常便饭,论及单兵斗将,水平已不知比昔日高了多少,岂是小矮子们可比!”

    一片捧哏声中,一旁护卫的亲卫屯长秦厦或是看得精彩,不由脱口问道:“主上,白侦曹昨夜公干没睡好吗,今个怎么显得有点弱,我看那个倭人本领不咋的嘛,早该解决了才是啊?”

    呃,只怕还有话尚未说完吧。纪泽心中雪亮,却是没好气道:“看你的便是,左右白侦曹定能获胜。嗯,不对,你这厮应当全心注意警戒某家安全才是,怎可忙于看热闹,小心某家将你降职罚俸...”

    同一时刻,城下战团,白望山晃身闪过金日汰的挺矛一刺,低声责问道:“我血旗军兵威如此之盛,城内的倭南各部怎还不生二心,莫非你不肯出力?”

    “卧槽,我家国主都已被俘,落入你等手中,你等还用我全族老小相胁,咱哪敢不用心?”金日汰面露愤然,狠狠再扎一枪,同时低声解释道,“重度乙给各部加大了参战赏格,还说王都派了援兵,那珂方面很快就对你筑紫东线进攻,各部只需死守几日便可。还有,你华兴府对待筑紫上下太过苛刻,非不得已,各部头领可不愿投降!”

    “得,那就这样吧,已有一场收工了,我等不宜多说。你且不急动作,以免露了马脚,还是等到预定情况再行献城。”白望山劈出一剑,低声骂道,“那帮家伙既然不死心,定是还没被我军彻底打怕,自有方法叫他们噤若寒蝉,哭着喊着求降!”

    眼见白望山有发大招的势头,金日汰急声道:“等等,你等许诺我的条件,不会食言吧。”

    “哼,许诺你那点好处,对于我华兴府而言仅仅九牛一毛,我等值得为之失信吗?”白望山冷哼一声,不怀好意道,“为了打消些重度乙对你的疑心,也为保你与麾下今日免于守城丧生,忍着点,多坚持会呀。”

    “噗!”话到这里,白望山不待金日汰反应,蓦地身形一窜,宝剑削出,顿在金日汰的右肩划开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

    “啊!”金日汰一声惨叫,真就强忍伤痛,换成左手持矛,愣是扫了几矛,直至白望山瞅准机会,再一剑给他的前胸又开了个血口,连同那身皮甲也成了条条装,金日汰这才长矛脱手,转身就逃,却仍不免被白望山奉送了一记“平沙落雁”。

    “哈哈,饶尔一条狗命,下次沙场遇上,就莫怪某家辣手无情啦!”踢飞了金日汰,白望山冲着其背影撂下一句狠话,汉语的,继而他做高手寂寞状,与同样做作的林武二人,一人抱刀,一人抱剑,一左一右欣赏起了范毅的战团。虽没援手,却令本已气力不济的袭升斗愈加心慌。

    “铛!”不一刻,却听一声金铁巨响,袭升斗的狼牙棒被范毅一棍磕飞。继而,范毅铁棍就势一捅,正中袭升斗胸口,即便被其胳膊临时格了一下,仍令其喷出老大一口鲜血。袭升斗却也借着这一力道倒飞而出,并转身快窜几步,逃入城头一箭之距,这才跌跌撞撞的追着金日汰的脚步去也。

    这场斗将的三战全胜,自令血旗军上下欢呼如潮,城头倭军则是一片戚戚。人多人少都不是对手,倭兵们对汉人的畏惧攀至新高。强挤笑容的重度乙,在安抚袭金二将下去休息之余,明显察觉一众倭将的眼神有些闪烁,谁叫汉人斗将仅杀了倭北的重木一郎,却是放过了倭南的两名好汉呢...

    再说三名汉将返回本阵,来到望台处回禀纪泽,免不了一番赞誉不提。白望山则讲述了与金日汰的交谈内容,完了不忘提醒道:“主公,此人对我等颇有怨怼质疑,或不可信。”

    纪泽略一沉吟,旋即笑道:“无妨,有所怨怼乃人之常情,既然表现出来,当是尚无出尔反尔之心。再说了,我等破城关键还在自身强大,阴谋算计仅是小道,金日汰仅是顺手布一棋子而已,成则减少伤亡,不成也是商定白日动手,敌方难以反过来设计我等,当可无甚额外损失,充其量就是多释放一名俘虏回城罢了。”

    庞俊却是借机谏言道:“主公,那金日汰言说我等对于筑紫倭人太过苛刻,属下以为不无道理。接下尚有诸多方国城池,若是一直如此,只恐不利我军占据倭国全境,平添伤亡,也不利于日后收拢倭人之心。属下斗胆,还望主公三思,放松对倭苛策。”

    纪泽蓦然,事实上,张宾也专程来信,向他说了此事,态度比庞俊更为激烈,当然,最触动纪泽的却是矿坑奴工与革面军卒。他的心思已然有所松动,倭人底层无辜,大战过后青壮也将减半,且极易被改造为华夏拥趸,被消化吸纳,而他真正敌视和针对的,理当是倭人这一文明,其在于倭人贵族,尤其是孕育后世倭人正统的倭北邪马台贵族,必须剪灭。

    “士彦言之有理,某此前处置倭国平民或有偏颇。孟孙兄也来信说了,已无能力迁移安置过多倭人奴民。既如此,此后对待倭人平民,便依乐岛陈例吧。但筑紫方国已成事实,且其挑衅之罪不可轻饶,维持既有处置。”沉吟片刻,纪泽缓缓道,“不过,贵族乃倭人文明之源,倭南蛮人头领自认隼人者,或可视情况放松一二,至于倭北贵族,对其决计不改苛策。”

    “主公英明。”庞俊拱手应声,心中却是苦笑,纪泽的这番放松,对于日后的倭岛安定大有裨益,可对于眼下战事尤其是倭北战事并无多少效果,毕竟战争走向基本还是取决于当权贵族呀。

    正此时,有飞骑远远驰近望台,不一刻,上官仁送来一份蓝色信报。纪泽接过一看,目中顿露冷芒,其上所说的却是倭国一万王都卫军的西援行程。这股倭军昨日从邪马台王都出发,由倭将袁德松统领,正在急行军赶往那珂城加入倭北联军,预计明日下午抵达。

    将信报递给程远,纪泽冷然道:“鸿图,本府主需要袁德松的脑袋,一为稳固筑紫东线,二为威赫火离倭军,此事便由刘灵为主将,你随军策划,交由苍狼营中、左两军与近卫重骑执行,长途奔袭。刘奉冲与三弟不是成天喊着没仗打嘛,叫他们都去泻火,但别给某丢脸!好了,你这就去谋划此事吧,日落后便可出发...”

    “城上的弟兄们听了,血旗军乃王者之师,素来善待百姓,只管惩奸除恶。此番实乃倭国不义偷袭华兴府在先,前日更在谈判期间不宣而战,偷袭筑紫隘口,此来只会承办倭国死忠,绝不损及无辜,还会接纳倭岛军民,如汉人一般加入华兴府。弟兄们,待会守城做做样子就行,该保命时须保命,莫为那帮权贵蛀虫们枉送性命...”火离城下,一众革面军衣着光鲜的驱马绕城,不时停下齐声呐喊道。

    此刻巳时过半,火离城北,血旗军的一应军械已经安装校准到位,合计二十台井栏与六十台抛石机,各有重轻步兵驻守。三万大军则列阵以待,显是到了动真章的时候。放眼城外原野,旗幡招展,刀枪森寒,严阵井然,杀气腾腾,直令天地间一片凝滞!

    火离一方,重度乙已在北门左近聚有上万倭兵,自身则在五百亲兵拱卫下伫立门楼。要说火离城本就一个小城,长宽一里略多,城高两丈有余,也没护城河,偏生之前重度乙自恃人多势众,夜郎自大,仅想着在此汇聚蛮兵,操练后进攻筑紫,防御设施也无多少准备,相比城下武装到牙齿的血旗军,委实有点寒碜。

    自身和重氏皆与倭国荣辱与共,在这雷霆将至的一刻,重度乙满眼阴郁的收回对比审视,也收起了惊惧等一切杂念,扬刀怒吼道:“大倭勇士们,莫听汉人虚言欺骗,他们一旦破城,必然屠城,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等只需顶住三天,三天后汉人必将撤军...”

    只是,同样面对血旗军的滔天威势,重度乙的麾下们就很难与他一样决绝无畏,一样死不旋踵了。尤其那些蛮兵蛮将,躲闪的眼神,颤抖的兵刃,乃至毫不掩饰的懊悔,就充分说明,他们是多么不想陷入这样一场战斗,早知就猫在倭南山林里打猎造娃啦!

    “传令抛石机、井栏等部,随时准备发射。传令曹嶷,率其瀛东战兵所部,准备攻城!”指挥望台,纪泽目光炯炯,略带激昂道。殊不知随着他的军令下达,血旗军阵中,某一片明显矮上一截的队伍里,传来好一片松了口气的长吁之声。

    “主公,怎生将我方战兵排为第一登城序列?”一边的庞俊听得一愣,立马用下巴遥指革面军所在军阵,不无急切道,“主公,革面军投效我华兴府,如今正是其绝佳表现机会,您可不好剥夺啊。”

    “哦,那就让革面军作为第二梯队,通令其做好作战准备吧。”纪泽神色淡淡,不无诡笑道,“叫人拼死卖命,做法也当视情况而定。贼俘难以驯服,介成便用十一抽杀强逼之;倭人如此仆从,某便略显恩遇,其拼命效果或将更佳呢,殊途同归而已。况且,士彦以为,凭借我等接下的登城战术,首发登城与后发登城差别很大吗...”

    “咚咚咚...”终于,在北门上下几近窒息的等待中,战鼓隆隆响起。曹嶷帅千余瀛东步卒作为头阵,在抛石机与井栏军卒的掩护下,兼有城下上千踏张弩手虎视眈眈,他们扛起云梯,毅然决然的迈赴火离城头。

    咿!?怎么抛石床弩发射一轮就停了?想是咱们方才躲藏的好,汉人知道那些招数对咱们没用吧?火离城内,倭兵们心有疑惑,却觉大战在即,在大小军将的吆喝下,纷纷从各处汇集城头,密密麻麻,盾牌成片,直待居高临下打击汉军的舒爽时刻。

    “呜呜呜...”然而,就在血旗军抵近城墙一箭之地的时候,令旗蓦然挥动,军兵停步,六十台抛石机却是突然发威,将一枚枚特制石弹投射远空,漫天石弹中更是带着点点火苗!

    “咻咻咻...”于此同时,井栏之上,数百弩枪呼啸而出,直奔火离北城头。不约而同的,这些弩枪上,也带着点点火光!不消说,这是继庆全、对马二城之后,血旗军利用不同敌手对自家装备的懵懂,又一次采取了神火诱杀的残酷战术...

第五百一十五回 铁骑远袭

    “砰砰砰...”“笃笃笃...”火离城攻防拉开序幕,随着神火弹和弩枪落在城头、城墙乃至城内,火弹碎开,油袋迸裂,其内撒溅出大量刺激气味的油液,它们溅至滚木,溅至墙垛,溅至城内的房屋,也没少溅至浑不知情的,密密麻麻的守城倭兵。

    着火,火苗,火团,直至成片火海;哀嚎,奔窜,践踏,直至毁灭,怎一副末世炼狱!可怜的倭方军兵,因为汉军在城下的逼近,悉数到位防守城头,就连后备队伍也已在城梯下方集结待发,好一片人多势众。孰知血旗军竟然突兀发起了这一番火攻,声势浩大的火攻,委实太过凶残,太不讲理!

    “呜呜呜...”“咻咻咻...”“噗噗噗...”火弹在腾空,床弩在呼啸,烈火在燃烧,火人在哀嚎!火离城内的倭方守卒,转眼便乱作一团,别说防御,连自保都已难之又难。

    十轮,足足十轮神火弹,本在城头左近的倭兵早已死伤逃散,凶狠的大火甚还蔓延到了城内的民宅区,引发了更大面积的火灾,冲天大火恨不得就将整个火离北城全给演变为炼狱之地。更有那不时飘出的烤肉气味,飘至城外的血旗始作俑者,直令等着中午开饭的他们呕吐不已。

    神火之威,果然凶残,果然霸道!望台之上,纪泽面无表情,居高远眺的眼底闪过惊色,喃喃低语道,“就这么一次火攻突袭,估计就能干掉三五千倭兵了吧...”

    “咚咚咚...”午后时分,火势渐熄,城下战鼓再起,因火弹撤回休憩的曹嶷所部再度行至城头一箭之距。待得倭军被迫调至城头左近,又是三拨神火弹。无耻的重复诱杀,令得倭兵大骂不已,不过倭兵也非傻子,已有提防,再不密集以待,可烧的杂物也少之又少,此轮的杀伤却已是寥寥数百。

    “咚咚咚...”火势渐熄,城下战鼓再起,因火弹暂停攻城的曹嶷所部再度行至城头一箭之距。是真是假委实令守城一方满头雾水,却是充分发挥了攻城一方的灵活主动性。

    “卧槽!又来啦!汉人有完没完?”看似再一次的无耻重复,城内蛮兵们大骂不已。这一次,上面催得再是起劲,他们也不愿紧赶紧的上城挨烧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也。

    “杀啊!”曹嶷一声大喝,带着麾下上千战兵直冲城头。早已得知三鼓而进的他们,这次却非做戏,而是借着守城倭兵的犹豫,悍然发起了登城冲锋。

    “给我上!快给我上,堵住外面那帮汉军!亲兵督战,但有迟疑者,立斩不饶!”城梯之下,头发半卷半秃的重度乙手舞宝剑,厉声怒吼,“倘若城破,我等都将成为汉人贱奴,我等家小亦然!大倭勇士们,杀上去,叫汉军知晓我等不可欺辱啊!”

    “杀啊!城头肉搏,咱隼人勇士不能再叫汉人给欺负啦!”比重度乙还要暴脾气的蛮将们也鼓噪起来。不到黄河心不死,没谁愿意轻易放弃既得利益,汉军虽强,但蛮将们终归还想借助城池抵抗一把。而蒙昧的蛮兵们尽管不甚情愿,却也只得习惯性的听命上城,凭借蛮勇去与血旗军血拼。

    “咻咻咻...”“嗖嗖嗖...”然而,井栏上下,踏张弩手与神箭手也已跟着发威,铺天盖地的劲弩羽箭,对准城梯,对准城垛,对准所有胆敢冒头的倭兵,令得守军一方支援城头的反应大为延缓,别说打击城下,想要顺利抵达战位都难,从而令得曹嶷所部的强行登城如同跑步训练。

    “杀!杀...”终于,曹嶷所部顺利登上城头,各组小阵,而随着他们的增多,城外井栏上下的弓弩支援也因担心误伤,由地毯式打击改为精准点射,力度明显下降,倭军洪流则抓住机会,迅速与登城汉军纠缠于一处,血腥的城头肉搏就此展开。

    城头之上,刀光霍霍,枪影憧憧,喊杀阵阵,甚至不乏抱滚掐蹬,抓挠撕咬。井栏上下,更有端着踏张弩的血旗军兵,借机最大限度的杀伤守城方的有生力量。鲜血飞溅,断肢抛落,绝望哀嚎,人头滚落,横尸成堆,血流成河,战斗从开始便进入惨烈的高潮。这一刻,冷兵器战争的残酷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必须说,城头争夺缺乏空间,难于腾挪,这里就是以命换命,不分高手低手,甚至连军阵的优势,也会在人肉长城的推挤下被大大削弱。这也是血旗军甫一开始便使出各种手段,可劲削弱敌军士气的最大原因。

    指挥望台,纪泽遥看城头双方绞杀,遥看血旗军兵不断倒下,他眼角抽搐,断然令道:“传令下去,革面军出动,分批轮替,增援城头!告诉他们,干掉那些倭南蛮人,他们就将是我华兴府功臣,便将享受公民待遇...”

    残阳血红,喊杀震天,火离北门,城头鏖战已然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横尸处处,血流成河,千余曹嶷所部与五千革面军轮替登场,绞肉机下,战死者过半。相对应的,兼受远程弩射的火离倭兵,折损者则高达五千之数。然而,尚有两万余蛮兵的守城一方,依旧不断的填入兵力,令得岌岌可危的火离城就是巍然不倒。

    “铛铛铛...”终于,血旗军鸣金收兵,结束了这场令人无奈的消耗战。随着城头剩余的革面军连滚带爬的撤离,倭方守卒顿时爆发出了震天欢呼,扬眉吐气,士气高涨,更不乏响彻战场的嬉笑怒骂。

    “倭北小矮子们,有种别跑啊...别以为做了二五仔,你等就能长本领...”不过,蛮兵们的得意吆喝不及维继多久,便神色大变,惊惶一片,“呃,妈的,汉人又要放火啦...快跑,快跑啊...”

    “呜呜呜...”“咻咻咻...”像是容不得倭方守军拥有哪怕一点点的得意,城外的抛石机与床弩再次喷吐出了凶残的神火,直令城头守卒比起革面军逃得还要屁滚尿流。

    “卧槽,这样的守城战还怎么打?能挺三天吗?就是最终胜了,咱们还能剩下几人?”当倭兵们被大火撵至城内安全之处,暂保城池的那股兴奋早已不翼而飞,代之以抑郁的嗡嗡窃语,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日损失近万的守城伤亡,哀痛忧惧之余,更多蛮人兵将的目光开始闪烁,而接下来的黑夜,正是众多失意者互诉心声的最佳时刻...

    且不说火离城内的私下龌龊,血旗军施施然撤回城北大营,免不了一番犒赏抚慰。两日下来,不可避免的是,血旗军取得丰硕战果之余,自身伤亡也创下历史高度。不算革面军的两千多战损,既有战兵辅兵的伤亡过了两千,曹嶷所部的千多瀛东营战兵,更是折损近半,几乎堪称被打残。

    还有一个坏消息,也即那珂城的倭北联军再度对筑紫东线发起攻击,显是昨日火离方国的处处烽火刺激了卑雨鸣。而且,这一次倭北联军并未再行死磕雾奇隘口,而是四面开花,虽仍未能奈何占据险要的万余血旗军兵,却也趁乱从山区渗透了不少倭兵,进入筑紫郡境搞风搞雨。尽管筑紫移民皆已聚于乡镇抱团死守,也有辅战骑卒四下游弋,可混乱与伤亡却是在所难免。

    “混账!五百多条性命,不分老幼皆杀,这帮小矮子是专对平民下手啊!若非巡骑及时赶到,这帮攻入平堡乡的家伙岂非要屠尽那里的五千百姓?”中军大帐,纪泽看着军报,一脸铁青,愧然道,“是纪某没有保护好百姓,传令下去,一应伤残按烈士抚恤,一应作战民兵双倍功赏!”

    快步转了两圈,他复又怒声叫道,“田二愣的特战右曲不是已经夺下南线所有山口了吗,传令给他,即刻率部换马赶回筑紫巡查,务必将袭扰倭兵悉数斩杀,不留俘虏!还有,苍狼左军明日便留在筑紫东线,随时策应郡内险情。还有,所有参与杀害平民的倭军,其一应军官须得纪录在案,战后按图索骥,将之灭门!”

    眼见上官仁匆匆离去传令,庞俊上前道:“主公,这里也有一条好消息。乐岛再有一万新兵送抵倭岛,今晚便能转到火离大营。随来的还有又一批革面军,挑自前日雾奇隘口俘虏,合五千人。不知主公是要单独编舞,还是要火线整编?”

    纪泽面色放缓,不假思索道:“新兵择优补充战损,瀛东战兵先选,各部辅兵其次,所余者独立编伍,倭战期间皆如此办理。至于革面军则合为一军,其今日作战表现尚可,参战者悉数转为正式辅兵,择敢战立功者正式担任各级军官,最高可至百人长,并加紧督练。”

    正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欢笑之声,其中更混有纪铁的大嗓门:“大哥,大喜事啊,咱来讨喜啦。”

    “何事喧哗?这是军营重地诶!”纪泽疑惑起身,纪铁、赵海等人已然笑呵呵的入帐而来,他不由问道,“三弟,你等不是应该准备启程出发了吗,怎生还来这里嬉闹,何喜之有?”

    纪铁咧开大嘴,笑得见齿不见眼:“哈哈,大哥,你有喜啦!呃,不对,是嫂子有喜啦,而且是两个嫂子一同有喜,咱要有两个侄儿啦!大哥,您真行,炮不虚发,不愧是咱大哥啊!”

    纪泽一愣,旋即以大擒拿手的凶猛,一把夺过被纪铁抓在手中的一份红色信报,扫了一眼,随即笑开了花,好一阵同喜同喜,他接着朗声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同喜,犒赏酒肉,明日休战一日。呃,不对,战时禁酒,以茶代之,火离战毕,某再与诸位一醉方休...”

    次日,再享一夜四面楚歌的火离守卒,顶着一溜的黑眼圈,不情不愿的上城等待新一日的守城煎熬。怎奈一等二等三等,愣是不见凶神恶煞的血旗军前来索命。直到正午时分,却有一众骑卒施施然来到城下,利用人力扩音喇叭,告知城头守卒,血旗军因为府主家有喜事心情好,暂时放过火离城一日,并劝诫城中守卒趁着最后的机会,好好想想人生,是顽抗到死,还是投降平安,明日便将是最后的抉择。

    一片懵逼的火离守卒们并不知道,此战的关键战场已然转移到了东北百多里之外。此刻,那珂城东三十里的旷野上,一万倭国王都卫军正大踏步的赶往那珂城。他们皮甲皮盾,兵甲鲜明,旗幡招展,那气势,那行头,绝对远胜倭国其他任何军队一个档次。

    “哒哒哒...”一小队骑卒从那珂城方向奔来,十余人经过交涉,顺利抵达中军将旗处。为首者下马上前,冲大军主将袁德松行礼道:“末将有礼,袁将军别来无恙。”

    袁德松方过三十,算是倭军少壮派将领,他瞪眼打量来人,不无惊讶道:“重映枭,怎么是你,你不是该在火离城吗?”听口气,二人过往倒是颇为熟识。

    来者正是前日兵败火离城南的重映枭,当时夺了传令信使的一匹马落荒而逃,却是到了这里。他不无尴尬道:“哎,说来惭愧,前日与血旗军野外大战一场,遭遇其重兵突击,无奈落败。如今火离城已被血旗大军围困,末将不得已前往那珂求援。时值卑雨鸣将军统兵猛攻筑紫东线,便委末将前来迎接袁将军。”

    一看重映枭神情,袁德松便知这厮定是兵败回不了城,跑到那珂落脚,结果卑雨鸣不待见,便又被塞到自己军中了。虽有不屑,袁德松倒也不会说破,他急声询问道:“却不知重兄那日是何等战况?次率眼下情况如何?”

    将前日战况咬牙切齿的概述一遍,重映枭最后不忘提醒道:“将军,汉人奸猾,处处算计,时已接近战场,还当步步谨慎啊。”

    “哈哈,重兄未免太过高看那些汉人了。他们击败蛮兵可以,但若遇上我王都精锐,训练有素,兵甲齐备,再多算计也仅能徒增花絮而已。”袁德松仰天大笑,豪气干云道,“凭我王都精锐在手,便是那所谓的血旗骑军,袁某也想碰上一碰呢...”

    “隆隆隆...”然而,不知该算重映枭扫帚星,还是袁德松乌鸦嘴,恰此时,西南七八里之外,一支骑军从一片小树林后绕出,渐驰渐疾,斜刺里直奔袁德松大军杀来...

第五百一十六回 纵骑那珂

    永嘉元年,五月初六,未时,阴,那珂方国。

    “隆隆隆...”那珂郊野,血旗猎猎,蹄声轰鸣,尘烟冲天,四千铁骑从远方林后杀出,直奔上万的倭国王都卫军。所来者正是昨日还在火离城下的刘灵所部骑军。而骤遇血旗骑军突袭,毫无思想准备的倭军上下,顿时惊呼连连,一片慌乱。

    好在,袁德松虽然狂傲,却也并非庸将。瞬间惊愣之后,他立刻四下扫看,血旗骑军所选的突击之地乃旷野一片,心中暗骂汉人果然奸猾,他口中已然狂吼道:“速速传令,前军枪盾阵迎敌!中军聚拢结阵,亲兵组织车阵!后军结阵靠拢中军!床弩准备...”

    “这里怎会出现血旗骑军?定是火离城下的汉军从南边偷摸绕过来了!不好,袁将军,末将这就前去通告倭北联军以做提防!”重映枭反应同样不慢,他可不觉得万名倭军步卒能够抵挡汉骑突击,一个哆嗦之后,他旋即跟袁德松说了一句,也不待回答,便带上他的十来名骑兵仓惶北走,是报警还是开溜就智者见智了。

    “孬货!”袁德松冷哼一声,自也没空去管重映枭,继续忙于排兵布阵。而他所长期统帅的这支倭兵也算训练有素,在他的紧张调度下,倒也很快各成军阵。唯一遗憾的是,他们毕竟来的匆忙,所携辎重车辆不多,仅够将五百主将亲兵围护其间。

    “卧槽,倭军倒是反应挺快嘛,乌龟阵随令即成,连车阵都整出来了,呵,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血旗之下,刘灵虎目扫视敌阵,朗声笑道,“赵校尉,便由你左军弓骑头阵袭扰吧,注意,务必将敌方车阵率先毁了!”

    “得令!”赵海也不含糊,策马奔回本阵,与几名军将吆喝几句。随后,苍狼左军越阵而出,兵分两路,从南北两向贴近倭方军阵,颇出意料的是,苍狼左军直接掠过倭方的两千前军,将第一目标定为了倭方中军。而刘灵所部则勒马倭军前方两里,做观敌料阵状,自然,这也是为了给重骑“老爷兵”们腾出足够的准备时间。

    “咻咻咻...”马蹄隆隆,锐啸横空,最先出手的却是倭方床弩。一块块毡布突兀掀开,倭方阵中蓦然冒出两百具车载床弩,分向南北两侧发射,呼啸着没入弓骑阵中。

    “噗噗噗...”骤然出现的高强度床弩打击,显然超出了血旗骑军的预料,惯于欺负人的弓骑兵们顿时被射了个人仰马翻,鲜血迸溅间,转眼便有过百军兵中弩栽落,马蹄奔腾下,栽落便是死亡!

    “当!”头盔留下一声巨响后不翼而飞,大脑震荡的赵海片刻呆愣,旋即下意识掏了一把自己的裆部,还好没湿。继而,彻底回神的他一声爆喝:“卧槽!给老子上,干翻他们!苍狼骑军,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死不旋踵...”怒吼随之齐齐响彻。避开是幸,挨上是命,马革裹尸耳!作为血旗战兵的绝对精锐,弓骑们并不乏牺牲拼命的觉悟,立刻调整战马,恢复阵型,继续逼近。

    “咻咻咻...”两翼弓骑同时逼近倭方军阵,直至一箭之外,这才射出复仇的踏张弩矢,其目标正是倭阵中心处的临时车阵,以及在其左近的一应床弩。继而,他们迅速偏转码头,绕出一个圆弧,在倭方下一波床弩发射之前,急急窜出射程之外。

    “笃笃笃...”“噗噗噗...”近四百的弩矢落入倭方阵中,有的扎透皮盾,射翻倭兵,更多的则是射中车辆器械,甚或被皮盾磕飞,直接杀伤尚不及倭方那拨床弩。然而,血旗弓骑们冒死射出的真正杀招,却是在于其上附带的神火油包,以及随附的点点星火。

    “呼呼呼...”油袋迸裂,其内撒溅出大量刺激气味的神火油液,它们溅至盾牌,溅至车辆,溅至床弩,更是溅至周边浑不知情的倭方军兵,密密麻麻聚阵防御的倭兵。继而,火苗窜起,火团升腾,带动着周边更多的可燃物开始燃烧。

    “啊!啊...”倭方中军的乌龟阵内,顿时传出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嚎,伴以骤然爆发的混乱。血旗军这一超出预料的突然打击,直令倭方军阵中心开花,措手不及,其所引发的伤亡与混乱不想可知。

    必须说,最能引发军事革新的永远都是战争本身。倭方上下根据与血旗骑军的几次交手经历,已然总结出了加强盾阵、增设床弩乃至组织车阵等等措施,堪算行之有效。血旗军亦然,梅倩在宁海城南截击北荒军一战之后,也为对方乌龟阵的破解大动脑筋,愣将用于床弩的油包减少剂量,配给骑军的踏张弩,实战亦是行之有效。而两两相较,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一回合,血旗军的革新效果更为显着。

    “稳住!稳住!不许乱!保护床弩...”将旗之下,袁德松一边避开一名满地翻滚的着火亲兵,一边嘶声怒吼,只是,火焚加身可非常人所能忍受,也非军纪可以约束,眼见混乱持续,床弩则大量受损,别无良策下,他决然吼道,“但有着火乱阵者,就地格杀!”

    “哒哒哒...”可惜,不待袁德松的决绝手段得以贯彻实施,血旗弓骑们已经去而复返。这一次,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没再全军逼近,而是仅仅踏张弩手出马,且是分为数股陆续突进。当然,伤亡锐减之余,投入倭方中阵的弩矢以及神火油袋,累计却是一点不少。

    “直娘贼!卧槽!混账!汉人太过奸猾啦!”袁德松双目圆瞪,嘶声怒骂之余,不得不分出精力来躲避车阵中愈来愈大的火势,直至最终忍无可忍,他只得率亲兵黯然离开车阵,同时无奈下令:“中军分散,千人为阵...”

    “隆隆隆...”趁他病要他命,就在倭军中阵被血旗弓骑搅得大乱之时,倭军前路,刘灵所部的两千多骑也开始发动,悍然冲往倭方两千前军的乌龟阵。距离愈近,奔速愈疾,蹄声愈密,直至双方接近一箭之距,恰似惯常的掩饰套路,骑军前部的一曲突骑左右两分,呈包抄之势,现出了其后的狰狞重骑。

    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选的高大战马,森寒的超长骑枪,齐整的突进阵列,以及马甲的狰狞配刃,辅以一股无坚不摧的滔天威势,令这支重骑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阳光之下的恶魔,更令骤然正迎其锋的倭军步卒们,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杀气!

    “嗖嗖嗖嗖...”随着重骑兵进入倭军前阵的一箭之地,惊惧的倭兵们拼命的射出箭矢。箭雨掠过低空,狠狠扑向对面的黑色骑阵,可令倭兵们绝望的是,除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对面的重骑兵竟是全然不受影响,他们仅是沉默的加速加速再加速,唯一的反应,或许也就是金属面罩之后,冷漠目光中新添的那份不屑!

    “砰砰砰...”终于,重骑兵势不可挡的冲至了倭方前军军阵,最前的则是一杆杆格外粗长的骑枪,军阵前排的倭方盾兵尚未搞清状况,还不及惊呼,就随着他们的大盾一道,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第一排之后是第二排的枪兵,可怜他们的长枪太短,不及触及重骑兵的人马,便也被干净利落的撞飞。

    一二排之后,接着又是第三排,第四排...倭兵们一样的被撞飞,而撞飞之后的下场,基本就是落地再无动静,直至没于重骑兵紧跟而来的铁蹄之下,化为可怜的肉泥。倒也不乏重骑夹缝中的漏网之鱼,以及重骑矢阵两侧的悍勇倭卒,操家伙向着重骑奋起反击,怎奈除了叮叮当当打铁,愣是无处下口,直至在绝望中被后续重骑撞翻踩死!

    “嗖嗖嗖...”“噗噗噗...”既然倭方前军已经大乱,既然重骑兵在前方势不可挡,那么紧跟其后的轻装突骑们,就无需傻叉的提着马刀干瞪眼了。弓箭、投枪乃至连弩,就寻着两侧那些还不溃逃依旧持械的倭兵,甭管是死战不退型还是吓傻呆懵型,先清清刺头,再吼上一嗓子血旗经典:“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隆隆隆...”前阵告破,重骑兵并不稍停,继续前突,带着浑身的血腥,迎着十不存二的倭方床弩,碾入已被弓骑火弩搅得愈加混乱的倭方中阵。尽管有着二十多骑折于倭方床弩,但重骑的脚步却是无人能挡,也只有那堆燃起的车阵,逼得他们左右两分,继而绕行、合流,继而依旧是锐不可挡的冲锋!

    “给我挡住!挡住,我王都卫军怎会败在这点人马之下!大倭勇士们,为了女王,死不旋踵!”将旗之下,袁德松标枪般挺立,挥刀前指,嘶声怒吼,指挥着他的五百亲兵,组成了倭军中最为坚固的一座龟阵,愣是横挡在了重骑兵的前路!这一刻,袁德松像是一名英雄,当然,螳螂挡车得更具白痴气质!

    旷野之地,以步卒对抗重骑难之又难,除了车阵这个笨重迟缓又近乎画地为牢的办法,怕就只有采用创自唐朝李靖,发扬于宋朝岳家军的“撒星阵”,再辅以钩镰枪、斫马刀等专对马腿的特制军械。显然,撒星阵不是现在的倭军所能想得起抑或使得出的,所以,在这个战场,体力容许范围内,重骑无敌,硬抗必死!

    “砰砰砰...”没有悬念,袁德松的亲兵军阵被重骑兵一冲而溃,再勇悍忘死的倭兵,也无法正面硬抗五倍重量的高速冲击,恰似意识不能决定物质。接下的,自然又是一如既往的冲撞、踩踏、格杀。

    “噗!”“噗!”寒光两闪,鲜血狂飙,历经数名重骑尚还上蹿下跳、左格右刺的袁德松,骤然迎来了一把大号三板刀的侍候,一刀撩斩断其身,一刀斜削取其首。腥风之中,飘出纪铁的大笑:“哈哈哈,这么个小不点儿,还上蹿下跳的闹腾,这般滑稽,不会是冒充的倭军主将吧?”

    冲刺冲刺再冲刺,碾压碾压再碾压!前阵、中阵、后阵,直至头前空空,破无可破,重骑兵们终凭又一次的轻松碾阵宣誓,这等平原战场,他们只要还有体力,就是横行无忌的霸主,无坚不摧的王者!

    “重骑万胜!血旗万胜...”业已踏破一切阻挡后的重骑们,高举手中骑枪,仰天狼吼,继而被一个更加高亢的嘶吼打断,“弟兄们,分屯突进,咱们再杀一遭,今个要爽个痛快!”

    铁骑纵横,血漫沙场!重骑兵的一度冲锋已令倭军阵型崩乱,二度杀回更令倭兵彻底溃不成军,兼有袁德松的毙命,已令倭军们失去了螳螂挡车的最后一份勇气,接下来的,倭兵们只能是面对四腿骑兵追捕的纷纷投降...

    “哈哈,不愧是所谓的王都卫军,这帮小矮子的装备还成,算是咱在海外作战中见过最好的缴获了,直娘贼,就是体型小点,不知翻新后能够卖给谁?”半个多时辰过后,战事已毕,倭军全歼,几无逃脱,看着军卒们清理战场,刘灵笑对程远道,“鸿图,你说参军署该不会说这些缴获没地可卖,压价回收,从而压榨咱弟兄们吧?”

    “得,就您这脾气,不去压榨别个就好了,谁还敢来压榨你啊?”程远愕然失笑,继而不无试探道,“此行业已全歼袁德松所部万人倭军,我等已可赶回火离城交令,却不知将军是否打算原路返回?”

    “不从来时的南路返回,莫非还要越过筑紫山脉,从西线返回?那边可是正在缠斗呢,呃,不对啊,咱们来时需要潜伏,现在已可大摇大摆的干上一票啦!”刘灵也不傻,很快明白了程远的意思,兴奋之余,却也不免皱眉道,“只是,那帮小矮子正在山地作战,咱们这么一去,他们也非呆鸟,往林子里一钻咋办?”

    “呵呵,那就叫他们遇上我等之时,距离山林远些,将军以为,那珂城外如何?”程远面露坏笑,不紧不慢道,“那日火离城外,苍狼骑绕城奔射,委实震慑了城中倭军。在某看来,那珂城的倭北联军或是太过轻松,一再攻袭我方筑紫东线,将军正可顺道威吓一番,倘若他们被吓得放出烽火,嘿,没准我等还能顺手捡个围点打援呢...”

第五百一十七回 窝里造反

    “隆隆隆...”“咻咻咻...”那珂城外,铁骑奔驰,血旗猎猎,烟尘冲天,弓弩齐发,锐啸破空。三千苍狼骑绕城奔射,不时划出一道道便于加成马力的弧线,其形赏心悦目,但在城头守卒看来,更多的则是胆战心惊。

    “叮叮叮...”“噗噗噗...”“啊啊啊...”夹杂在城外轰响间的,是城头之上的城垛中箭声,也有少许倒霉蛋的弩矢入肉声与痛哼惨嚎声,为这场绕城奔射更添了一份血腥。相比之下,老旧落后的那珂城防,战力稀松的守城兵壮,委实难对奔射骑卒造成什么伤害。

    “卑统领,快看,快看东面,又来敌人啦!这次有四五千步兵诶,难道袁将军的上万王都卫军已然落败?难道汉人这是要扎营攻城了吗?”熬至城下骑军绕远而去,一名军将蓦然手指东方旷野,不无惊惶道,“卑统领啊,那珂城可是倭北联军大本营,如今仅有三千弱旅镇守,太过凶险,还是速速点起烽火,提请攻山大军速速回援吧。”

    此时,留守那珂城的倭军最高统领,正是卑水健,三日前偷越筑紫山脉被血旗特战军截击,却能率领大部兵力安全撤回的一名倭将。适才他已从重映枭派回的信使口中得知了袁德松所部遇袭之事,也已转报给了忙于现场督导攻山战事的卑雨鸣。只不想汉军来得如此之快,兵马如此众多,当然,这是俘虏也被算作兵马的结果。

    能在特战军截击之下,走脱过半麾下,卑水健显然足够谨慎,却也不乏胆弱,紧张的东望片刻,他终是颤声道:“点起烽火,叫那帮家伙知道,别个汉军已然打到背后啦...”

    “哈哈,那珂城的倭军果然是一群软蛋,这一吓唬就将烽火给点起来了。”骑军阵中,刘灵一脸愉悦,笑对赵海、纪铁和程远等人道,“既如此,本将便率苍狼中军前出,看看有没有积极回援的倭兵,嘿嘿,就有劳诸位押解俘虏缴获,随后前往雾奇隘口啦。”

    “凭什么是你苍狼中军?”纪铁与赵海二人不约而同的抗声道。

    “哼,就凭本将是此行骑军的主将。”刘灵一脸嘚瑟,继而堆出笑脸,不无抚慰道,“三将军,你那重骑适合对垒冲阵,却不适合机动寻战。还有赵校尉,适才左军颇有伤亡,不下一成,还当叫将士们多行休整才是嘛。”

    众人无语,只得羡慕嫉妒恨的目送苍狼中军疾驰而去,继而押着四千多王都倭俘与一应缴获,越过那珂城施施然西去。只是,行不到五里,却见苍狼中军竟又奔骑返回。赵海羡慕而好奇的迎向刘灵道:“奉冲,怎生这么快便返回了,遭遇多少敌军,斩获多少呀?”

    刘灵却是一副踩到狗屎的脸色,怏怏道:“倒是陆续遭遇了两股敌军,合计六七千人。怎奈这帮小矮子学乖了,竟然坚决不走大道,宁愿绕路也要贴着山丘树林行军,咱们一出现,他们就窜入山林,怎么骂阵也不出来应战,等咱们撤离,他们又出林继续行军。卧槽,那珂咋也有这么多山林,愣给他们找到了一条距林至多三里的回城路线?”

    “哈哈...”余人一阵幸灾乐祸。纪铁笑道:“你刘大将军威风八面,往那儿一站,倭人哪敢正应其锋?得,这下大家都消停了,多少也算给刘耿的筑紫防线解了一次围。我等还是老实通过雾奇山口,丢下俘虏,返往火离城吧,那里还有大功劳等着呢。”

    “难怪主公对倭人甚为警惕,恨不得一棍子打死,其学习应变能力委实不弱,但若给其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怕再想驯服便更增难度了。”程远却是面显凝重,转向赵海道,“赵校尉,某观倭军如此谨慎,显已因为袁德松所部覆灭而胆怯,只怕闻得火离城破,会生退却之心,赵校尉还当加强盯哨,万不可叫他们得了机会逃回邪马台,合军一处发动什么决死国战...”

    次日巳时,火离城下,血旗大军推着抛石机、井栏等等军械,再度汹汹抵达北门。由于新兵与新俘的加入,大军人数已由原本的三万增至四万,且不说战力,其声势委实令守城兵将们更添压力。

    “城上的倭人仔细看了,这是倭将袁德松的人头。邪马台派往那珂增援的一万精兵昨日已被我血旗骑军所灭,倭北联军仅余万多残兵,躲在那珂城苟延残喘,我筑紫东线已然稳如泰山!”伴着人力喇叭的高声呼喝,一队骑兵排阵而出,用长杆挑着袁德松的人头、将旗乃至铠甲,绕着火离城往复巡行。

    “那人头还真有点像是袁德松诶,就是有点远,看不确切...那将旗与铠甲倒是没错,我去年到过王都,见过袁德松的这套行头,当时威风凛凛一人,眼睛朝天,不想转眼落得这等下场...”城头之上,人人瞪大眼睛,嗡嗡窃语也愈加高起,“难怪汉人昨日不曾攻城,竟是派出骑兵长途奔袭去了,早知道...别马后炮了,早知道我等也不敢出城跟汉人野战啊...”

    像是生怕守军们看不清形式,巡行骑兵继续用倭语再添一套说辞:“你火离城再无援兵来救,已然死城一座,我血旗军却有援军源源不断!尔等再行抵抗,无非徒丧性命,还不速速投降,之前一应优待依旧成立,但若城破,则再无转圜!重度乙,你难道要为了一己之私,拖着一城男儿为你陪葬吗...”

    “诸位,不必担心,那些都是假的,这仅是汉人的诡计而已,一日时间哪够骑军数百里奔袭往返,再说了,汉人骑军也非毫无破绽,我大倭对其已有诸多手段,袁德松将军一度参与北荒数战,兼率上万王都精锐,焉能轻易被灭?我等仅需再守几日,汉人必退...”城头之上,重度乙怒声咆哮,竭力辟谣,浑不觉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而他身边的那些蛮将,则已个个目光闪烁。

    然而,血旗军自要将消息做实,这队骑兵绕城一圈之后,旋即用弓弩逼着一名蛮俘挑着袁德松的头颅,奔近东城门而非重度乙所在的北城门,且在重度乙反应过来之前,将头颅送至了两丈多高的城头。

    与此同时,纪泽亲自催马北城门下,通过倭语的人力喇叭,向城喝道:“人头已然送到东门,消息真假一验便知。一应倭将,某再给尔等最后两刻时间,是城破战死还是平安富贵,诸位自决之。纪某再奉劝全城兵卒,道理再高不如性命一条,莫要为了那些权贵枉送性命,断送家小未来,但若战起,跪地免死,肩裹布条者视为反正立功!”

    话到这里,纪泽扭头便回,并未再与城头一应倭将赘言。局势如此,他要的是倭人无条件投降,宁愿付出更多鲜血的代价,也不会给倭人权贵以特殊优待,甚而日后东山再起。他相信,依照倭人逢强如狗的秉性,待会即便重度乙坚持抵抗,一众倭兵倭将也不会卖力,这就已在他的承受范围。

    随着他退回本阵,血旗军却是兵分三路,各在东西北三门摆开军械,做起最后准备,而一众“人力喇叭”则再度绕城喝喊:“但若战起,跪地免死,肩裹布条者视为反正立功...”

    汉人这是一点好处不给,硬逼投降,天下哪有这般便宜!?北门城头,重度乙恨恨望着纪泽的背影,心中一堆投降条件无处倾诉,好险没憋出内伤。待得发现血旗军今日竟然改为三门齐发,他更在心底将纪某人骂了千百遍呀千百遍,这岂非削弱他重度乙的指挥掌控,故意给倭南蛮人提供变节机会吗?

    恶向胆边生,重度乙目光一厉,冲一众亲兵使了个眼色,继而转向一应倭南蛮将,断然道:“今日守城艰难,为了彼此配合通畅,还请诸位与本将共处北门,另两门防御则由本将遣人统一调度吧。”

    卧槽,这是要扣为人质,想投降都不给机会啊!重度乙的武断顿令城头一应蛮将面色大变,那名有点结巴的统领却是第一个出言:“次,次率,你,你这是...”

    “来人,将这厮拿下!这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某便留尔一命,暂且关押,再有忤逆者,定斩不饶!”重度乙一声断喝,挥手之间,已有亲兵刀斧手将那统领按倒,他冷视众人,厉声喝道,“此乃生死存亡之际,本帅奉女王之命,有权生杀予夺。但有冒犯,待得战后,本将必会向诸位叩头谢罪...”

    两刻之后,重度乙并未服软,火离城战火再起。三轮火攻之后,血旗军由骑军压阵,在东西北三门各遣倭人革面军与韩人农屯军作为炮灰,辅以各部战兵作为脊骨,又一次发动了绞肉机般的夺城消耗战。结果并不出意料,除了重度乙坐镇的北门抵抗坚决,东西两门却是人心浮动,风雨飘摇!

    时已正午,就在城头喊杀震天之时,东南城区,伤兵满营的金鲁方国营地,几名头领正聚集在一间木屋内激烈商讨,为首者正坐病榻,却是因“伤”难以行动而免于应召登城,从而免于被重度乙软禁的金日汰。事实上,金鲁蛮兵再经前日一战的炮灰消耗,尚还完好的蛮兵仅余五百,便是金日汰活蹦乱跳,重度乙或也不记得将之召至城头软禁。

    “日汰,汉人用国主性命来逼迫,我等按说只能窝里反,可重度乙一直看得很紧,咱们根本没机会接触其他首领。如今各部军将更被扣留城头,我等无法拉到盟友。单凭咱们这五百人,给谁塞牙缝都不够啊。”一名年长些的蛮人,也算金鲁蛮兵的狗头军师,一脸犹豫道,“要不,今晚再尝试联络一番,明日再行动手?”

    “当断不断,必祸自身!汉人要求我等一旦三面攻城,就可内部发动。如今军心浮动,重度乙大失人心,破城难免,我等只要举旗杀出,没准就一呼百应,少不了荣华富贵,而一拖再拖,万一汉人自己打进城了,咱们可就晚了,部族家人也将死路一条!”金日汰怒声叱道,其实,他此刻已然手心冒汗,要说有多坚决却也不然。

    这时,一名蛮兵推门进来,急声禀道:“各位头领,边上营地的古袭兵卒又被调走了两千,已然没多少站着的了。”

    “卧槽,这么快就用到后备兵卒了,不行,不能再等了。”金日汰一下站起,一阵咬牙,终是手指屋内一人道,“老三,带几个兄弟,将重度乙派来的那两个倭北眼线给老子做了,干净点!”

    “好!干他丫的!与其陪着倭北矮子送死,还不如为汉人卖命呢!”金日汰是获得金统领也即金鲁国主授权的人物,他既然拍板,屋内一应头领尽管依旧发颤,却也纷纷站起应命,颇显斗志澎湃。

    那名蛮人军师更是建议道:“我有个主意,既然古袭蛮兵都被调走,咱们不妨顺道,或劝或逼拉上也在养伤的袭升斗。我看那厮因为号称倭南第一勇士,屡被古袭国主猜忌打压,直属兵壮都不过千,想来他不会顾忌城头人质,甚或恨不得古袭国主挂掉呢。倒是那厮第一勇士的名头,在倭南军兵间极有声望,定可相助我等成事...”

    蛮人造反,说干就干,不一刻,五百金鲁蛮兵肩裹布条,在金日汰的率领下,一窝蜂出了营区。奔往东门的顺道,他们正欲闯入古袭蛮兵的营区,却见营区外围空空如也,里面则传来一通痛心疾首的宣言:“古袭勇士们,咱们出兵八千,如今已然折损过半,眼见最后两千人也被调去送死,男人都没了,我古袭方国那些老弱家小日后咋办?”

    这个好像是袭升斗的声音诶!这又是什么节奏?金日汰等人一时懵逼,呆愣当场,却听宣言变得慷慨激昂:“汉人强大,随便派出个军将都能将我战败,兵阵野战更是厉害,倭国覆灭势在必行啦!虽然国主现在沦为人质,但我袭升斗不忍为了他一人,便搭上举国的男儿老小,故而,某欲率领尔等反正,攻取城门,立下功勋,也好恳求汉人日后善待我古袭族民啊!”

    战友啊!金日汰回过神来,差点热泪盈眶,一把推开声音传出的那扇院门,果见里面的四五百人都是肩缠布条。拍拍自己肩膀上的布条,金日汰冲着吓了一跳的袭升斗叫道:“袭升斗果然勇士也,好兄弟,咱们一起干吧,这就杀往东门...”

第五百一十八回 火离城破

    日过中天,火离城硝烟弥漫,血腥满城,喊杀阵天。就在东西北三门激战正酣之际,忽有上千蛮兵肩缠布条,从东南营区杀出,直奔东城门而来,伴以倭南口音的口号山响:“顽抗必死,家破人亡!投降可生,一门保全!反正立功,不吝封赏!投效华夏,泽被子孙...”

    这一刻,东城区甚至整个火离城都为之一静,旋即,像是一点火星落入汽油桶,各种各样的喝喊抑或窃语,霎时响彻火离城,其动静甚至足以压过城头喊杀。

    “快,带五百王都卫军,前去东门支援,定要斩杀那帮贼子,决计不可丢失城门!还有,随时随报!”北门城梯处,重度乙颤抖着手,指着东门方向,冲一名心腹军将急声道,同时不忘冷冷瞥了眼一众被他扣留的倭南各部蛮将。

    “卧槽,磨破了嘴皮,费劲了心思,总算出现识时务者啦!”东门外的指挥望台,不无期待甚或早有准备的唐生面露喜色,大声令道,“范校尉,速带亲卫右曲杀上去。还有,速速请调重骑前来东门!”

    “混账!关键时刻捣乱,这帮蛮子果然靠不住!”东门城梯处,发出了一声咆哮,那是重度乙委任镇守东门的倭北军将,他已然抽调不出足够的本部王都军,只得手指一名倭南军将喝道,“快,速带你部前往城门,给本将堵住那帮二五仔,灭掉他们,一个不留!”

    “儿郎们,跟老子上,可不能叫那帮二五仔拿着咱们的人头去向汉人邀功啊!”接到命令的那名蛮将吼了一嗓子,可跑了几步,他顿时缓了下来,口中更是惊呼道,“卧槽,那个扛着狼牙棒的不是袭升斗吗?直娘贼,连他都反了?儿郎们,给我上,绕开他点,叫城门洞里的倭北人自个去对付袭升斗!”

    要说一应倭将不管抱着何等心思,终归大体还想着抵抗,底层的蛮兵甚至王都卫军们,可就迅速军心翻转了。而这时,袭升斗的怒声咆哮更令他们脚步迟疑:“老子袭升斗今个反了,不给什么女王臭娘们卖命了!挡我者死,想活命的一边呆着去!”

    金日汰远不及袭升斗勇武,嘴皮功夫却是不错,躲在叛军中间,他则是可劲的蛊惑道:“隼人儿郎们,咱们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别再给倭北人卖命啦!不想担干系的边上躲着,啥都没有保命重要;想要富贵的裹上布条,咱们投汉人吃香喝辣...”

    必须说,血旗军数日来的攻心举措确有效果,尤其今日袁德松的人头,彻底断绝了火离城对援兵抑或汉人撤兵的期盼,压力达到极致,如今再有人带头,蛮兵们动心反叛者大有人在,即便下不定决心,叫他们上前阻挡袭升斗,却已万万不愿,都什么时候了,道理再高也没性命重要啊。

    于是,东门内出现了一副怪象,一众蛮兵们一边围绕着上千叛军喊打喊杀,一边摸索着翻找身上有没布条,却少有人真正上前拼杀,甚至有蛮兵趁着头领不备,索性缠上布条溜入了叛军行列,其中以古袭蛮兵最多。由此,开路的袭升斗简直是在夹道欢迎中跑步前进,而当他真正面对城门洞的上百王都卫军之时,他们的叛军队伍已然接近了两千人。

    “杀啊!”袭升斗虽然负伤在身,虎威犹在,挥动狼牙棒,一棒子就将堵在城门洞的第一排盾阵砸出了个缺口。

    “杀啊!”同一时刻,范毅带着最精锐的血旗亲卫,已然冲上了东门城头。挥动镔铁大棍,他同样是一棍,就将面前阻挡的城头倭阵砸了个缺口。两日前还在城下打生打死的汉隼二虎将,此刻倒在城上城下玩起了联袂出演。

    “卧槽,这不是之前打伤袭升斗的那个汉将吗,怎么也来啦?还叫不叫人守城啦!”一度击败袭升斗的范毅,旋即也被蛮兵们认出,一片惊呼中,他与部下的前突愈加势不可挡!

    “吱嘎嘎...”当重度乙派来的五百王都卫军赶到之时,当范毅等人杀到城梯口时,驻守东门洞内的百多王都卫军,已然在数千倭南守卒的围观下,被两千叛军清扫一空,而火离东门也终被打开,更有那人马皆铠的黑煞重骑,隆隆隆的直冲进城门...

    火离北门,鏖战持续,但东门的变故已令听得风声的抵抗蛮兵们的脚步逐渐后退。重度乙依然抱着最后一分幻想,持剑高吼:“大倭勇士们,给本将顶住,我等只要挺过三日,汉人必然退兵,胜利一定属于我大倭!”

    “次率,北门已被叛贼打开,汉军杀进来啦,我等挡不住他们的重骑啊!”正此时,被重度乙派去增援东门的那名心腹倭将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一边哭诉,一边怒指袭统领也即古袭国主,不无怨毒道,“叛军为首者,一为金鲁方国的金日汰,另一个,就是他古袭方国的袭升斗!”

    “卧槽,这可不是咱的意思,袭升斗这是害我啊!”袭统领听得大惊,下意识就欲辩解,可迎向重度乙那双直欲噬人的目光,以及已然遥指自己的滴血剑尖,心知不妙的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赶在重度乙下令之前,拔出钢刀,怒声咆哮道,“诸位,火离城已破,与其给重度乙这个疯子陪葬,不如夺了他的首级向汉人请功,我等还能求得一条活路啊!”

    “对,火离肯定保不住了,倭国都够呛,咱们还客气个啥,夺了他的脑袋向汉人请功去!”一众被软禁的蛮将中,不知是谁跟着喊了一嗓子,言简意赅,直指本质。

    “对,对,对!杀啊...”顿时,蛮将们齐齐爆发,拔刀持盾冲向重度乙,毕竟他们蛮人可没智将一说,能混到这里的,本都是好勇斗狠的硬角色,偏生重度乙之前有所顾忌,并未过分到解除掉他们的武装,而重度乙在这里的亲兵,则因战情紧张仅余百人,更外围的还全是蛮兵,绝对值得一搏!

    逢弱如狼!面对重度乙这个已然注定的失败者,过气的次率,落魄的弱鸡,倭人的秉性在蛮将头领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场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的火并,彻底点爆了倭南联军的内讧,也彻底葬送了北门防御、火离城防乃至整个倭南联军!

    满城尽戴黄肩箍!当血旗军各部主力喊杀着陆续冲入火离三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是清一色肩缠布条的蛮兵,至于舍身取义的重度乙,以及他的一干心腹,自以成为一颗颗代表功劳与投诚决心的人头。大家原来都是心向明月的嘛,没说的,那就别喊打喊杀了,都放下武器,去城外集合论功,接受整编吧...

    日暮西山,火离城战事已毕,秩序恢复,部分出城南逃的倭兵也在骑军铁蹄下被轻松歼灭。战场统计已出,今日登城战虽然为时不久,但三门齐攻,血旗军依旧颇有折损,战辅兵伤亡过千,倭韩炮灰则伤亡三千。数日合计下来,为了歼灭五万余倭南联军,血旗军一总伤亡八千有余,其中战辅兵三千,倭人革面军四千,韩人农屯军千余。

    当然,血旗军难有的重大牺牲,换来的战果绝对辉煌,且不说袁德松所部,火离方国总计五万多人的倭南联军,倭国人数最多的一支兵团,也是华兴府日后统治倭南的莫大障碍,就此被全歼清除。所余者,仅有火离城外俘虏营中的两万蛮兵。

    “火离一战,短短四日,转眼四五万性命消逝,四五万家庭失去脊梁,千家白帆,万户缟素,唉,宁做太平犬,莫作乱世人,诚不我欺啊。”火离城头,遥看城外那些肩裹布条的蛮兵俘虏,众将簇拥中的纪泽一阵唏嘘,那凄婉,那顾怜,就差几滴鳄鱼泪了。

    “呃,主公仁义,行霹雳雷霆,却具菩萨心肠,这等胸襟,实令属下感佩。”庞俊死死按住城垛,愣没叫自己摔个趔趄,他劝解道,“倘若主公觉得杀戮过重,接下攻略可加强攻心,放宽招降条件,有了倭南联军覆灭,想来除了邪马台,倭岛他处当可传檄而定。”

    “呃,士彦怕是误会了,纪某之所以感慨,恻隐倒在其次,实乃引以为鉴,不使这等恶男加诸我华兴百姓。为此,一需励精图治强大自身,二需不择手段清除隐患。”纪泽却是说出另外一番道理,“所谓内外有别,一切外族政权皆为隐患,皆需不懈打压,一旦摧毁便须捣得稀烂,我等占一地就须稳一地,决不可给旧有势力任何复辟机会。”

    庞俊终是一个趔趄,没能再把住城垛,不无狼狈的稳住身形,他立马转移话题道:“敢问主公,这些俘虏如何处置?”

    “那些立功反正的倭南军将许以公民身份,暂先悉数软禁。底层蛮兵则打散旧有方国从属,选万名倭南勇壮编为革面二军,一切规矩仿革面一军,也即既有倭北革面军的陈例。另外,从一应倭北战俘包括袁德松所部战俘中遴选勇壮,编入革面一军,凑齐万人。”纪泽早有想法,淡淡道,“倭南隼人与倭北人目前堪为不同民族,我等便用革面二军战倭北,留下革面一军征倭南,也免大家都难做嘛。”

    “所余的万多俘虏,皆先视作从民,严密监管,参与接下的倭北垦荒。”纪泽转向上官仁吩咐道,“预计乐岛又有十多万移民汇聚,可以给行政署发信,再运移民前来倭岛。想来不需几日,倭北地区除了北半部的邪马台与那珂,他处皆可横扫而下了。哈哈,今晚全军大庆,酒肉不禁,犒赏三军!”

    “主公,倭战局势已然明朗,但倭岛尚有那珂近两万倭北联军,宁海城外的万余北荒军,以及邪马台的数万军民勇壮,我等须得提防倭国将所有军力集中于邪马台王都,与我等殊死一战,届时伤亡恐难承受。”程远出列拱手,急声提醒道,“是以,属下以为,我数万大军可在火离城暂作休整,徐图倭北,但骑军却应即刻遣出,分割倭军。”

    纪泽听得点头,笑问道:“依鸿图所见,该如何调兵遣将?”

    程远再一拱手,这才回道:“属下提议,那珂敌军本就弱旅,已有苍狼左军牵制,当可无妨;但北荒军残部却非善与之辈,当遣苍狼骑的中军右军尽早前去配合北路大军,不给北荒军逃回王都的机会,甚或联手将之全歼。此外,可遣黄雄率特战左曲,游猎于邪马台城左近,阻拦倭北民壮再行增援。”

    “好,就依鸿图所言,苍狼骑与特战军各部明晨出发,转归北路军节制,重骑也带上一屯吧。”纪泽点头,肃然令道,“大军明日且休整一天,整顿军伍,补充战损,叫弟兄们也放松一下。后日兵分两路,原有南路军携五千新兵,东向横扫倭北南部。余者则随本府主借水路北上筑紫,再东出雾奇,去一趟那珂,歼灭卑雨鸣那厮的倭北联军残部...”

    然而,万事哪能皆如意,就在纪泽等人做完部署,开怀畅饮的当晚,他们所惦记的北荒军山田沐残部,已然收到了袁德松所部被血旗骑军长途袭灭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倭国中枢关于他们全军撤回邪马台王都的命令。

    于是,无心恋战的山田沐当夜便率军向西南方向的王都撤离,而一直在宁海城坐等他们来攻的血旗北路军察觉不对,连忙就势追击,一场深夜纠缠就此展开。不过,这一次追击,血旗军难得的没能占到便宜,甚或可说是吃了点小亏。

    必须说,倭岛东北部不乏旷野平原,但这一时代更不乏树林河流,以及由之造成的窄道桥梁。当战场主动权落入山田沐手里,他便充分利用了这些地形因素,竹签鹿角、陷坑路障、毁路断桥、断后埋伏,甚至还有一出水淹七军,怎么阴狠怎么来,愣将闻讯后衔尾而来的血旗骑军折腾得不要不要。

    好在,率领北路军骑兵的是心细如发的梅倩,其后的孙鹏更非良善之辈,血旗军本也是靠着阴损坑人起的家,故而,由山田沐编导,由北荒军兵忠实执行的一应招数,虽给北路军造成数百伤亡,却未真正令北路军万劫不复。只是,当北路军第二天好不容易化解了山田沐的一应损招之时,别个山田沐已然带着北荒军万余主力,在邪马台城内喝茶了...

第五百一十九回 敌向难料

    五月初八夜,火离城中军大堂,尚还喜于攻灭倭南联军的纪泽,收到了山田沐所部退入邪马台的消息,以及孙鹏随附的请罪呈文,纪泽片刻失神,继而晃晃脑袋,不无调侃道:“世上果然没有包打天下的兵种,呵呵,将这一战报通传全军,骑军那帮家伙只怕不会再那么嚣张了吧。”

    看着纪某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庞俊愈觉自己跟不上领导节奏了,皱了皱眉,他试探的问道:“敢问主公,孙督率这份请罪公文,当如何答复?”

    “介成这是想多了,统兵在外,北路军业已完成既定目标,何罪之有?北荒军溜回邪马台也没甚要紧,只要不是回了北荒大岛,就翻不起多大风浪。”纪泽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某只是不解,北路军明明有着三天时间与北荒军野战,且胜面极大,为何却一直按兵不动?”

    在场一众参军署官皆是一愣,还是刚随新一批辎重抵达火离的钱凤出言道:“主公,属下以为,此事原因或许有二。其一,主公一直强调控制伤亡,北路军若与北荒军野战,固然能胜,自身或许也将折损过半,孙督率难下决心。其二,步卒成本最低,对比战损则最高,而我水、步、骑三大主战营人数相当,实则血旗步营战力明显不足,更不堪强敌重创。”

    纪泽略一思忖,俄而笑道:“士仪言之有理,不过,这第一条原因,某这里却是无可更改,如何衡量其间得失取舍,就需考验领兵军将的分寸拿捏了。倒是这第二条确可改进,之前我华兴府缺乏青壮,又多游击骚扰战,故强调精锐,却少了步卒数量,如今处境大变,血旗步营倒可扩大编制,将人数直接翻翻。”

    不消说,纪某人享受了一把所谓的主公明鉴,继而,他脸色一沉道:“不过,还该去封信给孙鹏梅倩,他们想必知道北荒军意在邪马台,骑军为甚还要衔尾追击,而非直接绕去北荒军前路,选取有利地形阻击,将主动权握于己手?同时,令北路军会合刘灵所部之后,兵逼邪马台,谨防卑雨鸣残部再回邪马台会合...”

    北荒军得以意外逃脱,卑雨鸣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或者说,他的运气更糟。五月初九,得知火离城陷落,倭南联军被全歼的消息,他心知那珂城已不可守,当即率领不到两万的倭北联军残部东逃,意欲回师邪马台,会合其他倭军做最后抵抗。怎奈血旗军已然走脱了北荒军残部,岂会再放过他?

    从卑雨鸣残部出城不久,赵海的苍狼左军便如牛皮糖一般对其骚扰纠缠,后来更有科其塔与黄雄各率苍狼骑与特战军前来堵截,卑雨鸣所部倒也借着山林掩护顽强前行,可原本抵达邪马台城仅需三日,他们三日却仅走了不过一半的行程。而其所舍弃的那珂城,则被随后赶来的中路军不战而下。

    更有甚者,本就主要由寻常民壮组成的卑雨鸣残部,或伤亡或掉队或逃兵或投降,陆续出现大面积减员。当五月十二日,纪泽率中路军万多主力追来,将之堵在英彦山地一片方圆十多里的山林之时,卑雨鸣所部已是一支八千来人的疲惫之师,真还不如一直死守那珂城呢。

    “哒哒哒...”夕阳影长,山岭之下,纪泽留下大军在山林通往邪马台的东北方扎营,自己则带着一应署官将校,在亲卫围护下,绕山巡察地形。远远的顺着炊烟,用千里镜还可看到颇为陡峭的岭上,三五成群东倒西歪的倭军,已然开始生火造饭。

    “瞧这山势,若要硬攻,恐怕损失不小。唉,倭岛此时潮湿多雨,只恨想要烧山都难点着。这个卑雨鸣,倒是选了个顽抗到底的好地方。”蓦地,纪泽扫视身边众人,饶有兴趣的征询道,“诸位,易位处之,若是换了你等,给养匮乏,兵无战心,还被大军围困,有家不能回,该如何是好?”

    呃,咱是胜利者诶,干嘛想那些倒霉催的事情?众人哑然之际,范毅朗声道:“若有给养,当多守几日,利用地形多造些杀伤,还能牵制敌方些许时日;待得给养将尽,与其被困死山上,倒不如堂堂战死,不对,堂堂战死不划算,理当拼一把夜袭,多拉些垫背的!”

    “若非实在无路可走,还当尽量给麾下寻条出路。我等虽已堵死了东北之路,但兵力难免有所侧重,倭军还可向西突围走回头路,抑或向南突围,依旧有不小面积的山林地带。”刘耿摸摸后脑勺,却是笑道,“咱可不是怕死,毕竟生命可贵,有人就有希望。昔年我等就是这般跟着主公逃入,呃,是转战太行,才有今日光景的呀。”

    众人被刘耿逗得哈哈一笑,纪泽也点头笑道:“那卑雨鸣身为倭国王族,自不愿轻易向我等投降。而观其过往表现,似也并非慷慨就义之人,倒是更可能按照刘耿的思路行事。只是,倭国大势已去,若想长期转战存活,他最终应该逃往哪里呢?”

    众人皆对倭岛地形门清,几乎异口同声道:“倭南!南下横穿肥丰郡!”

    所谓肥丰郡,是华兴府对倭岛行政区的最新规划。其中,倭岛将下设五个郡。倭南地区西部设萨摩郡,东部设袭象郡。倭北地区西部设筑紫郡;东部的南半段设肥丰郡,也即南路军此时正在攻克的部分倭北地区;东部的北半段设福海郡,涵盖邪马台与那珂。更有甚者,倭岛日后将借鉴东吴孙权的说法,改称婵州岛,倭北人沿称倭族,倭南蛮人则改称隼族。

    “好了,就它了。刘耿,分四千战辅步卒给你,入夜后潜往南方山林,去守株待兔吧。”纪泽打了个响指,嘿嘿笑道,“强行攻山我等还是莫做了,就跟那卑雨鸣耗给养吧。左右邪马台已被北路军与苍狼一部看着,自保尚可,再想出兵添乱却已艰难,甚或说正合北路军心意。”

    “主公,这样未免武断,卑雨鸣若先西撤,再行择地南下呢?”程远却是提出异议。

    纪泽摊摊手,无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大不了重新追就是。我等毕竟步卒兵力有限,倘若分出太多兵力封堵它路,万一那卑雨鸣发个疯,按范校尉所言,愣是带着八千倭军前来冲营,我军岂非陷入恶战,徒增伤亡...”

    一行人返回营地,方至营门,却见有一倭人正在营门外守候。疑惑间,守门军官过来禀道:“主上,这个倭人自称卑裕叁,乃卑雨鸣的使者,前来洽谈请降事宜。”

    打脸!啪啪的打脸!纪某人刚刚对众人言辞灼灼的分析认为,卑雨鸣不可能投降,转过头别个的请降使者就上门了。看向这个毕恭毕敬迎上来的请降使者,纪泽颇觉眼熟,蓦然想起,这厮不是那日跟着公孙霄出使筑紫的马夫吗?

    好个公孙霄,出使还带着军情间谍呢。纪某人心情愈加不好,臭着个脸道:“降就降,把军兵拉出来弃械跪地便是,有何好谈?”

    瞄了眼高坐马上的纪泽,卑裕叁深深的低下头,眼底却已闪过浓烈的寒光,若非自个已被搜身去除了所有兵器,若非眼前这厮被亲卫拱护,他真想跳过去一把干掉这个给倭国带来灭顶之灾的魔王,最好再将之撕个稀巴烂!

    当然,心中虽想,卑裕叁仍用十分恭敬的礼节,以十分谦卑的口吻,不无谄媚道:“我家将军虽然战败,却心服口服,对府主极为仰慕。他愿臣服英雄,只愿率领麾下上万勇士,成为府主的战刀...”

    已然明白卑裕叁的意思,纪泽冷哼一声,直接打断道:“得了,纪某只信任自己铸就的战刀。你告诉卑雨鸣,无条件投降,某自会善待俘虏,也保证他与他的亲眷平安富足。他降便降,至于别的,他就莫要多想了。”

    卑裕叁杀人的心思更浓了,可想着卑雨鸣来前的谆谆指导,他依旧保持恭敬,语气谦卑道:“府主之意在下明白了,哪怕仅是成为府主的寻常子民,我家将军也是愿意的。只是,请降一事涉及人员太多,未免生乱,我家将军必须事先进行内部清理,恐需一夜时间,只能明日再行率众出山弃械投降了。”

    目光一闪,纪泽旋即面挂得意,做倨傲状,哈哈笑道:“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告诉卑雨鸣,只要他乖乖表现,某不会亏待他,甚或日后会给他一官半职。不过,莫要拖延太久,我等耐心有限,明日正午之前必须出山请降!”

    “走吧。”看了眼卑裕叁恭敬退走的背影,纪泽一催马,率众进入营门,直到返回大帐,他立马阴沉下脸,狠声道:“这帮小矮子看来已经耗不起了,可笑演技太差,竟想来骄我军心,今夜必欲逃走!传令全军,今夜枕戈待旦,随时应变,刘耿也当尽早率众潜出设伏...”

    日没月升,时近子时,衣不解带的纪泽刚刚犯起迷糊,忽听营中锣声大作,他腾地坐起,顷刻回神之后,他立马蹬上靴子,一边大步出账,一边骂咧:“卧槽,小矮子们真就讨厌,这不又是啪啪打脸吗?老子傍晚刚说尔等不敢前来袭营,尔等就来了,难道非要急着投胎,麻溜跑路不好吗?”

    出帐一看,营中已然炬火通明,人头攒动,但忙而不乱。这时,一名探哨军官急急赶到纪泽面前,大声禀道:“主上,是山里的倭兵杀出来了,夜间太黑,暂还不能确定人数。”

    “哦,弟兄们辛苦了,再探再报!”纪泽点头挥退探哨,忍不住又是一个呵欠,一脸的浑不在意。

    必须说,两军对垒之际,夜间袭营绝非评书中说的那般容易。只要是支稍有素质的军队,立营择地首要视野开阔,明哨暗哨也多推出五里之外,骑军强袭或可打个措手不及,步卒袭营大多是个笑话,五里路跑过来怎么也要半刻中时间,偷袭步卒喘着粗气到了,别个也早防守在营盘各处了。

    “杀啊,杀啊...”事实上,这次的倭兵夜袭,冲锋耗时足足用了一刻钟,当纪泽喝茶漱口彻底清醒,并与赶来的一应署官侃了会大山之后,来袭敌兵的喊杀声这才真正响起,直令营中等待防守的血旗军兵们大骂不已。

    “嗖嗖嗖...”“咻咻咻...”没说的,血旗军自然先是一通弓弩招待。只是,令全军上下下巴掉地的是,仅是第一拨攻击之后,来袭倭兵已然哭爹叫娘的转头就跑,速度倒是远胜来时。甚至,隐隐的还能听到有人的大声哭喊:“别打啦,咱们投降啊!”

    “卧槽,有点敬业精神好不好,哥还没排兵布阵呢!”望台之上,纪泽一脸懵逼,刚刚估算清楚来敌人数大约两千,这场夜袭战斗已然结束了。下一刻,他豁然明白,忙转向下方的旗牌亲卫道:“立刻传令苍狼左右两军,遣一曲骑兵追剿营外之敌,余者悉数前往南方...”

    “报!”一声喝喊打断了纪泽的命令,一名探马恰时飞奔赶到,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叫道,“主上,大量倭兵出了山林,正在向西奔往五里外的另一山林!夜晚人数不甚清楚,粗估约有五六千人。”

    “嗯,弟兄们辛苦了,再探再...”纪泽习惯性的体恤下属,可套话未毕,他蓦然脸色一变,沉声喝问道,“你方才说的是西方,倭兵正在向着那珂方向的山林奔逃,而非南方?”

    “主上英明,倭兵是往西方,那珂方向!”那名探马很恭敬也很负责任的答道,偏生不是南方。

    打脸,又一次啪啪打脸,渐显自负的纪某人今日每料必歪,颇觉三观有点混乱。按上脱落的下巴,他终是冲着旗牌亲卫吼道:“立刻传令苍狼左右两军,遣一曲骑兵追剿营外之敌,余者悉数前往西方山林方向,尽力截杀倭兵!”

    憋着笑,程远偷眼观看脸色涨红的纪泽,忙转目远眺,做毫无察觉状,继而很负责任的建议到:“主公,既然倭兵已经西窜,刘耿所部继续潜伏已无意义,不妨派遣他们入山去追击逃窜倭兵吧。”

    “嗯,鸿图言之有理。”纪泽赧然点头,就欲从谏如流,依言下令,可不知是出于固执的直觉,还是心有不甘,开口之际,他已换了一套说辞,“此刻天黑路远,调遣刘耿所部出山进山多有不便,万一敌方再设埋伏可就不好了。不妨先遣黄雄所部特战军咬住对方,天明后再行调整部署吧...”

第五百二十回 兵逼倭都

    英彦山地,卑雨鸣所率的倭北联军残部东归无路,谈判无门,不甘坐以待毙的他们,诈言投降却夜间暴起,一路诈袭汉营,另一路主力则突然西窜,却是屡屡出了纪某人的预料之外。整一个教科书版的声东击西,直将血旗军调动得人仰马翻。

    “隆隆隆...”马蹄奔腾,炬火映空,血旗骑军一路疾驰,直追急急西窜的倭军主力,浑不知就在他们东南方向,倭兵主力刚刚逃离的那块山林的南端,此刻正有上千人躲藏于山林暗处。他们身材矮小,外罩破衫却内衬皮甲,清一色王都卫军的装备,却是卑雨鸣从剩余倭北联军中挑出的最后精锐。

    “高!实在是高!将军先骄其心,再声东击西,进而狡兔三途,堪称妙计迭出,直将汉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这等经纬才略,我等毕生也难望项背啊!”眼见汉人骑军已被调离西去,溜号在即,卑裕叁一脸敬服的仰视卑雨鸣,心悦诚服道,“有将军指导,我等定能行入倭南山区,进而转战东荒大岛,继而励精图治,东征西讨,重振我大倭河山!”

    “雕虫小技尔,不值一提啦!说来也是汉人太过狂傲,骄兵必疏嘛。但迟早有一日,本将会让他们为了今日的骄狂而后悔终生!”卑雨鸣嘴上谦虚,面上却已不无嘚瑟,屡屡在血旗军手下吃瘪,难得谋略上胜过一次,哪怕这次依旧是接近全军覆没的弃车保帅,可架不住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苦中作乐啊。

    耳听骑军蹄声已然渐渐西去,若欲绕过山来至少也需十多里,卑雨鸣不再犹豫,低声吩咐亲兵道:“传令全军,最快速度穿越南方这片三里半的田地,出声的不要。告诉所有儿郎,只要一切顺利,我等就距最终胜利,距离长久安全,更进一大步!”

    月色阴晦,夜幕之下,上千倭兵化身为上千只兔子,一个个飞转着罗圈小短腿,却几无声响的跑出了堪比世界纪录的速度,无可争议的,那才叫频率。三里半的路程,他们用了半刻中便已悉数通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就在他们即将窜入南方山林的时候,有巡逻汉骑发出了铛铛锣声,伴以汉语的惊叫:“快,快去禀告队头,禀告主上,这里竟然还有上千漏网之鱼!”

    尽管最终未能逃过汉人的眼线,但终归过了一道坎,有所心理准备的卑雨鸣并未惊惶,而是满怀希望的高声鼓劲道:“儿郎们,莫要停,不要怕!下一片山林足有五十多里,我等只需冲入深处,汉人一时绝对腾不出兵力前来追捕,毕竟我等仅是一小撮千人溃兵嘛。快跑啊,往林子里钻!”

    “咻咻咻...”“嗖嗖嗖...”很可惜,绝望常常就在希望的前头,就当卑雨鸣所部一边回头扫望,一边拼了命逃入山林数里的时候,他们途经一处凹地的两侧,蓦然传来弓弩投枪的锐啸,以及刘耿那破锣嗓子的大笑,“弟兄们,给老子狠狠的杀,当官的一个不留...”

    卑雨鸣死了,像是寻常倭兵一样死于猝不及防的弓弩之下,他的这支千人的所谓精锐旋即崩溃,继而在重围下纷纷请降。这一象征着倭国又一大兵团倭北联军倒台的消息,很快送至了血旗中路军的大营,令得纪某人声望再长,也稳固了他那正自风雨飘摇的三观。

    当即,纪泽连夜便将这一消息,友情通告了仍在山林间簇拥某位“卑雨鸣”奔逃的数千倭北联军。早无战意的他们,这才得知自身沦为弃子,群情汹汹之下立马崩溃,更有激愤者干掉了统领卑水健与假卑雨鸣,反正请功,大多人则是选择了出山投降,暂留那珂集中垦荒改造。

    再花两日时间,攻倭中路军对英彦山地极其周边地区进行了一次梳理,将倭北联军的溃兵基本清除,这才东向移师邪马台城。于此同时,唐生的南路军已然荡平了几无驻军也少有青壮的整个肥丰郡,留下少量辅兵和新兵,稳定地方,警惕同样几无战力的倭南各部,主力则带着粗经整顿的革面二军,也集结北上了邪马台。

    海路被封,陆路又畏惧于血旗骑军的软缠硬碾,可怜的倭国中枢空有两万正规精锐,五千私兵,外加最后的万五民壮,却一直奈何不得钉守城外大营的万余北路军,只能看着其他国土一点点沦陷,看着自身沦为网中死鱼。而到了五月十六,也即血旗军兵发对马岛的一个月之后,倭国中枢连旁观的权力也被剥夺,只因血旗军南中北三路大军,合五万多人,终于胜利会师于邪马台城下。

    而在此期间,第二批十数万移民被迁至倭北,随来的还有张宾等华兴府军政各署的大部分官员,整一副华兴中枢迁至倭岛的架势。分配移民,安置土着,公审批斗,组建乡村,梳理地方军政架构,尤其是抢收抢耕抢种,在倭国中枢犹自困守邪马台王城的情况下,整个倭北已然进入了殖民大开发的新篇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邪马台外,血旗军南北中三路军已然落定,各驻南北西三处大营。此刻,城西大营,中军大帐,一应血旗高级将官,乃至方至倭岛的一应军政高层济济一帐,不过,言语间谈论的却非眼前战事,而是华兴府一应军政现状,以及来自大晋内陆的一应消息。

    《资治通鉴》有载:“公师籓既死,汲桑逃还苑中,更聚众劫掠郡县,自称大将军,声言为成都王报仇;以石勒为前驱,所向辄克,署勒扫虏将军,遂进攻邺。时邺中府库空竭,而新蔡武哀王腾资用甚饶。腾性吝啬,无所振惠,临急,乃赐将士米各数升,帛各丈尺,以是人不为用。”

    “夏,五月,桑大破魏郡太守冯嵩,长驱入邺,腾轻骑出奔,为桑将李丰所杀。桑出成都王颖棺,载之车中,每事启而后行。遂烧邺宫,火旬日不灭;杀士民万馀人,大掠而去。济自延津,南击兖州。太傅越大惧,使苟曦及将军王赞等讨之。”

    着力于开拓海外的血旗军,尚未如何挪动大晋历史车轮的走向,而司马腾这个一度害得纪泽远走塞外的大晋王爷,内外战都不内行的绣花枕头,偏却恬居都督要职的货,还是如同历史一般,败于时任汲桑军前锋将的石勒,进而身死道消,而亲手宰掉他的那个李丰,其前主公则是昔日败亡于司马越暗算的长沙王,石勒本人更是一度被司马腾麾下掳卖为奴隶才有的今天,真可谓数报还一报。

    “可笑这司马腾,汲桑兵近邺城,其却酒宴厥词曰:‘孤在并州七年,胡围城不能克。汲桑小贼,何足忧也?’。语气虽大,却不知体恤士族,以至包括众多并州老卒在内的上万守军,皆无心为之苦战,否则单凭乌合叛军,安能轻克邺城?”边介绍情况,御史丞也即监察厅掾吴兰一边感慨,“倒是可惜了他那个儿子司马瑜,本可逃生,却耽搁于为父报仇,以至身死。”

    《晋书》有载:“虞有勇力,腾之被害,虞逐丰,丰投水而死。是日,虞及矫、绍并钜鹿太守崔曼、车骑长史羊恒、从事中郎蔡克等又为丰余党所害,及诸名家流移依邺者,死亡并尽。初,邺中虽府库虚竭,而腾资用甚饶。性俭啬,无所振惠,临急,乃赐将士米可数升,帛各丈尺,是以人不为用,遂致于祸。于时盛夏,尸烂坏不可复识,腾及三子骸骨不获。”

    要说在并周军系统内,或因前年征匈之战血旗军的救援之恩,司马瑜、石岘、田甄、田兰等一批高官,近年倒与华兴府关系融洽,给华兴府相关势力在赵魏之地的运转提供了不少方便,是以有了一些人情,也无怪乎吴兰对司马瑜之死略有惋惜。但也仅此而已,阵营不同,所代表利益不同,大是大非上只要领导发话,该开干还是一样开干,就像雁门关之事那样。

    “其实,司马腾这般结果对我等未尝不是好事。塞北回归之际,纪某对三军可是有过承诺,五年内必取司马腾性命。然而,作为一个势力,不论涉及与并州兵将间关系,还是与晋廷的关系,短期内斩杀司马腾并不符合华兴府利益。”纪泽神情复杂,语气冷肃道,“相比之下,某倒是惋惜那些无辜军民,只恨汲桑石勒残忍不仁,徒造太多杀孽!只悔之前不曾多派力量,不择手段将之消灭于摇篮之际!”

    据暗影探报,石勒攻克邺城之后,有近万守城军卒向其乞降,石勒表面准之,但不知是因担心兵力不足无法弹压降兵,还是本身嗜杀成性,抑或从骨子里就痛恨汉人尤其是一度强行卖他为奴的并州官军,他将这些降兵收押之后,却连夜将他们尽数斩杀。五胡十六国中的盖世豪雄石勒,也是杀人魔王石勒,终于踏着司马腾与邺城数万军民的尸体,正式步入西晋末的政治舞台。

    看出纪泽心情的确不佳,吴兰不无劝解道:“主公无需自责,时局如此,即便没有汲桑石勒,也会有他人举旗造反,烧杀屠戮。再说,那汲桑石勒在河北本就盘根错节,势力通天,之前我暗影便是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够取其性命,反倒会因此被他们针对,甚或引发晋廷的警惕打压,大损我等在河北乃至中原的商贸移民事宜。”

    纪泽点头,很快收摄心神。扫视众人,他淡淡道:“今日除了通告内外军政要事,另有两事要咨询诸位意见。其一,据有司所报,近月来和平岛、长广和侠义岛自贸市场屡屡出现大幅交易订单,有不明势力向我华兴府乃至所有海商大量求购粮食,追根溯源,求购者几可认定为魏复叛军。诸位以为,我等是该暗中售粮,还是该禁运打压?”

    “魏复乃血旗军叛逆,年初青州起事之后,虽对我华兴府一直避让,但其一旦做大,迟早会成为我等敌人。”马涛略带歉意的瞥了孙鹏一眼,依旧直言道,“况且,这些叛军为了一己之私,丝毫不顾民生疾苦与外敌环嗣,我等不予出兵打压也就罢了,焉能售粮资敌,甚或助其成事?”

    钱凤眉头一皱,知晓马涛恪守君子之道,是以也不掩饰,直接提出了不同意见:“属下倒是以为售粮并无不可,今夏三郡粮食大熟,倭岛也缴获不少存粮,我华兴府除了移民所费,仍有足够粮食用于牟利。不过,我等不该用之谋财,而当用之交换人口,男女孩童皆可。此举还可推广至所有势力,叛军胡人皆可,既可壮大自身,也可减少无谓杀戮。”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以粮换人,就是刀下救人作为移民,既可令自己心底舒服,又可增强华兴府实力。此法已对段氏鲜卑用过,再对别家势力采用也无不可,左右天下大乱在即,安知鹿死谁手,增强自身为要,何必顾忌那么多?

    这时,张宾目光灼灼的看向纪泽,出言问道:“在宾看来,主公所困扰者,其实并非售粮与否,而是如何应对大晋乱局,尤其那些叛军吧?”

    “呃,孟孙兄果是智者,某自身犹自惘然,却被孟孙兄一语道中重点。”纪泽微愕,略一思忖,旋即苦笑道,“大晋乱局导致生灵涂炭,削弱我汉家元气,某恨不得即刻发兵大晋,铲除那些恶徒!然正是这等乱局,既打破士族垄断,也给我华兴府带来大量移民,更是少了晋廷寻衅打压。唉,纵之于心不忍,阻之于己不利,某委实踌躇。”

    “主公,我华兴府光是征倭,便已兵马全出,年底还当全取瀛州,目前根本无力干涉大晋。甚至,我华兴府扩张太快,添民过猛,是以夺得婵州瀛州之后,宾以为非三年无以聚拢民心,无以巩固基业,不可兵发中原。”直视纪泽,张宾口吻坚定,不无劝诫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非大乱无以大治,凡事当量力而行,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强为己所不能为者,非但无济于事,反会伤及自身,从而危及远大之计!”

    小不忍则乱大谋!?纪泽心中苦笑,这等说辞是他前生作为小人物时,最为抨击仇视的言论,可如今自己成了金字塔的顶层,屁股挪窝了,咋就觉得小不忍的确会乱大谋呢...

第五百二十一回 无可妥协

    邪马台,血旗大营,中军大帐,谈及愈加生灵涂炭的大晋乱局,张宾可没纪某人那般欲说还休。他直言道:“非大乱无以大治,中原之乱,源在士族官府,源在司马皇家,我等现在即便出兵干涉,也是治标不治本,徒损自身而已。为华兴府计,为华夏长远计,如今我等正该利用大晋乱局,全力以赴吸纳流民,壮大自身,而非靡费力量于稳定大晋乱局。待得三年五载之后,再言收拾中原山河。”

    沉默良久,纪泽终是点头,收起了替大晋出兵平叛的大义想法,也收起了所剩无几的那点良心。其实他何尝不知,他现在已是一位诸侯,是代表上百万百姓利益的华兴府主,说变理智了也好,说变冷血了也好,至少,叫他再向方入西晋之时,为了替刘大脑袋报仇,为了所谓的黎民百姓,大过年往返千里去袭杀石勒,那样的事情,如今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了。

    纪泽这一点头,算是确立了华兴府接下数年的主体方针,在座众人神情各异,有失望的,有迟疑的,也有松口气的,却皆没再发表看法。张宾则趁热打铁道:“话到这里,宾还有一个提议,我华兴中枢理当就此从乐岛暂迁至婵州岛。一为就近治理,潜心发展,并稳定新土新民;二为做出姿态,显示我等无心中原,纵情海外,从而以退为进,进一步减少大晋各方戒心,更利于我等从大晋获得人力物力。”

    这一下,等于叫刚刚安定的华兴官僚系统,连公带私再来一次大搬迁,帐中众人就有意见了,尤其在乐岛大置产业的人。甚至,连纪泽自身,虽觉张宾言之有理,更可进一步同化倭人隼人,却也因为两个媳妇孕期不宜搬迁,也对之不太积极。

    孙鹏没客气,率先笑道:“弟兄们刚刚在乐岛安家,这一搬迁又要折腾,难免人心浮动,更何况,倭岛毕竟不是我华兴府长久核心,且火山频发,气候也不好,为了三两年的暂居而大动干戈,委实不值得啊。”

    唐生倒不介意搬迁,却也另有一套说辞:“我等如今重点在于倭岛,但不出意外,岁末重点便该在于瀛州,总不能屡次搬迁。倒不如,我等将中枢迁至琉球吧,地理位置适中,便于两地兼顾,环境也好,且已开发有成,想来阻力或可小些。”

    “得,得了,诸位,邪马台尚还不曾攻克,不可骄纵,我等还是莫要谈及太远之事。”眼见话题就要发散,纪泽忙敲案笑道,“不过,倭岛五郡,再加北荒大岛与东荒大岛今年还可再设数郡,终归需要一个军政中心,哪怕长久作为州府治所,也当着力建设。是以,行政署可先在肥丰郡择地建一中心城池,余者日后再谈吧。”

    见众人停了嘈杂,纪泽收起笑容,肃容道:“方才言及大晋局势,某征询者有二,一为售粮,其二则是有关移民被地方官府阻扰一事,详情还请济生细说吧。”

    “诺。”吴兰应声,继而似笑非笑道:“因为中原大乱愈演愈烈,百姓外迁潮流更胜去年,短短三月时间,扣除已然迁至倭岛的近三十万,南洋垦荒的大族随众六万,沿海各地已经又有十余万聚集于我华兴府旗下,且因叛军暴虐,劫掠无视士人与否,移民中不乏读书士人。嘿,三个月五十万,我华兴府固然欢喜,他人就未必了。”

    “不消说,各地官府眼见无民可治,无税可征,颇为抗拒,已有多方设卡阻拦流民迁徙。”语气渐寒,吴兰面带愤怒道,“寻常设卡也就罢了,百姓自会绕路跋涉,可三日前,冀州乐陵郡国厌次县,或因昔日黄河水营被我等攻破,有所过节,当地驻军竟然假乱匪之名,当众斩杀了上百意欲东迁的流民,并宣称严肃律法,任何人若无官凭,决计不得随意流动通行。”

    “混账!”不乏流民乃至乱民经历的孙鹏,顿时感同身受,拍案骂道,“什么严肃律法,狗屁,分明是跟我华兴府过不去。这帮杂碎,不敢对付叛军,不敢明着冲我华兴府来,对付无辜百姓倒是个个凶悍,连抢带杀,兵乱胜匪!此风绝不可长,我等务必杀鸡儆猴!”

    见众人皆有怒色,纪泽沉声道:“原本某还在踌躇,大晋已然够乱,我等是否采取温和方式解决此类问题。然非大乱无以大治,适才孟孙兄一席话,倒叫纪某少了许多顾忌。某欲派遣探曹精英与特战右曲潜入大晋,对此类官军予以血腥清除,暗中进行,想来大晋官员很快便会明白就里,但无有凭证,也只能收敛忍让。诸位以为如何?”

    “好!”帐中倒是大多附和,纵有觉得不妥者,也无人反对。纪泽点头,正欲谈及其它,忽有亲卫入帐禀道:“主上,营外有倭使求见...”

    中军大帐,纪泽高坐帅位,一应文武各列左右,气势凛然。此时,堂下已然立有一对倭使。无甚虚套,纪泽用审视俘虏的口吻,淡淡问道:“战局至此,倭王还派来使节,不知有何要说?”

    所来正史依旧是公孙霄,他一脸苦涩,深深一揖,不无恳求道:“贵军强大,我倭国上下已然心服口服,对天朝上邦,对贵府天师,再不敢有任何违逆,只求将军仁慈,能给我方延续国祚,但有所命,人财土地,予取予求,岁岁进贡,必不敢辞!”

    公孙霄这就是代表倭国中枢,请求纪泽狮子大张口了,只要华兴府能够饶过倭国这一次,什么都好商量。怎奈倭国此番遇上的对手,是个骨子里敌视其文明传承的穿越人士,急欲除之而后快,不论他们如何摇尾乞怜,奴颜婢膝,也不可能得到残喘之机。

    “哼,晚了!若在半月之前,倭国有此觉悟,有此态度,或可延续国祚,但从尔等在雾奇山口不宣而战的那一刻起,倭国便已注定了灭亡。”纪泽冷然一笑,义正词严道。不论心中何想,道义制高点也是必须占据的。

    “什么不宣而战,我方攻击雾奇山口之日,你血旗军不是也偷袭关门渡口了吗,岂非一样不宣而战?”倭国副使憋屈的叫道,此人却是临战之际脱离袁德松所部,并得以逃回王都的重映枭,非但有着与血旗军数度交手的经验,汉语说得倒也清晰。

    纪泽瞥了这厮一眼,没有搭理,依旧振振有词:“犯我华夏天威者,虽远必诛,尔倭国屡次冒犯,手段狡狠,如今岂能再留下为祸?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只需立即无条件投降,本府主在此保证,绝不滥杀一人,不必沦为奴隶,亦可保证邪马台上下安生过活。”

    拉了把还欲再说的重映枭,公孙霄躬身道:“我等也知冒犯天师,罪无可恕,不敢再有忤逆,情愿奉上整个倭岛。只求将军恩德,放开马关海峡,让我等退入北荒大岛,划海而治,日后必侍贵府为上邦,但有所命,必然效死!”

    斩草焉能不除根,纪泽已然无意多说,只冷冷道:“你等回去吧,告诉那位女王,明日正午之前无条件投降,尔等仅有此条生路。”事实上,若非顾忌华兴府形象,以及日后的扩张征讨,纪泽连投降都不愿接受。整个邪马台里的倭国精英,都死掉最好,至少也该为奴方可放心。

    眼见纪泽根本不给机会,重映枭也不再装熊,不无威胁道:“哼,尔等所倚仗者无非骑兵而已,可骑兵能够攻城吗?尔莫非以为,单凭五万大军,便能取下我邪马台吗?我王都城高墙厚,存粮足够食用三年,四万大军固守,足以耗死血旗军,届时两败俱伤,我倭国即便灭了,你华兴府一样元气大伤,焉知不会颠覆!”

    庞俊则出言叱道:“哼,夜郎自大!你邪马台地处平原,城周十六里,护城河一条,无有瓮城,城高不过三丈,这等城池在倭国或许雄伟,在中原却比比皆是,安能阻挡我大军步伐。呵呵,短期欲破此城,我方不下十种办法,尔等但若冥顽不灵,或可有幸见识其中一二。”

    重映枭愈加不忿,怒声道:“某偏生不信...”

    “送客!”纪泽打断双方争论,不屑的瞥了重映枭一眼,嘴角翘起,一脸高傲,仅是挥挥手示意亲卫赶人,根本不愿再给重映枭理论的机会。

    被纪泽的藐视态度气得暴跳如雷,重映枭或是仗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甩开上前驱赶他的亲卫,手指纪泽咆哮道:“你这无耻恶徒,早就觊觎我大倭国土,还一副大言炎炎之态,委实无耻,且看我大倭勇士,如何将尔等...”

    “砰!”纪泽拍案而起,做暴跳如雷状,跟着怒斥道:“哼!无知小儿,竟敢如此言语无状!既然不愿这般便走,那就吃上二十鞭再走吧!来人,给某拉下去打!”

    “两国交兵,不伤来使,还请将军息怒,放过他吧。”公孙霄作为唱白脸的,立马出言恳请道。然而,他本以为仅是作势的纪泽,根本没有就坡下驴,愣是挥手示意亲卫将重映枭拖下去打,自身则已转入后帐,而一应华兴官员见此,也纷纷说笑着散去。

    太野蛮太没风度了!满心气氛的公孙霄一跺脚,就欲跟着倒霉的重映枭出账,而就在此刻,庞俊却是不经意的行至他的身边,低声急语道:“想来这个重映枭此行也是为了监督你出使吧,哼,倭人对你真叫个信任,同为汉人,俊颇为你觉着不值!其实,我家主公此举亦是看在此点,顺道给庞某一个与你说话的机会而已。”

    呃!公孙霄一怔,旋即心头剧跳,他面不改色,却已放慢了脚步,只听庞俊继续道:“倭国覆灭在即,我华兴府终归需要些许倭国旧臣,协助管理并维护形象,但有及时弃暗投明者,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这等机会,我等自然更愿留给汉裔...”

    黑夜,素来是阴谋实施的温床。就在血旗军终于兵逼倭国王都之际,千里之西的朝鲜半岛,百济与诚韩联军经过半月鏖战,也已攻克马韩北部的云辛方国,进而兵逼马韩王都福津城。受此影响,马韩东线,庆全之北的白宇方国在弁韩大军的威逼利诱下终也选择了投降,由此引发多米诺效应,庆全西北的尚喜方国跟着主动请降,顿令驻扎庆全的箕焕大军陷入包夹危境。而今夜,正是弁韩军入驻尚喜城的第一夜。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八千弁韩军已然全面接管了尚喜城防,倒也睡得安稳。要说他们对于尚喜一方的主动投诚还是颇为信任的,弁韩主将晚上甚还带着部分心腹军将,参加了尚喜臣智诚邀的接风晚宴,之所以如此,原因正是在于两月之前,身为尚喜臣智侄儿的尚喜邑借,因遭遇血旗骑军奔袭而欲逃走,被箕焕以乱军之罪斩于军前,此仇加之马韩的糜烂局势,没谁觉着尚喜臣智不应该投向弁韩。

    然而,本在接风晚宴上喝的酩酊大醉的尚喜臣智,此刻的子夜,却是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尚喜军营不远处的一座大宅。难掩紧张的,他询问身边一名兵卒装束者道:“吴管事,贵方可否确定,箕焕大军已经抵达城外?可别我这里发动了,外面却没个动静。”

    “呵呵,此事由段大掌柜精心筹划,错不了。当然,空口无凭,此刻的城防皆在弁韩军手中,某也需要利用飞鹰联系城外弟兄,不过,这需要臣智率先确定主攻的城门呀。”回答用的是还算流利的韩语,面庞却是标准汉人的国字脸,那兵卒笑道,“说好啰,此战的一应弁韩俘虏,可得低价卖给我惠韩商会,兵甲钱粮任选交易呦。”

    尚喜臣智翻了个白眼,鬼哄鬼呢,能用飞鹰传讯的,能帮他联系华兴府官爵好处与举族退路的,能是寻常商会的奴隶贩子吗?当然,华兴府不喜欢弁韩节节胜利,他尚喜臣智亦然,而且,国破家亡之际,冒些险却能搏个在华兴府的长久富贵,你好我好的事情,他连侄儿的仇恨都能放下,又何必点破那些细枝末节呢。

    正此时,一名鬼祟的黑衣韩人进得屋来,躬身禀道:“卑下见过臣智,据最新观察,四门防守,除了那个全善把守的北门甚为警戒,余者皆比较松懈,城中弁韩军也无其它任何异样...”

第五百二十二回 尚喜夜战

    仲夏之夜,尚喜城,晓风微凉。臣智府,如今已被六千弁韩军的统领金都望征为临时行营。说来弁韩可没规定主将在军中必须守身如玉,金都望更是弁韩的王族俊彦,没谁敢多管他的闲事,是以,此刻酒后酣睡的他,怀中正搂着一名尚喜臣智贴心进献的美姬,脑中则梦想着急急从庆全撤军回救王都的箕焕大军,骤然发现尚喜后路被断时的仓惶无措。

    美梦难免被破时!正当金都望梦到箕焕大军粮绝,被迫猛攻尚喜城,在城下发出绝望喊杀的时候,愈具代入感的喊杀声中,传来了一阵砰砰敲门声,伴以亲卫长惶急的呼喊:“将军,快起来,出事啦,快起来,马韩军杀过来啦!”

    “卧槽!说来就来啦,哈哈,走走,看看去!”犹自迷糊的金都望一骨碌爬起,口中兀自欢喜道。而他身边的那名美姬也被惊醒,连忙殷勤的为他穿衣披甲。

    什么节奏?笑个毛!当看戏吗?失心疯了不成?门口的亲卫长显然被金都望的笑声搞懵,索性一脚踹开房门,边冲进屋边叫道:“将军,不好啦!城中大乱,城外有马韩大军摸城,尚喜臣智定是诈降,今晚内外夹攻,马韩大军只怕就要杀进程来啦!”

    “呃...你是说...,直娘贼!老匹夫,某誓要生啖汝肉,杀尔满门!”金都望彻底清醒,继而恼羞成怒,厉声咆哮道。恰瞥见那名美姬拿个衣服在身边呆呆发愣,响起这是尚喜臣智送来的糖衣炮弹,他顺手就是一肘,骨折声中,那名不久前还在他胯下承欢的美姬惨叫着摔撞到墙壁上,继而软软滑落,不知死活,这还亏得金都望顺手没刀。

    待得金都望跑至前院,城中已然大火冲天,喊杀四乱,一道道消息也飞速传入他的耳中。臣智府通往城门与弁韩军营的主要街道,已被成堆柴薪燃起的大火阻隔,更有熟悉地形的马韩军在城内四处攻杀,声音最想的则是四方城门,不消说,能搞出这等规模内乱的只能是尚喜臣智。其中,唯有北城方向,无论大火还是喊杀的声势,都要小上些许。

    “杀啊!破城啦!杀啊,杀弁韩狗啊...”正此时,南门方向,突然传来整齐嘹亮的喊杀声,谁都听得出那是数千大军冲入城内才能发出的呼喝。可以说,被人算计骤然遇袭的弁韩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然败局落定,主将金都望更被蓄意的伏兵和大火,暂时隔断了与各路兵马的联系,其间的懊恼惊惶不想可知。

    “卑下全善,司职北门守卫,适才有奸人偷袭,幸被我军及时察觉,击溃之;因见有人堆薪点火,故沿街阻止打杀,一路至此。感问将军可好,可有所命?”几乎就在南门告破的同时,居于城中心的臣智府北门,其外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喝喊,声震整个庭院。

    正自彷徨无措的金都望听得一喜,忙又从前院跑到后院,站上高处,却见院外炬火之下,一名弁韩军将在数百浴血军兵的簇拥下,标枪般挺立,虎目四顾,凛然无惧,恰似那长坂坡冒出的赵子龙,更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金都望自是认得,来将名为全善,本为弁韩某部落中的少头人,其部落一度为他部吞并,全善沦为奴隶,乃至湖岭寨贼匪,两月前刚刚率众杀回,来了个大翻盘。弁韩军法虽严,对底层部落间的内斗却不甚约束也约束不了,又值国战用人之际,全善便率贼匪部署与部落勇壮千人,成为金都望这支部落联军的一股。却不想关键时刻,这个全善倒是颇显大将风度。

    按下激动,金都望沉声问道:“全统领,北城情况如何?”

    “禀将军,偷袭北门之敌已被打退,门外也无敌军攻城,北门牢牢在手,目前通往此处的道路也还畅通!怎奈尚喜无耻诈降,此间已被奸人蓄意阻塞,将军若是不弃,还请前往北门坐镇,也便观敌料阵,传信指挥啊!”全善慨然答道,实以光明正大兼不得不为的理由,冠冕堂皇的邀请金都望从北门开溜逃窜。

    有勇有谋,值得培养啊!生路在前,金都望差点喜极而泣,更兼全善如此顾全他的颜面,体贴人心,对全善的好感度顿时飙至爆表。不过,他金都望率六千人马来此是为了阻扰箕焕大军回救马韩王都的,如今却丧师丢城,还要就此弃其他队伍于不顾,委实心有不甘,后台再硬回去也不好交代呀。

    “杀啊!破城啦!杀啊,杀弁韩狗啊...”金都望正自踌躇之际,东门再度传来破城喊杀之声。非但如此,之前南门方向的喊杀声,也再快速逼近,耳听将至臣智府,可己方安置在城中各地的军营,迄今依旧没有前来会合。

    “走,带上所有五百亲兵,先去北城门!”终归性命大于天,金都望一跺脚,怒声令道,“对了,金银细软别捺下啰!还有,临走给老子点把火,烧了丫老匹夫的院子...”

    尚喜军营不远处的那个院落,某高台上,尚喜臣智看着烟火渐起的自家官邸,眼角一阵抽搐,尽管已经遣人速去救火,可他依旧禁不住的低声叨叨:“这帮弁韩狗贼,损人不利己的家伙,这下的损失决计小不了啦。”

    臣智一旁的那位吴管事见了,眼底闪过不屑,却是淡淡笑道:“臣智其实无需可惜,马韩局势败坏如斯,箕焕主力势必北上救援王都,尚喜兵微将寡,难敌弁韩军,即便有了今日之胜,也难保全多久,想来这座府邸终归也得舍弃。”

    叹了口气,尚喜臣智心知吴管事所言非虚,索性收回目光,转往金都望那帮打着火把直奔北门的纵火犯,不无怨怼道:“早知这厮如此睚眦必报,方才就绝不放过他了!”

    “呵呵,一名乏勇寡谋的二世祖而已,留其性命又有何妨?围三缺一令其弃军而逃,总好过他被迫留下拼杀,带动五千弁韩兵卒困兽犹斗,蛇无头不行嘛!”吴管事目光一闪,继而淡笑道,“想来箕焕与庆首真两位将军也已到了,臣智可愿前去迎接?”

    “哦,理当如此,国仇大于私恨嘛。再说了,焕帅即将孤军回救王都,其忠义令人感佩,某理当恭敬待之。”尚喜臣智笑着应道,目光却仍不无狐疑的瞥了眼逃往北门的一众弁韩军。当然,事实上已然投靠了华兴府的他,自知难得糊涂,有些窗户纸决不可由他去捅破...

    东门城头,马韩东线军的正副统帅箕焕与庆首真并肩而立,遥望城中逐次崩溃的弁韩军,分明是一场轻松愉快的胜利,二人的面上却不见多少喜色。非是养气功夫强大,而是这样一场胜利,歼敌五千的胜利,哪怕暂解了箕焕东线军回援王都的身后之忧,可对于整个马韩的糟糕战局,却是并无多少改善。

    “唉,此番尚喜设局,还是靠着汉人献策联络,方有一胜。只恨我马韩本就虚弱,再以一敌三,加之某能力不足,纵然胜上一场两场,想要驱除豺狼也是艰难啊。”箕焕神情幽然,不无忧虑道。

    要说过去半月时间,箕焕以三万多包括老弱民壮在内的马韩东线军,对抗四万明显精壮善战的弁韩军,虽已折损近半,可若算上今夜斩获,箕焕军竟也拼了个伤亡持平。只是,他的这些成绩,放入三打一的半岛局势,尤其在马韩北线崩溃之后,委实难起作用。

    “难得在这等时刻,我马韩还能取得这样一场酣畅之胜,总算不枉我等鏖战迄今,也算为焕帅北上践行了。”庆首真面色复杂,看不出喜忧,可说起北上二字,嘴角却不禁的抽动。

    北上王都救驾,那基本就是自陷死地。箕焕何尝不知此点,一阵苦笑,他蓦的直视庆首真道,“某率一万青壮北上,其余老弱便劳烦庆臣智统带对敌了。只是,某迄今依旧不敢确认,庆臣智如今还值得我马韩信任吗?”

    似已早有应对,庆首真并未躲避箕焕的灼灼目光,他坦诚道:“你当知道,庆某全族皆已安置于华兴府,是以不会再与之敌对。当然,庆某生于斯长于斯,自也不会有负马韩。好在,如今华兴府与马韩处在同一战线,庆某尚还能为马韩再尽一份力,直到这场战争结束吧。”

    一阵沉默,庆首真复又道:“军中若有亲近子弟,此番就别北上救驾了,还是留下吧,某跟那惠韩商会说上一声,当会有个好安排。其实,韩王希望你北上救驾,华兴府也希望你北上拖延战局至他们结束倭岛之战,但从私人角度,某并不愿你再北上福津城。一万人马,杯水车薪而已。”

    箕焕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还是坚定道:“率兵北上无可更改,哪怕仅是飞蛾扑火,某纵使战死,也要叫他人知道,我马韩并非全是白宇臣智那等懦夫...”

    倭岛,邪马台,血旗军围城已有五日,却仅在西城发动了一次试探性攻城。非是准备不足,更非倭国开城投降,实因这几日老天作梗,雨水不断,令得地面泥泞,神火优势也难以发挥。无可奈何,血旗军在加强监视警戒,并坚持夜间鼓噪骚扰之余,主力只得猫在大营里做起了内部整顿。还好倭北地区已被华兴府基本掌控,大军勉强已算主场作战,时间迁延对辎重士气等不至造成太多压力。

    西大营,纪泽撑着油纸伞,正前往辎重后营。刚在军兵营区尤其是伤病营区转了一圈,军心士气还算令人满意。即便是那些被当做炮灰的革面二军蛮兵,虽然不乏怨怼,但其表现得却是愈加中规中矩,纪律仆从性颇值得称道。

    “主公,这群倭人倒是颇为卖力,哼,为了丁点好处,愣不管向谁下手,委实令人不齿。”陪同纪泽巡查的上官仁,蓦地冒出了一句。

    “呵呵,对那些出身底层的倭人来说,我等给的可不是一点好处,且不说身份等阶与官爵许诺,我血旗军的功赏抚恤可是实打实的丰厚,哪怕对蛮兵仅是半价的卖命钱,换成粮食,也足抵他们倭南地区部落冲突时的十数倍。”纪泽淡淡一笑,语气中却无嘲讽,“看此情况,革面一军也当拉来攻城,哪怕再多开些好处。”

    说来数日前的试探进攻中,血旗军同样祭出抛石机、井栏、神火弹等等军械,可倭人显也学乖了,兵力调动与避火避箭都显得有条不紊,以至于半日攻城下来,双方折损皆约三千。倘若以这般的战损比拿下邪马台城,华兴府真就会被倭国的临死反噬拼得元气大伤,根基动摇都有可能。

    略一犹豫,上官仁不无质疑道:“只是,他们如此不知忠义,被逼着拼命,定不会真心拥戴我等,而我等就此给他们公民身份乃至官爵提升,日后难免为祸啊。”

    纪泽摇摇头,颇为笃定道:“人皆趋利避害,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或许怨恨华兴府,但只要我华兴府足够强盛,他们日后成为既得利益者,绝大多数人非但不会作乱,反会相助我等打压那些不驯服的倭人,这也是四阶制度的厉害之处。更别说,他们尚无完整的民族观念,文明系统更是远远落后于我华夏。”

    “说来说去,还要我华兴府自身强大!”上官仁回味之际,纪泽又幽幽跟了一句。却是他想起了华夏历史,其实,放到五胡乱华乃至元清之际,汉人的表现亦然。为了存续,忠义只能退居次席,他所希望的,就是避免自身民族陷入那种被人奴役,进而忠义扭曲的境地。

    言说间,纪泽一行来到辎重营区,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四台在雨中巍然耸立的庞大军械,高有七八丈,其横梁组架之下,用铁索吊着根直径近丈的铁头撞木,每台光是轮子就有二十四个。其中一台的边上,公输逸正站在伞下,指挥军兵工匠在忙活着什么。

    “公输老先生,这么大的雨天还在户外劳作,太辛苦了,注意身体啊!”纪泽立马摆出谦逊模样,一脸和煦的上前道,“怎么样,这撞城锤多久能用,效果如何?我数万大军就等着他们相助破城了。”

    “唉,什么活动器械,一旦做得太大,就和做得太小一样,都极其不容易。”公输逸先是抱怨一句,继而不无自得道,“还好,主体已成,最多再有两天,一应防护与辅助部件便可妥当,放心,届时只要它能开到城墙边上,包管撞哪塌哪...”

第五百二十三回 铁锤撞城

    永嘉元年,五月二十三,未时,晴,邪马台。

    数日的大雨终在昨日停歇,一日风晾,地面泥泞稍褪,血旗军再度展开攻城,战场依旧仅在西城一面。如此安排,实因兵力并无压倒性优势,分扎三营用于堵截防守尚可,却不足以应对三面齐攻时的各种突发状况。

    西城之外,血旗猎猎,攻倭大军饱餐战饭,战兵、辅兵、革面军、农垦军合计四万,阵列井然。一上午的时间,血旗大军已然安置好了井栏、抛石机等军械,且已通过火力压制,摧毁了城头城下的部分新添工事,填平夯实了足够尺度的护城河,如今只待新一波的攻势。

    “传令下去,由血旗中军与右军拱卫,出动撞城锤!”指挥望台,纪泽扫视人影寥落的城头,嘴角挂上一抹冷笑,淡淡令道,“井栏、抛石机等部注意掩护,无需顾忌物资消耗。”

    “哗啦啦...”“骨碌碌...”两台撞城锤先被狂浇了一通水,继而从血旗军阵推出,各奔城墙南北两侧。它们已然披上了牛皮盾甲,外观颇似坐落在车轮上的长条房屋,且是刚淋过暴雨的皮墙房子。而在撞城锤的周边,则是辅以盾车防护的血旗战兵。

    塌了一半的西城门楼,断瓦残垣之后,两个鬼祟的半边脑袋一闪即逝,旋即传出了倭相重进甲颇显不安的低呼:“混账,汉人怎也学起了我大倭的乌龟刘战术?那么多盾车,他们的后勤辎重难道不觉吃紧吗?这叫我等的箭雨抛射如何立功?”

    “看重点!进甲足下,那两个大家伙才是重点,这是汉人的新军械,定然不凡!”山田沐不耐的低语跟着传出,“直觉告诉我,那十分危险,看来,我等必须做好更多勇士牺牲的准备了!”

    “呜呜呜...”“咻咻咻...”抛石,硬弩,火油迸溅,大火升腾。当撞城锤队伍抵近城墙一箭之地,血旗军一应远程火力压制随即展开。硝烟弥漫的城头,再也没了倭兵的任何身影,仅在一些墙垛之后,不时闪现观察哨的半个脑袋。

    “嗖嗖嗖...”半箭之地,城墙之后腾起大片箭雨,以一个高陡的抛物线窜入半空,越过城墙,继而掉头加速落下,铺天盖地的扎入血旗队伍中。然而,有着盾车保护,只闻雨打芭蕉声,少有中箭伤痛声,血旗战兵极其拱卫下的撞城锤,依旧坚定不移的行往城墙。

    不得不说,战术进步源自军事需求,也不知是哪个倭人出的主意,这等躲在城墙之后的集中抛射,倭方箭手确可躲过城外大曲率抛石弓弩的打击。数日前的那次试探攻城中,这一招一度给登城血旗军兵们造成了不少伤亡,这也是血旗军紧急加配了盾车的原因。至于辎重压力,倭岛已有三十万准军管下的汉民,赶制些简单器械还真不成问题。

    “大倭勇士们,为了女王,为了家小,上啊!”就当两台撞城锤抵近城墙十多丈的时候,伴着城内的一阵狼嚎,一架架云梯在城墙之后竖起,一拨拨倭兵顶着敷有粘泥的大号盾牌,奋不顾身的跃上城头,却是他们的又一战术创新,省却了绕行城梯的挨揍之旅。而一罐罐脂油,则被他们可劲的掷向撞城锤,伴以一支支火矢,点起火苗朵朵。

    但不得不说的是,撞城锤高过城墙一倍有余,顶部护甲更是拱形,倭兵抛出的脂油罐更多的只能击中正面的拱形护甲,继而大多落在地上,被车内的军兵或敷土或浇水扑灭。倭兵们的舍命攻击,远没预想的那般有效,以至于庞大的撞城锤,犹如一尊凶威滔天的恶兽,依旧坚定不移的挪往城墙。

    “咻咻咻...”“嗖嗖嗖...”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血旗军,立即从城外的井栏等处,乃至撞城锤车的头部弩窗,射出了强攻硬弩,带着神火油,凶猛的扑向城头的倭兵敢死队。尽管倭兵们利用各种土办法,最大程度的采取了保护措施,但时间稍长,撞城锤所对应的城头区域,便即陷入一片火海,再也不易正面威胁撞城锤了。

    随着两台撞城锤抵近城墙丈许距离,锤车落定基座,兼有牛皮护板翻下护住车轮,车内的血旗军兵则喊着口号,拉高拉高再拉高,继而释放开加有配重的铁头撞木,锤车前端的护甲联动升起,沉重的铁质锤头带着庞大的机械能,越出牛皮房,坚定不移的,雷霆万钧的,狠狠撞上了看似坚固的邪马台城墙。

    “咚!”“咚!”接连两声巨响,粗暴,野蛮,直接,强悍有力!整个邪马台城墙,城墙上下的双方军兵,乃至城内城外更远处的人们,皆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人心的强烈震撼!而直面其锋的城墙,包砖粉碎,土屑飞溅,偌大的裂纹,也如蜘蛛网一般,出现在沉重厚实的夯土壁面。

    “咚!咚!咚...”随着撞城锤的连续撞击,塌了一半的西城门楼,再次塌了一小次,断瓦残垣之后烟尘弥漫,一片咳嗽声中,重进甲急声叫道:“还是山田沐将军目光老辣啊,这种撞城器械太也厉害,再撞几次,城墙怕就塌了,决不能听之任之!就依将军所言,派遣军兵冒死出城,无论如何也得毁掉它们...”

    “不想如此简单的军械,只要做得够大够高,竟能造成如此威猛的效果,难怪主公对攻破城池从来都不以为意。”指挥望台,血旗之下,庞俊下意识的抓紧扶手,感慨连连,“之前俊还以为,主公迫不得已之下可能动用大杀器,如同陵园地震一般炸毁城墙,甚至一度私下盘算,该如何化解消息传至幽州后的恶劣影响,呵呵,真是杞人忧天啊!”

    “嘿,小小倭国,还不至逼得某底牌尽出。不过,撞城锤可不是什么简单器械,看似结构简单,傻大笨粗,可放诸大晋,便是朝廷将作坊,也不一定能够做出这等规模的撞城锤。”面带嘚瑟,纪泽不无吹嘘道,“技术发展的关键在于满足需求,傻大笨粗往往最为有效,却也极为考验底蕴。就说其内的承拉滑轮,钢厂就整了一年;而为了确保整台军械自身抗冲击能力,样机就散架了三台...”

    “吱嘎嘎...”就在纪某人吹嘘之际,自从血旗军兵临城下,就一直封闭的倭都大门霍然打开,从中冲出一队队的倭兵,看装束当是北荒精兵。他们手持厚盾,身背油罐,一窝蜂的冲往左右一里之外的撞城锤方向,意图不言自明。

    “咻咻咻...”“嗖嗖嗖...”西城之下,从第一名倭兵出城开始,血旗军射在城外各处的强攻硬弩,便已开始将打击目标转为城门,倒是抛石机大都需要调整定位,仅有少数本就对准城门的投出了神火弹。这令得城门左近很快便火光处处,惨嚎连连。

    “杀啊!杀啊...”只是,远程打击一时间却还不足以完全阻挡一身土制防火装备的倭兵,守卫王都的他们或是秉承着一国最后的荣耀,确是英勇无畏,咆哮连连间,愣是奋不顾身的鱼贯冲出。

    “呵,主公,倭人看来是被逼急了。”庞俊眼睛一亮,笑着建议道,“此刻城门拥挤,不若催促抛石机集中攻击城门方向,大量杀伤之余,甚或可能就此赚开城门呢。”

    “某倒觉得不必着急,难得倭军愿意出城作战,这可比在城头上更易杀伤,我方战损比更低,不妨对城门方向网开一面,象征性射些弓弩便好,万莫堵塞城门。”钱凤却是另有所想,连忙插言道,“左右仅是两台撞城锤,别说防护严密,难以摧毁,便是叫倭人毁了,营内还有两台,况且技术已然吃透,再制作数台从乐岛运来也无需几日。”

    “知会城下军兵,杀敌为先,保护撞城锤为次。传令革面二军,做好增援准备。传令井栏等远程力量,针对出城倭兵,莫要堵塞城门...”纪泽点头,依照钱凤建议下了一通命令,继而笑道,“好,士仪之言甚合我意。此战攻城为次,杀伤敌方有生力量为先,打得就是消耗,能用器械物资消耗倭兵,自然胜过消耗我方人命,进而还可打击敌方信心...”

    随着纪泽的命令下达,血旗军的远程打击大部偏移向了城外快速移动的倭兵,城门方向压力大减,更多倭兵更为顺利的冲出城门,趟开一条血路,咆哮着冲往死亡。城门关处,共有两千出城倭兵,抵达南北撞城锤拱卫阵线之时,已然仅余一千二三。

    怎奈,血路之后还有阻碍。倭兵们想要达成出城目标,还必须突破血旗步卒的拱卫防线。而训练有素的血旗军兵们,早将盾车排列成阵,自身则借着盾车掩护,利用其上预设的弩窗矛穴,枪挑箭射,对向迎面而来的倭军,快而有效的展开杀戮。

    “叮叮铛铛...”“噗噗噗...”汉倭双方很快短兵相接,刀枪相向,金铁交鸣,利刃入肉,鲜血横飞。与之配合的,还有井栏等处持续不断的精准打击。只可怜倭兵虽然舍命,本就不及血旗战兵精锐,人数更已不足血旗军兵的一半,一时想要突破防线焚毁撞城锤,却是难之又难!

    “吱嘎嘎...”就在血旗步卒稳稳挡住并结阵斩杀出城倭兵之际,刚刚关闭的倭都西门再度打开,从中再度冲出一队队的倭兵,看装束仍是北荒精兵,他们依旧身背油罐,依旧冲往左右一里之外的撞城锤,显然,这是赌徒心里之下,倭方的再度突击。

    “嗖嗖嗖...”当第二拨倭兵抵至城下血旗盾车阵线,刚刚加入战团的时候,城墙之内,一大拨箭雨蓦地升空,继而调转,带着锐啸,狠狠扎往城外正在拼杀的汉倭双方。

    “卧槽!弟兄们小心,注意防护箭雨!”此起彼伏的惊呼在血旗军阵中发出,军兵们利用盾牌盾车躲避之余,免不了纷纷咒骂,“直娘贼,连自己人都杀,小矮子还是人吗?”

    “砰砰砰...”然而,好似早知如此,决死突击的倭兵们却不含糊,只管顶个盾牌该干嘛干嘛,一个个火油罐抛至盾车之后,迸裂起火。哼哼,这次火罐带得有多,够不着撞城锤,先抛出些用于打破盾车阵,叫汉人们也尝尝火烧的滋味!

    哪怕倭方火油的威力远不及神火油,一样令得因为躲避箭雨本已出现骚乱的血旗军阵,产生了更大的混乱,盾车防线渐有缺口。这还不算,更有那够狠的倭兵,索性人堆人推着尸体,愣是撞开盾车阵列。于是,凭借疯狂的牺牲精神,以及数之不尽的人命,越来越多的倭兵冲破了血旗步卒的盾车防线,对万恶的撞城锤展开了打砸烧。

    城下的血旗军倒也不曾进退失据,拱卫步卒们依旧中规中矩的组织大小战阵,依旧忙于最有效率的杀戮,左右上面都发话了,杀敌重过保护撞城锤。而锤车中的兵卒,则一边利用锤车配备的喷水设备勉力灭火,一边依旧可劲的猛撞城墙。

    “轰隆隆...”蓦地,南侧城墙处传来一声轰响,伴着尘烟漫天,大地震颤,以及倒霉倭兵们的惊呼惨叫,却是一片三四丈宽的城墙终被撞塌,在其之后,甚至影影绰绰出现了倭方箭手们的队伍。像是约好似得,下一刻,相同的轰响在城门北侧发出,又是一片坍塌的城墙。

    “传令下去,各调两千革面二军杀往南北缺口,并协助绞杀倭兵,传令农屯军准备出战!”指挥望台,纪泽面露微笑,沉声令道。城墙是什么?是守城一方的庇护工事,也是守城一方的心理防线,此刻正是进兵交战的大好时机。

    “快!快!各调五千人支援,定要堵住缺口,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堵住!”同一时刻,重进甲不无疯狂的吼道,“还有,再派两千人出去,就从缺口出去,定要捣毁撞城锤!给我将它们捣成稀巴烂!”

    “杀啊!杀啊!毁掉撞城锤!”毕竟有军兵就在墙内,被逼上绝路的倭人反应得明显快了一筹,各有上千王都卫军不待血旗援兵赶到,已从被撞塌的两个城墙缺口咆哮着杀出,第一目标,仍是那两台倒霉催的撞城锤...

第五百二十四回 破城在即

    邪马台西城,随着南北两侧各有城墙坍塌,战情愈烈。南北两侧,各有不足千人的北荒倭兵与千名杀出缺口的王都倭兵,与之相敌的,则是拱卫撞城锤的血旗步卒,以及愈加逼近的革面军,乃至漫天纷飞的血旗弓弩。而战场的焦点,依旧在于坍塌肇事者,也即两台撞城锤。

    “两台木头架子而已,想造很快便能造出,小矮子们却一副除之而后快的架势,至于嘛?”指挥望台,纪泽微眯双眼,不无奸笑道,“传令,血旗战兵拱卫撞城锤后退,务必让开城墙缺口,将敌军拉出来打。还有,床弩抛石机准备,冲着缺口可劲砸!”

    令旗挥动,西城下接到命令的血旗军兵,已然驱使着撞城锤逐渐后退,相对的,出城倭兵焉能放过,他们一面与血旗军兵们纠缠,一边对着就欲肇事逃逸的撞城锤,展开了疯狂的打砸烧。毕竟,已经付出这么多的牺牲,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两撞城锤活下来,继续祸害邪马台的城墙了。

    “砰!”“砰!”“咔嚓!”一名颇为勇武的倭将伴着一众倭兵的簇拥,从城墙缺口窜出,提起狼牙棒,冲着撞城锤的正面护板就是一通乱砸。更有倭兵一旁配合,连拉带扯。木屑纷飞间,锤车表面很快便被砸出一个大洞,露出来的,则是足有倭人身高的车轮。

    “嗖!”“嗖!”立有两个油罐被倭兵砸了上去,脂油飞溅,火苗窜起。然而,紧接着就是一道水柱倾泻而来,反将油脂火苗倒卷回倭兵群中,弄得倭兵们好一片惊叫忙乱。

    “混账!再来!再砸!再烧!就不信汉人能带多少水!”倭将怒吼一声,转到锤车的另外一侧,挥动狼牙棒继续开干。这样的场景,不断发生在偌大锤车的头部与左右两侧。渐渐的,锤车上窜起越来越多的火苗,伴以一阵阵黑烟雾汽。

    “杀啊!杀啊...”与此同时,血旗军兵一边阻挡倭兵全面围拢锤车,一边也没少在一旁枪挑箭射,不断消灭着辛勤打杂的倭兵。整个战场,倒更像是一群暴力拆迁的和一群暴力抗拆的在彼此拼命。

    “骨碌碌..”偌大的锤车,倒也不至很快散架,也不会因为一两个轮子影响行动,在车内与车后军兵的拖拽下,依旧退离城墙,只不过,速度确因破损而逐步降低。

    随着撞城锤渐行渐远,被撞塌的城墙缺口展露在城外众人的眼前,也进入了城外血旗军床弩抛石机的射击角度。缺口内,大量倭兵与民夫正如忙碌的蚂蚁,在疯狂的搬运石木,堆砌码放,以尽快的堵塞缺口。显然,倭兵冲出打砸撞城锤之余,何尝不是为了防线前突,以提防血旗军兵借着城墙缺口杀入城内。

    “砰砰砰...”“笃笃笃...”没说的,早已调整目标的床弩抛石机立马投射,漫天呼啸中,纷纷落向城墙缺口。顿时,鲜血飚飞,哀嚎惨叫,烟尘升腾,床弩抛石机在大量杀伤倭兵之余,也在砸毁砌墙,行拆迁之事。不过,这种时刻的倭人显然别无选择,或被逼迫或是自愿,愣是冒着一拨拨的凌空打击,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可劲的封堵缺口。

    “呃,今日之战怎么都打成了拆迁与抗拆迁?这是战争,还是比拼科技文明?”指挥望台,纪泽一脸怪异,目光一阵闪烁,蓦然叫道,“传令,床弩抛石机换上神火弹,对准城墙缺口内投射。还有,分些砸往城门,将之也用大火封住。”

    自有旗牌亲卫传出命令,纪泽身边,程远却是着急道:“主公,城墙告破,正值倭人慌乱之际,理当一鼓作气,占据缺口,引大军杀入城内啊!主公让血旗营精锐后退也就罢了,为何还叫床弩抛石机投射神火弹,看似杀伤倭兵,岂非也是帮助倭军暂封了缺口?”

    “溜鱼,溜鱼见过吗?渔夫逮到大鱼,往往不是立即收钩收网,而是先溜会儿鱼,待其精疲力竭再行收尾。”手指城下那些兀自疯狂扑向撞城锤,以及疯狂填堵缺口的倭兵,纪泽摇头叹道,“城墙告破固然动摇敌方军心,但别忘了,绝望之下有软弱屈服,也有疯狂反扑。很遗憾,这是灭国之战,这里是一国之都,承载着倭人的最后荣耀,而我等则是侵略者,显然,此刻倭人困兽犹斗,表现出的是疯狂而非屈服,并非我等血拼破城的最佳时机。”

    扮导师呢!程远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则做受教状,看似虚心实则不服气的问道:“此时不是破城机会,那该等到何时?”

    纪泽不答反问道:“急什么?相比冲进城内巷战死拼,这样不好吗?当前这等战场模式多爽,我军忙着斩杀倭军,而倭军的拼命重点却是撞城锤与城墙,而非我方军兵。呵呵,我等主要是用物资损失,在消耗倭方的人命损失,何乐而不为?邪马台还有三面完好城墙,某还打算这般再来几次呢。”

    “呃,主公体恤军兵之心,属下感佩!可是,咱们虽然攻倭大势已定,却也不能无限延迟破城啊。”陈远听得点头,却仍嘴硬提醒道,“如今马韩都城已被团团围困,若叫那边战事先于倭岛结束,只怕我等另添麻烦呢。”

    “无需多久!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有着撞城锤,相信倭都城墙会被我等一处处撞塌,小矮子们绝望次数多了,也就接受了,这份疯狂劲儿也就过了,在心底也就屈服了,那时才是我军破城之机。”纪泽一脸自信,淡淡笑道,“是以,某此刻宁愿趁其疯狂,多诱杀一些有声力量,而非进一步攻城,逼其鱼死网破...”

    “咔咔嚓...轰隆...”言说间,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众人忙定眼看去,却是南侧那台已经退至半箭之地的撞城锤,终于在倭兵舍生忘死的打砸烧之下,也不知是哪处的主基架结构首先开始断裂,继而整个锤车渐渐倾斜,进一步损坏断裂,直至其上半部彻底倾倒,摔落于地,伴随着车内军兵的痛呼惨叫与纷纷出逃,乃至愈加升腾的熊熊大火渐将锤车吞没。

    “呦西!摧毁一台,另一台也已起火,摧毁在即,看汉人还如何撞城?哈哈,我大倭勇士果然坚韧不拔,无坚不摧!”门楼残垣之间,重进甲长松一口气,旋即目光炯炯,容光焕发道。

    “呦西!呦西...呃...杀啊...”终将撞城锤捣毁的倭兵们可没重进甲那般轻松,他们仅有瞬间欢呼,旋即便被绝望所取代,只因他们这才发现,自身之前忙于跟撞城锤别苗头,不觉间却已被血旗战兵与增援上来的革面军重重包围,后方的缺口乃至城门更被大火封段了退路,而他们的人数,也已仅余数百了。

    “进甲足下,我出城军兵只怕再难回城啦!”门楼残垣,山田沐手指城门与城墙缺口处的熊熊火海,已然一脸悲伤,沉声叫停了重进甲的欢喜,“足下难道不觉得,仅仅为了汉人的两台军械,我大倭勇士牺牲太多了吗?”

    重进甲一愕,面色迅速阴沉,转瞬之后,他便带上哭腔,怆然道:“只愿汉人仅有这两台撞城锤,勇士们的牺牲就更有价值了。接下来,他们也定能在围攻之下,浴血杀敌,为国捐躯!擂起战鼓,为我城外的大倭勇士们致以最后的敬意!”

    “喔喔喔...来呀...追老子呀...哈哈哈...”不一刻,北侧战场响起了汉语的欢呼,却是这边的撞城锤终于完全脱离了战场,虽仍烟雾腾腾,一应着火护甲更被军兵拆卸,露出了其内裸妆的撞锤结构,但主体却是得以保全。而在撞城锤之后,则是同样陷入围杀的绝望倭兵,以及流血漂橹!

    待得城下战毕,夕阳已然西斜,血旗军也没利用城墙缺口再行进攻,而是施施然撤退。今日以两千军兵与一台撞城锤的代价,换取了倭方六七千人的死伤,堪称大胜一场,纪某人绝对心满意足。邪马台城,则留下了欢呼雀跃兼后怕不已的倭兵上下,可劲忙起了堵塞缺口。

    然而,倭方守军并未能够轻松多久。第二日,血旗军再度推着两台撞城锤来到了南城。砸墙,毁车,封堵,诱杀,第三日的战事亦然。尽管倭军总结经验,扬长避短,可血旗军又何尝不是?两日内,倭军仅仅摧毁了血旗军的又两台撞城锤,可己方的城墙依旧被接连撞破。

    更糟糕的是,倭兵尽管竭力控制起了伤亡,但出城作战之下,依旧以两倍多的战损,付出了九千性命,这也令其城中兵力仅余两万出头了。好在,就当倭兵上下哀叹自家还要几天便将无墙可守,无兵可战的时候,就在第四日,血旗军凭借备件拼凑,再度推着两台撞城锤,预备全力破城的时候,阴雨天气又来了,且这次还是大暴雨...

    风急雨骤,入夜更早。邪马台西城五里,血旗军中军大帐,一应血旗军将济济一堂,开饭聊天不一而足。这是晚餐时分,也是每日默认的军议时间。食不语这种规矩,拿到上下军官多自底层的血旗军,确是无人搭理。

    帐门掀开,纪泽身披蓑衣走了进来,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帐内的灯火通明显然比雨中的气死风灯亮堂得多。挥手示意众人该干嘛干嘛,他不无抱怨道:“倭岛气候果然多雨,瞧今个这场雨,咱们攒足了气力,做好了动员,原打算今日就最后决战,破城灭国,怎奈老天爷看不过眼,直娘贼,非要叫小矮子们再多熬几天!”

    “难得这等暴雨,光这大半天时间,军营里已然多处水过脚面,这还是我等扎营选了地势高处。预计大雨即便停了,也得晒一天才能作战啦。”随行纪泽的庞俊跟着入帐,苦笑接腔道,“还好邪马台周边没什么大河,否则咱们真得仔细提防倭人来个水淹七军呢。”

    “嘿,人比人,气死人,咱们这里的攻城屡被雨水阻扰,半岛福津城那里倒是艳阳满天。这不,人家与咱们同时兵临城下,可比咱们更先破城呢!”军情头子白望山迎上前来,递过一份信报道。

    眉头一蹙,纪泽接过信报阅览,面色一阵变幻,最终只有无奈干瞪眼。信报中,韩王今日上午自缚出城,正式向三国联军请降。论及原因,却是昨日箕焕战死,其从马韩东线带来救驾的,一直在外牵制三国攻城队伍的近万马韩军,也被三国联军歼灭殆尽。外无可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韩王等一干马韩贵族就此降了。

    “哼哼,果是一群冢中枯骨!之前基本就是靠着箕焕牵制才坚持了十日,如今尚有近三万民壮,城外联军不过四万多,竟然这么就给降了。”好易通义正词严的谴责,纪某人终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直娘贼,这等好事咋不摊到咱头上?”

    众人忍俊不禁,梅倩则难得调侃道:“倘若主公也能优待倭国贵族,许以一应高官厚禄,想来倭国女王明日便能被人押来请降了吧。”

    “呃!算了,本也没指望韩王能够像个爷们一般死战到底,就按既有计划行事吧。左右三国联军一时半刻也腾不出手来,我等攻倭不必因为他人而影响自家节奏。”纪泽搁下信报,看似波澜不惊道,“不过,我等最好也能快些结束倭北战事,毕竟,进入六月,就是韩海台风季节,届时海运闭塞,后勤辎重就难及时补充了。”

    正此时,帐门再度掀开,满腿是泥的刘灵浑身湿透,边进帐边碎碎念:“直娘贼,好大的雨!老子方才出营巡视了一圈,好险没爬着回来!这地泞的,比起之前四五天的阴雨还厉害,马蹄都抬不起来,别说人骑马,就差马骑人了!得,咱们骑兵这两天夜间袭扰都可免了,就躲帐篷歇马吧。”

    歇马!?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纪泽蓦然面色一变,不过,未等他出言,钱凤却已急声道:“主公,倭人一直不敢出城与我等交战,一怕神火,二惧骑兵,而这等暴雨之夜,我等却是失了这两大利器,便是弓弩也将大受影响。眼见王都失守在即,我等不可光想着如何破城,焉知倭人不会倾力一搏...”

第五百二十五回 雨夜不眠

    永嘉元年,五月二十七,子时,大雨,邪马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邪马台西门,大雨滂沱中,一万倭军全副武装,森然而立。残垣,沉默,肃杀,门楼之上,重进甲目光幽幽,公孙霄面显木然,一众倭臣神情各异,而代表女王的谒者令,正毕恭毕敬的弯腰躬身,双手相捧,将一柄女王钦赐的宝刀,郑而重之的交给了一脸决然的山田沐。

    焦黑斑驳的城门打开,一万倭兵鱼贯而出,山田沐扫视点头,默然辞别,融入大军之中。上万倭军出得邪马台城,也不稍待,直奔西方的血旗大营而去。门楼之上,重进甲等一众倭臣也未离去,只是下到门楼耳房,静静期待这场雨夜奔袭的结果。风急雨骤,一切显得悄然无声,却又阴森决绝!

    四野漆黑,雾汽遮迷,万籁俱寂,唯有雨声。往日四下巡逻的血旗骑军,今夜杳无踪迹,头前开道的倭方尖兵毫无异常,上万倭军一路通畅,不久便已行至血旗西营不到一里,前军停下,只待突击命令。

    不过,倭军队中,山田沐却未因为行军顺利而欣喜,反是一脸的阴晴不定。凝神远眺,雨夜朦胧中,不见军营,只有些许微光有别于四野,山田沐没由来打了个冷颤,口中喃喃:“汉人怎会如此松懈,风雨再大,也不至于毫无警戒呀。”

    “将军,汉人一直所向披靡,想是大胜在即,日渐骄怠,这等大雨,马匹南行,偷些懒也属正常。此乃天赐良机,正该我大倭武运昌隆!”一名心腹看出了山田沐的犹豫,不无催促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将军,大破敌营,斩杀纪贼,正是其时,但若拖延,只怕有变!”

    “唉,我大倭国运在此一举,不敢轻忽啊。”山田沐幽然一叹,犹待皱眉思忖,忽见前方营外隐有火光亮起,更有锣声传出,在暴风雨中却都不甚清晰。

    “大倭勇士们,给我杀啊!”见此突变,山田沐不惊反喜,再不疑神疑鬼,他挥刀大吼道,“如此雨夜,汉人已然不及反应,正该一举破敌,挽救我大倭啊!”

    “杀啊!杀啊...”倭军顿时一阵鼓噪,大踏步直冲营门。不过,前冲的仅有头前的六千军兵,且是一千王都卫军裹挟的五千民勇。其后的四千倭兵却是兵分两路,各两千的北荒军与私兵联军,悄无声息的绕往汉营侧翼。

    “快来人啊!倭军袭营啦!”随着倭军冲近,汉军的惊惶吼叫愈加清晰,示警锣声也愈加急促,伴以数十软绵绵的羽箭,在营外风雨中打转飘飞。而军营之中,惊乱声则刚刚兴起。

    “杀啊!杀啊...”越过壕沟,搬开路障,撞破营门,倭军们如同下山猛虎,又似过江猛龙,咆哮着,兴奋着,疯狂着,以霹雳不及掩耳之势,一窝蜂杀入营内,撵着近百守门汉族后面,势不可挡的杀往距离营门数十丈远的一顶顶帐篷,誓要用手中钢刀,来惩罚那些数度令他们绝望的侵略者。

    “汉贼,纳命来,记住,杀尔等者,乃是我...”一名倭将一马当先,带头劈开一顶营帐,大喝着就欲挥刀劈下,但下一刻,他的刀风与喝喊戛然而止,只因借着微弱的营火,他蓦然发现帐内空空如也,自个根本无人可劈!

    莫非住这里的碰巧是方才那帮胆小的守门军兵?还是自个方才的台词叫得太早,将人都吓跑了?倭将暗骂了声晦气,退出这个营帐,不忘啐了一口。不敢稍停,他再度冲往下一营帐,这次没喊台词,可营帐内依旧空空如也。这一下,倭将觉出了不对,立马退出营帐,颤声叫道:“情况不对,咱们可能中计啦!”

    “情况不对,咱们可能中计啦...”不光是这名倭将,越来越多的倭兵觉出不对,发出了惊疑乃至惊恐的尖叫。怎奈大雨滂沱,头前的惊呼一时却难传到后方狂吼入营的袍泽。直到大队倭兵已然悉数入营,直到山田沐也察觉出不妥,一切却已晚了。

    “呔,无知倭蛮,本将正愁营内漫水难眠,尔等便来送乐子啦,哈哈!”一个粗犷而猖狂的笑声突然响起,一面面气死风灯也随之点亮,光明大放间,却见纪某人顶盔冠甲,意气风发,吼声如雷,“弟兄们,射弩!围杀!”

    “咻咻咻...”早有准备的床弩劲弩从营地深处蓦然射出,锐啸着扑入犹自惊愣的偷袭倭兵,顿时带起血花朵朵,带走性命条条。风雨虽猛,他们却不会如弓箭般失去杀伤。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弩雨的同时,营门两侧,万多血旗军兵现出身形,咆哮着,自豪着,迅速压向自行入瓮的倭兵。更有那动作迟缓的重装步兵,拖着陌刀,在大批军兵的前导下,可劲的赶往营门,行那惯常的一夫当关之事!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风正猛,雨正急,围杀正激烈,当前营地面的积水愈加殷红之时,血旗大营的南北两面,也同时爆发出了喊杀声...

    “禀大倭,大事不好,不好啦!我军前去袭营,谁知汉军竟然早有准备,还设下了埋伏。如今我军大部陷入敌营,山田将军亦然,仅有两千私兵联军反应机警,及时退出汉营,正被追杀而回!”邪马台城,西门耳房,已有倭兵探哨在第一时间,将战情通禀了在此苦盼的重进甲等人。

    静!耳房内一片死寂,更有一张张苍白的脸!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况且这次夜袭,倭人赌上的可不仅是万人军兵,还有邪马台的得失,乃至倭国的存亡。己方别无选择之下倾力一击,孰料竟又落入敌方算计,徒姑奈何?

    “诸位,不必着急,相信山田沐将军,即便袭营不成,他也会带回大部兵力,我等还可另想办法!”许久许久,重进甲才长舒口气,缓缓说道,却不知是在劝慰众人,还是在自我安慰。

    “凡事不到最后一步,就不可轻言放弃,我等还有女王神佑,理当竭力至最后一刻。”公孙霄跟着附和道,说的自是一通自己都不信的废话。不过,言语之间,他却已与数名朝中同党,悄然进行了深层次的目光交流。

    然而,重进甲等人的愿望注定仅是幻想。失了骑兵神火之利,弱了弓弩之威,的确降低了血旗军的战力,但若不算那些炮灰的话,血旗战兵辅兵可都没少经历雨夜作战的特别演练,此刻战力依旧远较倭人精兵强上一筹,如今更有料敌先机的张网以待,战局怎会再有悬念?

    “禀,禀大倭,汉营已无声响,想是战事已毕,山田沐将军再无音讯。”终于,探哨以最哀伤的语调,汇报了最后的战果,“另外,回城私兵遭遇城北大营汉军的半途截杀,返回者不足五百...”

    “砰!”蓦然,一记窝心脚落于那名倒霉催的探哨,直令其倒翻出了耳房。神勇出脚者,正是一脸铁青的倭相重进甲。一片惊愕中,他长叹一声,迈步而出,幽幽留语:“进甲还需拜谒女王殿下,先走一步。诸位散了吧,各司其职。接下战局该当如何,还望诸位多加思忖...”

    黑夜,速来是滋生阴谋的沃土。丑时三刻,邪马台城内,一座颇具中原风格的宅院,防卫重重,一间密室内,有五人正在熬夜恳谈,他们正属刚刚离开西城耳房的倭臣,但所谈者却非思虑战局。

    居中而坐的是名中年士人,正是这所宅院的主人公孙霄,只听他一腔沉闷道:“今日一战,我邪马台再失近万军兵,所余守卒仅仅万余,想必那血旗军折损远低于我方,唉,前景堪忧啊。我等身为大倭重臣,大不了与城共存亡,只恐那华兴府蛮横霸道,破城后毁我宗祀,灭我举族,霄委实于心不忍啊!”

    又一倭臣紧跟话头,满是悲戚道:“是啊是啊,只恨女王执迷不悟,沉迷神谕,那重进甲更是一心对抗华兴大军,为一己私利而不顾兵民生死。如今屡战屡败,四万守军十去其七,战无可战,莫非定要杀到邪马台死伤殆尽吗?”

    前戏已足,众人皆非愚钝之辈,都明白了彼此心意,于是,一名年约四旬的汉装男倭猛的手拍案几,愤然叫道,“这等女王,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黎民疾苦,我等又何必随之共坠深渊?倒不如索性与那血旗军沟通一二,多少也为我等族人谋条活路啊!”

    这名汉装男夷是公孙霄的儿女亲家,一个中等部族的族长,素喜汉仪,他的话正说到公孙霄的心坎里。但公孙霄却不动声色,再度仔细观察其他三人神情,结果,另三人皆显跃跃欲试。其实能被公孙霄邀来密谋的除了那位亲家,皆为公孙霄认定同路的心腹,这等大难临头之际,又怎会愚忠至此呢?

    “反就反,老子早就不爽重进甲了。既然要沟通血旗军,我看不如做件大的,干脆设法取了重进甲的人头,给血旗军献上份见面礼,也好在华兴府混个前程!”一名矮壮倭人拍案道,他是邪马台一大部族的族长,其部族以往没少被重进甲视作威胁而不懈打压,早就怀恨在心。

    眼见其余三人皆点头赞同,公孙霄心中大石落定,不再遮掩想法,只是对那矮壮倭人的建议并不赞同。他劝阻道:“眼见大雨过后,血旗军必将大举破城,届时我等再无晋身之资,时间已然无多。我等合力,虽能控制城中两三成兵力,然重进甲极重自身安全,想要取其首级绝非仓促可成。况且毕竟同僚一场,我等勿需将事做绝嘛。”

    “哦,公孙兄素来足智多谋,想来已有妙策,快快说来,我等自当洗耳恭听。”听话听音,汉装倭人立马捧哏道。众人皆知公孙霄有主意,忙也跟着催促。

    “华兴府方面屡次拉拢于我,实因战后需要有人稳定倭岛,我等只需适当立下些许功劳足矣,无需舍命搏杀,手染鲜血,也免日后招人诟病,反而失了价值。”淡淡一笑,公孙霄决然道,“我等只需设法约定时间,打开城门,引血旗军入城便已足够,还是将重进甲与女王留于血旗军处理吧。诸位以为如何...”

    小半时辰后,一条人影从公孙府的后门溜出,鬼鬼祟祟的融入城中小巷,七拐八弯之后来到南城门,并在当值军将的掩护下,从某段城墙顺绳溜至城外。只是,这人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始终跟有更为鬼祟的人...

    与此同时,邪马台王宫之侧的一座豪华大宅,也即倭相重进甲的官邸。一脸憔悴的重进甲并未入眠,已然召集了重氏的一应嫡系亲族,正在厅中紧急商议,内容也非最后的战事,而是他重氏该何去何从。只是,作为不亚王族的倭国第一家族,相比于既得地位,他重氏的未来前程,怎么商议都是何其渺茫。

    正值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名矮小黑衣人快速入厅,躬身禀道:“主上,适才有司来报,大夫公孙霄有异,非但暗中约见几名大族族长,还遣人夜间出城...”

    黑衣人汇报完毕,便垂手末席肃立。厅中已然骂开,但更多的却是羡慕嫉妒恨等复杂情绪,重映枭则不解道:“家主果然英明,提前监视诸臣尤其那汉裔公孙霄的宅邸,只不知家主为何不直接将一干叛贼捉拿处死,反让他们与华兴贼人得以联络?”

    没有立即回答,重进甲摆摆手,不无沮丧却又态度坚决道:“今夜偷袭反而中计大败,人心已散,邪马台再不可守。我重氏也该设法逃离邪马台这一死地了,我意已决,诸位还是尽快收拾细软,争取明夜便撤离王都,南下倭南山区吧,看这天气,汉骑或将还会受限一两日。”

    呃,众人一片默然,却是没谁反对重进甲这一最终决定。他们何尝愿意背井离乡,何尝不想像公孙霄一般投降,可汉人明显不愿接受重氏等倭方贵族进入华兴府上层,既然邪马台已不可守,那便留得青山在吧。

    嘴挂冷笑,重进甲复又沉声道:“至于那帮逆贼,其勾连血旗军,无非商定献城邀功罢了。但勾连商议需要时间,计划实施也需准备,期间血旗军定不会拼命攻城,我等自然乐见其成,筹备自身之事,哼哼,或许我等还能利用此事设局倒打一耙,以便我等顺利脱身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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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西晋末,附身一溃兵,他摊上了一个华夏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刘渊刘耀,石勒石虎,鲜卑慕容,怎一个汉家内轧,怎一个诸族并起,怎一个兵荒马乱,怎一个人肉为食!且看主人公如何流窜乞活,如何厚黑经营,如何血战求生,如何辟土桃源,之后又如何兼济天下...乞活西晋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乞活西晋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